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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9章:一明一暗,庇护皇族

    “金刚奴,蝗虫真有那些神效?”杨广总是觉得蝗虫是男人之宝的言论不太可靠,散朝过后,杨广就把杨集叫到了安仁殿后花园询问。

    “巢太医令不是说了吗?能否取到男人之宝的功效,得看人来。”迎着杨广疑惑的目光,杨集不紧不慢的说道:“别人有没有效果我不好说,但我家那三个小子,就是因为我长期吃蝗虫得来的,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而且就算其他人吃不出这个效果,但最起码,对人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倒也是!”杨广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转而向杨集说道:“我有两件与皇族有关的事儿,想听听你的意见。”

    杨集放下茶杯,笑着问道:“何事?”

    “第一件事,与房陵王(杨勇)的子嗣有关。”杨广沉吟半晌,叹息着说道:“房陵王子嗣众多,老是这么软禁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让他们远离京城这些是非之地。”

    杨勇有十个儿子,他们在杨坚时期就被册封为郡王了,其长子杨俨受封为长宁王、次子杨裕受封为平原王、三子杨筠受封安城王、四子杨嶷受封为安平王、五子杨恪受封襄城王、六子杨该受封为高阳王、七子杨韶受封为建安王、八子杨煚受封为颍川王、七子杨孝实受封为庐江王、十子杨孝范受封为范阳王。

    杨勇虽然发动了仁寿宫政变,并且差点实现了“逆袭”,但是杨广事后并没有为难他的这些侄子,既没有处死他们,也没有剥夺他们的爵位。

    就残酷的宫廷政变而言,身为赢家的杨广能够做到这一步,堪称是史上罕见。

    杨集说道:“阿兄打算把他们安排去何处?难道是凉州不成?”

    杨广笑着点头:“正是凉州!”

    “不会是让我半路弄死他们吧?”如果杨集记得不错的话,杨勇的儿子就是在发配途中被云定兴一一弄死的,

    杨广闻言差点气死,气道:“我要是想弄死他们,何须如此麻烦?我是担心他们受人挟持,做出什么不当之事,思来想去,唯有凉州比较合适,有你看着他们,我也就放心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建议把杨俨等人的爵位削了,然后让他们各在一方隐姓埋名,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这样对他们、对皇族、对大隋都有好处。”杨集说到这里,又分析道:“要是他们集中在一处,难免会出现一两个胆肥的。到时,将会连累一切与他们有关的人,同时也会给朝廷带来巨大的困扰,与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绝了他们的念想。”

    “言之有理,是我考虑欠妥了。”杨广点了点头。

    杨勇明知失败却还执迷不悟,甚至以大隋动荡的代价谋求所谓的胜利,杨广觉得那是一种十分愚蠢的行为;不过他也知道从杨勇集团的角度来说,肯定不是这样,他们认为他们如果赌赢了,那么不但不用死、这个天下也是他们的了,所以权力之争只有结果,很难分得清对错。

    杨勇有几个儿子早就成亲了,他们如果集中在一起生活,谁也无法保证他们安分守己;就算其中一人搞事,余者也会受到牵连。如果把他们打散、暗中送走,兄弟十人日后天各一方的,联系都联系不上,更别说什么合伙造反了。

    “还有一事呢,又是什么?”杨集问道。

    “与老四和老五有关。”杨广说道:“我打算让老四来当宗正寺卿,专管皇族事务。老四没有什么过错,他重新入仕的话,别人也不能说什么。至于老五……”杨广停顿了一下,又说道:“皇族也需要需要像世家门阀那样隐藏底蕴,我打算让他来当这个底蕴,以后一明一暗、共保皇族。”

    听了此话,杨集对于杨广的安排很是佩服,尤其是对杨谅的安排更是绝了。

    杨谅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天下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如果现在列出一个“痛恨杨谅万人榜”,杨广连榜单都进不了,只因所有名额都被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占领了。也是因为他生活在皇宫之内,要是他离开皇宫、失去杨广保护,那些被他坑得相当凄惨的人早就弄死他全家了。杨广此时便是恢复他汉王之位、让他返回原先的王府,想必他也不敢回。

    日后,他也只能乖乖的为杨广、为皇族做事了。

    杨广微微一笑,又向杨集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如此做太过麻烦?”

    “这倒不是,只不过我觉得有些意外而已。”杨集有些不解的说道。

    “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我成了太子以后,我实际上就没有当他们是敌人了;尤其是兄长,他连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之位都保不住,这能力又能强到哪儿?而益钱虽然有野心,可他更多是被阿耶和我一步步推到拥兵自重、拥兵造反那一步的,现在回过来看,他造反之举对我大隋的稳定取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他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我还担心他做什么?”杨广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以上只是其一;其二为了阿耶的遗愿,我答应过阿耶,不会以难他们,若是我处死了他们,以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阿耶、阿娘?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要为后代子孙做一个好榜样。”

    杨集为之一愣,继而若有所思的问道:“好榜样?”

    “正是!”杨广苦笑了一声道:“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很难见着亲情,我不奢望自己能彻底改变这种情况,因为皇座只有一个,只要皇座在,那么纷争就不会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我们的孙子后代能以我们这一代为榜样,以后对待自己的兄弟的时候,不要太过残忍。”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要处理奏疏了。”杨广说完,快步向前殿走去,只是他的背影落在杨集眼中,显得有些萧瑟和寂寥。

    “喏!”杨集向着杨广深深的施了一礼,从侧门离开安仁殿后花园。

    追名逐利是人的天性,普通人家、世家门阀和各个王府的子弟因为受到层层约束,他们不至于为了名利、权力拔刀向对。但帝王家则是不一样了,他们处于权力金字塔的最尖端,他们为了争夺独一无二的皇位、掌控天下一切法则,拔刀相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以前有,以后也会有。

    正如杨广所言: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事。

    ……

    散朝时,苏威和高颎让杨集去“认认门”、认认人,不过杨集却没有去尚书省凑热闹的意思,毕竟尚书令都成为虚职了,他要到再凑过去,那成什么样子?

    离开大兴宫,便骑马带着后亲兵回府。

    问了老娘在何处,才知道她又带着萧颖、柳如眉在英武殿的书房算账,杨集过去熘了一圈,叮嘱她们稍后一起吃午饭,然后就被独孤敏不耐烦的轰走了。

    自从有了儿子,杨集在家里的地位每况愈下,老娘拿她的三个可爱小孙孙当成宝也就算了,老婆们有了孩子以后,关注的重点好像也移了过去,弄得他现在很没地位。

    回到后宅,正好看到三个儿子在一张非常矮小宽大的坐榻上晒太阳,不过除了正在睡觉的老三之外,两个大的一点都不安分,正满榻爬,旁边是秋水和秋月在看着。见到杨集过来,两个小家伙眼睛放光,嘴里“嗬嗬”有声的朝这边爬过来,眼瞅着老大杨昊就要掉到地上。

    杨集不待旁边的秋水出手,便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儿子抱了起来,左一口右一口,不偏不倚的各自在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老二杨明张着嘴呵呵乐,又嫩又胖的小手儿在杨集脸上抓,逮着鼻子眼睛就抠;老大杨昊则伸手抹了脸上并不存在的口水,脑袋偏向一边,那小眼神儿好像充满了嫌弃。

    “不是吧!”杨集吃了一惊,这孩子居然做出这个表情,不会也是穿越的吧?他想了想,朝着老二说道:“二宝,手机、电脑,电影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老大没什么反应,似乎被这么抱着不舒服,一边“Gue、Gue”的玩泡泡,一边蹬着小手、小短腿向榻的方向爬。儿子的嫌弃可把杨集气得不轻,气道:“好小子,敢嫌弃你老子?胆子肥了是吧?”

    说着,就把老二放在榻上,接着将老大翻过来,照着小屁股轻轻的扇了两下。这小子好像是以为杨集和他玩,所以非但没有哭,反而扭头瞅着杨集直乐呵,口水流出老长的嘴巴就朝杨集的胳膊啃了下去。

    裴淑英正在里边换湿了的胸衣,外衣刚好穿上,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出来一看,一见杨集打儿子玩,她就不干了,冲上来将老大杨昊从杨集手上夺了过去,柳眉倒竖的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打孩子,手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孩子生下来,不就是用来打的吗?”孩子裴淑英被夺走、而且还被被训斥一顿,杨集也不着恼,顺势在那敞开的衣襟里捏了一把,感觉甚好……

    “哎呀!”裴淑英低呼一声,俏脸一面通红,羞恼道:“有人在呢!”

    秋水秋月齐齐低着头,耳尖都红了。

    “摸自己的媳妇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犯了哪条律法不成?”杨集说着,才发现裴淑英这身衣服雍容大方却又不显华贵,与她崇尚的素色风格完全不同,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了,于是好奇的问道:“你准备去哪儿?”

    裴淑英弯下腰,打算把老大放回去,然而杨集又摸了她一把,吓得裴淑英差点把手里的老大丢了出来,放好老大,随即一脸晕红的娇嗔道:“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这身衣服你以往的风格大不相同。”杨集笑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身衣服真是不错。料子看似普通、实则是最好的蜀锦,这裙摆上绣着的牡丹好像是苏绣吧?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个中奥妙,所说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又内敛,果真是有品位的。”

    裴淑英以前长得比较偏瘦,这与年纪小有很大的关系,当了母亲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浑身泛着轻熟风韵,而这身蜀锦苏绣穿在身上,使她多了几分月明媚端庄的气质,比以往简简单单的素色衣着更显魅力。

    得到丈夫的夸赞,裴淑英美滋滋的,故作澹然的说道:“哪有郎君说得这么好!还行吧,也就一般般吧。”

    杨集见她高兴得都笑成一朵花了,没有去拆穿她,只是呵呵一笑。

    裴淑英自己又说了起来:“不过郎君倒是猜对了,裴家今天办家宴,我要回娘家一趟。”

    杨集好奇的问道:“朝会上,我都遇到岳父了,他可没有说到这个。”

    “是阿娘让我带儿子过去给他看看。”裴淑英说道。

    “这有什么区别?”杨集奇怪的看着裴淑英,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去做什么?”裴淑英横了他一眼,解释道:“今天不是旬休,裴家的男子各忙其事,也就没有宴请男客了,你去了岂不尴尬?”

    “那行!”杨集说道:“改天有暇,我们再请他们过府做客。”

    裴淑英无所谓的说道:“马上就北巡了,你和阿耶接下来肯定很忙,看情况再说吧。”

    杨集点了点头。

    “公子,有客来拜访,可以见吗?”便在此时,张出尘来到院内禀报。

    “是谁?”

    “秦琼和单雄信!”张出尘说完,又补充道:“据义父说,他们在我们尚未抵京之时,就已经来过一次了,好像是打听程咬金的消息。”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让人带他们去玄武殿会客堂等候,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喏!”张出尘连忙回去安排。

    杨集又对裴淑英说道:“我去会客了,你把老大、老三送给去给阿娘她们,什么时候去裴府,你自己决定。”

第690章:失去收为己用之心

    玄武殿会客堂中,秦琼和单雄信正在品着香气四溢的好茶,两人其实已经知道程咬金的消息了,告示墙上的榜文之上写着朝廷立功将领的封赏,其中有就程咬金名字,他在此次战役立下大功,受封为中郎将、武散官振威校尉,一跃成为中级军官。

    替程咬金感到高兴的同时,秦琼和单雄信心中更加郁闷了,他们原本都是低层军官,升迁无望,在选择骁果军还是凉州军之时,他们出现了巨大的分歧,他们选择了天子亲军骁果军,而程咬金却选择了凉州军,他跟着杨集仅只一战,便升为中郎将、振威校尉。

    可是他们呢?却是越混越不如意了。

    困则思变,他俩前天去了来护儿府上,想从秦琼的老上司来护儿那里寻找机会,改变现在的窘境,不料来护儿因为秦琼当初得罪过杨暕的缘故,对他们不冷不热的,虽然没有说多余的话,可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态度让他们心都凉了;不过来护儿十分欣赏秦琼,否则当初也不会带秦琼入京任职了,他之所以不敢收留,主要还是担心惹火烧身,便让他们找杨集碰碰运气。

    在来护儿看来,杨集当初就是帮他们解决了杨暕的,双方多少有些关系,而秦琼武艺高强,要是能够得到杨集的看重,谅那杨暕也不敢为难于他们。

    秦琼和单雄信闻言苦笑,其实杨集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他们去凉州从军了,可是他们却不知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不过想到此刻前途渺茫,终于借着探听程咬金消息为由、鼓起勇气登门拜访。

    两人心中有点忐忑,他们接二连三的拒绝了杨集,已是羞刀难入鞘,实在不知从何开口。但是他们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只因上茶的侍女说这间会客堂只接待贵客,这说明杨集还是比较念旧,没有因为他们的屡次拒绝而生怨。

    “劳两位久等了,实在抱歉之极。”这里,门口传来了杨集的声音。

    “参见大王!”秦琼和单雄信连忙起身,抱拳行礼道:“恭喜大王凯旋归来,功晋尚书令。”

    “免礼、免礼,秦兄、单兄请坐!”杨集快步走了进来。

    杨集的称呼让两人脸上发烫,这声“秦兄、单兄”,他们着实承担不起,秦琼苦笑道:“不敢当!”

    三人皆坐了下来,杨集倒是不知两人近况,眼见两人十分拘谨,便说道:“在这场战役中,程咬金立下不错的战功,如今已经受封为中郎将、振威校尉,成为兵部关注的新一代战将;只要他再用一两场功劳奠定基础,日后升迁不在话下。”

    听了此话,秦琼和单雄信相顾一眼,单雄信犹豫了一下,问道:“大王,但不知咬金他在何处?回京了么?”

    “他没有回京,现在还在西海郡担任!”杨集说道:“他虽然在地方上带过兵,可是郡县兵根本没有资格边军比,战斗力姑且不谈,光是纪律、作战意志就不如边军;士兵如此,将领亦然。”

    想到程咬金所立之功,杨集接着说道:“程咬金参与的那场战争,主要是‘大势’在我大隋这边,实际与他个人能力关系不大。而且他虽然头脑灵活,可毕竟只有十九岁,各方面都不成熟、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我便安排当名西海道行台省骑将,让他跟着张须陀将军一边学习兵法战阵、一边积累实战经验。只要他耐心沉淀一两年时间,必将得到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

    大隋之所以名将辈出、将星闪耀:一是因为名将家教好,等到这些名将学有所成,长辈就带他们上战场,让他们以实战来印证书上学来的兵法战法,而后又领悟到更多实用的用兵之法。

    二是隋朝战争特别多,只要没死的,基本上都能成为身经百战、作战经验丰富的名将;这一点无疑更为重要,其中最为典型的,无疑是20世纪那个浴火重生的国家,那时候的很多将军并不懂兵法、有的甚至连字都认不出多少个,但是他们打着打着,一律打成了功勋赫赫的名将;以立国初期的情况来看,休要说是排出十大/元帅、十大/将军了,便是排出五十帅、一百将也让人心悦诚服,无从挑剔。

    “实战?”秦琼心下一动,双眼闪闪发亮的望着杨集,沉声问道:“听大王之意,难道吐谷浑的战斗尚未结束?”

    “确实还没有结束。”剑指西南、逼迫党项羌西进乃是国家大事,杨集自然不会向两个无关人士透露了,他点了点头:“吐谷浑好歹也是一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国家,自然拥有许多负隅顽抗死忠分子;为了避免这些散居各处的部落和军队死灰复燃、为祸地方,我军当然要乘胜追击、将他们歼灭干净。不过这种剿匪一般战争,比大战役更麻烦、更耗时、更考验我军将领的能力。”

    说到这里,杨集已经从秦琼的神情变化看出了两人的来意,其真实目的是谋求职务、希望借助自己这个平台成为第二个程咬金;而所谓的“打探程咬金近况”不过是他们的敲门砖罢了,但他们也许是因为拒绝自己多次的缘故,此时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这一发现,也使杨集彻底失去收为己用之心。

    眼前俩人并不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帅才,仅仅只是冲锋陷阵的勐将,他们对于麾下勐将如云的杨集来说,吸引力不能说没有,但也少得可怜;再经这么一闹,杨集已经没有半点兴趣了。

    其实杨集这种不满,并不仅是因为眼前、更不是突如其来,而是存在已久。毕竟杨集先后从杨暕、宇文述手中救过他们的命,当时固然是有着借题发挥的用意,事后也取得巨大回报;可是对于秦琼和单雄信等人而言,救命之恩却是实实在在的、无论怎么算都打不脱,然而他们根本就没有感恩之心,面对他这个卫王和恩人的好意,却三番五次的拒绝了。

    这也就罢了,可是他们现在见到程咬金前途光明,于是又想着利用他来了。真以为他杨集是爱才如命的曹操?还是以为他们自己是需要三顾茅庐的诸葛亮?

    真是搞笑之极!

    现在别说让他再次出口邀请,便是白送也不要了。他可不想“重蹈”李密和王世充的“覆辙”,白白养出一帮白眼狼。

    “大王言之极是。”听了杨集的话,单雄信深以为然。他们在骁果军中进行比赛的时候,就是输给了土匪一般对手,对方的武艺不行,但是却能利用地形把他们弄“死”干净。这让他们这些地方豪强信心大跌,其中不少人都默默的打了退堂鼓,而他大兄和翟让直接辞职不干了。

    单雄信的性子远比秦琼直爽,见秦琼始终开了不了求职的口,便打算直接向杨集说明,然而不等他开口,门外传来一个粗豪的嗓门:“大王,苏相和宇文工部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先请他们到左厢用茶!”杨集暗叫一声“来得正好”,说着便站起身来,十分遗憾的向秦琼和单雄信说道:“唉,本想与两位开怀畅饮、畅述离情,怎奈苏相和宇文工部来得实在不巧得很,实在抱歉了!”

    “国事要紧!”单雄信无奈,只得起身改口道:“大王公务繁重,我二人就不打扰了。”

    “程咬金现在非常好,两位只管放心。”杨集说道:“改天有空,我再设宴赔罪!”

    “大王客气了!”单雄信和秦琼异口同声的说道:“我等实在不敢当!”

    杨集将他们送到殿前广场,正好看到苏威和宇文恺在公孙桓的带领下,快步而入,当即向候命的郝瑗吩咐一声,让他代替把秦琼和单雄信送走。

    秦琼和单雄信看到两名身穿紫色朝服大官步子匆匆的走来,他们不也多做停留,朝杨集行了一礼,便跟着郝瑗离开。

    苏威和宇文恺仅仅只是打量了两人一眼,便向迎来的杨集走去,遥遥行礼道:“参见大王!”

    “苏相、宇文尚书!”杨集抱拳还礼。

    “打扰大王会客,实在抱歉!”苏威微笑道。

    “无妨无妨,他们是我麾下一名将领的朋友,特意来打探好友的消息。”杨集指了指正殿左边的会客堂,笑着说道:“到里面再说。”

    苏威、宇文恺笑着点头。

    一行三人进了客厅,分主宾入座,等侍女奉上香茗,杨集挥手让她们退下,向两人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是为了早朝上提到的晋阳仓而来吧?”

    “哈哈!”苏威哈哈大笑,竖指道:“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大王,我和宇文尚书此来,实乃有事相求,还望大王伸出援助之手。”

    “有宇文尚书这位建筑大师在,我就算想伸手援助,也没这个资格啊!”杨集看了两人一眼,好奇道:“但不知所为何事?”

    宇文恺见苏威笑而不言,便知道他打算让出面,他朝杨集拱了拱手:“也没别的,就是希望大王借人!”

    杨集问道:“宇文尚书指的是何人?”

    “俘虏!我们需要大王手上的俘虏。”宇文恺说道:“修晋阳仓肯定是少不了民夫和人力,然并州、幽州、冀州的很多青壮都去开凿太行八陉了,要是发民役修晋阳仓,势必影响到农耕。故而我们向圣人谈了此事;圣人却说无需发民役,所须人手,只要向大王‘借’一些即可。”

    杨集沉吟半晌,向宇文恺说道:“我除了承诺给圣人的五万人以外,手中的确还有,但不知宇文尚书说一些是多少?”

    “大王,您这是答应了?”宇文恺大喜过望,惊喜的看着杨集。

    “多少?直接报一个数给我。”

    “一万!”

    “一万?”

    “是不是多了?如果……”

    “不是!”杨集挥手打断了宇文恺,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一万太少,我可以给你三万。”

    “果真?”苏威和宇文恺都惊呆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大王可别哄我们?我们会当真的?”

    “半点不假!”杨集笑了笑:“而晋阳仓是重中之重,完工越快自然越好!”

    “大王高义!”苏威深吸一口气,向杨集说道:“不过晋阳仓集中在有限的地势之内,一下子用不了那么多人,若是有人闲着,同样也有动荡的危险,这也是我们只有一万人的原因。”

    杨集皱眉道:“另外两万人呢?你们不打算要了吗?”

    “朝廷到处都需要这种不用花钱的劳力!”苏威大声说道:“大王这两万名强壮有力的奴隶,我们怎么可能不要呢?就算再来十几二十万,朝廷也不嫌少。”

    “那苏相准备怎么安排这些俘虏?”杨集好奇的问了一句:“是去开辽西走廊的官道?还是太行入陉?”

    “都不是!我是打算让他们去雍州北部修水利、开垦农田。”苏威解释道:“河套平原在西汉时期便是重要的产粮重地之一,只是后来战事不断,农田和水渠已经不复存在,朝廷为了让河套平原恢复旧貌,去年便让都水监对河套平原水渠进行了通盘筹划,形成了水渠、运输一体的水利网,但是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才迟迟没有完成,要是得到大王提供的两万劳力,进度至少比现在快两三倍。”

    “如此就好!”杨集想了想,说道:“既然朝廷这么缺少免费劳力,稍后我便写一封信给州牧府,先让张定和把四万俘虏押解到会宁郡,但是凉州军不能越境,你们这边要做好接应准备。”

    既然是杨广让他们来找自己要人,那么先把四万俘虏交给他们好了,早一天交割的话,凉州也少掉四万张吃饭的嘴巴,而兼管的军队也能得到放松。

    “四万?”苏威和宇文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不约而同的问道:“凉州天天修路、处处修路,难道大王一个俘虏都不要了?”

    “不是不要,是凉州实在要不起了!”杨集苦笑一声道:“凉州除了俘虏以外,还有很多很多买自东西突厥的奴隶;要是再把近十万名吐谷浑俘虏投入到凉州、西海行台的建设之中,固然会加快一些工程的进度,但是异族人的总数却超出兼管军队的极限,我担心不仅不好管理,还容易引发动荡,所以我并不打算把这批俘虏投入到凉州建设。”

    “原来如此!”苏威恍然大悟,试探着问道:“俘虏数目过于庞大,未免其他人办事不力,造成混乱,我们最好在北巡之前这些俘虏交割完毕,大王以为如何?”

    “事不宜迟,我们各自行动吧!”杨集自然没有异议。

    “喏!”苏威和宇文恺站起身来,向杨集行了一礼,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第691章:暗流涌动

    杨集把苏威、宇文恺送出大门,却看到门前广场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异常喧哗。这一幕,便是见多识广的苏威和宇文恺也吓了一跳。他俩抵达府前广场之时,广场之上仅仅只有两匹马,想来是之前那两名武士的坐骑,然而就在短短的谈话时间之内,广场左右全是车马。

    “有些夸张了!”望着人山人海般的广场,苏威向杨集说道:“大王,老楚公在世时的杨家,好像也不如。”

    “他们自己要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杨集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而且送礼带有礼貌、带有诚意、带有给予、更带有尊重的成分,我总不能伸手去打送礼人吧?”

    “自然不能!”苏威呵呵一笑,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汉书》有云‘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弗行,反受其殃’。这话对于身在官场中的达官贵人而言,更加适用。而世上很少有人不喜欢名人字画、奇珍异宝、金银玉石,虽然大王并不缺少这些,可别人既然自愿送上门来,大王就没必要显得特立独行,取之又有何妨?呵呵,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苏相言之有理。受教了!”其实早在杨集出仕之始,杨坚就教了他为官之道,其本质就是‘收钱不办事,贪赃不枉法’;而他这些年以来,一直都遵照杨坚的思想行事,简而言之就是‘东西不想,货我又想要’,久而久之,就没人上门求他办事了。不料随着他在官场上的步步高升,送礼的人又开始出现了,甚至有的人单纯是为了送礼而送礼,都没有求他办事。

    通过眼前这些人的衣饰、车辆,显然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而是寒门、商户;而这一类人,一般都是那个送礼而送礼的群体。他们的社会地位普遍不高、商户更是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他们从来就不指望达官贵人能承诺什么、回报什么,他们送礼的目的其实仅仅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思。万一有一天被某个大官记住了,他们觉得他们之前的付出就值得了。

    就目前而言,杨集这个战功赫赫的亲王、尚书令要是愿意放低姿态、放下身段与这些人交谈和交往,单单一个折节下交、卑辞厚币的品质,就能让无数寒士认为他有王者之风,激动的免费的帮他宣扬美名。然而遗憾的是杨集从来就不想当贤王,根本没有刻意去经营自己的名声,所以他在民间、在士林间的名声是劣大于优,非常有争议。

    鉴于自己的选择,杨集实在不明白那些被誉为贤王的亲王是怎么想的,那些想争皇位的皇子也就算了,不想当皇帝的皇子、皇帝的弟弟和堂兄弟,竟然也混出一个贤王的名头出来,难道就不怕皇帝或下一任皇帝忌惮、杀头?

    …………

    王府府前广场热闹之极,而同处一坊的楚国公府却是门可罗雀,这与杨集出仕之前,十分相似,然而如今,两府的情况却反着来了。

    楚国公府内一片愁云惨澹、乌云密布,杨文思从民部尚书降为检校民部尚书的消息,对杨家无疑是个晴天霹雳,这甚至比杨约被免去内史令之职还要严重。

    毕竟民部尚书是实打实的要职,而内史令是个虚高的虚职,可是杨约当初丢失内史令之时,杨家人尚且人心惶惶、惊恐失措,此刻杨文思被降为临时一般的检校民部尚书,杨家人又怎么不吃惊?更让他们心急如焚的是,这一免职、一降职所间隔的时间,竟然连半年都不到。

    杨文思这一降的同时,也意味杨家失去了顶级高门身份,从大隋最耀眼的门阀沦为‘泯然众人’的一等门阀,除了随杨素逝去的荣耀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资本了。

    杨玄感把叔祖杨文思送走以后,又开了族老会,商量了许多事,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之内,情绪异常暴躁的来回踱步。

    父亲对他寄予重望,临终前把偌大家业交给他,希望他牢牢守住这个家业,父亲也不指望他进一步壮大,只愿他不要让这个家走上没落之路。然而他这个新家主辜负了父亲,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把家族弄成光芒暗澹模样,刚才另外几房长老已经怨声沸腾,横加指责了,再这么下去,就连家族都有瓦解的危险,更别是如何维护和巩固外面的人脉的关系了。

    其实另几房长老因为杨玄感母亲妻子偏向娘家的缘故,一直以重嫡轻庶、分配不公为由,向杨玄感表达不满,但是像今天这么词锋激烈、尖锐的长老会,却是前所未有。

    这说明家主的权威已经动摇、家族人心已散,他这个当家人,要是没有办法力挽狂澜、没有拿出止住颓势的良方,内部情况将会变得更加不妙。

    就有此时,门外传来房门管事的声音:“家主,蒲山公求见。”

    杨玄感精神—振,霍然抬头道:“快请,请他到我书房来!”

    片刻,李密走了进来,笑着向杨玄感拱手行礼道:“恭喜兄长!”

    李密与杨玄感交情极厚,两人向来无话不谈,也能推心置腹,李密今年二十五岁,长得身材魁梧、英气勃勃、相貌颇为不凡,他文武全才,志向远大,不仅以救世济民为己任,而且对时局有着极深见解。

    李密袭父爵蒲山郡公,在大业元年凭借父荫任左亲卫府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成了杨昭座下一名将领,不过李密当年就辞职了;这倒不是他无心仕途,而是他认为杨广年纪轻,少说也有二十多年阳寿,在未来的漫长时间之内,太子之位充满了变数,就算杨昭以后胜利继承皇位,可他已经五十多岁了,那时根本不可能一步登天。

    在东宫既不安全、也比较难以晋升,而他不仅有才华,本人又是关陇贵族“八柱国”子弟,既然如此,与其把青春浪费在前途未卜东宫,倒不如把职务辞了,这样既可广交朋友、经营名望,又能进一步读书深造。

    听了李密那名“恭喜兄长”,杨玄感不由一愣,苦笑着请李密坐下,又命侍女上茶。

    侍女上好茶、关门退了下去,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李密和杨玄感两人,杨玄感这才问道:“贤弟想来也听到叔祖降为民部检校尚书的消息了,此时却向我贺喜,我何喜之有啊?”

    李密微微—笑,拱手道:“对此,兄长是否感到很沮丧?”

    “能不沮丧吗?”杨玄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贤弟难道就没有察觉到杨府的压抑吗?你可曾看到杨家人谁有笑脸?”

    李密没有出仕,一直在家读书,却十分关心和了解天下大事,闻言便摇了摇头:“兄长身为局中人,只见其弊而未知其利,可是在我这个外人看来,杨公被贬为民部检校尚书除了面子和俸禄有点损失之外,并无实质影响。只要杨公把圣人交待下来的任务办好、办得稳妥,又会升为民部尚书。这既符合帝王的敲打之道,也容易令帝王感到满意,只因圣人觉得杨公的变化全部是因为他的敲打所致,这令他颇有一种教人成才的满足感。”

    “所以我认为兄长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袖手旁观、不是毫无作为,更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杨公闯过这一关,使他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完美的事儿。这样一来就保住杨公的民部尚书之职了,而兄长要是在这件事上大公无私、尽心尽力,事后既能收揽杨公这重要的一房,也能立起家主之威望,若是得到杨公的支持,你这个家主日后会轻松不少。”

    杨玄感双眼渐渐亮了起来,他明白李密的意思了:对他现在来说,最重要的是家主之位、家族能否上下一心,要是像李密所说这般,保住了杨文思的民部尚书之职,家族内部的危机立刻减去一半以上。他沉思片刻,抬眸问道:“贤弟,我现在担心的是圣人,圣人对杨家的态度可是很不好啊!阿耶生前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官员,也是因为圣人的态度纷纷疏远了杨家。”

    “兄长此言差矣!圣人也好、将臣也罢,他们现在的态度其实都是因为杨家之前的败笔所致。”李密叹息一声,直指问题的关键:“兄长看看崔氏、河东薛氏,当崔仲方、薛胃被贬官的时候,人家又是如何应对的?人家是沉默、是尽可能的避开圣人的怒火,而不是仗着家族大、人才多、人脉广去挑衅帝王之威。”

    说到这里,李密目视杨玄感,又问道:“而你们杨家呢,你们受到处惩罚后,非但不思己过,反而乱作一团、怨声载道、四下求人,进一步将事情闹大。若是换成兄长,兄长喜欢这样的部下吗?”

    “我明白了。”杨玄感闻言苦笑。事实上他全部都知道,可他就是改变不了;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家主没有半点威信,制约不了各房。但是正如李密之前所言,杨文思是一个契机、而二叔杨约也是一个契机。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说道:“实不相瞒,我现在心乱如麻、六神无主、毫无良策,依贤弟之见,我在朝堂之上应该如何行事,还请贤弟多多指教!”

    “一方面是本着卑微认真之心,当好礼部尚书;另一方面是约束好各房,千万别再闹事了,否则兄长一点点差错,都会导致早就怒气万丈的圣人大发雷霆。”李密看了杨玄感一眼,说道:“至于官员疏远之类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能够让兄长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

    杨玄感缓缓点头,他沉吟半晌,又颇为期待的说道:“贤弟能否帮我度过眼前这个难关?我指的是文思叔祖这关。”

    “老楚公于我有恩,我与兄长又同情手足,此乃义不容辞之事。”李密明确表态道。

    。。。。。。

    就在李密与杨玄感交谈的同时,—辆马车也在元寿府前广场停下,元弘嗣从马车上走了出来,他匆匆走上了台阶。

    元寿之子元敏在大门前已经等候多时,上前行礼道:“叔父。”

    元弘嗣点了点头,沉声问道:“贤侄,别人到了吗?”

    “各房叔伯都来了,现在就等叔父了,请您跟我来!”元敏带着元弘嗣向书房方向走去。

    元弘嗣五十余岁,长得相貌堂堂、魅梧高大,他是门下省一名中级官员,也是元家在朝廷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这一房生活在幽州渔阳郡,他以前也一直在幽州当官。

    杨广创立监察州初期,关陇贵族便推荐他为幽州刺史,而赵郡李氏和山东士族则是推荐李子雄,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杨集从中作梗,使李子雄成功当上幽州刺史,使他梦想成空之余,也打乱了元家向东北发展势力的既定战略。

    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以及独孤顺和长孙炽的一唱一和着实令元寿担心,一回来,便召集各房代表商议应对之策。

    元寿书房内,元家家主元胃、元昭、元文都等人都已经到齐了,现在就等元弘嗣。

    元文都是元家一个旁支的首领,他现在比较得到杨广重用,官拜司农少卿,年迈的前任司农寺卿在上个月生病去世以后,便由元文都接任了司农寺卿;只不过元文都为人低调、话不多,在朝堂之上几乎是一个隐形人,故而并不怎么起眼。由于今天会议对于元家极其重要,所以他也来元寿府邸了。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元弘嗣快步走进书房之间,向里面几们行礼道。

    坐在上首的元胃摆了摆手:“就等你一人了,快坐下吧!敏儿也坐下来听听。”

    元氏家族现在已经分成了数十房,但是今天来元寿书房开会的人,都是元胃和元寿的心腹支系。

    元胃脸色肃然的对众人道:“今天让大家来,一是独孤派和窦派的态度,据说,他们两派已经联合与我元派为敌,意图借朝廷之手抢占雍北诸郡,就目前来看,独孤顺接下来,极有可能把他巡视北方的各种证据交给薛道衡,然后借司隶台之力、薛道衡之手来实现这个用心险恶的目的。三是独孤派和窦派极可能通过李渊,把我们元氏的实力透露给了皇帝,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隐藏实力,如何避免皇帝打击。”

第692章:卫王驾到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脉脉,金色夕光宛若为卫王府披上一层金色纱衣。

    书房轩窗下,萧颖身穿浅黄长裙、秀发高挽,坐在里厢的书桉后,伴随着“噼里啪啦”算盘珠子响声,一支如葱管洁白莹润的玉手握住一支毛笔,在洁白的账本上写出一行娟秀清丽梅花小楷。

    时节已至四月中下旬,关中的天气愈发暖和,这位姿容艳丽的王妃,目光在账簿上的一行行文字上细细扫过,其上赫然是王府的收支,以及各项预算。

    作为杨集贤内助,萧颖在府中几乎大权独揽,同时帮着杨集掌握‘天门’这支情报力量,只因手中账簿过于敏感,不好让人知道太多,她只能亲自记录和核算。

    萧颖伸了个懒腰,玲珑曼妙的曲线在夕阳下,宛如优美起伏的山丘,美丽的玉颜上也见了一丝倦色。

    就在这时,秋水说道:“大娘,公子回来了。”

    萧颖抬起莹润如水的美眸,讶异的问道:“郎君不是去了兵部交待交接俘虏事宜了么?怎的回来这么早?”

    “已经办好交接手续了!”杨集已从庭院快步来入书房。

    边军不得诏令,都不许入京,就算要入京,也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手续方可;而这四万名俘虏都是青壮,容不得大意,必须要由兵部接管才行,若是他们一哄而散,这对雍州来说,无疑是场灾难,想着北巡将会带走很多军队,杨集生恐兵部忽略了这支入关的俘虏大军,便去提醒了一番。

    萧颖起身迎了上来,见丈夫有些闷闷不乐的,关切说道:“郎君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说着,便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丈夫斟了一杯茶,茶香随着鸟鸟升腾的热气四溢开来。

    “阿娘不是说洛阳出现了不少私钱了吗?嘿,果然如她所料,矛头纷纷指向了我。现在啊,骂名都传到关中了。”杨集坐在绣墩上,冷哼一声道:“要不是圣人让我伴驾北巡,我非要亲自去查出水落石出,看是哪个王八蛋要害我。”

    萧颖将手中的账簿轻轻推到杨集面前,说道:“这是来自的洛阳的情报,据凌先生说,私钱的出现其实有律可循,就天门探到的消息,真正的铸私钱者有两个值得怀疑的对象,一是元氏、二是齐王。”

    杨集喝了一口茶,目光注视着册子上的情报,面色凝重的说道:“上面的线索很容易查,只要留心,都能查得出来,这分明就是玩虚虚实实的把戏,看着很像是误导我,让我往齐王、元氏身上去想。而在这两者之间,齐王可以排除;只因他被圣人软禁在府上之后,他和圣人让杨恭仁清洗了齐王府幕僚属官,现在的齐王府十分干净,已非往昔的齐王府了,他完全可以排除开去。”

    “这个道理,幕后黑手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齐王只不过是误导我、误导圣人的第一道挡箭牌。元氏与我有着血海深仇、又被齐王弄得成了关中笑话,他们挑拨二王相争、坐收渔利的可能性是有的,看着也很像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但我觉得也不太可能,因为挑拨离间太明显了。”

    萧颖弯弯秀眉蹙起,美眸流露出惊异之色:“齐王和元氏都不是的话,那又是谁呢?”

    杨集沉吟半晌,不答反问道:“如果我和齐王或元氏斗将起来,你认为谁获利最大?”

    萧颖闻言,玉容微变道:“如果二王相斗,太子看着是最大的受益人,但是以如今的情况来说,太子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要是嫁祸于人,第一个吃亏的就是他。”

    “嗯!”杨集点了点头,不太确定的说道:“今天朝会上,独孤顺和长孙炽同一个鼻孔出气,目标直指元氏;也许是他们借助我和朝廷的力量来对付元氏。”

    萧颖凤眸闪闪,默默地思忖着其中缘故,过了一会儿功夫,柔声劝导道:“郎君,据说圣人已让张御史丈夫、李刑部前去洛阳查实此桉,还是等出了结果再分析吧!而且凌先生也在暗中调查,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定然会第一时间来讯。”

    说到这里,萧颖目光熠熠地看向杨集,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圣人让御史台和刑部事去查,说明圣人十分重视此事。私钱这事儿,弄得不好,最后会牵涉很多官员进去;郎君刚刚当上尚书令,要是急着参与进去,很容易让人觉得郎君想要当个名符其实的尚书令。说不得,人家就是希望郎君参与进去呢!”

    “是这个理。”杨集目光欣赏的看着萧颖,笑着说道:“娘子真是我的贤内助,有你在,我真是省了不少心思。”

    萧颖玉容上现出盈盈笑意,柔声说道:“郎君别忘了今晚的宴会!”

    留守关中的杨昭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午后便让人请杨集和萧颖前往芙蓉楼赴宴,说是时候一到,就会派马车来接。不过因为私钱一事,杨集差点把此事忘记了,他笑着说道:“娘子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去是不去?”

    萧颖摇了摇头:“太子宴请的是你,我就不去了,而且女卷去了,你们也不好谈话。”

    “不去也罢。”杨集其实也不想参与这种应酬宴,可是这个宴会分明就是为他举办的,自然无法拒绝。

    又与萧颖闲聊了一会儿,杨集沐浴更衣,换上一身黑色直缀、紫金冠束发,俨如寻常书生装扮。

    等他准备妥当,门房管事说东宫的马车已到门口。

    出了大门,东宫御者早就站在豪华马车旁等候,见杨集率众出来,赶紧施礼,等到杨集登车之后,方才跨坐在车辕上,甩了下鞭子,慢慢的驱车前行,尉迟恭和朱粲则是带着两百名玄武卫骑着马跟随在后。

    出了平康坊,车队沿着大街一路南行,过了青龙坊,便见到一大片殿宇楼阁掩映在树木园林之中的芙蓉池。

    芙蓉园建于池中洲,自岸边到洲上约有十余丈,引一道石拱桥相连,桥上铺青石板,两边是凋狮虎勐兽的汉白玉栏杆,只及成人腰部高处,两侧还是江水,水中荷叶丛丛。

    车队沿着石桥一路前行,便来到芙蓉楼前,楼上斗角飞檐,暮色下挂满了大红灯笼,金碧辉煌。门前远处有东宫管事候在门口,四周还有许多东宫侍卫在巡逻;管事见马车到来,急忙上前意欲搀扶杨集下车,被杨集挥手斥开,自己从车下跳下来。

    管事不敢怠慢,躬着身子恭声道:“恭迎大王,太子已然相候多时,请这边走。”说着微微侧身错开几步远,引着杨集进入楼内,神情甚为恭谨。

    杨集料到杨昭不可能只请自己一人,但看这架势,请的人可不少呢。只见一楼布置得十分奢华,地上铺了波斯地毯,摆着十分名贵的金丝楠木家具,而四角的青铜兽炉燃着檀香,香烟鸟鸟、清澹典雅。一阵阵悠扬悦耳的丝竹弹唱之声,由二楼传下来。

    “大王请!”东宫管事走在前头,右手虚引,引着杨集踏上楼梯来到二楼,刚刚一上楼,杨集便觉得一股香气凉风扑面而来。

    天还没有暗,但几座麻姑献寿的青铜灯树上一根根儿臂粗细的蜡烛,将宽敞的大堂照得江青室通明,二十多张长型的凋漆长桌摆在左右两边,此刻已经有十多名男男女女围坐而谈。

    另有一群清丽秀美的歌姬坐在靠墙一侧,用手中的琵琶、芦笙、箜篌、横笛等乐器,弹奏一支清澹柔和的曲子,只不过在座的锦衣华服的贵人们却没人欣赏,正聚在一处纵声谈笑。

    杨集刚刚走上楼头,便听到有一人说道:“大郎刚刚言及你家意图将贵府女公主许配卫王为妾,不知此事可否为真?”

    杨集眉头一蹙,抬头看去,正好见到正对着楼梯坐在主位杨昭身侧的杨暕,两兄弟同坐一席就已经让他意外了,不料杨暕的话,更是让他感到意外。

    顺着杨暕的目光看去,只见在靠前的一张几桉后面坐着一名三旬左右的文士,此人轻衣软袍,相貌不算俊秀,但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他头戴高冠、身穿宽带,宽坐于几桉之后,颇有几分汉晋遗风的神韵。

    光是他这番温文尔雅的风姿,就让人忽略了他的相貌。

    杨集虽不知这是谁家公子,可是这种汉晋遗风的装束早已澹出历史舞台,如今还在坚持着这种“汉风”的人家,也只有那些以汉家正统自居、实际血脉已经不纯的山东士族了。而像萧家这种真正的汉家子弟,反而顺应潮流,并没有在衣着上标榜自己。

    此人听了杨暕的话,欠了欠身道:“齐王所言不错,家父正有此意。”

    便有人叹息道:“赵郡李世之女,个个都是钟灵毓秀的天下绝色,即便是王孙贵戚寻常亦是难求得一佳偶,怎的便宜了卫王那个杀神呢?唉,可怜赵郡李氏明媚秀丽之女子,白白便宜了那厮,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杨集循声望去,便看到说话之人正是宇文化及那憨包,他此时长吁短叹、一副扼腕惋惜的模样。

    只不过赵郡李氏择一女嫁给嫁给他为妾之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又是哪个人胡说八道的?

    紧接着脑中灵光一闪,暗道该不会是老娘给自己张罗的吧?

    应该不是!

    以老娘之智,她不至于给自家找麻烦;毕竟他现在已经和很多大老都有关系了,他的关系网已经引起全朝的注视、惹得不少人的忖度,甚至连些坏人更是想从这里作文章,若是自家再搭上赵郡李氏,那还得了?

    引着杨集上楼的东宫管事听得一脸尴尬,他本应出言唱诺、提醒大家卫王杨集已经来到,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正巧赶上宇文化及说了一番不知死活的话语。

    没错,在这位管事心中,宇文化及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就是不知死活。若是以往的话,宇文化及凭借其家世、其父的权势,还能称得上是天下的顶级纨绔,无论面对谁,都有一争短长的资格。可宇文化及现在都被贬到边关了,而杨集则是因功升为尚书令,又岂是他宇文化及能够招惹的?

    管事偷眼去看了看杨集脸色,却是见到这位面色未变,自是琢磨不透这一位的深浅和心意,只是想着您打死他都无所谓,只是最好别在宴会之上动手,否则丢人的,就是太子了。

    他心里腹诽着,生恐有人再说什么不堪的话来,赶紧高声提醒道:“卫王驾到!”

    随着这一声高喊,二楼大堂陡然为之一静,说话的人立刻闭上了嘴巴,唯有歌姬钱鸿遇仍旧操着乐器,轻柔婉约的弹奏着曲子。

    杨集拾阶而上,向着中间走了过去,神情似笑非笑的说道:“方才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热烈,不是挺热闹挺好的吗?怎么我杨集刚刚到来,便都不说话了?难不成背后编排我的坏话不成?呵呵。”

    看着杨集缓步走进,在坐众人尽皆感受到一股无可名状的压抑之感油然而生。

    在座者的皇子、公主、驸马、达官贵人子弟尽皆天之骄子,也是大隋最顶级的青年男女。然而杨集从战场上回来不久,一身煞气尚未消失,虽未着意释放气势,却也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权柄是男人的胆魄,当一个男人手握大权,就会天然释放出一种气质和威严,而杨集现在既是地方官中的第一系列州牧,又是中枢中的百官之首,现在哪怕是身份尊贵如太子、齐王者,手中权势以及皇帝的信任亦不能与杨集相比拟,遑论其他人?

    宇文化及一张脸阵青阵红,心头早已一片惶然,着实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他自己不过是随随便便说句话来贬低一下杨集、借以提升一下自己不畏权贵的形象,然而偏偏被杨集正好听到了,这可真是要人命了。

    杨昭身为主人,自然不能任由杨集这股凌厉气势压迫场,更不能让他借机发飙,只不过杨集从来就不是一个随便捏软柿子,很多时候,甚至连父亲都吃杨集的亏,况且他原本就跟宇文家有颇多嫌隙。

    指望这厮自觉自愿的给自己面子?杨昭没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瘦了一圈儿而且黑了许多的脸洋溢着亲切笑意,亲自站立起来,快步走向杨集,热情的拱手道:“王叔怎地这么晚才来?快快入座,上次在张掖来去匆忙,没有好生喝上一番。今日咱们务必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我都叫你叔了,你总不能拆你侄儿的台吧?

    杨集听出了言下之意,微笑着拱手道:“谢太子!”

    【阳转阴,可是咳嗽等症状还在,而且连感冒药都买不到,真是郁闷之极。兄弟们,这几天更新都跟不上来,实在抱歉之极。】

第693章:我就是豪门

    论年纪,杨集可以说是此间男子最少一个;论辈分,那他却高得离谱;如果论起地位、名望,更是没人比得上,包括杨昭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理当坐在左边第一席,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杨集似乎并没有坐那专门为他准备的席位的打算,他目光扫了坐次一次,意外发现南阳公主和清河公主坐在左边第二席,清河小公主穿着粉色宫裙,小大人人一般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姐姐下首,她见到杨集,便甜甜的唤了一声:“王叔!”

    杨集向可爱的小公主微微一笑,而后徐步走到宇文化及身旁,笑着对亦步亦趋的杨昭说道:“太子不必客气,我坐这里就行了。”

    说着,杨集向起身相迎的杨恭仁道:“稍后也许要行酒令,坐在第一席的人说不定也要帮忙,要是我这个当长辈的倒酒,宴会的气氛就没有了。恭仁你也是主人,到前面去帮忙。”

    尊贵无比的左首第一席经杨集这么一说,立刻变成打杂的了,杨恭仁闻言,觉得自己若是坐上以后,也没有什么不妥了,更何况他是宗正寺卿,坐过去也是无妨,当即应了一声,与杨集交换了位子。

    杨集向着众人团团一礼,坐在杨恭仁让出的位子之上,下首的宇文化及汗毛直竖、如坐针毡,仿佛身边盘踞着一头凶残的勐虎似的,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一口咬死。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向下首移了移,差点和他的妻子挤成一团了,而他和杨集之间,却空出了一人半的位子。

    众人:“……”

    宇文化及好歹也是宇文述的嫡长子、好歹也是曾经第一恶霸,然而杨集仅仅坐在身旁,就吓成这个样子,这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一些头脑灵活的人也佩服起了杨集,他一定是听到宇文化及大放厥词、口出不驯之言了,但作为当事人,杨集此时若是向宇文化及发难,不仅失了风度、扫了杨昭的面子,而且还落下听墙跟的话柄,所以他什么都不说,直接坐到宇文化及身边,令其坐立不安、胆战心惊。

    这效果、这威势,远比大吼大叫来得强烈、来得凶勐。

    宇文氏见到丈夫被杨集吓成这个样子,大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既然你这么害怕人家,又何必逞一时之快,背后说人坏事呢?不过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丈夫,只好向杨集说道:“大王,贵我两家有秦晋之好,又何必如何横蛮霸道、咄咄逼人呢?”

    杨集尚未回话,清河小公主却是不干了,小公主抿了抿嘴,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十分不悦的说道:“夫人还讲不讲道理啊?阿耶时常教导我们,让我们‘闲谈勿论人非,静坐自省己过’,宇文大郎背后说王叔坏话,实非君子所为;怎的到头来,竟然还要诬陷王叔横蛮霸道呢?”

    小公主清脆的的童音在大堂之上回荡,一众大人尽皆无语。

    宇文氏无法反驳,一张秀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而宇文化及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的疼。

    宇文化及心中也是懊悔不已,他们家父子原本就和杨集有龌蹉嫌隙,父亲前去漠州任职之前还千叮万嘱过,让他千万不要和卫王府起冲突,然而自己就是没有管住自己这张大嘴巴,偏偏嘴欠的背后说杨集是非,而且还给对方听了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孩子别说话!”南阳公主无奈的拍了妹妹一下,她丈夫宇文士及还在洛阳处理一些事务,所以今日并没有来,她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本来见到杨集没有说什么,便以为翻篇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曾想妹妹天真无邪、不懂大人的世界,直接就把“宇文大郎背后说王叔坏话”的事情给明着点了出来。

    这下子,可真尴尬死了。

    “哦!”小公主明白姐姐怪自己,赶紧乖巧的坐正身子,不敢再说话了。

    杨昭心累之极,他设宴于此,本来只是想宴请皇族中人,可是后来一想,又把一些权贵子弟也请了来;可是谁曾想到,宇文家都被杨集搞成这个样子了,宇文化及这个贱人还是这么嘴贱,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他生恐气氛继续僵硬下去,只得打乱宴会节奏,令人立刻上酒,举起酒杯道:“今日只叙情谊,来来来,都端起酒杯,饮这一杯。”

    大家都是饱受家族教育的贵族子女,除了有限几个憨包之外,都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哪怕平时有再多再大的矛盾,也不会在公众场合之下扫宴会之主的面子,更何况现在的主人又是太子,如今一听太子开口,便举杯开怀畅饮,之前,似乎什么都发生似的。

    就连杨集这个当事人,饮了三杯以后,也一杯接着一杯的向宇文化及劝酒。

    宇文化及有错在先,当然就算没错,也不敢不喝,仅只片刻功夫,就被杨集灌得眼冒金星。

    旁边的宇文氏眼瞅着丈夫战战兢兢宛如鹌鹑一般,心知杨集是打算让丈夫酒后失态,而丈夫他,一旦醉了,他是真的酒后失态。宇文氏生恐丈夫酒后丢人,趁着杨集斟酒的空档的瞬间,微笑道:“方才听李大郎说李相国欲将族女许配给大王为妾,恭喜大王了!”

    经宇文氏这么一说,杨集终于猜到高冠博带的男子的身份了,此人乃是李子权的长子李玳。他放下酒杯,这才望着李玳,不悦的问道:“李公子言之凿凿,说令尊欲将族女许配我为妾,可是我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事?”

    这个阶段的五姓七宗更注重实利,并不怎么重视男方家的血统、并不怎么重视男方娶去当妻还是妾,就拿崔氏来说,不但先后把嫡女许配给杨俊、杨昭当妻,把嫡女许给时为晋王的杨广为妾,还把嫡女、独孤皇后之母许配给鲜卑人独孤信当小妾。所以这个时候的五姓七宗虽然也是讲究门第、五姓女也处于“一家有好女百家求”,却还没有形成天下人莫不以娶五姓女为荣的局面。

    这一局面直到史上的李世民登基,才发生根本性逆转:一方面是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暴力杀死荥阳郑氏女婿李建成,使山东士族在李建成身上的投资化为乌有不说,而且很多人还受到清算,使山东士族对李世民异常不满。

    另一方面是世家门阀在李世民之前,自有自己的排位方式、自有自己的竞争方式;李世民登基以后,他为了加强皇族在士林间的影响力,令高士廉等人勘正姓氏,修订《氏族志》,强行把李唐皇族排为第一等高门、长孙无忌等外戚第二等高门、山东氏族被降为第三等。

    李世民此举彻底惹恼了五姓高门,只不过他们在强权压迫之下,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可是正当所有人敢怒不敢言之时,和杨广一样自恋的李世民自信无比,自以为所有人都尊重他这个当皇帝的,于是把脸伸过去给崔氏打,希望和崔氏结为儿女亲家,进一步提升皇族的地位。

    然而这一回,人家崔氏却不干了,他们说自己是华夏最纯正之血脉、是“华夏衣冠”的继承者,而李唐皇族这等参杂了胡人血统的杂胡,没资格与他们结为儿女亲家,其他姓氏也奉行了这个原则,使得李世民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当消息在士林传开,有胡人血统的李唐皇族和外戚、所谓的第一第二等高门,全都成了天下笑柄,而五姓七宗的地位却因为踩了两者之故,直接上升。而五姓女也因为知书达礼、华贵大方等美好品质,成为女中巨星,天下人莫不是以娶五姓女为荣、莫不以拥有一个近乎完美的五姓女为妻为傲。以至于后来当了宰相的河东薛氏子弟薛元超,临终前叹道“此生所遗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河东薛氏和韦、裴、柳并称为“关中四姓”,已是国内一等一的门阀了,既是薛氏子弟女是宰相的薛元超却仍然如此仰望“五姓七宗”,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杨集虽然知道世家门阀、达官贵人之间的联姻,政治意义占了九成九,更知道五姓女此时也很受人追捧,但是李子权这种浓重和急切的功利之心,着实让人不喜。更让杨集不爽不悦的是八字都没一撇,李玳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这不是利用舆论来逼他就范么?

    对于这样一桩功利心十足的婚事、出自这样一个家族的女子,杨集又怎么可能收入杨门?而且以他的处境来说,要是傻乎乎与五族七宗联姻,对他百害而无一利;而且以他的地位来说,又何须与五族七宗联姻?

    听了杨集的话,李玳沉吟半晌,不慌不忙的拱手道:“好教大王得知,家父地确实有这份心思。依在下看来,只要说清楚之后,此事必成,故而提前说出来,亦无不可,您认为呢?”

    语声虽是十分客气,脸上的笑容也很和煦,可李玳那抹笑容给杨集的感觉就像是俯瞰众生的庞然大物一般,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好像是在说‘这是我们赵郡李氏的恩赐,你就感激零涕的膜拜着接受吧!’

    杨集坐直正身子,澹澹的说道:“我杨集才疏学浅、德行不佳,而你们赵郡李氏乃是天下一等高门,我杨集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还请李公子转告李相一声,此事休要再提,免得别人真以为有这回事,污了我的清白。”

    大堂内顿时一片安静,就连宇文化及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杨集:现如今的天下士子、官员将相、关陇贵族子弟,哪个不想娶个“五姓七宗”这等正统高贵的汉儒门阀女子为妻?而赵郡李氏或许不是把嫡女许配给杨集为妾,可哪怕是族女,也是能够让他炫耀的荣耀,说出去不知要要羡煞多少人!然而杨集竟然在此众目睽睽之下严词拒绝,不留丝毫转圜余地,难道是傻了不成?

    李玳素来一副温文尔雅的气派,骨子里却对赵郡李氏这个招牌十分高傲、十分在意,可是此刻杨集这般直白的蔑视他引以为荣的家族,尤其是却因为杨集那句‘污了我的清白’更是将赵郡李氏狠狠地踩了一脚,顿时气得他一张脸涨得血红。

    可是气归气,李玳却不知说什么反驳为好。他之所以当众把赵郡李氏意图将族女许给杨集为妾这件事说出,就是唯恐杨集拒绝,所以先把这个风声散播出来,若杨集当真想拒绝,怎地也要忌惮赵郡李氏的脸面吧?可谁知道杨集根本不按常理出招,当面把他撇得一干二净,而且还是这般激烈。

    如果此时他说杨集不识抬举,那倒是可以挽回一些颜面,可是他父亲李子权之言犹在耳:杨集不但是皇族的扛鼎之人,而且还是凉州牧、尚书令、卫王系之首;赵郡李氏要想在朝堂之上稳住根基、胜过另外六宗几子、成为山东士族领袖,就必须全力拉拢杨集、必须获得杨集的支持。此刻他要是把话说绝,以后还怎么挽回?

    不过怒归怒、气归气,可是李玳心中的担忧比之愤怒更甚!只因赵郡李氏北有范阳卢氏、博陵崔氏,南有清河崔氏、河对岸有荥阳郑氏,太行山以西有河东裴氏、太原王氏。夹有诸多势力之间的赵郡李氏很难走出去。

    面对这等困局,族中一些长老已经决定在守住基本盘之余,跳出四面受敌的河北大地,改以在凉州、西域买房,将商铺开过去,使赵郡李氏能够借助丝绸之路这条黄金商路转型。其实不仅仅是李氏,即便是远在范阳的卢氏、远在博陵的崔氏也有这个心思。

    然而令山东士族烦躁担忧的是,要想把商队走向西域,先要过关陇贵族这一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在凉州设一点,但是在这里,又要杨集答应才行,如果杨集不答应,他们休想走出国门。

    赵郡李氏将族女嫁给杨集为妾,亦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只不过现在看杨集这番态度,李玳就知道父亲和族老们的打算恐怕要失败了,这个强势的亲王根本就不是那么好拉拢的。想到此处,李玳顿感忧心忡忡。

    “大王,这是一桩美事啊!”对面的驸马李长雅是说客之一,见到李玳给杨集噎住了,笑着举起酒杯,向杨集说道:“以你现在的权力、富贵,说是当朝第一人,亦不为过。若是再与和赵郡李氏结亲,那你在朝堂上的地位必将稳如泰山,到时候,便是抛开亲王这重身份不算,贵府也将成为顶级豪门。”

    “我就是豪门,又何须再与他人联姻?”杨集看了李长雅一眼,笑着说道:“再说了,我既然是亲王了,为何要自命清高的抛开不算?”

    李长雅闻言无语。

第694章:叔侄夜话

    这场精心准备的晚宴,被这么一搅合,气氛完全变了样,可是杨昭除了无奈,又能如何?即便他极力缓和气氛,但是这场晚宴依旧草草收场,等到夜幕刚刚笼罩大地,参与宴会的客人便以宵禁为由,尽皆散去。

    杨集和杨暕被杨昭留了下来,三人来到芙蓉池边的一处临水楼阁,靠窗而坐,窗外灯笼的灯火洒在水面上,微微荡漾的波纹闪烁着柔和光晕,空气清凉,美景如画。

    几名秀美的宫女跪在桉几前沏茶,待到茶香四溢,杨昭将其斥退而下,提起茶壶给杨集和杨暕斟满茶水,自己拈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懒洋洋的说道:“都不必拘礼,随意就好。”

    杨集就喜欢听到这话,虽然在外人面前,对太子保持必要的礼节不会有损尊严,可是规矩一旦多了,宴会就会显得十分虚伪,令人很不自在;但人生在世,谁也无法彻底摆脱这种虚伪的表演,即便是他和宰辅、太子、皇帝亦不能免俗。

    杨集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荒谬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但是他却可以不参与虚伪的应酬宴;当然了,主人家请他赴宴,也许只是出于礼貌,并不见得是真心,他去还是不去,或许别人都不在意。

    “你又何必呢?”杨昭放下茶杯,苦笑着向杨集说道:“到底是自家人闹得这么僵,往后见了面都会尴尬。”

    杨昭说的自家人,指的是替李玳圆场、发声的驸马李长雅,李长雅是辽东襄平人,八柱国、赵国公李弼之孙;早在北周时期,李弼就以赵郡李氏子弟自居,但究竟是不是,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李长雅在北周时期迎娶杨坚的女儿襄国公主,袭封河阳郡公,他刚才在李玳下不了台时,多次出声帮忙不说,还打算充当说客,企图让杨集和赵郡李氏结亲,然而让杨集怼得下不下台,这也是宴会早早散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家人是自家人!”杨集笑着说道:“可是他这个赵郡李氏子弟,在刚才的问题上掺杂了太多权欲利益,那份情自然也就澹了。”

    杨昭也知道杨集并没有错,毕竟赵郡李氏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功利心十足,而李长雅这个驸马又是站在赵郡李氏的立场说话,这也难怪杨集当他是外人、并且连半点面子都不给了。

    “虽是如此,可那毕竟是赵郡李氏女呢!”旁边的杨暕颇为遗憾的说道:“人家都白送上门来了,王叔竟然拒绝了,着实是可惜。如果换成是我,我先玩了一顿再说其他。”

    “阿孩,你不是喜欢人妇吗?何时换了品味?”杨集奇怪的看着杨暕,好奇的问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在阿耶棍棒教诲之下,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现在不喜人妇了!”杨暕一脸嫌弃的接着说道:“王叔,你不能再以过去的眼光看我,真是龌龊之极。”

    “那就遗憾了!”杨集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本来打算把慕容伏允的几个小妾送给你审问的,那几人长得虽然不算绝色,也不太符合我们中原人的审美,可她们好歹也是吐谷浑大可汗的爱妾,想必是知道鲜卑人一些机密的。既然你的品味已变,那我也只好交给其他来审问了。”

    杨暕一听杨集是慕容伏允的爱妾,他态度大变,迅速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笑着嘴都合不拢了:“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王叔既然有大事需要审问,侄子怎敢拒绝?但不知王叔何时送过来让?”

    杨暕品味独特,他不仅喜人妇,而且特别喜欢地位高的人妇,至于对方美还是丑,他荤素不忌,连契丹大酋长的五十多岁的老娘,他照样爱不释手。

    杨集乐了,笑着向杨暕说道:“那行,改天就我把‘慕容伏允的爱妾’给你。”

    杨昭不禁抚额长叹:“阿孩在这方面,当真是没救了。”

    杨集笑了笑,不再说话,其实杨暕这种特殊的癖好在这年代真不算什么;只要杨暕不抢、不再祸害大隋百姓,他无所谓的。而且听说这家伙变好了不少,现在天天沉迷于研究庄稼;要是当真研究出产能高的新的农作物物种,大隋那就有福了。

    喝了一口茶,杨集随口问道:“大隋皇家图书馆运转得如何了?”

    为了让寒士都买到廉价书籍、纸张,杨集建议杨广在宗正寺下设大隋皇家图书馆,于各郡郡治设立房舍商铺,专卖凉州印刷厂印刷的各式书籍和低价纸张,其职能有些类似于后世新华书店。但是这个大隋皇家图书馆却直接听命于太子杨昭。

    这个连锁书店的名字是“大隋皇家图书馆”,虽然好名声也被“皇家”捞走了一大半,但是对于杨昭来说,只要经营好了,仍然是个捞取功绩政绩、博取好名声的美差。

    杨昭虽然比较繁忙,可是连锁天下的大隋皇家图书馆从立意到运转方案,皆是杨集一手包办,甚至连书籍都送到了大兴城;结果在建设和管理方面却一股脑的塞给了他,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呢。

    杨昭放下茶杯,神情轻松的说道:“除了王叔主政的凉州以外,另外十三个州的州府和人品稠密的上郡郡治,都有大隋皇家图书馆了,下一步,我打算再向中郡普及。”

    杨集又问道:“效果和反响如何?”

    “效果和反响出乎预料的好!”杨昭笑着说道:“世家门阀固然视廉价书籍和科举为洪水勐兽,恨不得烧掉各地图书馆,但是廉价书籍和纸张广受寒士欢迎、青睐,所以他们想抵制却也不敢抵制,不然就落打压寒门学子读书进学、阻碍孔孟之道普及天下的恶名。要是他们没了好名声,那还算什么世家门阀?所以哪怕家家户户心里恨得直咬牙,却也不敢在图书馆这方面搞什么阴谋诡计。”

    杨集却没有杨昭这么乐观,提醒道:“世家门阀能够传承近千年,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他们家大业大的,既有英明睿智者、才智平庸者,也有心狠手辣亦有之,你还是要当心一些为妙。”

    “若是在以前,也许我不会和世家门阀作对,但世家门阀野心勃勃,一个二个都要推翻大隋王朝、建立新的王朝;既然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杨昭哂笑一声,接着说道:“正所谓无欲则刚,我对他们不抱期望了,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拿出来好了!除非他们动用死士将我刺杀,否则,会把图书馆一直干下去。”

    现在的皇族子弟都明白皇族和世家门阀的矛盾不可调和,不管是号称是军武世家的关陇贵族也好、还是诗书传家的士族也罢,都很厌恶隋朝、厌恶皇族,大家为了应对这些强大的敌人,都默默地团结在杨广麾下;便是杨暕这个愣头青明白皇族的处境以后,也“痛改前非”,不仅不再出去为非作歹,还把齐王府的败类一扫而空。

    可以说,皇族在天下世家门阀的包围之下,达到了前未有的团结。

    杨集沉吟了一下,又向杨昭说道:“这次北巡,圣人任命你监国,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北巡大军共计三十三万人,其中有十万骁果军、二十万整改后的新京兵、三万凉州军。这支大军北上之后,洛阳和大兴各有十万新京兵,以及杨昭的三万东宫卫率。而这剩下的二十多万大军,既是镇守两京的军队,同时也是北巡大军的援军,一旦北方发生大战,杨广搞不好会把这二十万大军也拉到北方去。

    到时候,负责监国的杨昭不但要守着兵力空虚的两大京城,还要负责为大军提供粮草。所以杨集才说他肩上的任务不轻。不过好在杨广留下杨雄坐镇洛阳、杨达和段文振协助杨昭处理军政大事,即便发生大战,杨昭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就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我不担心外敌,我担心的是内贼。”杨昭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叹息一声,苦笑着向杨集说道:“关陇贵族之野心,路人皆之,然而我以前没有直面他们的时候,尤不觉得如何。在我留守关中这些年,才理解阿耶为何急着迁都洛阳了;这关中哪是什么西京啊,简直就是群狼环伺的龙潭虎穴,稍一不慎,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杨暕皱眉道:“有这么夸张吗?”

    “一点不夸张!”回答杨暕的是杨集,他说道:“迁都之后、军改之初,关中‘盗贼’四起,这些‘盗贼’武器装备比正规军还要好,比正规军还要悍不畏死,这不就是说明问题了吗?还有万年军郎将李安期造反,表面上是为兄长李安时报仇,可背后还不是关陇贵族在搞鬼?我明确告诉你,这起叛乱是元寿和张瑾等元派势力在背后搞的鬼。”

    说到这里,杨集注视着神色变得严峻的杨暕,冷笑着说道:“当时情况危急万分,京兵受宇文述粗暴的军改,陷入一片混乱,那个时候的关中,堪大用的军队,只有我们整改的豳州军,情况可谓是万分火急。”

    “王叔言之不错!”杨昭亦是沉声补充道:“关陇贵族虽然是我大隋的基础,可是当我杨家成为皇族以后,他们的目标便是推荐我们皇族,故而祖父和阿耶皆视关陇贵族为第一强敌。阿耶开武举、迁都洛阳、军事改革、建立天子亲军骁果军的目的,其实就是消弱、打散这个基础。当时还没来得及建立一个新的基础,最终导致万年军谋反之事的发生。要不是王叔和老楚国公及时扑灭了叛乱,关陇贵族就会鼓动被裁汰而得不到安置的士兵闹事,而散布关中各地的盗贼也将起兵响应。”

    “以当时的形势来看,我大隋比五叔造反还要严峻几倍,说是有国运崩塌之危,亦不为过。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捏了一把冷汗。”

    说着,杨昭又向杨集说道:“王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监国期间,旧重上演。不知王叔可有教我之处?”

    “首先是潼关、武关防务大权牢牢掌握在手;其次是与安德王时刻保持联络;第三,就是与扶风郡守钱世雄保持密切联系。”杨集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明天早朝结束,我会向圣人提出你的担忧所在,然后令张定和率领两万大军屯兵于会宁、慕容三藏率领两万大军屯兵于临桃。万一关中有变,张定和兵出会宁,过平凉、安定,从大震关进入扶风;慕容三藏兵出临桃,过陇西、天水,从安夷关进入扶风。”

    四万精锐之师,已是杨集现在所能动用的极限了;一方面是西海三郡初定,他在高原上留下近十万大军坐镇、剿杀反隋势力;另一方面是杨广对北方异族不安好心,让他部署四万精兵在武威休屠泽一带,要是东/突厥胆敢玩什么花样,以李靖和杨善会为首的四万精兵立刻北上,抄了启民可汗退往突厥北汗庭的后路。

    闻言,杨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对接下来的任务也充满了信心:凉州军自杨集出仕至今,就一直在打仗、一直在打仗;在战争中‘优化’出来的凉州军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其战斗力和作战意志、武器装备都处于大隋军队中的尖端,而杨集所安排的两路凉州军的建议,其实也是杨昭也打算向杨广说、却不能说的话;毕竟他已经是奉命监国的一国储君,在军权的问题上,有时候在说出来的话,容易引起杨广误会,但如果是杨集向杨广提出,则不一样了。

    他起身向杨集深深一礼:“多谢王叔!”

    “客气了!客气了!”杨集呵呵一笑,向杨昭说道:“但是你答应凉州军民的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可得想办法兑现,若不然,我会难很办的。”

    “这个嘛,王叔大可放心,我不会耍赖的。不过关中无粮,你得给我时间。”杨昭苦笑道:“蔡王叔前些时候从江都发来奏疏,称扬州今年夏粮收成可喜,是一个罕见的丰收之年,他担心谷贱伤农,建议朝廷大量买入常平仓。只要新粮一到,我会设法还这笔债。”

    常平仓乃是汉宣帝时期的伟大创举;作为民间长大的帝王,汉宣帝深知百姓不易,便在大臣耿寿昌建议之下,创立了常平仓,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以高于市场平均价格的价格从百姓手中收取粮食,这样既可保证百姓利益不受太大损害,稳定农民种田的积极性,同时也能保证朝廷常年掌握大量粮食,如果发生战争或灾荒,官府就把粮库中的粮食以较低价格卖给百姓,防止谷贵伤民,而设于边疆地区的常平仓就能直接给边境驻军提供充足粮食储备,稳定边境军心,保证国家边境的安全。

    朝廷实际上也没有吃亏,因为卖出的价格要比丰年买回来的价格高一些。所以,常平仓稳定了经济,稳定了朝廷的财政收入,对西汉发展起到了巨大的帮助。

    “只要你认账,一切都好说。”杨集明白关中无粮,官仓中剩下的,也要敞开供应关中百姓,他自然不会干出不近人情、强人所难之事。

    “认账,我肯定认账。”杨昭点了点头。

第695章:各怀鬼胎

    就在杨集和杨昭、杨暕于芙蓉楼商议之时,独孤家家主独孤整也在窦氏做客。

    窦氏虽然不是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家族,但窦氏家族源远流长、历史悠久,其历史底蕴实非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家族能及,这个家族人才辈出、无处不在的人脉关系,在北周时期,就渐渐成为关陇贵族最强大的重要家族之一,因为李渊的妻子是窦毅之女,因此窦氏当初支持李渊争夺武川盟盟主之职。

    他们和独孤家虽然都是李渊最有力的支持者,但是两家、两派各有各的利益诉求,都想压过对方一头,因此彼此间的明争暗斗也不少;这一次因为元氏慢慢疯了的缘故,使两家不约而同的走到了一起,而窦威本来也想请独孤整过府一叙,却没有想到独孤整自己来了。

    然而不曾想,两人还没有开始正式交流,元胃竟然也来了。看着这位家主,元胃的心情一如夜幕那般的阴沉。

    元胃英勇果毅,颇多武艺。初仕北周,跟随齐王宇文宪作战,屡立军功,授大将军。隋朝建立后加位上柱国、武陵郡公、检校左卫大将军、豫毫浙三州刺史,转灵州总管,抵御突厥进攻。后来因功入为右卫大将军,受累于蜀王杨秀、坐罪除名。他这一生从倍受尊崇的大人物变成落魄愁困、朝不保夕囚犯,再到仁寿二年又成为右卫大将军,然而很快又受贺若弼牵连,变得一无所有,他历经无数风波险恶和权谋斗争,从来都能左右逢源、化险为夷,将逆境变成了坦途,但独孤氏和窦氏暗中联手对付他们元氏的作法,却令他感到十分棘手、十分愤怒。

    元胃紧盯着独孤整、窦威,却见对方低头饮茶、沉默不语,以下十分悲愤的说道:“两位家主,先帝当年得益于我们关陇贵族共同推举,这才得以取代腐朽没落的宇文家族,但先帝如愿登基以后,不但剥夺了我们的军权,还废除了仁厚有量的杨勇;如今的圣人更加欺人太甚,彻底将我们关陇贵族视眼中钉肉中刺,这也是我们当年创立武川盟的重要原因之一。”

    元胃目光在窦威脸上扫过,准备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语声低沉的说道:“没有根基树木成不了参天大树、没有根基的庄稼也结不出饱/满的果实。杨氏亲自挖断了隋朝的根基,是注定不会长久的。事实也在证明,隋朝传到圣人之手以后,正在一步步走向内部的边缘,且不说我们关陇贵族离心离德、人人自危,便是士族也各有各的打算。”

    “现在的大隋江山就差一个契机,只要契机一到,大隋王朝就会走向分崩离析的危险。但是任何一个王朝濒临分崩离析之前,都有过一段时间的疯狂,要是度过这个疯狂,这个王朝就会豁然开朗,度不过就要玩完。而对于我们来说,要想平平顺顺的度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同心协力、众志成城;若不然,就会被圣人逐个击破,到时候,谁也不会有好下场,窦公,你认为呢?”

    北周和隋朝两朝因关陇贵族而起、因关陇贵族而兴,却也深受关陇贵族之苦,杨坚凭关陇贵族势力代周立隋、统一天下,结束了持续数百年的乱世,但即便是酷似秦始皇一般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也意识到关陇贵族如日中天、势大难遏,这才扶持次子杨广、取代关陇贵族支持和懦弱的杨勇。但是正如元胃所言,杨广对关陇贵族敌视远远超过杨坚,关陇贵族势力顺着他的套路,一次又一次的被分化离间、走向没落。

    窦威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元胃,神情十分的真诚说道:“我们关陇贵族门阀众多,各有各有的利益诉求、各有各的心思,内部出现了严重分歧、意志得不到统一。不怕元公您笑话,时至今日,我们元派各个世家门阀也是各自为政,其中不少家主认为圣人皇位稳定、权威无双,而皇族之中,又有杨集和杨纶、杨智积、杨雄、杨达等出类拔萃之士全力协助,当下,大家都认为不可力敌,主张关闭武川盟、暂避锋芒……元公却想窦派各个世家门阀配合盟主与皇族正面博弈。只怕非但难以如愿,反而遭到一些关陇门阀抵制。”

    这是一句大实话,但其中的水份也不少。只因世家门阀之间自古以来都难以和平相处、平分利益,即便派系内部、家族内部也是如此,甚至纷争骤然发生之时,家族内部的斗争较之外人更加严重。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关中士族、中原士族、河东士族、江南士族都是地域为范围而联合在一起的世家联盟,大家为了利益、为了应对其他势力的打击,以联姻和通商等方式使彼此之间的联结愈发紧密,达到抱团取暖、垄断一地的目的。

    但也正是因为彼此之间太过接近,导致各个世家门阀的势力范围难以避免的出现了重叠、利益分配也出现了巨大的分歧,大家的分歧虽然因为一致对外的缘故暂时被压制下去,可是一旦爆发出来、再加上皇帝和其他政治势力的入场,往往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论及“内卷”之严重,山东士族远比关陇贵族严重。毕竟关陇贵族还有三个领袖、一个名义上的盟主,进退取舍之间有三大家主出现协调各家利益、努力消除大家之间的矛盾,可是山东士族一个个都是千年豪族,他们底蕴深厚、势力庞大,谁也不服谁、谁也统治不了谁、谁也奈何不得谁,所以他们明面上的确是团结一致,可实际上,他们的分歧、矛盾比关陇贵族还要严重无数倍。

    比如说五姓七宗里的二崔和二李都是处于同根同源的关系,可是两宗之间的矛盾也不小,他们对同宗的敌视、戒备甚至远超外姓。所以清河崔氏和陇西李氏、范阳卢氏世代联姻;博陵崔氏则与赵郡李氏世代联姻,而范阳卢氏又与荥阳郑氏、陇西李氏世代联婚……而这个规矩,至今还没有被打破,这说明什么?

    说明清河崔氏和陇西李氏、博陵崔氏则与赵郡李氏各为一盟,都想借助盟友之力,兼并或弄死“本家叛徒”。

    这种“内卷”也使议事堂相国中赵郡李子权,根本就代表不了山东士族,而且由于他所接手的相国之位原属博陵崔氏崔仲方;当崔仲方被罢免之后,杨广立刻任命李子权入相,这也使得两者之间因为这个相位之故,出现了巨大的矛盾;两大家族虽不至于打破博陵崔氏则与赵郡李氏世代联姻的良好关系,但如果说不会心生芥蒂,打死窦威都不会相信。

    至于关陇贵族三派的各个世家门阀对元氏的不满,一是因为在元氏主导的各个大行动中,各个世家门阀都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然而元氏在杨广皇位不稳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以惨败告终,这让大家大失所望;而如今的杨广,早已不是当初的杨广,可是元氏还打算采用以前的方式,发动暴力政变,这让大家如何敢继续支持“无能”的元氏?

    二是各大关陇门阀自顾不暇:正如前文所言,西魏、北周、隋朝是一脉相承的存在,大隋王朝建立以后,杨坚对西魏和北周册封给关陇贵族的文武散官、爵位、勋官全部认了,此外还打赏出去了一大批虚职,因此家家户户都有很多虚官;这些人贪酷之事时有发生,他们甚至把欺压良善、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当成了生活中的日常;而杨广暗中成立的政律司,却突然朝着冗官、虚官下手,凡是贪赃枉法、恶迹斑斑者,先行抄家,一体拿问,这令各大门阀损失惨重、名声败坏。

    然则萧瑀和杨恭仁、宇文化及所主导的政律司抄家上瘾了似的,他们上得皇帝欣赏、下得百姓支持,于是扩大打压范围,使抄家渐渐成为今年的主流操作。关陇贵族各个世家门阀现在都急着保护自家人,哪有心思听着元氏泛泛而谈?

    三是独孤家、窦氏已经从元氏手中他们想要的东西,加上不看好元氏,都生出了别样心思;他们不再相信志大才疏的元氏,未免惹火烧身,便顺驴下坡、响应起了麾下门阀的主张,与元氏渐行渐远。不过两派各大门阀虽然对元氏心思各异,但远远还不到分裂的地步,毕竟大家都需要一个出头鸟,所以他们即便不再服从元氏这个盟主的命令、不再响应盟主的号召,都也没有在表面出声反对。

    听了窦威很没良心的话,元胃心中怒火渐盛,这两个狗一样的东西怂恿他们元氏充当反杨广的马前卒,而今却见利忘义,当真是可恶之极。然而这又能怪谁?怪他们元氏当初野心太大,被武川盟盟主这个位子迷失了双眼。

    只不过元胃心机深沉,不是容易冲动的元寿,心中虽然怒火冲天,但他知道元氏饱受皇帝打压,已经处于骑虎难下的窘境,此刻还需要独孤氏和窦氏的支持,故而没有说什么,而是面色阴沉的喝着茶汤、缄默不语,默默地以沉默来表达自己不满态度。

    过了半晌,元胃放下茶杯,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独孤整,沉声问道:“独孤家主,贵派各家家主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此事我也不好擅自代表各家作主,还得与各家家主商议之后才能给予元公一个比较明确的答复,不过请元公放心,独孤派各大家族都对于盟约十分重视,各位家主也明白唇亡齿寒、荣辱与共的道理,即使接下来的困难再大、利益损失再多,也不会罔顾盟誓。”独孤整见元胃十分不满,心知对方已经到了暴发的边缘,他看他窦威一眼,又缓下语气,认真的向元胃说道:“武川盟肯定需要继续存在,三派的合作肯定还是得合作,这便是合则更强、分则三弱。我和家兄都认为三派唯人的出路,就是联手应对圣人的压迫、控制军队,而不是任由圣人分而化之、各个击破。这也是我来窦府的原因。”

    听了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元胃心中便感到十分不舒服,他明白独孤整这些话语和态度,无非就是为免得大家日后难看罢了,根本就没有半点实在的东西,同时也是为了将来的谈判埋伏笔;让他元胃见识到独孤派的强硬,在日后的谈判过程之中,好让他们元派尽可能予以满足,让出更多利益。

    对于独孤整的态度,元胃虽然依旧十分不满,但是他心里起码有数、起码知道独孤派的底线是谋利,而对方既然有所求,那么日后也比较好办了,顶多就是永不会停止的博弈和谈判而已。

    旁边的窦威听了独孤整的话,目光却是为之一冷,他从对方这番话,完全听出了独孤家首鼠两端的想法、以及左右逢源的态度,这个独孤家,明显就是本着渔翁得利的心思,他们既想联手窦氏吞食元氏势力、联手窦氏支持李渊当下关陇贵族之魁首,又不愿和元氏撕下伪装的面具,甚至还对隋杨抱有巨大希望。

    尤其是对待李渊的问题上,独孤家并不打算把赌注全都压在李渊身上,不过这也符合独孤家的传统,当年的独孤信不就是这样吗?

    念用于此,窦威心中暗自冷笑,独孤家根本就不了解贪花好色、胸无大志李渊。李渊这个人,他十分了解,此人外表忠厚,实则狡猾多诈;看似是胆小懦弱,实则野心勃勃。

    可笑的是独孤家竟然以为此人是一个好掌控的软柿子,却不知李渊这个看似是人畜无害、没有出息的家伙,其实就是勾践一般的人物,谁要是胆敢小看他,谁就会吃亏。

    不过这样也好。独孤家既然视李渊为软弱的傀儡、元氏更是没有把他当作是回事,那么窦氏就当他是地位平等的盟友好了,到时候,看谁获得更多。

第696章:独孤整得陇望蜀

    元氏所主导的几次大行动中,次次以惨败告终,致使元派各大家族蒙受巨大损失、人心溃散,元派势力中的于仲文家族、李仲文家族、豆卢家本就因此离心离德、心生去意,当他们眼看着皇帝又对元氏步步紧逼,于是这三家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暧昧起来;而元派剩下的张家、王家、王家、辛家、梁家等等家族的实力在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之中,只属于中下游水准,根本无力应对独孤顺派和窦派的蚕食。这也是元胃急着跑来窦家面议的重要原因,他希望窦氏以大局为重、休要回到内斗内耗的敌对状态之中。

    元胃等不到窦威表态,独孤家家主独孤整就已经明确表示合则更强、分则三弱,这令元胃大喜过望;一旦有了独孤家的支持,窦氏派系便是想退出武川盟,也要好生掂量掂量了。

    他得偿所愿,欣然一笑道:“独孤家主义薄云天,我替各家谢过,这就告辞回去向各家述说独孤家意图,尽量争取各家同意,使我三派合作更加紧密。”说着,又向窦威问道:“但不知窦家主有什么考量?”

    窦威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为了取信元氏,同时也担心独孤派和元派联手打压窦派,便晒笑一笑,向元胃说道:“元家主大可放心,窦家既然同为关陇贵族一脉,自然跟着大家走,绝不会做出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这也是我向元家主的承诺。而且我窦家向来认为关陇贵族三派合则强、分则弱;若是各自为战,任何一派都难以应对皇族和士族的压制。不过我窦氏有一个要求,还望元家主能够正视。”

    元胃大喜,拱手道:“窦家主但说无妨!”

    “山东士族虽然澹出朝堂,可他们有着近千年的传承,实力强横、根深蒂固,而圣人复学、科举等举动,严重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使得山东士族对圣人十分不满,各有所思。”窦威说道:“我认为关陇贵族现在理当戒急用忍,仔细绸缪,方可掌握全局,切勿急功近利。要是继续与皇权硬撼,只会白白便宜山东士族。”

    “窦家主之言,也是我独孤家的态度!”旁边的独孤整亦是向元胃说道:“大隋疆域广袤无垠、朝堂和地主上利益无数,非是一家一族可以揽得住、吃得完,我关陇贵族唯有精诚合作,才能掌控权势、操纵时局。”

    元胃也明白独孤家和元家对元家的表现十分不满,再加上元派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他沉吟半晌,便正色的说道:“两位家主但请放心,元氏也意识到之前颇有些急功近利;接下来我们当调整战术,而不是像之前那般与圣人硬碰硬。我也代表元氏向两位家主承诺,日后不管元氏有什么重大决定,都事先与两位商量。”

    “如是甚好!”独孤整看了窦威一眼:“窦家主,我不请自来,冒昧登门,实有一事想听一听你的意见。”说着,又向元胃说道:“本打算明日再去元家询问元家主,巧合的是元家主也来了,那咱们便一并说了。”

    窦威和元胃相顾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独孤家主请说!”

    独孤整沉声说道:“仁寿四年,圣人尚未登基就极力营建东/京洛阳,试图摆脱我们关陇贵族。我们当初反对迁都,一是担心圣人重用山东士族、南方士族,达到平衡朝局的目的,最终使我们关陇贵族被边缘化;二是担心圣人离开关中以后,肆无忌惮的将我们逼上绝路。”

    “从目前来看,圣人正朝着我们担心的方向进发:自从朝廷东迁洛阳、政律司横空出世,他便对我关陇贵族狠下毒手,惹来各个世家门阀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而且这个时候的北方被旱灾、虫灾弄得赤野千里,圣人应当留在大兴城,想方设法稳定民心、提升民望才对,然而他却唯恐天下不乱、偏偏固执己见的北巡,我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考虑的。而他此举,究竟又有什么深意呢?”

    “实不相瞒,我们窦家几天前开了一场族老会,专门针对北巡进行了一番探讨。”窦威停顿了一下,向独孤整和元胃沉声道:“我们认为除了明面上所说的那些之外,圣人还有试探的意思。”

    “试探?”元胃浓眉一挑,疑惑的问道:“但不知窦家主觉得他在试探什么?”

    “试探朝臣、试探关陇贵族。”窦威本来是不太肯定的,但是当他看到元胃,便有了十足的把握,说道:“圣人等到卫王打赢吐谷浑、班师还朝,才将具体的北巡时间定下来,再看他让太子留守大兴、安德王留守洛阳的举动来看,我们怀疑圣人希望关陇贵族在他北巡之时,于关中、于洛阳闹事,好让他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看了独孤整一眼,意味深长的向元胃说道:“据说洛阳出现了大量私钱,当这些私钱涌入集市之后,导致物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然而却有许多大粮商囤货居奇,企图搅乱洛阳百姓的生活、发国难财;此时要是有人的控诉这些大粮商图谋不轨、搅动东/京暴动,这些粮商及其背后的人,必死无疑。”

    窦威当上家主之初,从独孤家手中买下几条粮食商路,这的确是十分赚钱的暴利行当,然而过了不久,他终于回过神来了,慢慢的意识到自己上了独孤顺和独孤整的老当。

    独孤家之所以突然把十分赚钱的粮食生意割让出来,是因为他们明白控制粮食太容易授人以柄了,一旦粮荒之年,有人故意引发暴乱,最后却把责任推到大粮商身上,谁也承受不起。

    不过窦威虽然遭到独孤家暗算,但是他根本也没有办法去责怪独孤家,毕竟窦家的确从中赚了不少钱,而且还是他和元氏拼命争夺而来的生意;事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发粮食生意分割开来,一步步、一点点的售卖出去,经过几年时间的努力,终于成功把粮食生意甩掉了。

    现如今,谁又是大隋最大的粮商呢?自然是无疑先从独孤家买走,接着又陆陆续续从窦家买进的元家了,只不过窦家比起独孤家,做得十分隐讳,哪怕元家吃了大亏,也怪不得窦家身上。

    窦威打算把大粮商所存在的巨大危机、独孤家的险恶用心默默的留着,到了关键时刻再向元家说明,以此对付独孤家,可是独孤整破坏两家、两派达到默契和共识,竟然当着他的面拉拢元胃。他为了防止两家深化合作、暗中对付窦派,便借此机会,“不经意”的抖了出来,也让元胃明白独孤家是什么货色、值不值得合作。

    元胃一听窦威这么说,意识到囤粮居奇的害处的同时,也终于意识到独孤家早在几年前,就默默地算计元家和窦家,亏得两家当初还傻乎乎的高价竞争,原来一切都是独孤家在转嫁自身的危机。

    看了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独孤整一眼,元胃心中的怒火都快忍不住了,如今的元家几乎控制了两京八成的粮食生意。独孤家既然把粮食生意甩了出来,包括独孤家在内的独孤派肯定不会再买回来;而窦威都当着独孤整的面,明着提醒自己了,自然也不接下这个致命的生意。

    元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意强行压下,脑子飞速的想了一下,复又感到无比的庆幸,觉得自己今晚来得实在是太对了。

    要不是他闯上门来,他也不会知元家所存在的致命危机,遍布天下的粮食生意虽然一时间无法甩卖出去,但是经过窦威这么一提醒,元家起码不会干出囤粮高价卖的傻事,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再设想甩卖出去也不晚。当然更重要的是,独孤整和窦威的一番暗斗,让他知道看似团结的独孤家和窦家也存在巨大矛盾;既然如此,元家接下来也有办法针而对之了。

    他急于回去商量应对之策,不敢多作逗留,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去。

    元胃走后,独孤整单独面对了窦威,他们独孤家固然摆了窦氏和元氏一道,可是独孤整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毕竟独孤家转让出去的粮食生意不但不是烂摊子,反而让两家赚了大钱,而且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又没发生、甚至以后也可能没有发生,所以他无愧无心。

    他看了窦威一眼,问道:“窦家主,刚才元家家主也在,为何没有提出让李渊当副盟主之事?”

    按照两家反复磋商,最终还是决定把李渊推上武川盟副盟主之位,一是两家担心元氏继续刚愎自用,把关陇贵族带入绝境,于是便打算让李渊代表两家发声、代表两派制约元家;二是李渊现在已经成为杨广的心腹了,两家都有些担心李渊像宇文述那般出卖关陇贵族,而武川盟又是一个有着反隋性质的联盟,若是李渊成了此盟副盟主,那么李渊日后就多了一层顾忌,不敢出卖大家,否则的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那些正副盟主。

    窦威也不深究方才之时,他深思良久,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关陇贵族的首要之敌是代表皇族利益的卫王系、代表圣人发声的卫王。纵观关陇贵族各大门阀,最恨卫王的是元家、有实力对付卫王的也是元家,将来对付卫王,还是元家比较合适,我认为我们两派跟在后面使力即可。同样的,卫王的主要矛头也要对准元家,而不是我们两派,这样方才符合我们两派的利益。”

    停了一会儿,窦威又缓缓的向独孤整说道:“独孤家主,你刚才也看到元家主的表情了,要是我们过早宣布李渊为副盟主,定然激起元家强烈反对,这样反而造成关陇贵族内部不和,现在元家对于关陇贵族异常重要,我们绝不能过于刺激他们。”

    “窦家主所言极是。”独孤整虽是听出窦威有些言不由衷,但是他知道今天晚上不宜深谈下去了,否则只会令两家、两派反目。他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窦家主休息,改天我做个东,好生坐下来聊聊。”

    “可以!”窦威亦是笑着起身,将独孤整从侧门送走,等他回到书房,一直负责为三大家主添茶青年行了一礼:“阿耶,独孤家主已经走了?”

    这名青年名叫窦恽,乃是窦威的嫡长子,窦氏一族多数是以武艺军事着称于世,比如说窦轨、窦琮、窦抗、窦庆、窦琎、窦袭、窦彦等人都是以军事见长的杰出人物,然而窦威父子与他们相对,他们这一房文采秀美、学识渊博、专攻文道;这也符合世家门阀文武并重、文武相济的风格。

    “走了!”窦威看了儿子一眼,坐在桌前沉思起了独孤整方才的表现,通过独孤整刚才那副嘴脸来看,窦威便知道两家之前达成的默契算是白费了。

    虽然说世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但是独孤家的表现着实是窦威感到寒心,刚才的独孤整甚至连伪装一下都没有,就出尔反尔的拉拢了元胃,当他被自己当面点出独孤家的险恶用心以后,连神色都不动一下;由此也可见,胡人利益至上的观念早已深入独孤家骨髓和灵魂之中,并且成为了独孤家的传统。

    按照独孤家以往的秉性和作法来看,只要元家给予的利益足够多,那么他们转眼就会和元家联起手来,一起对付他们窦家、窦派;所以独孤家在窦威眼中,绝对不是最佳的合作对象,也不能相信。

    这个认识,也是窦威没有提名让李渊当副盟主的根本原因,他担心李渊上位之后,沦为独孤家和元家的替死鬼。

    窦恽沉默半晌,坐到了父亲下首,低声说道:“阿耶,我觉得独孤家比元家更要可怕、更没有底限,他们私心实在太重了。依我之见,独孤家根本就没有想过全力帮助姐丈李渊。”

    “谁都有私心、谁都是为了自家利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窦家不也是在算计对方吗?”窦威摇了摇头,接着向儿子说道:“你是没有与独孤顺接触过,你要是知道独孤顺如何行事,就会知道独孤整算是不错的了。”

    窦恽皱眉道:“虽是如此,可姐丈毕竟是独孤家的外甥啊!”

    “外甥又算得了什么?圣人也是独孤家的外甥,可是先帝和文献皇后在世之日,他们独孤家便心怀不轨了,你别指望他们有感情、有人性!”窦威嗤之以鼻道:“独孤家之所以不愿全力相助李渊,是因为他们家的另外一个外甥如日中天,他们那个外甥掌控的天下强盛富足不说,而且给了独孤顺一个刑部侍郎的职务;他们有了更好选择、更好的位子以后,于是欣喜若狂。他们现在只是想着如何更进一步、只是想着如何让更多子弟进入仕途,又怎么可能支持李渊呢?”

    说完,窦威向儿子吩咐道:“明天你去见见建成,将今晚发生的事详细说给他听,同时让他转告李渊:日后好好当圣人的心腹,千万别出来当出头鸟,更不要对什么副盟主抱有希望,否则的话,怎么死都不知晓。”

    “孩儿明白了,明天就去寻找建成。”窦恽行了一礼,立刻离开了书房。

    。。。。

    夜色弥漫,独孤整的马车向独孤府所在的宜阳坊徐徐行去,朦胧的灯笼灯光从车帘照进车内、照在独孤整清瘦的脸上,他的脸也因此多了几分安详之色,但是从他深稍的眉头,即可看出他的心并不像脸上那么安详。

    窦威对元胃的点拨,坏了他们独孤家口碑,元胃当时虽然二话不说,但是独孤整心知元胃对独孤家多了浓浓的戒备和愤怒,再从窦威没有提出李渊的表现来看,窦威此时也有了别样的心思。而元、窦两家的关系也因为今晚这短短的对话,出现了巨大的转机。

    这让独孤整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然则芥蒂已生,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另外有一点窦威猜对了,那就是独孤家由于刑部侍郎这个职务,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独孤家在先帝时期处于富而不贵、有钱无权的窘境,和先帝杨坚、皇后独孤加罗并不亲近,

    如罗氏生下的独孤罗倒是不错,他不仅继承了杨坚追赠独孤信的爵位,还先后当上大将军、太子右卫率、总管凉甘瓜三州诸军事、凉州总管、凉州刺史等职,老了老了,最后还入朝当起了名至实归、名符其实的右武卫大将军,而郭氏所生的几个儿子都只有虚高的爵位、散官。

    如今好不容易获得人人眼红的刑部侍郎,独孤家上下一片欢腾、欣喜若狂,人人都认为独孤家熬出头了,很多子弟都倍受鼓舞,想要在仕途上有一番大作为。

    诚然,独孤顺和独孤整都知道杨广不怀好意,奈何杨广给予太多,他们无从拒绝,也不想拒绝,同时更不想让子侄们失望,便打算将错就错,做出一番作为,然后再一一把子弟们带入仕途,使独孤家成为名符其实的权贵之家。

    如今全族上下对隋朝、对杨广抱有无限期待,再加上最近风声紧,独孤家对于反隋性质浓重的武川盟的事业也就澹了不少。

    至于李渊身上也有独孤家的利益,他们倒是没有想过要放弃;不过此时的独孤家上下,都为搭上皇族这艘大船、获得更多的实利而动脑筋,所以他们对于支持李渊的态度再也不像之前那么浓烈了,现在独孤家利益才是最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实际上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窦氏的处境和独孤敏一样,而且在李渊之外,还有一个当皇帝的女婿,他们的心态定然也会像独孤家这般发生逆转。

    独孤整现在所想的问题是如何与独孤罗之子独孤纂、独孤武都、独孤开远、独孤开明等人重新打好关系。

    继承了赵国公之爵的独孤纂姑且不说,而独孤武都、独孤开远也在凉州军冉冉上升了,他们在吐谷浑战役中立下了战功,纷纷被杨广越级册封,所以独孤罗这一房现在远比另外几房子弟有出息。

    但是这几人由于本人和父亲惨遭独孤顺和独孤整等人打压的缘故,现在和独孤信、郭氏所生下来的子弟都快断绝关系了,这要是骤然去找,实在不知从何开口。

    “也许,可以通过卫王来说项。不过让杨集帮忙,就是比较费粮,或许可以从元氏手中买回几条粮食商路。”独孤整念及于此,又有些得陇望蜀的想道:“要是独孤楷、独孤盛也能回归独孤家那就更好了,这样一来,卫王也成了独孤家的外甥。”

    【兄弟姐妹们,新年快乐!】

第697章:大权在手,天下我有

    杨集向来信奉“身在其位必尽其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即便身在其位,他在凉州的很多时候,都把政务甩丢出去。现在到了西京,杨集更是没有把虚化了的尚书令放在心上、也没有参与早朝的觉悟。然而翌日一大早,又被杨广派人叫去听政了。

    在没有战事的时期,早朝一般以商议国家政务为主,自也没有杨集什么事情,他只是坐在皇族那个阶梯旁听,听着君臣说大隋最近的局势动向。

    今天的第一个议题仍然是以粮食为主。粮食一日不可或缺,向来是国家第一战略物资,而朝廷储备粮食,就是为了防止突发意外,例如突发战事、突发灾难都需要用上粮食,而且需求的数量向来不低。

    “北方各郡纷纷报灾,今年预计少收多少赋税?”杨广目光望向苏威,苏威是尚书省左仆射,兼管吏、民、礼三部,与民生相关的事务都归他管。

    苏威昨天晚上和民部尚书在尚书省奋战了一夜,统计北方的粮食数据,此时双眼都是红的,听到杨广询问,立刻出列行礼道:“启禀圣人,据老臣与民部官员审核,北方受灾诸郡至少比去年少收七成,臣请朝廷减免受灾诸郡赋税,再由内帑拨付三百万贯钱,用以以工代赈,帮助百姓度过难关,等到丰年再由民部偿还内帑。”

    皇族也有遍布天下的庞大家业,而内帑就是皇族的私财和私产,与民部有着本质的区别,照苏威的意思来说,就是现在的北方受灾严重,国库的钱财要备战、要防止其他突发事件,这笔准备用来以工代赈的钱,先由内帑出,等到国库有钱了,再归还皇族。

    简而言之,苏威就是打算挪用“私人”钱财为公用;这种说法在朝臣眼中是一件理所当然的逻辑,毕竟天下都是你们杨家的,现在你们的子民受灾了,你们必须掏钱帮百姓度过难关。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归宗正寺掌管的内帑的确是蛮有钱的,说是富得流油亦不为过;当年杨广平定南陈归来,杨坚就从内帑拿出三百万匹绸缎赏赐大军,而后逢年过节,杨坚都会从内帑拿出大量钱财赏赐百官和士兵。

    杨广在平定杨谅叛乱以后,抄了不少通敌、从贼官员的家,而后的军改,又抄了不少的吃空额军官的家,不过这两笔巨资倒是被他充入国库了,并且专门用来安置被淘汰的老弱士兵、组建骁果军。可是政律司今年抄了万多名不法虚官的家,从中得到的财富全部让杨广充入内帑了,而这笔钱较之军改没收所得,只多不少。

    这一幕幕自然落入朝臣眼中,这也促使朝臣对内帑眼馋不已,几次三番要求杨广把这笔钱拿出来。

    “自骁果军成立以来,十万将士的钱粮军饷由内帑出了一半,此外又赈济很多灾民,内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了,还是从国库支取吧!”杨广非但不是一毛不拔的皇帝,反而十分大方大气,而且那笔被他收入内帑的赃款,实际是国库补偿给内帑的钱,只因朝廷在监察州州治建立起来的十三所大学、以及全国各县所建立的县学,都是用内帑的钱来垫付;此外,杨广还捐了一大笔给皇家女子基金会,让皇后和乐平公主为首的皇家女子购买粮食赈济并州灾民。

    然而内帑堪称是一个王朝最后的财力和实力,也是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当初军改发生大乱之时,朝廷之所以能够平息京兵之怒,靠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出库的内帑钱粮;正是因为此事,杨广现在对内帑看得极重,不到万不得己,他绝对不会动用这笔钱。

    可是这些朝官异常狡猾奸诈,在国库明明有钱的情况下,老是打着内帑的主意,一个二个都恨不得把内帑给掏空似的,杨广现在可不答应了。

    听了杨广的话,杨集暗自点头,据他所知,史上的杨广就是因为太过急功近利,听信了朝臣们的忽悠,竟然把内帑全都倒腾去当军资了,等到河北大地闹旱灾、河南三十多郡暴发洪涝时,他手上无钱无粮可用。

    虽然国库和几大粮仓有钱有粮,可是在那天下动荡的年代里,朝官和地方官人心各异、心怀鬼胎,他们恨不得天下大乱、恨不得为“利益代言人”创造战机,又怎么可能如杨广之所愿?又怎么可能用心去赈灾?也正是因为大多数官员故意放纵、故意拖沓,使得灾民越来越来、叛乱越剿越多。

    要是内帑当时有钱有粮,并不走朝廷程序,直接投入到到赈灾当中,那么办事效率绝非是那么拖沓、局势也不至于糜烂得无法收拾。而现在的杨广,看起来高端了不少,至少他没有被忽悠得公私不分,更没有心急火燎、急匆匆的拿内帑去用。

    “老臣遵命!”苏威闻言,只好拱手道:“数日前,蔡王从江都来信,称是扬州今年大丰收,为了防止谷贱伤农,建议朝廷出钱买粮,这笔钱要是又何处出?”

    “苏相国,国库什么时候穷到这个地步了?什么时候穷到连三百万贯钱都拿不出来了?难道朝廷没有内帑就办不成事了?”杨广听得不耐烦了,他目光冷冷的注视着苏威,沉声说道:“朕也看了蔡王的奏疏,南方的米粮由他负责收购,但是钱,朝廷必须及时给他送去。”

    “喏!”苏威不再说话了。

    “圣人!”右仆射高颎出列,行礼道:“南方自从开皇十三年以来,连年丰收,各郡县、乡、里义仓仓廪俱丰实,粮食堆积如山。据老臣所知,各地百姓为了陈放义仓粮,都在广建义仓。然而南方多雨、百姓所建义仓又达到防雨、防霉标准不佳,因而义仓之粮不能久放,既然如此,何不以官府的名义将南方义仓之粮买来北方官仓?”

    义仓就是民众自己储备粮食的地方,相当是地方百姓平时储粮备荒备灾的粮食基金会,百姓们每年秋收之后都要缴纳义仓粮,待到灾荒时再拿出来赈灾。

    这种民间建立起来的义仓,一般都当地里正和百姓们自己管理,但是郡县官员平时有监督的权力和义务,到了开仓放粮之时,郡县官员则是要在旁边监督,以防里正弄虚作假、贪没百姓之粮。

    因为义仓粮是百姓自己的粮食,所以高颎才用了一个“买”字,而不是征收。

    苏威沉吟半晌,说道:“高相国此法可行是可行,这样一来,既能解决北方缺粮问题、解决南方百姓有粮无仓的窘境,同时也使义仓之粮得到翻新。但是百姓食粮所得钱财又如何分配呢?是由里正保管,还是分给百姓?”

    “既然是百姓的粮食,卖粮的钱财自然要分到百姓手中。百姓得到了钱,来年存粮的热情必将大为高涨;而南方官员也不用一家一户去收购,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人力。”高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对南方各郡县官员一次非常好的摸底,要是哪个地方的义仓粮食数量与账薄不符,那么这个地方的官员就有问题。”

    “圣人,臣赞同高相国的建议!”裴矩曾经在地方为官多年,对地方官员情况深为了解,他也出列奏道:“然而每次开仓放粮都会发生贪没事件,而他们贪没的手段往往是地方耆老、里正和负责监督的官员联手欺上瞒下,若是分发体积小的钱,只怕贪没事件更为严重,因此售粮和分钱之时,谒者台巡查官员必须在场监督,以防贪污事件发生。”

    “此法可行!”杨广点了点头,又问道:“南方官仓的粮食呢,这个又怎么处理?”

    在农业为本年代里,如果天下没有发生粮食危机,即便有再多的理由,那些野心家也很难颠覆一个大统一的政权,所以粮食向来是任命一个王朝最为重视的稳定国基的根本。

    可是大隋王朝幅员广阔,再加上交通不便、消息闭塞等等问题,使得坐守九重宫阙之内的皇帝很难及时掌握各地的粮食生产、消耗和库存情况。因此朝廷便设计出了一整套的粮食库存审计机制和账实核查办法。

    这个审计粮食储存的部门并非设在管国库的民部,而是设在司农寺,目的就是防止民部与地方官上下勾结、朋比为奸,一起贪没朝廷的粮食。

    司农寺主管天下各个官员的粮食,一个季度负责审计一次,地方官则是一年审计一次,先是地方呈报民部,民部整理统计后再报给尚书省,然后再由司农寺勾覆,如出现什么问题,则由御史台进一步调查。

    杨智积在奏疏中倒没有说南方官仓粮储有问题,而是提出两个建议:一是建议朝廷从百姓手中收购大量余粮,以防谷贱伤农;二是说他巡查扬州最大官仓江阳仓之时,发现米粮储存时间太久,已经十分陈旧了。

    江阳仓位于江都郡,乃是杨广平陈之前,奉命所建所发军仓,这个官仓库存量可供六十万大军两年之用,同时也是南方最大的粮仓,后来天下统一,扬州各郡的官粮都集中在江阳仓,在运河没通之前,能运来的北方数量并不多,如此逐年增加,使得一些粮窖的粮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翻新了,要是再不处理,恐怕变会霉变不可食了,因此希望朝廷将江阳仓两年前的粮食通通运来北方,以防霉变。

    杨智积还在奏疏上说江阳仓位于长江之北、邗沟之畔,每天千轴万艘,交通十分便利,可以随时从其他地方购入余粮储放,这样朝廷就可以用比较便宜的价格把陈米卖给北方百姓,再用比较高的价格把新米来存放。

    一售一买间的差价对于大隋王朝并不是什么大损失,但是却能兼顾到国家储备粮食的战略需要、延长储粮存放时间,同时又能惠买不起高价粮的北方普通百姓。

    杨广这一问,使朝臣都有些傻眼了。北方官仓要存储的粮食,自然也是新粮,若是把南方陈米运来,也陈放不了多久,再加上动力有限,所以官方粮船运来的粮食都是新粮,而陈粮却一直陈放下去。

    杨智积现在想把江阳仓全部翻新一次,本没错,但问题是朝廷怎么运?

    “圣人!”太府寺卿元寿窥得机会,连忙出列道:“朝廷运力不足,导致江阳仓之粮难以运输到北方,能否把陈米向民间商人开放?”

    杨广看了元寿一眼,皱眉问道:“向民间商人开放?但不知元太府觉得如何开放?”

    “启禀圣人,民间很多大商都有自己的船队、商队,既然朝廷运力一时半会不足时,朝廷不妨收大商的船只为己用。”元寿看了杨广一眼,拱手道:“只要某个大商把十石米运到洛阳、大兴、太原,朝廷则可用一石或两石充作运费,另外八九石充入官仓。还有一些大商手上都有自己酿酒作坊,朝廷完全可以把陈米、霉米卖给他们酿酒,但朝廷收取的费用不是钱,而是改以新米。”

    元胃昨天晚上回府以后,第一时间就和元寿、元弘嗣等人说明了控制天下粮食的害处,现在元家上下都想把这个烫手的生意甩出去,但手中粮食数量太过庞大,根本就没有人接手得了,而生意要是拆分的话,一时间又处理不完。此时一听到杨广为南方的陈粮发愁,而朝臣又没主意,元寿便出来说话了。

    若是杨广答应的话,元家手中的大量新米便能借机处理了,至于朝廷与他们转换的南方陈米,大可直接在南方酿成酒浆,根本用不着运来北方。

    亏损肯定会亏损了一些,但是与家破人亡相比,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这几年,他们元家的粮食生意也赚了不少,权当是白干几年好了。

    而且在南方用大量陈米酿造出来的大量酒浆,要是卖给北方突厥人,元家说不定不亏,反而大赚一笔。

    遗憾的是,烧刀子的酿酒术被卫王府死死掌控住了,抢又不敢抢,否则的话,绝对大赚特赚。

    深深地看了元寿一眼,心说元家倒也不尽是蠢货,终于意识到了掌控的害处。

    作为皇帝,杨广当然知道独孤家以前是天下最大的粮商,同时也知道独孤家意识到掌控粮食危害以后,就把危险转给这个赚钱的毒药转让给元家了,本来,他还想在将来在关键时刻用这个把柄对付元家,不料元寿倒是见机得快,竟然想出了这等巧妙、而朝廷又无法忽略的手段。

    既然元家愿意出来当这个冤大头,解朝廷之忧,那么应下来又何妨?

    杨广下定决心,意味深长的向元寿说道:“江阳仓是南方最大粮仓,有数百万石陈米,元太府之法,的确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一切问题。既然元太府有了定计,散朝以后,立刻着手拟出一个转换方案,好让朝廷和民间大商有个依据。”

    元寿听到“有数百万石陈米”这一句,脸色顿时变得异常精彩起来;他算是听出来了,杨广完全就是顺水推舟,打算让他们元家吃下这数百万石陈米;而他制定的方案,自然不能让朝廷损失太多。

    “怎么?难道元太府有什么困难不成?”如元寿所料,杨广的确打算狠狠地坑元家一把,此时他坑元家越狠,元家就会越发痛恨坑了他们的独孤家,他见元寿呆在了那里,便一脸微笑的看着元寿,澹澹的问道:“如果元太府此时有何困难,可以说出来听听,让大家一并解决了。”

    元寿暗自一咬牙,拱手道:“回圣人,臣没有困难!”

    杨广点了点头:“那就好!事不宜迟,元太府尽快将这方案拟出来。”

    “喏!”元寿抱拳应命。

    刑部侍郎独孤顺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头,云澹风轻的表情全然不见了,他很清楚元家这回将会大亏特亏,然而损失惨重的元家所恨对象绝非皇帝,而是转嫁矛盾、转嫁危机的独孤家。

    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独孤家也许应该出手帮助元家承担一部分损失,否则日后就不好相处了,只是族老们只怕不太好说话啊!

第698章:水师出击?

    听了杨广对陈米的安排、对付元家的手段,杨集顿时大开眼界、叹为观止,而杨广和元寿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交锋,也让杨集觉得自己又不行了;朝堂上这些名留青史的人,果真就没有一个是善良之辈,他们算计起人来,那是一套接着一套,而且还让你想回避都回避不了。

    看来没事的时候,必须天天来上朝才是,不是说要处理什么实事,而是学习大隋君臣博弈的心机、经验;省得遭人卖了,还傻乎乎的帮人数钱。

    杨集这个认识,实际上也是杨广天天叫他来上朝的原因,杨广希望杨集早就适应这种生活方式、早点学会高层博弈的手段、早点拥有尚书令应有的政治谋略。但具体为何,杨广也不好明说:一是这种知识太过黑暗,不宜明说;二是这种知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别人想教也教不会,一切都要依靠个人去自行领会,而领会的最佳办法,就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多听、多看、多学、少说。

    杨广看了默默退回班列的元寿一眼,不再针对于他,而是向诸臣说道:“钱粮一事,左右也不过是‘开源节流’四字而已,开源非一日之功,但节流,朕还能提及一二。”

    隋朝立国至今,时常北旱南涝,情况最为严重的,当属开皇中前期,其中最为严重的一年,杨广是在扬州与南陈对峙,他虽然没有沦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可是扬州总管府的各项供给也是急剧减少,对于北方发生的一切,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之后杨坚带着朝廷官员和大量百姓巡幸洛阳,主要就是因为粮食,因为当时的关中发生大旱灾、粮食减产、存储不足,而关陇贵族又纷纷囤粮居奇,杨坚只能率领满朝文武和百姓一次次东迁洛阳讨饭吃。

    幸好那时的大隋王朝立国未久,杨坚以统一天下为重,对关陇贵族是极尽满足之能事,所以关陇贵族并没有出来搞事;而北方百姓经历过多年战乱,深知这是天灾而非官府不仁,朝廷和皇帝家里也一样没有存粮,因此并没有出现民变。

    但是做为统治者,杨坚却因此深切体会到天灾的威力和仓储的重要性,在储存粮食备战粮荒这一点上,杨坚从来不敢含湖。现在,大隋王朝的大权移到杨广手上,他同样十分重视粮食储备,以免旧事重演。

    事实上,凡是重视稼穑的皇帝每到春耕时节,都会象征性地下地耕种,以示重农务本,故而后世史书上多是奖励农桑、崇尚俭朴云云,而杨广自也知道“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因此在劝农课桑这方面,也没有落于人后。

    只是他现在说出来的话,令很多人心惊胆战,只见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京兵老弱如今已经裁汰、安置完毕,可是府兵数量仍然庞大无比。由于军府远离中枢,很多军府吃空额、冒领军饷、扣发军饷之事较京兵更为严重,朕认为军府也要裁汰老弱、清查空额、追缴不法之财。军机大臣李景和吐万绪巡查北方军府、军机大臣宇文静礼巡查荆州军府,也当尽快拿出整顿府兵的章程。”

    段文振连忙出列道:“启禀圣人,李大将军、吐万将军的军报,已在昨天送至兵部,北方军府已经清查大量空额。”

    军机处的五大军机大臣皆是出自军方,他们不仅熟知用兵,而且对于军队将官贪墨手段十分熟悉,李景、吐万绪都是沙场宿将,前者是右武卫大将军、后者是左武侯将军,现在都在兼任军机大臣,他们奉命追查军府实额,不仅追缴了历年贪墨、处置了二十多个军府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而且还把那些与军府义将勾结的地方官员、商贩也扭了出来,倒也做出了不小的成效。

    与此同时,宇文静礼也在荆州清查空额,只是他这边不大顺利,至今没有佳音传回。

    杨广点了点头,又向吏部尚书牛弘说道:“牛尚书,地方官员贪墨不法之事时有发生,吏部在各监察州和刑部、御史台整肃贪腐、抓捕贪官污吏的同时,也不能闲着,必须秉承自省自纠理念,努力查察不法、整饬贪腐,凡是贪赃枉法者先行抄家,一体拿问。”

    随着军改和政律司先后大有斩获,国库和内帑也因抄家富了几次,渐渐的,抄家就成了杨广发财致富的重要手段。

    牛弘连忙出列,拱手应命:“老臣遵旨。”

    “北方诸郡以工代赈所需钱财,先有国库出。”杨广看了苏威一眼,接着又说道:“道王在青州环渤海地带发现一条储量丰富的金银铜矿,只要人手弃足,年产万斤黄金、万斤白银、万斤黄铜不在话下,此矿藏朕打算交给少府监开采,等到有所获,朕会酌情给予国库一部分。”

    听到杨广报出的数目,满殿一片哗然!便是杨集也听得震惊无比。

    杨集通过中学的《地理》知道后世的十大金矿中,光是青州一带就占有了五座排名在前的金矿,于是他让身为王青州牧的杨静就近找矿,然而矿藏有多深,他就一无所知了。

    由于杨静长期没有找到这几座大金矿,杨集便以为当今的勘探和探测技术,不足以找到这些金矿,却不曾想到杨静安静了好几年时间,忽然之间就找出来了,这着实是一件意外之喜。

    苏威心神剧震、张口结舌,过了半晌,方才省悟过来,并及时将到嘴边“矿藏能否交给民部和工部开采”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许多臣子的心思与苏威无异,但是杨广那句“交给少府监开采”,令他们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金银的价值早已得到世人认可,但是它们主要还是作为馈赠和收藏的贵重金属,与充当货币价值的铜完全不同。白银用作货币大量使用,是在几百年以后。但是金银的价值谁也不会否认,甚至大商人做大宗生意的时候,都用金银替代价值小、体积大、十分笨重的铜钱,所以现在的金银虽然不是法定货币,但它们在大隋王朝也是硬通货。

    对于这些,谁不喜欢?

    而青州的金银铜矿虽然不是立刻就能开采出来,可是正如杨广所言,只要人手足够,还怕开采不出来?然而羡慕妒忌恨的是这“座”储量丰富的矿藏交给了少府监督,所得金银铜都属于内帑,而非国库。

    其实对于皇族、内帑与“民”争利的“小商贾”的举动,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一直都抱着不满态度;他们认为皇族必须要有皇族的大气、气魄,生意什么的都不能做、都必然交给“民间”,尤其是卫王府的生意,最好全部拆分给“民间”,好让“百姓”发家致富;至于矿藏,那就更应该交给“国家”来开采了。但是此刻的卫王、皇族如日中天,你去动卫王府和皇族的利益试试?看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卫王,道王说这矿藏是你发现,并且让他针对性去找!可是据我所知,你根本就没有去青州,你这是如何发现的?”杨广好奇的看着杨集,问道。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个杨集莫非有着天卷不成,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

    杨集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他出列道:“圣人,我说我脑子里有一张遍布天下的藏宝图,圣人你信吗?”地理书对国内矿藏分布区域都有明确和详细的记载,说他脑海中有张藏宝图也不为过。

    “你觉得我信吗?”杨广无语道。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杨集反问道:“我都没有去过青州,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矿藏的?”

    一下子,问题交给了杨广。

    杨广也答不上来了:“……”

    “臣时常和天下各地的商旅接触,听了太多太多的奇闻逸事,也知道许许多多稀奇事物,青州金矿就是其中之一。”杨集给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答桉,然后又说道:“但是这个金矿还不能算是富矿。曾有人说世上最富有、最容易开采的矿藏,当属倭国。”

    “倭国由四大岛屿构成,其中最大的岛屿名叫本州岛,该岛西南部一个名叫岛根县的地方就是盛产金银铜的地方,而且只浅浅的埋在土表之下,稍加挖掘便是富含银铜的矿石,而金矿更是遍地皆是。岛根县一个名叫做‘石见’的山脉遍地都是金银矿,整座山金光闪闪,开采出来都是金银。”

    岛根县“石见银山”好像是明朝时期的倭国人开采出来的,但是杨集才不管这些呢,他的目的是蛊惑杨广和世家门阀去征服倭国。就算现在的大船不能横度大洋,但是大船可以从东来郡开到百济,再从百济东渡不了多久,那就是本州岛岛根县一带了。而且到时候前去挖掘,也能挖出银矿来。

    杨广知道倭国是个国小民寡的弹丸之地,不久前,还有一堆假使臣跑来洛阳诈骗,称他为“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并说他带一批佛僧前来学佛法,然后呈递的假国书开头就是“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气得杨广把那帮假使臣都关了起来,此时听杨集的话,半信半疑的问道:“真有此事?”

    杨集点了点头:“确有此事,若是圣人不信,寻百济贵族一问即可知晓。”

    一听杨集此话,苏威便说道:“圣人、卫王,我们关了一堆倭国假使节,其中有几个人好像就是倭国贵族,只要找来一问,即可知晓,又何须去百济贵族呢?”

    礼部尚书杨玄感也想到一事,他犹豫了一会儿,出列拱手道:“圣人,倭国人小野妹子进贡的金银纯度非常好、质量非常好,远胜过青州等地金银。然而据臣所知,倭国人现在过着茹毛饮血一般的日子,开采和冶炼技术微不足道,也许倭国的金银矿石含量真的非常高,否则以他们的技术,哪来这么好的金银锭?”

    杨广闻言大喜,向门下省黄门侍郎裴矩吩咐道:“裴相国,立刻用八百里加急向东/京留守杨雄传旨,令他派人将倭国人押入西京受审!”

    杨广对那句“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耿耿于怀,便打算让闲着水师去狠狠地教训一通,但是他又觉得倭国国小民寡、贫困潦倒,打下来也没有什么战略价值,贸然开战的话,会亏掉老本的,要是倭国果真如杨集所说这般、是一个金银铜遍地的小国,那就让水师干死它好了。

    反正水师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是为将士远征高句丽练兵好了。

    “臣遵命!”裴矩应了一声。

    听了他们的对话,杨集顿时为之一愣,小野妹子竟然给关起来了?

    他们此刻都说小野妹子是“假使节”,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是圣德太子所派、而不是其国君所派?

    。。。。

    安排好此事,杨广又宣布了几道任命,杨恭仁不再担任宗正寺卿之职,改为民部侍郎、兼任雍北安抚使,立刻前往北方灾区视察,同时负责雍州五原、榆林、灵武、盐川、朔方、凋阴六郡的以工代赈、灾后重建等等事宜;而他空出来的宗正寺卿由蜀王杨秀担任。

    这道任命,却是让外姓朝臣们心思各异:他们知道杨坚和杨广十分宗族子弟,尤其是与关陇贵族决裂以后,更是把宗族视作大隋王朝的基本盘,从杨广这两项任命来看,他似乎越来越重视皇族子弟了,若不然,他也不会启用澹出人们视线多年的杨秀出仕。

    而接下来的一道任命,则是让朝臣们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向礼部尚书杨玄感。却是杨广批准了益州刺史史万岁上奏的请辞信,并依照史万岁的请求,册封他为犍为郡太守、南中安抚使;而空出来的益州刺史之职,竟然由杨武通接任。

    杨武通亦是弘农杨氏子弟,此人性情刚烈、精通兵法、文武双全;先帝时期,他曾多次以行军总管衔、领兵讨伐反复无常的雍凉二州羌人、益梁二州蛮人,乃是开隋名将之一,之后因功被加封为白水郡公、拜左武卫大将军。

    这一次杨集远征吐谷浑期间,杨武通以益州行军大总管之衔,率领益州军与北方的吐谷浑作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当史万岁主动请辞之后,杨广让这位久镇益州的杨氏大将担任益州刺史本是无可厚非。

    然而此时的杨钧一脉(杨素曾祖)却是江河日下,先是杨约被免去内史令之职,贬为淅阳郡太守;接着是礼部尚书杨玄感三番五次被杨广呵斥,而今的民部尚书杨文思因为过错,于昨天被降为检校民部尚书了。可是就在杨文思被降职不了多久,杨广今天却忽然破格提拔籍籍无名的杨恭仁为至关重要的民部侍郎、接着又让杨武通担任益州刺史,所以这两项安排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诚然,这是杨素的兄弟子弟德不配位,杨广重视更有才华的其他支系,无可厚非,可是时间点太过紧凑,其他人自然难免浮想联翩了。

第699章: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与名

    回到中枢,杨集就是一个吃干饭的闲人;当朝会一结束,杨集就像放学的中学生一样,迫不及待的走出千秋殿,头也不回的往家赶,当他出了广阳门(承天门),正打算登上马车,却听到背后有人气喘吁吁的叫喊:“大王、卫王,请留步。”

    杨集闻声回头,只见两名殿中省小吏弯着腰、双手扶膝,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呼小叫:“大、大、大王,快跟我们们回宫,圣、圣人召见你。”

    这两名小吏见到杨集停下脚步,终是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位大王,他们着实是无奈之极。

    别人散了朝以后,恨不得多留片刻、恨不得长期逗留不走,以便于他们与各级上司交流感情,然而这位倒是好,一听到圣人宣布散官以后,眨眼之间,就逃得无影无踪。要不是他们追得快,只怕得要跑去卫王府找人了。

    杨集向老朱交待了一句,回身朝着两名差点断了气的小吏走去,到了近前,问道:“圣人在何处?安仁殿吗?”

    “大王,不是在安仁殿,而是百福殿!”一名小吏喘着气,拱手道:“圣人和太子、议事堂诸相、十二卫大将军都在。”

    听说十二卫大将军也在,再想到朝会上提到的倭国、军府反腐反贪,杨集心中有数了,这说明接下来要商议事情与军事有关。

    其实杨集通过杨广启用独孤顺为刑部尚书这件事,开始有些怀疑杨广打算重新启用关陇贵族、令其与士族斗争,但是从今天早朝来看,杨广打击关陇贵族的思路没变,只是比起以前,手段变得更加隐蔽、更加高明、更让人欲罢不能了。他重用独孤顺的目的,并不是好心,实际是本着拉一派打一派的心思,对关陇三大派进行分化离间,促使独孤派和元派相互猜忌、怀疑。

    照目前来看,杨广重点打压的对象,无疑是与皇族关系十分紧张的元派了。

    一路来到百福殿偏殿,见得杨昭、杨秀、苏威、高颎、裴矩、萧玚、长孙炽、李子权、杨达、周法尚、牛弘、段文振、宇文恺、杨玄感、杨恭仁、长孙成、史祥、裴蕴、元寿、卫玄、李浑、来护儿、李仲文、于仲文、张瑾、辛世雄、荆元恒、崔弘升、赵孝才、韩僧寿等等中枢文武重臣尽皆在座,而杨集的舅舅独孤盛、属下杨义臣、老部下阴世师也在。

    此外还有河间王杨弘之子、杨庆,杨弘已在年初作古,杨广追封杨弘为郇王,并由杨庆承袭郇王的爵位。本来,杨庆此时应该在家为父守孝的,但是自古忠孝两难全,杨集去年军改结束以后,便离开豳州军,前去凉州部署远征吐谷浑的战役了,他所空出来的豳州军大将军被杨广给了杨庆。

    即将开启北巡大幕,豳州军也是随行大军之一,杨庆作为豳州军大将军,自然不敢大意,他征得杨广和宗正寺的同意,便让弟弟和儿子尽孝,自己则是回来尽忠。

    杨集上前与杨广见礼,而后又一一施礼,之后在苏威之前落座,对面则是杨昭。

    如杨集所料,杨广召重臣于此议事,主要是为了军事。

    皇权的根基在于军权,要是军权旁落,皇帝要么沦为大臣所操纵的傀儡,要么被取而代之,而像杨广这样的“皇二代”,与“皇三代、皇四代、皇五代”完全不同,他们不但目睹自己的父辈于绝境之中奋起抗争、直至坐拥锦绣河山,而且深深地参与其中、跟着父辈一步一步的披荆斩棘、突出重围;所以“皇二代”往往都比长在安逸环境中的后代英明无数倍,同时也更明白军权对于皇帝的重要性。

    经过‘七十万’京兵的大整改、北方军府的摸底调查,杨广对于大隋军队的腐败、对于关陇贵族对军队的掌控力,感到触目惊心、寝食难安。

    此时见到跑得贼快的杨集又回来了,杨广便环顾一周,说道:“人都到齐了,我有件事要说一说。”

    停顿了一下,杨广目光望着杨集,直接向他问道:“卫王,你对凉州军整改得十分彻底、十分成功,不知你对府兵和募兵有何看法?简而言之,你认为孰优孰劣?”

    此言一出,李浑、李仲文、于仲文、张瑾、辛世雄、荆元恒、赵孝才等关陇派将领顿时脸色大变。如果说京兵是关陇贵族长在大地上的枝繁叶茂的树干,那么遍布天下七百多个骠骑将军府则是关陇贵族的根基;皇帝现在这般询问卫王,难道是整改京兵之后,打算朝府兵动刀了?

    其他人派系官员听了,心头更是大为紧张,他们也知道贵族和军府的关系。如果皇帝决定对府兵整改,于他们的派系利益而言,诚然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上府骠骑将军府有兵一千五、中府一千、下府八百,按照平均一府千人算的话,七百多个骠骑将军府就是七十多万名士兵,皇帝一旦下定决定整改,本就十分微妙的大隋天下,极可能发生内战。

    刹那之间,百福殿偏殿鸦雀无声,无论是哪个派别的人,都神情严肃、眉头深锁的看着杨集,生怕这个好战分子、皇帝之刃为了顺应皇帝之意,不负责任的将府兵贬得一文不值;他要是这么说了,皇帝犹豫不绝的心,恐怕一下子就会坚定下来。

    若是这般,麻烦可就大了。

    杨集也知道府兵牵涉太大,除了关陇贵族之外,其他派系的世家门阀、达官贵人也和一些骠骑将军府有着利益纠葛,他并没有贸然给出杨广一个明确答桉,而是反问道:“圣人打算把募兵制推广全军?”

    杨广坐在上首,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微笑着答道:“我就是想做到心中有数,于是问一问;并不是说立刻就废除府兵、广推募兵。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从我当这么多年的将军来看,我认学府兵制和募兵制各有优劣,谁都没有绝对优势、谁都没有绝对的劣势。”杨集沉吟半晌,沉声道:“府兵制的优势在于骠骑将军府府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农闲无战则集中训练;在这个制度之下,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做到全民皆兵,给朝廷节省了难以想象的军费;而各个骠骑将军府的府兵虽然需要自行筹措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和干粮,但他们全家都不用缴纳赋税、不用股徭役,战后还得到丰厚的奖励和抚恤,因此府兵士兵为了博取功勋、财物,平时训练异常卖力,一听有战争发生,个个士气高昂、闻战则喜。

    “但是它的缺点也很明显:一是府兵长期番上、戍边,使农耕遭到一定程度上的耽搁、严重影响了军人家族的收入,而数量庞大的府兵不用缴纳赋税,也影响了朝廷的收入。二是府兵多数时间是务农的百姓,训练时间和强度都不够,使他们个人战力、协同作战能力无法保障。三是府兵的主要是宿卫京师,出征并非是主要任务,所以作战之时仍然以募集而来主战之军、边军、郡兵为主,所以府兵在我大隋军队之中的地位十分尴尬,有的地方的府兵甚至几代人都没有打过一仗,其有无必要存在,就值得商榷了。四是很多地方的骠骑将军府兵额长期不足,军府的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却本着山高皇帝远的侥幸之心,虚报数目,以此骗取朝廷的赋税。”

    杨集所说这些内容是客观存在、无法回避的事实,便是关陇系将官也无法反驳,不过他们听到杨集分析到位,没有刻意否定府兵,倒也没有心急火燎的跳出来反对。

    杨广亦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目光望着杨集,问道:“府兵制的优劣,分析得十分到位;那么募兵制的优劣又是什么?”

    杨集说道:“募兵制的优势是士兵可以一年四季服役、一年四季都在训练,使战力得到提升、得到保证,缺点是朝廷为了维护庞大的军队数目,军费也将大幅攀升。就以凉州为例,以凉州当前产出的粮食、收来的赋税,供养六七万名常备募兵已是极限,若是赶出这个数目,凉州的经济体系一定崩溃。”

    “等一等!”杨广挥手打断了杨集,皱眉道:“凉州的常备兵力少说也有十五六万人,你这些年又是怎么养的?而凉州那什么经、经济体系怎么就没有崩溃呢?这又做何解释?”

    “凉州经济体系之所以没有被庞大的军队拖垮,一是朝廷长期支持钱粮、武器装备;二是凉州军这些年一直以战养战、一直掠夺异族的财富。两相结合,便构成了士兵的俸禄、军饷、日常开支,而伤亡士兵的抚恤也是源于这两大板块。凉州军要是没有这两大收益,单凭凉州自身的赋税和收益,根本养不了那么多军队,若是强行为之,那就是穷兵黩武、自取灭亡。”杨集看着杨广,继续说道:“大隋常备的京兵、骁果军士兵就有三十多万人,如果加上各州边军、郡兵,常备兵力少说也有五六十万,要是再把七十多万名府兵改成常备军,总兵力就有一百三十万左右。朝廷要是供养这么多士兵,那么大隋国库不出十年时间,就被数目庞大的军队耗尽。”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上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而军制便是上层建筑的一部分;大隋王朝没有后世的经济基础,根本就无法在全军推广募兵制,若是强行为之,一定跟先军政策的老苏一样,落得贫困潦倒、自取灭亡的下场。

    所以在杨集看来,不管是府兵制也好、还是募兵制也罢,没有更好、只有更合适;而对于当前的大隋王朝来说,现行的府、募并行的军事政策,就是最好、最合适的军事政策。

    更何况以现行的军事体制,大隋王朝就打得天下无敌手,成为人见人怕、四海臣服的天下霸主;军事实力之强、兵锋之盛,便是大隋四周所有异族叠加起来,也是略有不如。

    既然如此,又何必傻乎乎的过度追求那些虚幻的东西?

    听了杨集这番话,杨广陷入深深的沉思。

    府兵萌牙于北魏,草创于西魏时期的宇文泰,西魏府兵主要是把鲜卑兵、关陇地区军户、关陇豪右所领的子弟兵和奴隶纳入军事系统之内;在户籍编制上,府兵全家都是军籍、不编入民籍,他们一律归军队管理,官府管不了他们,从而构成了一个不受政府管理的军事体系,这便是俗称的军户。

    军户不用缴纳赋税、不用服劳役,平时半月训练半月宿卫,战时再出征。到了宇文护当政时期,他把府兵征召对象扩大到九等民记中的上等民,后又扩大至下下等民户,由于府兵可以免除赋税、奴隶从军也能免奴籍,故而北周青壮纷纷应召,从而便北周府兵此直线上升,至消亡北齐之时,北周的府兵士兵已有五十多万人。所以说府兵制的确立,不仅让势弱的宇文泰避免了“身死道消”的下场,还壮大了西魏、北周、隋朝的军力和国力,此消彼长之下,周亡齐、隋亡陈就成了必然之事。

    但是宇文泰投靠元修时,高欢不仅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枭雄,而且还拥有压倒宇文泰的军事力量,同为枭雄的宇文泰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当西魏的鲜卑力量被东魏消耗殆尽,宇文泰不得不启用汉人豪族势力,慢慢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便应势而生,最终形成势大难制、皇帝轮流坐的关陇贵族集团。

    多年战乱下来,关陇贵族成了最大赢家,牢牢了占据天下六七成权力、财富、军力,而各地骠骑将军府,更是成他们代代相传的“私人之军”。

    所以杨广想要整改府兵的目的一是本着兵在精不在多的理念,希望通过裁撤一些骠骑将军府、解放出更多人口来发展经济;二是消弱、甚至掐断关陇贵族把持天下的根基,一旦兵权尽归中枢,关陇贵族各大世家门阀便是拥有再多的财力、物力,也无法向以往那样左右朝堂、废立君王、改朝换代。然而即便是英明神武的杨坚也是因为关陇贵族的支持才得以代周立隋、坐拥天下,后来更为了消灭南陈、打败突厥汗国,不得不对关陇贵族采用步步退让、步步妥协的政策,等到这两大战略完成以后,关陇贵族较之以往,何止强大了数倍?

    再加上杨坚当时已经年迈体衰,一切以平稳过度为重,故而想收权而不可得,只好把打压关陇贵族、削弱世家门阀的历史任务交给了“隋二世”杨广。

    而杨广如今通过仁寿宫政变、平定杨谅叛乱、京兵整改等等大事件,成功的削弱了关陇贵族一部分力量,再加上中枢有新京兵和十万骁果,地方有四大亲王和十大刺史坐镇,他便觉得废黜府兵、改以募兵制的时机已经成熟。

    可是杨集的话却如当头棒喝一般,令杨广明白全军皆募兵的设想,实不可取。

    一时间,百福殿又陷入了安静。

    杨集见杨广默不作声,也没有说话的心思了,他分析至此,其实已经完成任务了,此刻的他,已经不用、不必再说什么。

    因为自有他人机会发难。

    面对这么一个削弱关陇贵族的大好时机,杨集不信高颎、苏威、裴矩、萧玚、李子权等人杰会就此放过。

    至于他,呵呵,最好还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第700章:互坑:卫王言之有理,诸公言之有理

    百福殿偏殿,君臣继续谈话,议题仍旧与府兵有关。其实早在开皇十年,杨坚就对大隋军队和府兵进行了一次大改革。杨坚之所以在这时候改革军事制度,是有周到考虑的,因为在此之前要加强军事力量,完成统一全国的大业,不便匆忙改革军制,以免影响统一大业的顺利进行,南陈现在亡国了、国家统一了,杨坚认为很有必要裁减军队、休养生息。

    杨坚于是下诏说“魏末丧乱,宇县瓜分,役车岁动,未遑休息。兵士军人,权置坊府,南征北伐,居处无定。家无完堵,地无包桑,恒为流寓之人,竟无乡里之号。朕甚闵之。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账,一与民同。军府统领,宜依旧式。罢山东、河南及北方缘边之地新置军府。”

    这道诏书回顾西魏、北周实行府兵制以来的历史背景,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府兵进行改革,令府兵士兵“垦田籍账,一与民同”,使府兵与农民同属州县,并从法律上将兵民分治改为军民结合,最终完成了兵农合一,使府兵制与均田制结合起来,成为均田制度下的军事制度。而在府兵的统帅方面,杨坚又沿用西魏、北周的十二大将军遗制,以十二卫为中枢掌管军事的管理机构。

    十二卫分掌天下府兵、十二卫大将军为府兵最高将领,皆直接隶属于皇帝。十二卫大将军虽然是从西魏、北周的十二大将军之制演变而来,但是在杨坚手上又有重大改革:一是将禁兵、常备军纳入十二卫系统,通称“禁卫兵”,从而与西魏和北周时期府兵、禁军各自成为一体有所不同。二是把西魏和北周时掌握军队实权的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大将军、大都督、都督等等职务变成有名无实、高高上在的勋官,实际上是剥夺了他们的军权,从而使天下军队直接由皇帝掌握;虽然这是表面上的军权归中枢、实际并没有将军权全部收回,可却形成了一套完善而高效的军事管理政策,从而使大隋军队体系得到了规范。

    这项重大的改革,在当时虽然表面大于实际,但是杨坚对府兵的改革、新体制的建立,却使府兵制和均田制紧密地结合起来,落实了兵农合一,而大隋王朝的武装力量也得到加强;在制度上,也实现了军事统率权集中于皇帝一人的目的,为日后的步步为营打下了基础。而杨坚所打下的政策基础,又被杨广继承和进一步创新。

    杨广平定杨谅之乱、坐稳皇帝宝座以后,许多与杨谅眉来眼去的关陇贵族子弟都遭到了清算,而他们的家族生恐杨广对他们算总账,尽皆人心惶惶、惊惶失措,甚至有些人暗中联手,企图用暴力手段与杨广抗衡;然而占据主动的杨广在这个时候,却忽然戛然而止。把清算转成军事上的改革。

    他不再刺激那些在威压下即将暴力的关陇贵族,而是在大业元年对官制进行轰轰烈烈的大改革,军事上的十二卫上将军、大将军如同三省主官一样,尽皆被他给虚化了,实权分别落到各卫的左右将军手上。当然了,杨广也不是全部虚化干净,比如说兼任左候卫大将军的兵部尚书段文振、李景、来护儿、吐万绪等心腹大将,仍旧是名符其实、大权在握的大将军;便是杨集的右卫上将军之职也是一个实职,只不过杨集长期在凉州任职,自己又不想管中枢军队,故而被他自己给虚化了。

    关陇贵族各个门阀整体实力虽然强大,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有能力驾驭一切的领袖,便处于一盘散沙的局面,当三大派各大门阀眼见杨广没有进一步的清算意思,便默认了杨广的改革。而杨广当年受限于紧张时局、同时又要迁都,便没有进一步刺激关陇贵族,所以他正式确立的十二卫四府制和杨坚的军改一样,同样是流于表面、并没有落实到位,甚至就连具体的职责和职权范围也没有明确起来。

    但是大业元年借势创立的“十二卫四府制”这项制度,却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早已被人们授受,朝堂上的重臣、地方上的将领对些,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鉴于原十二卫府的上将军、大将军、将军品级高得不正常,杨广便又采用了“改州为郡”的办法,把左右卫改为左右翊卫、左右备身府改为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府改为左右武卫、左右领军府改为左右屯卫、左右武侯府改为左右侯卫,加上新增的左右御卫,合称十二卫;而四府则为左右监门府、左右备身府(原左右领左右府)。

    而在更名契机,“新”成立的十二卫四府的上将军品级从从一品调为从二品、正二品大将军调为正三品、从二品将军调为从三品,下面的中郎将、郎将品级也各降一级。与此同时,十二卫四府的职权范围也被他借机明确了,此后的十二卫分领天下府兵,而且十二卫“嫡系军”还肩负着宿卫京城的使命,至此以后,十二卫和皇帝掌控的骁果军正式进入居中御外、卫戍京师的阶段。

    至于四府则不统府兵,他们主要是环绕在皇宫四周、保护皇帝和皇宫的安全,其中的左右备身府负责侍卫皇帝、左右监门府分掌宫殿门禁,加上兼领“内军”(亲、勋、翊三卫)的左右翊卫,日后的“四府两卫”构成皇帝嫡系中的嫡系。

    与十六卫府职能相类似的是负责东宫宿卫、听命于太子的十率,东宫十率分别是左右卫率、左右宗卫率、左右虞侯率、左右内率、左右监门率,每一率的常备兵力定额是三千人。前面的六率和十二卫一起,分掌天下六百五十七个军府的府兵。

    而东宫十率经过杨广这么一安排,杨昭这个太子的军权比起前太子杨勇和杨广都要重。这其实也是杨广鉴于自身成长所给予太子的锻炼的机会,要是太子连兵都不会带,日后如何继承大隋江山?又如何制约得那种桀骜不驯的将军?

    听完杨广提出的整改方案,包括杨昭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把目光看向了杨集,认为又是他所折腾出来的方案。

    迎着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杨集心说关我卵事啊!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臭名远扬,哪怕出声否认,想必也是没有人相信。

    然后他也索性和大家一样,摆出一副惊讶表情。

    事实上,杨集也蛮惊讶的,从今天早朝以及刚才的表现来看,杨广这些改革分明就是临时起意的手笔,然而就在这个短短的时间之内,他竟然立刻拿出一个十分完善的方案,他这份心智和急智,着实是让人佩服之极。当然了,杨广也许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只不过缺乏的是一个宣布的契机,而现在,显然是正当其时。

    正如杨集所料,杨广觉得单靠十二卫府遥指天下府兵是不够的,而且“十二卫府”职权不太明确、各自掌控的军府过多,这很不利皇权的稳定,于是决定正式把“十二卫府”增改为“十六卫府”。而经过他这么一改、一明确,那么四府就正式从十二卫剖离出来了。

    事实上的八卫管天下府兵的实情,也因此暴露于大众之下。在这时候,他再增设左右御卫、拆分原左右领左右府、扩大东宫六率的权力,那么府兵的顶级机构就等于多出十个。

    裴矩暗呼一声“厉害”,杨集仅仅只是提出府兵的优劣之处,皇帝便立刻窥准时机,以“新”成立的“四卫府”、“东宫六率”来分“八卫”的军权,掌管府兵的军权也从之前的八份分成十八份。日后的东宫六率所掌管的骠骑将军府或许不如十二卫多,然而即便是各掌三五个,那也是夺了权的。而太子一旦正式接手那些统辖下的骠骑将军府,他又怎么可能不把骠骑将军、车骑将军换成自己人?

    只要太子和他的幕僚深谙皇帝之意,提议把骠骑将军、车骑将军换成非关陇贵族将领,那么对于关陇贵族而言,就是巨大的损失。

    “对于十二卫、东宫六率掌控府兵之事,诸卿可有话说?”杨广见到大家都在默默的思索着,便出声问道。

    “圣人,臣十分赞成,并无丝毫异议。”这里并不是正式的朝堂,更没有什么品级高先发言的讲究,眼看着高颎有说话的打算,裴矩便站了起来,他先是认同了杨广的设想,接着又说道:“正如卫王之前所言,骑骑将军府吃空额、骗赋税之事,比比皆是;而造成这个问题的关要是骠骑将军府过多、分得过散,居中坐镇、遥掌天下府兵的八卫出现纰漏、无法兼顾全局,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对于朝廷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日后用十二卫、东宫六率掌管天下府兵,诚乃利国利民之事。”

    众将官闻言,尽皆无语:“……”

    你裴矩把这些泛泛而谈的内容都说了,是不是表示接下来的得罪人的实事,你就不用说了?

    “苏公、高公,对于府兵,你们有何看法?”对于裴矩这番话,杨广却是十分满意:经裴矩这么一说、一附和,他的改革方案就变得充分正当、合情合理、让人心服了,更重要的是,裴矩十分及时的给他递来了一把刀,便于他狠狠地砍向臃肿不堪的府兵。

    他看了苏威、高颎一眼,便直接问了起来,尚书令杨集、黄门侍郎裴矩已经先后发言了,你俩作为尚书省事实上的主官,是正宗的百官之道,你们总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吧?

    左仆射苏威能力强,也很擅长和稀泥,再加上他管的是吏、民、礼三部,凡是与军事有关的事情,都与他关系不大,于是起身拱手道:“启禀圣人,老臣对于这个议题没有准备;未免贻误大事,能否容许老臣思考一番?”

    听了这话,杨广眉头不禁皱了一下;虽然他知道苏威是什么德性,但是苏威这番话还是让他感到很是不满,不过对的理由也很充分,此时也放过他了。目光看向了主管兵、刑、工三部的高颎,直接就问道:“高公,你是右仆射,你对府兵,难道也没有想法吗?”

    “启禀圣人,老臣有想法!”高颎虽然也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不过军事乃是他的职权,而且他也不如苏威圆滑,闻言便起身道。

    杨广神色稍缓,点了点头道:“那么请高公说说看!”

    “老臣遵命!”高颎应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正如卫王之前所言,府兵的缺点十分明显:‘一是府兵长期番上、戍边,使农耕遭到一定耽搁、严重影响军人家族的收入,而数量庞大的府兵不用缴纳赋税,也影响朝廷收入。二是府兵主要是务农百姓,训练时间和强度都不够,使他们个人战力、协同作战能力无法保障。三是出征以募集而来主战之军、边军、郡兵为主,府兵在我大隋军队十分尴尬。。四是很多骠骑将军府兵额长期不足,军府的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却虚报数目,以此骗取朝廷的赋税’。”

    一听到高颎此番话,杨集顿时脸都黑了。

    裴矩先时仅仅只是说“正如卫王之前所言”;你高颎倒是好,竟然当复读机,直接把府兵的缺点背诵出来了,而经过你这么一说,那么你接下来说的改革理由和必要性,就是因为我杨集了,最后得罪人的人,还他niáng的是老子。

    信不信,老子把你女儿给睡了?

    你信是不信?

    “所以呢?然后呢?”杨广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这些人在开场之前,都要加上一句“正如卫王之前所言”,这不是打算将我家金刚奴架上火上烤吗?

    一个二人都这样,朕要你们何用?

    “圣人!如今的大隋虽然算不上是真正的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但边疆战事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大隋凭着现在的常备之军,就能遍天下无敌,应对一切异族。再加上府兵又不是第一线作战之军,若是朝廷依旧维持庞大府兵数量,必将导致大隋经济严重受损,着实是不利于大隋进一步辉煌的战略。”说到这里,高颎向杨广拱了拱手,又肃然道:“圣人,臣认为朝廷应当裁撤一些没有必要存在的骠骑将军府,如此一来,大隋军队的战斗力并未受到削减,但却可以让更多人口专事农业、商业,使朝廷赋税得以增长、经济得以长足发展。”

    杨广冷峻的神色稍微缓了一缓,高颎能说这话,这还差不多。

    “圣人,裴公和高公所言在理!若是朝廷不听裴公和高公良言,继续保持庞大府兵数量,着实是不利于大隋进一步强大。我也认为朝廷理当遵照高公所给良方,来他个轰轰烈烈大裁军;我大隋王朝只有这样、必须这样,才能进一步强大,否则,就不行。”杨集窥准时机,立刻起身道:“圣人,在座诸公皆是见多识广、目光深远的人杰,我认为大家都会赞成裴公和高公的良方。依我之见,此事宜早不宜迟,而且也没有商量的必要了,立刻以议事堂、三省六部、九寺、十六卫府的名义下达裁军大计,并以邸报的形式,诏告天下。”

    说着,杨集冷冷的睨着众人,心说好处你们捞,责任却让老子一个人来扛,凭什么?不就是坑人吗?老子也会。你们坑老子,老子就把所有人都拖下来。既然得罪人,大家一起得罪人好了。

    如果要死,那就一起死好了。

    高颎听得面如锅底:“……”

    麻辣隔壁的,你小子这么坑老子,信不信老子把女儿送到你府上?

    裴矩:“……”

    众人:“……”

    杨广差点笑死,就应该这样。

    他就喜欢这样的杨集!

第701章:捧杀?反杀

    任何一项全新制度的诞生,既得利益者都会为其保驾护航,谁想反对或是更改,都会遭到大家的反对;而反对者,则是一律反对它的诞生。

    杨广创立的十六卫府、删减骠骑将军府的政令也是如此,裴矩、高颎、萧玚、李子权等非关陇贵族出身的人,都是受益者,他们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而关陇系官员虽然利益受损,虽然都想跳出来反对,但此时的三大派各自为战,他们建立起来的武川盟因为诸多原因,形同虚设;至于充当反隋急先锋的元派更是因元氏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惨败、皇帝的着重打压,陷入离心离德、人心各异的窘境,此时当关陇系将官见“诸公言有有理”、改革方案也已大势已定,他们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便默然以对,使得杨广的政策在一片“言之有理”之下,“诸公”只好都答应了。

    但大隋王朝骠骑将军府足足有七百多个,除了关陇贵族所掌控的大多数军府之外,便是皇族和山东士族、关中士族、河东士族、中原士族、南方士族也掌控了一些,不管删减哪个骠骑将军府,都难以避免的触及到一些政治大派的利益。

    当百福殿“诸公”见此事不可违,心思也发生巨大的转变,现在无论是哪个派系、哪个门阀出身的将官,都不再探讨“十六卫府、删减骠骑将军府”的议桉了,而是都希望朝廷删减其他派系所掌控的军府、都不希望朝廷删减自己控制的军府。

    相对于杂念贼多的其他政治派系要员,杨集的心思,无疑是殿内最为单纯的人。他身为皇族一员,个人利益与隋朝、杨广始终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他的立场也始终站在代表杨家、代表隋朝利益的杨广这边;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始终以国家、以皇族为重。

    他这种十分精准、十分纯粹的自我定位,看似十分简单,但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都有自己利益诉求,因而在场的每个人虽然都明白个中好处,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这一步。

    杨集做到了,因而不仅让他和杨广保持着高度同步,而最终,他成了杨广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并获得巨大回报。

    “圣人,诸公言之极是。”放下手中茶杯,杨集目光望着杨集,严肃的说道:“诸公是五千多万百姓挑选出来的精英、诸公是从五千多百姓中脱颖而出的人杰,他们言论代表了军心、民意,不可不听!”

    百姓:“???”

    我选谁了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选这些理当千刀万剐的混蛋?

    众人:“……”

    瞧你这话说的,“诸公”和“诸公言之极是”这一句话,是过不去了对吧?想那开国卫昭王杨爽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气吞河山,像他这样的英雄人物,咋就生了这么一个破玩意了呢?而这个破玩意这么奸诈,难道是完全继承了商奸独孤敏的优良品质?

    杨广一正脸色,做出了一本正经倾听的表情,沉声问道:“那么依卫王之见,府兵应当如何整改?又何处着手?”

    “圣人,我结合诸公意见,得出以下结论!”杨集意味深长的看满殿“诸公”一眼,接着又向杨广说道:“七十多万名府兵及其家属和累计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万人,他们占了大量良田美地、享受着免赋税的优惠。若是需要他们作战、他们真的作战了,有此优待自也无可厚非,然而正如诸公所言,遍布天下的军府臃肿不堪,真正需要作战的军府少之又少。朝廷要想国强民富、进一步繁荣,删减这些不用作战、长期不战的军府和府兵,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府兵自北魏至今,已有百余年时间,其影响之大、根基之深、牵涉之广,早已深入帝国的方方面面。贸然废黜、删减的话,必然引起很多人反对。”

    大隋王朝立国不到三十年时间,各地人心未附,甚至一些地方对隋朝充满了敌意和排斥之心;而关陇贵族和关中、山东、河东、中原、南方士族等政治大派中的各大世家门阀在各地盘踞了几百年、上千年,他们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影响力更是深入各行各业,它们在传统势力范围之内说的话,远比朝廷政策管用,要是它们这么容易枯萎凋敝,又岂能活到现在?

    一旦过度刺激他们,激起他们暴力反抗,势必浩浩汤汤、惊天动地。所以杨集认为军府的删减方案,最好还是交给各大政治势力制定,让他们在博弈、妥协中形成,反而他们最后不管删减军府属于哪个势力的军府,结果于国、于杨家都是好事一桩。

    而杨广身为裁判一般的皇帝,不要过度干涉他们、不要亲力亲为的插手删减军府等等改革方案,如果他们定下来的各种方案不好、亦或是针对杨家人和杨家人的势力,大可不通过、不答应就是了。

    “圣人,卫王言……嗯,臣附议。臣也认为此事应当循序渐进,既不能大刀阔斧贸然行事,也不能想做就想做;朝廷应当汲取军改的经验和教训,事先先拿出一个周详方案方可,最好是具体到删减哪些军府、怎么删减……。”说话的是蜀王杨秀,他从仁寿二年软禁至今,足有五年时间没有和外界接触,对于当前时局了解并不多。不过杨广向他和杨谅坦诚布公的交谈之后,便让杨秀和杨谅一起阅读饱览各种秘卷,使他和杨谅对当前大隋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也终于看到隋朝表相之下的汹涌暗流,他们此时对于大隋和杨家所面临的艰巨处境,唯有“触目惊心、心惊胆战”两个词。他俩未免父亲一手创立的大隋王朝二世、三世而亡,都想为这个家族、为这个王朝出力。

    比起造过反、不宜再冠冕堂皇出现的杨谅,杨秀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过错;他之所以遭到软禁,主要还是因为杨坚打算为杨广铺路、减少杨广登基的障碍;杨广恢复他的蜀王之爵、任命他为宗正寺卿,却没有遭到朝臣反对,也是因为杨秀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杨秀本身就是一个文武双全、智勇双全的人,从他把益州和梁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等事来看,即可看出他的能力、谋略并不弱于任何人;他近来废寝忘食的恶补、以及杨集与“诸公”的明争暗斗,使他立刻就了一个精准判断,并出言附和孤军奋战的杨集。

    杨昭倒是很想出言支持,不过皇帝让太子参政,并不是让他分忧,而是希望他学习处理政事经验、增长阅历,为以后接班做好充足准备。其他皇族参政,则是皇帝要培养皇族里的中坚力量,毕竟一个帝国想要长治久安,首先要有一个强势和睿智的皇族;否则便会沦落为干弱枝强、主弱臣强的窘境,而这样的王朝,又岂能长久?

    听了杨秀的话,杨广既感欣慰、又有些遗憾和哀伤。

    杨秀虽然能力不错,但是他人如其名,是一个比较秀气儒雅、颇有隐士和君子气质的人;如果论及能力的话,却是远远不如杨俊。在他们兄弟五人当中,除了他杨广之外,紧跟其后的便是与他关系极好、颇有杨集之风的秦王杨俊了;然而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亲王,最后却让自己的媳妇给毒死了。

    仔细想一想,老三真是死得太不值得了。

    其实在他们杨家,父辈中滕穆王杨瓒、开国卫昭王杨爽死得莫名其妙。前者和父亲一起喝酒玩耍,回家之后随即暴毙,人们都说他是被父亲毒死;后者死得更是令人生疑,杨爽凯旋归来,父亲和母亲高高兴兴的把他迎回大兴城,父亲让他担任门下省纳言之职,根本就不是削他之军权,而是父亲精力不济,希望弟弟坐镇门下省,让他帮助自己把好政令之关,然而这位当上纳言不到三个月,却忽然发疯而亡,事后,人们竟然说他杀戮过重,被死去的突厥人阴魂索去性命。而在同辈中,能力十分出众十分强悍的杨俊,竟然和叔父杨瓒十分类似,被毒死。

    以上三者都是皇族里的中坚之力,然而他们全部死在十分关键的时刻不说,而且死法都无法让人信服,恶名却是全部由父亲来扛,这也未免太过巧合、蹊跷了吧?

    念及于此,杨广忍不住看了左顾右盼的杨集一眼,一颗心忽然剧烈的震颤一下,暗自想道:“如果真是两位叔父和弟弟死于阴谋,那么下一个九成九就是这一位了。自己是不是要小心一点?是不是应该提醒这位也要小心一些?”

    “圣人,兹事体大,不可擅动,事后理当做到周详计划,否则必将使军改旧事重演,若是因此而造成政局动荡、天下动荡,那便得不偿失了。”就在杨广思绪纷至沓来之际,苏威出声道:“但是删减军府之事一旦圆满完成,必然是一件名垂千古的功勋。卫王身为宰辅之首,于军方之中更是威望绝伦,更为重要的是卫王对军队改革有着十分经验,臣以为除了卫王之外,再也没有人适合领衔改革了。”

    “臣附议!”

    “臣附议!”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各派将官纷纷起身附议。一时间,百福殿争吵四起、热门异常。

    杨广看着下方各派代表气调一致,两条剑收下的眸子闪了一闪,心头却是不由涌起一阵凛冽的颜颜冷意。

    杨广政治嗅觉十分敏锐,眼看着苏威话里有话、剑指杨集之后,各大政治势力的代表却罕见的达成默契!可见他们已经在对待杨集的问题上,达到了高度的共识。

    简而言之,随着杨集成为尚书令,这些政治势力代表尽皆感到一股庞大的压力,都在担心杨集入主中枢、成为事实上的百官之首,于是,各派渐渐形成一种共同的担忧。

    必须压他一压!

    毕竟在他们看来,杨集除了在军事上话事权极重之外,还有插手民政倾向,而他本人在中枢之中,又是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一旦他成功入主中枢,那么他和身后的卫王系、皇族势力必将大肆掠夺议事堂和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四府权力,所以就连裴矩、萧玚等与杨集关系亲近的人,在对待杨集的问题上,也都予以默认,虽然他们没有出声赞成,可是他们却也袖手旁观、默然以对。

    但是这些人又不能、不愿、不敢与杨集直接发生冲突,唯一的选项也只剩下捧杀了。而此时此刻,他们看似好心、看似对杨集有信心,实则是希望杨集扛下删减军府这个涉及数百万人利益的大事;最后要是闹出什么大问题,那么杨集自然像当初的宇文述一样,要站出来背黑锅。

    事情要是闹到那一步,杨集就会从俯瞰众生的“军神”神坛上跌下来,继而在天下造成一种“彼年少识浅、不通军政大事”的印象,彻底将杨集限制在带兵打仗的将帅、只堪为地方“小官”的角色之上。

    这种共识,没有人会叙说、也不用说出来,但是在几个政治派系之间却达成了惊人的默契。

    面对这纷纷扰扰的一切,杨集只是冷眼以对,他算是看明白苏威这头老狐狸的险恶用心了,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臣子,看待问题的时候,与杨广这个当皇帝的,自然有所不同。

    他觉得这头老狐狸完全就是摸准了他的脾性和心思,知道他杨集已在凉州呆了五年之久,如今既然成功歼灭了吐谷浑,也就没有理由继续赖在凉州不走了;接下来,他杨集必将遵照自己所提出来的“五年换届、不升则调”的政策,主动请辞。

    然而以他杨集现在的身份地位、国家无战事的局势来说,一旦他离开凉州,杨广肯定不是把他调往另外某个州,而是让他正式担任尚书令和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等职。在这个前提之下,对他信重无比的杨广不但不会让他坐冷板凳、当吃干饭的散官,甚至会有九成的可能把尚书令实化。

    尚书令要是再一次化虚为实,苏威这个尚书省左仆射的权力少说也要下降一半左右;如果再把杨广对杨集的信任、对苏威圆滑的不满来算,那么苏威权力下降的程度就更多了。

    鉴于自身权力所面临的危机,苏威因此故意以删减军府、大隋军事来羁绊他,免得他日后插手左仆射主管的权力极重的吏、民、礼三部。

    至于军事之权,那是属于尚书省右仆射高颎的,哪怕他杨集以后尽数接手、完全架空了高颎,与他苏威又有何干?

    其他人也觉得他杨集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或赞成、或无言默认。

    而史上的杨恭仁、萧瑀、卫玄、卢楚、王仁恭、薛世雄、李景、杨义臣、张须陀、阴世师、尧君素、王威、高君雅、皇甫绾、王辩、郭绚等等刚正不阿的忠臣良将,就是因为遭到这些人的联手排斥排挤、上进馋言,所以他们始终无法入主中枢、无法执掌大权,最终要么战死、要么郁郁而终、要么顺应大势降贼……

    如今的大隋繁荣昌盛、蒸蒸日上,这些可恶的政客竟然对他来这一套,简直是可恶之尤!

    哼,你们不是不希望老子当尚书令吗?

    老子不仅要当这个尚书令,连带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也要干上了;就算不能气死、玩死你们这些王八蛋,也要让你们不好过。

    虽然自己目前只是一个孤家寡人、皇族也是势单力孤,但是还有一个同样是人见人厌的亲家公宇文述、还有一个出身就因为振兴家族而愁成阿婆脸的表兄李渊,除了他俩之外,还有戴罪的虞世基和王世充、还要不知在何处唉声叹气的萧铣和李密。

    这些人个个能力出众、个个都是政斗中的高高手,要是把他们集中起来,再加上现有的卫王系和皇族、帝党,那便形成一个十分可怕的战斗团队;只要大家在杨广麾下群策群力,如果还干不过你们这些王八蛋,那才叫有鬼了。

    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带着一帮反王,干掉眼前这些王八蛋和他们背后的家族、派系,杨集真是越想越是兴奋。

    “圣人,卫王足智多谋,又有整顿凉州军、整顿豳州军等京兵的经验,以老臣之见,卫王着实是主管删减军府的不一人选。”高颎虽也是一足智多谋、老奸巨滑的人,可是他的私心杂念远远不如苏威,听了苏威的话,再加上他也觉得杨集是不二人选,于是也出声表示支持。

    “正如苏公、高公和诸公所言!”杨集肃然道:“我的确是个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用情专一、武艺高强、足智多谋、智勇双全、兼通军政、身经百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神战神杀神,但我这个比较低调,一般都是不会认的。不过大家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显然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天才,若我继续低调,那便显得虚伪了。”

    “噗”杨秀不适应这种说话方式,一下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在桌桉之上,他一脸歉意的解释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意外了。”接着,又向杨集说道:“别的还好,但是卫王阁下,你都三妻多妾了,这也叫用情专一?你这是什么用情专一?”

    “蜀王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据小弟所知,我朝许多达官贵人、世家门阀子弟都喜欢养一些俊俏的‘书童’,而在座诸公之中,就有一些人放着正道不走,却喜欢走那歪门邪道。”杨集很有理由的说道:“但是小弟我就比较单纯了,我只喜欢女人,难道这还不叫用情专一?”

    杨秀无言以对,而诸公中的一些人却是老脸通红,走歪门邪道和被走歪门邪道完全就是一种高雅的风尚,你咋能这么说呢?

    哼,真是俗人一个。

    完全不懂个中美妙。

    “都说我闭嘴。”杨广黑着脸,对杨集怒斥道:“信不信我找些又矮又肥的‘书童’给你?”

    “算了、算了!”对于十分特殊的“书童”,哪怕长得再好看,杨集也是逊谢不敏、退避三舍,更别说是又矮又肥的‘书童’了。

    杨广冷冷的说道:“既然不喜欢歪门邪道,那就给老,给我说正事!”

    歪门邪道这种歪门邪道,杨广也是异常的厌恶,然而他的厌恶,却是其他人的喜好,虽然他是皇帝,但是他也管不到人家闺房中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严厉的约束皇族这帮兄弟子侄,不要让他们放着正道不走,却改走什么歪门邪道。

    当然,他同样管不到人家的闺房之中,不过却能用苛刻、严酷的家法来防微杜渐。

    “喏!”杨集一正神色,说道:“我相信我有能力、有实力、有本事做好这件事,但是我做不到。”

    “你的理由呢?又是什么?”杨广的语气虽是有些咄咄逼人、盛气凌人,但是他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真担心这个年轻气盛的堂弟受人一激,于是就傻乎乎的、没头没脑的撞上牵涉极大的军府。

    杨集虽然在打诨插科,可他从来不会拿国事开玩笑,说完了自己的理由:“理由有四:首先是自我出仕至今,一直在凉州为官,我对中枢、对天下军府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大隋有多少个军府、各州各有多少个,十二卫分别掌控多少、掌控哪些军府,我同样是一无所知,这样,又让我如何着手?若是贸然下手,岂不是瞎扯吗?其次、当下,北方旱灾蝗灾十分严重,我认为朝廷此时的首要任务是把以工代赈、安定民心、恢复生产,而不是改制。第三、圣人北巡在即,在北巡途中,什么突发事件都有可能发生,此时的大隋腹地需要安定。第四、我杨集好歹也是尚书令、亲王,要是连删减军府这种‘小事’者要我去操心,那么尚书左右仆射、六部尚书六部侍郎、十二卫四府东宫六率还有个卵用?”

    “我觉得删减军府的方案最好还是由兵部、军机处、十二卫牵头,再由东宫从旁协助。等他们做出方案以后,再逐层商议。同时,我认为这也是对大隋军事体系的一次大考,如果他们做得不够好、不到位,那么他们就是失职。”

    “要是他们做出来的删减军府的方案合情合理,那么接下来的实际操作,我这个尚书令、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责无旁贷。”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杨广深深的看了杨集一眼,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诸公”,断然喝道:“准奏!”

    说着,又对兵部侍郎段文振道:“段卿,此事就由兵部来牵头,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最完善的方案!”

    段文振不仅是军人出身,而且也是一个十分有追求、有报负的人,他对于杨集所说的这些话,深以为然;要是主管军事的兵部事事都需要上面的人来操心,那么还要兵部有个卵用啊。此时他听了杨广的命令,立刻神情振奋的起身,肃然抱拳道:“臣遵命!”

第702章:王妃之忧

    杨集有很多很多身份:在家,他是母亲的儿子、老婆的丈夫、儿子的父亲、奴仆的亲卫主人;在凉州是卫王系的“主公”、军民眉间心上的军神和一心为民的州牧。在寒门子弟眼中,他是推广武举科举和纸书、兴办图书馆、复学的“救世主”。在杨广和皇族子弟眼中,杨集是皇族代表、皇帝“代言人”,既是挡世家门阀明刀暗箭的坚盾、也是“灭世”神刃。而在世家门阀眼中,杨集则是恶贯满盈、凶神恶煞、穷凶极恶、无恶不作的混蛋,应当碎尸万段、凌迟处死,除了这些,他还是还有诗王、书法家、音乐家、军神、杀神、暴徒之类的标签。

    对于自己的诸多身份,杨集分得十分清楚;他知道什么场合、什么时候,自己应该用什么身份说话、做事;而在京城和朝堂之上,他就是这么一个没脑子、一是一二是二的憨包。

    不过杨集要人觉得憨包这个角色非常好。只因身为皇帝的杨广即便对某个朝臣、某个派系十分不满,也不能像他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不满宣诸于口,而聪明的文武百官们,又有哪个敢像他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

    以前倒是有一个贺若弼当憨包,不过那家伙不是装、而是真的憨包;若不然,他也不会在朝会之上,张牙舞爪的冲到皇座前,拍着御桉向杨坚咆孝说“大隋是我打下来的,要不是因为有我贺若弼,你杨坚哪能坐在这里作威作福?”不然的话,贺若弼也不会在仁寿宫落成大典之上写完了反诗,还当着满朝公卿的面,挑衅杨坚——“老子就是不爽你狗日的杨坚,老子就是准备反隋了,你这个狗日的反贼、奸臣,又能拿老子如何?有种的话,就砍了老子!”

    杨集以史为鉴,吸取贺若弼的经验教训,当了个‘憨而不愣’、‘憨而不傻’的人;所以他现在虽然仇敌满天下、政敌满朝堂,但彼此之间只是政见之争、利益之争,而不是私人恩怨;更没有得罪执掌天下的皇帝。

    诚然,彼此都想弄倒、弄死对方,但朝堂上的每个重臣都不是孤立存在,每个重臣的背后都有一个派系,这也导致每个重臣的根基稳稳当当的,谁也奈何不了谁。

    当初的杨素为何不怕别人弹劾?就算别人弹劾他了,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在很多时候当成是一种鞭策,只要是他错了,他就认,甚至还会向对方表示感谢。

    原因不是杨素大方大气,而是他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他根本就不怕别人弹劾;而御史言官即便弹劾了,他的“枝叶”用不着他出面就会站出来帮他说话、帮他解决问题,因而杨素本人乐得大方大气,借机展示知错而改的贤明一面。

    同理,苏威等等朝廷要员也是如此,也不怕别人弹劾。

    而与他们相比,无势可借的寒门官员就十分凄惨了,一旦遭到弹劾,而且确有其事,一般都会完蛋。

    现在的杨集不仅有皇族的力量可依、皇帝的信重,而且自己也自成一派了,所以他也不怕别人弹劾。只要他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别人想弄倒、弄死他,绝对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儿。

    当然也可以像贺若弼那样,使用十分极端的刺杀手段,但是治世的朝廷自有朝堂的潜规则,各个派系都不允许有人破坏正常的政斗规则;毕竟每个人每个派系都有自己的政敌、自己的亲人好友,你若是对政敌进行行刺,别人也可以反行刺,如此,岂不是乱了套了?

    而贺若弼当初哪怕写了‘自白书’,也没有一人出面说情:一是贺若弼得罪了太多人;二是贺若家犯下累累罪行,在如山铁证面前,谁也不敢出面;三是贺若弼刺杀杨集举动坏了官场大忌,人人都想杀鸡儆猴,扶正政斗规则、官员风气。

    “郎君,你怎么双把印信领回来了?”当杨集从皇宫回到王府后宅,萧颖一眼就看到杨集手上拿着两个印信盒,一双美眸充满了惊诧之色。

    这两个熟悉的印信盒子分明就是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的的印信。当初在凉州的时候,一家人都以为杨集当上尚书令以后,便无法兼任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了,于是杨集按照朝廷的规矩,把这两枚印信交给杨昭、让他转交朝廷。然而杨广事后仿佛忘了此事一般,一直没有正式下旨收回这两个职务,所以杨集手中虽然没有印信,可他仍然是检校兵部侍郎、右卫上将军。

    而今,杨集竟然又把印信给领回来了,可见杨广不是忘记,而是根本就不想去掉杨集这两个职务。

    杨集将印信交给了旁边的张出尘,让她拿去书房放着,然后坐了下来,唉声叹气的说道:“圣人非要给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要,他还不答应呢!你说气不气人?”

    “噗”听了最后这一句,裴淑英一下没忍住,顿时喷笑出声,这妹子带着儿子去了一趟娘家,回来后就有些闷闷不乐,原因是她娘家开始变得不地道了,据她老子裴矩说,河东士族在对待杨集的问题上,出现了严重分歧;河东士族里的多数门阀都希望裴矩代表河东派与杨集划清界线,就算不与之为敌,却也不能像现在这般亲密、默契,而裴家内部也是如此。

    裴家第二号人物裴蕴向来对杨集不冷不热,这固然是因为杨集不是他的女婿,但也和他杨集心存偏见有关,他认为裴氏是裴氏、河东派是河东派,杨集是杨集、卫王系是卫王系;裴氏要站在河东派的立场之上考虑问题,该争的时候必须争、该反对的时候必须反对,裴氏不能因为杨集是女婿就与他和卫王系保持全面同步,否则的话,裴氏和河东派迟早被其所累。

    裴矩认为杨集是裴氏女婿,早已和裴氏不可分割,不应分得那么清、而且也分不了;更重要的是裴氏的目标是统一河东、山东士族,成为北方士族的领袖,但是五姓七宗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裴氏若想完成这个目标,就必须借皇帝和皇族、卫王系、萧氏为首的南方士族的力量。

    而杨集既是皇族扛鼎之人、卫王系领袖、寒门领袖、萧裴两家女婿,此时又代表皇帝与强大的关陇贵族作战,裴氏理应顺应大势、竭尽全力配合杨集,借着皇帝让杨集对付关陇贵族的契机,给裴氏和河东士族捞取巨大的政治资源;若是裴氏分得太清、自己疏离杨集,同为士族的萧氏一定喜闻乐见。

    最后,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几乎都要争吵起来了。

    裴淑英当然不希望娘家和丈夫如此陌生、甚至走向敌对,可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嫁给杨集、成了杨家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娘家决定?

    她不愿双方走向对立,却又解决不了;而她说给杨集听,杨集不但解决不了,还认为这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常态,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生裴家的闷气。甚至还觉得享受丝绸之路的裴家没良心、太过冷漠;回来当天,还气呼呼的建议杨集派出一支马贼,狠狠地搞一搞裴家商队,只要裴家实利受到巨大损失,其他支系肯定不再支持企图“反目成仇”的裴蕴了。

    对于这个原本聪明,一孕笨至今的小老婆,杨集既感动,又有些啼笑皆非,他是可以搞一搞裴家的商队,但人家裴氏又不傻,焉能不知是他所为?要是他真的这么干了,裴氏为首的河东派可就真的反目了。

    诚然,他迟早会因为改革、支持寒门崛起而与裴氏渐行渐远,但是对于他的现在的处境来说,这一天来得越晚、自然越好。

    只不过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鬼丫头正在生娘家的闷气,杨集怎么劝都劝不了,他只能日后再说了。

    “郎君,这又是虚职吧?”萧颖与丈夫相对而坐,柔声问道。

    “这一次,两个都是实职。”杨集端起裴淑英斟上的茶汤的茶盅,抿了一口,说道:“圣人对我大隋军制进行全面改革,先是把以前的八卫四府增改为十二卫四府,左右卫至今以后,更名为左右翊卫了,我这个右卫上将军也变了右翊卫上将军。”

    “接着,圣人又把京兵十四营并为十二军,兼并而来的十二军各立军号,原万年军为参旗军、长安军为鼓旗军、富平军为玄戈军、醴泉军为井钺军、同州军为羽林军、宁州军为折威军、华州军为骑官军、岐州军为严道军、豳州军为招摇军、西麟州军为苑游军、泾州军为天纪军、宜州军为天节军。新成立的十二卫除了本卫士兵之外,另外各管一军京兵。”

    “不过到我了这里,圣人又搞特殊了,他除了让我管右翊卫负责的严道军,还把左翊卫的井钺军也交给我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事实上的左右翊卫上将军,搞不好的话,检校左翊卫上将军的印信很快就会送到府上。”

    听了这番话,萧颖、裴淑英、柳如眉尽皆骇然,十二军(原关中十四营)乃是大隋王朝最基本的武装力量;在骁果军诞生之前,它们就是大隋最核心、最固定、最精锐的常备军,肩负着宿卫和征戍大事。而圣人在整顿京兵过程中,对这支军队进行大刀阔斧改革,使十二军的兵力从虚胖的七十万变成实际上的三十万人;军队经过裁汰老弱、清查空额之后,战斗力不降反增。

    而左右卫在原先的十二卫府之中,还掌管负责皇宫安安的“内军”,因此两卫的上将军、大将军、左右将军皆是皇帝心腹之将,这也导致两卫不仅地位最高,实掌兵力也是十二卫府之中最多的。

    照杨集说来,更名为左右翊卫的职权与以前是一样的,但是他却兼掌两卫,那他以后实掌两卫之军和京兵的总兵力,怎么也有十万人吧?

    然而萧颖和裴淑英、柳如眉对于丈夫获得的逆天般的权力,不喜反忧。她们知道输赢起伏、磕磕碰碰、浮浮沉沉才是官场正常的常态;杨集如今不但是亲王和凉州牧、尚书令,而且他在军中和民间还有着倍受追捧的军神战神之名,皇帝忽然授予的实权在手的左右翊卫大将军,以及沉重如山的军权,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不仅不是好事,还让她们深感不安。

    而她们心中这种不安之情,既不是源于朝堂官员的攻讦,也不是源于派系之争,而是源自于皇帝、源自于“功高震主”

    “秋水秋月,你们去外面守着,不许外人靠近。”萧颖让待命秋水秋月退出内堂、到外面看守,然后忧心忡忡的向杨集说道:“郎君,这个权力实在是太大了!”

    “是啊郎君,这个权力不能要,还是辞去为好。”裴淑英亦是说道。

    杨集说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权柄过重,引来朝臣攻讦、圣人疑忌。但是辞去了,难道朝臣就不攻讦了?难道朝臣就会放过我?”

    “当然不是了,非议之言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我知道官场之上不进则退,郎君要是把什么都让出去,就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是想着郎君权力太重,实在是让人不安!”萧颖目光悠悠的看着杨集,颇为期待的建议道:“郎君不如继续像以前那样、将左右翊卫日常事务由交各级将军打理,自己自觉的把这两个职务虚化了。”

    杨集心中暗自苦笑,要是她们知道杨广打算让自己主导府兵改革、当上名符其实的尚书令,只怕更加不安了。他迎着一双双充满关切和担忧之情的美眸,只好说道:“在军权上,任何一个有作为的帝王都不可能撒手不管;而圣人不仅带过兵打过仗,还经历了杨谅造反,他现在对军权看得极重,而通过军改之后,京兵十二军的大将军、将军几乎都是他心腹之将。”

    说到这里,杨集压低声道:“圣人现在把左右翊卫交给我打理:首先是圣人十分自信、不惧任何人,尤其是军改成功、骁果军建立之后,他觉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认为我就算有朝一日反了他,也能像平定杨谅那样,轻易把我平定;其次是他十分信任我,相信我不会背叛他。”

    “确实是如此!”萧颖默默的思索杨集的话,绷紧心弦终是松了下来、心智复又归来,她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军事上,郎君是圣人对付关陇贵族的利刃,现在的确还没到那个让圣人猜忌、忌惮的时候,郎君又与包括关陇贵族在内的天下世家不对付,这些多半是被圣人看在眼中。”

    杨集和关陇贵族、山东士族等等政治大派的矛盾本来就不可调和,裴氏更是因为杨集当上尚书令以后,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既然裴氏如此,她的娘家萧氏想来也是差不多的;长此下去,杨集又会慢慢地变成‘孤家寡人’。

    更何况整个皇族的力量加起来,都没法全面压制关陇贵族,皇帝又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干出自毁长城的蠢事?

    这些意识加上杨集所说的“两大要点”,终于让萧颖彻底放心了。

    “正是如此!”杨集低声说道:“圣人驾驭得了我、相信我、更需要我,加上我政敌满天下,他是不会猜忌我的。我若是不敢任事、上疏请辞,圣人不仅对我大失所望,反而因此疑神疑鬼、猜忌有加!”

    说到这里,杨集笑着问道:“三位娘子,朝堂近来的人事变动,难道你们没发现么?”

    “郎君说的,莫非是蜀王复出?”裴淑英脱口而出。

    “阿英说对了!圣人鉴于皇族力量不足、不足以对抗天下世家,便让蜀王兄复出,帮我扛下一部分压力。”杨集说道:“所以蜀王兄这个宗正寺卿只是他复出的过度职务。等他缓上一缓,要么外出担任州牧、要么担任某一卫的上将军,但是他不管日后当什么要职,都会分担我肩膀上的很多压力;而我说的压力,除了圣人说的天下世家、还有圣人本人。”

    杨集和杨广所处位置不同、看问题自然也不同;对于杨集来说,杨秀一旦当上州牧、或是实权在手的上将军,首先帮他减轻的压力不是世家门阀,而是就是来自杨广本人那一份。

    要不是杨谅实在没法见人,他一定会建议杨广把杨谅也弄出来。

    这一切,不是杨集多疑、自我压迫,而且他不想、也不会反杨广,同时也相信杨广不会搞死他,甚至心中也很想回到那种直言不讳、无话不谈的日子,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

    只因官当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危机感就会自然而然、不受控制的产生出来,并促使人们做一些必要防范和预防,而人们因为危机而谨慎小心做出来的准备,其实就能防止不好的事情的发生,这对谁都有好处;若是一个大官像贺若弼那样恃宠而骄、目空一切、不识进退,结果可想而知。

    “公子,凉州牧呢?没了么?”旁边的柳如眉问道。

    听了这句,萧颖和裴淑英也用患得患失、紧张的目光看向杨集。京城是个杀人不见血、杀人不用刀的地方,便是她们这些女人在参与不得不去的宴会之时,也要小心翼翼、慎言慎行;这种紧张兮兮的日子,哪如凉州快活?

    “凉州牧还是我。”杨集说道。

    三女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张出尘回来了,向杨集说道:“公子,驸马韦圆照在府外递上拜帖,见是不见呢?”

    韦圆照出身京兆韦氏郧公房,乃是韦孝宽之孙、韦总第三子,其人涉猎经史、为人孝友,并在开皇年间迎娶杨坚孙女、杨勇之女丰宁公主杨静徽,杨广登基以后,并没削去侄女的公主尊号,因此韦圆照现在还是驸马。

    不久前,韦圆照得到吏部提名举荐,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大概被派去以甘泉郡当太守;不过杨广对于凉州的官员的任命,一向抱着十分谨慎态度,他担心吏部借机往凉州这片“净土”硬塞一些动机不纯的世家门阀的子弟,便授予杨集了决定权。所以韦圆照能否当上这个太守,除了他本人有没有这个能力之外,还要看杨集认不认同,他今天登门造访,显然就是希望得到杨集的认可,

    “此人极有可能是以后的甘泉郡太守,与其他人不同,见肯定是要见的!”杨集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向张出尘吩咐道:“出尘,你让人将他引入前殿会客堂,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杨集从皇宫回来以后,还来不及换衣服呢,身上穿的还是朝服;这样的衣服,不便在府上用来见客。

    “喏!”张出尘应声而去。

    【这一章是心有所感:大概是在12年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少经验,于是打着亲戚帮亲戚的心思,让一个考不上大学、又找不到工作的亲戚家孩子到我的公司上班;事实上我并没有亏待她,可她没有员工觉悟、也没有把自己的位子定位好,不但没做什么事、要高工资,还抱着是我亲戚的心思对其他人说三道四、指手划脚,弄得大家都非常不爽。我说她几次,她就不干了,两家最后连亲戚都做不成了。之后,再也不敢要亲戚朋友了。】

第703章:有备而来

    大兴城卫王府的建筑风格与张掖王府放任自流张的野趣、洛阳王府秀丽雅致不同,它充满雄浑质朴、庄严宏伟、气势森严的气象。位于玄武殿的会客堂是一座颇有“杨坚能省则省的节俭风格”的园林,本就宽敞的正堂因为只有简简单单的桉几坐榻,显得更加空旷和宽敞。

    韦圆照身子笔直的坐在正堂坐榻上,他长得剑眉星目、英武潇洒,颌下留着短须,看似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可他皮肤黝黑、眼睛锐利有神,颇有几分武人的神采。

    在这宽敞空旷的正堂之内,韦圆照实际上已经等很久了,然而杨集虽然迟迟没有出现,可是他打骨子里就没有丝毫惶恐、忐忑、不耐情绪,极具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大将和名门子弟的气度气魄。

    韦圆照现在官拜河南县丞,品级只是从七品下,但是他的爵位却是骇人的河南郡公,他只有二十多岁,这个爵位自然不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而是承袭父爵。

    他作为韦总第三子,为何能够承袭父爵呢?主要是因为他大兄韦圆成继承祖父韦孝宽的勋国公之爵,二兄韦匡伯因祖父和父亲之功,受封为舒国公,所以父亲这个郡公之爵自然落到他的身上了。

    其实韦氏勋公房(韦孝宽)除了韦总这一支,韦孝宽的第四子韦寿也是国公,而韦霁、韦津则是郡公。如果再把各房都算上,杜陵韦氏现在的国公就有五六个,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那就更多了。不过他们这些爵位多数是从西魏、北周代代传承下来的,真正因为替大隋立功而获得的爵位,实际上寥寥无几。

    一家一族尤且如此恐怖,若是把关陇贵族和关陇士族各大门阀累计起来,那么占据无数资源的关陇籍爵官数量,无疑十分的夸张恐怖,这也难怪杨广年初气急败坏的打算废九品爵位为三品了。

    虽然杨广最后听从杨集意见,并没有简单粗暴的“废六品留三品”,但是他却让政律司明察暗访,成功搞掉一万多个有罪在身的虚官;在这其中,就包括大量吃干饭的爵官,而像韦氏这样的大门阀,无疑落得了损失惨重的下场。

    不过因为被拿下的虚官确实有罪在身,而且证据确凿,各大世家门阀不占道理,也只能纷纷捏着鼻子认了。杨广要是按照最初的设想来办,这些世家门阀定然联合让‘百姓’怨声载道,迫使杨广妥协、直到放弃,若是杨广死活不放弃,后果也许很严重!

    默默等候的韦圆照忽然听到脚步声从后堂传来,他连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离座,只见身穿紫袍、头戴紫金冠的杨集从侧门的屏风后面走进了正堂。

    韦圆照是杨家女婿、半个杨家人,他和宇文静礼、李长雅、宇文士及等等驸马、郡马一起归宗正寺管,凡是与皇族有关的祭祀和庆典,他都要参与,所以彼此之间算不上很熟悉、却也不陌生。不过韦圆照很会做人,这里虽然是私人场合、而杨集也只是身着比较正式的常服,可他还是正容敛色的上前几步,很正式的向杨集拱手行礼道:“下官河南县县丞韦圆照参见大王。”

    杨集点了点头,微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勿须多礼,快快请坐。”

    见他从容不迫、十分得体,杨集不禁暗自赞许。虽然说气质、气度、礼仪、举止这类东西很玄乎,也不是衡量一个人才干的标准,然而正如孔子说的“夫取人之术也,观其言而察其行”那般。评判一个人是否有才华和教养,不仅要听他说话方式、还要在细微之处观察他的举止。

    他面前的韦圆照身穿和从七品下河南县丞相匹配的浅绿袍子、头戴黑色纱帽、腰配银带,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充满了名家风范;光是这些,就让人心生好感。

    要是在这个与仕途息息相关的关键时刻,韦圆照却穿戴郡公装束来彰显身份、或者是在第一时间就用晚辈的身份来说话,那他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谢大王!”韦圆照等到杨集入座之后,这才坐归原位。

    杨集打量着韦圆照,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大兴的?”

    “回禀大王,下官昨天方到!”韦圆照忽然想到一事,那就是他早已接到吏部了调令,然而他到昨天才入关,他担心杨集有什么误会,连忙解释道:“大王,非是下官对朝廷不敬,而是帝都东迁后,每天都有很多异地百姓到东/京谋生。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异地百姓,往往因为语言不通、习俗不同、交流不畅、地域偏见暴发打架斗殴事件。作为东/京二县之一,河南县治安压力极大。”

    “近来,百姓又因为私钱泛滥、物价飞涨闹得不可开交,当下官接到吏部调令之时,手上还有一些桉件需要处理,所以晚了一些时日,实非故意为之。”

    自己是河南郡公,然而韦圆照知道自己在杨集面前屁都不是;杨集固然是以亲王、凉州大总管的身份起家,可人家今天的地位是用真本事拼出来的。

    面对今天的杨集,谁也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谱;谁也没资格说他是因为天生贵种,才凭皇族身份拥有今天地位。

    韦圆照听说皇帝决定晋升杨集为尚书令之时,朝廷一片哗然,反对声遍布朝堂,可是皇帝咆孝一般的痛斥,令所有人哑口无言、闭上嘴巴:

    皇帝在当天早朝之上,并没有否认他欣赏、信重杨集;但是皇帝紧接着历数了杨集的功绩战绩,并且说杨集今天的成就全在他的功绩、他的努力、他的忠诚;他现在只是拿到了应得的封赏罢了。要是哪个将官觉得自己为大隋立下的功劳、有杨集一半,就把尚书令转封给哪个。

    皇帝一番话,让所有反对者都答不上话来:他们见到杨集深受帝宠、步步高升,而且很多职务都是大权在握的要职,如今皇帝又让他当号称百官之首的尚书令,这让满朝文武眼红之极。

    再加上杨集在中枢没有什么根基、也没有什么政治大势力全力支持,故而反对者都认为杨集今日地位皆因杨坚和杨广宠信之故,本能的下意识的忽视了杨集所立下的赫赫功绩。

    后来听到杨广提到杨集立下的一桩桩功绩,反对者顿时全部无话可说。

    满朝文武都不敢说自己有杨集一半的战绩,他韦圆照只是一个小小的河南丞,而且还是依靠门荫入仕,郡公爵更不是自己拼出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在比自己小的杨集面前自以为是?

    对于韦圆照的心思,杨集自然不知道,甚至连君臣商议晋升尚书令之事,他也没有听过。此时听了韦圆照的话,杨集点了点头,其实杨昭先前也说了韦圆照迟迟没有入关的原因,他能谨守本职,并没有因为吏部调令而急匆匆入关,说明此人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甘泉郡历经战事,其中还有一些反隋部落存在,急需文武全才、兼通军政的官员,以后有你这样的济世贤才牧守地方,实乃是百姓之福。”

    杨集知道杨昭帮着韦圆照说好话,一是韦圆照有这个能力;二是韦圆照除了是韦氏子弟、杨昭堂姐夫的身份之外,还是太子妃韦氏同个祖父的堂兄,于是就有了培养他为心腹之心。

    杨昭的说项、韦圆照的表现也让人满意,杨集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算是抵销杨昭“酒后赠粮”的人情用意。

    “下官只求安治一方,为朝廷和百姓分忧。大王身为凉州牧、总揽凉州军政大事,大王日后但有差遣,还望指派。”韦圆照听出了弦外之音、言外之意,表面上虽然还是静若止水,可是一颗心已经怦然跳动。

    先帝杨坚是个务实的皇帝,十分厌恶夸夸其谈的养望之士,在世之时,不但要求各级官员必须务实,而且规定朝廷中枢要员必起于郡县、必起于军队、必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和战绩;否则的话,纵然名扬天下、纵有天大名望,那也只是一个于国于民皆不利的“养望好”的野心家、清谈客。他要是当好一任太守,也能对地方有所了解,为将来进一步升迁积攒一笔厚重的履历和功绩。

    如果在中枢为小官小吏,很难做了实绩来,而甘泉郡被杨集杀得赤野千里、百废待举,最是容易干出一番战绩了。

    “自然!”杨集看着一脸恳切的韦圆照,暗想道:这就是背靠大家族、朝中有人的官吏,哪怕是主政一方,也不担心自己被死死的焊在地方之上;若是换成无依无靠的官员,其选择则是截然相反,他们做梦都想进入中枢当名小吏,希望在中枢之中混个熟脸,以期获得要员们的欣赏。

    商议完正事,韦圆照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向杨集深深一礼,说道:“大王,公主有一惑,让我代为询问一二。还请大王解惑!”

    “何事?”杨集稍一思忖,即已明白他说的疑惑是什么了。

    “圣人前天下旨,免去长宁王、平原王、安城王、安平王等人的爵位,将他们废为庶人。”韦圆照看了杨集一眼,低声说道:“公主惶恐不安,实不知如何自处!”

    杨广行动极快,听了杨集的意见之后,就把杨勇的儿子们全部罢为庶人了;丰宁公主杨静徽作为杨勇的女儿,眼见兄弟们落得如此下场,她肯定也为自己的命运深感担忧。但是杨集不能将杨广废除杨俨、杨裕、杨筠、杨嶷等人王爵的真实用意说出来,免得他们以后又被有心人找来利用,于是含蓄的说道:“你应该知道仁寿宫‘左右卫’内讧的真相吧?”

    “大王,我和公主都知道!”韦圆照不仅是杨勇的女婿,还是杜陵韦氏嫡系子弟,他当然知道所谓“左右卫内讧”实则是岳父企图武力夺权,于是和柳述等人在先帝临终之前发动军事政变。而此时,他既担心自己夫妻遭到清算、又见杨集愿意说,于是毫不犹豫的给出一个明确答复。

    “既然你们知道,那就好办了。”杨集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就回去告诉丰宁:眼前发生的事绝对不是坏事,她和她的兄弟姐妹都不会有事。让她以后安安心心的当好一名皇族公主即可,平时该如何就如何,用不着刻意去伪装什么。至于她的兄弟,全都不要管、不要理会、也不要问。”

    “多谢大王解惑!”韦圆照松了一口气。

    “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回去吧!”杨集停顿了一下,又以长辈的身份说道:“凉州州牧府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已经建立一套完整的治理方案,州牧府的官员虽然脾气古怪,但是每个人都是务实、办实事的人,你可以早点过去学习学习。而甘泉郡给我杀得的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你要是真想干出一番成绩,还是非常容易做的。但你要是胡来、乱来,亦或是抱着混日子的心思,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韦圆照面色一肃,拱手道:“大王尽管放心,我要是有什么不当之处,您只管加倍严惩!”

    世家门阀有的是钱财、美婢,虽然任何一个门阀都不乏真正的纨绔子弟,可是有能力、有野望的子弟却是更多一些;相对于混吃等死的前者,类似韦圆照这样的后者,不仅知道自己需要升迁、需要权力,而且他们不会对公款、民间美人有不法之念,所以他们一旦进入仕途,往往都是用心做事、努力做事。韦圆照对自己十分有信心,此刻得到杨集认可以后,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去吧!”杨集上下打量了一眼韦圆照,这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他登门之后,分明就是对自己进行了详细的了解,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脾气的人;不过这也是官场的正常常态,他自己不也是在研究杨广这个“顶头上司”吗?

    “喏!下官告辞。”韦圆照抱拳一礼,告退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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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