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迅速回岛
一个小时的游戏时间结束,我和斯卡蒂三人走进山洞。
投票统计出两名队伍各两位优胜者,格拉尼将宝箱亲自交给两位赏金猎人,在斯卡蒂的监视下,来自卡西米尔的赏金猎人,用自己的血液,开启了宝藏的钥匙。
“这样就够了吗?博士,这么做似乎毫无意义。”山洞旁,格拉尼悄声问我。
我看着下面的芸芸众生,有人只获得了三十万不到,却将参赛费用就叫了二十万,有些人更甚,不仅一分钱没有分到,还白搭进去二十万。
我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不甘。
不甘,就对了。
条件足够,我点点头,对着斯卡蒂说道:“斯卡蒂,你出去。”
“嗯?可是,博士,你的安全……”下面的二十多个赏金猎人的目光,如狼一般撕咬在我身上,他们的心中有着怒气。
“没关系,斯卡蒂,博士的安全就交给我来负责吧。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负责任,但我会尽力的。”格拉尼大包大揽,拍拍胸脯承诺。
“不,格拉尼,你也出去,带上大鲍勃。”
“诶?可是博士——”
“我是博士,听我的。”
格拉尼看看我,又看看下面如狼窟的山洞,终于还是命令大过了不安,她牵着可萝尔的手,就要转身走出去。
“不,格拉尼。我是说,你出去,可萝尔留下。”
格拉尼看看我,看看可萝尔,对可萝尔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转身和斯卡蒂大鲍勃走出山洞。
“可萝尔,钥匙呢?”
“钥匙,钥匙在这里。对了,这个是要交给那个怪物的,我这就给你。”
我接过钥匙,端详片刻,不得不承认,注入了鲜血的钥匙,这种血红色真的很美。
拍拍手,再次吸引底下众人的目光,我指向身旁堆着的借条和抵押物:
“各位刚刚的游戏一定都很不满足吧?那么……要不要再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没有保证金,没有期限,不限手段,而且,只会有一个胜者。而奖励,就是我身边这堆价值五百万的东西……”
…………………………
我走出山洞的时候,格拉尼正不安地来回踱步,斯卡蒂稍好些,但也看得出来担忧。
两人见我平安走出,同时松了口气。
我掏出钥匙在斯卡蒂面前晃了晃,“这个东西暂时交给我保管怎么样?”
“……抱歉,博士。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事关重大——”
“好好好,”我无奈地打断斯卡蒂,“我说实话,我只是对这个奇形怪状的钥匙很好奇罢了,我把玩几天,过两天就还你,这样可以吧?”
“……听你的。”
“至于大鲍勃……”大鲍勃从刚开始便一言不发,此刻听到我的声音,虽然没有好脸色,但还是看了过来,“我很不齿背叛行为,而且你还背叛了两次——别急着否认,逃出整合运动当然要算一次,今天的事情再算一次,很合理。”
大鲍勃冷哼一声,“我们为了活命而战斗,今天我输了,我不够强,我认命了。”
“别那么大怨气,我本不想管你,但看在格拉尼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一笔足够维持生计的钱。最好不要让我在以后的战场上看到你,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得到我的承诺,大鲍勃沉默着一言不发,佝偻着身形离去。
“那……博士,我们这就要回罗德岛吗?你也是偷跑出来的吧?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可要糟了。”
“嗯……我第一次来卡西米尔,让我多玩两天吧?就我自己一个人,多转转,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博士你不会又要趁我们不注意偷跑吧?”
“什么话?世界上还有斯卡蒂追不到的人吗?看看她这脸蛋,倒贴都有人愿意啊。”
…………………………
回到罗德岛太多人和我打招呼,让我怀疑我的本职其实是幼儿园的老师,不然我实在不能理解哪个员工看到老板视察工作还能笑出来的。
亚历克斯和米莎的生活适应的不错,让我惊奇的是阿米娅的状况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好,我本以为她误以为自己杀了碎骨之后会消沉一阵子的,我甚至做好了是否要让亚历克斯无意中透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打算。
“因为,我早就知道的。博士忘了吗?奇美拉额可以感知情绪,我那时候就感知到了博士和碎骨的情绪,只是当时看到那道攻击,一时间失去了冷静,所以就……所以,即使博士真的做了什么事,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小兔子脸上挂着的笑容格外灿烂,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很不爽,谁稀罕你有没有怨言,大白天的没事做跑来我这里邀功么?要实在闲得慌我给你一人开辟一条生产线你进去996吧。
“唔……”
“博士。”一只手顺理成章牵住我,我向后转头,是米莎。
你还有脸来见我,我问你,你和亚历克斯的事到底都说给谁听了?怎么连阿米娅这样的蠢货都能看出来。
“啊……真的没有特意对谁说,大概……除了……当初的……那一行人?”
妈的,早晚被你们气死。
我甩开米莎的手离开。
“博士,你去哪儿?”
去哪儿?去看好戏,凯尔希的好戏,你们也要跟着?
我等着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凯尔希和斯卡蒂的激情battle,说不定还能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说其他,那个“钥匙”是做什么用的我就完全没有头绪。
我找了两个楼层,终于在医疗部的一个房间外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声音。
“……深海猎人,血脉相连……”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的话,那么是否可以在全世界,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置一个深海猎人,搭建“深海猎人”网络,这边的深海猎人通过自残传递摩斯码,那边的深海猎人就可以迅速的接受并传递给同伴?
海嗣都可以有集群意识,那拥有海嗣血脉的深海猎人不应该搭建不起来一个网络,可见我的想法是具有可行性的。
嗯……唯一的问题就是深海猎人太少了,或许可以抓几个看不顺眼的人强行喂养它们海嗣肉?可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反派行为,影响我立场的纯正性呢?
嘶……有点头疼啊……
“……不能在陆地流血……”
我个人基于这句话做出以下合理猜测:
1.深海猎人不来月经。
2.斯卡蒂常年处于怀孕状态。
3.罗德岛有超强超吸水还吸味的卫生巾。
我个人是有意去询问斯卡蒂到底哪种猜测正确的,但……正如格拉尼所言,这绝对算性骚扰。而我的体魄也不怎么强横,起码自认不如山体厚壮。
我有预感,这可能成为我死不瞑目的未解之谜。
“……希望你的行为不要有失你在罗德岛的身份……”
怪了,斯卡蒂能有什么身份?身高八十公尺、三头六臂的机甲大金刚么?那这一趟出门岂不是把罗德岛的脸都丢光了,一次身都没有变过。
“我知道你需要这东西,钥匙、核心、记忆块,随便它是什么。我必须弄到手。‘颅腔’,‘火肺’,‘黄烟’,我全都解决了。否则,这东西早已落到他们手上了。”
貌似终于聊到正题了,听不懂的名词令人如痴如醉。
“而和他们交易的绝不会是你,因为你给不出他们要的东西,你不会做那种事。”
“你需要这块‘石头’,我需要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
“呵,”这是凯尔希的声音,“你的你的种族让我感到可笑。”
“轰——”
半掩的本被突然撞破,罗德岛工程部实在应该引咎辞职,给凯太后待的地方都敢用豆腐渣工程,安的什么心思我都不敢想。
门内的两人见到是我,斯卡蒂明显吃了一惊,凯尔希?凯尔希知道我在门外偷听有什么奇怪的吗?
凯尔希瞥了一眼被我不小心撞破的大门,语气清冷:“博士有什么指教?”
唔,指教倒是谈不上,姑且算是有几分不明白吧。
“哦?”
我以为我站在种族歧视链的顶端,自我之下人人平等,没想到罗德岛的阶级也这么森严啊。
“嗯?”凯尔希皱眉,“你什么意思?”
可笑的种族?哈哈,凯尔希,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来说出这句话的呢?
瞧瞧斯卡蒂,再瞧瞧我,我们有着正常的头颅,正常的身体,正常的四肢,正常人该有的一切。
我们没有四只耳朵,没有头顶可笑的毛茸茸的畜生耳朵,即使是我这趟外出,路边遇见的赏金猎人,都比你长的像个人,凯尔希,告诉我,谁才是可笑的?
你以为你作为一个老不死,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就有资格高高在上谈论一切?可我们并不需要一个见证一切的老不死,你的经历于罗德岛而言毫无作用,除掉你医生的身份,你是这艘船上养的,最大的闲人。
你,是最无用之物,凯尔希。
你没有丝毫不可替代的地方,凯尔希。
罗德岛少了谁都可能停滞,但唯独少了你,罗德岛会运转地比之前更好。
你高高在上的态度才让我感到可笑,凯尔希。
我身为唯一的正常人还没有对你种族歧视,谁给你的底气对他人说出这样的话?
“呵,因为我的这句话,你生气了?你这种人,还会因为这种话有情绪波动?”
生气?没有啊,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不咸不淡的话生气呢?我只是愤怒别人在我面前行使了本该属于我的权利,我还没有开始种族歧视呢,你们有什么资格?
“老不死?呵,经历时代的变迁,在你口中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你可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有着怎样的经历,见证过多少过往。”凯尔希的脸色冷的像我四季常冰的蛋蛋,哈哈哈哈,看来我的话奇效了啊。
我不在乎你过去曾经历过什么,痛苦的或是幸福的,孤寂的或是怜悯的。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同情你的过去。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撕裂你的现在,葬送你的未来。如果你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我拍手叫号还来不及,如果能让我做编剧,少十年寿命都愿意。
如果在罗德岛和其他势力之间作比较,我或许还能站在你的一边。如果在罗德岛内部战队,凯尔希,和罗德岛其他任何一个人比,你也配!
“轰————”又是一声轰鸣,比刚才更响,伴随着令人眩晕的耳鸣。
斯卡蒂下意识抽出大剑,抢站在我面前,对面前爬出来的怪异恶心的黑色怪物严阵以待。
“没关系,”我拍拍斯卡蒂的肩膀,“你先出去吧,我怎么会有事呢?在罗德岛,在凯尔希医生面前,我怎么会有事呢?”
斯卡蒂看着我的眼睛,我对她点头,她收起大剑,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将那半扇门细心地带上。
“呵,”凯尔希收起Mon3ter,“只是外出了一趟而已,谁给博士你的勇气?斯卡蒂吗?”
我看着她微笑,“谁给我的勇气你还不知道吗?当然是阿米娅啊。除非你打断我的四肢,封住我的口鼻,将我束缚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牢。不然,你永远也无法组织我做什么。”
说完,我拿起刚刚从斯卡蒂手中接过来的“钥匙”,“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吗?”
“你没有必要知道。”
呵,我掂起手上的钥匙,将它狠狠地抛在墙上,玻璃的碎块摔的四分五裂,其中鲜红的血液溅的房间到处都是。
凯尔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不是钥匙。”
“才发现啊凯尔希医生,你以为我打破‘钥匙’是为了和你置气吗?我是看你太过愚笨,主动打破这个找不同的游戏啊。”
“真正的钥匙在哪儿?”
“谁知道呢?”我摊手,“我去过的地方也就那么点,或许在赏金猎人手里,或许在整合运动手里,或许落在了卡西米尔,或许我扔在了沃伦姆德。凯尔希医生你无所不能,找到它还不是轻轻松松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第一次在凯尔希的语气中听到了明显的愤怒,这可真是令人愉悦。
“不,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让我来猜猜,凯尔希医生,接下来你会用你无尽的生命佐证自己知识的渊博,以嘲笑我的无知?”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可敬的,可佩的,亲爱的凯尔希医生。如果一种知识,它不能被人了解得知,不能为人所用,那么,这样知识,是否存在,于人类而言,毫无意义。知识是如此,你亦如是。如果你依然抱持着自己从历史中得到的知识不愿分享,那么,你是否存在,于罗德岛而言,同样毫无意义。好好想想吧,凯尔希医生,虽然我对你有诸多不满,恨不得此生不再与你相见,但我同样不愿辜负阿米娅期待,我同样期待你做出改变,加油哦~凯尔希,期待你能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我拍拍凯尔希的肩膀,走出房间,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房间内,不知想着什么。
第四十六章 失眠
……………………四天前……………………
“各位刚刚的游戏一定都很不满足吧?那么……要不要再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没有保证金,没有期限,不限手段,而且,只会有一个胜者。而奖励,就是我身边这堆价值五百万的东西……”
“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举起手中可萝尔刚刚交给我的红色不规则物体,“这个东西,你们可以背过,可以画下来,可以用其他任何办法记住,我要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
“不限时间不限规则不限手段,我只要知道它的作用。你们有任何自信的答案,都可以来找可萝尔,只有可萝尔能联系到我,如果她有什么闪失,你们的后果可想而知。”
“算是给你们的忠告,我手下的人才,除了那个被你们称作怪物的斯卡蒂,还有来自叙拉古的杀手,以及来自‘外婆’的杀手,至于‘外婆’是什么,你们大可以向自己的前辈打听。”
“嗯……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这样吧,算是给你们的施舍,你们可以将这个消息告知任何人,被告知的人赢得游戏获得奖金,你们也有一半的奖赏可以拿。”
我想想,还得找人订做一个假钥匙带回罗德岛,假称玩两天,找人订做一个大差不差的应该差不多吧?
“就这样了,那么,各位再见咯,我很期待你们的赢得最终的奖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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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门,斯卡蒂在不远处等我,见我走进,她犹疑地盯着我的脸:“博士,你在生气?为什么?因为凯尔希侮辱我的那番话语吗?”
妈的,你们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自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和凯尔希作对需要理由吗?她恨我,我讨厌她,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凭什么我生气就一定是其他人的原因?
“博士,离我那么近......我,我可没有能完全保护你的自信!”
滚蛋!谁他妈稀罕!
妈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听完斯卡蒂说话,我他妈更生气了!还没地方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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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罗德岛异常静谧,船体内只有机械运转的声音,不刻意去注意也很容易被忽略。
我来到甲板上,趴在栏杆边遥望远处的龙门。
说也奇怪,现在是正月刚过半,我竟不觉得冷。
“博士,还不睡吗?”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我一跳,我转头,来人的声音很温柔,表情却淡漠且疏远。
是德克萨斯,不知道在龙门之后,凯尔希和企鹅物流达成了什么条件,但确实有一些人作为临时雇员来到了罗德岛。
德克萨斯穿着厚绒、偏机能风的外套,下面是一件黑色的打底衫。
说实话,这套衣服比龙门时见到的好看多了。
大晚上穿的这么整齐,说明德克萨斯甚至还没躺下。
“睡不着,你不也是吗?”我重新趴回去,撑在栏杆上看着下方的大地发呆,不知为何,居高临下总让我有一种朝下吐唾沫的冲动。
“睡不着。”德克萨斯随口回答一声,走到我身边,靠着栏杆点燃了一支烟。
她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让本就暗淡的深夜能见度更低了。
随后,便是长达数分钟的沉默,我和德克萨斯谁也没开口。
那支烟被德克萨斯抽了一口,便彻底沦为了旧爱。
它被夹在两指间静静地燃尽,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抛弃,残余的星火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弧。
“聊聊吧,博士。”她又重新点起新的香烟,吸一口,吐出,“为什么会睡不着?”
“谁知道呢?”我看着烟支在德克萨斯的口中迅速烧灼,很好奇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身体困乏力倦,精神明澈奕然。”
“亢奋了?”
我摇头,“没有,我的大脑在自作主张的构图:一个人身体向后仰倒死去。我在想这个动作怎么才能展现极致的美。可问题是:我想这个做什么?”
一个人?还是一个怪物?我分不清,这本就不是我主动构想的结果,而是大脑自主运转并将结果传递给我的终局。
我对自己大脑的想法,一无所知。
“穿衣服吗?”德克萨斯又吸了一口烟,谈话期间她始终没有看过我一眼,只是背对着我看向远方,说实话,我很感激,我确实不太想和人面对面谈论这种和内心有关的话题。
“穿,那人穿白色的衣服。”或者那怪物拥有白色的外壳。
“要来一根吗?”德克萨斯依然没有转向我,她只是将烟盒打开,将一支烟退出来伸向我。
我犹豫一瞬,伸手拔了出来,接过德克萨斯的火点上,深吸一口,味道还不错。
“男人女人?”德克萨斯接着问道。
我仔细回忆,与自己的大脑沟通,意图获取更多的信息:“女人,是女人。脑袋自主给她的配句是:得到这种结局,█也能接受。”
那是一个人称代词,但具体是“我”?是“你”?还是“ta”?我不知道。
德克萨斯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她只是将最后的一截烟把弹出去,顺着罗德岛甲板弹落到地面,背对着我挥手,“走了。”
我没理会,将她放在旁边的半盒香烟装进口袋,继续看着远方龙门的灯火发呆。
我知道为什么企鹅物流的人对德克萨斯评价不错了。
和她聊天似乎不用担心任何问题,她总是知道点到为止,也从不发表评价。
我刚刚真怕她突然评价我,“这是不安的表现”,即使我自己内心知道我确实不安。
但我又不知自己因何而不安。
啧!
我掏出烟盒,弹出一根香烟,回身摸口袋。
……妈的!留烟不留火?
第四十七章 我是人民富豪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持续,没有消散,在我脑袋空闲的时候,它便开始自主地思考:这样一副死亡的景象,应该以什么样的角度倒下,才会呈现最极致的美感。
这种疲惫的构思外在的体现便是,我在与周围任何人的交谈中,时刻保持着攻击性。即使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没有任何手段加以阻止。
就好像只要我停下这种攻击性,不安便会顷刻间涌来似的。
因此,当阿米娅端着顶级理智合剂希望我饮下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药很有效,起码在我专注于工作的时候,大脑可以得到片刻的休憩,停止那近乎呓语的思考。
“亚历克斯……,”我看着亚历克斯交上来的报告,在心里估算,“嗯……我会划给你一个专属小队,他们的训练由你负责,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至于他们的职责,就是负责配合你的能力发挥,有问题吗?”
“交给我吗?”亚历克斯疑惑,“我以为罗德岛都是单兵作战的,毕竟你们在战场上那么厉害。”
“单兵作战的前提是我是最高指挥官。”
“我明白了,”亚历克斯转头欲走,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博士,我姐姐米莎她也获得了源石技艺,是和我相同的能力,所以我想……”
这玩意儿还有遗传性?我不了解。
“你是想让她加入你的小组?我个人是有意让她成为文员的,当然,如果你说服她加入作战组的话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如果姐姐能成为文员的话也能少一些危险。”亚历克斯犹豫了一下,他在权衡是否应该在新公司提起旧老板,但或许整合运动对他真的很有归属感,他仍不免为他们操心,“博士,整合运动内的叛徒……”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抛下文件兴奋地和他讲述我的宏图伟业:“我有意把你们整合运动的所有高层都挖来!到时候就给塔露拉留下一个空壳子!哈哈哈!想想塔露拉到时候的表情就令人愉悦,你觉得呢?”
“呃……博士,这种行为真的太恶劣了。”
亚历克斯走了,我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挖到整合运动高层这件事,有好有坏。
好处是可以极大地消耗塔露拉的最高战力,同时填补罗德岛的空白。
但坏处也很明显,我以后对待整合运动不能那么粗暴了,不管自己是不是个婊子,牌坊都得立好,在这些前整合运动员工面前更如是。
毕竟能跟着塔露拉干,他们肯定不是因为钱才被我挖到的。
不爱财的人真难对付,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市侩一点呢?
哦对了,我告诉亚历克斯,整合运动必败的原因时,将塔露拉的人格分裂也一并告诉了他,这件事也得想办法解决。
啧!我真是爱死了在混乱不堪的环境中处理一头乱麻的事情了哈哈。
好吧,这并不好笑。
目视着亚历克斯走出办公室,我回味刚才聊天的每一词每一句。很显然,这种攻击性依然存在,但并不会脱口而出,而是成了隐藏在心底的一种负面。
罗德岛身为一家医疗结构,在医药研究的投入资金是最多的,这一点很合理。但接下来的支出大头,就是军事化作战人员的训练与培养。
许多人因为信任罗德岛,自愿加入其中共同期盼美好的未来,其中不乏身体健康的普通人。
但这种信任不会是无条件的、免费的,大家都不想为了理想饿死。
所以这部分的支出虽然在医疗研究之下,但占了其余费用的三分之二。
我看着案牍上一摞摞的报告文件一阵头大。
还有,我不是担任指挥官吗?为什么这些屁事,甚至财务都要我负责?
“博士,还不能休息哦。”
妈的,你是驴我是驴,没见过这么使唤人的。
“阿米娅,去把伊芙丽特给我找来。”
“嗯?博士找她做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很重要。”
“是什么事?”
“让她一把火烧了这个房间,我请她吃一个月的糖果不限量。”
“……博士,你死心吧。”
按理来说,招募新员工是为了让每个人拥有更充分的休息时间,而不是让你能者多劳的。
这一点罗德岛做的很好,他们挖出了我,自己拥有了充分的休息时间,而我,能者多劳。
怪不得罗德岛不装路灯。
“……博士,你忘了赤金生产线的提案是谁发起的吗?”
啊,原来我就是最大的资本家啊,那没事了。
以后罗德岛通通不许安路灯!
正说间,米莎推门走进:“博士,您找我。”
我将桌上成堆的文件推倒,“对,以后你负责协助我,处理罗德岛的文件相关工作,只对我一人负责。”
“是……助理?”米莎看了看一旁的阿米娅,阿米娅现在确实算是我的助理。
“不,助理屁事不定,除了督促我加班加点没一点用处,你算秘书,也算徒弟。阿米娅,还愣着做什么,去给米莎腾个位置。”
“唔……”阿米娅羞愧地低下头,我倒没希望她能有多羞愧,少说两句让我加班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米莎上手很快,父母是高知识尖端人才的优势就体现在这里了,像那群没文化的干员只能做危险的打手,而米莎呢?即使家破人亡依然能混的衣食无忧。
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博士!罗德岛的干员都很有能力的。”阿米娅不满地反驳我。
奇怪,我也没说是谁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阿米娅再次羞愧地低下头。
“博士,这份记录我有疑惑。”米莎交给我一份文件,里面是我差遣红隐藏在龙门的记录,“按照我对干员‘红’档案的了解和分析,红应该是凯尔希的心腹,直属凯尔希并且只对凯尔希负责,而博士你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会不会……”
会不会前脚刚下令,后脚凯尔希就知道了一切,我懂米莎的顾虑。
米莎和我同行的时候就有凯尔希在旁,我那天和凯尔希的争吵谩骂也没有遮掩,大家都知道我和凯尔希不和,一部分人担忧这是否会对罗德岛的行政造成负面影响,但大多数人是无所谓的。
吵架?我就爱看吵架。
“没关系,有些事情需要隐瞒凯尔希,而有些事,需要让凯尔希知道。”但不能是我亲自告诉她。
凭借我和凯尔希这几乎降至冰点的关系,我主动找凯尔希商议行动计划,只会被凯尔希怀疑别有所图。
红是一个中间人,是我和凯尔希谈论正事的桥梁。
“明白了,”米莎点头,“那对干员‘红’不需要做特殊处理?红的存在本身……很奇怪,权职颇高,大部分干员都有些畏惧,但……”
但他其实又真的似乎没有什么实权。
我曾听阿米娅说过,罗德岛以前发生过一起叛乱,对罗德岛造成了诸多不可逆的伤害,大大影响了各部门的运转。
因此凯尔希主张设立一个单独的部门监察所有人,这个部门的干员需要有着高机动性几隐秘性,而红就是这时候被推荐给凯尔希的。
没错,不是凯尔希亲自寻找到的,而是推荐。
疑点也在这里,红的背后是“外婆”,凯尔希也是与外婆达成合作签下了红。
那么,那个给凯尔希推荐红的人又是谁?
从红的干员档案里,有一条记录,记录撰写者的姓名被隐去,从它的口吻中,透露出对红的诸多了解。
那条记录是这么说的:“红有问题,但这和我无关,凯尔希会处理。我只负责磨尖她的牙和刀。
罗德岛一定得有这种手段,阻止那种事情再次发生。我们也该让博士接受事实。”
可见这条记录的撰写者并非凯尔希,从记录中看,阿米娅是知道这人的身份的,但我问阿米娅,她不愿对我撒谎,但也不愿告诉我真相,只知道一个劲的摇头。
也就是说,罗德岛这破地方,还有一座我不知道的大神,连凯尔希的决策也会听取ta的意见。
走出门去,人人笑脸相迎,大家各司其职,所有人都单纯地可爱。
即使是背负沉重的过去有意隐瞒,那隐瞒的手段也是那么的单纯,让人一眼就看出:这孩子不简单。
可以说是喜怒形于色的典型代表。
这种环境下,竟然还有这种人存在。
罗德岛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我敲了敲桌子,让米莎先放过这份文件。
“我们确实对红的了解太少了。我想想,红,猎狼人,叙拉古……把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叫来,我问问她……算了,我自己去找她们。”
要不要再找找安洁莉娜呢?我记得这个小姑娘也是从叙拉古出来的。
……算了,她怎么看都是一个单纯的高中小女生。如果最后真的是她藏得最深,我就抽自己嘴巴子!
第四十八章 回忆
两匹狼崽子并不好找,她们今天像是约好了一般,步调出奇的一致,哪儿都不见踪影。
最后,我打算去甲板碰碰运气,上行到楼梯口,我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不可能的,德克萨斯。”这是拉普兰德的声音。
“我并没有想逃避过去,拉普兰德。我知道的,无论怎么逃,过去总有一天会追上我。”
“哈哈哈哈哈,所以你信任她们?你觉得她们能给你带来安心?”除了最开始带有讽刺的大笑,拉普兰德的语气很平稳,只是普通的问候口气。这符合拉普兰德一贯的优雅,她行疯狂之杀戮,但绝不不会以痴癫的态度处事。
说到最后,拉普兰德下定论道:“你依然在逃避,德克萨斯,你不敢让他们知道你过去都做过什么。”
“……或许吧。”德克萨斯应了一句,将烟弹开,靠在栏杆上目光出神。
拉普兰德转身下楼,路过我身边,她礼貌地颔首致意,向我打招呼,“博士。”
“你和德克萨斯……”
“放心吧,博士。虽然德克萨斯在害怕我,不过我没打算对她做什么。我只想让她变回以前那个德克萨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怯懦。”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孤寂,一种即被这个世界排斥,又挥刀排斥这个世界的孤寂。
连我都排斥在外。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德克萨斯在害怕拉普兰德,这点应该不假,但这种害怕应该不是武力上的担忧,那会是什么呢?是怕拉普兰德将德克萨斯的过去公之于众?
应该不会,这种做法有些下道,拉普兰德做不出来、
又过了片刻,德克萨斯也停止了发呆,她走向我:“博士,找我有事吗?”
她很聪明。
我摇头,指向她们刚刚站立的位置,“或许本来是有些事的,但我现在对这个更好奇。”
“拉普兰德,很危险。”德克萨斯又恢复了以往的寡言少语,她企图用着单调的七个字就让我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我不说话,她罕见地多添了几句:“这是忠告,博士。你应该与拉普兰德保持距离,她企图重回过去,但过去一切都是不可复现的。了解过她的过去你就知道,她这样的人,不会拥有群体。我不会制止博士你去了解拉普兰德,但过多的接触只会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哪怕是为了阿米娅和罗德岛,以及你所珍视的其他人,你都应该慎重选择。”
这句话说的我火大,她凭什么觉得我有珍视的人了?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忒看不起人了。
“我乐意。”最终,我对德克萨斯这么说,印象中我也对其他人这么说过,但细想起来却又捉摸不到。
……算了,谁在乎,谁在乎我曾经对谁说过什么话。
回到办公室,我没有理会米莎和阿米娅的好奇询问。
坐在办公桌前,我试图搞懂自己的内心。
那就是:我到底为什么,会对拉普兰德报以特殊的感觉?
我承认拉普兰德很吸引我,她的形态很有味道,杀戮的姿态也深得我心。
但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除掉这些,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模样,说到特殊,罗德岛这个怪胎聚集地,谁没有点特殊性呢?
这一问题让我有些焦躁,最终,我认为这是一种第一印象的安心感。
当拉普兰德在我对这个世界极度不信任的时候,以一种绝对强者的姿态站立在我身边的时候,让我缺失的安全感得到了极大的填充。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这仍然解释不了我为什么第一印象就会信任拉普兰德,但我头脑已经够发热了,我已经不能思考更多了——
“米莎!把叙拉古资料给我——”
叙拉古家族帮派林立,十个叙拉古人九个黑帮,这小小的地方竟然这么黑。
如果叙拉古这片地方也算一个国家的话,现在毫无疑问正是国家的分裂期,不过分裂似乎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有人在统合所有的叙拉古家族,距离全部叙拉古人成立一个新势力新国家也就不远的事了。
奇怪,这种感觉也很熟悉,分裂的国家,妄图统一的领导人……
但我就是想不起来我到底在哪里遇见过同类情况,只有大脑残留的感觉告诉我这很重要,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我将头撞在办公桌上咣咣作响,憋着一口气调动全身力气,我宁愿自己头脑炸了,都想知道到底!哪个!他妈的!国家!分裂了!
阿米娅冲过来抱住我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挡在我和办公桌之间,头埋在我的脖颈上,我看不见她的神色,但她的语气无不透露着悲伤:“不要想了,博士,没关系的,只要博士信任我就够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该死的奇美拉情绪感知!我又忘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似乎看见了更小时候的阿米娅她穿着的一件单衣,张望着比我巴掌还小的脸抬头看我,依然叫我“博士。”
我现在可以肯定我之前确实是认识阿米娅他们的,但我和他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说过什么,做了这么,那个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良久,我无奈叹气,“松开我,我不回忆就是了。”
但我会自己去查的,即时的情报不好找,过去的历史还很难查吗?
米莎从我刚开始回忆的时候就跑出去,这时候才回来,手中握着理智合剂递给我。
我接过合剂一饮而尽,大脑出现了短暂的清凉感,接着,心情也变得平缓了,曾经困扰我的问题不再纠结,只需要关注眼下就可以了,至于过去?我不在乎。
有句话说的话:什么什么什么把握现在什么什么的,不是吗?
第四十九章 深海猎人
有着理智合剂的帮助,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工作效率都大幅提升,那种记忆与现实比对的既视感也大大减退。
这种即时感是自我从滴水村回来后才开始显露,这可能是因为我和斯卡蒂的接触:那就说明斯卡蒂本身有着某种特殊性。
也可能是因为我离开了罗德岛,独自一人去到了外界:这就说明阿米娅或凯尔希有着某些特殊性。
耳边响起了声音低如呢喃,却又悠长空灵的歌声,我听不懂,但确实很好听。
谁在唱歌?我抬头,房间里只有米莎和阿米娅,米莎在处理文件,阿米娅见我抬头,关切地询问:“博士又有不舒服了吗?”
“不,你们,有没有听见歌声?”
“歌声?”阿米娅和米莎都闭眼聆听,半晌,摇摇头,“没有,我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我也是,除此之外就只有罗德岛机械运转的响动了。”
我没说话,继续专心聆听,我从中听出几个熟悉的词汇,那是斯卡蒂在和我同行时说过的阿戈尔语,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记住了发音。
阿戈尔语,难道唱歌的是斯卡蒂?
不对,这不是斯卡蒂的声音,那么要说罗德岛的另一位阿戈尔……幽灵鲨?
“……没错,是,麻烦了……斯卡蒂来过吗……好的……什么?幽灵鲨不在了?确定吗?!”
我挂断电话,脸色难看,幽灵鲨不在病床躺着,按照主治医生的话,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存在记忆复苏的可能,所以这歌声不会来自于幽灵鲨,所以……
罗德岛还有一位阿戈尔!
我双手下压,压下阿米娅和米莎的躁动,“我先说结论,我认为敌人可能是从B2通道进出罗德岛的。”
罗德岛与外界直接连通的道路有五条,甲板可以排除,如果敌人真的从甲板进出,拦截根本没有意义。
A4、A2是正门,有专业人员接待把手。
C5是货运通道,平常没有货物运输需求的时候都是关着的。
最后就是B2,B2是贸易站和赤金生产线与中间的一条通道,基本二十四小时全开,而且防守并不森严,加之生产线的噪声还可以掩盖其他声音,如果要我选,我也选这条。
当然,还有一条原因,这条路线距离医疗部也很近,换言之,距离幽灵鲨的病房很近。
“那么通风管道呢?”阿米娅问道。
“通风管道也不可能,敌人还带着幽灵鲨,走通风管道不方便,阿米娅,我先赶过去,你挑几个行动迅速的干员部署埋伏。记住,人不要太多,以隐蔽为最高优先级。”
“是,博士。”
我没给米莎安排任务,米莎坐镇中央就够了。
出了办公室,转身下楼,我先顺路去幽灵鲨的病房看了一眼,人确实已经不在病床了,但病床还有着卧床的印痕,所以幽灵鲨确实不是自己坐起来的,那样的话这个人形印痕不会这么完整。
再下一层楼走过两个通道到生产线门外,我想了一下,转身从门廊旁边另一条路线绕过去。
在B2出口,我看到了斯卡蒂抽出了剑,但剑却没有指向她对面的女人。两人站在距离出口二十多步的距离,看表情交谈不是很愉快,幽灵鲨被那人抱住,此时仍然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陆地……的病……船……”
听不清她们交谈的声音,我逐渐凑近。
话语权轮替到敌人这边,“我以为猎人在陆地上是自由的,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斯卡蒂激烈地反驳,“不,歌蕾蒂娅,她还睡着。她想不想走,你没问过她。你休想从这儿带走她。”
“说的没错,”我开口,从歌蕾蒂娅背后走出,用枪顶着她的脑袋,“幽灵鲨已经加入罗德岛了,想带走我罗德岛的干员,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斯卡蒂早就看见我了,因此并没有吃惊,只是对我点点头算招呼:“博士。”
歌蕾蒂娅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有想转头的动作,被我用枪口顶了回去。
“你的这些新同僚,你似乎对他们青睐有加。不知他们是否对你也一样。喂,”最后那个喂是冲我说的,“你知道斯卡蒂随手就能捏断你的脊梁吗?”
这有什么,我还知道她能变身高达呢。
“我和斯卡蒂可已经是,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的关系了啊。”
别误会,我指的是假夫妻骗钱那一集——好吧,我是故意让歌蕾蒂娅误会的。不知道阿米娅有没有带人感到,如果已经埋伏好了,现在就是突袭歌蕾蒂娅的最好时机。
歌蕾蒂娅微抬了一下头,“猎人斯卡蒂,在陆上我不用执政官的身份约束你。可我也没有义务向你坦白,我只是认为,我应该让你知道,是我带走了她,我自己的队员,这就足够。”
“放你妈的屁,那是……”我的眼前忽然一闪,歌蕾蒂娅带着幽灵鲨,同我手中充作枪的钢管同时消失不见,“……那是我的干员……”
阿米娅带着众人姗姗来迟,“博士,敌人呢?”
不待我回答,斯卡蒂也开口,“博士,我要申请外出一段时间。”
“原因。”
“歌蕾蒂娅是深海猎人的二队长……她刚刚对我说了一个地点,很可能就是希望我过去。我不知道这是诱骗,还是求助,但我没有办法,她带走了幽灵鲨,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什么地点?”
“盐风城。”
酷啊,这名字一听就很有故事,“我跟你一起去!”
“博士!”阿米娅阻拦。
“嘘,幽灵鲨被带走了,这本该是你这个罗德岛皇帝的责任,但我现在愿意帮你担责,怎么样,感动吗?”
“博士,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罗德岛的事情米莎暂时都能处理,龙门没有更多消息传来,而且……我也很好奇。”
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我记忆与现实的交融。
“好奇?”
“没什么。”
第五十章 伊比利亚
斯卡蒂并没有立刻动身前往盐风城——泰拉这破地方似乎没有卫星,也就没有卫星地图,对于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罗德岛上下没人知道。
我怀疑凯尔希知道,但我和斯卡蒂都不信任她。
解决了一堆赏金猎人,斯卡蒂将我带到了一个荒漠中的居住地,根据她自己所说,她有个老熟人——何塞——知道很多情报,泰拉城市地理的信息也在其中。
斯卡蒂进门和何塞交谈,我没兴趣听他们谈话,也不觉得有人能威胁到斯卡蒂。
百无聊赖,等斯卡蒂的片刻我倚在门框上抽烟,德克萨斯给的,我应该道歉,我之前认为竟然会有人喜欢这东西,现在我也喜欢上了,思绪混乱的时候这东西能让你短暂地逃避现实。
过了片刻,斯卡蒂独自一人走出来,左手上抓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右手握着一把琴。
“这是?”我询问。
“伊比利亚风格的服装,我不能以赏金猎人的身份出现在国防军面前,老何塞说的。”
“那把琴呢?没有路费了还可以卖艺?”我点点头,对老何塞发自内心的佩服,“想的真周到。”
“不是……是,算是吧,老何塞说,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流浪歌手斯卡蒂。”
斯卡蒂带我到了隔壁房间,将琴交给我,她走进去换衣服。
过了太长时间没有动静,我以完全圣人的心态推门闯入房间,斯卡蒂站在镜子前发呆,她已经换上了那身红色的绸缎。
不得不提,老何塞在服装上有着别具一格的审美,如果斯卡蒂之前的穿搭气质能有八十分——脸蛋一百分,穿搭负二十,总计八十——的话,这身就有两百分,满分一百整。
我在考虑能不能将老何塞挖到罗德岛,我出钱养他,他只要给我的干员搭配衣服就好了。
以后罗德岛必须穿着老何塞选出来的衣服,这就是工作服!不爽?不爽自己辞职,没有辞退补偿!
我转身走出门,斯卡蒂没有跟上来,我又走进去,她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出神,这就怪了,斯卡蒂应该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不然的话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脸自.渎。
我靠近洗手台,听见斯卡蒂在低声喃喃自语:“样看上去就完全不像猎人了……现在,你是谁呢?”
“对这身衣服很喜欢?”我出声打断了斯卡蒂的出神。
斯卡蒂缓过来,再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低下头洗了把脸,直起身子,“博士,我……我曾经见过这身红色舞裙。”
“伊比利亚的流行款式?”怪不得这么好看。
“不是,我梦见镜子中的自己坐在海边,她和我说……”
“说什么?”
斯卡蒂犹豫了一下,“……她说她的家乡很和平,平时什么也不做,就唱歌。”
斯卡蒂没说实话,做起码没说完全的实话。
“之后呢?她还说了什么。”
“她希望我可以脱离捕猎的命运。”
说完,斯卡蒂沉默地戴上宽大的帽子,一言不发,转身走出房间。
我看向斯卡蒂离去的背影,又转身看镜子。
我有预感,这趟出行一定物超所值。
……………………
伊比利亚靠海建国,盐风城更是就在海边,一如以前的阿戈尔。
这让我和斯卡蒂心中都有了不好的猜想:深海猎人——海边——一个被封闭的城市。
你能想到什么?
逐渐靠近伊比利亚,我的心跳莫名加速,这使我陷入到了一种兴奋的状态,让我这一路都保持着水准线之上的良好心情。
当我后知后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已经离盐风城很近了。
这时候再仔细沉下心细究,我似乎对海边有一种……欣喜和欢快?我不确定,印象里我从没去过海边。
“博士?”我停下脚步,斯卡蒂疑惑地回头。
“斯卡蒂,你能分辨海嗣的普通人的血液吗?”
“住在阿戈尔的深海猎人从不会遗忘这一项技能。”
“这样啊,”我点头,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毫无犹豫地刺入手掌,鲜血顺着掌纹留在地上,滴答作响,“我的血液是什么样的。”
斯卡蒂愣了一瞬,看到我的表情后,她迟疑地抓起我的手,舌头小心翼翼地探出,卷入几滴血液吞入口中。
刹那间,她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但很快,就云销雨霁。
“不用担心,博士,是我判断错误了。您的血液和海嗣有些类似,但更多的是迥异。”
我点点头,没说话,我没在乎这个,我知道自己和海嗣不是同种生物,我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自私、独我,怎么也不会是那种集群生物。
从老何塞住所离开后,本来只有斯卡蒂陷入沉默的,现在,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伊比利亚的盐风城,街上空无一人,房屋破败不堪,入眼一片荒凉芜秽,但街上的一些痕迹,又确确实实地说明了,这里还有人居住。
踹开一扇门,屋内已经落了灰,地板都已经腐朽,扑面而来的潮湿味道呛的我咳个不停。
斯卡蒂走过来,朝门内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问:“老何塞告诉你盐风城封禁多久了?”
“几十年了。”
“几十年足够让大理石风化到这个程度吗?”门廊的大理石立柱如腐烂的木头,色泽深暗、脆弱斑驳。
转过街角,这里以前应该是一片商业区,越来越靠近盐风城的中心,终于出现了人影。
六七个衣衫破旧的瘦削人影站在街道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看斯卡蒂,斯卡蒂点点头,“都是人类。”
我放下心,走进拍拍一个人的肩膀,“FBIOPENTHEDOOR!”
没人有反应,他们依旧低着头,像是一个个聋子。
“我刚刚说的是伊比利亚语吗?”我回头,问斯卡蒂。
“不是。”斯卡蒂口中吟出一段没听过的呓语,依旧没人应答。
“你还会伊比利亚语?”我很惊讶,谁没事干学那么多国家的语言。
“以前做赏金猎人的时候和伊比利亚起过冲突。”
“会说脏话吗?骂他们,骂的越狠越好。”
斯卡蒂犹豫一下,又念出一个词汇。
“不够,不够脏。气势也不够足,声音也不够大。继续骂,骂的越脏越好,如果你能连续骂两个小时,他们依旧无动于衷,我就佩服他们的养气本事。”有这种忍耐力的人我宁愿不招惹。
斯卡蒂嘴唇嗫嚅,张口又闭口,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啧,偶像包袱要不得。
“我现在是流浪歌手,流浪歌手不会骂人。”斯卡蒂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九十九,一百……”
这声音很轻,但我和斯卡蒂都听见了,确实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轻声念叨着一串数字。
啧,我不爽地踹倒一个伊比利亚人,跟上斯卡蒂寻着声音方向寻去。
等着,等我忙完了回来朝他们头上拉屎吐痰,我看看他们还装不装哑巴。
绕过街区,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双目无神地望向我和斯卡蒂,口中喃喃念道一个数字:“一百……一百……一百……”
这让我想到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精神病人趴在井口,口中不停地念叨:十四,十四,十四。有人好奇走过去就问在数什么,精神病人就会把人推进井底,然后继续数数:十五,十五,十五……
笑话的另一个版本是被关在小黑屋的疯子,有人去问疯子就会从窗户给那人一巴掌。
不管是被推进井里还是给我一巴掌我都不想要。
我看了看四周,没见到什么危险的建筑,但也不能大意。
我将斯卡蒂拽到身前:“保护我。”
“博士怕那个小男孩?可是我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我没有解释,精神病人这方面我比你熟……哦,你也有一个疯子朋友?那我承认你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第五十一章 安妮塔
“去,蒂蒂,抽他一巴掌。”
“是,博……什么?!”
“抽他一耳光,最好抽哭他,他往哪儿跑哪儿就有人。”
斯卡蒂沉默了,可能因为我这个主意实在太妙,她自愧不如。
斯卡蒂沉默期间,那半大少年突然转身狂奔,我和斯卡蒂对视:“原来博士是这么想的么,恐吓敌人让他带我们找到其他人。”
我眨眨眼:“啊,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和斯卡蒂跟上,那人带我们到一件破旧的小屋,屋里对着墙站着好几个人面壁,房屋中间还有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见到我和斯卡蒂,那些面壁的人如同丧尸一样,迈着僵硬的步子将我们围起。
那孩子则对其他人告状。
他们的语言系统似乎退化了一般,一句话要拆成好几个单句,中间也没有连接词,写在作文中应该是十分以下的那种程度。
但勉强能听懂。
斯卡蒂尝试着与他们交流,我扫视房屋,并没有获得太有用的信息,和斯卡蒂打个招呼,自己外出观察环境。
这座海边城市很怪,住民们面黄肌瘦,衣衫破烂,可想而知是因为食物的不富裕。
海边没有种植作物的基本条件,所以获取食物的来源只能是下海捕鱼。
但就凭我一路上见到的这群麻木呆滞的伊比利亚人,我实在想象不到他们乘船喊号子的场景。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盐风城是一座被封隔的城市,有伊比利亚官方守在各个出入口,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就是:连物资也不被允许进入。
我们暂且放弃思考伊比利亚官方的目的究竟何为,毕竟结果可能太过黑暗。
另一个必须思考清楚的问题就是:如果依靠着人吃人,倒是可能短暂地活过几年,但在一个被封隔几十年的城市里,绝不会有半个人生存了。
还是那句话,他们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用散步的步调一路慢悠悠走到了海边,没有渔船,没有码头,海边干净的像是一块未被任何人踏足的处女地。
但地上有着某种生物滑行的痕迹,像是有人踩在冲浪板上从大海滑上陆地。
更远处还有一些凌乱的足迹,那种一种集会式的、很多人在这里站立过的痕迹。
凌乱也是有分别的,逃跑的足迹是一种凌乱,聚会派对是另一种凌乱,区别就在于大多数脚印的朝向。
我能分辨着点,所以可以肯定,这里有很多人站立过。
他们站在这里做什么?等待什么?等待那个带着冲浪板滑上岸的人?
我靠近海边,蹲下身将手伸进海水里。
海水很冰凉,也很黑暗,这种黑暗让我看不清还下两米外的境况。
突如其来的,一种磅礴的情绪汹涌扑倒我,那种一种开心与痛苦交织的情绪,让我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即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小时候究竟是什么样——一种安心和岁月静好的快乐让我身心舒畅,但那悲痛的情绪就是隐藏在愉悦中的一根刺,就像你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出车祸死在你面前。
我从没有来过海边,我可以确定这一点,我甚至都不会游泳。
好半晌,我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重新插入衣兜,状若无恙地转身往回走。
就在转身那一刻,我看到从海边的一条小路蔓延出去,一直蔓延到远方一座高大的建筑,那建筑在这种情况下仍保持着光彩鲜艳会恢弘。
那是一座教堂。
我明确注意到的一点是,这座泰拉大陆,有意无意间,有很多宗教意味的象征。
我不想对这件事做过多评价,不想赞扬也不想批判,无意指责愚昧也无意调查真相。
我只知道,整个世界都可以陷入宗教主义者的狂欢之中,唯有我,绝不想沾染丝毫的痕迹。
我正想再去教堂看看,斯卡蒂突然从天而降,朝海面看了一眼,扛起我就跑,任凭我如何谩骂怒号都不松手。
盐风城内,斯卡蒂放下我,我抬头愤怒地瞪着她……我低下了头。
我承认,离这样一张脸蛋太近确实很难生气。
长得漂亮的人在社会中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优势。
这个该死的看脸的世界!
斯卡蒂感受到了海嗣的气息,也就是说,盐风城很大可能是被海嗣袭击而荒凉破败的。
斯卡蒂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名叫安妮塔。
安妮塔对我的身份很好奇:“歌手不和别人说话,歌手只和你说话,你是什么人?”
“我是服侍歌手的人,你知道,歌手只负责唱歌,那就要有人服侍歌手的穿衣打扮。看看她身上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好看?”老何塞,这个功劳暂时给我背吧。
安妮塔狐疑地看我:“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不像一个服侍别人的人。歌手叫你博士,你叫博士吗?名字真奇怪,和我们的名字一样奇怪。”
“安妮塔这个名字很好听,比我听过的很多名字都好听。”
“其实,其实我不叫安妮塔,他们都叫我木框。这里的人大多没有名字,什么顺嘴就喊什么。砖头总在数砖头,铁皮家外面围着铁皮栅栏。安妮塔是我自己想的……我从佩特拉奶奶的故事里听来的,那个女孩儿很像歌手,会唱歌。”
“没什么,我认识很多人,名字都很奇怪。我还认识一个叫可颂的,哈哈哈,好笑吧,可颂,可颂。”
安妮塔没有笑,显然她要么没有幽默细胞,要么没有生活常识,她只是问我:“可颂是什么?”
破案了,她没有生活常识。
“可颂是一种面包,吃的。”
“这样啊,那她叫自己可颂,肯定是因为可颂很好吃吧?这里的人都没有见过可颂,也没人吃过。”安妮塔仰着头,似乎在幻想可颂的味道,但很快,她就泄气地垂下脑袋。她的经历太少,让她根本想象不出一个没见过没尝过的东西。
“那你们这里的人吃什么?我看你们好像没有米面之类的东西。”
“那些都太老了,那些都太老了。现在都没什么人知道米面是什么东西了,我也只在佩特拉奶奶的故事里听过。我们这里的人吃鱼,等到了有鱼的时候,我们就去海边,鱼来了,我们就会去吃。”
“吃鱼?你们捕鱼吗?但我在海边没有见到船只和渔网。”
“我们不用那些工具,教会给我们恩赐,鱼会自己爬上岸。律法说的,当潮汐起落一百次,大人们就会从罐子里摸出一个贝壳出来。贝壳大多数是白色的,只有一个红色。拿到红色贝壳的那个人,等到天黑之后,他就会去海边。”
“他去海边做什么?”
“他去享福啦,他被幸运的选中,海里有吃不完的食物,我们都没有这种福气。但是也没关系,到了第二天早上,海岸上就会铺满鱼,我们就吃鱼。就像律法说的那样。”
我和斯卡蒂对视一眼,我们都知道了他们吃的是什么。
海嗣的肉!
我抚摸着安妮塔的小脑袋,她很喜欢被这样对待,甚至主动配合我的抚摸。
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她很健谈,也很热情,比这里的其他人都更有行动力,也都更像个人。
“安妮塔,你为什么要跟着歌手。”
“我只是想陪着她,这里的人都不说话,他们只数数。歌手还以为我想要她的琴呢,其实我不会弹,我只是想听她弹。”
“这样啊,但歌手现在状态不好,唱不了歌。如果你同意我一个条件,我就让她以后唱歌弹琴给你听,怎么样?”
“是这样吗?歌手。”
斯卡蒂犹豫一下,点头。
“那好吧,我答应了,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其实就算歌手不唱歌我也会答应的,你们是客人,佩特拉奶奶说要善待客人。”
“我这里有一些食物,味道还算不错,你不要再吃鱼。其次,抽签的时候你不要去。”
…………………………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打个响指,结束与安妮塔的交谈,和斯卡蒂交换着情报,“这里被海嗣袭击,这里被教会掌控,这里也被伊比利亚官方放弃。”
“有人一直跟着我,我怀疑他们是伊比利亚的人。”
“呃……那就是半放弃,也就是说,盐风城有海嗣、教会、伊比利亚官方。教会诱使民众食用海嗣肉,我有一个猜测,但不好说。伊比利亚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里,显然他们对情况有一定的掌控,但他们已经放弃了这座城市,已经城市里的人,他们只是维护情况不再扩大。还有就是,歌蕾蒂娅带幽灵鲨到这里做什么?”
幽灵鲨?修女?教会!
一条线在我脑海中将我从未注意到的两点串起来,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斯卡蒂!你查过幽灵鲨的过望吗?”
“凯尔希不愿意告诉我,我只能自己查,但痕迹被人抹去了,只有凯尔希知道。”
教会,幽灵鲨,深海猎人,海嗣肉。
我几乎已经知道了这个疯狂的教会在打什么主意,但我可用的人手太少,无法进行丝毫有用的行动,妈的,真让人生气。
等等,如果说教会是这个主意,那么歌蕾蒂娅的目的也呼之欲出了。
再等等,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再再等等,干脆多想一想,那么伊比利亚官方监视这里,还没有发现教会行动的原因是什么呢?啊……
“你更不想一个服侍别人的人了,”安妮塔打断我的思考,“你像是佩特拉奶奶讲过的,那种,那种……我忘了怎么称呼,但是很有脑子的人。你像是一个脑子。”
“眼睛真尖,那你看歌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歌手说她要找人,但找人太累了,她不想放下这个包袱。过去的事,好的不好的,积的多了,都会把人压坏。在我们这里,只有没有包袱的人才能活得久些。要是脑子里一直想一件事情,人就会发疯。”
我从眼角看斯卡蒂,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被这话语勾起了伤心往事。
她从琴匣中掏出一瓶酒,仰头饮下。
第五十二章 不要随意打断心理医生的治疗
唉,默默叹口气,我没兴趣探听别人的过去和秘密,但斯卡蒂的心态已经明显影响到了日常生活和人文处事,能一直保持下去还好,一旦矛盾冲突爆发,很可能陷入偏激一撞南墙不回头地走进去。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能接着这次事件彻底掌控斯卡蒂,那一点也不算不得亏了,不然即使知道她战力强大,有这样一个隐患存在我也不敢用她。
“斯卡蒂尝试过在大陆上走走转转,但显然情况没有丝毫改变。”
“因为她走的时候心里还想着那件事哩,她要什么都不想,才能好好转转。”
我仔细观察着斯卡蒂,观察着她神色的一举一动,“有这种很难放下的过去,一般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大太痛苦,可能是家破人亡、可能是亲人反目、可能是流离失所、可能是国破家亡……”
见鬼,居然都有,我第一次怀疑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是不是在斯卡蒂这里失效了。
反之,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无外乎斯卡蒂会这么痛苦,给我我也受不住啊。
斯卡蒂仍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
她把自己的过去隐藏的太深,当然,从心理学上解释,隐藏过去是心理的自我调节,为了保护自己。但很显然堵不如疏,一直隐藏着就一直是个炸药,随时等着爆发。
斯卡蒂的症状更严重。
人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关系网络构成的,如果你没有这道网,你的心理已经不健康,严重的时候会逐渐影响到正常生活。
斯卡蒂原来的人际关系网已经支离破碎,唯一见到的幽灵鲨还疯疯癫癫,根本不能进行正常的交谈,可以说,斯卡蒂已经孤身一人了,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心理能健康才怪。
这时候她急需新的人脉新的关系注入,但过往的经历又让她不敢与新人结交,以至于用一种拒所有人于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抗拒接触。
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一个抱着过去不放的顽固分子,她不愿与他人接触,其他人也厌恶她。
幸好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也幸好罗德岛都是一群……高情商一点,善良的人。
我拍拍斯卡蒂的肩膀,边安慰她便思考怎样让她开口,只有主动开口主动面对才是最好的良药。
先梳理自己掌握的信息,深海猎人来自阿戈尔,深海猎人都死光了,加上我无意间听到她和老何塞的对话,她貌似是害死了老何塞的儿子?
好,就这些,想想怎么把她炸出来。
她告诉我的比告诉其他人的多一些,这是个好消息,但多的有限,这是个坏消息。
我对安妮塔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开口,我坐在斯卡蒂旁边,掰过斯卡蒂的头正对我。
“斯卡蒂,看着我,我们玩个游戏: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之所以被罗德岛信任,是因为我也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特殊的能力?”
“对,我的耳边经常会传来呓语,这些呓语会告诉我过去的事情。”什么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在行动中明着告诉斯卡蒂,你的过去我都知道。
相对于把她内心难以对她人讲述的负担掰成两半,一半在她那儿,一半在我这儿。
但实际上我对她人的负担又不会产生负担,所以这一半负担其实就是彻底的没了。
“不信的话做个测试,你会成为深海猎人,是因为痛恨海嗣;而你之所以痛恨海嗣,是因为……”流离失所还是家破人亡?到底是哪个?“……因为海嗣袭击了你的亲人。”
斯卡蒂仰头又饮下一大口酒,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
“你不敢在大地上流血,是因为海嗣会顺着这些血液找到你。老何塞的儿子因此而死,但你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这点比较关键,我大胆的猜测需要建立在一些隐秘之上,才能使人信服。所以,即使是自认有着良好心态的我,说出这句话之后也有些紧张。
斯卡蒂又饮下一口酒,酒精对她没有丝毫作用,麻痹神经在她身上好不体现,难说这是好是坏,“继续。”她机械式地回应。
“你不敢与其他人交往,是因为你害怕自己会将他们拖入海底深渊,很多人都清楚这点,但我现在点出来了。”
有些心理治疗说起来其实有些残忍,因为他要用言语将你的内心给你翻出来,晒在太阳下面,用这种行动告诉你,你的秘密不是什么秘密,你没必要藏这么深。
所以这时候就要心理医生用温言软语来安慰你,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但我不会温言软语,我掌握看透他人内心这项本事,只是因为用来骂人杀伤性更大。所以我只能期望斯卡蒂的心理足够强大,不在乎内心的脆弱暴露。
斯卡蒂怔了片刻,这次,她没有喝酒,而是反身抱住了我,“你很聪明,博士,还有吗?”
很好,优势很大,接下来再将一个爆炸性的猜测,如果能猜中,这发言弹的威力不亚于地雷。
斯卡蒂能分辨出来海嗣与普通人的区别,但深海猎人的形成是通过吃海嗣肉来同化的,同化失败的人就会变身海嗣,那么……说敢说斯卡蒂不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呢?
“斯卡蒂,你还在害怕。你怕自己会成为自己厌恶的怪物,你不敢流血,也是因为你不敢直面这一事实。你怕自己会分不清,会区别不出来……”
效果爆炸,斯卡蒂抱住我的双臂有些僵硬,我清楚的感受到她爆炸的心跳,只要乘胜追击……
“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让斯卡蒂的气息一滞,她的心跳也平稳下来。
我愤怒地转过头,安妮塔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表示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她指向门外,对我做口语:什么审判什么。
妈的!我管他是谁,谁允许他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敲门了!
我清楚的感觉到现在心跳加快的是自己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怨愤。
我的呼吸急促,推开斯卡蒂,将她背着的琴匣推给她:“杀了他!斯卡蒂!不管是谁!我要他死!”
第五十三章 审判官
斯卡蒂站起身,舒活筋骨,“没关系的,博士,我……已经很轻松的,和博士聊天果然能让人开心。”
哈哈哈,你开心?你开心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重点不是你开不开心,而是要不要让我开心!
我不废话,掏枪,对着门外“砰”地射出一发,子弹穿透门板在门后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被人拦了下来。
我转头看斯卡蒂,“现在已经有了无法化解的矛盾了,要么杀了他,要么我们被他杀。”
你原谅?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算个**,我不原谅!
木板门被破开,一个个子低矮如侏儒的女人提着西洋剑走了进来,她开口想说话,我又是一枪直冲面门。
她及时躲过,迎接的是被我刻意推上前的斯卡蒂。
女人不再说话,她使剑刺向斯卡蒂的手腕。
不是杀招,她想让斯卡蒂失去行动力,还可以看出来这女人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不然没人会选择那么小的目标。
真棒,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吧。
斯卡蒂轻描淡写闪过,一晃眼,她已经消失在原地,站上了墙头。
“从城外就一直跟踪我的人是你?”
女人同样一跃而起,但动作比之斯卡蒂简直迟钝了不止一丝,“阿戈尔人,你潜入盐风城的目的是什么?你对这里的人都做了什么?你给他们吃的又是什么东西?”
她再次刺向斯卡蒂,这次用尽了全力,墙体在她的攻势下都轰然倒塌,但对斯卡蒂来说仍旧不够看。
斯卡蒂以一种极度诡异但又绝对富有美感的姿势弯腰躲过,“这样的回答,看来就是你了。我对回答你的问题没有兴趣,和对你交战也没有兴趣。但既然博士下了命,就只要请你死在这里了。”
斯卡蒂提起琴匣,也不取出自己的大剑,只用琴匣随手当头劈下,女人勉强支撑起细剑,被震得手臂颤抖。
“好强的力量,你……”
斯卡蒂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提剑再次出手,加重了力道,剑在空中被人拦截,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战场中。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打不过就叫人?
斯卡蒂,全杀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今天你们伊比利亚敢全国都跑来盐风城,我就敢把伊比利亚屠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拦住斯卡蒂也不作多余的动作,揽腰抱住女人便飞身急退,斯卡蒂用剑轻易拦住去路。
想跑?你试试跑得掉吗?
要么在这里杀了我们,要么你们下半辈子就在惶恐中度过吧,你看看我能买几个杀手追杀你们,你看看我的记忆力能不能清楚的记得你们的身形体态相貌穿着?
男人无奈的停步,一边躲避斯卡蒂的攻击,一边认真地朝我这边开口:“我们这边有两个人,真打起来是你们不占优。”
哦?那真有意思,你想用安妮塔威胁我?哈哈哈哈,真亏你想得到。
你试试啊,我知道盐风城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是谁在成了盐风城的悲剧,你感动安妮塔,我就敢跳反。
伊比利亚啊,靠海建国啊,真是一个完美的亡国对象,一想到你们守卫的悲剧从你们自己的身边流出去,流到全国,流到你们的父母妻子身上,我就兴奋到不能自已啊。
杀啊,杀了安妮塔啊!
男人举起手炮,将目标对准了我,偏头看斯卡蒂。
斯卡蒂投鼠忌器,果然停在了原地,忌惮着不敢出手。
“这个阿戈尔人很厉害,你身边的小姑娘是伊比利亚的市民,你呢?”
斯卡蒂想救我,只脚步挪动了一下就被男人警告:“阿戈尔人,不要动。你动一下我就开枪,这个男人对你很重要吧?”
杀我啊?
我无所谓。
但看你们伊比利亚承不承受的起。
“承受?哼,如果杀了你,盐风城自然也就得救了,是你们将一切灾祸带到这里来的。”那侏儒女人没脑子,信口开河,我明显看到斯卡蒂的身体有些僵硬。
好,你完了,我说的,我加载99%的进度被你一句话往回退一半,今天不让你死在盐风城我跟你姓。
“好啊,杀了我,看看下一个切尔诺伯格的灾难会发生在哪座城市?看看下一个整合运动要进攻的是谁的城镇?你们大可以查查切城被毁的时候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切尔诺伯格是你做的?”
“哈哈哈哈哈,对啊,切城天灾降临的那一刻,我正指挥着一群感染者大肆屠杀呢。杀了我啊,我们可以尽情地猜想,猜想毫无纪律的感染者会进攻哪一座城市,天灾又会降临哪一个倒霉的国家。”
“你……你……”侏儒女额上冒着冷汗。
瞧,人就是这样,只想一拍脑门做决定,却不想承担责任,有功劳就往自己身上揽,有黑锅就畏首畏尾指望别人上前。
你不是要杀我吗?杀啊。
怕什么!或许我说笑呢?或许一切还是谎言呢?
为什么不动手?不敢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惧怕来自其他人的指责吗?
证明你的忠肝义胆啊,证明你的为民请命啊!
女人留着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之前说过,我之所以掌握看透人心的本事,就是为了与人骂阵能造成破防真伤,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男人晃动手炮,不是他也被我说动了,他的内心比女人坚强的多,他只是想提醒我,他手上还握着我生命的开关。
“不许再多说一句话,蒙着全身的人,你要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开炮了。”
哦?敢承担责任的人来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伟大的人啊。
那我就更好奇了,你们说你们是什么审判官,你们说你们监察着整座盐风城,你们还说你们想要挽救这里的每一个人。
那么请告诉我……盐风城沦陷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这座城市的人死伤惨重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这座城市里没有食物,人皆相食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你们有送一滴水进来吗?你们有送一口吃的进来吗?
你们的不作为,甚至让这里的孩子连可颂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的漠视作壁,甚至让这里的人退化掉了语言。
你们早已放弃了这座城市,却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这很伟大。
现在你们惊讶了,因为你们发现,这座城市里竟然还有活人。
奇怪,这和你们预想的不符啊。
你们是想要饿死他们的啊。
为什么会有活人呢?
啊,你们懂了,是因为你们太伟大了,伟大到让一个城市的人不吃不喝也能活几十年。
你们明白了,你们知道了,你们该站出来了“拯救”他们了。
于是,你们来了……
“大……审判官,他……说的是真的吗?”侏儒女人的肌肉颤抖剧烈,不是因为持剑太过用力,而是因为我的诛心之语字字扎在了她的心尖。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说服这个男人,这男人太老了,老到即使真的做过天谴的事也能说服自己,这就是阅历的好处。
但这女人很年轻,很稚嫩,也很有活力,很有冲劲。
有时候,冲劲和无脑就是一墙之隔。
“这一切需要交给你自己判断,你要学会走自己的道路。至于这个人……”男人抬头,眼神冰冷地看向我。
“砰——”
手炮开火声响彻云霄,我的眼前一道红色的亮影瞬移一般出现,斯卡蒂的琴匣在半途被炸碎,露出里面的大剑和真正的竖琴。
碎裂的弹片趋势不减,一片扎在了斯卡蒂的腹部,殷红的鲜血与舞裙交染,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我愣愣地看着那纠结在一起的红色,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斯卡蒂抱了起来。
我本应该埋头捂脸的,但我忘了,我只是愣着伸出了手,轻沾向斯卡蒂的腹部,黏糊糊的液体沾到我的手上,我颤抖着翻过手掌,是血。
“博士,我们可以甩开他们,但接下来你要自己藏好,你不能离我太近。”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就好像这伤势是在其他人身上。
我润了润嗓子才敢开口,我怕斯卡蒂看出我的情绪不对,这太丢脸了,我不应该关心她,“和海嗣谈条件。”
“什么?”
“和海嗣谈条件,我要他们死!”我尽力让自己的头脑被愤怒占据,让斯卡蒂以为我为她愤怒,总比认为我会因此失神要好,那太丢脸了,我绝不承认。
“博士,别说气话。海嗣是不会说话的,而且,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海嗣加上那两个伊比利亚人,太危险了。你没脑子,但我可以出主意。”
“不,博士,只凭海嗣还奈何不了我,他们两个有心注意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没必要担心我的安全。”
“我没担心你的安全,我是担心我的安全!”
第五十四章 海嗣
斯卡蒂最终还是同意将我带在了身边。
我说服了她,单独行动遇见敌人我毫无抵抗能力,而防守总比进攻困难得多。
不一时,安妮塔也找到了这里,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为再次见到斯卡蒂而开心地招手。
看,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不公,明明我也站在这里,而且和她的交谈更多,但她只看到斯卡蒂。
我到底比斯卡蒂差在了哪里?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女人?
“你不该来的,孩子。”我叹气,疲惫地警告女孩,作为这座城里唯一的正常人,唯一能和我交谈的正常人,死了怪可惜的。
“歌手受伤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佩特拉奶奶,她知道很多事,一定也知道怎么给歌手看病。”
外面响起了肉体摩擦地面,粗糙的滑行声音,那声音又带着几分粘稠,分不开也剪不断。
我注意到斯卡蒂的脸色变了,她是对抗海嗣的专家,既然她都是这副表情,那门外的不速之客可想而知。
“唉,”我对着安妮塔招手,“既然来了,就靠近一些吧,反正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
我继续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判断它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声音令我有一种心悸,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莫大的悲伤。
我张着嘴,“哈哈”地喘着气,静静地等待眼泪流出来,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被某种东西强硬塞住的悲伤,被紧紧地塞在心底得不到释放。
这让我现在的动作有些可笑。
“博士,你怎么了?”安妮塔个头低,她发现了我的异样,“你也不舒服吗?你看,幸好我跟着歌手找到这里了,我可以帮你们去找水,可以喝的水。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就连水都很少哩。”
我对安妮塔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闭嘴。
很奇怪,我似乎一瞬间丧失了全部力气,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身后,我也可以猜测出来,我现在身形都有些佝偻。
我坐在小屋内低矮的石砖上,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流泪,我只是等。
但如果泪水真的留下来,我还可以遮掩。
没有被人看到,就是没哭。
“博士,”斯卡蒂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但门外巨大的压迫感让她没有精力询问,“博士,我失算了。数量太多了,我一个人没办法应付全部,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我出去引开它们。”
斯卡蒂说完,没有行动,她在静静地等着,等我表态。
从这一点来说,我和斯卡蒂之间已经有了纽带,有了信任。
我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态。
泪水长时间被压抑不得流出,我的理智逐渐回到了高峰。
我现在不期望泪水会流出来了,即使它真的流出来,我也能压回去。
我在思考,思考我和斯卡蒂的关系。
她受伤的时候我愤怒了,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这意味着斯卡蒂已经和我有了较为亲密的基础,但不该是这样。
我的内心在排斥,在抗拒。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抗拒,但我一向遵从自己的直觉。
我将埋在双手中的头抬起,撑着腿站起了身,我和斯卡蒂的距离有些近,察觉到这点,我向外挪了一步。
“走吧。”我说。
斯卡蒂疑惑地看我一眼,但并没有质疑,“博士,门外的海嗣太……”
“走吧。”我坚持。
斯卡蒂转过了身,没多说什么,将竖琴交给安妮塔保管,提着剑走出门外。
我跟着走出去。
门外的怪物形状怪异奇特:爬行的怪物头颅开出惨烈的花,游动的鱼儿身上长出似人非人的四肢。
这样恐怖的形态理所应当地让我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踌躇,我想了解它们,又怕了解它们。这想法令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安妮塔要跟出来,看了一眼满大街的海嗣僵在原地,我将她推进屋内,闭紧了门。
身后传来两声“踏踏”的落地声,我知道是谁。
“阿戈尔人,你……这是什么?!”是伊比利亚的女执行官。
我头也没回,对她做出警告,“还想多活命就进去保护好那个小女孩,等我们回来,她受了伤,从你身上等比例切割。”
……………………
面前是令人窒息,令人震惊的场景。
斯卡蒂走过街道,两边的海嗣化作霜雪,一片片散裂破碎。
“啪啦、啪啦”,柔软的肉块掉落在地上,却发出了冰块坠落的声音。
斯卡蒂很强,她轻易就能做出这种如同神迹一般的攻击行为。
但她又不够强,或者说海嗣太多了,即使这样灿烂的景象,于这群密密麻麻爬上岸的怪物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
她,只能战斗,战斗到自己的血液不再流出。
但这很难,即使深海猎人的恢复能力惊人,也很难。
她手上的是腹部,更有可能伤及脏器,潺潺如小溪流出的鲜血将她的旧衣服浸染大半——她用旧衣服来捂住伤口,确保血液不会流的到处都是。
而现在,那件旧衣服在我手里。
斯卡蒂越走越远,即使她对我有了一些信任,愿意听从我的命令,却仍对这种事不安。
她想尽早里开盐风城,离开有人的区域。
海嗣没脑子,它们只有在斯卡蒂血液留出来的时候才会出现,它们不能分辨,它们只是朝着有自己同胞气味的地方追赶。
我转过头看女性审判官,她将安妮塔护在身后,即使对这些爬上屋顶的怪物有着畏惧,也死死护着安妮塔不放。
啧!这让我很困扰,我想让她死,但她现在的行为又符合我的价值观,让我很满意。
真讨厌这种抉择。
还是让她多活一段时间吧。
……………………
海边。
这里明明是海嗣爬上岸的地方,现在却不见任何一只怪物,它们都追随者斯卡蒂不知去了何处,但没关系,它们总要回到这里。
我掏出打火机,生火,用路边小屋找到的破锅和海水做羹。
炊烟袅袅升起,一片岁月静好,如果这里有豆腐、肉沫、花椒、盐、酱油等食材调味料就好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数,猜测是斯卡蒂先到还是海嗣先到。
我有些不理智,在不确定自己安全的境况下就置身险境,如果是海嗣先到我就真的危险了。
我该反省,下次不要这样了,这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
我真幸运,是斯卡蒂先到这里。
她见到我显然吃了一惊,又见到我身旁升起野炊的火,惊讶之色更甚。
能让一个面无表情的人露出这副表情,老实说,我很骄傲。
“博士,你这是……”她看到了我煮着的锅,憨憨地眨眼,她不理解。
“我在做血豆腐,可惜这里没有调味料,你能帮我去外面买一些回来吗?”
斯卡蒂沉默了,她安静地看看我,又看看锅,语气犹豫,“博士,你是在骗我的,对吗?”
这姑娘真蠢,“海嗣没脑子,它们依靠嗅觉来判断你在哪里,那么理所应当的,哪里的气味最浓厚它们就会赶到哪里,不是吗?可惜没带炸药,不然已经能收获奇效。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不再流血了。”
我点点头,“那就走吧,一会儿海嗣也会到了。”
第五十五章 合作
夜晚,斯卡蒂睡在屋子里,安妮塔陪着她,她累了一天,还带伤战斗半天,是应该好好休息。
她的睡梦中哼起了歌,这歌很神奇,让你也不由自主地想唱点什么,
于是,我的感性开始上升,理性开始下降。
我坐在门外,没睡觉,在抽烟,德克萨斯给我的烟(跳出小说外,突然不那么想抽德克萨斯的烟了,想抽德克萨斯),除了感性,还觉得心里烦。
我的感性在促使我做些什么,但理性让我和斯卡蒂保持距离。
咂咂嘴,我将半截烟扔在地上。
让昨天的我去死吧,我从来不听任何人的建议,即使是我自己的。
现在是感性期间,感性期间就应该做感性应该做的事。
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理性的道理可讲。
再说了,我就不讲道理了,谁敢指责我!
确定斯卡蒂还在熟睡,我冲安妮塔伸出一根手指,转身离开。
………………
“……你是说……合作?”女审判官握着细剑,谨慎地盯着我。
“不适合做,是听我的,完全听从,我的命令,懂吗?我必须是大脑。而且,也不是寻求合作,而是用合作换取你们自己的生命,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会让斯卡蒂放过你们,很公平。”
大审判官靠在椅背上,对我没用女审判官那么提防,“你还是那么高傲,陌生人,即使寻求帮助,都不愿低下头颅。”
“我没有求助你们,相反,我在帮助你们。你们大可以拒绝我,然后任由这座城市的风波蔓延到整个伊比利亚,我不会有任何损失,我想做的事以后仍有机会做到。所以,现在是你们应该求我,明白吗?我想让死的人对你们来说是威胁,但对我来说只是厌恶的猪猡。因为厌恶,所以我要杀了他们,懂吗?”
他们不说话。
我没客气,将一个纸条扔给他们,“这破地方想找一根笔还真难,这东西给你们,想通了用这个联系我,你们不能靠地太近,你身边那个女人拙劣的跟踪技巧,斯卡蒂隔着八百里开外都感觉的出来。”
“你!!!”
不理会背后的情绪,我拿起桌上他们的通讯器,转身坦然地离开这里。
回到住所,斯卡蒂已经醒了。
“博士,你去哪儿了?”
“去外面散散心。”
“我没有在附近找到你。”
“因为我没有在附近散心。”
这问题有够无聊的,我主动揭过。
“我们来这里也有几天了,你找到幽灵鲨了吗?”
“还没有,但我想涨潮的时候他们会出现。”
“很好,我现在大概知道他们在哪里了。你是想主动出击还是被动等待。”
斯卡蒂犹豫一下,“……博士的意思呢?”
她已经开始依赖我了,这是个好兆头。
第二天,海水果真涨潮,岸上被命名为“恐鱼”的鱼形海嗣大批大批被冲上岸,这一切的发生是因为昨天一个伊比利亚人的牺牲,但没人在乎这一点。
他们只如同饥饿的丧尸,争先恐后地扑在那堆恐鱼身上,化身最野蛮的动物,用牙齿撕咬,嚼也不嚼连碎骨咽下。
这种场景真丑陋,丑陋到会让我丧失对任何一个人的任何好感。
我看向在我身边的安妮塔,幸好我有足够多的正常食物,我还真不想让这里唯一一个我认同的正常人,也露出这么丑陋的姿态。
斯卡蒂很疑惑我的食物从哪里来,我塞住一块面包堵住她的嘴。
有一束太阳光被反射到我的眼睛上,我用手遮挡住,片刻放下手。
斯卡蒂注意到我的异样,询问出了什么事,我若无其事地避开提问。
“接下来你可能会迎来激动人心的叙旧场景……或者火药味十足?随便你,总之我没兴趣看这种场面,我去其他地方转转。安妮塔,跟我走,如果接下来真的战斗,你在这里也只会碍事。”
要走的时候,我突然停下脚步,想到一件事,嘱托斯卡蒂,“记着,斯卡蒂,我的安全已经不用担心了,如果接下里你需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不用和我汇报,相信我,我找得到你。如果找不到,我也会和安妮塔等你回来。”
“这……那好吧,博士。”
我满意地点头,牵着安妮塔离开,今天要教教这孩子辨认食物,起码得告诉她什么是可颂,免得我下次用可颂这个名字开玩笑的时候没人笑,那我怪无聊的。
第五十六章 陷入疯狂
街角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她的打扮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街道上,没有人阻拦。
那人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在陌生、寂静、又古怪的环境里,她闲庭信步,四处转转,看看。
走到我和安妮塔所在的屋门口,她一个九十度急转身,站在屋门前,礼貌地敲敲门,不待任何人回应,又推门自己走进来。
“呵,你好啊,博士。”她招手和我打招呼。
“拉普兰德,坐。”我没回头,将一根肉串伸向背后递向来人。
剑光闪过,肉串跌落到地上。
奇怪,她怎么知道这是海嗣肉。
“有酒吗,博士。”
“没有,那两个审判官似乎不好这口。斯卡蒂呢?”
“我看见她们进入了教堂,之后就没关注了,”拉普兰德在我身边坐下,随口应付这种她不感兴趣的事。
拉普兰德是我叫来的,时间比我和审判官交易要早那么一些。
今天用镜子反射太阳光的也是她,这一举动是提醒我她已经就位,并且和两位审判官见过面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博士。”拉普兰德开门见山,没有一点寒暄。
我腾出双手捂住安妮塔的耳朵,想了想,“嗯……杀人我不太喜欢,有点暴力,有没有更好的说法?”
拉普兰德仰头思考一会儿,“大扫除?”
“对,教堂大扫除。”
………………
教堂,我和拉普兰德站在这宏伟的门前。
我的情感异常地充沛,我知道这很不正常,但……whocares?
我只知道自己的理性降到最低点,感性升到最高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上午的时候,斯卡蒂答应安妮塔,在盐风城原本的集市街道处,自弹自唱了她昨晚睡梦中的歌曲。
艺术的魅力很大,就连那群行尸走肉都会因此流泪。
一首歌造成的效果比海嗣还大。
只可惜那么多人受到了影响,却只有斯卡蒂一人在歌唱。
这很不好。
娱乐怎么能独酌独饮呢?
这里该有一个多人的大合唱。
在一个混乱的地方,
该有一个整齐的合唱。
我算是一个艺术家,我懂得画面动静结合的魅力。
恰巧,我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我知道什么样的歌合唱最好听。
于是,我轻轻推开教堂的大门,修女教士们都停下动作看我。
我也看着他们,我挺胸,我抬头,我俯视着他们,我张口道:“Doyouhearthepeoplesing——”
拉普兰德如一道白色的魅影从我身侧冲出去。
“Singingthesongofangryman~”
她真棒,像一朵会跳舞的花。
“ItisthemusicofapeopleWhowillnotbeslavesagain!”
三千丈疯催白发。
有美丽的修女蜷缩一团,变成了丑陋的海怪。
但拉普兰德的技艺很好,瞧,她很快就瞧出了他们的弱点。
“Whenthebeatingofyourheart——”
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
杀戮有时候也会是艺术,只要你能将血池当做舞池,在里面翩翩起舞。
“Echoesthebeatingofthedrums!”
无将大车,袛自尘兮。无思百忧,袛自底兮。
拉普兰德就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的杀戮是艺术的,是快乐的,是优雅的,是灵动的,是滴血不沾的。
“ThereisalifeabouttostartWhentomorrowcomes!”
这些教徒不太虔诚,这座教堂里有的是面包,却没有葡萄酒。
我只好帮他们补齐圣餐礼。
“Willyoujoininourcrusade?”
鲜血自天花板滴落,滴落在海嗣肉上。
面包与葡萄酒,亦是饥馑与自由。
“Whowillbestrongandstandwithme?”
我从地上拽起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
也从地上捡起钉子与铁锤。
“BeyondthebarricadeIsthereaworldyoulongtosee?”
我将他的双手甚至,钉子穿过他的手腕,嵌进他身后,讲台的墙壁之中。
“ThenjoininthefightThatwillgiveyoutherighttobefreeeeeeeeee!”
我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愿你对你的信仰,忠贞不渝。
………………
拉普兰德很聪明,她知道什么人要杀,什么人要留。
变身海嗣的都饮恨黄泉,维持人身的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任由自己躺在血色的湖泊之中苦叫哀嚎。
我轻轻弯腰,拽着一个人的头发提起身体。
“亲爱的,帮个忙。”我轻声说道。
剑光闪过,身首分离。
我静待头颅的血液留干,重新起身。
一个人在地上不住地尖叫,我甩起脑袋砸在他的头上。
他也被眼前这烂漫的景象吸引,与我对视,哑口无言。
“快问快答,三秒钟时限,第一题,三千六百二十七乘以四万五千二等于多少。”
三秒钟过去,他没有回答。
“答案错误。”我可惜地踩在他的脖颈上,继续走向下一个人。
“第二题,对错题,你们是否想让民众化身海嗣?”
那人哆嗦着嘴唇,大概是冷的。
她说不出话,但她懂得猛点头。
我轻声道谢,绕开走向下一个人。
“第三题,你们的主教强大与否?”
……
“第四题,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分部?”
……
“第五题,幽灵鲨被你们做了什么?”
……
“第六题,斯卡蒂去哪儿了?”
………
………
………
一曲结束,我和拉普兰德击掌庆祝。
我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拉普兰德了,我和她同样的感性,同样的放纵,同样的自由,同样的不羁,同样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喜欢她,就意味着我喜欢我自己。
因为我爱死我自己了,所以我也爱死拉普兰德了。
脚步声响起,两名审判官从楼厢走进来,女审判官刚进门就弯下了腰:“你、你们……呕——”
她竟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这幅烂漫的绘卷,而非我苦苦树立起来的耶稣像?
这让我颇为失望。
一时间,我颇有些意兴阑珊,对他俩摆摆手,“后面就交给你们了。”拉着拉普兰德离开此地。
我和拉普兰德朝山下走去,教堂在我们身后炸出巨响,火光照映着两人的背影,我开口:
“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别回头,亲爱的。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哦?”拉普兰德的手悄悄摸向剑柄,“有什么发现吗?博士。”
“我喜欢你。”
拉普兰德的脚步停了下来,但很快就继续起步。
我依旧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我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让我不要回头?”
“为了塑造一个紧张的氛围,好让你能认真地听我说话。”
“这样啊。”拉普兰德恍然大悟地点头,“真是一个有趣的说法,博士。”
“没错,”我承认,“没错。”
……………………
那就带上那顶金帽子吧
倘若那样能打动她
倘若你蹦得高
蹦的高也是为了她
要蹦到她高叫着……
第五十七章 失去理智
我与拉普兰德在海岸静默,过了片刻,拉普兰德提醒我两名审判官消失,我点点头,与拉普兰德在海边道别,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教堂废墟。
告解室地面有一个密室,密室兜兜转转直通大海。
走过十分钟,眼前出现一片被玻璃笼罩地海底游乐园。
不远处传来交谈声,一个嗓音奇怪的声音和斯卡蒂交谈的声音。
“所以……当它在你面前又一次沉眠时,你有没有——听到它说话?”
斯卡蒂的竭力顽抗在这蛊惑般的声音下被摧毁殆尽,她开口,“祂——祂说——”
我哼着歌接话走进门,“他说、他说、我能游过去——”
我突然出现的声音似乎将这里的众人吓了一跳,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道歉,最终决定还是算了,我是老板,老板有犯错但不道歉的资格。
海底乐园内站着一个深海猎人、一个怪物,躺着一个深海猎人,一个主教,还有最后一个深海猎人被囚禁,昏迷地躺在头顶的培养皿中。
我对每一个人友好地招手打招呼,“你好啊,斯卡蒂;你好啊,幽灵鲨;你好啊,躺在地上快死的深海猎人;你好啊,不人不鬼马上就会死的主教;你好啊,怪物。”
“你,是什么人?”怪物开口,语气有些闷。
我懒得理他,也没时间理他。
我用颤抖的手抓起斯卡蒂的手伸向自己的胸口,“你快摸,斯卡蒂,你快摸摸、快摸摸,感受到了吗?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看我的双手、快看,看,这双手在颤抖。”
我的心跳快到让全身都僵硬,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即使没有得到拉普兰德的回应我也很开心。
我突然有点喜欢上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我想对拉普兰德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不断冲刷着我余下不多的理智,让我更加舒适。
斯卡蒂神色难言,她抽回了手,不再迷茫,而是将我护在身后,“博士,你不该来的。”
我拒开她的保护,抓着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我,神色激动地摇晃她的身躯,“斯卡蒂啊斯卡蒂!我的斯卡蒂!这一点你就不如拉普兰德,拉普兰德从不会管自己杀了什么人,有没有杀错。杀了就是杀了,死人就是死人,因为死人来让活人陷入自我怀疑?哈——”
放开斯卡蒂,我站在怪物面前,我心旷神怡,我身心舒畅,我高举起双手,如同神明降临人间。
我将怪物的头颅拽到地面,强迫它跪下来,我不在乎我在做什么了,我也不在乎这一举动有多危险了。
在我最开心的激动地这个时候,我不将生命看的贵重。
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快意人生,身死何惜?
那怪物没有反抗,没有攻击,我也很惊奇。
我温柔地抚摸怪物的头颅,它的皮肤坚硬,手感并不是很好,“为什么要诱惑我的干员呢?求求你告诉我。嗯?为什么呢?蒂蒂是我的,不问自取即为偷,你这是在把她从我身边偷走啊——乖孩子,你不该这么做的,你也不会再这么做了,你会道歉的,你会反省的,对吗?”
“你也是我们的兄弟。”怪物跪在地上,它的语气无喜无悲,它开口试图诱惑我。
我将身上的黑色大衣脱下来,亲切地搂着它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指着大衣上的血迹给它看,“瞧,瞧这里,这里,看见了吗?这块血迹是一个碎发高鼻的中年人,他成了你的同伴,他的血迹留在了这里。还有这儿,这儿,这是一个碧眼金发的漂亮修女,她也成了你的同伴,所以她的血迹留在了这里。还有……还有……哦!”我一拍脑门,我太激动了,竟然忘了正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诚地向怪物道歉,“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我还没有打消斯卡蒂的疑虑,我不该浪费这么多时间的,真是抱歉。
你说我是你的兄弟,我不在乎,也没兴趣。我和你们不同,我是有脑子的个体,这意味着我想成为谁就成为谁,懂了吗?你,还有斯卡蒂,你们知道怎样区别不同的物种吗?”
“通过血脉。”斯卡蒂和怪物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这一点上你们还真像,血脉?”我笑到肚子抽痛,“我是生活在原始社会吗?你们的种族需要依靠血脉来维持一个社会的权威?拜托——我是人,我依靠文明区分种族。”
“文明……”斯卡蒂咂摸着这个词。
“是啊,文明,文明。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物种只是文明的寄生虫,血脉从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受并传递了哪种文明。”
我站起身来,我把斯卡蒂搂入怀中,我将斯卡蒂的头贴紧我的胸膛,我温柔地抚摸斯卡蒂柔顺的发丝,我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我不会容忍海嗣与我为伴,我不会允许海嗣摧毁我喜爱的一切。所以,告诉我,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斯卡蒂,亲爱的,深海猎人,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场面良久无言,我用心跳倾听斯卡蒂的呼吸。
好久,斯卡蒂才抬起头,轻轻地推开我:“说什么傻话,博士,我怎么会成为这种恶心的生物。”
歌蕾蒂娅突然暴起,长枪穿过仍跪倒在地的海嗣身躯。
她在我谈话的时候用被动回血,真是奸诈。
海嗣咳出一捧鲜血,犹自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咳——为什么,兄弟,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接受?”
“你们都是彼此的兄弟,也都是我的姐妹。”
或许是这怪物的受创给了主教心灵暴击,主教颤颤巍巍地起身,满腔的愤恨化作歇斯底里:“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动手!使者!他们犯下了大罪!他们亵渎了海洋!”
真是该死,我明明一再强调过了我不想卷入宗教。
亵渎?亵渎!
多么可笑。
我应该是这一词语的受体,而非这一行动的主体。
什么时候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也能这么指责我了?
海嗣渐渐站起身,目视着主教:“你这么要求我,我真会这么做。”
“你也无所谓,对吗?就像我说的一样,我这么要求也没问题,你会杀了他们!”
“是的。我依然无所谓。”
“先去杀了那个……疯子!先去杀了那个黑衣服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在说谁,在场只有两个男人,除了我和他,还有其他人的性别为公吗?
我有清晰的自我认知,疯子肯定不会是说我。
歌蕾蒂娅:“垃圾!是不是我叫你去杀掉你身后的人,杀了你身后穿的像条海带的教主,你也会这么做?”
“是的。”
我看向主教,他脸色灰白,靠在身后的玻璃上维持站立。
这应该不叫背叛。
背叛应该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行为。
而他和海嗣的地位……高下立判。
只是……
“为什么呢?”我轻抚海嗣胸口的洞,好奇地询问海嗣,“为什么你会这么做呢?告诉我,孩子。”
“因为他是我的同胞,你也是我的同胞。他在呼唤我,你也在呼唤我。”
“这样啊,”我了然,“可是,孩子啊,你会一直聆听我的呼唤吗?你会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吗?你和你的族群会接受我的思想吗?”
“我们,族群,都在乎。”
“这样啊,这样啊,真好,真好。”我点头,蹲下身,将脸埋在双掌,喜极而泣地哭出声来。
半晌,我啜泣,站起身,高兴地向他讲述我的宏伟的雄大的壮观的蓝图构想。
“我说,海嗣应该分成两部分。他们要形态相同,数目相同。”
“我说,第一类的海嗣要和第二类战斗,他们要彼此厮杀,永不停歇。”
“我说,他们会决出胜者,胜者仍要分成两类,仍要形态相同,数目相同。”
“我说,孩子,你会帮我的,对吗?孩子。”
说到这里,我不可抑制的仰天大笑,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
我就像一个卖弄小聪明的孩子,话语刚说出口自己就忍不住先笑起来,笑的我肚子疼,笑的我口水呛进气管,捂着肚子不住地咳嗽。
斯卡蒂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我感激地攥住她的手,她的神色复杂,最终万般言语只化作一声呼唤:“博士。”
海嗣没有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说出口的话确实那么纠结:“厮杀……不,大群是为了演化……兄弟……呼唤……”
他微弱的意识不足以他迅速学会拒绝,但统一的意识带来的种群特性又迫使他不能接受这样有创意的请求。
我也很失落,和主教如出一辙。
这狭小的空间甚至不能容纳两个同样悲伤失落的人,我只好将口袋中的瓶装粉末掷向与我共喜悲的同伴。
火焰在他的身上燃起,他不住地扑打那彭漂亮的颜色,却怎么也扑不灭。
“那是什么?”斯卡蒂询问,“某种源石技艺?不,博士你没有感染源石才对。”
“白磷弹,粗制滥造的罢了,”火焰漂亮的颜色,和主教的哀嚎声衬托,稍稍冲刷了我的失落,我也有兴致和斯卡蒂解释,“你如果听过神话故事的话,就知道三昧真火。而白磷弹,就是现实世界的三昧真火。除非他有勇气将自己的肉割下来,不然这火焰会一直燃烧到他只剩下一具白骨,哈!”
“杀了它吧,斯卡蒂,”我指向受伤的海嗣,“它拒绝了我,拒绝了同伴的请求,它不值得信任。”
“哼,早该这么做了。”歌蕾蒂娅这一枪蓄满了力,将这海嗣一看就很重的身体甩飞出去。
我蹲在海嗣的身边,静静地看它胸口的血液汩汩往外冒,“你看,你选择的走狗伤害了幽灵鲨,世间的一切就是这么巧妙,如果你选择了其他人、如果主教的试验品不是幽灵鲨、如果幽灵鲨没有找到罗德岛,我都不会管你们。但可惜……你相信机械决定论吗?我……”
“兄……弟……”海嗣说出了它此生最后一个词。
我的胸口猛然被一股大力贯穿,我低下头,那死亡的海嗣,从身体长出触须捅穿我。
我看着这有胳膊粗细的触须,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机,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
我只依稀记得,听到幽灵鲨苏醒了,她的玻璃罐也被打破了,接下来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主教,她们应该没问题……应该……
第五十八章 末日
海岸边,穿着红色舞衣的斯卡蒂神情哀伤,好看的眼睛只是半张着,剩下那一半藏在眼皮下,也藏在海底。
“博士……”她试探着牵起了我的手,我没有拒绝,她鼓起勇气握住,“和我走吧,好吗,博士……”
她的语气像是在哀求,她不该是这种姿态的,她没必要对任何人低声下气的。
我曾经说过,我对着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蛋生不起来气,即使到现在依然如此。
但我也不悲伤。
我只是抬起头,对着斯卡蒂笑。
我竖起了中指,“去您妈的,斯卡蒂,去您妈的。”
……………………
斯卡蒂走了,我没走。
她去了深海,就像她说过的,罗德岛的浴缸太狭窄,她现在可以尽情地舒展身体啦。
我不愿相信是斯卡蒂掀起了毁天灭地的大静谧,我宁愿相信她死了。
斯卡蒂死了。
我不悲伤,所以我也不会哭泣,我只是歌唱。
悲伤地欢快的绝望的痛苦的……
海水涨潮将海岸吞没,却在我脚下流出片村之地。
我所到之处,海水尽皆分离。
我蹲下身,浪花浮动想要触碰,却又畏惧地缩回。
我仰头哈哈大笑,我唱的更大声了。
我在海上陶醉地唱歌,跳舞,伸出双手在空中弹奏。
我重重压下琴键,海面炸起巨浪,这片海域也在应和着我。
我回到了罗德岛,大家都惊讶我竟然能在吞噬大地的大静谧中活下来。
但我不想理他们,我只想陶醉在脑海中的旋律中。
我的节奏跟随脑海的乐曲,当音符静止,我也停下脚步。
所以,当阿米娅关切地询问的时候,我只让她滚。
在我回到罗德岛后的第二天,大静谧吞没所有海岸线,曾经的陆地如今成了一片汪洋。
在我回罗德岛的一个月后,伊比利亚沦陷。他们在拉特兰召开了万国峰会,颇为可笑的一点是,这时候人们才知道有海嗣这种可以灭世的怪物。
凯尔希回到罗德岛,冷着脸一言不发,而我对着她微笑。
这一天,是1190年十二月五日。
半个月后,泰拉大陆终于动员起来,无私地分享着自己的科技。
1191年四月十九日,维多利亚沦陷,莱塔尼亚接敌,至此,大静谧吞噬了四分之一的土地。
五月一日,莱塔尼亚沦陷,大海蔓延到了乌萨斯和卡西米尔边境。
五月十三日,卡西米尔沦陷,乌萨斯帝国皇帝发动了全国战争动员。
五月二十二日,萨尔贡和哥伦比亚被吞没大半,乌萨斯沦陷三分之一,唯一得以保全的,只剩下地处东北角的大炎帝国。同日,乌萨斯最可怖的力量,“皇帝的利刃”,化身人类的坚盾,以生命为代价阻拦海斯德进攻。
乌萨斯的用生命筑建的国度支撑了三个月,八月二十三日,海嗣适应并进化,成功突破防线,乌萨斯偏居一隅,大炎帝国全面要塞化。
泰拉世界千年的发展,浓缩成这九个月的历史。
个人的力量在集体面前是微不足道的,我一直都很认同这一点,现在只不过是又给了我更有力的佐证。
罗德岛无数的干员前赴后继地踏入深海,然后,一去不回。
棘刺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我没有说话。
他已经彻底海嗣化,手中紧握着我曾经夸赞过的头发。
他说加入海嗣是对抗海嗣的手段之一,他说若他失控我也有能力杀死他。
他真聪明,他说对了。
是我亲手杀死了他,亲眼看着他海嗣化的身躯在我面前倒下。
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丝反抗,也没有一丝挣扎。
小绵羊全是是血地回到罗德岛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话。
她就那样倒在大门前,我俯身抱起,血液溅了我满身满脸。
她在医疗技术最好的罗德岛不治身亡。
我明明告诉过她,她可以不用去的。
但她只是柔柔地叫我前辈,然后指指自己的耳朵,说:我没听见。
当她冷到发抖,抱着我死去的时候,我衷心希望她来世可以有一对灵敏的耳朵。
拉普兰德的尸体没有送回来,我亲自去收殓。
她浸润在血泊之中,脸上到死都挂着残忍的笑。
她的两肋间交叉着黑白双剑,大概是想让我可以第一眼看见。
因为她在临走前告诉我,可以送我白剑做礼物。
而我则婉拒她,如果可以,等她平安回来,我想要黑剑。
我抱起拉普兰德尸体的时候,仍没有说话。
我只是恍如隔世,向她告白后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还在昨日。
德克萨斯尸首不明,我将她送我的半包烟扔进浪潮,在心底告诉她,我们谁也不欠谁啦。
能天使到死都没有得到八把铳,唯一的守护铳还交给了我,但她头顶的日光灯管终于如她所愿,永久地熄灭。
我夸赞过蓝毒,她蓝盈盈的眼睛很漂亮。于是,她临走时笑着和我说,如果她死了,允许我将她的眼睛挖出来收藏;但如果她活着回来,我要允许她来给我搭配服装。
我没什么损失。
确实没有任何损失,甚至收获了一对漂亮的蓝宝石。
霜叶说她喜欢的歌,只适合独处的时候,哼给自己听。
我说真巧,我脑海中喋喋不休的歌曲,到现在也只有我自己听到。
她临走的时候将一个本子递给我,我知道那是什么,她没有上过学,那上面的图案都是她自学认字的符号。
她还和我说,等她回来,就可以和她互换歌曲听了。
我看了看柜子,我得到的一堆礼物都藏在其中。我没有收,也没有答应。
但那个本子最终还是进去和其他物品为伴。
我甚至在海面看到了一朵握着竖琴的花。
那琴有些眼熟,有个孩子对这把琴好奇了许久,也对着歌手斯卡蒂好奇了许久。
啊,我想起来了,那是安妮塔。
看着她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去送死的模样,
我又想起了我初次见到暴行的场景。
暴行见到我,兴奋地冲上来抱住我。
她说她之前是一个安保人员。
她说听到我的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
她知道我失忆了,也只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开心地拍拍我的背,
她说没关系,可以重新认识。
那时候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我说:哈!又一个白打工的蠢货!
其实我想问的是,值得吗?仅仅是我这个人?
我自认有着清晰地自我认知,所言所行都不像什么纯粹的好人,我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能让他们这么信任?
但我一直没有说话。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无论是谁加入了罗德岛,
亦或者谁已经死亡。
我都没有说话。
于是,当凯尔希利用远古人类科技,启动“方舟”计划,准备游说兽主的时候。
我脑海中聒噪的音乐终于停下。
我深吸一口气,掐住了凯尔希的脖子,我对着凯尔希温和地笑,语气尽量友好,我说:“把Mon3ter叫出来。”
凯尔希皱眉,抗拒,不满,拒绝我友好的提议。
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加重自己的力度,将凯尔希的咽喉几乎要拉出大半。
一声巨兽的吼叫,黝黑的怪物出现在我的身后。
而凯尔希弯下腰不住地咳呕。
我转身,仔细地观摩着这个不该存在世间的怪物。
我明悟,往日的疑云烟消云散。
为什么凯尔希长生不老,为什么凯尔希能力超群,为什么凯尔希地位尊贵……
我推断出了一切。
但我并不恨凯尔希。
仇恨不能解决问题。
我只会在我认为恰当的时间,报复他们的傲慢。
凯尔希在原地静默许久,收起mon3ter,转身去联系兽主。
而我带着剩余存活的干员,朝着前古代文明的地下遗迹走去。
门前,我下意识回头,目光穿透墙壁,似乎看到了身处大海的斯卡蒂,与我遥遥相望。
第五十九章 地下研究所
地下一层,日灯长明,千年不熄。
白色的办公桌上文件凌乱地堆集,腐朽的白板上模糊地印着我似懂非懂的数据。
恍惚间,我看见身边站着许多和我一样的人。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热情地与我攀谈。
而我也同样热情地回应他们。
我主动与他们分享生活,与他们皱眉苦思每一个数据。
在这里,我打牌,我出千,我据理力争。
我享受着卖弄小聪明,被气急败坏的众人群起而攻之的乐趣。
也是在这里,我被夸赞,被奖赏,入职两个月便被提工资;也被指着鼻子怒骂不求上进,胸无大志,贪图享乐。
那是一位比我大二十多岁的长辈,她在这里给我提过建议,为我规划过前程,和我谈过心理健康,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毛病。
她说她并不严令我能改正,但希望我能正视。
她照顾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我。
那是我最后一个可以称之为长辈的人。
她在临走前,一如往常那般口吻,和我嘱托……嘱托……
我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攫夺,我回忆起了她的一切,却偏偏忘了她最后的嘱托。
我所遗失的嬉笑怒骂,似乎都留在了这个宽敞的地下研究遗迹中。
以至于我身处这样荒唐破败的环境,呼吸污浊呛人的灰尘,竟觉得幸福与安心。
“博士,博士——”
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我迟钝地转过头,看见阿米娅一脸难言的表情。
我伸出手触摸自己的脸庞,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地下二层,消防通道的消防门破烂不堪。
二层室内的环境与风格迥异,巨大的割裂感冲击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也记得这里。
灾难降临,战争来袭。
我忘记了灾难的模样,但我记得那事关种族存亡。
研究所卷入了五年的战火,二百多名研究员十不存一。
我最后一位认知为长辈的人,尸体被我亲手拖入燃烧的烈火,化为柴薪。
二层豪华的食堂被改成尸体存放区,娱乐场所成为所有人假寐栖息之地。
我们只坚守二层,也只会改动二层。
而三层以下,是实验研究区域。
我们在其中想尽办法保存人类的火种。
我们不奢求人类能得以存活。
我们只希望自己的文明得以保存。
地下三层被一扇嵌进墙内的厚重防爆门隔离,门外有识别锁,镜头捕捉到我的脸,密码解锁,大门洞开。
所有干员面面相觑。
但我并不奇怪,我早就知道。
地下三层摆满了实验仪器,以及人体维生系统,地面散落着文件,用密文写着我们共同的研究成果。
我捡起脚边的一份文件,文件上的字样和墙壁上凿刻的硕大痕迹重合。
其上写着:
存续、迁徙、繁殖、生长。
或许早在我踏入这座遗迹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恢复了与之相关的记忆,只是不愿去面对。
我说过,我不恨。
恨意应该是动力和武器,而非宣泄的情绪。
我不恨凯尔希,也不恨海嗣。
而在这份文件面前,我更无法高高在上,妄谈恨意。
一切,只是为了文明的存续。
大厅中央呈图案,摆着四个与众不同的营养维生装置。。
玻璃壁已经被打破,其中充斥的营养液也在千万年之间早已挥发。
但我知道其中承载过什么,也知道我们的挣扎有多么无力。
我尤记得他们四人在被改造之前,与我们一一告别。
曾经第一个发现我打牌出千的朋友,自告奋勇接受了这文明挣扎的试验品。
他告诉我,我比他聪明,脑子也更灵活,如果最终计划可以完成,我一定是最佳人选。
所以,我不能接受试验品,我必须等待那终属于我的宿命。
他们舍弃人类的情感,只为种群趟出一条山路,筚路蓝缕,即使以另一种生命的形式存活,即使这不再被称为人类。
他们早已甘愿自我牺牲,如果人类拥有继续存活的方式,他们宁可被杀死。
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都如我一般的样貌。
但我不能吟诵,不能宣讲。
那是一种莫大的悲伤,一种令我的神经大脑都被烧灼的悲伤。
我是博士,是人类的另一条路,我必须要走下去。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即使是冷酷地对待其他人,即使高高在上,即使俯瞰世界。
他们说:我,是希望。
地下四层,大厅中央摆着一个直径五米的地球仪,头顶的天花板是一副无比巨大的世界地图。
蓝绿色的灯光打下,我发现我还清晰地记得每一块大陆的名称。
四面的墙壁上,被无数潦草的字迹涂鸦所涂满。
五年来,我们在墙壁上发泄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我们互换自己最喜欢的诗词,创作自己最满意的段句。
题在这公共的墙壁上供所有人赏阅,这就是那时唯一的娱乐。
唯独正门对面的墙壁很干净,很整齐。
上面铁画银钩,凿着他们送给我的离别礼物。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
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他们还想继续凿完整首诗,被我拦住了。
我说你们太不了解我了,我只会觉得海阔凭鱼跃,凭什么就得按照诗里的来。
他们赔笑,说也觉得后四句实在不像我,无法想象我会流露出那样的情绪。
于是,他们走了。
他们为着人类的未来,去搏出一个明天。
我看着一艘艘飞船从我身边升起,缓缓驶离大地。
四下渐渐寂静无声,
徒留我孤身一人,被抛弃在偌大的地球。
因为我是希望,是火种,是全体人类留在地球上的根。
他们是未知的明天,我是不灭的过去。
我仰头,看着最后一丝蓝色的弧光消失在天际。
穹苍之上,一片寂寥,群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当我们踏入第五层遗迹的时候,一直灼烧我神经的某种东西,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我脑袋一晕,彻底栽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人类在地球留下了多少保存文明的手段,我只知道,我是他们公认成功率最高的一项。
孤寂的地球只有我一个人。
而我早已被改造,成为了不死之身。
悠久的岁月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我见证了大陆的板块漂移。
我尝试过寻找同样留存在地球上的四位同伴,但他们在大海中陷入沉睡,变成了我认不出的模样。
海洋成为了他们的培养皿,培养着我早已忘却的东西。
我在深邃的海岸边惊醒,发觉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脑海深处,记忆映射出的梦境。
这片大地上重新出现智慧生物,他们的文明语言与我所认知的似是而非。
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我们计划的一环,但我乐于见到可以交流的生物。
我积极地融入他们之中,协助他们解决调和内部的矛盾。
我被敬仰,也被崇拜。
我虽决定不信任任何人,但不是因为曾经被背叛,而是因我深知,信任是一种商品。
他们向我支付信任,我便要售卖等价的信任。
但我太过自私了,我不愿意向他们交换自己的内心。
与人之间的牵绊情感是不必要的,因为这样会使我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他们。
有人认为这种做法是冷血,而我称之为高效。
所有人都生长存活于天地之间,唯独我是远行的匆匆过客。
我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我发觉自己陷入了走不出的圈。
我撞破一层墙壁,外面是另一层墙壁。
我推开一扇门,门后是另一扇门。
我已经数不清我走出了“室内”多少次,我始终在室内徘徊。
终于,我意识到了自己在一个树桩的中央。
外面是一层又一层,数不尽的年轮将我包裹。
我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想哭的,虽然惶恐,但我并未感觉悲伤。
是悲伤主动找上了我,,它敕令我悲声恸哭。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将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回了身体,逐渐掌握了自身的所属权。
我试图咬紧牙关,停止这弱者的行为。
哭号仍在继续。
我憋足了气,宁肯窒息自己。
哭号仍未停下。
我发出更大的喊声,宁愿用愤怒掩埋自己。
我睁开了双眼,我醒了。
我用了不短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身处遗迹,身旁是关切呼唤我的干员。
见我苏醒,所有人挤到我身旁。
我摸了摸眼角,是干的,只有嗓子哑了。
“没事,走吧。”我开口,嘶哑的声音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烤过,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身体自我润湿它,“我没事,走吧。”我又说了一遍。
当他们准备下降到第六层的时候,我拦住了他们。
因为我知道,那是最后一层,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来到这里寻找对抗海嗣的良药,但我已经找到了,准确地说,我已经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曾经的人类,为了计算地球存活的未来,
我们以四维因子为根基,以庞大的运算,创立了能预测未来的庞大网络。
那个网络,叫普瑞赛斯。
普瑞赛斯只来得及设立一个运算服务器,人类便被匆匆赶至了最终决战时。
那唯一一个只能运算地球模糊数据的服务器,叫做泰拉。
预测未来的网络有且只有两种登录方式。
一种是不成熟的技术,被做成石碑留给了海嗣。
一种已经成熟的技术,被植入我的身体,
通过神经连接。
即使在我失忆的时候,神经仍不时模模糊糊连接到普瑞赛斯网络,连接到泰拉,这足以证明这套网络之成效。
海嗣也有一块石碑,它们会从中推演种群延续的未来。
我知道那块石碑在哪儿,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