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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边的老猫     庶女修仙回来了txt下载     庶女修仙回来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镇天塔

    这次两人闭关的时间并不久,前后脚出了关。李萸顺利结丹,让她比较郁闷的是,这次结丹并没有天劫考验,她也就没法重新淬体去除身体内多余的心脏和胃。

    好在结丹后,丹田有金丹镇守,积聚的灵力自成循环不会轻易消散,她也不会动不动就饿。

    回到木屋时,李萸先看到了龙旭升,他正在厨房里忙,显然没料到李萸就这么出关了。山崖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也没看出李萸跟先前有什么不同,还当她的只是巩固了一下修为,却无其他进益。

    “你回来的正巧,仙师早上也刚出关,他还给你炼制了一个很漂亮的皮甲。”

    李萸本来还想问他今天做什么菜,一听顿时觉得有些不好,转头要进屋时就看到湍杞道人拿着造好的皮甲走了出来。

    湍杞道人为李萸炼制的皮甲是斜肩的,左侧及腹部的甲皮颜色较深,四周有花纹雕刻,两肩都有护甲。左肩的护甲镶了一圈珍贵,右肩的护甲是整片的白色贝壳。

    胸颈处是一圈金属珠和五色珠玉相间隔的流苏链,皮甲不规矩的下摆也镶着各色宝石。许是怕李萸嫌弃,许多宝石都是炼化过的,能起到防护之类的效用。湍杞道人觉得这样的皮甲还是太单调了,皮甲的背面是用宝石拼成的龙腾图。

    向李萸展示后,湍杞道人颇为自得地挑了挑眉。

    “怎么样,很漂亮吧?本来还能造得更耀眼些,可惜你得穿男装。我给你的宝石珍珠品质都还过得去,你记得回去做几套头面,穿女装的时候可以戴。”

    “我谢谢你!”李萸皮笑肉不笑地说。

    真当李萸在谢他的湍杞道人摆了摆手,说:“不必客气,大家相识一场,难得还能过上几招。我这也不是白给你的,要是将来湍关泽再出事,少不得要喊你来帮忙。”

    她才不来,李萸腹诽。

    “快,你穿上试试,这皮甲能自行调节大小,你滴血后还能继续炼化。”

    李萸一点也不想试,把皮甲接过后就给塞宝袋里了。

    “大小没问题就行。”

    “嗳,你怎么……”

    “对了,”李萸生硬地打断了面相上看不出这么喜欢华丽装饰的湍杞道人,从宝袋里掏了一个小塔出来,“这个给你吧,当是回礼。”

    “什么?”

    湍杞道人接过只手可握的木质七层小塔,也感觉出是个法器,就是不知有什么用,能不能改成金色的,实在不行挂上几个金风铃也好。

    “镇天塔,是个法器,现在大概能护住木屋这一片区域的安危,等你慢慢炼化它防护的范围还能再扩大,说不定有一天能护住整个湍关泽,到时候就是有十万灵修来袭也进不来。”

    “这么厉害……”湍杞道人一惊。

    李萸点头,这是她以前在妖界得的,是她留着飞升后用的,可不是一般的物件。

    从李萸学了镇天塔的启用秘法后,湍杞道人试了发觉的确能用,当即让镇天塔认了主,有了这个就是湍关泽的幻阵让人破了也不怕再有人闯进来。

    俗语说的好,不怕贼偷就贩贼惦记。经过这次事后,湍杞道人实力是增长了,但护着湍关泽最关键的却不是他而是幻阵,他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时时呆在湍关泽防范外人。他也没法收容太多手下,觊觎龙族的人太多了,若不是因为下界不宁,龙族也不会离开。

    如今这世上仅剩下他一条龙,这里面也有因为他血缘不纯,龙族看不上才不带着他。

    他的母亲是平平无奇的乌鱼精,在生下他不久后就死了。龙族不是轻易能育养的,乌鱼精生下这么一个儿子几乎用上了自己的命。那时龙族在世上还占着一席之地,湍杞道人也分得了湍关泽这片湖泽地为洞府。靠着血脉传承,他会一些水系法术,偶尔也会去外界行走。

    初时,他遇上别的妖族还会被欺负,不得不摆出老成的模样唬唬他们,后来,外面实力强悍的妖族越来越少,龙族更是只剩下了他一个。

    也是因为龙族没带他一起离开尘世,俗世“龙王”的神位传到他头上,他是得天界承认的龙神,李萸的离火才会伤不到他。哪怕这个神位对湍杞道人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帮助,至少他是得天地承认的神明,要是他真的出事,比如被那时混进湍关泽的歹人所害,歹人也会受到神罚。

    就像之前李萸伤了山神,要不是事出有因,又有月老作证,天兵天将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弑神是大罪,却还是有人想用手段逼神屈服,也不怕堕神可能带来的灾难。

    外面的世界总归就是那样纷纷扰扰不断,湍杞道人并不想理会。这些年能跟他玩在一起的很少,合他眼缘的也少,他越发不爱去外间,却又嫌湍关泽太过冷清,好在还有一个龙明晏,日子勉强还能过。

    数十年前,他偶尔结识了龙庙主,大约是觉得姓氏投缘,他留了联络的方式,这才有了龙明晏来湍关泽住的事。

    他以为自己没法再成长会就此夭折,想教养一个传人,不然就这么消失了,总会有点寂寞,想不到如今却意外成长了,还得了能守护湍关泽的镇天塔。有了这个,他之后离开再久也不怕了。

    因着镇天塔如今能守的范围还有限,湍杞道人并不想让它护着小木屋。

    在湍关泽,湖心岛上小木屋只是他为了养龙明晏临时搭的住处,他是水族,以前更多的时间是住在水底。白水湖底就有他的水晶宫,他最喜欢的一些宝物都藏在那里。

    他想把镇天塔放在水晶宫外,又觉得其他族类没这个本事下水,还不如把塔放在更要紧的地方。那地方龙明晏也不知道,他也不打算透露给李萸和龙旭升知道。

    躺在床上,他想着想安放镇天塔的地方。明日李萸和龙旭升就要离开湍关泽,他准备送他们离开后就去那个地方看看,困后那个要紧地方他不曾去查看过,也不知是否安好。越想越不安,他心有所感,索性起了床,悄悄带着镇天塔出了屋子。

    外面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安睡,哪些听到一二动静,也不会小惊大怪。、

    湍杞道人来到他渡劫的山崖,李萸这些日子修行时住的草亭还在。湍杞道人看了一眼有些丑的草亭,打算等李萸她们离开就把它给拆了。走到山崖边,他悬空走了下去,一直落到贴近湖面的一个山洞前。

    月光下,岩洞里黑漆漆的,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嘴。湍杞道人自是不怕的,他从袖中掏出夜明珠让它悬在空中替他带路。洞中有股潮温的泥土味,并不好闻,湍杞道人皱着眉,等从中闻到其他味道时,脸色就更差了。

    等到了山洞尽头,是一个宽阔的洞中湖,湖的尽头有一丈高的石台,上面孤零零地摆着一个木筐,里面垫着华贵的绸布。湍杞道人呆立在湖前,过了许久才飞到石台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木筐。

    他还是大意了!

    自龙族在世间渐渐消失后,湍杞道人有过一阵子被落下的茫然,就算有自己洞府可以容身,可是世间只剩下他一个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还是想知道自己同族的下落,若是有什么事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心下他也不希望自己是唯一被剩下的那一个,他就算是条杂龙,也没有那么差吧。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被剩下来的那一个,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他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他在人间游历时,去了不少其他龙族的领地找同伴,所有领地都有法阵护着没法轻易进去,能进去的那几处原先住着的是品相还不如他的杂龙,他没找到他们,却发现了一些遗留下来的蛋。

    龙族出生时大部分都是蛋,极少数因为母体是修为极高的上仙,根脚也上佳,才会以龙形出生。湍杞道人被生下时也是颗蛋,光是要孕成这颗蛋,就耗光了他母亲的元气。出生后,也是他母亲花心思替他寻了个好地方,让他能继续受了日月精华蕴养得以破壳而出。

    他破壳后,母亲早就已经过世,父亲凭着血缘感应寻了过来,给了他一块领地就让他自生自灭了。像他这样的还算好,那些被留下来的龙蛋连块领地也捞不着,要是就这么放着破壳而出时能不能活都不好说。

    湍杞道人看在它们是同族的份上,把它们带回了湍关泽。这么些年过去了,倒也没发现它们有破壳的迹象,像是一直都在沉睡。他还想着等龙明晏负责守护湍关泽后再把这事告诉他,让他以后也挑选传人,把龙蛋的秘密传下去,等到哪天有小龙出生,至少要让他知道是他湍杞道人护住了他。

    可是现在龙蛋没了,他还是没能护住。

    前些日子意外的闯入者一直让他心中存疑。说来也是他心大,以为有幻阵在,不会有人能轻易进来,可偏偏就有人悄无声息地破了阵,趁他不备抓住了龙明晏。

    来人手段颇多,倒不像是误入而是做了准备的,湍杞道人数次交手都没能讨着好,后来还被逼得现了原型。有件事他也一直没跟李萸他们说,当时闯进湍关泽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人。

    其中一人化成他的样子逃了,另两人早早死在他的手中。他不知龙蛋是逃走那人趁他还被封印的时候偷的还是有第四人存在把龙蛋偷运出去了,也不知它们现在去了哪里。

    龙族之间虽有血脉感应,但那几颗龙蛋是杂龙的蛋,血脉不算上佳,不然也不会留在凡间。他与他们也不是亲族,也感应不到他们的下落。

    看来想要查明此事,还得要依靠道宫,湍杞道人长长一叹。

    他对道宫没多大信心,道宫里那些大师的水平也就那样,只有一个李萸尚算过得去。不过他们有他们的门道,他一个人肯定没有他们一群人调查效果好。可他心里终是不抱什么希望,也没有太多感伤。

    杂龙在龙族中地位低,地位最高的当属金龙,银龙次之。湍杞道人的父亲是条银龙,是个花名在外的,底下的龙子不少,好在家底厚也不是养不起。像湍杞道人这样的杂龙都能分到湖泽,他与正妻所出的龙子更分得宽阔的海域。

    湍杞道人这点地方就跟大户人家庶子分到的乡下庄子一般,放在过去就不值得拿出来说道。

    湍杞道人早先也不知情,他得了洞府后就光顾着照血脉传承修炼,都没机会跟其他龙族来往。等有了跟其他妖族说上话的机会,也就发现了自己血脉不佳的事,好在家里有点威望,倒没有妖故意挑衅他,他还从他们那里知晓了不少事情,若有幼龙根底上佳是金龙银龙之类但出生时先天不足的,会吞食杂龙补足自身,也有女妖生下龙胎后自己吞了提升修为的。

    他当初找到龙蛋时,未尝没有吞了一个补补让自己长快点的心思,但是在人界呆久了,到底知道了几分亲情伦理,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还想帮着孵化。

    他也不懂孵化,就跟李萸不懂怎么解除封印一样,就给它们安排了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让它们自己想办法。

    湍杞道人也是受天地眷顾才出生,想来自己的同族晚辈也当如是。把龙蛋放到山洞后,他一年也来不了一次,若不是得了镇天塔后心有所感,他也不会提前来查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总得想想要怎么收场。到了要送李萸和龙旭升离开湍关泽时,他跟两人说了龙蛋被盗的事。

    “我知此事与两位无关,但事关龙族,要是不查出个结果来,谁都讨不着好。”湍杞道人面色沉沉,语气中略有些威胁的意思。

    妖族护崽,龙旭升也知这事得好好查,不管龙蛋落在谁的手中,定然引来不少风波,再说此次丢的也不是一个龙蛋而是三个。他也不怪湍杞道人变了脸色,湍杞道人没有怀疑他们就算是好的了。

第122章 科举

    “仙师放心,我们道宫定会帮忙寻回龙蛋。”

    “但愿吧。”湍杞道人幽幽地说。

    李萸在边上也没有接话,既然龙旭升接下了这事,又是以道宫的立场接的,应该就没她什么事了。她不擅长找东西。湍杞道人也没有单独跟李萸说什么,带着他们通过幻阵后就跟他们挥手作别。

    告别时,李萸跟湍杞道人虽没有说什么话,但湍杞道人给了她能联络到他的符令,只要她日后在白水湖边催动符令,两人就能通话。这符令比给龙家的还高级,可见湍杞道人这是把李萸当自己人了。

    李萸也不矫情,给了就收下,万一哪里她需要闭关也有个地方。

    出了湍关泽,两人一时都有些不适应,除了灵气稀薄这一点让人有些难受外,扑面的寒风能把脸都冻掉了。

    湍关泽里也有几分寒意,也会下雨雪,气温却一直不算低,至少李萸在山崖上露天闭关时并不觉得冷。但是到了外面被寒风一吹,她也不由缩了缩脖子,龙旭升就更不用说了。

    在林子里走了第二天,他就冻病了。

    他随身是带着棉衣的,可是换上棉衣在山林中走路不便,他也就没有穿,想着在赶路时本来就会出汗,走着走着就热了。他是低估了冬天山间的冷冽也高估了自己的体质。

    李萸倒是加了件衣服,她不怎么怕冷,要是身体觉得冷体内的灵气自会运转替她驱寒,可这样一来她的灵力消耗就大了。为了省点灵力,她宁可多穿一件。不过她倒也是没想到龙旭升会冻病,怎么都是一个修士,这也太脆了。

    好在龙旭升自己也懂医理,发现自己不对后,棉袄穿起来了,草药采起来了,在李萸的相助下快速煎了一剂药,喝下后休息了一天也就好了。

    “又麻烦你了。”龙旭升心下过意不去,感觉这趟出来,他也就帮着做了个饭,别的什么忙也没帮上。

    “也就是生了个火。”李萸不以为意地说。

    怕龙旭升又染病,李萸也没敢再拖着他死命赶路,龙旭升心中却存着事,不敢太耽误她。两人离开山林后,去存着马匹的道观取了马,不紧不慢地赶路,到京城时已经是二月十八。

    “我就说不必这么赶,在上一个镇子歇一天多好,正好今天傍晚能到。你非得赶夜路,虽说是早早到了,但你看看连城门都没开,我们还得在外面窝着,”李萸抱怨道,小声加了一句,“要不我们飞进去吧。”

    “不必如此,今天城门会早一点开。”

    是城门早开晚开的问题吗?李萸腹诽,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跟两人一样想赶早进城等着开城门的人还有许多,都在同一处下风的坡下呆着。也是得亏有这些人在,李萸才没有抱怨得太厉害。

    想不到世上还真有那么些性急的人,差这半天功夫吗?

    像她这样进京是回家的是不差时间,但那些送货的自是希望越早进京越好,同样的东西比别家早卖一天就多分赚头,还有一些卖菜蔬果子,也想早些进京,李萸还听到边上有羊叫声,吵得她都有点馋了。

    外面的馆子味道是真不怎么样,远没有尹皓生给她送的餐点好吃,食材又没有湍关泽的好,要是充满灵气的蔬菜,就算是龙旭升那种一般的做法,她勉强也吃得下去。说起来,龙旭升厨艺是不怎么样,可也比湍杞道人要好一些。看来以后出门还是得让尹皓生多准备一些干粮,免得为吃食烦心。

    到了二更天,城门总算是开了。李萸也是头一次等城门开,也不知道这门开的时间提前了,倒是有知道时间的好奇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就有人提到了科考。

    侯在城门外的人中就有一个学士打扮的,在进了城门后拔足狂奔。李萸看了一眼,也不知他急个什么。

    “李大师,你不去贡院看看?今天就是科考的日子了,尹二郎现在应该正排队等着进考场呢。”

    李萸赶路的时候是个不管事的,龙旭升却不是,他会留心四周的动静,这才知道了科考的日期。可惜李萸并不懂他的苦心,甚至有几分不解。

    “那又如何?我是能去给他磨墨还是给他加油?”

    什么加油?龙旭升听不懂这词,心下是真替她着急,也知她说不通。

    “你就去,去就对了,尹二郎定会高兴,会考得更好。”

    “会吗?”

    李萸不信。

    难不成她带着她不知道的幸运属性,能给尹皓生加几分好运?

    她不懂其中的原理,却知其中的情份,就算不曾送过人考试,陪小妖去决斗她还是有过的。在龙旭升又摆出老父亲的模样似乎要开始长篇大论地开始劝她后,她伸手拦下他的话。

    “我去。贡院怎么走?”

    龙旭升跟她指明了方向,说:“沿路都会有灯笼,路上也会有赶考的人,一看便知。”

    李萸点头,飞身而起,朝着贡院而去,很快就在黑夜里消失了身影。龙旭升远远看着,轻轻啧了一声。

    嘴上说不想去,这不是去得挺快的。

    李萸本来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这会儿天还黑着,她回去府里估计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还不如在外面耗一会儿时间。

    不过几息功夫,她就到了贡院门前,随后她就犯了难。眼前黑压压一帮子人就这么站着,她怎么找人?不知怎么地,她脑中闪过了以前闯进某个洞穴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爬行着的多足虫的事,身上不禁一阵发麻。

    算了,要不还是回去吧,李萸暗想。一转身,她远远又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瞟了一眼确定的确是她的弟弟。对了,李远英也要来科考,李萸心下咯噔一下,莫名多了一分心虚,不由往人群里藏了藏想要悄悄走了。刚移开了几步,她就听到尹皓生跟李远英打招呼的声音。

    他们是怎么从人群中互相认出来的呢,李萸停下脚步想。

    她也不看看两人手里的灯笼上的字,和身边跟着的小厮。

    李远英和尹皓生会合后,寒暄了几句,便又有其他同窗聚拢过来。他们先前就约好了见面的地点,这也是他们能很快认出彼此最主要原因。

    等到了时辰,贡院的门开了,他们跟着人流去排队。哪怕这么多人挤在一处,二月的凌晨仍是寒风刺骨,寻着缝隙朝人身上扎。排队的当口拎着提篮的考生不停地原地跺步,就想动一动暖和起来。

    进考场的队伍共五列,得经过三道核查才能真正入场,每列队伍的进度不同,刚刚同时排队的同窗渐渐地在队伍中拉开了距离。尹皓生动了几步,看着前面剩下不多的考生,不急不躁。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好好考,就连李萸离京前也劝他好好读书,他怎么能辜负了。

    他也没料到李萸过了年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她去了哪里,问了龙旭臣也没有结果,只知道人还活着。尹皓生倒是没想过她的生死,她似乎到哪里都能活下来,就是没能亲眼看她肆意地活着,觉得有些可惜了。

    正这么想着,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去时就看到微遮着脸的李萸。

    “我刚回来,听说你要考试了就过来看看。”

    尹皓生不禁笑出了声,细细打量她的眼眉,打趣道:“怎么跟做贼似的。”

    “不想让别人看见。”

    她虽没有明说,但尹皓生也猜到这个别人是指李远英。

    “这次出门还顺利吗?”他问。

    “还行。”李萸说着,对着尹皓生带笑的眼眉被晃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正好前面有一个通过检查进去了,两人跟着移动了一步,她才回神说了一句:“好好考试,好了,我回了。”

    “好,我会好好考的。”

    李萸应和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后就飞身离开了,边上有注意到两人的考生皆有些吃惊,很快又继续关注贡院前的检查。

    李萸回到李府时天才蒙蒙亮,她知道李承德要上早朝,每天都起得挺早,卫氏还会送他出门,这会儿回来估计厨房也开始忙活了能混口热的。

    进了府里,她发现起来的人还不少,细细一想,她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李远英要去科考,这才所有人都起了,连老夫人和几位姨娘都醒了过来。等送走了人,她们吃了点热的,又回去睡个回笼觉,卫氏却没有睡下。她一向觉浅,早上醒来后便睡不好,午睡时会歇上好一会儿缓神。

    悄悄回了自己院子,李萸看来院里的下人也起了。哪怕李远英科考之事跟秋水院没什么关系,她们也睡不安稳,直到听说人好好进了考场才敢回屋补眠。秋桐也进了李萸的房间,假装要照顾生病的李萸,实则就着榻坐趴在床沿上偷偷打盹。

    李萸进屋时,她睡得正香,李萸也不好意思叫醒她,便悄悄去了里间从衣柜里拿了一身衣服出来。换好衣服后,她坐到镜前简单挽了发,从镜中看到打盹的秋桐醒了,笑着朝她吩咐了一声。

    “去弄些吃的来。”

    “是。”

    秋桐本能地应了一声,从屋里出来时人都还迷糊着,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话是李萸说的。她忙回身进了屋子,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李萸。

    “怎么了?”李萸问,以为她是忘了什么东西。

    谁知秋桐笑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小姐,你这身衣服跟你头的金钗不搭,换个玉的吧。”

    李萸一看自己正往头上戴的华丽的牡丹花钗,似乎跟她身上的浅灰色的衣裙是不太相衬,马上摘了下来。都怪湍杞道人,在他那里看多了金灿灿的摆设,她的眼光都变了。换了一根玉钗后,她等了一会儿,秋桐便端了吃食回来了。

    一边守着李萸吃饭,秋桐一边说了好些近来京中发生的事。

    事情都不大,李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唯一她需要记着的就是她姐姐李珠回京了。

    “娘娘原还想来看您,可惜您没在。府里上下现在都说您人虽然好了,但是为了学些规矩累坏了身子,时不时就要病一场,娘娘还让人送了许多药材来呢。”

    李萸的姐姐嫁的是当今最小的弟弟端王。

    端王的母妃阮太妃只是普通宫女,家里原是卖布的,因亏损了生意才送她进了宫为奴,如今得了端王的势阮家倒成了富商,不过就是普通富商,家业连卫氏的嫁妆都比不上。端王早先就不得宠,后来摔坏了腿成了跛足就更不入先皇的眼。

    景朝一向不爱重用宗亲,但给的俸禄优厚,每年有一万两白银和一万石粮食的俸禄。端王这样的身有残缺的本也不好任职,正好在家里当个闲散的王爷。

    王府收入的大头其实也不在俸禄而在田产铺子,端王没有母族扶持,就是帮着阮家挂了几门生意,摊子也没有铺的太大,每年也就多了十万两银子的花用。许是怕他日子过得清苦,又觉得他性子敦厚,岳家不宜太强势,圣上才挑了李珠为端王妃。

    卫氏对这门亲事倒是满意的,端王虽身有不足,但旁的都是好的。他不靠体力过活,腿脚不便并不影响生活。端王的母妃又早早过世了,阮家有些小心思,却都是好相处的,先前阮家还说想跟李家结亲求娶李萸嫁与一位嫡子。卫氏跟李承德商量后,最终拒了这亲事。

    两人那时候是打算让李萸嫁到更简单的人家去,没成想还有跟侯府结亲的机缘,哪怕这亲事最初两边各有不满,终也是解不开了。

    “小姐,今日公子和尹二公子都要去考科考,夫人现在心里定然记挂着顾不上旁的事。您回来了,总得去跟夫人请安,不如早些去吧。”看李萸快吃好了,秋桐劝了一句。

    李萸皱了一下眉,到底想要拖一拖,问:“不先去老夫人那里吗?”

    “不用。”秋桐迟疑了一下,把理由跟李萸说了,“老夫人以为小姐是真的病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这么以为,老夫人不想管李萸的事,只当不知她出了府。纵然已经知道李萸是个修士,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她也对李萸单身出远门一事心下不满。管是管不了的,只能假装不知道,将来有什么事也别去找她。

第123章 意外

    李萸也就随口一问,本也没打算去老夫人那里,卫氏那里倒是迟早要去一趟的。哪怕她下意识驳了秋桐的提议,静下心想想后,便又觉得早死早超生,反正是要去的,不如趁时机好早点去。

    “小姐,您要不要悄悄出门买些东西回来,就说是特意带回来的特产。”秋桐提点道。

    李萸离家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就这么悄悄回来却什么也没带有些说不过去。秋桐见她带回家的只有当初出门时带着的换洗衣服没有旁的,知她是没顾上这些。

    听秋桐提了这事,李萸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有些后悔没从湍关泽带些水产回来,也算是当地特色,又是在极具灵气的地方长大,吃了对身体也有助益。现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不过买倒是不用买,她还有别的东西可以送人。

    收拾了一下后,李萸就抱着一个盒子去跟卫氏请安。卫氏院里的婆子忽地看到她来,一时还有些诧异。

    “二小姐病好了?”

    “好了。”秋桐代为应道,又问她,“夫人现在可得闲?”

    “这会儿没人进去禀事,应是闲着。”

    话间刚落,先一步进去通传的小丫头已经掀起了门帘。

    “二小姐快些进来吧,外头风大,夫人都要心疼了。”

    正院的丫头也不是个个都知道李萸出门的事,以为她是真的病了,如今她病好来请安。正好卫氏这会儿没事,又记挂着在科考的李远英也没有笑模样,有人进来陪她说说话转转她的念头,她们这些下人也能放心些。

    李萸进了屋,跟卫氏行过礼后,坐到香云搬来的圆凳上。

    “二小姐看来是大好了。”香云打趣了一句,也注意到她手里的盒子,“怎么病才好,就巴巴过来送礼,就是庆贺公子高中也早了一些。”

    秋桐一听才想到李萸出门这事是瞒着府里其他人的,她这时送什么特产来不合时宜。脑子一转,她便微笑着回道:“这是小姐早先就备好的,之前一直病着也没有机会送过来,如今这病总算是好全了,小姐才急急忙忙地过来,就当是提前替公子贺喜。”

    “你有心了。”

    卫氏对坐在边上一声不吭的李萸说,又挥手让屋里其他小丫头出去,才打量了李萸一眼。

    “这次怎么出去了这些日子?瞧着倒是比先前精神了。”

    “遇到了点好事。”李萸说着,也没想说什么结丹之类的一般人不懂的事。把盒子递到榻桌上,她干巴巴地把秋桐教她的话说了一遍:“这是这次出去得的,夫人留着玩。”

    “是什么?”

    卫氏问了一句,想着她倒还算有心,估计也是身边的人提点。以后还是要找人多多教导秋桐,至少这是个听得进去的,将来李萸后宅的事看来是要交到她手上了。

    卫氏也不指望李萸能多细心带合意的礼物回来,说不定东西都是秋桐早上帮着挑的。打开盒子时她也没有抱太多希望,秋桐倒是提起了心。李萸说她有能送的东西时,她也没有追问是什么,也不曾打开盒子检查,现在想来是她被李萸回来的事冲突到了不曾考虑太多,要是李萸买了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回来怎么办?

    等盒子打开后,她们皆倒吸了一口气,这可不是合不合时宜的问题,是东西实在太贵重了。

    合掌大小的匣子里装着颗颗都有龙眼大的圆润珍珠,珠子表面透着璀璨的光,比什么宝石都打眼。卫氏拿了一颗对着窗户外的阳光细看,倒是有些舍不得放手。

    “我知道你的孝心,这些珠子还是添到你的嫁妆里吧。”卫氏说道,她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不想贪图庶女的东西。

    “不用。”

    李萸会拿出来就是觉得自己不会戴这些珠子,放着也没用,还不如送出去。她是个放不住东西的人,以前得了一些灵宝,她自己用不上转手就给小弟。她也没管对方是不是真心跟着她,左右她不想要那些东西,有人肯接手岂不是正好。

    在妖界混了这么些年,一些珍宝她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快要历劫时又把备着应急用的一些东西也都散出去了,使她如今捉襟见肘,好不容易才从月老、小范爷等人那里补到了些东西。她心里有数,一些药材之类的,留着说不定是能派上用处的,但珍珠宝石是真的没用。

    卫氏并不想贪李萸的东西,却又着实喜欢这盒子珍珠,想了想便决定往李萸的嫁妆里添些房产,对李萸来说也许还是还是房产更实用些。

    “你自己不留一些打个钗子什么的?”卫氏问。

    “不用,我还有别的。”

    既然李萸这样说了,卫氏也没有再坚持,虚聊了几句后卫氏见李萸说不上什么来就放她回屋了。

    李萸说的别的就是湍杞道人给她的宝石,回到秋水院时,正好于姨娘也醒了,她便进去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你几时回来的?”正吃着早饭的于姨娘很是惊讶,放下筷子好声问道:“你瞧着都瘦了,快坐下。早饭吃了吗?要不要再用一点。”

    “行吧。”李萸一边说一边假装从袖中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放在了饭桌上,朝于姨娘努了努嘴,“给你的。”

    “给我的?是什么?”

    于姨娘面上欢喜,想着不管李萸拿来的是什么,她也要露出欢喜的神色,她出去一趟能记着她便已经足够了。手够着盒子时,她心思一转。

    “你给夫人备礼了吗?”

    “备了。刚才就送过去了。”

    李萸一边说话一边接过秋桐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蛋饼,又觉得桌上剩下来的食物不太够,朝秋桐使了眼色。秋桐点头表示知道,怕李萸吃不饱,她去取筷子时便已经让人去厨房再要些吃饭来。

    于姨娘这会儿也顾不上吃饭,听说卫氏那里已经得了,便放心的打开了盒子。

    她放心得还是有点早,事先想好的那些话,在看到一盒子宝石时也说不出来。各种颜色晶莹剔透的宝石在匣子里装得满满的,她以前只在大小姐出嫁的冠上看到过同样大小的一颗宝石,那据说已经是价值连城了。

    “啪”,她连忙把盒子扣上,一边朝四下看一边将盒子拢进怀里。

    刚被珍珠差点闪瞎眼的秋桐,觉得自己好像又要瞎一回,她垂下头,默默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晓。于姨娘还是信她的,也没有多打量她,心里装着的都是宝石的事。

    “女儿呀,你这些日子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帮了别人一个忙,这是谢礼。”

    “这谢礼会不会太厚了一些,以后可怎么还礼呀?”

    “用不着还礼,本来就是回礼,要是再还,岂不是没完没了了。”李萸皱着眉说。

    “可是这……”

    于姨娘还是心有余悸,她长这么大就没有看过这么多宝石,就是以前替卫氏清点嫁妆时,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还都是品质上佳的。沉默了良久后,她看李萸不停地吃吃吃,心下倒是安稳了下来。

    “至少不怕养不活你了。”她幽幽说了一句,又回过神认真地说:“这些还是放你嫁妆里吧。”

    怎么又是这句,李萸沉下脸,说:“不用,我还有别的。”

    “别的?你给夫人的也是这么些宝石?”

    “给夫人的是珍珠,白白的,她应该会喜欢。这些颜色多些,我就给了你。”

    于姨娘哑然,很想跟她说珠宝的价值不是这么分的,可是她也看出来了,李萸不懂这些,跟她说了也是白说。

    “你是有大本事的。”于姨娘叹道,半晌后又说:“既然已经这么多好东西了,以后你就别再出去了吧。这次一去就是半年,中间没有半点音信,怪吓人的。”

    “不是说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哪里来的怪话?不求你一日报一次信,十天半个月的总得有个回音。”说到此,于姨娘又感慨了一句,“也亏你是订给了二郎,旁人定要跟你置气。”

    “好好的,怎么提到他了。”

    “这半年来,尽管你没在,他却还是时不时送东西来,在外面也替你圆着谎。如今多少女子羡慕你订了一个重情义的郎君,你傻了他不弃,你病了他也不离。”

    “我又不是真的病。”

    “可你是真的没有音信呀!”于姨娘埋怨道,“我年下身子有些不好,他还派人送了好些药材来。他这样便很好了,你可莫要再拖。”

    “我拖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的婚期。等科考结束,不论结果如何,你们的亲事也不能再拖了,要早日成亲才好。杨家那姑娘的亲事可是又黄了,你要是再不成,说不定她把你这亲事接了去。”

    “呵,就她?都不够我一个手指头戳的。”

    “你以为成亲是比强弱呀?”

    难道不是吗?反正妖族喜欢跟血脉强大的族类结亲,人类不是也讲究门第,她如今也懂一些世情,怎么看她都觉得自己比杨婷玉强。尹皓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许会有犹豫,可是既然知道她是修行者,又怎么会弃她改选杨婷玉。再说了,他有这个胆子吗?

    科考不是一次就能考完的,景朝的春闱会考三场。一场大约要一天一夜,考完后学子隔天正午可以出会场,次日凌晨再次进场考第二场;第三场考试的安排也是如此。

    三场考试之中,第一场考的内容最为紧要,第三场考的比较杂,占科考成绩比重也不大,所以这场的考试时间相对比较短,考完后在考场过一夜,天一亮交了卷,考场门开后就可以走了。

    跟前朝连着考三天,连饭食都要自己煮相比,景朝的考生还算幸运。才一天的功夫,有些人带点碎沫状一看就没有夹带的干粮对付着也就过去了,当然也有些讲究些的,非得吃点热食,会用带来的小火炉煮点汤饭。

    科考的日子极冷,要是只就着冷水吃干粮,还真难熬过去,但是煮汤食也不是人人都会的。有些人带着小火炉进来只是为了暖暖手脚,生怕冻死在通风的考场里,这样的小火炉用来煮东西着实费功夫。

    官方怕考生冻着,准他们带一瓶酒进考场,尹皓生就带了一瓶人参酒。坐在通风的考场里,他觉得这酒是用不上了,一想到来送他进考场的李萸,他全身都热乎,连寒风似乎都冻不着他,写考卷时也比平时顺利,早早就把所有题都写完了。

    跟他相比,李远英的情况就不怎么好。

    夜里太冷,他缩在考间里侧简陋的木板床上怎么都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入睡,他又闻到一股焦味,睁眼时发现是自己垂下的薄被被火烧着了,幸好他发现及时,被子只被烧坏了一角。

    他怕火波及写好的考卷,一时心急拉着被子远离考桌,却没防备烤着的那一端被带飞起来落到他面前,他来不及躲闪就用手直接拍了几下,把手给烫伤了。

    当时他一心关心考卷有没有烧坏,还不觉得什么,等回过神时,被烫伤的部位开始疼了起来。他自小没吃过什么苦,这陌生的疼痛直往他脑门子里钻,他想忽视都不行。

    负责监考的兵士发现异常巡到他这里,透过拦在考间前的木栅栏朝里面望了一眼,确定他没事火也没有烧起来。以防万一,他还请了监考的官员过来。

    “还能考吗?”

    官员站在栏外问了一声,隔着栅栏,他们手中灯笼的光也照不到里面去,他也不知里面考试是普通学子还是官员之子。

    “能。”李远英忍着痛答道。

    “夜里小心些。”

    官员又嘱咐了一句这才离开,至于李远英有没有烫伤之类的,就不是他该管的。

    回过话后,李远英觉得手上的伤越发疼了,也没有了睡意,因为疼痛出了冷汗的身子在春寒中越发冰冷。等到天亮,哪怕他伤的不是左手,剩下的题也没法集中心思好好写,一想到最重要的第一场考试没考好,人也恹恹的。

第124章 前路渺茫

    出了考场时,李远英整个人精神萎靡,已经没了昨日进考场时的神采,像是只在考场过了一夜就被抽光了生机,回府后就病倒了。

    他一病,剩下两场也考不了了,这一科成绩是没指望了。

    这在科考时是常有的事,也有人考试中病了却拖着病体继续去考试最终死在考场的。

    考完第一场出来时,尹皓生就听守在门口的长青说李远英是被扶着上马车的,他当时还没有多在意,等第二场去考场,他没在考场外看到李远英的身影,便让了长青离开后去李府探探,也要记得给李萸送吃的过去。

    长青自然应下,知道李远英病倒没去考第二场,便照尹皓生的吩咐送了药材去李府,李萸那里的吃食自不会拉下。

    “小姐,尹公子派人送吃的来了。”

    秋桐翘着嘴角,已经把对尹晧生的称呼里“二”字去掉,眨着晶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李萸,像是要看出朵桃花来。这小半年来了,尹皓生隔几天就会托人送东西来,这些东西都是秋桐经手的,自然也就知道是些什么。

    先前李萸不在时,尹皓生派人送来的食盒里装着的多半是食材,还是耐放的那一种,一看就是知道李萸出了远门;这天送来的却是新鲜吃食,显然是知道李萸回来了。李萸回来这事,老夫人那里都不曾知情,尹皓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可见是李萸悄悄见过他。

    秋桐盼着李萸能漏一两个字验证她的猜测,可惜从李萸那张一直冷着的脸上实在看不出半点异常。

    李萸能想到什么多的,尹皓生送吃的给她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见李萸迟迟没有多的反应,秋桐只好转而说起其他。

    “也不知尹公子考得怎么样了,大少爷都在考场烫伤了,还着了凉,现在还在发烧呢。”

    “为什么考试会烫伤?”李萸不解地问,又不是考火系术法,不过是动动笔杆子,怎么就烫伤了?总不能是字写得太快了,手指磨出了火。

    秋桐哑然,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个,不过是将听来的消息告诉李萸。

    “许是不小心碰着烛台了。尹公子还让人送了药材来,真是太有心了。夫人还留了长青喝了一杯茶,赏了好些东西。”说到这个,秋桐小小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听说昨个尹公子回府时人也有些不好,偏侯府养着的大夫要给府里的小少爷看病,都没时间过来,长青还是在外面请的大夫。好在尹公子身体强健,睡了一晚后就大好了。”

    总归是服过丹药调养过身体的,若是他有好好照她教他的功法练着,就是得些小病也很快会好,李萸心下说。

    秋桐见李萸仍没有太多反应,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小姐将来到了侯府要多帮着尹公子一些,奴婢瞧着侯府的那几位主子都是不好相与的。”

    “能打吗?”李萸忽然来了一句。

    秋桐语塞,怪自己跟李萸多嘴说这个,讪讪道:“打是打不得的。”

    想来也是,李萸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问:“是不是不能直接动手,却可以让人下药?”

    这让秋桐怎么说呢,她微张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良久才勉强扯了一句把事情跳过去。

    “小姐,还是不说这些了,将来尹公子定能护着你的。晚饭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着。”

    “随便。”

    李萸才回家没几天,对家里没有灵气又偏清淡的菜肴还没有那么挑剔,谁让她在湍关泽时吃到的菜还没有家里大厨煮得好。

    科考很快就结束了,顺利完成三天考试踏出考场的考生都在门口舒了一口气,哪怕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甚至有几分狼狈,也无法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尹皓生上了马车后,在温暖的车内忍不住闭眼睡了一会儿,他想着等会儿回家还是得先沐浴,却又实在累得不想动。

    他住的院子在侯府最里面,往常出入他都是走侧门得多,从侧门到他的住处要绕好远的路,若是从角门走,便只要绕过一间院子便好。不过角门一般都是下人出入的,正经主子进门都该走侧门。尹皓生一时却不想再顾那么多,快到府前,他强撑着睁开眼,略一思索便吩咐长青从角门走。

    “公子,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先不用,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

    第一场考完时,他是有些不好,想来是见着李萸太激动,总觉得身上不冷,没有好好防寒,直到闹了病才知不妥。好在他的身体底子好,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长青应声称是,待马车在角门停好后,便扶着尹皓生从角门进去。守角门的婆子见着两人倒也算恭敬,就是没多少笑模样,尹皓生院里守院门的婆子就亲热多了。

    “公子回来了,快先喝碗姜汤,热水已经备下了,公子更衣后再休息。”

    说话的是以前跟着尹皓生生母白氏陪嫁的老仆,在尹皓生院里已经好些年了,也是尹皓生成亲后要跟着离府的仆役之一。

    尹皓生微微笑着,知道自己院的这些老人都是可心的,就是如今管事的徐嬷嬷也事事先想着尹皓生。徐嬷嬷原是老侯夫人院里的人,后来被派到尹皓生的院里,为人严厉些,却没有什么坏心。如今她年纪也大了,身边有两个小丫头侍候着,每年的汤药都得费不少银钱,在府里也算体面。

    尹皓生原想让她去庄子里荣养,徐嬷嬷却不愿意,还想等着新嫁娘入府一两年后再走。

    徐嬷嬷也知道尹皓生头一日考完身子有些不爽利,府里的大夫却不曾来的事。要说侯府的这几位也太不像样了,京中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大夫,从角门出入也方便,他们逼着他去外面请大夫来岂不是给别人递话柄。

    为防着再有这样的事,今日她在院中守着尹皓生回来。她这张老脸在府里总还值几分情面,要是府里再这么闹,她就去侯爷那里说道说道。

    “嬷嬷在风口站着做什么,快进屋歇歇,莫冻病了。”尹皓生瞧出她的意思来,一见面便劝了一句,倒是堵了徐嬷嬷的话。

    “老奴也活够了,不值当公子挂心,公子可有什么不适?”

    “今日挺好了,等会儿睡一会儿就又精神了。”

    “那便好。”

    院中的下人也没有拖着他说话,服侍他洗过澡后就放轻了手脚,不敢扰了尹皓生补眠。尹皓生跟李萸学了一套功法后,身子的确好了不少,睡了小半日便精神十足地醒了。

    喝过一盏参茶,他又清醒了许多,问了城中动向,知道许多参加科考的学子回了住处后都还睡着,一时倒不好早早出门。

    “花房里近来可有品相出众的兰花?去挑两盆来,我送给去给英哥儿赏玩。他在家里休养,心情难免烦闷,多看看花草换个心情也好。”

    “是。”

    长青挑挑眉,心知去李府探病不过是幌子,还不是为着去见李萸。

    徐嬷嬷听说他要去李府探病,也知是为了李家女,心下倒有几分感慨,不知这女子有什么本事,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公子巴巴地上门去,以前李萸还痴傻的时候他便很是用心,如今她好了,公子更是常让人送东西上门。好好一侯府公子还得巴着一个庶女不放,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李萸的病又是刚好,徐嬷嬷忧心她嫁过来后院里的那一摊子事要怎么办,若是卫氏是个狠心的,派个厉害人过来帮她管家,暗中把白氏留下的产业都搬走了,公子可怎么办?可惜她的身子骨不顶用了,最多现帮着看顾两年。

    想到这些,她就替尹皓生发愁。虽说当初老夫人派她过来,也有怕尹皓生想岔对侯府心生怨怼的缘故,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是最最知礼不过,她自是盼着尹皓生好的。

    现下府里又有几个肯对他花心思,也只有她多看顾些。她倒不是不知道尹皓生不是个无能的,总还是忍不住忧心,再者这些后宅的事终归还是要交到女子手中,他将来入仕外面的公务就够忙了,难不成还得管着内宅的事不成。

    这些事尹皓生也想过,以前他曾听祖母提过卫氏,说是她家中重诺,不是那等贪财阴狠的人家,若是卫氏肯安排嬷嬷过来,他用着便是。若是没有,他也会自己想办法,他在外面的日子没有徐嬷嬷想的那般难,不然也寻不着那么多东西往李府送。

    他也不怕旁人多说什么,左右成亲后他就要被分出去了,到时候还有被说道的时候。

    如今他是李府的准姑爷,进府不必再递什么帖子,知道他是来探病,底下更不好拦着。

    李远英休养了两日,已经退了烧,只是人的精神头还有些差。这次科举虽说他只是去试水的,但也存着一鸣惊人的心思,想不到连第一场都没有好好考完。这一等又要三年,想想便像是头上压着什么越不过去的巨峰一般,再想到那些白了头发还在科考的人,李远英越发觉得前路渺茫。

    听说尹皓生前来探望时,他一时有些茫然。

    “不是早上才考完?还是我记差了日子?”他问屋内侍候的书茗。

    “是今日考完。”书茗也不敢多提科考的事,生怕李远英听了郁闷。

    “快请他进来。”

    李远英好奇尹皓生怎么来得这般快,早上考完下午就出门走动了,同窗之中他是头一个来探望的,也想问问后面两天的考题是什么。待尹皓生进门,哪怕也瞧着瘦了一圈,李远英也羡慕他的好气色。

    “身体如何了?”尹皓生问着,还伸手替他诊了脉。

    高门子弟要学许多东西,骑马剑法要学,琴棋书画要学,就是周易医术也会一点。尹皓生也没有高深的医术,只会些粗浅的,确定人有没有病重。

    “考都考完了,莫想那么多。你年纪还轻,就当让让我们这此年纪大的,等三年后再来。”他劝了一句。

    李远英失笑,却又鼻子一酸,心知如今不这样想也不能如何,却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趁这三年结一门亲事,还可以带着弟妹出门游学,也是一桩美事。日后想要有这样轻快的时候,却是没有了。”

    “哪有这般容易。”

    说是这样说,李远英也知自己到年纪议亲,要真如尹皓生说的在三年内完成人生大事,他似乎都挤不出太多时间来读书,这要是耽误了学业下科再不中可怎么好?

    见李远英不再对科考失利之事郁结,尹皓生又跟他聊起了后面两场考试的题目。有一道数术题和律法题颇为艰深,他先前也跟李远英一块儿复习过题目,不曾见他做过相似的题型。说到底,李远英还是年轻了些,积累还有些不够。

    发现这两题他有些答不上来后,李远英也不再记挂第一场考试烫伤后发挥失常的事,就是他完好,也不见得能考出好成绩来,倒不如把生病当成考试失败的理由。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李远英有些乏了,尹皓生才见机告辞。

    进院子前,他曾让院中的下人帮着把先前于姨娘托他买了膏药送去秋水院让秋桐转交。来人把东西递到秋桐手里时,她便知道了尹皓生的意思,托人跟夫人问了一句得了应允,才敢回话请尹皓生去花园小坐。尹皓生从李远英处出来时,便熟门熟路地去了花园。

    李萸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冬日的花园也没有什么花木,她等得有些无聊,正在石桌前托着下巴发呆。她身上穿的是水红色的衣裙,衣服上没有太多绣纹,就是领口和袖口处有一圈两色相间的纹路的毛皮,衬得她的脸越发小了,却不显她稚气,反倒有一股子别样的张扬。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朝尹皓生看去,微微朝他一笑,目光似嗔似喜,还带着午后的倦怠。尹皓生心头一动,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第125章 耍酒疯

    “总算是考完了,能过来李府看看。”

    尹皓生说着在李萸前面落了坐,抬抬手拦下了想倒茶的秋桐。他在李远英那里喝了一肚子茶子,不想再喝多的。

    “有什么好看的?”李萸回了一句,想到他刚从李远英院里过来,问:“英哥儿的病还好吧?”

    “没有大碍,他年纪轻,放宽心养养就好。”

    “应该让他跟着多练练武,就不会动不动生病。”

    “这几日太冷,就是练武他也不一定能防得住。每年科考都有好些人生病,今年还算好的,没有人在考场硬撑拖成重症。”尹皓生说着,见她似乎不太感兴趣,转而问道:“还不曾问你这些日子在外面有什么趣闻,定然比关在屋里读书要有趣。”

    尹皓生没有说的太明白,也是怕李萸出门这事被旁人知道。李萸倒是想好好说说,但一想到跟真龙有关,也不好直接开口。身边的下人早就退到了一边,也不好意思盯着两人猛瞧。她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大概说了这趟出去的见闻。

    “有趣倒也没什么有趣的,就是去了一处钟灵毓秀的地方。有人瞧上了那里的宝物,想要杀人夺宝,我们前去帮忙,不想贼人化为主人的模样,引得我们跟主人相斗。那一处的主人是真的厉害,我费了好些时日才打过。”

    说到这个,李萸又有一点手痒,有些后悔怎么没在离开湍关泽之前再跟湍杞道人打一场。

    “你没受伤吧?”尹皓生着急地问。

    “一点小伤,早好了。”

    尹皓生放心之后顿了片刻,又问:“对方受伤了吗?”

    “也不重。”李萸说这话有点心虚,她庆幸对方继承了神格不受离火影响,不然这事怕是没这么好收场。

    “他也没有跟你们生气?”

    “我们是去帮忙的,”李萸说着越发没有底气了,“后来也帮上了忙。”

    说不定他们没去,湍杞道人不会受伤,也不会被困在木牌里受罪。可他仍护不住龙蛋,也护不住龙明晏。

    “贼人抓住了?”尹皓生问。

    “还没有。”

    “失窃的宝物追回了?”尹皓生又问。

    李萸不由啧了一声,皱眉抱怨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问什么问?”

    尹皓生见她发脾气也不恼,还轻笑出声,说:“我是不该问这么多,就是太想知道你出门遇到的事了。”

    李萸抿了一下唇,恍然想起这人不是一个安份的小弟,对她有不诡之心,事隔那么久,她都有些忘了。怪不得见了他心下总有几分别扭,她咻地站了起来,不想再跟他说话。

    “天不早了,你回吧。”

    “是不早了,那我改日再来?”他顺着她的话说。

    “什么改日,不用来了。”

    李萸站起身,绕开他出了花园。哪怕尹皓生不曾说什么,她也知他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这目光如芒刺在背,比凶兽还要瘆人。李萸一阵不自在,脚步一顿想回头说他几句,又觉得说了也没有用。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她再次用动作重申不准他再来了。

    尹皓生不禁失笑,却又遗憾这两天的确不能来,免得惹恼了她。

    哪怕科考结束,他也不得闲。离开了李府,他又去了状元街。

    不管京中如何风云变幻,状元街上总是一派欣欣向荣,常能听到学子激昂辩论。传闻会有贵人扮成平民到此处来喝茶,也不知他们的辩论可曾落入贵人耳中。

    街上有茶楼酒馆也有好几家客栈,进京赶考的学子许多都住在这里,有一些进京早的还能租到状元街后面的民房,费用也比住客栈要低一些。像尹皓生这般只要休息半天就能缓过来的并不多,许多考生从考场出来都要睡到傍晚才醒,不少还得病上几日。

    醒来尚有余力的考生也躺不住,洗漱一番后便会到客栈打探同科学子的消息,有熟识的还会聚在一起讨论题目。

    策论之类的不好说,像数术、律法题总能说出个大概方向来,今年这两类题特别难,许多人都不确定自己答得对不对。

    尹皓生到了相熟的酒楼,大堂里已经聚着好几位学子,皆是尹皓生认得的,他便凑过去跟他们说话,顺便也在楼里草草解决了晚饭。到了掌灯时分,客栈里越发热闹,不仅是住在客栈的人,就连租住附近的都会来此处对题。

    对过了题,有些放了心,有些自知此科无望,不想再呆在客栈里看旁人欢喜,想出门消遣。只消在楼中招呼一声,总能约到三五个人,拐几道弯大家都是熟人,结伴去另一街喝酒解闷后就更熟了。

    尹皓生自不会去,他在客栈呆到了月上中天,跟许多人都聊过后才离开。不管中还是不中,这些都是人脉,多多结交也没有坏处,还有一些考完生病陷入困窘的,他得到消息也能及时出手相助。

    旁人皆想着侯府公子如何大方亲善,却不知他的难处,也不知他能拿出来的银钱都是母亲嫁妆铺子里的,差一点他都保不住,就连他的性命也曾一度陷入危险。如今有这么多人相识,哪怕他日知他外家姓白,总会剩下一二继续与他来往,他若是忽然病重也该有人上心替他查一查。

    不过他也大了,一向又身子强健,忽然病故怕是没多少人信。

    春夜还有些凉,马车内比起考场却要舒适得多。尹皓生补了个觉就出了门,身上有几分疲惫,精神却比往日更清明。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离沉重阴郁的过去似乎又远了一分,但是身后紧追着他的却不曾远去,似乎一伸手又会把他拖进深渊里。

    “公子,有马车停在府门前。”

    马车已经拐到侯府所在的大街时,车夫远远就看到府门前有人。他也是替尹皓生办事的,一边放慢了车速,一边跟车内的尹皓生说了一声。

    尹皓生端坐在车内,闭着目像是睡着一般,听了车夫的话他也没有睁开眼,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

    “慢慢走,从角门入,要是避不开,侧门也行。”

    安国侯府在长街中段,马车缓缓过去也不是不能拖到现在正在府门前的人进府。聚在门口的人中没几个仆妇,可见这会儿在门口的不会是女眷,下车当不会那么慢。可是等尹皓生的马车到了府门前,停在门口的马车却还是在,隐约还有醉汉吵闹的声音。

    尹皓生一听,不得不叫停了马车,起身下车后,目光淡然地看向门口抱着柱子耍酒疯的安国侯。

    “父亲,”尹皓生恭敬地行过礼,也知安国侯现在听不到,转头关切地问跟在安国侯身边的长随忠林:“这是怎么了?”

    “侯爷跟张副将他们多喝了几杯。”忠林无奈地说。

    “要是祖母在就好了。”尹皓生感概了一声。

    安国侯是个爱贪杯的,也只有老夫人在能管束住他,每年他也就敢吃醉一两回,不像如今几乎每个月都要闹上几次。上回下雪天吃醉回来,他还在雪地里打滚,哪怕有下人照顾,也没能防住他得风寒,生生病了一个多月才好。

    许是怕上次的事重演,忠林把厚重的披风按在安国侯身上,免得他又着了凉。

    地上有好些污物,还有打碎的瓷杯,下人正忙着打扫,也不敢多看抱着柱子不放的安国侯。他一喝醉脾气就犟,力气也大,四五个下人才能制得住他。可就是把他从柱子上扯下来,也防不住他喊叫,这是在府外,闹起来总有些不好看。

    隔壁几处府邸的门房都已经探头探脑地在看笑话,不过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新鲜,连安国侯自己都不在意了。

    子不言父过,尹皓生也不能表露出太多神色,还得留在边上帮忙劝着。

    安国侯两鬓花白,与普通长者无异,就是脸上没有什么皱纹,甚至算得上俊俏,在花楼里仍是受欢迎的客人。他身材也没有走样,就是魁梧了些,偶尔还喜欢跟人比划几招,哪怕都得别人让着才能赢,至少为了不赢得太水知道在家锻炼,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只是他这力气都是虚的,不喝酒的时候可使不出来。

    观他长相,就知道他这一生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从小到大府里的事都有母亲操心,哪怕娶过三任夫人瞧着婚事不顺,身边却从不缺可心的女子相伴;如今老夫人没了,府里的事还有儿媳妇看着,儿子瞧着也还算出息,他也越发不用操心。

    “父亲,该回房了,夜来风大,别在外面冻着。”尹皓生好声劝道。

    安国侯根本没听进去,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就是凑近了旁人也听不清。他一向都是如此,旁人也不费那心思多听什么,家里也放心让他在外面喝酒,除了闹腾些倒不必担心别的。

    “醒酒汤来了。”

    一仆役端着热度刚好的醒酒汤匆匆而来,哪怕这汤喝下去不顶什么用,至少能清清口。

    众人为了哄安国侯喝醒酒汤在大门口又是一顿忙碌,这时已经有正院的婆子听说消息过来察看,还有人准备好了小轿想抬安国侯回去。

    安国侯也有些口干,旁人喂汤过来他便喝了半碗,喝完人倒是清醒些,至少知道自己喝的不是酒。

    “怎么连点酒味也没有。”

    说着,他就想把仆役端着的汤碗拍向地上。仆役连忙避开,怕打翻了地上更脏乱。

    “父亲,你先下来,我们进去继续喝。”尹皓生哄道。

    “是呀,侯爷,屋里有美酒,您先下来坐一会儿,等等酒菜就上来了。”

    忠林说着,又去扶他,边上的仆役也知机地把小轿抬了过来。尹皓生也不好干看着,上前抬手也想要扶,哪怕最终只是在边上搭了搭手,也算是亲自照顾醉酒的父亲了。

    安国侯一只手还勾着柱子却不怎么用力,一只手垂下来了,被下人们一扶,半情不愿地坐躺在小轿上。忠林忙着上前替他把披风盖上,他却嫌披风碍事,伸手掀了就往地上扔。如此反复几次后,尹皓生也捡起披风替他盖了一回。

    “父亲,该睡了。”他哄道。

    “嗯?”

    安国侯胡乱应了一声,眼睛微微一睁,无意识地看向要替他盖披风的人,看到尹皓生的脸时他猛地一惊,往轿子里缩了缩。

    尹皓生的目光一顿,旋即微笑道:“父亲是不是冷了?”

    “嗯。”

    安国侯应道,又朝边上扫了一眼,看到有许多人在后便安心地瘫坐在轿子上,双手略带气恼地挥了一下,还命令了一句。

    “快走!”

    忠林低着头,也不敢乱看,嘴上催着抬轿的下人。

    “快走快走,手抬稳点,别把侯爷晃吐了……”

    他略显唠叨地说着,到了主院门口才抬眼看向一直跟着的尹皓生。主院里还有年纪尚轻的继侯夫人,尹皓生知道避嫌,晚上不好进去,跟忠林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忠林虚应着,心下也不知说什么,侯府的这位二公子瞧着脾气是真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却也着实让许多人都悬着心。

    忠林跟在安国侯身边侍候也有好些年了,他家老子也是府里的,也曾是侯爷的随从,后来派去外面当了管事,换他到侯爷跟前当差。小时候他远远见过前一位继侯夫人,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却记得跟尹皓生极像,大约是尹皓生这张脸看得久了,反倒记不得他这五官女向的模样,也不想去记。

    府里人都说那位生得明艳,至少比现在的王氏要大气此,脾气也有些娇纵,刚嫁进来得宠的时候还好,时间久了,她太爱拈酸吃醋,侯爷就厌了她。

    其实也光是因为她的性子,说到底还是因为白家出事了,不然她脾气再大,侯爷也会宠着。她又与高位的那位走得近,自然落不得好。

    府里本是想让她一直病着的,后来不知怎么的事情落到了圣上耳中,病着就成了病逝。侯爷也看出当今是位小心眼的,对仕途不再有多的指望。就是可惜了尹皓生,也得跟着受累。

    这些事,忠林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府里可没有人敢提。

第126章 婆媳

    “怎么又喝醉了?”

    看着被抬进来的安国侯,侯夫人王氏有些嫌弃地掩鼻站在一边,让几个婆子服侍安国侯睡下。服侍夫君本该由她亲力亲为,她刚嫁过来时也的确是亲手照顾醉酒的安国侯。如今她有了儿子,在侯府养出了几分娇气,便不想再劳心劳力做这些,也不肯让那些个年轻的丫头沾手。

    王家的家境一般,甚至称得上清贫,幸好名声一向不错,王家的姑娘也不愁嫁。不过能嫁入侯府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哪是是当继室,也让家里不少姐妹羡慕。

    安国侯在她嫁过来后,对她还算体贴,偶尔也会买一些时新的钗环送给她。倒不是看重她这位侯夫人,而是他的性子使然,府里的几位姨娘也会时不时从安国侯手里得些东西,但凡他给姨娘们买了,定然也会给她买一份。

    王氏初时不知情,还为安国侯送她东西而感动,又因着安国侯模样不差,甚至算得上风度翩翩,她多少动了心,还曾跟府里的姨娘争吵过。安国侯开始还宠着,后来见不得她这般小家子气,在她跟侍妾争执之后,先把侍妾送到了庄子里,又把她送回娘家住了半个月。

    回娘家过了半个月苦日子,王氏回来也不敢再闹了,许多事上也看淡了。如今孩子也生了,她也不再盯着安国侯,倒想着把侯府的中馈收到自己手里,偏大儿媳陈氏是个厉害的,娘家的亲戚又刚好是她父亲的上司,她也不敢随意动。

    论起来,她比陈氏也就大了三岁,两人的儿子相差一岁却是叔侄。她还有一个过年刚四岁的女儿,比陈氏的次子还小一岁,几个孩子有时还会打架,她这又当娘又当便宜祖母的都不知要怎么管,有时还得委屈她的一双儿女。

    说来说去,还是她过世的婆婆厉害,就是走了也不让她这熬出头的舒坦,连继子的亲事她也插不了手。

    她也跟侯爷提过,安国侯大部分时候还是肯听她的,但是母亲离世前定好还特意交代过他的事,他一件也不愿更改。她说了没用,连世子尹皓然说了也没用。

    尹皓然的外家许家如今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当年尹皓生的母亲白氏进门时却是许家最是没落的时候,他们为着护着外甥没少受白家的气。后来许白两家地位换过来了,许家不是没想过昏招,却让老夫人挡了下来。

    用老夫人的话说,她的孙儿她会护着,前面她会护着老大后面她也会护着老二;不管哪家动手都是下尹家的脸,到时候她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老夫人性子有些要强,年轻时没少被人议论擅妒,反倒是年迈后风评好了起来,跟她打过交道的哪怕会私下议论几句,却都记着她于困顿时伸手帮一把的情份。京中的一些大户人家数来数去都是联着姻的,她帮了一个,旁人也记着她的好。

    要是连她也不伸手,定是有什么缘故,就像白氏过世的事,尹家已经是所有娶了白家女的人家容人最久的了,只是最后还是逃不过。

    老夫人也很会教导下人,不管是放到尹皓生院里的徐嬷嬷,还是跟着儿子的忠林一家,都是数得着的忠义能干。尹皓然院中本也放了人,不过在陈氏产子掌了中馈后,那位就被调去别的地方管事。

    陈氏也是个心气高的,在生下两个儿子后,心思就有些活泛。

    王氏本就在她这里讨不着好,她也不想跟继婆婆起什么冲突,她儿子都有两个了,就是有个什么万一,爵位也落不到比她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叔子身上。她不放心的还是尹皓生,哪怕他有个姓白的娘,但侯爷是个最念旧情的,说不定哪天就被尹皓生哄好了。

    尹皓生实打实考了功名,尹皓然却是蒙祖荫入朝为官,陈氏总觉得自家矮了一截。偏尹皓生的未婚妻门第也不差,哪怕不是什么大的家族,却一直高居刑部尚书之位,听说也得圣心。以前李萸还是个痴傻的也就罢了,如今她的病好了,陈氏便担心尹皓生娶亲后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就是李二娘的病没好,两人有了孩子,尹皓生也说不定也会有多的想头,还不如一开始娶个门第低的。

    她有心想插手尹皓生的婚事,偏一直都不成,也是知道她的打算后,王氏才动了心思。

    两人的动作不算小,侯爷先前也没有过问,如今李萸病好了,他却不想让她们再多事,过年时还说了她们几句,让她们不要搅了家中安宁。

    陈氏心里气不过,怕侯爷更偏心次子,私心不想让尹皓生考中。要是一辈子尹皓生都没功名,就是娶了刑部尚书之女又有什么用。可惜她也寻不着什么法子动手脚,尹皓生院子里的下人虽说不多,但想混进去却不易,在里面的也会有人盯着,她顶多以次子病了为由把府里的大夫拘在自己院里。

    她也没想着一直不放人,就想拖上一段时间,再让大夫开些对身体没有助益的药,没想到尹皓生底下的人竟连片刻也等不得,马上去外面请了大夫。

    每次春闱的时候都是京城大夫生意最好的时候,她也不知尹皓生哪里来的运气,竟然轻易就请来了大夫,还让人把事情传了出去,要不是所有人都关注科举,怕是又要惹人闲话。

    尹皓然听说了此事,倒是没说她什么,却对她有些冷淡。陈氏心下也有几分忐忑,不知自家丈夫到底是怎么想的。府里的人都对尹皓生客客气气的,就跟对一个客居的亲戚似的,尹皓然也是如此,陈氏记得兄弟俩都没说过几句话,怎么现在又管起他来。

    正好尹皓然今晚回来的也晚,回到院中后,等着他的陈氏就把早先的事说了。

    “今日二弟可孝顺了,特意在府门前照顾醉酒的父亲,还扶着他回院。”

    尹皓然也是在外面喝了酒回来,现在正在桌前喝醒酒汤,下人知道两人许是有什么话要说,都侍立在屋外。不过陈氏说话的声音不低,外面肯定听得到。下人们也想知道两个主子对尹皓生的态度,这会儿都竖起了耳朵。侯府未来是世子夫妇的,他们自然得看两人的脸色行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回院的路上,尹皓然就已经听下人报过这事了,这会儿又从陈氏这里听了一遍,不免有些烦燥,语气也有几分不耐烦。

    “我就是说说……”陈氏有些心虚地说。

    尹皓然不应声,又喝了几口醒酒汤后,就站起了身。

    “我今晚宿在兰姨娘那里。”

    陈氏一听,脸色就有几分不好,她一门心思地替他们打算,他竟还给她甩脸子,还去兰姨娘那个贱人那里!幸好那贱人出身不好又从小服药,生不出孩子来。想到这个,再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陈氏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却还是气在府里碍眼的尹皓生。

    她的贴身丫头知她的想法,进屋后好声劝了几句。

    “夫人,有两个小少爷在,二爷就是这次科举考中了也不顶什么用。他又是白家的,侯爷再糊涂也不会偏向他太多,李家那位又是庶出,上不了台面,听说规矩也不怎么好,身子也弱。”

    陈氏听了微放下心,脸色也和缓了些。

    丫头趁机又劝了一句:“端看二爷对李家这般上心,就知道将来是要靠着李家过日子的,不然怎么会不求着父兄跟外人这般亲热。”

    “你这丫头,是在说我杞人忧天了?”

    “奴婢可不曾这样想过,夫人也是为了二位少爷和世子考虑,比旁人想的多一些,不像正院那位……”

    她说的是侯夫人王氏,陈氏闻言也笑了一声,小声问:“王家表妹这几天出门了吗?”

    “没有,顶多在花园里逛一逛。”

    “哼,以为谁不知道她们的心思似的。”

    陈氏说的这位王家姑娘是王氏以前想说给尹皓生的。她和尹皓生差着辈份,年纪却差不了多少,幸好王家人口也多,还有几个年纪与尹皓生年纪还算相配的姑娘,就是尹皓生一直看不上。

    先前王姑娘已经说好了亲事,对方去年还考中举人,也算年少有为。却也因为如此,被别人看进了眼里。

    去年年末,两边就以八字不合为名解除了婚约,隔了一个月,男方又订亲了,女方家世比王家好。王家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嫁入侯府的王氏,但安国侯府已经沉寂了很久,没有兵权,想走科举的路子又只出了一个尹皓生,生母还是白家的。

    在朝中安国侯府没法跟颇有清名的家族相比,想要借安国侯府的势为王姑娘讨回公道是不能的。再者安国侯的侯爵之位传到尹皓然这一代就是最后一代了,他的儿子将来接任爵位会被降爵,除非安国侯立下大功有大的建树。旁人也就越发不把侯府看在眼里。

    退婚的事哪怕不是王姑娘的过错,外面却都看她的笑话说她的不是。她在家里听多了闲话郁郁寡欢,没多少日子就瘦了一圈。家里人怕她闷在家里更想不开,就把她送来了侯府,也有想借王氏的手另寻个妥当的男子结门好亲的意思。

    王氏一直惦记着前头白氏留下来的嫁妆,也没有替王姑娘寻摸其他男子的想法,反倒时不时劝她嫁到侯府来。

    她不懂婆婆是怎么想的,竟然给尹皓生订了一个傻子,家里也没有一个人反对,就算尹皓生的生母姓白,也不必这么作贱他,奇怪的是尹皓生也没有不乐意,哪怕李萸病没好时,他对李府也挺亲近。

    想不通归想不通,反过来想,李家既然不怕尹皓生的生母姓白,可见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李家的女人嫁得,她的侄女为什么就嫁不得?

    她有心想撮合两人,偏一时没有机会,尹皓生要避嫌,本就不怎么往她院里来,她也没法让两人多相处。他身边的人嘴又严,她都打听不出他的行踪。

    本来她还想着尹皓生春闱之后也许会身体不适在家里呆上几天,她再找机会让王姑娘跟他多接触,谁知尹皓生的身体这么好,除了第一场考完请来大夫开药,之后一点事也没有,三场考完后更是回家睡了一觉就出门了,去的还是李家,真真气死个人。

    也不知李家女哪里好,一个嫁给了王爷,一个哄住了侯府公子。论家底,李家还比不上王家,也就出了一个尚书,朝中也没有其他人扶持,但凡眼光长远些的人家也不会跟李府结亲。

    她倒是不曾想过有人就喜欢跟家族不大没有拖累的人家结亲。

    守着喝醉的安国侯一夜安眠后,王氏早上一听到安国侯起床的声音,便睁开了眼,一边唤人送热汤来,一边帮安国侯披了件衣服。

    “夫君,有没有哪里难受?要叫大夫来瞧瞧吗?”她好声问,就怕安国侯又着了凉。

    年纪大了,不能跟年轻人比,小小风寒也容易落下病根,安国侯病中又不爱忌口,喝着药呢还贪杯,王氏生怕他早早去了,留下她孤儿寡母的。

    “没事。”

    安国侯也惜命,他说没事是真没觉得除了宿醉身上有什么不妥。

    “没事就好。昨日二郎还照顾了你一会儿呢,可见他是有孝心的。”王氏趁机劝道。

    安国侯皱着眉没有搭话,脑中已经浮现了尹皓生的脸,以及跟他相像他的生母白氏的模样。白氏刚嫁过来时就是爱闹脾气,他也乐意哄着。比起前面没什么意思的许氏,他更爱重白氏一些,也愿意给正妻该有的体面,哪怕她借着白家的势有时过份了些,他也可以忍一忍。

    可她万万不该把手伸到他的长子那里,要不是母亲护着,尹皓然说不定都不能平安长大。许家虽在外面放了许多话,但总归没有老夫人近身看顾有用。也是因为保住了尹皓然最终没有出什么事,他在白家出事后,只让白氏一直病着,没有狠下心来,直拖到长子快成亲了才走到最后一步。

第127章 要先生气还是继续哭

    王氏刚嫁过来时怯生生的样子颇让安国侯眼前一亮,生下两个孩子后心思就多了,如同后宅其他女子一般,没有什么意思。若是她如白氏一般明艳,他倒能忍忍。

    母亲很早以前就告诫过他,女人有了儿子容易张狂,他作为一家之主要稳得住。安国侯以前不爱记着这话,想想事事总有母亲替他张罗,如今却不得不时时把这话翻出来在心头过一遍。

    “二郎是不错。”

    在王氏面前,有些话也不必遮掩,安国侯没觉得尹皓生有什么不好,就是不太敢见他,每次看到尹皓生,他总会想起白氏的脸。他自认风流,却不曾主动害过女子,白氏算是头一个吧。

    “科考的成绩不日就要出来了,我看他去李家去得勤,说不定是为了跑官一事准备着,你这当父亲的怎么也不上点心?终归是尹家的儿郎,事事求着李家算怎么回事?”

    她这话说的有几分诛心,像是侯府的人都不管尹皓生似的,哪怕这是事实,安国侯也听不进去。

    “你又想说什么?”

    当了几年夫妻,安国侯对王氏还是有几分了解,如果不是对她有利的事,她是绝不会开口的。

    王氏心头一慌,怕被看出什么来,眼中先是涌出泪来,哭诉道:“我还不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侯爷都不知道外面的夫人是怎么说我的,我当个继室容易吗?”

    “要是容易还能轮得到你?”

    安国侯有心哄着她时,自会挑些好话说给王氏听,若是没这心思,那话就跟刀子似的直往人心口子上扎。

    王氏深一吸气,都不知是要先生气还是继续哭。

    “你要是不想担什么骂名,就一切照着母亲定好的来,将来真有什么事二郎也怨不到你身上。”

    本来尹皓生的事跟王氏就没什么关系,白氏出事时,他都还没听说有她这号人呢。

    “我……我……我也是为了兴哥儿!”王氏想不到别的理由,就把事情推到儿子身上。

    “你要真为了兴哥儿就安份些,不然就凭你们王家,将来能帮到兴哥儿什么?”

    安国侯对自己的老来子还是疼爱的,“老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他对尹皓然的儿子也同样疼爱。别看他不成器,心里也装着侯府的将来,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去动尹皓生的出路。既然是母亲给尹皓生安排的自然是好的,他自己可想不出两头不得罪的法子来。

    最要紧的是,儿子自己也喜欢,安国侯身为花中客,颇有成人之美之心,李家二娘能在婚期前变成正常人,说不定就是跟尹皓生有缘,尹皓生自己也上心,他何必还要拦着。

    以前李萸还在痴傻时,安国侯对这门亲事是有些不满,明明他的爵位更高些,却像是求着李承德一般,娶了他家这么个不中用的庶女。如今李萸好了,安国侯也不再说什么。尹皓生的亲事都变化了那么多回了,要是再不成,他都不怎么后面要怎么替他挑人,不管是王氏还是陈氏的眼光他都不怎么放心,还是母亲以前挑好的最好。

    王氏见安国侯这里说不通,心下很是郁闷了一阵子,待到午后王姑娘来请安时,她免不了拿话提点她,盼着王姑娘能争气一些。

    王姑娘原是在家里听多了闲话气着了才想到侯府清静些日子,想不到换了个地方还得听姑姑说教。家里还指望着王氏能帮她说一门好亲,她听王氏的意思却是让她在尹皓生身上孤注一掷,也没有真的替她寻摸其他家世好的男子。

    她已经不是去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姑娘了,尹皓生在侯府不受重视,她就是嫁过来又有什么用?还得处处被王氏管着,帮她把白氏的嫁妆搬给王氏的一双子女,那她图什么?要真能入尹皓生的眼,她倒还能多多替自己打算,可是从种种迹象看,尹皓生跟李家二姑娘情谊甚笃,她硬是横插进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就是她想试试,尹皓生那戒备的模样,她也找不到机会。

    等待会试成绩出来的日子,尹皓生除了默出答案送去书院让恩师瞧瞧,其余时间倒不怎么出门。京城闹出好几桩考生酒后闹事的事,御史还就要不要严惩他们在朝中辩论了几日。每次春闱都会闹出差不多的事,一次次的,京中的人看不腻,朝中的人也说不腻。

    又过了二十多天,总算是到了放榜的日子,贡院门前的茶楼早早被人订满了。尹皓生本来只要派小厮去看榜便好,但茶楼里有书院订的包间,还有约定一块儿等消息的同窗,他不得不出门跟众人一块儿挤,这也算是春闱时京城学子特有的现象。

    “尹学兄来了,来这儿坐~”

    他到的时候茶楼里正热闹,相熟的学兄已经替他占了位置,他跟众人打过招呼后就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众人说着话。众人心里都惦记着要公布的成绩,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心思说话,聊的内容七零八落,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尹皓生哪边都能搭上一句,帮着他们把话圆过去,心中又要记着成绩的事。

    有一两个还算镇定的领悟过来,心下暗暗赞叹尹皓生的心性。

    “榜单出来了。”不知谁远远喊了一声。

    贡院大门前早就人头攒动,随着大门打开,人群中越发嘈杂。张贴榜单的官吏被这么多人盯着,顿时压力山大,哪怕每三年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哪怕有护卫跟着,他们也有些吃不消。贴完榜单后,他们在官兵的护卫下勉强挤回了贡院,紧紧把门一关把喧哗隔绝在外。

    这会儿旁人也没有心思理会他们,都忙着往榜单张贴处挤,想看清自己的名次。有那早早就在前面等着的,都顾不上自己被踩掉的鞋,看清名次后就挤出来报喜。

    “恭喜越省顾青铭得中会试第八名!”

    “恭喜山东谢长云得中会试第十六名!”

    ……

    “恭喜安国侯府尹皓生得中会试第八十六名!”

    专门在榜下等着报喜的人比官府专门报喜的官吏早一步送来喜报,他们的消息也灵通,知道尹皓生没在安国侯府里而是在白马书院所在的茶楼,直接往茶楼里来。

    榜单前十的那几位,每次成绩出来后就有许多人抢着去报喜,就为了讨个赏钱。在尹皓生知道自己的成绩之前,茶楼里已经到过好几波报喜的人,喜钱散出去许多。

    尹皓生也派了个识字的小厮去贡院外守着,不过那小厮赶到之前,他已经从同窗去看傍单的书僮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名次,之后又从专门的报喜人那里知道了一回了。不管迟来后来,赏钱都是有的,哪怕他的成绩并不怎么样。

    每次春闱朝廷会取中二百人左右的贡士,得中者之后还要参加殿试。

    殿试前三位是状元、榜眼、探花,又称头甲进士;排在后面的是一甲进士,取一百余名;剩下的是三甲同进士。有句话叫同进士如妾,若是会试成绩在一百名之后,很有可能殿试掉进三甲成了同进士,尹皓生考到八十六名也不能放松。

    不过能榜上有名,还是值得庆祝的事,长青早就帮着备好的赏钱,不管来几波人报喜都能得一把铜钱。茶楼里也甩成绩好的直接搬来几筐铜钱散给众人,让大家一块儿沾沾喜气。

    茶楼前面很是热闹了一阵,等知道了完整的名次,尹皓生又和在茶楼的同窗包括没有中的去二楼白马书院的包间向恩师致谢,顺便也会打听一下对家万松书院取中几人。听说万松书院今年刚好比白马书院少考中一人后,尹皓生不由就想到了李远英。

    李远英并不是万松书院此次能考中的大热人选,他没有中,旁人也不会多说,就怕他自己在意钻了牛角尖。

    来茶楼等消息的人也不是全都上榜,却也不能因此没了风度,还得笑着向同窗贺喜。终归是人脉,不能就此断了,将来进了官场也能互相帮扶。书院的先生也不会因为他们此科不中就看轻他们,世间的际遇谁说的准,科举有时也要看时运,也许将来时运到了自然就中了,就是考到五十岁才中也不算迟。

    尹皓生在茶楼呆到午后才回府,报喜的差爷已经来过侯府,府里也给了赏钱。下马车时,尹皓生还能看到府门前燃放过爆竹的痕迹。府里的门房看到尹皓生回来,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恭敬和欢喜,尹皓生猜测是府里多赏了一个月月例的缘故。

    进府后,他去了安国侯书房所在的院落,怎么说也算是喜事,他得亲自跟安国侯说一声。正好尹皓然也在书房,尹皓生进去后先恭敬朝两人行了礼。

    “父亲、兄长,今科侥幸得中,总算不负父兄所望。”

    他语速比往日快了些,像是有些激动,脸上却仍是一片和平和,既没有高中的喜悦,也没有跟父兄相处的拘谨,只是在平静地说着一件值得激动的事。

    “考得不错。”安国侯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好好读书,殿试莫落到三进。”

    “是。”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尹皓然问。

    “不辛苦,倒是父亲和兄长为了府里的事务烦心操劳,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下很是惭愧。等殿试之后,少不得还有劳烦父兄和母亲嫂嫂的地方。”

    他若是不提王氏和陈氏,父子俩就要误以为他是想让他们帮着跑官,帮还是不帮还真有几分难选,可是他提了,便是在暗示他指的是他的亲事。算年纪,他也已经二十有一,在京城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的男子还真不多,像李萸这样十九岁都还没有出嫁的也少。

    “她们很乐意帮忙。”安国侯说,心情也有些复杂。

    照老夫人定好的,尹皓生成亲后就要分出去另居,分给他的房子跟安国侯府不近,跟李府倒是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明摆着是让他亲近李家人。安国侯心下也知尹皓生还是分出去的好,分出去了府里才安宁,但离得这般远以后只有逢年过节能见着又太疏远了些。

    都是骨肉血亲,何至于生疏至此。哪怕在府里住着,一年两人也见不了几面,但总归是近,想见就能见着,搬走后就没这么便利了。可他又说不出让他搬近点的话来,毕竟是老夫人定好的。

    又聊了一会儿,尹皓生看有些聊不下去就见机告辞。从始至终,父兄都没有问他将来想去哪个衙门,尹皓生也没有提,他们既然不想帮,他也不必让他们为难。他对将来要走的路大概有规划,如今想要确切定下来,还需要一个最重要的人挑过。

    离殿试还有一些时间,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落到同进士中,这要看圣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也不会像公良轩一般若不如意索性便看破了,这尘世还是有他想要抓住的东西的。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尹皓生还在想什么时候去李府一趟,就听长青提醒了一句。

    “公子,王小姐过来了。”

    他微垂着眼,继续想他的事情,假装没有发现有人过来。可惜这会儿走的长廊没有岔口,两人势必要碰到,待走到差不多的位置时,他才微一抬头,停下脚步跟王姑娘见过礼。男女有别,两人本也不相熟,碰面了点头打过招呼不必多寒暄,今日却有些不同。

    尹皓生高中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后院,王姑娘正好陪着王氏说话时听说了,之后免不了又要听王氏鼓动一番。论家世人品,她嫁给尹皓生的确是高攀,尹皓生还有一个别的男人没有的好处,将来可以搬出去住,不必跟家里的长辈呆在一起。

    王姑娘在家要被父母姐妹数落,到了侯府也不得清静,要是可以跟未来夫君两个人在外面过小日子真真是极好的。有白氏的嫁妆在,又有侯府的名头在,两人能生活得很好。

第128章 多情种

    “恭喜二表哥考中贡士。”王姑娘柔声说道。

    会试得中后被称之为贡士,殿试之后如无意外所有贡士都会成为进士或同进士,殿试跟会试相隔时间也不长,一般人在春闱榜单出来后就称得中者为进士,官员或读书人家里可不敢这么胡乱叫。王家家世虽一般,但也是书香门第,就连王姑娘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自是不会叫错。

    尹皓生不知王姑娘是刻意等在这里,还是真的与他偶遇客套几句,应对的方式却是一样的。

    “侥幸而已。某还要为殿试做准备,告辞。”

    尹皓生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走了,哪怕他面色温和,但他大步流星的样子却丝毫没给她留脸面。王姑娘甚至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眨眼就快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恨恨地扯了一下帕子,她心下暗暗骂了几句。

    狂什么狂,不过是个贡士,还不知会不会落到同进士那里,白家跟圣上是结了仇的,指不定他考中后就被派去边远苦寒之地当县令了!到时候白家这些产业,不还得归到侯府来。

    这样想完,王姑娘又觉得尹皓生没什么好的,可她终归是舍不得侯府富贵的日子,就她现在客居的院子就快比王家整个祖宅都大了。到底是爵位在身的人家,格局就比普通人家不同,能挑中王氏不过是她为了守孝退了亲事得了个孝名,王姑娘自认为比王氏要好上许多,可惜没有这样的时运。

    越想越气,她的脚步也快了不少,走到转弯处意外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王姑娘发觉对方是个男子,顿时脸上通红,微一抬眼后才发现是尹皓然。

    “大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她怯怯说道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脸上不由更红了,心里也多了一抹深思。

    尹皓然微微一笑,看她的目光也多了些意思。

    府里没有什么秘密,尹皓然跟王姑娘撞到一块儿的事,陈氏很快就知道了。她看尹皓然晚上人是宿在她屋里心却像是挂在别处,心里就有几分不快。

    “夫君,今个儿怎么不宿到兰姨娘那里,莫不是又看上别的什么人了?”

    夫妻俩已经睡下,屋里也熄了灯,尹皓然转头依稀能看到枕边人的轮廓,用不着烛火他也能想到她脸上的表情。

    “你又听到什么闲话了?”他淡淡地问,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

    “还能是什么闲话,府里也就一位客居的姑娘,可惜人家是冲着二弟来的,又姓王。”

    “姓王有什么不好?”

    “你……”

    陈氏顿时恼了,怎么听他这意思还真动了心思,果然老子儿子一个德性都是多情种。

    “要是她也能出个儿子来才热闹。”尹皓然幽幽地说。

    “热闹个……”

    陈氏话没说完,心里马上想到了什么。是了,要是王姑娘生了儿子肯定要替自己的儿子谋划,别看姑侄俩现在挺好的,为了各自那点东西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有热闹看也挺好。”陈氏说着,不由笑出声来,可一想到院里又要多个女人终究有几分膈应。

    “你现在还是把心思放在早点让二弟完婚上吧。”

    尹皓生有这么一个娘在,就是再能干也爬不到他头上,不像王氏的儿子,被安国侯偏宠着,现在敢抢他儿子的东西,将来说不定还会抢别的。与其防着尹皓生,还不如防着那个小的。继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记得小时候白氏那恶妇让人把他推进湖里的绝望,要不是他命大,又有外祖家和祖母护着,都不能安然长大。

    老夫人防着白氏,却没有拦着尹皓然跟尹皓生接触,他也知道当时年纪小小喜欢分东西给别人吃的尹皓生不是坏的,但是长大了,人都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心思,尤其白氏还是因为他到了婚期才不得不病故。尹皓生知道这件事,尹皓然不信他能放下仇怨跟他们相亲相爱,却也没法在他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对他下手。

    早点成亲也好,就是李家的家世还是太好了些,尹皓然暗暗叹气,很快就睡着了。

    尹皓生那里睡得也早,其他人的打算都与他无关,只别搅了他的亲事就好。

    隔天,礼部的官员上门来通知殿试相关事宜。高中的贡士在殿试之前要量体裁衣以便朝廷帮着准备进士服,还得跟礼部的人学几天规矩,免得进宫殿试里行差踏错。

    交接清楚后,尹皓生送走了礼部的官员,看天色还早,就去了李府一趟。

    李府的人昨天也都收到了消息,李承德还高兴地多喝了几杯酒,也是白日他要上值没在家,不然定有许多话要嘱咐尹皓生。

    尹皓生好运地躲开了未来泰山的唠叨,却没能躲开李老夫人的嘱咐。

    当年李承德考中进士时,李老夫人别提有多高兴,差点就去买两个美妾以慰李承德这些年苦读的辛苦,幸好她和李承德都还没有完全失了理智,这事终归没成,家里倒是忙乱了好几日才平复下来。听说尹皓生高中,李老夫人感觉又回到那个时候,当然美妾的事她自主忘了,殿试相关准备的事她没忘。

    其实这些嘱咐,尹皓生已经听师长说过一遍,也许过几天礼部的官员也会再说一遍,可李老夫人要说他也只能听着,时不时还要捧上几句。直说了一个时辰,李远英才找到机会让尹皓生脱身。

    “祖母一定很喜欢你。”李远英不禁说道。

    就算他对长辈心怀敬畏,在她们唠叨的时候还是会有几分无奈,没法像尹皓生这样一直好脾气陪着,

    “我一向有长辈缘。”

    尹皓生打趣了一句,李远英一笑,越发跟他亲近了。知道尹皓生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见李萸,李远英主动帮着把李萸约到花园来。

    尹皓生刚进府不久,李萸那里就收到了消息,她当即就想要不要出去避几天,她暂时还不想跟尹皓生见面。

    这些天她总能听到尹皓生的消息,明明她也没有问,她们却说个不停。看旁人的意思是真觉得她和尹皓生即将成亲,好像连尹皓生也是这么想的,可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萸想不通里面这些弯弯绕绕的,她先前已经立场坚定地拒绝过尹皓生好几回了,他当时是听进去的,还说要退亲只是要等等,怎么等着等着就成这样了?

    难不成是她太优秀了?

    想到这个,她咧了咧嘴,没法主动去否认自己的优秀,可一想到因为这个惹来麻烦,又觉得自己的这份优秀有点让她承受不起。

    虽是如此,她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故意把自己的优秀藏起来,她都已经很低调了。尹皓生也没有亲眼见识过她的英武,就只看过她饭量大,要是他看到她跟湍杞道人打斗的场景,岂不是更对她神魂颠倒。也许是她打退鬼王的英姿太深入人心了,她也得承认那时她是挺帅的,也挺能吓退普通人的。

    从这一点上,她倒是挺佩服他的勇气的,其他普通人看过她动手,都会避得远远的不敢再跟她接触,也只有尹皓生竟然会被她迷住了。

    魅力太大也是种罪过呀,李萸无奈地想。

    既然尹皓生是因为她的身手看上了她,她靠武力把他吓走是不行不通了;他也知道她的饭量,还帮她找过药材,她也没法用养她费钱这点吓退他;那她还能怎么说,说他太普通配不上她?

    这事她心里想想就好,要让她真的跟尹皓生去明说,她又觉得烫嘴说不出口。

    就算没什么可行的拒绝方法,让她避而不见,她也觉得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怕了他呢。该害怕的是他才是,她有什么可怕的?

    在房间大马金刀地坐着等了许久不见尹皓生来后,李萸又有一点烦躁,难不成他是真的怕了?怕了还敢来李府来,都来李府还不来见她,这是想干嘛?她就没见过同门的师兄弟去看中的异兽家门口走一圈最后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

    怂就别来,来就操起武器上呀,如果不是对象是她,李萸都想出面鼓动尹皓生几句,现在她只能安静如鱼,还得猜测尹皓生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小姐,公子今日花园的景致不错,劝你过去看看,莫要一直闷在屋子里。”秋桐进屋说道。

    “知道了。”李萸皱眉应道,实在不喜欢出门不直接说出门,非得扯个由头,还来说她闷在屋里,她倒是想去街上逛逛,不是规矩不准她去嘛。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瞧着像是个晴天,抬头却不见太阳,还有阵阵寒风,把好不容易盼来的春暖都吹跑了。花园里有一些常绿植物,开花的花木却少。李萸来也不是来赏景的,不在意花园景致如何,也不怕乱吹的风,只要不是下雨天,她都挺乐意出门。

    尹皓生已经是亭子里等着她,在某一段时刻,他以为她不会来了,甚至不会再理会他,两人的亲事也将在她的坚持下被解除……只要考虑到最差的可能性,在听到李萸出现在花园时,他便已经满足,不管她过来说什么,他也不会有什么怨怼。

    李萸有时说话是挺损,许多人都见识过,不过现在她还想不好要跟尹皓生说什么,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来拒绝了。

    无奈地朝天空看了一眼,她懒懒坐了下来,没有开口。她就不说话,看看谁尴尬。

    尹皓生看她大马金刀地落了座,一手随意放在石桌上,一手轻轻叩击着桌面,哪怕她坐的是普通的石凳,还是坐出了顶位宝座的气势来,不由得有些想笑。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该笑,看李萸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收敛了神色,他倒是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见她目光落在桌面上也不朝他看,又有些想笑。

    “我上榜了。”尹皓生忍不住想说点什么逗逗她。

    “嗯。”李萸应了一声。

    这事她昨天就听说了,还听好几个人来跟她说,还有问她讨赏的。又不是她得中,她们向她讨什么赏?最终她也没赏什么,倒是于姨娘挺乐呵,悄悄让厨房做了一桌酒席送来秋水院。众人也知道两人还没有成亲不能太张狂,再说府里还有一个没中的,还是收敛些好,有桌酒席吃就很满足了。

    “之后就是殿试,殿试之后就要跑官。”

    李萸也不懂这些,也没法装听不到,这怎么装,谁不知道她听力过人。

    “嗯。”她又应了一声。

    “你觉得将来是留在京城好还是外放去些小地方好?”

    这个问题李萸没法答,谁知道哪里好,再说了,要是答了不就像是跟他在商量将来要如何,她才不上这个当。

    尹皓生没等到她应声,就继续答道:“留在京城日子能好过些,京中的吃穿用度,别的小地方是比不上的,还能跟家人多亲近。不过也有坏处,京城规矩多,像你这样喜欢出门的,在京城一定呆着也不自在吧?要是去了边远的地方,就不怕这些,也没有人认得你,你穿着男装想上街就上街,想上山就上山。”

    李萸的睫毛动了动,觉得这事听着有些吸引人。

    “听说深山里灵气要比京城充足,对你的修行是不是更有帮助?”

    “嗯。”

    “可惜伯父任刑部尚书,无法离开京城,许是等将来远英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他会主动求外放给远英让路。朝中一向是如此,父子不可都在京城任要职。”尹皓生猜她不知道这些,大概也没有什么兴趣,粗粗说了几句就转了话题。前面本也不是他真正想说的,他想说的是:“幸好你还可以出嫁,等你嫁出李府,便不用再守那么多规矩了。”

    不得不说,不用守规矩这点非常吸引力,但是李萸也不傻,她就防着尹皓生又给她一通说,然后她就稀里糊涂的上勾了。

    “你是不是想说只有嫁给你,才可以不守规矩?”

    尹皓生也没有退缩,笑着问道:“不然呢,你觉得还有谁能像我这般爱重你?”

第129章 殿试

    李萸一时还真答不上来,她有心想说也曾有不少大妖追求她想要跟她生孩子,但她也知道他们也许就是只是想生孩子,留下血脉强大的后代,跟什么情情爱爱无关。都是修行之人,妖族中为爱痴狂的有是有的却并不多,更多的是为了追求强大而疯狂。

    也没有妖会认为追求情爱比追求强大更清新脱俗与众不同,许多妖都清楚要想护住心爱之人就更要强大,不然连追求的资格都没有。

    李萸也想变得更强,倒不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想护着的人,她就是喜欢强大之后再不受任何拘束的感觉。那些什么破规矩,谁爱守谁守,她才不想守,她非但不守,还想让所有人知道她不守规矩后不敢多说她一个字。

    显然现在她还做不到这一点,不然也不会困在李府里。

    刚回来的时候她还挺不适应的,就算知道府里都是她的亲人,她也没什么感觉,就如同跟尹皓生相处,旁人说了他是她的未婚夫是要跟她共渡余生的人,她还是觉得他是过客,其余亲人也都是她人生中的过客。如今这想法她也不曾改变,但不再纯把他们当成路人。

    亲人和路人还是有差别的,哪怕相伴不了多久,却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了不少时光和份量。

    尹皓生原先在她心里的定位是小弟,就是负责做些杂事叫叫好,然后她分点好处给他。以前她带小弟都是这样。现在她的小弟想上位,她第一反应是他要的太多了,应该开除。可是他也不是她真的小弟,只是暂时呆在她身边帮忙,还是唯一一个能帮她处理杂事的。

    以前跟过她的小妖不少,有一些天真活泼的,帮不上她什么忙,放着也不算太碍事;也有心思重的,想要让她称霸一方跟着沾光的,她又觉得不是一路人。真正合她心意,能帮忙又不烦人,她还相信不会反手插刀的就只有臭鱼。

    她想着人家是龙王之女,不会图谋她什么,相处起来也挺自在,一起浪的时候也不必有什么顾忌,没想到臭鱼竟是想让她挡天劫,一直都是装的。

    每每想到这件事,她都想去海里手撕锦鲤,但海里没有锦鲤,花园池塘里的那些瞧着就傻,她都不好下手。

    现在她又一个认准的小弟给了她意外的一击,她真的也是茫然。

    难道这是在暗示她所有事她都要亲力亲为,不能再把事情交给小弟了?但谁还没有小弟道童的,怎么偏她就这么倒霉?她要不要是学习怎么制符人,用术法造一个符人出来当小弟。

    想到此术的艰难,她很是打不起精神来学。

    她见过同门仿照师长制出来的符人,有几个长得……一言难尽,且许多都木木的,少了一点灵气。李萸怀疑这些符人也就只能做点粗活,让他们出门帮她找药材之类的,他们根本就学不会。

    尹皓生就不同,他是真的很能干,也比她收的许多小弟更好相处,甚至比当初的臭鱼来往还自在。

    现在回想,臭鱼有时会有些娇气,哪怕后来她都乖乖听李萸的,却总摆出一副她委屈自己成全李萸的样子来。尹皓生不会,他好像一直都很高兴,她说什么他都不恼。

    果然是她魅力太大,李萸略有些得意。

    尹皓生看她一直沉默也想不出话来反驳,猜她心里也是有数的,也认可了他的情义,并且没有排斥。李萸自己都没有发现,想到臭鱼背叛一事时,她气得想上窜下跳,但是想到尹皓生,她烦燥中带着些许无奈,却没想过要教训尹皓生之类的。

    “我知你对亲事不上心,可能也觉得不是非得成亲不可,可你也不能总这么住在李府。且不说你这么做,旁人会怎么说李府,就是将来远英的亲事说不定都会受影响。你当然也能搬出来一个人住,说闲话的人却还是会有,最让你心烦的是你得一个人打理一个家。

    家里的开支入账你总得有数,要是分你铺子田地,你还要关心铺子的盈利和田地的产出,哪怕是租出去,也要知道收回来的租子对不对,是不是有管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加了租中饱私囊。你总还有出府的时候,要是遇上恶奴,趁你不在家把你的房屋一卖逃匿了,你怎么办?”

    尹皓生可不是在吓她,他说的都是一个人当家实实在在会遇到的问题。见李萸像是听进去了,他又继续轻言慢语地跟李萸说话。

    “要是你出嫁,嫁给了我,这些事自有我帮你打理,你会过得比呆在李府时更自在。我知道你修行的事,也不会拦着你出门;又跟龙家和公良轩交好,能帮你留心道宫和僧门的事,要是有你会感兴趣的事件,还能提前告诉你。

    我们成亲之后,相处方式由你说了算,我也打不过你。”

    尹皓生笑着最后说了一句,却相信这句话是最入李萸耳的。

    李萸当时就该死的心动了,仅剩的理智让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婚姻不是儿戏。”

    尹皓生附和点头,说:“我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也不是儿戏,能跟你结为连理是我此生唯一所求,你若不曾厌了我,也不曾有其他看入眼中的男子,就多考虑一下我。”

    李萸一时又不作声,她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妖族之类的联姻,也想到婚事对修行者几乎为零的影响——只要不动真心。她以前没想过成亲这件事,就觉得要被人管着挺烦的,可尹皓生没有管她,给了她很大的自由……

    “如果外放,你是更喜欢沙漠还是山野之地?”尹皓生忽然又问。

    李萸本来想继续保持沉默,但是脑中一闪。

    “想去海边。”她忽地说。

    “那倒是可以去崖州。崖州是北地罪犯流放的场所,以前还闹过恶鬼杀人的事件,后来查出是一凶犯不堪欺凌所为。崖州的海产也便宜,你喜欢鱼虾吗?要是天天吃会不会腻?”

    “我要吃很多很多鱼,大鱼。”李萸说完,感觉自己又被尹皓生带偏,果然,她就不该跟他多话。

    “好。听说海里还有海怪,若是你遇上了,也记得分我一口,我还没有吃过海怪的肉。”

    “行。”

    不想跟尹皓生说话的李萸马上来了精神一口答应,就差拍胸口跟尹皓生保证了。她早就可惜过那些年被她弃之如敝履的妖兽,要是再碰上,她一定要把妖兽连骨头都不剩地都给吃了。

    用离火烤一烤,总不会吃死人。

    “你以前吃过特别的兽肉吗?”

    “也吃过一些。”

    有些以肉质鲜美闻名的异兽,李萸要是遇上了也会弄一只尝尝,不过处理兽肉的事她都是交给别人,她自己那厨艺真的是白费了那些肉。妖族的一些酒楼也会卖好吃的兽肉,没混出点名堂来还吃不起,低阶的妖修只吃得起虫子。

    李萸是不可能吃虫子的,好在她初到妖界时带的资源充足,靠丹药就能撑过开头最艰难的日子。

    尹皓生像是对兽肉的味道很有兴趣,又问了李萸很多,李萸也一一答了。两人一直聊到天色将晚才结束,尹皓生离开时,李萸又渴又饿,催着厨房赶紧送点肉食给她。等她吃饱喝足了,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又没能让尹皓生死心,还被带偏了。

    要不就算了吧,刻意去改变别人的看法还挺烦的,让人讨厌自己和让人喜欢自己一样难,这都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她是什么样的不遮不掩就摆在他面前,他讨厌也好喜欢也好,她其实并不在意。她不曾刻意去讨过谁的欢心,现在有人被她的优秀所折服,她也懒得劝阻。

    她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劝他擦亮眼睛多照镜子吧?

    而且尹皓生的提议还挺吸引人的,说实话,他自己都不在意亲事成了摆设想要娶她过门替她服务,她为什么要拒绝?她又不是给不起好处。她能给的功法,足够抵过一切,要是换个世界,说不定光凭这个就能换来财富和奴隶。

    以前就是别人要送,她还懒得收,免得还得自己打理,尹皓生现在愿意接手,她还能松口气,唯一的问题是他想以夫君的身份接手。

    接下来几天,尹皓生都要去礼部学规矩,没有再去李府。他知道李萸这里不能逼得太紧,从她的反应看,她也不是太抗拒跟他成亲这件事,再磨几次也许就成了。

    转眼就到了殿试这日,殿试要考一天,天没亮就要进场,要午后才结束。

    尹皓生等贡士等候在皇宫外,直到进场时间到了由内侍指引入宫去保和殿。

    考试开始前,他们还会参见圣上,中间有一段时间圣上要去早朝之后再返回,并不会在考场坐上一天。以防在宫中内急,贡士出门前都不敢多吃多喝,甚至还会吃有缩尿作用的食物。考到中午,宫中会准备饭食,是最简单的馒头和清水。

    明明整个殿里都是人,他们吃东西时却没有太多声响,有些人尝过味道也就不再吃了。

    尹皓生不急不缓地吃着馒头,甚至想分辨馒头中有没有什么异常药味,哪怕闻不出什么来,他也不敢多吃。也许圣上不见得记得他这个人主动下令做什么,但宫里多的是爱动心思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盯上他。

    就在他做完所有殿试的策论题,准备抄写答案时,便听到了不少脚步声由远到近,想来是圣上带着朝中重臣来视察殿试了。尹皓生垂下头,全神贯注做自己的事,哪怕有考生因为圣上在他身边停留吓得打翻了砚台,尹皓生也没有抬头,一心只想着如何把答案写得更漂亮。

    写完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他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发现所写无误,等卷子上的墨迹干了便交了卷。看着卷子糊名后,他不曾抬头多看一眼,提着考篮离开了保和殿。

    殿中已经有一大半人交卷离开,他夹在其中并不显眼。

    说不定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进宫了,尹皓生离开宫门时暗想,脚步不由轻快了起来。

    又过了五日,殿试的成绩出来了。

    在太和殿举办的传胪大典上,皇上点了一位寒门出身的学子为状元,又点了年纪不大的官家子弟为探花,榜眼来自江南大族,倒算是雨露均沾。

    殿试第四名任传胪官,负责唱名。新科进士依次被念到了名字后,照礼部先前教的从原先的队列中出来,站到殿中行跪拜礼。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礼服发下来的进士服,料子看着光鲜,其实质量一般。这身衣服也就穿这么一次,不像正式的官服将来要穿好久,料子用得也好。

    尹皓生穿着进士服站在贡士之中并不打眼,等传胪官唱到他的名次时,他出列谢恩,再站到已经出列的进士队列中。是的,他是二甲进士,排在殿试第一百三十三名,是二甲最末一名,在他之后出列的都是同进士。

    传胪大典结束后还有一些礼节仪式,排在最后面也最得京城百姓关注的就是进士游街。每次新科进士游街走的都是规定路线,道路两边早就安排了兵士守护防着太多民众围观时出意外,沿途的茶楼酒馆也被人包下,不管家里是否有人参加春闱,百姓都爱来凑这个热闹,看看新出炉的进士有哪些。

    李萸现在也在一间茶楼之中,她还奇怪怎么卫氏会叫她一块儿出门,到了一间平平无奇的茶楼二楼包间后,下人还给了她一篮子鲜花,就挺古怪的。直到听到隔壁房间的小姐议论时,她才知道等会儿新科进士会从楼下过。

    “小姐,记得等会儿把花扔给二公子。”秋桐说,语气中隐隐有些兴奋。

    知道要来看进士游街,她就一直激动着,都不记得要嘱咐李萸。平常秋桐也少有出府的时候,也是头一次看进士游街,听说比元宵还要热闹,会有礼乐随行,沿途百姓还会不要钱似的扔鲜花、香囊、手帕,甚至还有人扔果子的。怕有些人扔得果子太重打伤了人,官兵会事先告诫,但每年总会有不听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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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卡

第130章 婚期

    “快看,探花郎真是一表人才。”

    “那不是纪府的公子,去年他的次子是不是刚出生?”

    “那位大人倒是看着年轻,风姿更在探花之上!”

    李萸听着隔壁包间的几位姑娘时不时品评从窗下经过的新科状元,一时有些无语,想不到大家闺秀讲起悄悄话来也没有那么含蓄,想来她们是不知道隔壁有个耳朵特别灵的,她们说的那些都被她听到了。

    随着她们的议论,各种鲜花也是一把把地从隔壁窗户往外扔,不过到了后面她们偶尔扔几朵,大概只扔给她们看着顺眼的。也是,照她们的扔法,就是有一屋子的花也该扔完了。等新科进士的队伍行进一半,隔壁再没有扔出花来,倒是还会扔果子,夹在花堆中也没有人发觉。

    小颗的金桔之类的水果扔完了,她们就开始扔大的,等尹皓生到的时候,她扔的是苹果。苹果夹在从其他窗口扔出来的红花中,不太好分辨。

    “小姐,还不扔吗?”

    秋桐提醒了一句,眼年着尹皓生就要骑马从窗下过去了。她是挺想扔花的,尤其是状元经过的时候,可是李萸不扔,她也不敢抢在李萸前面扔。

    李萸本没有扔花的打算,看到隔壁扔出了苹果要砸到尹皓生身上时,她才拿了一朵花对着飞行的苹果扔去。苹果被花朵一撞,离开了原本的轨迹,砸到了对街守护秩序的官兵身上。

    “谁扔的苹果?”官兵吼道。

    “糟了。”隔壁姑娘吓得离开窗前不敢再动。

    “小姐,你扔了什么花?”

    秋桐没听进隔壁的动静,还在奇怪她明明看到李萸扔了什么花出去,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红花。”李萸随口说,朝街道看去时正好对上尹皓生带笑的目光。

    李萸目光一动,随手拿了一朵花扔了过去,正好扔到尹皓生的怀里。尹皓生搂着怀里红艳艳的牡丹,笑着戴到了官帽上。

    街道两边百姓扔的最多的花就是牡丹,不但意头好,颜色也富贵。尹皓生顶着那朵硕大的牡丹,在队列中不算稀奇,李萸却看出不同的意味,总觉得她挑的那朵是所有花中最鲜艳的,戴着那花的尹皓生也是所有新科进士中最神气的。

    收回目光,她挑剔地盯着篮子里剩下的花,感觉自己刚刚随手一拿就拿走了最鲜艳的,剩下的都不怎么好看。

    “小姐,剩下的还扔吗?”秋桐问,尹皓生的身影已经远了,再扔就只扔给别人了。

    “你扔吧。”李萸说着就退回了桌前,跟卫氏默默吃茶。

    卫氏瞟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她还以为李萸会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活动,想不到李萸挺平静,看来她对这个庶女还是摸不透。

    秋桐是真想扔花,一个人却有些不好意思,见还有两个小丫头也跃跃欲试,就招手叫她们过来一块儿扔。两人询问地看了香云一眼,见香云点头后就和秋桐去了窗户边上。

    每年新科进士的队列得到鲜花最多的肯定是位列前茅那几位,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自家人又能扔得了几朵。后半段的队伍就显得有些冷清,尤其是同进士们,心情尤其矛盾,里面有很大一部分还在马背上后悔殿试没有发挥好早知道还不如不考,要是现等三年说不定就不是同进士了。

    就算得了几朵鲜花,他们也没有多高兴,至少没有扔的人激动。秋桐也没管他们,顾自扔得高兴,配着前头传回来的欢呼声,也算是享受了这欢闹。

    三年一度的科举随着新科进士跨马游街的结束,渐渐淡出了百姓的关注,若干年再回看,又有几人还记得当时的三甲都有谁。不过当时被惊艳了的时光,总还是有人记住的。

    李萸也记得,就算她不记得,卫氏也会提醒她。

    回府后,卫氏就把李萸叫过去,单独跟她聊了关于亲事的安排。她今日陪李萸出去,也是想看看两人的关系现在如何了,如果不是形同陌路,就可以着手准备婚事。她也得问问李萸的意思,免得李萸还有其他想法,要是等一切安排好了再露出来,她可没法子收场。

    自李萸恢复神智后,两人相处不算融洽,但也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卫氏也不知别家的修行者在家是如何的,在李萸离开的日子里,她也多方打听过,知道有些人家修道后就再不回家,顶多在过年祭祖的时候回家露个面。也有一些修行者是终身不嫁娶的,卫氏先前也知道一些,猜测过李萸是不是这一种,后面见她也没有再提取消婚约的事,就不再多想。

    成亲是可以成亲的,嫁给谁就不一定,卫氏怕李萸对尹皓生没有那心思,最后逼着她反倒让她偷偷离开李家。不管怎么说,家里有个修行者在总能让人安心许多,尤其是像李萸这样连道宫都要礼让三分的,她也不想为了亲事跟她冲突。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但面上她不能露出这样的意思,免得让李萸钻了空子。

    “二郎如今也中了进士,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大约就要完婚,你有什么想法吗?”卫氏问道。

    李萸能有什么想法,她现在什么想法也没有。

    见她沉默,却不是十分抗拒的模样,卫氏又问:“你们最近相处的怎么样?”

    “相处得挺好,像兄弟一样。”李萸迟疑地说。

    “那就好。”卫氏满意地点头。

    这答案跟李萸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卫氏会说她几句或者面露不解。

    “这样真的好吗?”李萸反问,她记得曾听人说过当了兄弟就不能再当夫妻了。

    卫氏淡淡一笑,说:“男人不一定会爱重自己的妻子,却一定会看重自己的兄弟。女子也不应该把心思都放在情爱上,与其找一个你想为他掏心掏肺的,还不如找个像兄弟一样,可以有商有量过日子的。”

    好有道理的样子,李萸暗忖。

    “不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现在对你千依百顺,不代表以后也会如此。你也不必忧心这些,现在成亲,将来的日子总不会比你还痴傻的时候嫁过去更艰难。你有一身的本领,就是尹皓生将来纳亲生子,与你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卫氏不提,李萸还想不到这些,当即她就皱了皱眉。

    “他还敢纳妾?”

    “除非你有本事能劝住他。”

    “我有。”李萸一脸自信地说。

    卫氏想到了什么,提醒道:“我说的是‘劝服’,可不是让你去把他打服。”

    “都一样。”李萸皮笑肉不笑地说。

    卫氏看她似真的介意这事,脑中想了一圈,面上越发和缓了。李萸会在意,说明对尹皓生还是有情义在的,既然两人情投意合又有婚约在,这亲事便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他可曾跟你说过成亲后会从侯府搬出来?”卫氏问。

    “以前提过。”

    “虽说对公婆要孝顺,但多少女子盼着跟夫君不受管教过自己的日子。若不是知道他会搬出侯府,当初老夫人也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

    不过就是搬出来,两人成亲头几天还是要住在侯府,逢年过节的也得回去吃饭,一些该守的礼节总得守。卫氏本想跟李萸说这些,又怕吓着她,让她再无成亲的念头。一个对父亲嫡母的话都不怎么听的人,让她去孝顺公婆,似乎不太可能。

    这些事她只能找远英让他跟尹皓生先通个气,以尹皓生的周全,当能帮着遮掩一些。

    两人就是要成亲,也不能是女方先提起,免得显得李家女恨嫁,传开了又让人笑话。经上回侯夫人来李家压了老夫人的面子,老夫人就不想再过问李萸的亲事,事情就落在了卫氏身上,卫氏也没法直接去提,还得找交好的夫人去递话。

    卫氏和李萸谈过后,倒没那么急着安排,想先问问尹皓生的意思,他的终身大事似乎是以他个人意见为主,侯府也不会替他打算太多,要是如此,就得看他跑官的结果。要是他留在京城,倒不差这几天,可以等他官职下来了再安排成婚的事,要是他要外派,那倒是要早做打算了。

    卫氏这边还没有找好恰当的时间,尹皓生就派人来询问,说是侯夫人有事上门,不知她几时有空。侯府人找她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两人的亲事,卫氏一听很是满意尹皓生的上心,想来不是他自己催着,王氏也不会主动张罗这事,她那侄女还在侯府住着呢,当谁家不知道似的。

    卫氏也不拿翘,回说这几天都有空,王氏也就定了第二天来访。

    这事卫氏也跟李承德和老夫人说了,两人都让她处理,就连得了消息的于姨娘也没多嘴一句。于姨娘满脑子想的是嫁衣挑什么料子好,李萸能不能乖乖听话绣上几针,旁的事她也不乐意问也不懂。

    王氏来李家依旧打扮得贵气逼人,就如同卫氏猜测的那样,她本意并不想来,但安国侯一直催着,语气渐渐失了耐心,她就知道她不得不来。

    当初她刚嫁到侯府时,也有过拢住安国侯的心让他事事顺着她心思的日子。两人差着年纪呢,她长的又不差,不然怎么会挑了她嫁过来。

    可惜这宠爱消散得很快,她也是失望过几场后才发现是她想岔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不管她多好都没用。重要的是她得有自己的儿子女儿,将来他们可以能分到一些家产,她以后的日子才不会太难过。

    她倒想再去争一争,不然也不会想跟老二搞好关系,结果路没能走通。她能想到的也就是联合老二把老大搞下去,再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再阴毒的法子她就是能想到也没胆子做。

    刚进门时,老夫人就敲打过她,说侯府已经病逝了两位侯夫人,不差第三位。老夫人虽已经不在了,但这话她记得,安国侯也记得。不管她心里对这亲事多不满,没有人接茬,她一个人也闹不开,索性就随它去。

    卫氏看她神色,就知王氏仍不乐意这么亲事。卫氏也没说什么讨好的话,淡然地应对。

    亲事上需要商量的事情有许多,一般会请媒人到场从中斡旋,要是两家关系好也可以直接聊。李尹两家自侯府老夫人过世后,关系就算不得好,王氏过来还想着提些要求为难李家。卫氏一向淡然,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三两下就把事情打回了过去,就是王氏气恼起来说要让婚事作罢,她也不惧。

    “倒是我见识浅,不知道如今婚嫁是这样的规矩,还以为是卖儿卖女的人家才会如此。侯府的规矩也是如此吗?我倒不曾听老夫人提过。”

    “这门亲事是两位老夫人定下的,侯夫人要是觉得老夫人定的亲事不好想退,我们也没有旁的话可说,出去也不会多嘴一句,不过是王家的规矩与别处不同罢了。”

    “名声什么的,侯夫人都不惧,李家小门小户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王氏顿时没了脾气,她虽说有个侯夫人的名头,出去赴宴却还没有儿媳妇混得开,说到底还是家世不够的缘故。李家比王家也好不了多少,偏王氏也不敢说她什么,若是事情办砸了,她回府讨不到什么好,卫氏却是不怕什么,到底是庶出女,如果是亲生女人卫氏断不敢这样硬气。

    王氏暗恨,却拿她没办法,婚事的事也大概定了下来。

    这些事,家里会出面办,待嫁新娘是不必露面说话的,李萸听到消息时已经是媒人正式上门下聘,还送来定好的婚期。她一听婚期已定,就在五月初二,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还没有想清楚呢,怎么婚期就定了,还定得这么近,她这身体不是才十九嘛。再一想,十九在古代是不算小了,她就是没想到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丝滑到她不敢想象。

    秋桐来传了消息后,见李萸也没个好脸色,连她也不想笑得太开怀。

第131章 她不承认

    “小姐,女子迟早都会出嫁的,你今年成亲正好。”秋桐小心说,后面本来想跟一句,早点成亲,再赶紧生个孩子,要是年纪大了,该生不了了。

    但李萸显然没心情听这些。

    “什么正好?我觉得不好,能不能推迟到三年后?”

    “小姐,要是姑爷外派赴任,久久才能回来一次,难道你想三年都不见他吗?”

    三年见不见的,李萸倒是没多大感觉,就是想到三年吃不到他送的东西,日子会有些难过。而且秋桐提到外派,李萸就想起之前尹皓生跟她说的话,要是成亲之后能离开京城,倒也挺好的。

    怕李萸抗拒完婚,秋桐想了想,大着胆子劝道:“小姐,你要是真不答应,让姑爷等上几年再成亲,姑爷也许就被人其他女人骗走了。”

    “他又不傻。”李萸不咸不淡地说。

    就算她不想承认,心下也已经认定了尹皓生比她聪明,这样一个人若是被骗走了,只能说他是自己主动想被骗的。不是有句话叫你叫不醒想装睡的人,同样的,你也拦不住主动求骗的人。

    同样是人,怎么就有那温柔似人贤惠得跟菩萨似的,还凑巧让你遇上了,你还信了……这是对自己的运气太自信?

    李萸在妖界见多了骗术,骗人的不仅有妖族也有人族,那些明白自己被骗顺势而为各取所需最后全身而退的,当得起一声称赞,而被骗得连渣也不剩的,能得一两个妖的同情就算不错了。

    在妖界呆得久了,李萸跟妖族的想法渐渐相近变得冷酷,偶尔想到自己是人族时,也不会为了显露人族的高高在上故意让自己有人情味。她以前也没怎么体会过人情味,隐仙门的同门也没有几个是人族。不管出身何族,相处起来不就是那回事。

    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保持距离,不必强求,也不必怨怼。就像是自然界会有相克种族的存在一样,并不是所有生灵都必须和睦相处,哪怕他们生出了灵智,有了自己的选择,也不是非得去对抗命运。

    李萸以前不曾想过结交谁,也没有什么目的,大概是因为隐仙门武殿的殿主就是这样一位一心追求强大的人,她也会想成这样的存在。

    出来历练后,她在妖界感悟良多,倒不是非得找到回隐仙门的法门。若是能回隐仙门打败殿主,当然会是她一生所求,但有一个她永远打不败的对手高悬于她的前路,能给她前行的动力。

    被臭鱼暗算差点湮灭后,她倒是想回师门,主要是想从师门寻得帮助,找到方法探得臭鱼所在的位置方便她寻仇。可如果她能在此方世界找到方法,她暂时也就不回去了,免得让师兄姐知道她被暗算的事笑话她。

    她的这些同门呀,本性都不差,也好相处,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她在抱怨这些时也不想想,她的嘴有时也是多长的。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一些缺点,却仍是对尹皓生信心满满,除非有人用术迷了他,不然凭他的脑子,应该不会抛下她移情他人。

    秋桐听出李萸的自信,反倒越发担心了。她这些日子也跟香云学了不少,知道男人少有从一而终的,要是李萸认定尹皓生是特别的那一个,总有一天要吃苦头。

    “小姐,姑爷是对小姐很好,可是难保他没个从小长大的房里人,或者青梅竹马的表姐妹、还有偶尔外出救下的漂亮姑娘……”还有酒楼里的那一些,秋桐都没好意思张嘴说。

    不怪她有这样的担心,就拿李承德来说,跟京中其他官员相比,他已经算是个难得清正的人,却还是有两个妾室,还有一个秦娘子,等她怀上了也能成为姨娘。当然,朝中也的确有几位官员家里没有小妾,要么是因为家有河东狮,要么是真的穷养不起。

    要是能豁出去不要名声,李萸大可以当个河东狮,她也有这个实力,就怕她担着河东狮的名,却不知夫君早就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李萸听秋桐说了一堆,认定秋桐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她以前就见过这种神经兮兮的女妖,男人多看别的女性一眼,她都认定男人是想偷吃。她能记得是因为那男妖也看了她,女妖上前跟她吵闹,她一气之下就把两人都打了。

    妖族还是很抗揍的,她只要不动离火,顶多让他们受点皮肉伤,死是死不了的,连修为都不会受影响。打过一架后,他们就清醒了,知道小情小爱的没有命重要。

    人就没那么抗揍,尹皓生是知道她的武力的,他有那个胆子做那些事吗?

    不过没有胆子,不表示不想呀……

    李萸想到这个,心里也有些别扭。又不是她找上他的,他巴巴地跟过来,为她做这做那的,结果心里却惦记着别的,这行径跟以前她手下的几个二五仔有什么差别。

    想到这个她不禁有些火大,气了一夜没法好好入睡,连婚期已定的事都忘了。

    她是真心把尹皓生当成自己人,不管是小弟还是夫君,他都得听从于她以她为重,要是他对别人也如此,那就是有二心,她是绝容不得这样的人在身边的。

    本来她不缺人——虽说现在她是缺的,但也是她名头还没有打出去的缘故。偏偏她不能放出风声去让世人知道她的厉害,要是这么做了,会带累李府的名声。她是不懂有她这么厉害的女儿在为什么还会拖累名声,此方世界就是这么怪,女人要是强点就会被骂。

    尹皓生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他到底对成亲这事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不想当小弟而想当她的夫君,那就更不该有二心了呀。难不成她以为她会像卫氏和于姨娘那样,乖乖呆在后院里由着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卫氏还主动给李承德纳妾,听说世间许多女子都是这么做的,就是选的妾有美丑之分。她是绝对没法做这样的事的,这也太傻了,要是嫌男人麻烦,让他离开视线范围之外就好,何必还要自己给自己添堵,也不知她们是从小学了什么变成这样。

    她觉得她们这么做太压抑天性,可是她连自己亲娘都没法劝服改嫁,更何况其他人。

    她也劝不住尹皓生,让他安份当小弟他不肯非得当她的夫君,她还能相信他的忠诚吗?

    这些事想是想不出答案的,李萸宁可当面问,要是他说谎了将来她至少有个出手教训他的理由。

    挨到吃过早饭,李萸趁秋桐没在就偷偷去了安国侯府。

    也是凑巧,她偷摸进侯府后没找到尹皓生,倒是先见到了在花园里看花的王姑娘。

    “呀,有虫子!”

    花园里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李萸的注意力,她脚步一顿,看到有人跟她一样不喜欢虫子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她不想承认自己跟其他柔弱的女子一样,又想看看怕虫子的女子都什么样,有没有一二处像她。回想她认得的女性,怕虫子的真没几个,还有不少女妖喜欢吃虫子。

    万物的悲喜并不相通。

    女子的惊呼也吸引了打理园子的婆子,她们忙过来赔罪,王姑娘倒没有说什么,她身边的丫头却像是吓得不轻,数落了婆子一通才陪着王姑娘离开了。等她们走远了,婆子啐了一口。

    “也不知是哪里来打秋风的亲戚,真拿自己当成主子了。”

    哪怕王姑娘一句话没说,却也要得了她的同意底下的丫头才敢骂人,两个婆子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出来。王姑娘甚至连假惺惺劝几句都不愿,可见是真瞧不上她们。哪怕她们的确是下人,却也是侯府的下人,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说出去哪里有她们体面。

    “谁让她攀上府里的公子了。”另一个婆子不屑地说道。

    既然怕虫子的真是娇小姐,李萸也不想多留,刚要走就听到这么一句,她不由停下脚步,继续在暗处听两个婆子说话。

    “已经攀上了?不是才刚撞上?”

    “差不离,后面又在路上碰到过一次,那眼神……”婆子啧了一声,没有多说下去。

    “那模样也不怎么样呀?”

    “不过是贪新鲜罢了,”婆子一脸看破一切的表情,说:“过些日子自然就淡了。这些小花小草的,哪里有正头娘子要紧。”

    “那边倒也大度。”

    “不然又能如何?”

    婆子所说的那边自然是指陈氏,既然是说小话,有些人名就不好说得太明白,免得让旁人听了去多生事端,可惜这话落在李萸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

    她们这是在说她拿尹皓生没有办法?

    冷笑一声,她几步到了尹皓生住的院子,院中还留有他的气息,但他的人却没在。他要忙成亲的事,又得跑官,这些日子白天他多半是不在家的。

    李萸到了也没有走,尹皓生的房间也没有人进来,她就在桌前坐着,等他回来了好好跟他算账。

    她向来没有等人的耐性,坐了没一会儿,心下越发恼火,却苦于没法联络到尹皓生。正生着气,她猛地听到门上响了一声,知有人要进来,她立马飞身上梁藏了起来。

    进屋的是负责打扫尹皓生屋子的下人,洒扫一番后,他们便又关好门退了出去。

    确定不会再有人进屋后,李萸从梁上下来,等人的位置也从外间的桌前换到了里屋的榻床上。刚刚发火的情绪被打断了,李萸此刻已经没有那么生气,还开始反省为什么自己刚刚要生气。

    之前她一直把尹皓生当成小弟,既然他只是小弟,他跟其他女人牵扯不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想成亲这事是他提的,她一直没有答应,不曾把他当成未来夫君看。既然没有这一层亲密的关系,他跟其他人亲近,她有什么好气的?

    她气的到底是什么?

    她一个修行之人,会因为好武,动不动就跟人起冲突动手,可是跟尹皓生——一个她都不屑动手的人,她为什么要多花时间跟他生气。

    修行之人都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让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李萸的脾气看着大,却不过心,这也是一种让自己摆脱情绪控制,不生心魔的方法。到现在为止,唯一让她记在心上的,就是臭鱼背叛她的事,毕竟是差点害她身死道消的大仇,不是轻易能平息的。

    她恼恨没法直接找上臭鱼报仇,却也知道幸好她现在跟臭鱼相隔甚远,要是还在妖界,她能不能活到有机会报仇还不好说,还有可能因此生怨害修行止步。

    这也是她现在冷静下来了才想到的,她此刻的冷静像是将她带入了加速修行的过程,让她的识海一片清明。

    她看清了自己的怨,看清了自己的怒,却还是无法定义自己现在对尹皓生的迁怒。唯一让她确定的,大概就是尹皓生干扰了她心绪一事。

    她还要继续修行,心性怎么能乱了,要是真有想迷惑她的东西斩了便是。

    她在妖界遇到迷惑人心的精怪便是直接动手斩了的,什么怜香惜玉,那根本不存在。

    不过这里不是妖界,尹皓生也没有迷惑人的手段,他就是一个平常人。可是这个平常人,曾经也向她动过手,差点害她神魂不稳离了肉身;会不会他还有其他隐秘的手段,才会让她生出别样的情绪来。

    如果他敢动手,就不要怪她砍断他的爪子!

    她微微眯了眯眼,旋即又放松了下来,连漓山山神都在她面前没藏住恶行,尹皓生一个没有修为的人要是对她动手,她早看出来了,她的离火也会有反应。

    她能在湍关泽顺利结丹,可见身上并没有中什么咒术。她现在的情绪与术法无关,至于出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总不能是因为情爱,她难不成是看上尹皓生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她自己飞快地拍飞了。

    这不可能!她不承认!

第132章 不上不下

    尹皓生在京城似乎小有名气,可是拿出来放在她曾经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修士中,只能算是末位中的人物。她不会因为尹皓生是人族因而看高他一眼,也不因为对方是妖族就有心疏远,可她的确也不曾对妖动心过。在妖界,因为她的强大而追求她的妖也有不少,后来他们要么吓跑了要么成了她的小弟。

    她没有跟人成亲的心思,却也没有排斥,就是顺其自然,要真有想成亲的那一天她也不会抗拒。

    那一天还没有到。她和尹皓生的亲事是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她还不想成亲。

    “公子。”

    听到院中的下人打招呼的声音,李萸猜是尹皓生回来了。她想到了两人的亲事,又想到了那位王姑娘,手上不由附上一层离火。

    很快她冷静了下来,对付一个普通人,没必要用上离火。收了神通,她又不知不觉把乌牙棒握在了手里,还挥了几下试了力道。

    不行,一般人杠不住一下,李萸暗想,马上又把乌牙棒也收了起来。不过是尹皓生,她就是赤手空拳也打得过,就是得防着自己下手太重。其实重了也就重了,难道世上没了尹皓生,她的日子就不过了?留这样一个人在世上,才会影响她的修为。

    凡是阻碍她修行的,皆该被斩杀。不拘于心外之物,让道心无挂碍、无执迷。

    眼中闪这一抹凌厉,她右手持掌,在屋内静静地等着尹皓生进屋。

    往常尹皓生从外面回府会先去内室换身衣服,就算他在府里一向安静,许多人也都避着他,但院中该有的人手还是备齐的。他屋里没有什么通房丫环,却不缺侍候的小厮,平时侍候他起居的就有四个。

    长青这样已经能在外面独当一面的随从,并不必做这些杂事,负责端茶递水的都是年纪还小派不上大用处的少年,他们有一些是侯府家生子,身契捏在王氏手里,有一些是侯府进新的下人时尹皓生自己挑的,身契当初就给了他,将来也是要跟他一块儿分出去的。

    不管身契在谁手里,他们还在侯府一日领的就是侯府给的月例,连尹皓生高中时多赏的月例也是侯府出的。

    怕他们之中有一二对尹皓生并不尽心,院里还有专门的人盯着他们,也不准他们单独进尹皓生的房间,一些紧要的东西也不经他们的手,免得他们动手脚。

    尹皓生从外面回来,也是长青先一步进屋,免得底下人疏忽,让屋里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当他在里屋看到李萸时,心下便咯噔一下,却也不见慌张。他跟着尹皓生与李家来往已久,知道李萸是修行者,也知她神出鬼没的功夫不比龙旭臣差。回头朝尹皓生看了一眼后,他便吩咐要跟着进屋的几个小厮去忙别的,自己到门口准备出去。

    尹皓生见他这样安排,就知道屋里有人。以前会悄悄出现在他屋里的只有龙旭臣,如今龙旭臣开了窍可以修习术法了,有些日子没来找他,其中也有怕扰了他科举的缘故。现在春闱已经结束,龙旭臣说不定会来找他。

    为了展示他新学的术法,龙旭臣也许会挑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尹皓生暗忖,难道是他猜错了,他竟然只是避开了侯府的耳目出现在他屋里?没有选更特别的方式。

    直到看到内屋坐在桌边的李萸,尹皓生才知自己猜对了一半。

    李萸微微皱着眉,脸色不怎么好,也不知是等得不耐烦了,还是本就心情不好。

    长青识趣,怕打扰两人说话悄悄退出屋外,在门口守着免得别人闯进去。

    像是没看到李萸的脸色,尹皓生微微一笑,说道:“倒是巧了,我原想着去李府找你,你便来了。”

    在他不曾预想的日子里能见到她,便是一种恩赐,他又怎会去怪她心情不佳。若是她心情不好是因为他,他自当好好哄她开怀;若不是因为他,他也该开解她几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一边生闷气。

    李萸的右手松了下来,她在尹皓生进屋的时候,已经打消了自己多余的杀意。她得找到更好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而不是让问题扩大。

    可她总归还是有些气恼,恼他身边有这么多人在,她都没法跟他好好商量。好在那些人都去了屋外,现在屋里只剩下她和尹皓生了,她却还是生气。她还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怎么就清好场了。就像她还没准备好跟人比斗,却被拱上了擂台。

    要真是擂台还好了,打架什么的,她都没在怕的。

    她的脸阴沉得太明显,尹皓生也不能假装没发现。

    “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骂他。打我是打不过的,只能你自己动手了。”

    李萸瞟了他一眼,见他笑得温和,觉得有些刺眼,不由转开头,心情也越发复杂了。

    其实要说生气,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她也说不出生气的理由来,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发生值得她生气的事。可是她胸口就是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闷得她难受。她不知要怎么排遣,也不知它从何而来,一切莫名其妙的,像是她得了什么大病,可她明明就没有生病,也没有中邪。

    “让我猜猜是谁,”尹皓生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她的表情,也没有别人在,没有人能说他孟浪,他也喜欢与她私下相处的时光,甚至想要逗逗她,“能让你生气的,肯定是你不能动手,要是能动手,你也犯不上生气,世上又没有人能在武学上胜过你。”

    这倒是的,李萸想,心下有些得意,至少尹皓生是知道她的厉害的。

    “那些让你不想动手的人,除了你的亲人,也就只有快要跟你成为一家人的区区在下了。”

    李萸抬眼横了他一眼,见他似忍着笑,眼中却藏不住得意,脸上便升起一股热气。

    “谁给你的脸?一般太弱的人,我都不会随便动手。”

    “也是,你一向是最讲道理不过了。”尹皓生马上夸了一句,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了。

    他这话李萸半点不信,哪怕她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是外面的人却少有这样想的。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是婚期太近了?”尹皓生问。

    他在婚期定下时便想过李萸会不会觉得这个日子太近跟他生气,还想着这几天去李府一趟问问她的意思,想不到她竟自己上门了,只是看她现在的表情,似乎也不是为了婚期的事来的。

    李萸现在脑子也有些乱,她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她来是想求一个什么答案?

    “崖州的县令今年便要致仕了,我已经在活动,那地方也没有人要去,不出意外我就是下一任县令,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块儿去。”尹皓生好声说着,又问:“你还想去崖州吗?”

    李萸闷闷地点了点头,她还是想去的。

    “你想跟我去吗?我虽武力不如你,但多少也能帮上你的忙,让你在外面呆着不会太艰苦。”

    “我是修行之人,一点也不怕苦。”

    “我却见不得你受苦。我能为你做的本来就少,总不能连这点杂事都看着不动,你若是嫌我碍事,我小心着点不惹你的眼就是了。”

    李萸抿唇,不再作声。她已经放弃了,她根本说不赢尹皓生,倒也不会被他的话气到,就是被堵得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心情也不上不下的。

    尹皓生留心她的表情,一时不知是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记得小时候,白氏发火时喜欢砸东西,他喜欢的一个杯子还有他用私房钱给白氏买的小玩意儿都被她砸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害怕也有,伤心也有。怕他被砸伤把他抱走的嬷嬷会好声哄着着他,在以为他睡着的时候,跟屋里的小丫头说白氏发火的原因。

    他听着听着也就真的睡着了,那时他对这些并不上心,就盼着父亲早些回来,只要父亲出声哄一哄,白氏就不会那么吓人的乱砸东西。

    可是父亲也不会次次都来哄着白氏,两人吵得最厉害的那次是白氏对尹皓然动手,让人把他推进了湖里。

    那次,照顾他的嬷嬷没敢跟小丫头议论,他躺着榻上假装睡着了,却迟迟没有睡着。

    怕白氏再下手,尹皓然被老夫人接去她院里的厢房住着,他也被老夫人接过养了一阵子,大约是想让兄弟俩和睦。白氏不乐意,跟老夫人也闹过几次,私下当着尹皓生的面没少说咒老夫人早死的话,尹皓生有时候想,要是白家没有倒,白氏也许真的会动手。

    就算是自己的生母,他也说不出什么替她开脱的话来,也没脸留在侯府。

    他时常盼着成亲后离开侯府,像是成亲了就能把过去割舍了一般,却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过以前的日子罢了。可是李萸让他的未来多了许多可能,他现在甚至都想象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一切似乎都是他未知的模样,好像他真的重新活了一回,认识了新的万物。

    就连生气的方式也很新鲜,李萸总是气呼呼的,尹皓生却从没有见她打骂过谁,也没有见她砸东西,可是她又好像总是在生气,都不知她哪里来的气性。他想要伸手顿顿她微鼓的脸颊,又怕动作太过孟浪。

    “再有两个月,我们就成亲了。”尹皓生忽地说,带着期待看着她,“你以往不曾上妆,可是因为怕麻烦的缘故?以后由我来替你画眉可好?”

    “画什么画,我从来不画。”李萸没好气地说,目光落在桌面上,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她都不必抬头,就知道尹皓生肯定微微笑着,不管她说多重的话,他都是这般,也不知是在看不起谁。她微微抬眼,有心想瞪他,很快却又败下阵来。

    “太可惜了,”尹皓生感叹了一声,又问:“你要染指甲吗,我也可以去学。”

    “不染。”李萸怕他继续问下去,快速说:“你可以去学做菜,这很要紧。”

    “好,我去学。崖州多海味,我学学要怎么做才好吃,免得你吃腻了。”

    李萸这回没有说话,她想说自己没那么挑食,可是想想在湍关泽吃的那些食物,她感觉自己还是有一丢丢挑食的。既然尹皓生要学,那就去学,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她自己是没指望厨艺能变好了,便只能指望尹皓生。

    “期待吗?”尹皓生笑着问。

    李萸感觉他说的不是厨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这人总是奇奇怪怪的,话里像是藏着什么,她一向不爱深想,碰上尹皓生似乎越发如此,似乎他那些藏着深意的轻飘飘的话,并没有值得她忧心的内容,里面藏着的东西不会危害到她,她也不必知道。

    她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但是现在一口气总是堵在她心口不上不下,害她像是要变形一般都不如以往干脆了。

    她有点想发火,就听尹皓生又说了一句。

    “我很期待,盼着与你早日完婚,就算这亲事与世人所想的不同,于我却是一样的。”

    李萸皱着眉,轻啧了一声。

    “什么不同?什么一样?我可不管你们的规矩如何,一切都只能照我的意思来,不能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也不要以为我不会对普通人下手,稍微教训一下的手法多的是,我只是懒得用。你要想清楚才好,要是真跟我成了亲,你就得像个护卫一般全都听我的,三妻四妾是绝无可能的,以夫为纲你也别想。”

    “我知道,肯定是得照着你的规矩来的。”

    这句话总算让李萸舒心了一些,她微微抬头,表情也柔和了些。

    仔细想想,她大可不必为了成亲这样的小事多花心思,这能比隐仙门一年一度的武修排行榜还让她挂心吗?这能比她猎杀妖兽还危险吗?这能比她挑选适宜的火灵更重要吗?

    想想有了离火之后她武学上的精进,当初她为驯服离火所费的心思便都是值得的。成亲能有同样的效果吗?她与尹皓生最多相伴百年,她跟离火却已经在一起好几百年了,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每朵离火都有自己的脾气,以后也许还会生出灵智来,就如同她的孩子一样,她就是真生一个孩子也不会花费太多的心思,至少不会比驯服离火费心。

    既然不是值得她费心的事,为什么她会进退维谷。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有那么难决定吗?

    目光微微一定,李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133章 让别人烦去

    “以后你好好跟着我,不要想那些多余的事,与我在这世间同进退。”

    “好。”尹皓生微笑答道。

    “你是不是也应得太快了,多少考虑考虑呀。”李萸不禁又生了抱怨。

    “与你相关的事,我已经考虑了许久,既然已经要跟你成亲,又说了一切依你的规矩,自然是你说什么都好。只是我力弱,将来少不了有拖累你的时候,你莫要弃了我。”

    “放心,你再弱也拖累不了我。”

    尹皓生笑笑没有作声,也不是不信李萸的武力,只是世间有些事并不以身手强弱来定。他也不是只能靠别人护着,总也有能帮上李萸的时候,却不好把这话说给李萸知晓。有如君臣,有些事全靠臣下出力,功劳却是君上的,又有几个君上记着臣下的劳苦,他想的不过是他自己的英明。

    他在朝中注定没有出路,倒不如陪着李萸修行,也许能找到他的前路。

    定好了婚期,不管是侯府也好,李家也好,都不希望两人的婚事再生变。两家也适时透了消息出去,之后除非李萸跑了或是出了什么大事,婚期再不会更改。

    婚期定得近,不过李萸成亲要用的东西卫氏早早就已经备好了,府里只要再加几样时下的东西便成,倒也不见慌乱。反倒是侯府那边,为了各种东西扯皮,王氏作为继母想要负责张罗继子的亲事,陈氏作为长嫂也想把事情揽过来,最终事情还是交给了王氏。

    王氏头一次主理府里的大事,有心想把事情办得漂亮些,日后跟陈氏争管家权时也有的说道。日子还长着,她也有儿有女,总不能一直让步儿媳妇管着。陈氏自不会让她如愿,要是王氏管了家,她这一房还不得看继室的脸色,一个有自己儿女的继室有几个会对前头子女好的。

    尹皓生听说了也不管,先静静看着,就是婚事真的办砸了,他也不人出手,就当借自己的事让父兄醒醒神。不过为防李萸受气,他先跟李家那边通个气。这样一来,卫氏准备起来便更轻松了,左右不会比侯府场面难看。

    李萸这位准新娘倒是闲得很,别人家的姑娘要成亲还得乖乖在家绣嫁衣,她不会这些,只在嫁衣上绣了一针就算是完成任务。卫氏知她的性子,对她的要求真不高,只要她不偷偷出府便已然安心。

    以前李萸还痴傻时,卫氏想着府里就是一直养着她也无妨,又不是养不起。后来李萸订了亲,卫氏怕她嫁出去反倒要吃苦,想要多留她在府上几年不想她那么早出嫁。这一留,李萸的傻病就好了。

    想想这些日子李萸的种种,卫氏前所未有的心累,甚至一度后悔没早点把她嫁出去。要是如今李萸已经是尹家妇,该烦的就不是她了。

    规矩什么的,卫氏都不想再跟李萸多提,甚至自我安慰地想外人应当不会挑剔一个刚恢复精神才一年的人太多,只要李萸在外面不说重话不动手,一切都还好说。等她一出嫁,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来,她也能推到别处。

    想让李萸安静呆着不闹出事来是不可能的,像出远门一去小半年的事以后怕是还有。

    不管李萸有多厉害,她一个未婚女子出门,卫氏总归提心吊胆的,生怕出点什么事。难得尹皓生不嫌弃,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让尹皓生去烦吧。

    其实真要瞒下来也不难,深闺中长大的女子连长相都少有人知道,不然也不会有侍女冒充小姐的案子出现,甚至还有举子被同乡顶替的。卫氏外祖家当年家里出事时,也是找了替身挡灾才躲过去。

    像李萸这样以前都不怎么出门的,找一个替身谎称她一直安份在家,几乎不太会有人发现。

    李府人口简单,哪怕李承德耿直办案得罪过人,在朝中也不算打眼。不像安国侯府,哪怕已经不沾手兵权了,府里也有许多人盯着,尤其是还有一个白氏所出的尹皓生在,他身边说不定就有人盯着,等李萸嫁过去后,怕是要跟着留心。

    她又是个不喜遮掩的,这也是卫氏最无奈的地方。要是她配合她的法子在面上遮掩一二,跟长辈也客客气气的,卫氏也不会那么烦恼。

    好在李萸修行的事,至少在道宫过了明面,尹皓生也不求高位,只要不在意外面的闲话,两人可以好好过自己小日子,也不会对家人有太多带累。

    卫氏一向喜欢避开麻烦,未出嫁时家里一二位说话出格的姐妹,她都是避着的。如今有儿有女,她越发不喜欢那些超过她掌控的麻烦事,她的大女儿还是嫁到王府的,稍有不好连李珠的脸面都受影响。

    说起来,大女儿的亲事,她心下也是不愿意的。哪怕端王瞧着斯斯文文的,到底也是位王爷,女儿要是受了委屈,家里都没法替她撑腰。李珠向来懂事,从未在她面前显露半点忧愁,卫氏却总还是不放心。有时想想,要是嫁入王府的是李萸,她应当不用这么操心。

    唔,可能得操心李萸会不会把人给打了,或者进宫冲撞了贵人,卫氏转念一想,轻轻一叹,越发觉得世事奇妙,她多余的操心不过是杞人忧天。

    这日,卫氏收到端王府来人传话,说是王妃午后要过来,她自是派人早早准备。

    哪怕是自家女儿,嫁出去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了,想要回娘家一趟甚是不便,要是有女子回娘家回得勤还会被外界议论。端王哪怕不是什么惹眼的王爷,一言一行也有外人盯着,端王妃也得谨言慎行,免得被人挑出错处来。

    李珠出嫁后,极少回李家。寻常夫妻若是到了年节还能回娘家一趟,她却是不能的。宗室规矩繁琐,她又掌着端王府的中馈,年节时根本没多少空闲,就是回李府也是吃顿饭便匆匆告辞了。

    这也还算是好的,总归在京中,李珠去不了李府不代表卫氏不能去端王府,两人还能约在佛寺见面。可惜前两年李珠跟端王去了江南滞留在了当地,隔着千山万水的,两边更见不着面。去年年末李珠才从江南回来,回来到现在也就是回家那日和正月里跟卫氏见着面说了一会儿话,两次都没有见着李萸。

    卫氏也没法跟她细说太多,在端王府有太多人盯着,到了李府,老夫人又爱在李珠面前摆长辈的谱,拉着她说些没用的,卫氏这个亲娘反倒没多少时间跟李珠单独相处。不过李珠总归听说李萸病好了,还是个修行之人,其中具体机缘却还不知晓。

    如今李萸定下婚期,她这个当长姐的回李府也是替李萸长脸,好让外人知道李萸虽是个庶出的,但跟嫡出的关系甚好,跟一母同胞没什么差别。

    卫氏也知道李珠会来这一趟,先前她跟李珠说起过李萸的婚事。哪怕她盼着李萸能早些嫁出去,有什么风险让尹皓生去担着,到底也怕李萸一心修道不顾家,连李家女的名声都被带累了。

    秋桐年纪尚小,跟着李萸过去,卫氏怕她管不了太多事。若李萸还是以前那般痴傻索性什么也不管倒也罢了,如今她既然好了,又是个与一般女子不同的,后院便不能全然交给尹皓生的人。

    卫氏在手下的人里挑了一圈,一时没找着合适的,倒是李珠上次跟她提了一个人,这次过来便是送人过来的。

    李萸还不知道这事,心下正想着这些日子过得挺惬意,比她刚回来那阵子还自在。

    她现在多少知道呆在李府应当如何,不会再跟人起什么冲突,加上结丹后不会时不时总饿,夜里也能放风见出去浪一浪,要是正好能遇上个恶鬼什么的还能打打牙祭。偷偷去,偷偷回,谁也不惊动,也就不会有人来念叨。

    “小姐,端王妃来了,夫人叫你过去呢。”

    收到夫人派人传的话,秋桐兴冲冲地进屋跟李萸说了一声,又去里间替李萸挑衣服,去见王妃总得穿得鲜亮些。李萸不耐烦换衣服,但她这位姐姐她还是愿意见见的。在自己这身子留下的记忆中,李珠总是温柔相待,有时还安慰发愁的于姨娘,李萸对她印象挺好,甚至超过了亲娘。

    于姨娘也常在她面前夸李珠。在这府里,于姨娘最敬重的就是卫氏,排在卫氏后面的就是李珠,李承德和老夫人都得往后排。至于李萸,她排在不同的行列,倒不用跟她们比。

    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李萸带着秋桐出了院子,走了没多远她就发现去的方向不对。

    “这不是去主院的路呀。”李萸说道。

    “娘娘在老夫人院里呢。”秋桐解释道。

    李萸听了不由微微皱眉,比起卫氏来,她更不爱跟老夫人相处。卫氏会说教,可说完也就完了,不像老夫人,拿着一些事说个没完,她听上许久也没听出说的那些哪里要紧,也不知老夫人为什么要特意说出来。也有可能是中间她走神听漏了什么,她对一些琐事总归没有太多耐心。

    “二小姐来了。”守门的婆子打起帘子,朝里面通传了一声。

    主屋内原本正热闹,闻言一时静了静,满脸笑意的李珠抬眼期待地朝着门口望去。

    都是在自己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她和祖母、母亲在榻上坐着,也不必分什么主次。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嘴巴都甜,李珠也不必陪着说上许多,自有她们跟着凑趣,就连以往不怎么说话的卫氏也会搭腔,倒让她松快不少。

    王妃当久了,出去与人说话总要提着一颗心,就怕没听出她们话里的意思来,不像在家里,老夫人就是说得再多,她也不必太费心去听。这样热热闹闹的还挺有趣,至少比呆在冷清的端王府有趣。

    “可算是见着人了。”李珠笑着感叹一声,先出声跟进屋的李萸招呼一声,不错眼地盯着她。

    李萸也看向李珠,眼前这位衣着华贵,梳着妇人发髻,与记忆中的长姐略有不同,不再有少女的明朗,多了沉静与安然。脸上的笑却还如以前一样,温温柔柔的,配上她总是弯着的笑眼让人越发亲切。

    李珠的眼睛生得极好,笑起来时总能弯得恰到好处。要是多一分,便显得有些媚;少一分,又会显得淡泊,像是这笑不是出于真心。李珠面上总是带着笑,在自家会笑得更自在些,在外面却要减淡半分,显得更稳重些。至于笑容真假,旁人又哪里会追究。

    “姐。”李萸抬了抬下巴打了个招呼,又看向她身边的人,“老夫人,夫人。”

    李珠早从卫氏那里知道她的病好了,也知她现在脾气大的很,可是现在看到她对祖母和母亲没有半点晚辈的样子仍是有些吃惊,心下感叹了一句,好在尹二郎将来是要分出去的。

    比李珠更吃惊的是站在边上随她一同来府里的老妇人,她姓汪,是李珠送来帮李萸管家的。

    汪嬷嬷曾是宫女,在宫中也不怎么起眼,到了年纪就放出宫嫁给了一位六品武将。要说成亲之前在宫中的日子是如履薄冰,成亲之后就是泡在冰水里,还是带着苦味的那一种。

    她曾怀了三次孩子,都因为男人动手没能保住。第三次小产时,她落下一个成型的女胎,还来不及多看一眼,就被下人不知埋哪儿去了。她当时便想,不如就这么死了,她也好跟着去了。没成想就在坐小月子的期间,她的男人在外面犯了事,卷进了一件案子里,被判了斩刑,他的家眷被判入了贱藉。

    牢里的日子暗无天日,却也不是不能忍受,跟家里那些小妾美婢还有婆婆、小姑子的各种抱怨相比,她十分平静,甚至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不管之后的日子如何,她显然已经熬过了最糟的那一段时光,也庆幸她没能生下孩子来受这样的罪。

    也许真的是否极泰来,她在被发卖那天遇上了宫中的故人,被她买了下来。这位故人也是位嬷嬷,是端王府里的人,她也就这么进了端王府。

第134章 传说中的嬷嬷

    以前汪嬷嬷在宫中闷不吭声,遇事并不爱出头,遭了一回罪后,她反倒上进了些,帮着故人办了几件漂亮的差事,入了李珠的眼。

    汪嬷嬷是能干,但她到底伤了身子,时不时要小病一场,再加上她犯妇的身份,王府里也不能太抬举她。李珠怜惜她的身世,在知道李萸身边缺个能干的人后就想到了汪嬷嬷。

    她其实还是盼着李萸能立起来,亲自打理后宅的事,不说全都管,至少得过问一句。虽说李萸身为修行者许是不想理会这些事,但有些事上手之后打理着也不费功夫,又能占得了她多少时间。李珠猜想李萸如今呆在李家事事有人安排着,才想不到得自己管家,出嫁后知晓其中的差别,也许就不想依靠他人。

    万一真学不了,也得多找一个妥当人看着。秋桐年纪还小,不知侯府的规矩与别处不同,还是得要个年长些规矩周全的看着才好。

    这事也得看汪嬷嬷的意思,若她不甘愿,李珠也不能强逼。李珠跟她商量之后,汪嬷嬷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虽说在王府当嬷嬷更体面些,但她倒没想过什么体不体面,就想能多做点事,不必顾忌这儿避讳那儿。王府里有各种讲究,汪嬷嬷为此妥协时心情总会不怎么好。

    自重活了一次后,她不愿再忍气吞声,也不喜欢别人对她指手画脚。可是当奴才的,哪里能自己做主。她也就是闷在心里想想,不敢真有什么造次,能把事情办得漂亮才是她最关注的事。若是能跟着李萸,把事情都放手交给她去办,她自是愿意的,再者王妃都开口了,她一个下人也不好拒绝。

    李珠怕她是迫于无奈才答应,跟她好好聊过,允诺要是她过去后觉得不适应可以再回王府。汪嬷嬷历过那么些事,看得出王妃是诚心相待,心下最后那丝不情愿也没了。

    眼中的惊讶只是一瞬,若是这位李二小姐是个能干人,王妃也不会让她过来相帮。汪嬷嬷又看了一眼秋桐,一时倒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嘴不是很灵,在李萸得罪人的时候不知道帮补几句。

    “瞧着长高了些,也瘦了。”

    李珠待李萸走近些,亲热地拉过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她。

    “姐姐也瘦了。”李萸回了一句,倒不是跟她叫板的意思,纯属互夸。

    不知为什么,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尴尬,许是她脸上的表情瞧着总像是在闹脾气。

    “你们姐妹倒是好些日子没见了,上回珠儿刚回来你又病着,她原想跟你好好说话都不能。”卫氏说道,语气难得地温和。

    她也想跟李珠说说私房话,又找不到好的时机,也知李珠现在有些话不好同她讲,反倒是跟自家姐妹好开口些。李萸与旁人不同,若是她与别人家嫡母教养长大的庶女一样,卫氏还得劝着李珠一些,可是李萸是修行者,平时态度嚣张了些却没有什么坏心思。

    “等以后成亲了,让她多去王府陪陪你,也帮着看顾康儿。”

    康儿是李珠的儿子,说是三岁了,因生于腊月,实则才十五个月大,身子一直不怎么强健总是病歪歪的,也是因着李珠孕期跟端王在江南时被逆党冲撞了受惊吓影响的。

    端王先前去江南办差不过是用王爷的名头方便真正办事的官员行事,江南犯事那位祖上跟太宗有旧,府里很是显示,如果没有宗亲去压场子,其他官员去怕是会被为难。

    那时端王和李珠正是新婚,想着机会难得,两人便同去了江南,想在旁人办案的时候在江南好好游历一番。端王有腿疾,很少出远门,因为身份的原因,也不好随意离开京城,李珠一个女子也是难得有机会出远门。

    两人在江南玩得开心,也不过问来办差的官员事情处理的如何,只当适时出现压压场子就好,谁曾想对方被逼急了竟然动了手,还想扣下端王当人质。当时才显怀的李珠也受了惊吓,之后怀相就一直不好,怕长途跋涉回京彻底坏了身子,她和端王便滞留在江南。

    康儿出生后又总生病,直养到一岁身体才稍微好些,在江南住了近两年的端王这才趁着秋天气候适宜带着一家人回京。

    端王回京的另一个理由也是为了康儿的身体。先前圣上内疚连累了端王,曾派了擅长小儿病症的太医去江南看顾康儿,但是宫中也有小皇子会得病,那太医呆了几个月后就回京了。后来康儿再生病请的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大夫,对方的医术终归还是差了一点。

    有了孩子牵绊,李珠更不好出门,卫氏也没见过这个外孙几面。

    当初知道李珠在江南出事,她恨不得亲自去江南一趟,后来实在抽不出身,只能让李远英帮着去了一趟,还送了一件她好不容易做好的百家衣过去,就盼着孩子能健康。

    上次见着孩子后,她心疼这孩子还是瘦了些,却也没有办法。李老夫人也心疼元外孙,才想着让李萸多去抱一抱。当初李承德中邪不醒,也是李萸给叫醒的,就是方法特别了一点。现在李萸好了,想来当有其他救人的法子,又是修行者,让她多跟康儿在一块儿,说不定能让康儿沾点仙气快些好。

    李萸知道自己有个体弱小外甥,却是才知道名字也不曾见过,想着小时候李珠看顾过她,她现在看顾李珠的儿子也应该,便应和着点点头。

    “我最近也很闲,随时可以去。”

    李珠闻言不禁笑了一声,说:“妹妹大概是京中待嫁的女子里最清闲的了。”

    “别人要做什么?”李萸问,除了绣嫁衣外,她还得做什么?

    要是在妖界,她对成亲前的准备还有点数。如果要成亲了,怎么都是去猎头上得了台面的妖兽用于喜宴待客,味道好又稀有的妖兽只在少数几个地方出没,这些地方早早就被大妖占了,要想进去狩猎还得跟大妖一族搞好关系。

    有些化形失败失了灵智的妖兽妖力仍然浑厚,烈性得很,一般妖想要单独去对付还不容易,能猎到除了考验身份也考验修为。

    李萸在妖界时哪怕没有成亲的打算,却也已经得了龙王的允诺可以让她去深海猎水怪,也跟好几位大妖说得上话。

    这个世界显然没有这样的习俗,只听说下定的时候要送大雁,尹皓生送的大雁是自己庄子里驯养的,不然还不到南飞的大雁回北地的时间,想要猎对大雁还真不容易。

    不过猎大雁也是男人的事,与她没什么关系,不然她很乐意去猎对禽鸟;就算是她去猎对猛兽,她也一点意见也没有,反倒会很乐意。

    “别人家的要学绣嫁衣,有余力的还要替对方长辈做一身衣服,也得准备好送小辈的礼物;还得学厨艺、学管家,去庄子里知道不同地不同作物的产出,去不同街道了解租金和人流。要是还有闲,多练练字或者学个琴棋养养性子,过日子也不能光盯着家里的那一摊子事。”

    “你们两个都是有福气的,”老夫人见机插了话进来,“至少有下人能帮手,我成亲那会儿呀,家里也没有多少人,许多事都要自己做,定好婚期后也不让出门,就连蓉蓉成亲我去添妆也只能呆一会儿就回家了。”

    蓉蓉便是侯府老夫人的闺名,屋里坐着的都是自家小辈又是女子,老夫人也就把名字说了出来。说到侯府老夫人,她想说的话就多了,可惜还不曾开口,卫氏就拦了下来。

    “谁家姑娘不是呢。对了娘娘,你是不是还帮萸儿寻了一个利落人?”

    “是。”李珠连忙应道,把汪嬷嬷推了出来,“这是汪嬷嬷,最是知礼能干不过了,若不是为了妹妹,我都不舍得让她离府。”

    李萸点头看向汪嬷嬷,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僵硬,暗想,这不会是传说中教人规矩还爱用针扎人的嬷嬷吧?好在她不怕扎,谁敢跟她动手可别怪她还起手来收不住力。

    这事老夫人也知道,她暂时先不忆当年,跟李萸说:“还不谢谢娘娘,别人家的姐姐可没有这般帮着妹妹的。”

    说到这个,老夫人又想到不少往事,心下一叹,却是不想提起。

    “侯府规矩重,汪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又在王府呆了好些年,足够应付这些,京中大小的关系她也熟。”说到这个,李珠又问卫氏,“可让妹妹背下了各家的亲谱了?”

    “还不曾跟她提,正好你来了,好让她知道待嫁的姑娘不是那般清闲的,还要劳烦这位汪嬷嬷能帮着多看顾,我也能好好准备婚事的事宜。”

    “知道母亲是不想妹妹辛苦。”李珠打趣道。

    京城各府的亲谱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若是李萸嫁的只是寻常人家,不背也没什么,可她嫁的是侯府,多少还是要背一背,总得知道王家白家陈家的那些事。

    见情势有些不对,李萸倒生出了急智。

    “其实最近我也挺忙的。”

    “妹妹怎地这般怕累,瞧着明明是个聪慧的,记那些东西又不难,怎么还躲起来了。好不容易好了,无所事事地呆着岂不是白费了。”

    这还有白不白费的?李萸抿了一下唇,实在是不想去背什么亲谱,也不想学规矩。

    “我有其他事呢……”

    她话里的暗示意味很浓,盼着她们知道她所说的其他事就是道宫那边的事。

    “难道还没有一两日得闲的。妹妹只消用一两日时间去记,定能熟记于心。”

    见李珠坚持,李萸又想了个由头。

    “让秋桐记吧。”

    在边上安静站着的秋桐一时目光飘了一下,想不到这都能说到她身上,她也不怎么爱背东西。

    “你呀。”

    李珠无奈摇头叹息,看出李萸是铁了心不想记,便不再提这事。

    老夫人见不得李珠一片苦心李萸却不领情,念叨道:“你年纪轻轻的,旁的也不成,怎么连记个东西也不愿意。珠儿要出嫁那一会儿呀,学了多少东西。又不是让你都会,你哪怕学个一成都好……”

    老夫人顾自在那里说,也没有想过还得给小辈留什么情面,李珠怕李萸脾气上来,想要把话岔开去,却见李萸呆呆站着,像是在听老夫人说话,神却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李珠暗自想笑,面上又认真听老夫人说话,寻了个机会插了话进去。

    “你好好听祖母的话,带汪嬷嬷回院去看看,有哪里要学的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学起来。”

    李萸一时还没有回神,还是秋桐拉了拉她的衣摆,她才醒过来。回想了一遍刚刚从耳朵经过的话,她点头称好,行过礼后就准备带着汪嬷嬷回去,李珠也趁机辞了行。

    “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不然康儿又闹。”

    老夫人和卫氏都喜欢孩子,忍不住叮嘱道:“等过些日子府里事了,我们去王府看康儿。”

    “好,康儿也念着外祖母和太祖母呢。”

    这话儿也就说来哄哄人,康儿回京后统共也才见了两人一次,哪里记得住人,她们偏就信了,恨不得跟去王府疼爱他一番。

    李珠也舍不得放着孩子在家里,若不是怕路上折腾,她还想带着孩子一块儿出门。

    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康儿的身子勉强好些了,却也经不住累,平时李珠都不愿他出门。

    孩子刚出生那会儿,她身子也不好,孩子一直由奶娘等照顾。一般高门大族的当家夫人也少有自己亲自照顾孩子的,都是交由底下人。李珠在怀孕时存着亲自养育的心思,谁知遇上变故,身子没跟上。

    心下虽有些遗憾,但她也不是那等悲春伤秋的,底下人照顾得好就好。平时孩子也不粘人,生病时才娇气一些,看着便让人心疼。府里生养过的仆妇都说这孩子好带,李珠自己也这般觉得,心下对他也越发疼爱。

第135章 端王妃

    李珠自小就喜欢乖乖巧巧的小孩,可惜除了李萸,家里的两个弟弟小时候都爱闹。

    小孩子嘛,天性如此,稍有不如意便会哭闹,哄上几句又露出让人心情瞬间明媚的天真笑容。这也就罢了,李珠最怕弟弟不爱在屋里呆着,像是不会累般要在花园跑来跑去。她就喜欢静静呆在屋里看书、做绣活,实在不喜欢出门,也不爱跑动,小时候也是如此。

    卫母要顾着喜欢到室外玩的李远英,自顾不了李珠许多,李珠跟了几次便不喜欢出去了,反正有个跟她同样不爱动的李萸能时时陪着她。她渴了饿了的时候,也会顾着李萸亲手喂她吃东西,李萸不声不响也不挑食,让她过足了当长姐的瘾。相较之一,她与李远英的关系比不上跟李萸亲近,李远?就更没法比了。

    她的康儿也乖,到底还是比不上李萸。

    她知道这不能相比,又想着连李萸也健康长大了,她的康儿一定也能。

    李府跟端王府不算太近,坐马车要两刻钟才能到。李府买下现在住的府邸时,花了不少钱财,可以说府里现下最值钱的物件就是这间宅子。李宅的位置还算不错,却比不上端王府。

    端王府几乎占了整整一条街,又是离宫城最近的街道,附近住户非富即贵。

    端王府的前身是白家的府邸。白家被抄没后,这宅子就被封存了起来。这样好的位置,宅子格局布置又极其精美华贵,按理是轮不到端王这个不起眼的王爷。坏就坏在白家出事后,一些被拘禁在府里的女眷知道要入贱藉了,在府内的白家祠堂悬梁自尽,有几个忠仆在她们咽气后照吩咐放了一把火,跟着也在祠堂外撞了柱。

    那把火烧坏了好几间宅子,场面又那般惨烈,来救火善后的人事后都受了惊吓。自然的,这间宅子就多了许多古怪的传闻,哪怕道宫的大师来看过,也没打消世人的顾虑。

    上位者多少有些迷信,都不想要这间宅子,直到端王到了年纪出宫建府,这间宅子才有了新的主人。端王住进去后还病了一场,养了半年才好,也使得认定这宅子不吉利的人更多了。哪怕端王现在好好的还有了嫡长子,传言也没有断,甚至有人说要不是端王夫妇离开京城去了江南,说不定没法留下子嗣。

    这些传闻李珠也听过,她是不信的,原因很简单,她成亲后留带着李萸来府里走了一圈,当时并没有异象,可见府里很干净。

    她是亲眼见识过李萸召雷的本事,加上李承德去往李萸院里求庇护的表现,李珠心下认定这个不声不响的妹妹有大本事。如今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李萸是修行者,本领应该比她原先更上一层楼。李珠还想着以后多带李萸到王府坐坐,就当是安自己的心,也能顺便教导李萸。

    回了王府,李珠坐着小轿回了主院,路上看着王府美轮美奂的景致心情不由好了起来,可是想到每年的修缮花费又有些头疼。

    主院的景致比起前院要平常些,当初白府那一把火也把主院给烧坏了。圣上把府邸赐给端王后,礼部寻人来重建,用料没有白家原先那么讲究,布景也简洁了许多,瞧着有几分空旷冷清。端王府本就人口不多,冷清也不只冷清了一处,就是景致再好,该冷清还是冷清。

    如今府里添了人,倒是比往常热闹不少。康儿乖是乖,偶尔也有闹脾气的时候,气狠时的哭声能传到大街上去。

    李珠坐着小轿刚到主院时,就听到康儿的哭声,声音倒不急,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在装哭,定是想要什么被拦下来了在闹脾气呢。她下轿后也不急,一般这种时候康儿哭几次不见回应自会乖乖停下,甚至都不用多哄几句。

    可惜这次她料错了,快要进屋时,她就听孩子哭得更响了。

    “怎么了,这是?”李珠进屋时问。

    康儿正被奶娘抱在怀里哄着,听到有人问,便朝出声的人看去,一看到是李珠忙伸手扑了过来。

    “花、花……”

    他已经会有一些简单的字,有时还能说出短句来,只是现在哭得急了顾不上。

    “娘娘。”奶娘何氏忙行礼。

    “起来吧。”

    李珠一边说一边把孩子接了过来,想想这次出门也就去了李府,并没没外面逗留沾染尘土,也没有先更衣,放心抱着自家娇气的孩子。

    “花、花……”康儿还在喊着,身子朝屋外扑。

    “少爷中午小睡醒来后就想去看花,刚刚院里起风,吹着有些冷,奴婢怕少爷冻着一时不敢答应。”何奶娘急忙解释道。

    李珠猜想就是这么一回事,转身抱着康儿就到了榻上,又跟底下人吩咐道:“去摘几朵颜色鲜艳的花来。”

    “是。”

    “你瞧,娘亲的帕子上也有花。”

    李珠转头好声哄着还想哭嚎的康儿,展开她今天带的绣着兰花的帕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用帕子替他摘了摘泪。康儿还没看清帕子上的花就被蒙了脸,待伸手抓着帕子看清上面的图案时,稚气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显然这花跟他想要的花不一样。

    李珠见他没再嚎,转头问何奶娘:“康儿喝过水了吗?”

    “喝了,也用了些粥。”

    大概看大人在说话,康儿把帕子扔到了旁边,又看向李珠,一手拉着她一手朝外面指,说:“娘,花。”

    正好摘花的小丫头回来了,李珠摇了摇他的手指,哄道:“花花来了。”

    小丫头摘了五六朵颜色不一的花,李珠从她手里接过后就摆在榻上,让康儿自己拿着玩。

    “看,都是花,这是杜鹃、这是月季……”

    李珠一一跟他说完,趁他正低头专心挑花时,起身让何奶娘先来看顾着,自己回了里间换了身轻便点的衣服,也拆下几样头饰。出门穿的衣服实在是太累赘了些,若不是为了端王妃的体面,她可不爱穿戴成这样。

    康儿拿着一朵红色的月季正高兴,看到李珠回来了,便要把这花分给她。

    “到底是年纪小,净喜欢这些颜色。”李珠笑道,又逗他把这些花送去别人,一时间屋里和乐融融。

    “王爷呢?”她趁着空档问。

    “呆在书房呢。”

    端王与朝政无缘,心思便都放在书画上,一天有大半的时间用来临摹名画。哪怕喜欢这个嫡长子,他也不会时刻在边上看着,也不多过问府上的事。世间男子大抵都是如此,哪怕是闲赋在家的,也别指望他能帮着处理家务。李珠也没指望他能搭把手,他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得闲就去外面消遣便算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了。

    待到天色将晚,端王从他的朗心院出来,回了主院换身衣服便跟康儿逗趣几句。康儿还是很喜欢这个父亲,却不曾像跟李珠呆在一块儿时那般想要让端王抱。“抱孙不抱子”,端王自康儿出生,就没有怎么抱过他。

    哪怕端王从不曾对底下人言辞严厉,府里的人却都不敢言语轻浮。主院在他进来后,连下人走路的脚步都轻了几分,也只有李珠和不知事的康儿敢说上几句。

    李珠怕端王在府里闷着,时常会捡些外面的趣闻说与端王听,哪怕他听了面上没什么反应顶多冷淡地点点头,她也乐此不疲。这大概是当初照顾李萸时留下的习惯,李珠喜欢跟人说这些。李萸当初也不会有回应,她也不曾厌倦过。如今连李萸都好了,说不定哪天端王也能跟着开朗些。

    “我看二妹一心备嫁怕是要闷坏了,叫她有空来王府走走。”

    李珠提了一句,哪怕她心下是不愿李萸出嫁前随意出门的,却也看得出李萸呆不住。与其让她在外面随性而为,不如叫她来王府走走。王府后山有片林子养了许多珍禽异兽,现在的李萸当会喜欢。

    嫁入端王府后,李珠跟端王说起过李萸的奇异之处,既然是要长久当夫妻的,有些小秘密也不是不能分享,想来在两人的亲事定下前,圣上也是查过李府的底,李萸的事也许不只李家人知道。

    端王闻言也不作声,李萸以前便来过,就是再来也不可能召了雷来。

    李珠刚嫁过来向他问事时,端王还会说一声你喜欢就好,那会儿是怕李珠初来有些事不敢自己做主。如今他倒是不会再说了,随意答应了一声表示知道,至于人来还是不来,总归是李珠操心与他无关。

    李珠也知如此,除了她偶尔请人来府里做客,端王府少有别的客人。不过端王也不是一直不出门,偶尔他会跟一帮府里养的画师去写生。其他王府养的都是幕僚,也只有端王府养的是画师。

    有时候李珠也在想,端王府要是这般不济,将来遇事岂不是没有半点还击之力?可是再一想,她又想不出府里能遇上什么事。端王这般安份,有事也是别人栽赃陷害,圣上定能看穿,查案无数的父亲也能探明真相,若是扯上妖邪就更不怕了,有李萸能帮忙。

    日子有些繁琐不足之处,大抵还是顺心的,李珠也很满意现状。

    又隔了两日,李珠就请了李萸来端王府,说是请其实是李萸自己先派人说要来,李珠怕别人多话才这般对外说。

    自汪嬷嬷来了之后,府里便又了一个人劝李萸学些规矩,她实在不耐烦当南墙等着她们一个个往上撞,找了个借口便出了门。李珠便是她找的借口,说白了她是躲清闲来了,想在王府打个卡再去别处逛逛。

    李珠也没想到李萸会忽然想来王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请她到府后又不见她说什么。

    “你若是实在不耐烦背那些亲谱,不如去厨艺转转,学几道拿手小菜也好。”李珠劝道。

    自李萸到后,怕她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李珠就已经遣退了下人,屋里只有姐妹俩在,她说话也就比在李府时更放得开些。

    毕竟是同龄人,李萸说话也更没顾忌些。

    “尹二郎说他会学,我不必会这些。”

    李珠一听,面上便有些惊诧。

    “真真是看不出来。”她叹了一声,又好言劝道:“他说不学你也不能真不学,哪怕只会一点,他知道后也会加倍高兴。”

    “我难道还得哄着他不成?”

    “是是是,都得别人哄着你。”

    “那也不必。”

    李萸自认为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挺好相处,用不着有人哄。

    吃了一块点心后,李萸自认算是打卡完成了,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起身就准备走。

    “我就不多呆了,等会儿去街上逛逛。”

    “那怎么成?”

    李珠一直在想她忽然想来王府是为了什么,这会儿才看出来,这是拿王府当出门的幌子呢。

    “你是约了什么人吗?”李珠忽地问,暗暗怪责尹二郎是个拎不清的,两人都快成亲了还约李萸出门,要是让人看到了还不知怎么编排,再两个月两人就成亲了,就不能忍一忍。

    “没有呀。”

    李萸摇头,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她还能约什么人。李珠正稍感安心呢,李萸便又说了句让她失语的话。

    “你是在说二郎呀?我要是想见他,偷偷去就行,府里的人都发现不了。我现在就是给他们面子,没有偷偷走了,还来你这里歇歇。”

    李珠闻言瞬时想到了卫氏提到李萸时头疼的模样,她是身怀绝技半点不慌,她们这些知情的却提起了心。

    “你这样,二郎也不说你吗?”

    “他说要听我的。”李萸带着得意说,她对尹皓生最满意的就是这点。

    “你还是收敛着些吧。日子这般长,总不能让他处处迁就你。”

    “我又没做什么。”

    李珠真不知说她什么好,转念又问:“你既然不是跟他有约,怎么想到出门?”

    “出门还得跟人有约?”出门不是想出就出了吗?李萸眨巴眨巴眼,狐疑地看着李珠,“姐,你这么年轻,怎么想法跟老夫人和夫人是一样的。”

    “叫祖母和母亲,”李珠也纠正了她生疏的称呼,又有些头疼地说:“京中所有的大家闺秀都是同样的规矩,就你一个非得跟人不同。”

    李萸想到了在槐村认得的到现在还缠着公良轩的燕飘飘,就觉得与众不同的人不止她一个,她大概还算守规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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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修仙回来了介绍:
痴傻庶女醒来成了暴躁二小姐!
捉得了鬼,降得住妖;
敢跟老父亲叫板,敢劝姨娘改嫁。
至于家里定下的婚约,爱谁谁,她不约!
但,真香定律永远不会缺席……
李萸:老娘当初是真的看那小白脸不顺眼,还几度想要灭了他!后来?谁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庶女修仙回来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修仙回来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修仙回来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