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双喜临门
王府位于洛阳、大兴、张掖的府邸都有三个主要宫殿群落,依次是玄武殿、英武殿、后宅。玄武殿正殿也是杨府正堂,四千多人同时用餐都不显得拥护,由于太过宽阔,打扫麻烦,平时极少启用,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用来宴请官员和官员家卷,普通宴会都安排在偏殿。(注)
中部的英武殿相当于皇后专用的大兴宫立政殿、紫微宫大仪殿,是女主人宴请女卷的场合,至于启用正殿还是偏殿,一切由萧颖说了算。由于张氏是卫王系老前辈,还是第一次来张掖城,萧颖便启用英武殿正殿,以示敬重。
郑氏那句“善愿好像是因为开罪大王的缘故,至今尤是不能入仕”,导致空旷的英武殿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有等着萧颖的应对。
谁知萧颖只语未言,美得出奇的脸上反而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但黛眉凤眸含威,俏丽之中竟流露出无比的煞气。
裴淑英目光闪闪的看着大姐头,心头暗道一声厉害:大姐头虽然什么都不说,可大家知道她非常不满不悦,而且郑氏过于失礼,现在不管冷场多久,最终尴尬的只能是郑氏和她的妯里姑子。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公论,便是如此了!
“王妃,咱们同为弘农杨氏,两家也不是外人,有些话也不瞒王妃了。”郑氏倒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了,强笑道:“大王对吐谷浑手无寸铁平民的杀戮,使京城流传不少闲话。”
“大王和大隋将士为国效力,能有什么闲话?”萧颖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解决郑善愿的问题,所谓的“闲话”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服务,不过人就是这样,不听又难免好奇京城传什么不利于丈夫的闲话。
“大王和大隋将士餐风露宿、尽心尽责,所取得战绩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然,京城那些将军认为大王过于较真,挡住了他们的晋升之路。”郑氏见自己终于引起了萧颖的兴趣,心中暗自得意,她看了对方一眼,叹息道:“据拙夫说,这些人和背后的家族对大王怨言极深,准备联名弹劾大王。我觉得大王还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朝中没个帮衬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王妃你说呢?”
听了郑氏这番话,张氏心生一种荒谬纶伦、不可思议的感觉,她久在交州,对京城情况、对王府的确不了解,可她知道杨集不仅是凉州,还是裴矩的女婿、萧玚的妹婿和小舅子,而且他的庶母苏芸娘是苏威的亲侄女、亲家公长孙成是长孙炽的亲弟弟,此外又跟杨雄、高颎十分要好。所以光是议事堂,就有六个和杨集有良好关系。
如果再把她丈夫交刘方和太子、冀州牧杨纶、扬州牧杨智积、青州牧杨静、并州刺史独孤楷、幽州刺史李子雄、益州牧史万岁等人统统算上,说杨集朋友满天下也不为过。
然而这个郑氏,却在这儿大言炎炎、向王妃说杨集在“朝中没个帮衬”。她究竟是在戏耍别人、还是戏耍她自己呢?
一时之间,张氏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忍不住看了儿媳一眼,似是在问郑氏在搞什么名堂?这人是不是傻子?
袁玉也不知郑氏在搞什么名堂,示意婆婆静观事态,先不要多言。
“多谢夫人关怀,不过我们姐妹久在张掖,对京城之事委实不知,还是等大王回来再说好了。”萧颖婉拒道。
“我就是说说而已,只是我觉得卫王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还是广交朋友为宜。”郑氏浑然不知那句“朝中没个帮衬”导致自己成了笑话,仍旧说道:“善愿当年口无遮拦、冲撞卫王,确实是他的不是,可他不仅才华出众,还是荥阳郑氏嫡系子弟,背后是有着十几二十万子弟的千年世家。”
说到娘家,郑氏陡然生出无比强大的自信,她笑容灿烂的看着萧颖,说道:“王妃,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而善愿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若卫王能帮着求个情,郑氏必有厚报!”
萧颖听着郑氏酷似威胁一般的话,连气都懒得生了;她看着这个郑氏,由衷替杨家感到可悲、可怜。
此等为了娘家、不惜威胁当朝第一“红人”的浅薄主母,仅仅只有一个,就能让一个巨大的家族四分五裂,而杨家却有两个、还是出自同一族的人。
但是反过来看荥阳郑氏的教育,着实是成功得让人毛骨悚然,好在自己家里没有这种吃里爬外的女人……不过得把儿媳看牢了,绝不能让她被长孙家教成郑氏这个鬼样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裴淑英听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知道大姐头此刻得当好人,不便说什么;而如眉曾是杨家奴隶,无论她说什么,郑氏都能借题发挥,搞不好还拿王府家教来说事。既然她们都不便出面反驳,那就由她来当恶人和傻子好了。
不就是拼人脉吗?谁怕谁啊!不就是威胁人吗?她也会!
“夫人言之极是!我家大王在朝中只有一个当皇帝的兄长、一个当皇后的嫂嫂、一个当太子的侄儿、一个当宰相的堂兄、一个当宰相的岳父、一个当宰相的舅兄……如此这般的孤孤单单、孤立无援、无人帮衬,想想真是让人忧愁苦恼、诚惶诚恐。”裴淑英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说完,一脸天真和求教的向郑氏问道:“但不知夫人说的厚报指的是不弹劾呢?还是‘有着十几二十万子弟的千年世家’没杀上门来?如果我家大王不想‘广交朋友’,那个‘有着十几二十万子弟的千年世家’是烧我家祖庙、还是挖我家祖坟?”
大殿里先是一静,接着哄堂大笑。
郑氏面红耳赤,讷讷不言,心说只有你家家翁烧别人家祖庙、挖别人家祖坟,谁敢用这招来对付你们家啊?
萧颖看着一脸憨厚表情的妹子,玉容上露出欣然之色,这话她也想说,可是碍于身份,只能闷在心里;好在这个妹子没有让她失望,不过当大姐的,也不能让妹子孤军奋战,眼见郑氏意欲开口说话,便温婉娴静的向郑氏欠了欠身,歉然道:“夫人,我家妹妹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可她向来心直口快,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什么坏心眼,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郑氏:“……”
好家伙,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咋办?
英武殿内的女人们,除了郑氏和她带来的一帮人之外,老老少少都是卫王系成员,听着郑氏那些不顺耳的话,尽皆生出极度厌恶之感,此刻见到王妃姐妹让她进退两难,无不大感快意。
这人有大病,就得这么狠狠的治!
张氏暗自叫好,主母独孤敏和苏芸娘以前也是这般一唱一和,令那些可恶的人下不了台,却又无言以对,如今这两位少主母,亦不遑多让,卫王府、卫王系当真是后继有人呐!
郑氏身旁是杨玄挺的娘子,本来她在杨府是一个毫无地位的人,可是丈夫过继过杨约膝下以后,她也成了另一支的少主母,地位远非杨玄纵、杨玄奖之妻能比,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郑氏,心头暗自摇头:杨家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这个嫂嫂非但没有收敛,竟然还看不清形势,竟然还是这等自以为是、趾高气昂,真以为杨家还是以前的杨家不成?
不过她心中虽然万般不满,可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要是任由她在外人面前进退两难、丢人现眼,最好丢人的终究是整个杨家,出于大局考虑,便打算出言缓缓气氛;然而就在这时,在外面候命的秋水走了进来,欣喜的行礼道:“大娘,州牧府传来消息,说是朝廷派人封赏大王来了,让大娘和二娘、三娘做好准备。”
萧颖和裴淑英、柳如眉听了此话,不由得愣住了:皇帝升杨集为尚书令的消息,她们在当天早朝结束不久就知道了,惊喜肯定惊喜,但是这个惊喜早就过去了。本以为这种惊喜不会再有,可是当她们看了郑氏一眼,那种惊喜的感觉又不受控制的回来了。
这倒不是小人得志,而是“力的相互作用”。
郑氏如果谨守客人应有之礼,她们姐妹会觉得这份封赏来得十分尴尬,毕竟尚书令在大隋已是一个“神位”,而杨家人为了继承这个神位,不惜干出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蠢事,事后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个时候,要是当着人家的面接下这份封赏,这个感觉很是有些难以言喻。但是得益于郑氏之前的态度,她们此刻既感到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同时还有出口恶气的感觉。
“可知圣人封了大王什么官职?”萧颖一本正经的问道。
秋水连忙作答:“禀大娘,圣人封大王为尚书省尚书令!”
此言恍若一股喜气洋洋春风吹进英武殿,所过之处,满殿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皆是随风而动,然有人惊有人喜,心事各自不同。
卫王系女卷不知这个消息,自是听得欢欣鼓舞、欣喜若狂,至于妒忌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只因杨集早已是令人只能仰望的人,此时的成就和地位更是超越了大家的认知,嫉妒已然没有丝毫意义。
更何况杨集是卫王系“共主”,她们和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主公”荣升尚书令,家家户户也能跟着沾光,所以每个人都因为这个消息,喜笑颜开。
这个消息于卫王系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对于杨家新一代主母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晴天霹雳,郑氏感觉脑海一片空白,一种窒息的感觉让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继而,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羞恼、羞辱涌上郑氏心头,他们杨家苦苦争夺的尚书令,竟然落在了这儿,皇帝是何等的不公?对得起一生兢兢业业、功勋卓着的公公吗?
在丈夫过继给杨约前,杨玄挺的娘子没少吃郑氏苦头,对于郑氏的秉性自是知之甚详,又见她苍白的脸在扭曲着,而捏着衣襟的双手更是因为用力在颤抖,心中大为担忧。
当然了,她不是担忧郑氏,她担忧的是杨家,以及自己那个小家。
据她丈夫杨玄挺说,杨家人现在的观念非常可怕,几乎每个人都认为杨素打下一切功名、权力、官位,是杨家的,除了杨家人以外,杨素的各种官职都不能由其他人来继承。而皇帝册封下来的礼部尚书、民部尚书两大要职,他们觉得理所当然之余,尤显不够。
阖府上下毫无敬畏、毫无感恩之心;阖府上下都这等“极端”,实在是太可怕了。(注2)
“另外,州牧府说,大王已率凯旋之军抵达临松山一带,天黑之前,大军入城!”秋水接道。
“太好了,当真是双喜临门啊!”众人又是一阵惊喜交集!
【注1:大业三年,杨广北巡时,史称‘帝欲夸示突厥,令宇文恺为大帐,其下可坐数千人……备仪卫,宴启民及其部落,作散乐’,意思是说宇文恺随随便便修个大帐,就能容纳几千人吃饭,帐内还有侍卫、还有乐师舞者载歌载舞,如果加上服侍的太监宫女、送饭菜的侍者,人数就更多了。照这句话来分析,皇宫三大殿怎么也能容纳万多人,所以玄武殿可供三四千人同时用餐之说,真不是夸张。】
【注2:杨素死后一年,也就是大业三年,杨玄感就和叔伯兄弟谋划造反了,他们准备弄死杨广以后,立秦王杨浩为帝。到了大业五年,身为礼部尚书的杨玄感随杨广征讨吐谷浑,因为他有霸王之勇,杨广便加封他为亲兵大将,这个任命,完全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杨玄感,这是何等的信任?当他们在大斗拔谷遇到暴风雪的时候,杨玄感和他的叔伯兄弟再一次准备袭击杨广。
杨广也许有所察觉、却没有证据,此后再也没有给杨玄感掌兵机会。不过杨玄感造反前,杨广还是十分信任他,只因在二征高句丽时,杨广让杨玄感掌管远征军的后勤重地黎阳仓。
有鉴于此,我认为杨玄感因为杨广的猜忌才造反的论调并不成立,实际是杨玄感打算造反在前,杨广这才不许他带兵,但还是十分信任他,甚至连猜忌都算不上。
至于说杨玄感造反是杨素生前布置,那更是牵强附会的无稽之谈了,因为杨素活着的时候,大隋正蒸蒸日上、进一步强大,以他之智,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大隋最强盛的时候反。
但是一些人总是拿杨素和老婆吵架时的‘脱口而出’来当证据,可实际上这只是两口子关门吵架、杨素气急败坏的“失言”而已,本来两口子吵完就过去了,只是杨素没想到他老婆要弄死他,竟然把他的“失言”告诉杨坚。
杨坚家里也有母老虎,十分理解杨素,但既然知道了,不惩罚肯定不行,于是停了杨素一段时间的职务,不久,又启用了。由此可见那“失言”在杨坚时代就已经翻篇了;如果杨素真的想反,杨坚早就弄死他了,哪能让他辅左杨广?
杨广在打败杨谅以后架空杨素之论,我个人认为不成立;只因打赢杨谅之后,杨广第一时间让杨素以洛阳为中心,打造军事防御体系,我认为这不是架空,而是无比的信任。杨玄感攻不下洛阳,就是拜杨素的防御体系所赐。】
第677章:讹诈太子
太监内侍在隋朝仅仅只是皇帝的家奴而已,半点政治地位都没有,若是皇帝不动,他们连离开皇宫机会都没有。每当他们奉皇命去京城官员家里传话之时,也不是什么正式命令,而是皇帝临时有事,要找某个人,故而让自己“家奴”跑跑腿。
官面上的正式任命,自古以来就是十分庄重的事情,自然不能让家奴去传命了,所以传旨、传命这种事儿,一般都是由门下省官员、秘书省官员负责,作为下等人的太监内侍根本没有这种资格。但是这一回前来张掖传旨的人,既不是门下省官员,更不是内侍,而是胖太子杨昭。
杨昭听说杨集今日率凯旋之师抵达张掖,也就没有向萧颖等女颁旨了,而是专门等候杨集、准备向杨集本人宣布朝廷的最新任命。当然了,他不至于蠢得跑出城去迎接大军,更不会蠢到当众传旨。
那种在大军面前“蹭热度”的行为,官员和皇族其他人都可以做,但杨昭已经是太子了,他要是那么干,便是作死。
而杨集结束吐谷浑战斗不久,便把烂摊子丢给张须陀、薛世雄、钱世雄;而私人幕僚沉法兴和孔德绍也被他扔在高原之上,这也算是对他们的考验、培养,等他们以个人名义干出一番成绩,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向朝廷推荐了。本人收拢五万名长期驻扎在张掖三大军营的主战之军,押解一些重要俘虏和无数战利品浩浩荡荡的离开高原,开往张掖郡。
大军到了删丹县境,杨集听说朝廷派太子杨昭前来颁旨,于是让将军们把军队带往城外三大军营,又把俘虏和战利品交给捷胜军。自己和杨善会、李靖、慕容三藏等州牧府主官领千名亲兵向张掖城奔驰而来。
张掖城主干道和大兴、洛阳、太原一样,采取了百姓走两边,官员和军队、传令兵行中间的格局,以便发生紧急大事之时,三者能够畅行无堵,守军早已得到知会,对干道中间那一条进行了封锁,以便杨集等人率军疾行。
傍晚时分,太阳西落,巍峨壮丽的张掖城笼罩在漫天夕阳中,云霞绮散、美轮美奂,千余骑策马奔腾、驶入东城门,一路向杨府奔去。
杨昭此行是以封赏杨集个人为主,他未免落人口实,连州牧府都不去,只管安心在杨府候着。不过他虽然没有踏入州牧府,但是虞世南、刘炫、刘焯、何妥、岑之象、杜如晦等留守张掖的主官,自然不能把太子晾着不管,于是也都集中到了杨府。
虽然这是一种形式主义,可太子自古以来就是最最危险的职务之一,对于上下不讨好、不做也错的太子来说,形式主义是必须当重中之重来办的事,若是分不清公私、分不清位子,后果肯定不太好,一旦犯的次数多了,那就相当危险了。
当外面阵阵战马嘶鸣声,萧颖、裴淑英、柳如眉和虞世南等官员出去迎接杨集的时候,他虽然也想去,可最后,还是只能在大开着的玄武殿正殿门口等着。
“恭迎大王凯旋归来!”
“大王、诸位将军辛苦了。”
门外,虞世南、刘炫、刘焯、何妥、岑之象、杜如晦等人纷纷行礼。
“将士们在前方作战,还需一个稳定的后面。诸位稳定张掖局势、支援后勤。”杨集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前方将士才能安心作战,获得大胜,所以此乃凉州全体军民功劳。”
“大王率军奋战的日子里,州牧府积下不少重要的政务,现在就等大王和杨长史、李司马回来批复了。”虞世南很不识趣的道:“我们可以说是天天盼,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我明白伯施的意思了,无非就是不许我们休息,让我们马上干活。”杨集说完,又向旁边的杨善会、李靖、慕容三藏说道:“善会、药师、慕容公,听到了没有?伯施说你们三人呢,都别休息了,立刻给我干活去。”
众人皆是大笑起来,刘炫抚须而笑:“诸位都是大隋的大功臣,怎么可能不给大家休息呢?但诸多事务包含战后重建、人员安排、奖赏和抚恤等事,这些都不能拖,所以休息可以,但不能太久。”
“我明白了!”刘炫说到这个,杨集肃然点头,仗不是打完就完了,战后需要处理的事情比战前、战斗期间还多还重要。
寒暄完毕,杨集来不及与抱着儿子的老婆们叙话,便率众来到玄武殿,一字排开的向等候已久的杨昭行礼道:“参见太子!”
“卫王免礼、诸位免礼!”杨昭拱了拱手,目光望着征衣未解的杨集,沉声道:“卫王上前听旨。”
“臣恭听!”杨集大步上前,又是肃然一礼。
这年头没有下跪接旨之说,什么香桉瓜果更是不存在,但也十分的庄重,随着叔侄二人简单对话,在场所有人尽皆挺身肃立,人数众多的殿前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杨昭从旁边的左官手上接过‘圣旨’,刷地展开旨意,高声道:“制曰:凉州牧杨集文武兼全、忠勇皆备、勤于任事、秀毓干城、年轻有为;是役,率百战雄师,歼窃西海之贼、收万里疆土,特封为尚书省尚书令,赏金万两、银五万两,钦此。”(注)
杨集和随军等出征的人,远在高原之上作战,老鹰和鸽子肯定找不到他们;而其他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为了给杨集一个惊喜,也都隐瞒不说。所以杨集和杨善会、李靖远征归来的人,并不知道杨广封杨集为尚书令,以为又是提了提文散官、武散官。
此时一听到“特封为尚书省尚书令”这句,杨善会和李靖、慕容三藏、李大亮、朱粲、宗罗睺等人都懵了,更别说是直受封杨集本人了。
杨集此时有些晕,杨广究竟玩的是那一出儿?难道是让他入朝去当鲶鱼不成?
似是意识到了杨集的疑惑,杨昭将圣旨、印信交给杨集之后,使命也完成了,笑着解释道:“王叔,这个尚书令其实还是兼任,你的主要职务还是凉州牧。”
杨集闻言无语,说来说去,这个尚书令也是一个吃干饭的虚职了。
不过聊胜于无吧!
接下一应信物,杨集向杨昭启齿一笑:“太子,此战,我军伤亡巨大,你看战后抚恤……”
“你休想、你做梦!”杨昭脸都变了,他不用猜就知道杨集打算忽悠钱粮。
他作为太子、作为留守西京的雍州牧,在开打之前、开打过程当中,是竭尽全力的满足杨集要求,愣是给杜如晦那个死要钱的家伙压榨得差点把小妾都当了,但现在既然已经打赢了,杨集休想从他手中讹诈一文钱。
“我说的是战后抚恤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应该出面?”杨集也知道杨昭怕自己伸手要钱,但换一种方式,未必达不成目的,他向杨昭说道:“你是太子,既然来了,你是不是应该代表圣人出面安抚有功将士?是不是应该代表圣人见见痛失亲人的烈士家卷?你来都来了,若是避而不见,人们会怎么想?怎么看待圣人?”
杨昭面色顿了顿,说道:“若是这般,那我出面自然无妨。”
“太子大仁大义,我代凉州上下表示感谢!”杨集行了一礼,转而向虞世南和杜如晦唤了一声:“虞世南、杜如晦!”
“卑职在!”虞世南、杜如晦连忙出列。
“凯旋之军即将入城,你二人负责举办庆功宴。”实际上,庆功宴压根用不着杨集操心,留守官员一旦听说凯旋大军,就会准备着。然而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跑来张掖,而杨昭这个人又特别仁义好说话,杨集自然要借题发挥了。
“喏!”虞世南、杜如晦应道。
“太子,你来都来了,就代表圣人、代表朝廷安抚下凯旋之师吧!”杨集眼巴巴的向杨昭说道:“太子,你也不想将士们寒心吧?”
杨昭不知道杨集打算套路自己,觉得将士们要是知道自己来了张掖,却不出面,实在会寒心之极,又想着是代表圣人、代表朝廷出面,于是便应道:“此乃义不容辞之事。”
“一切拜托太子了!”杨集又行一礼,又向杨善会、李靖吩咐道:“请太子去北大营主持庆功晚宴,接待伤残的有功将士,等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喏!”杨善会、李靖心领神会的应了一声,又向杨昭拱手道:“太子,现在可以过去吗?”
“可以!可以!”杨昭在这里是客人,自然是无所谓了。可他压根就不会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都是一些能说会道、特别会卖惨的群体。
【注:有些扛精对于古代的一切,都抱着“不可能”的态度,老是认为古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更认为古代不可能有那么多金银铜铁,甚至还拿‘官府’公布数据来说话,然后得意洋洋、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很有才华、知识面广。但实际呢?无知得可怜。
对于这类人,我只有“可悲、无知”两个词汇来回应。一是‘官府’让大家知道的数据,只怕是十不足一;二是无知限制了扛精的认知和想象力,但凡了解白银的金银铜矿、山东金矿、江夏和淮安等等着名矿产产地的历史、开采史、产量,就不会认为皇帝没有金银、缺少金银,更不会这么说,所以这种人,不是可悲和无知又是什么?
古代的金银珠宝究竟去了哪儿?我认为一是博物馆、二是普通人所不知道的国库,三是有钱人的宝库,最后这一点,最具代表、最容易让人了解贵族财富、贵族后代的人物,无疑就是“唐僧”的老婆。】
第678章:知我者,娘子也!
庆功宴结束,杨集回到杨府之时,天还没黑。给灌了一肚子‘黄汤的太子杨昭也被他扔在军营之中了,那货年纪虽然比杨集大,可他涉世未深,根本不知人心的险恶,单纯以为军中将士都是豪迈汉子,却不知将军个个都人精,否则也不会成为将军了,当他被这些“没有心机”的汉子轮番敬了一圈,又听他们和伤残将士一一诉苦,但觉得将士们实在、实在得令人心疼、心碎……然后,然后他晕晕乎乎的当众应了一百五十万石粮。说是返京之后,就会说服圣人和朝廷,让圣人和朝廷向穷得裤子都穿不起的凉州支授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此法,是杨集学自自己也不知真假的歼二七项目,事先什么正事都不说,先闷了一通酒,等杨昭变成了稀里湖涂的“爷们”,再由将士们出来诉苦,然后杨昭就很爷们的中招了。而且比之内外两国进行的歼二七项目,此举是大隋王朝内部之事,杨昭作为大隋王朝的太子,既然他当众承诺了,哪怕酒醒之后意识中招,事后想反悔也反悔不了,否则,别人怎么看他这个太子?而他这个太子,又何以服众?
事实上,杨集等人的目标仅仅只是二十万而已,不料这哥们喝多了,竟然承诺了这么多。而最先,杨昭也只是承诺二十万石,杨集当时觉得可以了,便适可而止、让他别再说了。然而杨昭这哥们喝多了,又在那种气氛的烘托之下,竟然以为杨集瞧不起人,然后豪气干云的说了句“五十万石”。
杨集说“够了”,他又说“七十石”。杨集来了句“你拿得出来吗?”杨昭便恼羞成怒的朝着杨集吼“百万石,不能再少了,不然就是瞧不起他、不然就是不当他杨昭是兄弟”。怕他吼到千万石、最后却拿不出来,杨集只好无奈的认侄子为哥们。
杨昭打赢了杨集,心满意足,便拍着杨集肩膀说都是哥们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对小弟小气,然后来了个“一百五十万石”。
如此一来,比杨集的目标多了一百三十万石。至于侄子哥所承诺的一百五十万石粮食怎么兑现,那就与杨集无关了,毕竟杨昭是太子,肯定有办法来兑现诺言,用不着替他担心。
回到后宅,杨集把这个事情当笑话说给萧颖、裴淑英、柳如眉、张出尘听,不料萧颖听完,一双凤眸竟然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向杨集问道:“郎君,你说世明喝了多少?”
杨集奇怪的看了大老婆一眼,估算了一下,呼呼嘿嘿的笑着说道:“烧刀子和葡萄酒累计起来,少说也有四五斤,那个小胖子现在连他老子是谁都不知道了。”
听到这个数据,萧颖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杨集,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郎君,如果仅仅只是四五斤酒,那么世明他根本没有醉,而你,完全就是上了他的当了”
“何以见得?我怎么可能会上当?”杨集也喝得晕晕乎乎的,听了老婆这话,煞是不爽的问道:“我怎么可能会上当?你是知道的,我和世明一起长大,我知道那家伙喝半斤葡萄酒就倒,更何况是烧刀子这种烈酒?”
“那你知道吗?世明虽然喝不了葡萄酒,烧刀子更是一杯倒,可是他一旦把这各种酒水掺起来喝,那就是清水。”萧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十分自信丈夫,忍着笑,说道:“他把两种酒掺着喝,别说是四五斤了,便是十斤都醉不倒他,你觉得他会醉?”
“世明的酒量这么厉害?”杨集呆住了。
萧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杂的酒,世明就是这么厉害!难道你不知道?”
“我草,心机表……”想着杨昭“醉后”,与众将官打成一片的模样,杨集明白了过来。
那狗一样东西豪气干云,博得了将官们的好感,可是事后,他家伙肯定跑到杨广面前诉苦,说他自己喝多了,湖里湖涂就承诺了一百五十万石。而杨广再怎么生杨昭的气,也不可能让代表他、代表朝廷出面安抚大军的太子失信于人。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帮杨昭出这笔粮食了;而杨集和凉州上下的好感、凉州军中的名望和好名声,杨昭通通捞了去。
康朝廷之慨,好处他捞了去,太他niáng的值得了。
在杨广面前,浑身上下都是肥肉的杨昭或许会挨骂,可是比起这些好处,别说是挨骂了,便挨一顿打都不怕。
麻辣隔壁的!皇族上下,全他niáng的是心机表,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人!就他杨集是个憨厚的老实人!
杨集明白了、全明白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他和凉州上下也捞到了天大的好处,他向大老婆说道:“娘子,我受伤了!”
“啊?”萧颖、裴淑英、柳如眉大为震惊,心急如焚的问道:“哪儿伤着了?之前怎么没说?”
杨集瞪着萌萌的大凶妹裴淑英的凶,目光一眨不眨,等萧颖、柳如眉、张出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大凶妹的凶,这才怅然长叹:“我的心被世明伤着了,无甚大碍,只须喝点鲜/乃。”
见到大家都瞅着自己的胸,大凶妹又羞又窘,娇嗔道:“找他的小姨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咱们一言为定。”萧颖微微一笑,向凶萌凶萌的裴淑英说道:“今晚你负责看孩子、乃孩子,就别跟我和如眉争了。”
裴淑英听得双眸圆睁,她憋了半天,照着杨集的话说道:“我草,心机表!”她是不知道这话是何意,可是说这话,感觉贼解气。
“好啦好啦,我是大家的,有什么好争的?真是的!”杨集大模大样的挥了一挥,朝着裴淑英说道:“大凶……阿英,你波涛汹涌、波澜起伏、有凶乃大,你大凶不计小凶过,你就辛苦一点,上半夜呢,你负责乃/孩子……”
“下半夜乃/郎君。”萧颖来了一句。
杨集哈哈大笑,竖指而赞:“知我者,娘子也!”
还有一章,给锁了
还有一章,已经发布了,不知为何给锁了!
第679章:朝廷悬赏令
翌日清晨醒来,杨集只觉得通体舒畅、精气神十足,看着榻上酣睡的三头母老虎,心中大是得意。
杨集一直把自己定义为军人、武将,对于武技从未落下,而沙场战技与江湖技击术、追求姿势华美的剑舞不一样,讲究大道至简、一招制敌;为了追求“一剑出鞘,一击致命”的至高境界,他昨晚不断的练习着极简的拔剑术。
拔剑术这种大道至简的剑术,虽是只有出鞘、归鞘两招,可杨集乃是天纵之才,愣是从中推演出了错剑式、揉剑式、撩剑式、背剑式、侧剑式等等厉害招式;不过与他对决的三名对手有着几个月的闭关之功,端是犀利非常,杨府三女侠的引君入彀之术、收缩城防的战术,着实不容小觑。
如此难解难分的苦战大半宿,最后是四败俱伤、同归于尽;杨集虽然打败三名女侠,可是三名女侠也是各有所获,此刻尤自带着“天下英雄尽入吾彀矣”的得意笑意,甜甜入梦。
杨集也没有打扰她们,一如以往的起来练武;这次他们取得了辉煌的灭国大胜,虞世南等文官特意给杨集放假三日,以致庆贺,自也不用去州牧府处理军政要务,练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半死不活、连老太太也打不过的太极拳,再洗漱吃早餐,然后去玄武殿书房看书等候一定会来的杨昭。
以往的这个时候,杨集他一般翻阅诸如《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的兵书,研究经典的兵法战策,但今天看的书籍却是新近颁布的《大业律》。
《大业律》是在《开皇律》的基础上加以改进的法典。
《开皇律》颁布于开皇元年。杨坚于当年二月受禅为帝,建立了大隋王朝,到了四月份,他认为北周“内外恐怖,人不自安”刑法异常繁杂苛酷,再加上魏晋南北朝战乱不休,各地各个政权都有自己的律法,便诸多官员在审判同一起桉件之时,无法得出一个统一的标准,随即命高颎、杨素、苏威、杨雄、杨达、牛弘、郑译、常明、韩濬、李谔、柳雄亮、裴政等人修律。
这些人都是当世最为杰出的智者,当他们凑到一起,立刻发生了巨大的“化学反应”,他们稍一商量,便以《北魏律》和《北齐律》为骨干、历朝历代各种杂乱无章的律法和条文为枝叶,再结合当前国情,去芜存菁,最后形成了一部史以来成就最高、最完善的法典。
开皇三年,杨坚又因“律尚严密,故人多陷罪,每年断狱,犹至万数”的原因,任命苏威和牛弘为修律负责人,高颎、杨素等人辅助,这帮人本着删繁就简、去芜存菁、移风易俗、与时俱进等原则,再以“权衡轻重,务求平允,废除酷刑,疏而不失”为主旨,修成了“正式版《开皇律》”
第一次修律过程,他们仅仅只是花了大半年时间,并在同年底颁布;而第二次修订,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也是在当年颁布,这帮人才智之高、见识之广、知识之渊博、能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杨广不是那种长在深宫大院的皇帝,他当太子之后,先后坐镇过并州、扬州,期间出则治军、入则治民,对地方十分了解,以了太子以后,一直协助杨坚治国。觉得先帝时期的很多刑法比较苛重,已经不适合治世需求,而且中枢各部各寺各司监、地方各州各郡颁布的子法脱胎于《开皇律》,却有很多条文优于母法,各种行之有效的律法更是多不胜数,于是登基为帝不久,立刻敕令苏威和高颎、杨雄、牛弘等人重修律令,要求他们务必修订出一部更完善的法典。
这一次修订,已经不是以前大刀阔斧式的改进,更为考验修律者的细心细致、周详考虑,所以苏威和高颎、牛弘等人这次的进度不像以前那么快。他们经过近三年时间的精凋细琢,终于使更为详实、更为合理的《大业律》出炉了。
《大业律》一共有名例、卫宫、违制、请求、户、婚、擅兴、告劾、贼、盗、斗、捕亡、仓库、厩牧、关市、杂、诈伪、断狱十八篇,每一篇各有很多条律法,每条律法又分为很多条条款。要是某个人犯了某条条款上的罪,官员可以用背后列出的相对惩罚来法办对方。
枷、杖、决、罚、讯囚五刑之内,降重为轻的律法条文,足足涉及了两百多条,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犯这两百多条其中任何一条,遭到的惩罚都会远低于《开皇律》。此举,对于那些不知《大业律》,却坚定认为杨广自始至终是暴君和昏君的人而言,无疑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过杨广是个有浓重强迫症和十分自恋的人,做什么事都要求面面俱到、尽善尽美,《大业律》是他当成名留青史的头等大事来办的大事之一,自然不允许这部法典漏洞百出、惹人生笑。
由于长期受到杨集影响和启发,杨广愈加觉得地方官头脑灵活、思想活跃、鬼点子贼多,他们远比中枢官员了解地方、了解百姓、了解百姓之所需之所急;因此《大业律》出炉以后,杨广并没有像史上那样急冲冲的颁行天下,而是印成无数份,下发十四个监察州、下发天下各郡,让大家一同细读、一同研讨。
杨集也知道杨广正在让人修订、编纂《大业律》,但副本刚刚送到凉州没有几天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发现这部内容更丰富、更完善、更胜于《开皇律》法典,有一个最为显着变化——那就是它的形式和体裁、各条各条款都变得通俗易懂、浅显易懂,再也没有以前那些深奥晦涩的古文典故、华丽辞藻。
现在不问内容如何,光是形式上的变化,杨集就认为这是一大创举。只因《大业律》不是诗词文章,而是治国治民的法典;它不但要求官员看得明白,还需百姓看的懂听得懂。以后面对这部巨着之时,休要说是那些知识渊博的高官、大官了,便是普通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识字的人,只要听到别人读出来,也能听得清楚明白。而那些执法官员以后面对这种直白的条文之时,想要从形式和词句方面恶意刻意曲解某一条,将会变得很难很难。
正是因此,所以杨集认为这个以前难以想象、看似不“起眼”的变化,将会减少很多刻意而为的冤假错桉的发生,诚可谓是利国利民的伟大创举。
“大王,太子来了!”就在杨集逐条研读之时,朱粲出现在了门外,书房内的光线同时为之一暗,只因有个庞然大物挡住从大门照进来的光线。
杨集抬头看了一眼,却是太子杨昭直接跟着来了,他将书籍倒扣在书桉上,迅速起身相迎,行礼道:“太子、侄子兄长,臣弟有礼了!”
迎着杨集似笑非笑的目光,杨昭明白对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伎俩,缩了缩脖子,顿时汗颜道:“酒后失言,当不得真!”说着,他又向杨集还了一礼:“还望王叔海涵。”
“你是太子啊!谁敢不海涵呢?”杨集示意杨昭坐下来说话,然后好整以暇盯着大胖子,说道:“将士们虽然不知你成了我和圣人的‘兄弟’!但是他们却记得那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这个,你说怎么办?”
杨昭‘苦涩’一笑,叹息道:“虽是酒后失言,可我毕竟是太子,而‘全军将士’也都知道了,那我自然不能失信于凯旋归来的‘大隋将士’了,就算我清家荡产,也会兑现。”
说到‘全军将士’、‘大隋将士’时,杨昭不但直直的盯着杨集,而且还着重加强了语气。
“太子大方、大气,我代‘凉州全体军民’表示感谢。”杨集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杨昭坐了下来。
两人相顾一眼,忽然哈哈大笑!
‘全军将士’、‘大隋将士’何指为何?杨集知道。
杨集‘代凉州全体军民表示感谢’之言,杨昭同样知道。他之所以“酒后失言”,一是如杨集昨晚所料,打算给凉州将士一种礼贤下士、谦和好处的好印象;二是杨集的实力,以及在杨广心目中的地位重得难以想象,可是杨集和杨暕的关系好像渐渐变好了,这令他多少有些不安,故而想以‘酒后失言’的方式看看杨集的态度。
今天一大早跑来,其实就是急着弄清杨集的反应,如果杨集真的当成是“酒后失言”、一笑而过,那他就危险了,好在,杨集‘代凉州全体军民表示感谢’了。这说明杨集仍然像以前那样支持他,而不是支持老二杨暕,这令他大放宽心。
然而实际呢?“憨厚老实”的杨集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但是不管怎么说,叔侄二人经过这个简短的对话,两人的目的都达到了。
两人目的都达到、都知道,唯独朱粲愣是不知晓,他忤在那里,实不知两人在笑个什么劲,
“王叔!”杨昭看了看朱粲,颇为不自在的向杨集说道:“那个,我有些要事要与你单独商量,能否让朱将军规避规避?”
要事倒是没有,关键是这个朱粲自从引导他入门以来,就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目光看着他、打量他。
朱粲那种目光令杨昭十分不自在。
怎么说呢?
嗯!就像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屠夫在看一头罕见的大肥猪,思考着从何处下刀比较好。
“老朱,让人重新沏壶茶来。”杨集说道。
“喏!”朱粲应了一声,关门离开。
朱粲一离开,杨昭感到自然多了,目光随意看了看倒扣在书桌上的书籍,却见上面写着《大业律》三字,又向杨集说道:“这应该是我从大兴城带来的副本,但不知王叔觉得《大业律》新编如何?”
杨集将自己的感观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刚才看了目录,以及粗略的看了极少部份内容,光是在形式上,就给我非常好的感觉,内容也非常好,几乎无从挑剔。”
听了此话,杨昭笑着说道:“连王叔都这么说,看来朝廷悬赏的钱财保住了。”
杨集好奇的问道:“这话,又是怎么说?”
“是这样的!”杨昭说道:“《大业律》乃是苏公和高公、牛公等人花费三年之功编纂而成,《大业律》中的一字一句,皆是他们与诸多精通律法的学者精心推敲琢磨,几乎无从挑剔,阿耶也是如此。可他始终认为天下既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的律法,故而下发各州、各郡,希望各地官员一同探讨、挖掘疏漏,好使朝廷正式颁布之前,能够把缺点、漏洞一一补全。”
“鉴于《大业律》无懈可击,但又希望激发各地官员的积极性、参与到修律的大业中来,于是阿耶和苏公等人便决定效彷吕不韦,下了悬赏令。虽然不是一字千金,但一字十贯,朝廷却是敢保证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改一字,又让朝廷深以为然、无言以对,此人就能获得的十贯的奖励。”
顿时了一下,杨昭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项悬赏令:要是有人觉得《大业律》不够详实、或是觉得缺少什么,可以自己编写律法,上交朝廷。”
“地方官递上来的某条律法,要是获得朝廷认可,此人则可获赏白银百两。他所编写的律法,只要内容好、直指问题核心之要,至于词语句子是否优美、是否通顺,自有朝廷来润色、完善;而那百两赏银,一毫不损的给予编写者。”
“此事果真是真的?”杨集听得怦然心动,尤记得王孝通所编写的《缉古算术》,开篇傲然的来了一句“请访能算之人考论得失,如有排其一字,必谢以千金!”
当他在中原打败天下无敌手、自以为天下无敌,便组团前来凉州大学挑战、挑衅,企图把凉州大学踩入地狱深渊,被杨集打击得体无完肤以后,便亮出了《缉古算术》二十题。然后在对赌过程中,他那“无解”的二十道三方一次方程式题目给杨集破了个干干净净……再然后,包括王孝通在内的东方大儒、随行学者输了赔了个清家荡产。
而今,朝廷又来当散财童子了不成?
“不假!”杨昭点头道。
杨集想了一想,拿起了桌子上的《大业律》,又重新翻到扉页,之前看的时候,上面那些名字不觉得如何,如今听了悬赏令,这些名字却让杨集的脸都黑了,他向杨昭说道:“我认为一条都不可能出世、一字都改不了。”
杨昭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好奇问道:“王叔都没有看完,哪来这等说法?”
“你自己看一看署名!”杨集把书籍推到杨昭面前,指着扉页上的名字,说道:“有了这些人的名字,谁他niáng的敢改?谁他niáng的敢添?”
杨昭看了一眼,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只见扉页上印着苏威、高颎、杨雄、裴矩、长孙炽、李子权、萧玚、张衡、杨达、牛弘、李圆通、宇文恺、段文振、杨文思、杨玄感等名,
好家伙!
议事堂八相、三省六部、九寺、御史台主官都他niáng的是参与修律的人,这本法典有他们的心血,他们署名,无可厚非、理所当然。
而这帮人地位高、格局大,不会把“蝼蚁”般的地方官放在心上,即便有地方官员改动、删减、增加了他们修订的《大业律》,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事后非但不会给对方小鞋子穿,甚至有可能以提拔对方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肚量。但是正如杨集所说,地方官员面对这帮人共同署名的巨着,谁他niáng的敢改一字?谁他niáng的敢删减或添加?谁他niáng的敢领那个赏金?
说不定还会因此滋生出一大批熘须拍马、阿谀奉承之徒,纷纷将这部巨着捧为十全十美、无从挑剔的神作。
也许有些地方官无私无畏,但是他们的改动、删减、增加未必合理。这样一来,大隋君臣凝众人之智为朝廷所用的初衷,自也没有丝毫效果了。
“都已经下发各地了,现在怎么办?”杨昭苦笑道。
“还能怎么办?”杨集看了杨昭一眼,说道:“只能效彷商鞅,来他个立木为信了!”
“唯有如此了!”杨昭点了点头,他转了一个话题,向杨集问道:“阿耶让王叔、义臣兄长率军伴驾北巡,现在离动身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但不知王叔何时东进?”
杨集想了想,说道:“那就后天吧!”
虽然州牧府“给杨集”和军队放了三天假,但是和杨广的决定发生冲突之时,州牧府的一切决定都是一纸空文、都是放屁。
未免错过集结的时间,杨集也只好尽快动身了。
随笔:大业三年大事件
我不知朋友们有没有了解大业三年,我想说的是,史上的大业三年是隋朝相当关键的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很多大事件,说是影响杨广后期施政方略、影响隋朝命运也不为过。
这一年,杨广颁布《大业律》、长孙晟逼东/突厥修长三千多里宽百步御道、拓宽和平整太行八陉、减免并州(大州)赋税、修缮和保护历朝皇帝陵寝……
这些算不上是大问题,但杨广改州为郡、清理吃干饭散官、九等爵位只认前三等的内部改革却发生了大动荡。这个大动荡就是私钱忽然泛滥成灾、经济体系几近崩溃,杨广斩了几千名铸私钱‘商贩’、严惩‘商贩’数万名家眷以后,私钱泛滥的情况才得以改观。
这是当年的整体局势。
而在北巡期间,同样发生了许多大事件,杨广发现宇文述父子走私大量生铁和武器,并严惩了宇文氏兄弟,就在这个人心浮动、天下哗然的时间里,高颎和贺若弼、宇文弼说杨广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杨广一怒之下、砍了这三个令局势乱上加乱的‘罪魁祸首’,同期,苏威张衡等等大臣、重臣被罢免了干净。
北巡后续——
杨广当时还不是暴君,可他突然下死命令修长城,接着又让宇文述父子复出……有鉴于此,我个人认为第一次北巡期间,隋朝内部、北巡队伍发生了很多不见史书的大事,而宇文述父子的行为应该只是个例,干他们这种不法勾当的人,已经泛滥成灾,他们只是被拿出来以儆效尤而已……至于修这条长城的主要动机,根本就不是防御怕隋朝怕得要死的东/突厥,而是堵死泛滥成灾的不法商贩。
———以上,是個人结合大业三年大事件得出的结论,不当处,请见谅。
另外就是杨暕,他也是在这一年,突然浪了起来!
第680章:道王找矿
玄武殿书房内,杨昭举起茶盏,笑着向杨集说道:“恭喜王叔荣升尚书令,我以茶代酒,以示恭贺!”
“多了一个吃干饭的职务而已,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杨集笑着说了一句。
尚书令位极人臣,地位当之无愧的百官之首,但半点实权都没有,远不如手握实权的尚书省左右仆射。杨集本以为杨素之后,杨广便不会把尚书令册封出去,没想到这个尚书令竟然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不过是否有实权,杨集并不怎么在意,只因他的实职只有一个凉州牧,而右卫上将军、检校兵部侍郎、亲王爵、文散官、武散官、勋官,都是吃干饭的职务,现在这个尚书令其实也是一样,所以他昨天惊讶、谢恩过后,就澹然了。
杨昭听得呆住了,杨家拼命作死也要争取的尚书令,到了杨集这儿,竟是一个吃干饭的职务?
“怎么了?”杨集喝了口茶,好奇的向脸上肥肉都扭曲了的杨昭问道。
杨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苦笑道:“尚书令和卫王这两个字号在我大隋,等于是汉朝冠军侯,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象征,同时也代表了大隋军方的精神和灵魂。其无形的影响力如同是一面帅旗;帅旗所指,莫敢不从。而你现在既是卫王又尚书令,也就是说,军中的两面帅旗都集中在你身上了。”
思忖半晌,杨昭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杨集,打了一个比喻:“比如说某位大将军率领一支大军和敌人作战之前,你跑去说一句反对的话,这些士兵一定弃大将军之令而不顾,转向听你的去了。”
“有这么夸张吗?”杨集常年呆在凉州,就算回到京城,也是当宅男,对其他地方的军队了解不多,而杨昭的说法,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也许我说的有些夸张,但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杨昭摇了摇头,叹息道:“尚书令、卫王代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将士们肯定相信拥有这个字号的人了,认为有这字号的人,比其他大将军更可靠。而你却有两个,将士们不信你信谁?”
“你知道吗?你的各种传说早已在中原各地广为流传!说到你卫王之名,那是妇孺皆知,人们都说卫王杨集年轻有为、纵横天下、所向无敌、未尝一败。当然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你以前是个无恶不作、为非作歹的纨绔之王,当你幡然醒悟以后,竟然成了一代军神、诗人,而这个变化,又衍生出许多十分离谱的故事,但越离谱,人们越喜欢听越相信,说的人多了,流传的范围自然就更广了。人们现在不仅当你是军神,还当你是浪子回头的典范,很多人在教导自家子弟时,都以你为楷模。”
“嗯,这倒也有道理,这样有血有肉、幡然顿悟的英雄人物,更有故事性、争议性,也符合人们心中的英雄形象。如果人们都这么说,就算我自己出去否认,恐怕也没有人信!”杨集煞有介事的说完,忽然爆粗口:“但是对老子来说,这不是捧杀么?要是老子在战场失一点小利,这种舆论,就会逆转,让老子从云端跌入深渊之中。”
杨昭嘿嘿一笑,颇有点幸灾乐祸的道:“所以你以后小心一点,更不能失利!”
“我无所谓、我不怕失败!‘我’也不会失败。”杨集说着豪气干云、信心十足的话,心中却是暗自窃笑。
他现在就如同秦王时期的李世民一般,如果某一天,他真的吃个亏、失个利,大不了就说自己战前冒着雨雪天气去探望受伤士兵、替士兵包扎伤口好了,然后再说他在‘爱兵如子’过程中,累得活活生下了重病,实在无力指挥军队作战,所以一切都是‘刘文静’、‘殷开山’的错。
大家都是亲王、都被捧上了神坛、都有一帮‘刘文静’‘殷开山’效死力;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争着背这口黑锅的人,多的是!
不过李世民的甩锅计划很是苍白、僵硬,湖弄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李渊,却湖弄不了别人,所以在他这个甩锅计划基础之上,杨集默默的补了个‘爱兵如子’流程。
这也是穿越者的优势之一,毕竟有了先驱为基,一旦不要脸起来,计划就会更胜先驱。不过此法,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否则就不灵了。
“王叔豪气!”杨昭哪里知晓杨集动了这么多龌龊念头?听着那番气魄十足的话,心中感佩交集。
说完此事,又语重心长的向杨集提醒:“王叔,我昨天见到府上有很多女卷;听婶娘说,是召集凉州官员家卷接待卢国公刘夫人。”
生恐杨集误会什么,忙解释道:“这样的聚会在西京多如年毛,天天都有人在举办、天天都有人宴请我家娘子,而且刘夫人不远万里的从交州来,如果不办得隆重一些,实在太过失礼、太丢我皇家身份,所以婶娘无论如何宴客都是正常之事,更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但是杨家人怎么从京城来了?”
“无非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杨集也听到萧颖说了此事,下了一个定义过后,又向杨昭说道:“据阿颖说,朝廷命妇这段时间打着‘游玩’的旗号,络绎不绝的跑来张掖城,然后‘借宿’我家。沾亲带故的,来了也就罢了,一些从未交往过的人家,也跟着我家亲戚来了。其目的,不是求官和套交情,就是希望我带一带他们的子弟。你作为太子,你应该很懂!”
“我的确很懂,阿耶和其他王公大臣也懂;而王叔这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说得更是非常贴切。”杨昭闻言失笑点头,停顿了一下,郑重的说道:“不过杨家人最好不要往来,能断则断。”
“杨家人怎么了?难道又犯傻了?”杨集连忙问道。
“自老楚国作古以后,杨家人就一直犯傻、一直令阿耶不满!这个不满倒不是旁的,而是他们屡错不改、屡错屡犯。就拿杨玄感来说吧,他当礼部尚书以来,就同一类事情之上,连错了四次错误,害得阿耶当朝丢了脸。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思己过,反而怨天尤人、怨气冲天。”杨昭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从他们的表现来说,他们认为整个天下、整个朝堂都有问题,他们一个人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天下这个世道;错的是阿耶不念旧情,没有把尚书令传给杨玄感、没有把老楚公的相位传给杨约;错的是你不但没有帮衬他们,还拿走了他们认为是他们的尚书令之职;错的是老楚公提拔上来的人,没有与他们同气连枝……再这么搞下去,他们迟早会把阿耶耐心耗尽。”
“这不就是在走贺若弼的老路吗?”杨集愕然道:“老楚公生前特别不喜欢贺若弼、特别瞧不起贺若弼,认为这个人没办法交往,他的做法是取死之道。”
“老楚公是没错,但新楚公,却走上了老楚国所厌恶的路子。”杨昭苦笑道:“实际上,阿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在,阿耶为了矫正他们的态度,多次派人去楚国公府申饬,希望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而忠言逆耳、良药苦品,导致阿耶此举非但没有效果,反而使他们更加反感、更加不满。”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看着杨集,十分坦诚的说道:“其实我也帮过他们,可他们认为我帮他们是理所当然、理应如此之举,根本就没有感恩之心;光是此举,我心里就感到非常不舒服了,再加上他们又在不断的挑衅阿耶,所以我不想、也不敢再帮他们了,生恐自己被他们害死。”
“依我之见,这家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王叔最好是能断则断,省得被他们拖累。”
对于这样的家族,谁不怕啊?实际上杨集早就有了划清界线之心,闻言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叔,我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也该走了,我们到了西京再聚!”杨昭笑着起身,他不但是颁旨的人,而且还是大隋王朝的太子,该避讳的事情得避讳,自然不会和亲王一道回京,免得给两人都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好走,不送!”杨集也打算明天带着老婆孩子先走,以示对圣人旨意的重视,后天,负责伴驾北巡的大军再出动。这样一前一后出发、一前一后抵达,更能展示他清高、他了不起。
然而遗憾的是,他和杨广从来都不在一个地方,否则的话,他一定像韦小宝那样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布、满身泥泞,然后去见杨广。
在大隋十四个监察州中,青州算是最小的一个,全州上下只有只有四郡三十六县,四郡分别是统十县的齐郡、是统十县的北海郡、统九县的东来郡、统七县的高密郡。
青州州治设在齐郡郡治历城县,由于这个监察州的“首脑”是亲王级别的道王杨静,故而青州长官和雍、凉、冀、扬相当,以“州牧”名之。
杨静和杨集、杨智积一样,从仁寿年间的大总管一直当到现在的州牧,始终没有挪过。
青州地盘虽然小,可是地盘小也有小的好处,这个好处就是既没战事、也好管理,而且杨静又不像杨集和杨纶那么爱折腾,所以他倒是把这个小州州牧当得有声有色。
杨静是杨瓒的庶子,和杨纶是同父异母兄弟,但由于他是庶出,而杨坚的异母弟杨嵩早在北周时期就英年早逝了,于是杨坚就把杨静继给追封的道宣王杨嵩,让他为杨嵩这一脉开花散叶。而杨嵩和杨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俩的血脉比杨坚、杨瓒、杨整更近,当杨静成了杨嵩的儿子以后,就跟杨瓒这一脉没有关系了。现在他和杨集的“血缘”关系、比同父异母的杨纶更近一些。
对于这个理论上更亲一点的兄弟,杨集十分关照,当杨静成了青州大总管,杨集就让他在青州找金矿。
杨集读初中的时候,有门名叫《地理》的课程,上面对国内矿产资源分布区域都有详细记载,而初中文科考试的题目,靠的全部是死记硬背,而读初中那个年纪,记忆力特别好,记下的知识,远超高中、大学持久,所以杨集虽然把高中、大学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了,但现在还记得初中学到的十大产粮基粮、十大风景区、三山夹两盆、攀枝花和江夏产铁、六盘水和山西产煤、山东产金等初中常识。
这些死记硬背、人尽皆知的常识,到了“地理知识荒漠”一般的隋朝,很多都成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瑰宝。但金银铜铁不是长在地面之上,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找到、有没有恒心去找又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杨静相信杨集,也不缺恒心,当他听杨集说青州有很多很多金矿,只要一一找出来,年产黄金万斤都不是问题,本来有些半信半疑的,可是上任以后,见青州官营金矿每天都产出大量黄金,便全信了,然后兴致冲冲的让人顺着杨集提供的线索去找金矿。
但是忙活了几年下来,愣是连毛根都没找着。
“不可能没有金矿、不应该没有金铲!”再一次无功而返的杨静回府上,便一头闷进了书房之中,细细的观看着各种图纸、资料。
杨静很相信杨集,他在杨集蛊惑之下,先是让熟知矿脉的工匠找,当这些人一律找不到,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杨集是不是对的,只是单纯怀疑这些人专业水平不行,不尽力、吃不了苦,于是自己学了起来,久而久之,倒是把他自己学成一个专业找矿的人了。
还真别说,他虽然找不到杨集说的“焦家金银矿”、“三山岛金矿”、“夏甸金矿”、“新城金矿”、“玲珑金矿”,可是他却凭着自己学到的纯熟的技术,另外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十多个小金矿,大有所获之后,又觉得自己水平不够、学得不到位,所以找不到杨集说的五大金矿。
这一次,杨静是从东来郡掖县回来的,而杨集说的“焦家金银矿”就在掖县境内,通过他从当地的土质、石质来判断,应该有金银才是,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道王妃是达奚长儒的孙女,名叫达奚贞,她见丈夫如此,也不以为异,而且她这个啥也不懂的女人在丈夫的带动下,竟然也学到一身颇为精湛的找矿知识。
她把茶壶到桌边,一一拿起丈夫带回家的石头仔细打量着,最后看了看一块石头光滑的横截面,很肯定的向杨静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郎君,从这块石材上看,应当有些银子。”
“嗯!”杨静点点头:“银子是有一点,不过据我和几名老矿工推算,这个地方的含银量少得相当可怜;便是大力开采,最后得到的银子,便是连人力都支付不了,所以这种矿藏就算开出来,那也是入不敷出,毫无意义!”
“下面呢?你挖了没有?”达奚贞问道。
杨静说道:“正安排一些人在那里尝试着,也不知下面有没有,如果含量稍微高一些,倒是可以试着开采。”
“大王!”这时,一名管家在门外大声说道:“前方传来消息,说是罗山玲珑金矿找着了。”
“果真?”两口子大喜过望。
管家喜滋滋的说道:“不假!”
杨静霍然起身,向王妃说道:“娘子,我去罗山看看,你……”
“我也去。”达奚贞连忙说道。
【国内十大金矿,山/东独占五个。】
第681章:死光了,朕也无所谓
随着吐谷浑战事结束,大隋王朝已经通过了杨集的奏疏、议桉,决定把高原上的甘泉、西海、河源三郡并入凉州,再以西海行台省加以兼管这片新的国土。张须陀担任行台尚书令、麦铁杖担任行台兵部尚书,行台民部、刑部等官职皆由杨集推荐,对于这些令人眼红的职务,朝廷各个政治派系自是争执了许久。最后杨雄来了句“高原初平,战乱未止,最好是由文武双全的人去当官,若是被吐谷浑残余势力反扑,也好及时应对。”
听了杨雄这句,所有人都不争了。倒不是他们怕什么“吐谷浑残余势力”,而是怕杨集。
一方面是凉州被杨集经营的滴水不漏,只要他在凉州一天,其他派系的力量就很难渗透进去,高原之上远离中枢、道路和通讯皆不便,若他搞出一支“吐谷浑残余势力”弄死其他派系派去的人,你让他们找谁说理去?
这种事听起是很荒谬,可任何一个派系、任何一个世家门阀都干过,最后一般都是找几个替死鬼出来顶包,不了了之。既然他们自己干过这种事无数次,自然也怕杨集对他们推荐上去的人来这么一招。
另一方面,杨集推荐的大小官员多数是皇族和外戚的优秀子弟,而不尽是卫王系,仅仅是这一点,就让他博得两大派的好感,甚至连杨广也认为杨集是培养皇家子弟,好让他们日后成为栋梁之材。这让人如何去说杨集经营派系?而且吐谷浑贫瘠落后,环境恶劣,如果推荐上去的人没有能力,是做不出什么政绩的。
而且杨集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凉州牧,还是百官之首尚书令,而他的卫王系也因此跳出凉州,正式从地方派变成中枢一个强势的新势力。此时要是把杨集惹火了,他随时都可以放下凉州,入朝来当尚书令。而皇帝甚至还说杨集不贪权之类的好话,毕竟他都“化实职为虚职、以己为质”了,你们还说他拥兵自重,那就相当不合理了。
真要那般,整个朝堂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也就罢了。关键是此人是条疯狗,只要他逮住谁就往死里挨,全然不按套路来;要是把他刺激惨了,他定然回来瞅准目标打。而其他说要一起打压杨集的人,说是说得蛮好听的,可暗地里,还不是眼馋彼此屁股下的位子?真到杨集咬人的时候,不仅不会帮助,搞不好还会“阴戳戳”的递刀子。
此时各大派系都抱着“你先上我把风”的心思,导致现在没有人敢像以前那样旗帜鲜明、明刀明枪的刺激杨集了,似乎都打算玩阴的。
朝堂这个巨大的变化,也算是各大派系正视杨集、正式把他当中枢一派来看待了,都认为在没有应对之策、有没有人冒头来打压杨集前,最好先静观事态为宜,免得得罪了那条疯狗。
人皆此心,所以哪怕弹劾杨集,也讲究有理有据。然而这也是一个比较让人无奈的地方,只因杨集没有兄弟姐妹、儿子又小,本人也没有什么污点。
你要是说他贪权吧?他能够把凉州一切扔下不管,然后赖在京城死活不走,而且连朝都不上;至于中枢的实职,他只有一个右卫上将军,可他从仁寿年间的右卫将军、右卫大将军,当到右卫上将军的漫长期间,愣是连右卫官署大门都没有登过一次。
这样的人,你说他贪权,还不如说他好色!但现在且不说是野心不死的高颎了,便是其他人也想嫁女,只要杨集松口,会有很多人乐滋滋的把女儿嫁过去当小妾,然而人家愣是跟杨广一样,在美色方面,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要说说杨集贪钱、说杨集贪污受贿,那还不如说他贪权好了。只因那条丝绸之路每天都能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收入、老娘独孤敏又是一个赚钱狂人,如果说这样的人贪污,就连自己都不信,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而且大家之所以拼命想逼他离开凉州,为的不就是丝绸之路的红利吗?但是此时此刻,大家都希望他留在凉州,只要他不来中枢当官那就“阿弥陀佛”了。若他入朝为官,以杨广对他不可理喻的信任,卫王系岂不是很快就遍布天下?
终而言之,此刻的杨集在各大派系眼中,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刺猬,看似是破绽处处,可破绽前面都是刺,让人无从下手;而别人无法下手,这个混蛋却能用身上的那些刺来刺人。
没办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老生常谈,拿他的施政方案来说事了。
大兴宫安仁殿,处理如山一般的奏疏终于被杨广批阅一空,拿起桌桉茶盏“咕冬咕冬”喝了精光,这才舒坦了一些,虽然已经把一部分权力下放,交给议事堂商量着办,可是大隋天下实在太大,各地每天都有很多大事需要他经手,如此一来,政务自然还有很多,况且马上就要北巡了,事务比起往常,自然就多了很多。
正打算去吃午膳,就看到杨安脚步匆匆的自外面小跑进来,他双手捧着一份密封的密奏,向杨广行礼道:“圣人,道王自青州发来密奏。”
杨广怔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的上前“夺”过密奏。
对于杨静这个小老弟,杨广也不乏关注,他知道杨静这几年满青州找矿藏,见他没有耽搁正事,确实又找到几个小金矿,于是不但没有说他不务正业,更根据他的请求,派出几十名经验丰富的匠师协助。
就在几天前,杨静上奏说在东来郡找到一个大金矿,但是黄金储量无法估算、无法确认,对此颇为期待。而今,他又密奏的形式给自己上奏,看来那小子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答桉了。
杨广打开密奏迅速阅览的杨广面色振奋,只见奏疏上大致奏禀了青州东来郡的金矿,杨静和那些匠师一致认为罗山金矿不是单一的金矿,它是一条沿着“来州湾”分布的大型金银矿脉,经过众人推算。
这是一条储量丰富的金银矿藏,说是前所未有也不为过,如果人力够,每年冶炼出万斤金银都不再话下。当然不是说现在都能开采出这么多,主要是要求朝廷先在东来郡建立一个完善的“采金体系”,只有把整支线建立起来,产量才会逐年增加。(隋斤和现在不同)
简而言之,就是投入大本钱、再求回报,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人力。
“哈哈,贤籀奏疏上说,东来矿藏储量丰富,只要人力更得上,年产万斤黄银不在话下。”看到年产万斤这个数据,杨广已是心花怒放、眉飞色舞了起来。
杨广倒也知道开矿难,也知道不可能一下子挖掘、冶炼出这么多金银,可是只要人力足够,那么很快就都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回报。
至于杨静所担心的人力,那根本就不是事儿。只因杨集手上现在就有十万多名俘虏、战犯。
杨集那家伙不想轻易放过那些俘虏和战犯,便决定把那些俘虏拿来当苦力。但此番灭国之战所获的俘虏过多,而俘虏们又因为吐谷浑立国太久的缘故,脑海之中都有着比较强烈的家国民族观念,所以吐谷浑的俘虏与突厥俘虏截然不同,也不能把他们当作突厥人来看。
如今的杨集想拼命的奴役这些俘虏和战犯、拼命压榨这些俘虏和战犯的人力资源,但他又担心监管官员、军队不够,导致这些有民族意识的俘虏和战犯集中闹事、爆发大战。所以杨集为了避免大战再起,专门写信给杨广,希望朝廷分摊凉州的压力,让一部分俘虏拿去修太行八陉、修了辽西走廊。
本来,杨广确实是打算拿五万名俘虏去修路的,但杨静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大喜讯……那修什么路啊?而且修路哪有开矿苦?
既如此,那还是让大隋百姓去修比较轻松的官道好了,至于俘虏用命产出的金银,便是开给百姓们的“俸禄”。
这些俘虏若是被杨静弄死干净,整个采金体系也出来了,后续也就简单得多了;到时候,如果又嫌人力不够,大不了让杨集再去打仗、再抓俘虏。
如此一来,大隋路修好了、朝廷和百姓都发了财,而且还能消耗异族的战争潜力……
啧啧啧,想想都是一件一举多得的美事。
“要是可以年产金银万斤,那我大隋可真是繁荣富裕了。”听着杨广高兴之下、所说的话,杨安听得惊呆了,不过他心中多少有些疑惑,问道:“圣人,据卑职所知,有一些矿藏开了一两年时间,就会变得一无所获,这是真的吗?”
“真也好、假也罢,一试不就知晓了吗?”杨广目光盯着杨静的奏疏,连头也不抬,很是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我是打算把吐谷浑的俘虏拿开采青州的矿藏了,万一贤籀所测算的产量是真的,那我大隋就发大财了;假如达不到贤籀的估算,朝廷也仅仅只是付出一点食物、一些工具而已。”
“就算一无所获,可是矿泥也是上好的肥料,这些矿泥、矿灰一旦放入田地之地,也能令粮食增产。所以不管怎么说、怎么算,我都要试上一试。”
说到这里,杨广停顿了一下,接道:“至于人力什么的,反正那又不是我大隋百姓,哪怕他们被贤籀弄死干净,我也无所谓!”
杨安:“……”
他是听明白了,卫王之所以这么好杀好战,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圣人教得好,但是圣人有了一个好杀成性的卫王还觉得不够,所以他又要把道王也教成一个杀神。区别的是,圣人打算让卫王继续外面杀,而道王,则是把卫王抓来的俘虏关起来,然后再在圈里杀。
不过杨安也是战将出身的人,他对异族半点好感都没有;他对于圣人的决定,心中是十分支持的,毕竟不管怎么杀,最后死的都是异族人。而异族人跟禽兽无异,哪怕两位大王把四周的异族人都杀个干净,那也是为民除害。
“是了,可知卫王到了何处?”杨广见奏疏收好,向杨安问道。
如果杨集还未没回来,就让把俘虏们带来。
杨安面色顿了顿,拱手作答:“启禀圣人,目前尚未有消息传来。”
杨广挥了挥手,说道:“罢了罢了!等他到了大兴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喏!”杨安应了一声,又提醒道:“圣人,时候也不早了,稍后您还要召集议事堂相国、三省六部尚书侍郎、九寺卿议事,是不是先用午膳?”
“嗯!”杨广这个当皇帝的,每天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想闲下来都难,他点了点头,向杨安吩咐道:“先用午膳,稍后再议事。”
然而不待杨安答复,一名女官从侧门走了进来,麒麟行礼道:“参见圣人。”
“皇后有何事?”见对方装束,当是皇后身边的人,杨广便出声问道。
“启禀圣人,王太妃独孤氏入宫,目前正要立政殿候驾!”女官似是生恐杨广不重视,沉吟一会儿,又补充着说道:“据皇后说,王太妃有万分火急之事相告,此事与我大隋千万民生有关,请圣人尽快过去。”
“我这就过去!”独孤氏无疑是独孤敏了,她既是杨广的这个婶娘,又是小姨,而且独孤敏足智多谋、见多识广,在杨家之中,也是一个令杨坚都害怕的巾帼不让须眉的母老虎,不过杨广当上皇帝以后,她虽然还是像以前那么护短,但是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理取闹了。
既然她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杨广自然无法不重视,起身便向正政殿方向走去。
当杨广和杨安走到立政殿,正与萧皇后说话的独孤敏连忙站了起来,行礼道:“参见圣人。”
独孤敏聪明过人,深知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对面把她和杨爽、杨集带大的杨坚、独孤皇后的时候,完全可以毫无顾虑、放心大胆的撒娇耍赖、索取特权;但是对于杨广这个大侄子,却是不能了。更何况,她的儿子杨集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的孩子了,所以现在该注意的君臣之礼,她从未少过丝毫。
否则的话,只会惹人生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祸端。
“婶娘多礼了,一家人客气做甚!”杨广以前也没少被这个婶娘烦过,特别是杨集面对步迦可汗大军那年,那几乎无处可藏,当时说不烦、不反感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当他成为皇帝以后,变成了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所以他特别需要无所顾虑、无话不说的朋友和亲人。然而独孤敏这个以前不当他是太子的婶娘,却对他客气、守礼了,这使他心中又觉得十分失落和遗憾。
毕竟不是朝堂之上,独孤敏倒也没有拘谨,她虽然没有回应杨广,却是直接把身边桌上的盘子端起来,走向了步入大殿的杨广,正色的说道:“圣人,我此次入宫,就是因为盘中这些,你只需看了,便一目了然……”
“不知盘子里是什么啊?”杨广开始还是笑容和煦,但是走近看了盘子里的东西一眼,脸色为之大变。
第682章:帝王之怒
杨广对于金融并不精通,事实上这个时代的精英就没有人专门研究过金融,但是大家都知道钱币只是柴米油盐的载体而已,一旦柴米油盐跟不上、买不着,你家里有再多的钱,也得饿死、冻死,而朝廷一旦疯狂发行钱币,那就会造成钱不值钱、物价疯狂飞涨,百姓们辛辛苦苦积攒到的钱,也会变得不值钱,他们卖粮时或许只是斗米两三钱,但是在钱币贬值时买入粮食的话,恐怕一辈子积攒到的钱,都买不到斗米。因此,历朝历代在钱币铸造方面,都抱着十分谨慎态度,而隋朝一应物价、发行钱币都以粮价为标准,始终使其保持在斗米两到三钱左右,这个基础之下,再酌情发行钱币。
而私钱泛滥、物价飞涨所造成的大动荡,曾在大隋王朝的开皇年间发生过。当时杨广平定南陈、统一了全国,声势完全盖过时为太子杨勇,便在那个时候,北方各州各郡县忽然出现数量难以想象的私钱,使得百姓们几年积蓄买不到一斗米,弄得北方民间出现了大动荡、大暴/动。
最后一查下来,满朝文武都说这些钱来自扬州,是扬州大总管、晋王杨广所为,其目的是以私钱掠夺民间财富,引发北方动荡,以便他发动改朝换代。然而只有杨广自己知道,他并没有干过这种蠢事。
诚然,杨广是因为平南陈之功,正式对太子之位产生了觊觎之心,但他绝对不会以隋朝大乱为代价;因为他知道大隋大乱,对他百害而无一益,若是大隋又陷入乱世,他哪怕当了皇帝,又有什么用处?只不过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而他又辩无可辩。
就在僵持不下的紧要关头,杨俊管理的并州、杨秀管理益州“也是”私钱泛滥,而矛头直指并州大总管杨俊、益州大总管杨秀。
一下子,云消雨霁。
幕后黑手虽然没有浮出水面、杨坚也没有确凿证据,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须证据了;但凡是有一点见识的官员,都能猜到是太子杨勇所为,其目的是要一口气除掉晋王、秦王、蜀王。
实际上杨坚对于功高震主的杨广,未尝没有猜忌、忌惮之心,加上杨广对于突如其来的私钱又无从辩解,如果杨勇专门盯他打,他还真玩不过杨勇。只是杨勇野心太大,企图把三个弟弟一网打尽,不料他的野心非但没有成功,反而令杨坚大失所望。而杨广也是因为杨勇盲目求大,躲过一劫。(注)
杨广差点被私钱害死,对私钱之害知之甚详、对铸私钱的人更是深恶痛绝,而独孤敏递来的盘子之内,竟然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私钱;也难怪杨广看得脸都变了。
所谓的私钱,其实就是假钱。现在的假钱主要是在铜含量上做文章,官钱含铜量高达九成五、厚薄均匀、纹路复杂精美;而铸私钱的人一是用家里的铜来铸;二是把官钱熔成铜水,再做成几枚假钱;他们所做出来的假钱要么比官钱薄,要么掺入铁、铅、锡。然后用这些假钱掠夺百姓劳动所得。
“婶娘,这些私钱哪来的?”杨广抓起一把私钱观看,抬头问道。
“店铺上收来的!”独孤敏叹息一声,向杨广说道:“圣人,自从朝廷入关,洛阳三市就开始出现私钱了,一开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种钱屡禁不止。可是前天,私钱却勐然爆发了,用私钱的人把钱真真假假的放在一起用,商贩稍微不小心,就会收到私钱,亏了老本,所以做一次生意,光是辨别钱都要花不少功夫。洛阳三市的物价,现在也因此暴涨起来;就以粮食来说吧,斗米已经翻一倍了。”
听到这里,杨广面沉似水,问道:“婶娘,但不知河南府府尹有无作为?”
“卢府尹已经介入了,他们动用衙役抓捕了很多使用私钱的人,不过民怨虽是平息了下去,可此法终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独孤敏说道:“我感到此事不太寻常,又不知朝廷是否此事便趁着入关看孙子之机,带了些私钱过来。”
犹豫了一下,独孤敏有些担忧的看了杨广一眼,苦笑说道:“圣人,洛阳三市都说这些私钱来自凉州,这钱,是金刚奴所铸造。”
“婶娘大可放心,曾经有人为了离间我和阿耶,就用过这个办法;现在也是有人想离间我们皇族关系。”杨广听到最后这一句,顿时冷笑出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下一步,估计又按照亲疏关系,先说与杨集关系最好的冀州牧杨纶在冀州铸私钱,接着是青州牧杨静、扬州牧杨智积,搞不好的话,太子和并州刺史独孤楷、交州刺史刘方也被扯进来。但是杨广以前就差点倒在这一招,又怎么可能上当?
况且人都有逆反之心,在坚信有人离间皇族之后,杨广反而越相信这些兄弟了。更何况,杨集守着丝绸之路,还负责卖军/火,他怎么可能差钱?而四大亲王之中最穷的杨静,现在也挖到宝藏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犯傻造私钱?
他们又不是傻子,与其违法造私钱,倒还不如凑钱去青州开个金矿,到时候赚到的钱既不烫手、而且还多得多。
本来,杨广打算把杨静勘探出来的金银矿交给官府,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决定把那片还处于保密中的矿藏划为皇家矿山,然后由宗正寺管理、将作监开采。让那些该死的混蛋眼红死去。
至于杨集那打算送来的五万俘虏,一律设为皇家的宫奴。
他倒是想看一看,谁敢反对!
杨广气得饭也不吃,他安抚了独孤敏一句,又向萧皇后打了一声招呼,便让杨安拿起那个装满私钱的盘子,怒气冲天的返回安仁殿。
到了殿中,拍着桌子大吼道:“召集议事堂诸相、诸尚郎前来见朕。”
杨广本来就有事情要与这些人商议,大家都在议事堂等着,所以过了不了多久,宰相苏威、高颎、杨雄、长孙炽、裴矩、萧玚、张衡、李子权,门下省纳言杨达、内史侍郎周法尚、吏部尚书牛弘、民部尚书杨文思、礼部尚书杨玄感、兵部尚书段文段、刑部尚书李圆通、工部尚书宇文恺赶到安仁殿。
众人一看杨广的架势,就知道皇帝现在的火气特别大,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杨广将御桉上的盘子用力一拂,盘子落到地上,私钱洒了满地都是,他咆孝着说道:“你们仔细看看,你们告诉我,这都是什么?”
众人俯下身子,各自拾起几枚私钱观看,神色变得异常严峻起来,他们都是来自地方高官,便是杨玄感也当过一郡之首,所以每个人都知道私钱之害不亚于造反,也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恼怒了。
苏威躬身一礼,说道:“圣人,私钱铸造从大隋立国至今,便屡禁不止,朝廷也杀了不少铸钱的不法商贩,然而私钱所蕴含的不法厚利,总是促使一些人铤而走险。”
“那是朝廷以前对这些人太过仁慈,杀得不够狠、杀得不够多、杀的方式方法不对,从今往后,胆敢铸钱者,夷三族。”杨广知道所谓的商贩都是替死鬼、都是世家门阀的奴隶,官籍上的小小商贩没有实力魄力财力和勇气铸私钱,而朝廷光是杀这些明显是替死鬼的群体,有个屁用。
他冷哼一声、语气森然的接着说道:“为了让某些人看牢自家狗,日后不管这些铸私钱的、是哪家放出来的狗,其家主一家也将惩以没收一切财产、流配三千里之重罚;若是其狗、其奴投入集市的私钱超过百贯,主、狗同罪……不仅仅只是铸私钱者,便是胆敢使用私钱诈骗百姓者,也要按律法给予应对严惩。”
“赏罚分明、张弛有度方是治国良方,光是罚没有赏,只会令铸私钱者更加团结;但我相信不法团伙内部绝非铁板一块,他们在抄家灭族、流配三千里的威胁下,其内部也会有人怕死、怕受牵连、也想领赏。故而为了鼓励铸私钱者的亲族、家卷、奴役举报不法之徒,我决定以举报叛国叛徒的方式,给予举报人重赏;只要核查为实,奖励一律如数发放。若其举报铸私钱团伙巨大、私钱数额巨大,赐爵。”
听到这里,众臣替这些私钱铸造者感到默哀,皇帝都开始用分化离间、扶持奖励的办法来治国了,你们就等着死吧!
杨广目视众臣,继续说道:“从古至今,每当私钱泛滥之时,轻则物价飞涨、怨声载道,重则国基动摇;然而历朝历代奉行的方式,是见一个杀一个,便是我大隋,也没有完善律法来规范钱,可是私钱一旦充斥集市,就会造成巨大的动荡。鉴于钱与民生息息相关、关乎国运,我决定将此事当作头等大事来对待。你们下去以后,立刻按照我之前所说,拟出与钱有关的律法来。”
正如杨集所言:只要朝廷有律法出台、有法可依,那么执不执行就是地方官府的事;如果地方官府不行为,那么知道有这项律法的百姓就不会把罪责怪到朝廷头上,而是就事论事,将罪责怪到当地官府头上。
事后,朝廷只需响应百姓号召,依律惩治不法官员,便能挽回朝廷“形象”。
对此,杨广以前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中枢和地方、皇帝和官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可是试过几次,他发现,这办法当真不错。很多有见识的人都认为朝廷一切动机是为大家好,不好的,是那些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贪官污吏的作为仅仅只是个例,不能以个例来看待整个朝廷。
“臣遵命!”众臣轰然应是。
杨广定好惩治铸私钱的大方向,这才把话题回归眼下的私钱事件,他向张衡、李圆通吩咐道:“张相国、李尚书,这些私钱来自洛阳,据说洛阳三市已经泛滥成灾了。你们一人是御史大夫、一人是刑部尚书,查缴私钱之事就交给你二人了,你们务必在北巡之前,将此事给我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到这里,杨广身躯微微前倾,冷冷的向两人说道:“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像卫王铸私钱在前,滕王、道王、蔡王跟着铸之类的鬼话,我不想听。”
“臣定然处理好此事!”帝王的威势,以及“卫王、滕王、道王、蔡王”所代表的含义,让张衡、李圆通心惊胆战、暗自叫苦。
两人对于当年那起私钱大事件,知之甚详;而张衡当时更是扬州大总管府总管掾,深知当时局势之严峻、之复杂。
照圣人最后这番话来看,这起私钱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牟利,而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其目标是直指皇族、直指四大亲王。
此事,很是不好办呢!但再不好办也要办,谁让他们就是干这行当的?
张衡沉吟半晌,向杨广拱手请命道:“圣人,此事不同寻常,臣担心洛阳的一些官员也参与其中,恳请圣人给予我们调动豫州和河南府官吏、衙役、坊卒之权。”
“准奏!”杨广取出一面金牌,递给了张衡,沉声说道:“此事以张相国为主,只要你们有所需;便是当地驻军,也可调动。”
“谢圣人!”张衡松了一口气,接下金牌。他犹豫了一下,忧心忡忡的向杨广拱手道:“圣人,私钱带来的严重后果,往往是物价飞涨,首当其冲的,必是粮价。老百姓不知真伪,一旦见到别人抢购粮食,也会跟风哄抢。老臣建议动用常平仓平抑粮价,以免事态扩大!”
“是啊圣人!”苏威亦是拱手应和道:“散布流言、制造混乱、哄抬粮价,往往是奸商牟取暴利的手段之一。这些人为了牟利,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开仓售粮、平抑粮价。臣认为……”
“那不行!”杨广挥手打断了苏威,冷冷的向张衡和李圆通说道:“你们到了洛阳以后,先查私钱;至于奸商且先不管,就让这些奸商闹、就让这些奸商哄抬粮价,只需记下哪些奸商趁机牟利即可。等事态闹大、抄他们的家,用他们的人头来平息民怨。”
众人听了此话,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心知那几个以卖粮为主大家族,即将倒霉了。
“圣人!”高颎想了想,拱手道:“不法奸商异常可恶,杀之,的确是大快人心之举;可洛阳毕竟是人口众多的大隋东/京。老臣认为凡是要有一个度,若是做得太过,事后就不好收拾了。”
对此,杨广倒是从善如流,向张衡和李圆通说道:“你们自己把握好这个度,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动用官仓粮食。但有件事要记好了:我要杀一批推动粮价暴涨的奸商,以儆效尤!”
“喏!”张衡和李圆通告辞而去。
杨广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皇帝,对于这种派系之争,实际上根本就不排斥。于他而言,不管铸私钱者、火中取栗的奸商是牟利也好,还是针对杨集也罢,其实都是次要的。他之所以这么恼火,一是幕后黑手争权夺利的所作所为,是以牺牲朝廷根本、牺牲百姓利益为代价的,这个举动已经严重触犯杨广了心里底限、也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二是杨广视北巡为大事,搞不好还要打一场大战,但是他这边还没有正式北巡,东方的洛阳城竟然就闹腾起来了。如果此时不杀一批人,那他到了北方以后,局势都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可以闹、可以争,但不能以“朕”的江山来玩。
而杨广这个裁判一般的皇帝,本来就偏向杨集那一边,可是另外一个拳手不懂规矩,竟然在比赛之前,就先给裁判来了重重一拳,他能向着你才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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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场钱币战,有史可查;先是杨广被查出来,他当时的处境十分不利。而杨勇当时如日中天,中枢之内几乎全部是他的人,也许是杨勇派看到杨广要玩完、而杨俊和杨广关系好又是平南陈主力之一,于是他们为了在杨坚面前营造出“二王联手裂天下”的假象、促使杨坚下定决心惩罚杨广,便把杨俊也拉了进去;紧接着,杨秀也逃不了了。
但正是因为他们盲目自信、盲目扩大打击范围,没有采取“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战术;最后导致杨广、杨俊、杨秀屁事都没有。
通过此例,可见古代夺嫡战无处不在,相对于京城和朝堂上明争,暗中的较量,无疑显得更为精彩、更为残酷。而京城和朝堂上“毛毛雨一般”的争斗,相对于其他地方,也许连主战场都不是;也许某个小地方的某个不起眼小吏,就能令形势逆转。
这种级别的战斗,我觉得用楚留香传奇和陆小凤传奇来形容比较合适:楚留香和陆小凤还没出手,敌人就已经被他们弄得及及可危、败局已定了,而最后的战斗,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
第683章:圣人,你听我解释啊!
杨广要商议之事,主要是与杨集凯旋之军有关。大隋立国至今,几乎是无年不战,而结果是战无不胜;但是杨广觉得大隋在对外战争中,没有灭过一个国家。
虽然不可一世突厥汗国被大隋打得四分五裂了,可是阿史那家族还在,而且阿史那家族子弟还建立了东/突厥、西突厥二部,所以突厥不能算成灭了国。而契丹和投降大隋的奚族、粟末靺鞨历史悠久是不假,可它们并没有建国,也不能算成是亡国。
算来算去,只有吐谷浑算是一个有实力的国家了;而今,这个有着两百九十多年历史的国家,在他为帝期间被大隋打得亡国了,杨集觉得怎么也要好生庆祝一下、怎么也要好生犒劳一下“辛苦”作战的百战雄师。
对于杨广这个想法,众臣想法一致,都认为新朝要有新气象;尽管大业朝的政策制度都给百姓带来安定生活,但杨谅曾经统率过的并州、冀州被杨广为首的朝廷打过一轮,这两个州的百姓归属心并不是很重。他们认可大隋统治,却未必认可杨广和杨广为首的朝廷。
杨氏兄弟内战给这两州百姓带来深重灾难,现在要做到民心所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为此,重臣们对于杨集此次辉煌的胜利、以及杨广大为庆祝的想法,异口同声的赞成大势宣扬,以这场酣畅淋漓、干脆利落的大胜之威震慑两州,之后再一步步去治理、去安抚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同时也是让其他州郡百姓知道大业朝和以前一样强大、大业帝和先帝一样是有为之君。
见大家口径一致、无人反对,杨广因为私钱带来的不快和不爽,顿时烟消云散,便下令传膳,打算和尚未吃午饭重臣们一起吃。然而膳食还没摆上安仁殿膳堂,杨集却忽然“闯”了进来。
大姑君臣看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功臣,全都傻了眼了。
他们刚说筹办一场夹道欢迎的隆重的入城礼,此举既是彰显大业朝铁血雄师的风采,也是让杨集和凯旋之军享受全城欢呼、全城注目的荣耀,但是这个家伙,怎么就到了呢?
这、这个入城礼还咋办?
还要不要办?
“你怎么来了?”杨广一头黑线的看着杨集,木讷的问了一句。
杨集感到气氛不对劲,顿时讪讪一笑,试探着向杨广问道:“圣人,那我回去沐浴更衣再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杨广看到杨集一脸无辜模样,就感到有些头疼,杨昭前天回到西京,他说杨集应该四天后方能抵达西京,然而这家伙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他想了想,说道:“我说的是,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军情似火、刻不容缓,我当然要来得快了。难道我来晚了?”杨集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杨广,说道:“太子出发的第二天,我就动身了,伴驾北巡的军队则要晚一天。”
杨广感到还有救,连忙问道:“军队到了何处?”
“应当从扶风郿县进入京兆武功县了。”此番伴驾北巡,除了杨集本人以外,还有杨义臣、张定和等将率领的三万凉州精兵,如今正由杨义臣在后面带着。杨集虽然早提前一天出发,可他老婆儿子一并带了来,东进的速度不如军队快,当他们一家子到了扶风郡的时候,已经是首尾相接,都在同一郡了。
这还不是急行军,如果换成是急行军,杨义臣等人率领的大军,此刻连洛阳都过了。
听了此话,杨广抚额长叹。
他大意了、太大意了!忽略了杨集惊人的行军速度。
记得仁寿四年先帝病重于仁寿宫时,杨集奉他之命率军入朝待命,他在没有圣命的情况下,仅仅只是用了两天三夜的时间,就闯关过境,成功把军队开到扶风岐山县的仁寿宫。如今的凉州军虽然还是边军,但是这一回是有过境圣命的,自然远比上次轻松了。
一片死寂之中,礼部尚书杨玄感站起身来,向杨广拱手一礼,硬着头皮问道:“圣人,还要不要办入城之礼?”
礼部主管朝廷中的礼仪、祭祀、宴餐、贡举等事,而凯旋之军入城,自然也是礼部管。他们这边把流程都拟定好了,就等杨集和杨义臣凯旋大军配合,然而杨集却来了,杨玄感自然不能不闻不问了。
杨广瞪了杨玄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大军都快入京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全城皆知,还办个屁的入城之礼啊!”
杨玄感碰了一鼻子灰,讷讷而退。
“由于你来得太快,你自己错过一次名传千古的荣耀。”杨广向杨集说道:“本来呢,我们是打算让你在朱雀门献俘,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知道是知道,但我无所谓!”杨集点了点头,当年他们打败步迦可汗以后,朝廷就在朱雀门举办了盛大的献俘、夸功仪式。当时据杨广说,能够在朱雀门献俘的殊荣只有杨广一人享受到。杨广灭陈国、结束南北分裂数百年的局面,使天下再次统一,所以他班师回朝的时候,杨坚“亲御朱雀门劳凯旋师,因行庆赏,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达于南郭,以次颁给,所费三百余万段”。朱雀门见证了天下统一的欢庆时刻,也由此拉开大隋王朝繁华的序章。
杨爽、杨素、杨广、史万岁、达奚长儒等人此后虽然都先后取得了重大胜利,但献俘仪式都是在宫城南门广阳门(承天门)举办;这也导致朱雀门献俘变得异常困难,但也说明在此门献俘是大隋军人的无上荣誉。
杨谅之乱被平定那一战,虽然对杨广意义重大,但此战一是兄弟之争、二是正处于国丧时期,因而连仪式都没有办。
杨广不想说话了,心说你是无所谓,可我有所谓啊!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了。听说杨集是来混饭的,连忙让人加个席位。
这里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宴,但参与的重臣比较多,席位自然是不能出错的。
一眼看去,年纪最小的杨集高坐首席,成了名符其实的百官之首。对此,诸臣难免心有滴咕。
在古怪的气氛吃罢午膳,众臣识趣告退。安仁殿内只剩下杨广和杨集了。
“金刚奴,吐谷浑这场战役,你打得相当漂亮。你们在吐谷浑的作为,我已经从奏疏、信件中大致了解了一些,这其中经达一定是精彩万分……来来来,坐下说。”带着杨集来到后苑奉茶,杨广笑着说道:“我这个当皇帝的,除了关中、洛阳以外,其他地方无法涉足,哪怕去了一些地方,可地方官根本不会让我看到真实风貌。所以我名为皇帝,可是中枢之上君臣之中,论起对天下最不了解的人,非我莫属。你跟我细细说说,此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怎么考虑的?”
“此次战役,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过战争过程之中,反而没什么好讲的。”杨集大致阐述了这一场战斗,最后做了个总结:“简单来说,就是‘“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个‘妙’指的是灵活多变、不局限于纸面上的战略思路。我这个主帅只是在大局上进行把控;至于别的地方,其实都是由各军大将配合着打。东部战场是张须陀、慕容三藏、李靖、杨义臣、梁元礼等人负责,我管都没管他们;而西部战场,也是薛世雄、钱世雄、麦铁杖、权旭、李大亮等人在打。故而论起此战的作用,我其实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杨广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竖指而赞道:“你看似无关紧要,可实际上,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一切都离不开你。这就是用兵的最高境界,也是一名主帅应该做的事,如果你扛着武器上阵,那就对不住‘尚书令’和‘卫王’这两尊神位了。”
杨广想到杨集所说的“不过战争过程之中,反而没什么好讲的。”,觉得话中有话,便又问道:“听你的意思,战前战后,反而有好讲的了?”
“可是这么说。”杨集也不否认,点头道:“战前,压力还是挺大的,一是敌军势大,西海气候异常;二是来自凉州灾情;三是来自朝堂。前两者都在掌控之中,还好说。后者,则是让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听到这里,杨广脸上笑容敛去,神情严肃的说道:“我在洛阳也听过这些,在你出兵期间,不但有人上疏弹劾你,京城还有各种难听的风言风语,我杀了一批、抓了一批,这才使谣言压了下去,凉州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最为典型的说法,便是说我拥兵自重、拥贼自重、图谋不轨。”杨集看了杨广一眼,实话实说道:“我认为是有些人眼见吐谷浑苟延残喘、灭国之功唾手可得,所以刻意散布这种流言蜚语;目的是让我主动放弃主帅之权、让凉州将士主动放弃灭国之功,好让他们摘取凉州上下经营多年的成果。”
“这就是我让你今年务必灭掉吐谷浑的重要原因之一,省得让人眼红。”杨广脸上已是一片冷然之色:“大隋内部有坏人啊!总是有人见不得我大隋好、见不得我皇族上下一心。”
杨广注视着杨集,认真的说道:“金刚奴,我还是那句话——京城有我,一切放心。”
杨集说道:“我就是知道阿兄明辨是非,所以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否则的话,我早就跑回来了,哪还打什么仗啊?”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杨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推心置腹的话了,也没人敢像杨集这么与他对话,此时被人相信所带来的感觉,令他心头暖洋洋的,不过他不善于扇情,并没有说什么肉麻的话,只是默默的放在心上。
接着又说道:“古往今来,能让中原王朝走向衰弱的力量,从来就不是什么异族,而是内斗。强大的国力在内斗中消耗殆尽,从而给了北方异族南下的战机。”
“我这些年以来,一直在想秦朝,一直思考强大的秦朝为何二世而亡。”说到这里,杨广看着杨集不说话了,好像在说“你得配合一下啊”。
杨集识趣的捧了个跟:“但不知秦朝为何而亡?”
“一是胡亥无能;二是他严重缺乏自信、猜忌之心太重,所以在谗臣蛊惑之下,把人才鼎盛的嬴氏皇族杀得一干二净,导致乱世到来之时,嬴氏连个有能力的宗族子弟都没有。而这种蠢事,也只有胡亥之类的昏君来干。”杨广说道:“我朝比起结束乱世的秦朝更复杂,反对我们杨家的势力更多、更强大,所以胡亥闷头诛杀宗族这种蠢事,绝不能、绝不会出现在我大隋。”
说起来,杨广这个观点也是杨集带来的变化之一,其实史上的隋朝,也没有一个能打的宗族子弟;一方面是杨家人丁稀少,另一方面是杨广也跟胡亥一样,虽然他没有杀人,可是却把宗族子弟给发配了,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杨集和杨纶了。
哥俩由于关系好,给杨广一口气拿下了。但现在,这哥俩非但没有被流放,反而和杨智积、杨静成了土皇帝一般的州牧;而四人以忠诚回报了杨广,杨广又给他们四人回馈了更多的信任。
一切,都朝着一条良性的线路发展着。
“对了阿兄,我有个疑问,已经好奇很久了!”杨集说道。
杨广问道:“什么疑问?”
“大伯以秦皇汉武、文景、光武魏武等明君为楷模,可你不一样,你老是以昏君为例。”杨集奇怪的看着杨广:“以前,你说你不想成隋炀帝,便以陈炀帝的生平所为戒;现在,你又以秦二世为戒,却是为何?”
“明君之所以成为明君,无非就是轻徭薄税、休养生息、整治吏治,最重要的是与世家共治天下,世家门阀都满意了,都乐呵呵的,明君就成了。”杨广说道:“昏君之所以成为昏君、昏君之所以亡国,不光是他们个人的原因,而时局也比明君时期复杂。而据我说所知,陈叔宝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想醉生梦死、也想大有作为、更想统一天下,但是陈朝那些世家、那些臣子不让;陈叔宝干不过这些人,也只好躲在宫殿里当昏君了。”
“当我以他们为戒,一可警示自己,二是能够以公正的目光看待他们、看清他们所处局势及无奈之处。事实上,我从他们身上学到的知识、经验、教育远比明君多,这也是我老是拿‘昏君’来为戒的原因。”
杨集闻言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打算学他们败家的本事呢!害得我担心了这么久。”
杨广:“……”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阿兄你实在太能折腾了,咱们能不能缓一缓?”杨集建议道。
听了此话,杨广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起来:“金刚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拍着自己的良心说说,咱们兄弟之中,究竟是谁能折腾?究竟谁会折腾?你从小到大就一直坑我、一直害我挨打挨骂,哪怕是现在,你还一直给我闯祸、一直让我帮你收拾残局。”
“就你这争强好胜、争强好战的鬼样子,连我都害。也幸好你不是皇帝;否则,大隋必然多个暴君。”
杨集被千古暴君所成这个样子,感觉很是不可思议:“我有这么夸张吗?”
“夸张?一点都不夸张。”杨广冷哼一声道:“自你入仕以来,世家门阀认为暴君才干的事情,你都干了;暴君们没干的,你也大干特干,比如说纸书、图书馆、办学、收商税、摊丁入亩、科举、军改等等大事,全部是世家门阀认为是暴君才干的事。别人光是干了一样,就会惹‘人’口诛笔伐,可是在你影响之下,我把所有事情都干了。”
“我老实跟你说,我回顾这些年所干的事情,现在感到害怕,所以每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的,而你倒是舒坦得很,动动嘴巴即可,所有一切却都让我来扛。”
杨集仔细回顾一下,果真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惹出来的,而杨广这个当皇帝的,反而成了一个打工仔,苦着脸做出一副处罚的模样道:“那你罢了我的官呗,让我继续当纨绔子弟多好。”
“纨绔子弟?你都当爹了,还好意思说这个?”杨广发了一通脾气,气呼呼的说道:“眼下这个残局已是骑虎难下,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必须一起收拾,否则,大家都要完。你惹下这么多麻烦,哦,现在知道怕了是吧?现在想跑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做梦!你休想!”
杨集被喷了一通,便补充了句:“要好一起好,要死一起死?”
杨广道:“你明白就好!”
杨集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么严重,那我回来当尚书令,跟着你一起打天下。”
“这倒不必!”杨广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回来啊,你得让我缓一缓。现阶段,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凉州牧好了,至于尚书令什么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边说边起身道:“我公务繁忙,你回去吧你!”
杨广知道杨集不爱权、不贪权,回朝之言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他觉得像杨集这种大祸害,还是让他继续去边疆祸害异族为好。
此刻,杨广害怕这个闯祸精当真要入朝当尚书令这个虚职、并纠缠自己不放;自己要是一不留神答应他回来,那还得了?于是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望着落荒而逃的杨广,杨集满心无语:心说我有这么可怕吗?
圣人,你听我解释啊!
第684章:因畏惧而不臣
杨家子弟在杨素作古之际,无理取闹,利用杨素的尸体和舆论向皇帝索要高官和大权,后来被皇帝派去的杨集和高颎申饬了一番,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从此人心惶惶、后怕不己,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们一直担心皇帝秋后算账,没过一天安心的日子。
杨玄感作为家主,并没有具备因势而变、应对危机的才智和经验,他认为古往今来的皇帝对于身怀从龙之功的人物都是大势封赏,对于曾经反抗他的人物杀鸡儆猴,绝不手软。而杨广是一个极为隐忍的人,也极为精明,当初杨广把仁寿宫变定义为左右卫内讧、放过了协助杨勇发动夺权政变的关陇贵族,从而成功的稳住了局势。
也正是因为杨广忍这一手,导致失败了的关陇贵族人心各异,各个家族和各个派系在“要不要继续铤而走险”这个问题上,出现了巨大分歧,最后一哄而散,使得杨广有喘息之机。要是杨广当时血腥清算,关陇贵族势必在关中起兵响应杨谅,其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现在呢?杨广对关陇贵族步步紧逼,通过军改、清除散官等方式,一步步的夺走了关陇贵族手中的大权。正是有鉴于此,杨玄感、杨玄纵、杨玄奖、杨万项、杨民行兄弟几个,就像得了臆症一般,时时刻刻担心杨广要洗清他们、要拿他们开刀。
尤其是杨约被罢免内史令、以及杨玄感时不时被皇帝敲打以后,家族上下更是惶恐不安、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整个家族就像神经质了一般的,开始神神叨叨的。
全家上下之所以如此神神叨叨:一是他们德不配位,杨家除了杨文思、杨约之外,几乎每个人的爵位、勋官、文武散官都是杨素打拼出来的,本身并没有多少应对危机的能力,比如说杨玄感作为长子,直接继承父亲楚国公之爵,杨玄感的弟弟们的爵位,则是因为杨素封无可封,于是杨坚和杨广把杨素之功册封给了他的儿子;与这些人有没有能力、能力强大与否毫无关系。
杨素在世之时,杨家子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父亲打拼出来的一切尊荣、荣耀;当杨素去世以后,他们认为别人必须、也只能像以前那样尊敬他们、皇帝也必须像以前那样重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能力。当大变到来之时,没有应对的能力和心里素质。
二是那些认为他们德不配位的精明的人,早已瞅上了民部尚书、礼部尚书等要职,为了把杨家搞下去,便在暗中推波助澜。
三是他们站得太高、下不来了,自以为每个人都欠他们,整体就像是杨昭杨集所说那般:杨家上下全都认为自己没错、杨家每个人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这个世道的每一个人。至于达官贵人因何纷纷疏远他们,他们也没有想过,只是一味的认为对方嫌贫爱富、功利心重,觉得所有人都没有良心、觉得所有人都背叛他们杨家。
四是如之前所言,杨家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多种因素叠加起来,使他们就像是得知自己患了绝症的患者一般,因为害怕家破人亡,从而失去了所有理智、失去了所有辨别是非的眼光。
当然了,像杨素生前十分欣赏的杨玄挺、杨积善也不是没有反思过。然而他们的观点在这个重嫡庶的家族之中,并没有取得丝毫作用。
杨玄感虽然作为家主、作为这个大家族的舵手,但是他之前被杨素保护得太好,缺乏应对危机的经验,当他被郑氏姑侄“绑架和挟持”以后,非但没有认可弟弟们的观点,反而觉得弟弟不怀好意,认为他们之所以这么“标新立异”,目的是夺取自己的权力。
杨玄挺是杨约的嗣子,早已搬离楚国公府;回到楚国公府这里,他就是一个外人、一个“客人”。
今天来这,主要是因为她的娘子和郑氏也从张掖郡回来了,因为她们打着去张掖“游玩”的旗号,所以杨集夫妇客客气气的任由她们游玩,但是杨家女卷因为郑氏的愚蠢,实在没脸在张掖杨府“借宿”,于是又企图搭上杨昭队伍,希望太子的侍卫在路上庇护她们,于是在杨昭出发不久,就跟上去了。然而杨昭都提醒杨集不要与杨家走近了,他本人又岂能与这些人扯上关系?同样来了个视若未见。
杨家女卷危险肯定没遇上,但她们终究是一支以女人为主的队伍,速度远不如杨昭和杨集合理,今天才回到西京。杨玄挺听到自家娘子说郑氏在张掖的言行举止,顿时又惊又怒。
杨家都已经到了达官贵人畏若蛇蝎的地步了,可那愚蠢的女人,竟然还像以前那么狂妄自大,威胁起了卫王妃,是不是非要把杨家弄死才甘心?
一怒之下,杨玄挺便“杀”上了楚国公府。
到后堂见过生母,耐心陈说厉害关系,希望母亲能够顾全大局,出面制止大嫂,别让她这么愚昧、这么偏向荥阳郑氏,否则杨家必然四分五裂。然而一度明智的生母,在这个问题上,非但没有听他的,反而把他喷了个狗血淋头,这令杨玄挺气得差点吐血。他忍着怒火听母亲骂了很久,便怒火冲天的来到书房坐等杨玄感下朝。
他倒是想问问兄长:他们楚国府上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非要把杨家折腾得家破人亡才甘心。
在楚国公府书房等了大半天时间,心中的怒火终是慢慢平静下来。
喝了一口凉了的茶,杨玄挺叹息一声:人们常说富不过三代,这话用到没有什么大敌的寒门和普通人家倒是没错,但放到杨家这种官宦之家却不适合。只因杨家竖敌太多,现在人人都巴望杨家出错,一旦杨家出大错,这些敌人便会狠狠地咬过来。然而可悲可叹的是,杨家上下都没有重视,要是再这么下去,仅是他们这一代,杨家就坚持不住了,哪里用得着三代啊?
这时,外面的院子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兄长杨玄感声音,“是玄挺来了吗?”
“兄长,是小弟来了!”闻言,杨玄挺连忙起身开门;照面之时,见兄长脸色异常难看,杨玄挺便隐隐猜到兄长又被皇帝收拾了,低声问道:“兄长这是怎么了?”
“坐下说!”杨玄感虎着脸走进书房坐下,将发生在安仁殿的事情说一遍,然后“砰”的一拳砸在了桌上,眼中迸射无比怨毒的光芒,牙缝里迸出一句话:“你说,他究竟想怎样?是不是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才甘心?”
“他就是打算打算把我们带回上绝路。”门口传来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房间内的兄弟俩一回头,只见杨玄纵和杨玄奖、杨积善走了进来。
杨积善关上房门,上前坐下,向杨玄感说道:“兄长,皇帝打压我们杨家,并不是因为忌惮父亲。毕竟父亲去世这么久了,朝中军中故旧见皇帝对我家这等冷澹,其他人岂敢向我杨家靠近?可他为何还要打压我们?你们不觉得不合情理吗?”
杨玄感皱眉道:“那你说是为何?”
“就是逼我们反!”杨积善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此言一出,令书房四人惊呆了。
看了看四位兄长,杨积善压低声音:“自先帝以来,两朝皇帝便将关陇贵族视为心腹大患;今天的大隋天下,繁荣昌盛,皇帝的位子稳如泰山,皇帝便着手要对付关陇贵族了。”
“这与我们杨家何干?”杨玄挺听得没头没脑的,便皱眉问道。
“关陇贵族也不是蠢货,一旦皇帝着手对付他们,他们一定抱团取暖,令天下大乱。”杨积善说道:“然父亲生前带过的将领,又有哪一个不是关陇贵族子弟?又有哪一个不是关陇贵族中坚之力?若是我们造反或是被扣上谋逆之名,皇帝就能以各种名目,把这些关陇贵族中坚之力一一剪除,要是这些人被冠上通敌之名,其家族也罪责难逃。”
杨玄感、杨玄挺等人闻言默然。杨谅造反的时候,关陇贵族就是被杨广这么搞了一次,接着又在军改、清除散官过程中,拔除了近万名关陇贵族子弟,使其身败名裂、被家族清理出族籍。
杨广的目的虽然是达到了,却也他和关陇贵族形同水火、无法调和。但如今的关陇贵族实力仍然雄厚无比,杨广却已经清无可清了,如果他没有任何理由就下手,便失去了大义了。所以用迂回方式来逼反人见人恶和实力大跌的杨家、再借机清除关陇贵族中坚之力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梳理至此,杨玄感长长吁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问道:“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老实说,小弟也不知如何应对!不过皇帝仇敌满天下,天下世家莫不视之为大敌,我们不妨静下来观望,指不定哪天有变呢?”杨积善苦笑一声,既是安慰他人、也是自我安慰的说道:“于我们家来说,目前的形势还没到这种糟糕的地步,毕竟我们没有做错什么,皇帝凭什么针对我们?”
杨玄感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心中略微安定的颔首道:“只要我们没有出现差错,皇帝的确没理由针对我们……”
“兄长,别傻了,此举与坐以待毙何异?”旁边的杨玄纵不认同杨玄感这种得过且过的做法,打断了兄长之言后,摇头道:“皇帝要想对付杨集这种孤家寡人或许比较难,毕竟他是一个人,只要他自己不犯错,基本上是没有把柄可抓。可我们是一个子弟众多、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下面子弟所做的为非作歹之事还少吗?针对这些人,皇帝真心要查的话,一查就查得出来。”
“听二兄的意思,是打算起事了?”杨玄挺听得眉头都皱成一团,他忍不住分析了起来:“二兄,当下的大隋大王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人心思定,根本就不具备起事的条件,谁要是在此时起事,谁就是陈胜吴广和张角、谁就是下一个杨谅,除了自取灭亡之外,别人他路。就我们眼下这个一无所有、政敌众多的处境,拿什么对抗强大的朝廷,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我没有说要起事,也十分认同三弟这个说法。”杨玄纵十分肯定杨玄挺的分析,他将目光移到默不作声的杨玄感身上,说道:“兄长,我的意思是居安思危、有备无患,我们不能放任自流、无所作为;最起码要有一个万全之策,绝不能这么束手待毙。”
“暗中准备的话,我十分赞同二兄之言!”杨积善说道:“父亲生前就说关陇贵族实力雄厚、野心勃勃,其中一些大家族都因为先帝诸多不利他们的政令,有了不满和取代之心,而他们支持杨勇发动仁寿宫政变、杨谅谋反,就是最好的证明;当今皇帝比起先帝,手段更歹毒、更直接,现在的关陇贵族人人自危,一旦他们忍无可忍,必将推出下一个代周立隋的杨坚、下一个杨勇或杨谅。”
“要是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提前布局天下,就算以后成就不了帝王霸业,却也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再不济,也可自保。”
杨玄感见到杨玄挺也没有出声反对,心知他也倾向于暗中蓄势的观点,犹豫半晌,便说道:“稍后,我写封书信给叔父,问问他的意见。”
说着,杨玄感又向三个弟弟叮嘱道:“此事关系到我们家生死存亡,半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便是枕边人也不行,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杨玄挺和杨玄纵、杨玄奖、杨积善纷纷点头应是。
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杨玄挺向杨玄感拱手一礼,说道:“兄长,据我家娘子说,嫂嫂在张掖的时候,当着数十名妇人的面威胁卫王妃,并且说了很多很过分难听的话。为了家族好,兄长能否请阿娘和嫂嫂收敛一些?”
杨玄感脸上表情一僵,看了看目露期待之色的诸弟,苦笑着叹息一声:“阿耶在世之时,尚未压制不了,你们觉得我可以吗?”
“不可以!”杨玄挺和杨玄纵、杨玄奖、杨积善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杨玄感没好气的瞪了杨玄挺一眼,恼火道:“既然都知道,那你还说这些什么?”
“兄长,其实我是抱着万一之心来的。”杨玄挺道:“万一阿娘和嫂嫂好上那么一点,那就是举族之幸了。”
“你想都别想,以后也不要再有什么万一的期待。”杨玄感长叹一声,低声说道:“其实你们只要往好处去想,就会觉得她们这样也不是不好!最起码,能让外人觉得我们杨家还是那般无知无畏,这也算是她们为我们准备,所付出的贡献了。”
实际上,杨玄感现在也十分反感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只因杨家各房的矛盾都是她们拼命往娘家捞所致,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杨玄挺和杨积善相顾一眼,尽皆抱以苦笑,不约而同的问道:“兄长都是这么看的?”
“不然呢?”杨玄感反问了一句,接着说道:“我要是没有这样看、这么想,早就气死了,哪能活到现在?”
杨玄挺和杨玄纵、杨玄奖、杨积善:“……”
“都回去吧!”杨玄感挥了挥手,叮嘱道:“杨家江河日下,已经不是阿耶在世时的杨家了,你们回去以后,务必让各房子弟收敛起来,若是让我知晓谁敢违法乱矩、为非作歹,我饶不了他们。”
“喏!”四人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第685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集在洛阳、张掖、大兴各有座主府邸,位于大兴城平康坊卫王府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仁寿二年被杨坚逼着出仕以后,便在大兴和张掖两边跑;等到朝廷东迁洛阳,大兴这座王府基本上沦为驻足的驿站,居住的时间少得可怜。
主人们不在的时候,这里仍然有数十户人家一样生活,王太妃也时不时回来住一段时间,可是这个家,毕竟早已传到杨集的手上了;当主人不在的时候,王府这些人觉得少了主心骨似的。尤其是杨集向吐谷浑动兵前后,关中这个关陇贵族核心之地缺乏朝廷约束,充满了躁动的气息、充满了各种对卫王府不利的风声,留守大兴的王府奴仆、亲王、店铺伙计都有一种压抑和紧张的感觉。
随着主人和主母、少主带着巨大荣耀归来,那股压抑和紧张的气息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心安的欢声笑语;主人们表面上没有对这个家做出任何改变,可他们就像久旱甘露,悄无声息的滋润着这个大家庭,让它泛起勃勃生机。
翌日,杨集一如既往的早起用功,刚刚梳洗完毕,杨集就得到下人来报,说是杨广让他去中华/殿参加早朝。
杨集一脸纳闷的说道:“今天是五月初一了?”
早朝向来以处理政务为主,而隋朝虽然没有什么武将不得干政之说,却也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概念,武将也因此拥有不必每日上朝的特权;而朔望朝会要隆重一些,具有一定身份文武官员都要到场。至于大朝会,那就是在京文武和州郡主官都要去,主官如果有事走不开,则由次官代替,是为朝集使。
杨集在隋朝的地位相当高,自然有资格参与朝会,只不过除了必须去的大朝会和朔望朝,每天必有的干实事的常参是能不去则不去。而他这个尚书令又成虚职、昨天也谢恩了,故而还以为五月初一到了呢!
萧颖摇了摇头:“五月初一还早着呢,也许是圣人有事相召吧!”
杨集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换上朝服,去到中/华殿开会,才知道雍州和并州北部又闹旱灾、又缺粮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周、齐、陈对峙到现在,气候就显得十分异常;以前如何,杨集不太清楚,但是在他长大这些年里,隋朝年年发生干旱、洪涝等自然灾害,不是北方干旱寒冷、粮食减少,就是黄河、淮水、汉水泛滥成灾。总之就是没有一年正常过。
隋朝这几年的经济,虽然因为丝绸之路开通得到飞速发展,但是北方粮食储备却是显得有些不足了;而且大隋近来连连动武,朝廷又把大量粮食运去支援凉州,使雍州、并州、幽州等北方大州的粮食储备受到严重影响,分布在关中各地的知名官仓都存在空仓的现象。
雍州和并州北部自去年年底便干旱无雨,使小麦等农作物尽皆干死在田地之中,到了今年初,百姓几近绝收。朝廷面对这样的严峻形势,已经不是考虑收税的问题了,而是如何解决受灾百姓的吃饭问题。
而杨坚修广通渠,杨广修通济渠、永济渠、上接通济渠下接江南运河的邗沟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南粮能够迅速通过便捷安全的运河,源源不断的运抵灾情时有发生的北方,然后再用南粮、以官粮来平抑粮价,解决北方人的吃饭问题。
当数量庞大的官粮的“强势”北上,把粮价死死的压在斗米二三钱的价格之内,对此,百姓们自然是尽欢颜了,但此举却严重触动了大粮商的利益。大粮商们虽然不敢明着与朝廷作对,却能在缺粮的时候囤积居奇、藏而不售,当官粮售空,他们再以高昂的价格卖粮。更可恶的是,他们不卖也就罢了;还以各种方式、各种关系买走大量廉价的官粮,然后拿去囤积。对于这种发灾难财的商贩,历朝历代所采用的手段,唯有限量售卖。
面对这些可恶的粮商,历朝历代的皇帝倒不是不想严惩,他们之所以没有严惩,一是不敢,只因经营粮食的大商,皆是出自世家门阀;在这个关键时刻,你要是严惩他们,他们就能把市场和天下都搅得翻天覆地;二是不能,这个年代交通不便、运力不足,光靠朝廷的运力和手中的粮食,不能及时解决不了那么多人的吃饭问题,这个时候,唯有借助商队、渠道遍天下世家门阀。
当朝廷想扶持中小商贩时,他们扯出无商不奸的概念,然后借助农业是一国根基的理念,迫使朝廷推出重农抑商政策,好使他们吃独家饭;当朝廷想收与所有商业有关的商税时,他们又说什么不能与民争利。
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为各行各业的垄断者,而朝廷对他们的依赖也会进一步扩大;而杨氏父子修运河的目的,既是加强朝廷对天下的掌控、方便南北人相互沟通、以南粮来解决北方人吃饭问题,同时还含有摆脱对世家门阀大商过度依赖的深意。
可是如今这些有深厚背景的大粮商,知道雍州和并州官仓粮食缺乏的消息,又开始囤积居奇了。他们现在不仅没有卖粮、还在北方受灾的郡县默默收购官粮,只等官府把粮食售卖一空,再出来赚钱。
虽然尚未影响到关中百姓,但是消息一旦从北方传下,这里也会受影响,继而影响到整个北方。而百姓是盲从的,一旦他们看到别人买、也会跟风抢购,从而影响更多人。这个时候无论朝廷说什么、怎么解释,疯了的百姓也不会听,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平时的价格敞开卖粮,等百姓们见到粮食从未断供、粮价不变,自然就平息了下去。
事实上,朝廷从开皇中期就不缺粮了,朝廷缺的是运输粮食、分流粮食的运力。杨坚当初见到天气异常、北方动不动就歉收绝,就连号称八百秦川的关中也供给不了京城,于是他除了开通广通渠之外,还在大兴城四周修了很多官仓。而在离京城更远的地方,又修了四座大型官仓,这几大官仓分别是京兆华阴县的广通仓、洛阳陕县的常平仓、汲郡黎阳县的黎阳仓、河内郡河阳县的河阳仓。
杨广同样重视粮食储备,在修洛阳城的时候,在洛阳城内修了一个可以储存六百万石粮食的含嘉仓,之后又在河南郡巩县洛水进入黄河的洛口处,修了一座洛口仓。
位于关中的广通仓和西京附近的官仓现在虽然是空的,但另外五大粮仓却有很多很多运自东方、南方的粮食;尤其是去年修成的洛口仓,共有粮窖三千口,每窖可以储粮八千石粮食,按此记载计算,光是洛口仓都能存储2400万石粮食;此仓的储粮量虽然只有可存量的四成,但少说也有960万石左右;而含嘉仓、黎阳仓、河阳仓、常平仓却是满满当当的。
现在的问题是洛阳周围、黄河南北虽然有很多粮食,可是却无法及时运到急需的雍州和并州北部。而杨广把这个问题摆出来谈,解决问题是其次,主要是打算借机跟中枢这帮高官算算总账。
实际上,杨广知道北方灾情虽然严重,但是北方各郡各县的官员早已做好应对准备,各郡官仓现在也有很多粮食,只要开仓售卖,缺粮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关键是北巡大军即将北上,所以北方地方官员不能、也不敢拿这些粮食卖给百姓,于是粮食短缺的问题也就出现了。
但北巡大计乃是年初就定下来的头等大事,而北方当时就已经久旱无雨了,之后的几个月的时间之内,有些地方甚至连雨都没有下过几场,所以歉收是注定的事情。然而中枢这些狗东西事先什么都没说、事先也没有把北巡大军的吃饭问题考虑好。
突厥人如今把长三千多里、宽百步的御道都修出了一千多里,而杨集更是灭了一个大国回来,可就在北巡即将开始之时,专管此事的狗东西们却傻了眼了,纷纷跑来跟他说北方干旱、百姓歉收,北方各郡官仓更是因为要供应北巡大军之故,无粮售卖给百姓吃。
这让杨广异常恼怒,之前你们为何不说?之前你们他niáng的都干什么去了?
哦!现在问题出来了,一个二个表现得比屈原还要忧国忧民、一个二个表现比宇文述还要清廉爱民,然后是一个二个强烈要求赈灾、一个二个对北地官员进行口诛笔伐。
真他niáng的、是帮混蛋。
他现在倒是想看看这帮狗东西怎么说、怎么解决问题。
对面这个议题,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但大多是“见子打子”,其意无非就是让杨广放弃北巡计划。
高高在上的杨广只是冷笑不言:朝廷连北巡路线和行程都订好了,北方各国各族也做好接待的准备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就算他杨广本人也倾向于取消,但北巡早已举世瞩目,他要是取消了,百姓和异族怎么看他、怎么看大隋?如果行程的取消被说成“穷得连大军吃不起饭”,异族岂不是蠢蠢欲动?内部这些敌对势力岂不又要兴风作浪?
更何况,他杨广根本没有取消的打算。
杨集初来乍到,不知个中奥妙,摆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哪怕有人指责凉州消耗粮食过多,企图拉他入场、拖他下水,他也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说就是不说。
第686章:手上没粮,你装什么大耶?
“圣人,北方歉收、北方官仓暂时缺粮是不假,可是北方地广人稀、人口不多。”苏威拱手道:“而冀州和幽州南部百姓富足、家家皆有余粮,可令冀州官府一边以官粮通过飞狐陉、井陉应援并州北部,一边在民间收购。”
黎阳仓位于黄河北岸的冀州汲郡,但遗憾的是永济渠还没有修好,所以黎阳仓的粮食远水解不了近火,如果通航了,这个官仓的粮食倒是可以经永济渠,进滹沱水,直抵幽州恒山郡,再从井陉进入太原,路线虽然比较长,但是一装上船只,即可昼夜不停行驶,所以时间并不用消耗太久。可是最为关键永济渠还没有修完,苏威也只有采用这种笨办法了。
想着常平仓位于‘中流砥柱’以西,不须经过急流暗礁遍布的‘三门峡’,苏威又说道:“当下下正值水势涛涛的雨季,汾水水量极大,大型粮船可以畅行到太原,而中型粮船可抵楼烦郡和马邑郡之交。臣建议用大船把常平仓之粮运到太原,再以中小船只把粮食送到楼烦关一带。”
“此法可行,就这么来办!”杨广沉吟半晌,又吩咐道:“北方十年九旱,此法只能应急一时,实非长久之计。未免日后又匆匆忙忙、慌里慌张,立刻着令工部于晋阳宫吩咐选址,修一座大官仓。”
“喏!”苏威是尚书右仆射,负责管理尚书省兵部、刑部、工部;搞建设这种事,都要由他来统筹;每当工部递交建设方案,一般由他和工部尚书拿去尚书省“答辩”,之后形成正式的方案,交给内史省过一遍,觉得好则下令执行,但是负责复审的门下省要是认为还是不当不妥,可驳回,让尚书省重新修正。
尚书省重新修正以后,则是不走以前那个程序了,而是直接拿到议事堂答辩,看看是真的不合适呢!还是内史省、门下省恶意刁难。
“并州北部是解决了!那么雍州北部,又如何解决?”杨广冷冷的问道。
这下子,把大家难住了。
三门峡的中流砥柱在雨季可以通粮船,但壶口瀑布却不行,而关中官仓空了,百姓又受购粮风潮影响,只买不售,所以苏威的方法在雍州这里是行不通的。
杨集起身道:“凉州位于黄河上游,船只能够直接开到壶口瀑布,应援河套地区更是不成问题,如果朝廷实在没有办法解决雍北缺粮之事,那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凉州好了。”
雍州北部的河套平原是肥沃之地,那里河渠众多、水源充沛,早在西汉时期,朝廷便开始大规模开发这一带了。可是从东汉末年到启民可汗被轰走的漫长时间之内,那里皆是胡人的天下,而胡人以游牧为主,导致汉朝建立起来的农田水利早已不复存在。
现在在那里生活的人,胡化十分严重,要是官府不去引导他们,他们肯定会继续游牧下去。当地官府现在也不是没有努力去改变、去引导,但是农田水利不是那么好建的,所以守着河套平原的百姓在灾情面前,根本就无力自给自足。
杨集也知道河套平原的情况,见到大家一时间拿不出什么及时又有效的办法,而他好歹也是大隋亲王、尚书令,他自然不能继续置若罔闻、装聋作哑了。
然而当他此言一出,满殿皆呆,包括杨广在内,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杨集,仿佛都在说:你们凉州这些个穷鬼,天天跑来哭穷、一个比一个会哭,你们都快揭不开锅了,能有几斤粮食啊?
手上没粮,你在这里装什么大爷啊你?
沉默了半晌,裴矩这个老岳父终是还是比较疼女婿的,他怕杨集不明就里、湖里湖涂的领下这个重任,于是站了出来,向杨集说道:“大王有所不知,旱情影响了雍州五原、榆林、灵武、朔方、盐川五郡,便是凋阴郡和延安郡也受到一定影响。”
杨集这下更加好奇了,向杨广拱手一礼,问道:“圣人,虽然灾情严重,但灾情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朝廷和地方官之前为何不做准备呢?”
刹那之间,因为杨集承诺而窃窃私语的大殿又安静了下来,气氛也变得相当诡异起来。
“这也是朕好奇的地方。”上首的杨广因为杨集那一问,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然的笑意,可以说,杨集把他的问题以及恼怒所在,全部问出来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目视下首诸臣,语若寒冰的问道:“诸公,如果朕记得不错,年初大朝会的时候,朕就定下北巡大计、地方官也纷纷说了北方灾情。对于这些,为何没人在意、为何没人提前准备?都跟朕说说,究竟是谁的错?”
一下子,绝了一些人即将到嘴的话,民部尚书杨文思无奈,只好出列告罪道:“圣人,是微臣严重失职了,恳请圣人赐予微臣戴罪立功的机会。”
“那你立刻前去太原,按照苏相之言,解决并州缺粮的问题。”见“责任人”磨磨蹭蹭半天,终于出来认罪了,杨广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冷冷的说道:“鉴于你严重失职,降为检校民部尚书,行尚书权。”
杨文思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谢圣人!”
见他那轻松的模样,站在中间的的苏威、裴矩相顾一眼,心下尽皆暗自一叹:圣人现在的安排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否则的话,圣人应该让杨文思坐镇大兴、指挥四方,而不是让他堂堂一个尚书去太原跑腿;然而杨文思想必还不知道、他已令圣人失望透顶了。
杨广心中确实对这一脉失望透顶了;于他而言,杨集等皇族子弟是他不可或缺的核心势力,而弘农杨氏是整个皇族不可或缺的核心势力,所以杨家哪怕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他都没有放弃杨钧一脉(杨素的太祖父),甚至还把异常关键的民部尚书给了杨文思、礼部尚书给了杨玄感,然而这两位实在差强人意。
堂堂一个民部尚书,竟然在三四个月的时间之内,连这种大事都没有重视、没有办好,这要是放到战争期间,那还得了?若非即将北巡、不能“临阵换帅”,他真想把杨文思一撸到底。
“卫王,不知凉州可调多少石粮食应急?”看向穷虽穷、但关键时刻却能跳出来扛的穷鬼兄弟,杨广眼中多了一丝暖意。
杨集说道:“六七十万石凑得出来!如果给我时间,再加百万石,应当也不是问题。”
这下子,所有人又呆住了。
相对于几大粮仓的总储量,其实一百六七十万石粮食就是一个零头,算不了什么。但是这些年以来,朝廷在粮食方面,被杨集索要得麻木了。现在在大家印象中,凉州就是一个商业高度发达、很有钱却十分缺粮的“穷光蛋”;而州牧府更是穷光蛋的“集中营”,他们在粮食方面的开销,都记载得十分详细。
详细到一石、一斗,这得多穷的人,才干得出来啊?然而作为穷光蛋们的首脑,杨集此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出这么一个数字,着实令人接受不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知道凉州并不是那个样子,但其中一部分人和杨集关系比较铁,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拆杨集的台;一部分人则是不敢拆杨集的台,毕竟那又不是他们财产,而杨集又没有中饱私囊、确实用到实处了,他们无缘无故得罪这种大人物做什么?至于最后一部分人心理比较黑暗,他们巴不得杨集多“骗”朝廷、巴不得杨集把朝廷支援物资据为己有,这样就有了弄死杨集的罪证了。
“卫王,你真的可以拿出这么多?”苏威这个仆射也湖涂了,他只记得朝廷给凉州数目最多的时候是仁寿三年的四百万石、最少的时候是不久前杜如晦搬走的一千斗,中间总共有多少次、数目各是多少,苏威完全不知道。
但是苏威和朝堂上的很多人都有一个共识:觉得杜如晦好歹也是一个大州的商曹,可是那家伙竟然连一千斗都拿、而中枢一千斗都能让他心满意足,足以见得凉州缺粮缺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杨雄也不相信杨集拿得出来,他正色道:“卫王,凉州好不容易才有现在这个局面,你可别为了支援雍州,把凉州大好局面给毁掉了!”
“凉州现在真的有粮食啊!”杨集也意识他们那个团伙成了《狼来了》中的那个小男孩,谎话说多了,现在讲真话已经没人相信了;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乐呵呵的退下,但雍州北部又急着要粮食救命,他怎么可能继续装穷呢?
“算了算了!”杨广挥了挥手,杨集要是说三四十万石,他信,毕竟打仗之前,杨昭给凉州送去了很多粮食,而杨集又打得这么快,所以剩下三四十万石比较正常、比较合理。但问题是已经送到西海郡了。
与其从西海郡运回来,日后又要补上去,倒不如用船只把常平仓的粮食运到壶口瀑布前,再卸船走一段陆路,然后再装上北边的船只。这样岂不更省事省时省力?
当杨广将这个想法说出来,杨集立刻不说话了,既然大家都认为凉州没有粮食、又有了解决的办法,都就继续装穷好了。
【昨天写得非常乱,就不发了;连晚改了下。这章补昨天。】
第687章:利刃出鞘
关陇贵族集团源于武川,初建于关中,独孤家作为创周、建隋的主力之一,地位早已超然;其名声现在看似不如元氏、窦氏,朝堂上也没有几个人,可是关陇贵族多数门阀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除去光鲜的表面不如元氏之外,真正的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释放出强大的人脉关系,足以令人惊心动魄、目瞪口呆。
而元氏在宇文泰时期因是北魏皇族而地位尊崇;元欣在北魏权势滔天,有着使持节、太傅、柱国大将军、大宗师、大司徒、广陵王等一干头衔,等到西魏恭帝即位以后,他又进为大丞相。而八柱国中的其他六名柱国,实际上是受到宇文泰和元欣联合节制,得益于祖上打下的江山,元氏的实力不容小觑。
时至今日,包括关中在内的整个雍州仍然关陇贵族天下,按照势力划分的话,雍州北部又以基础雄厚的元氏为最。
对于杨广这个帝王而言,平衡乃是驭臣之道,自从他登基以来,就一直打压支持杨勇暴力发动仁寿宫政变的元派。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元家嫡系出手,可是老表豳州军大将军豆卢宽和杨谅的妻舅豆卢懿、豆卢毓所在的豆卢氏是元派。
在军改中,被杨集拿下的西魏大将军、庸国公王雄后裔王升;西魏大将军、东平郡公梁椿后裔梁宏;西魏大将军、河北郡公王德后裔豳州刺史王世郎;西魏大将军、宿国公辛威后裔辛泰……同样是元派。
当李渊说武川盟盟主是元家以后,杨广朝着元寿、张瑾等元派首领下手的同时,启用了独孤派首领、独孤家前任家主独孤顺。
独孤顺在先帝时期,爵位是武城县公、虚高的司空,实职倒是一个都没有;但由于在仁寿三年的时候,“独孤陀”和元氏、窦氏败类引步迦可汗南下,等到杨集把三十多万突厥军击败、弄死步迦可汗以后,朝廷开始进行了清算。
清算过程中,第一个被逮住的人是贺若弼,贺若弼这个家伙自知必死无疑,但他为了保住家族,便把参与此事的独孤氏、元氏、窦氏等等家族都供了出来,他觉得整个关陇贵族都涉及此桉,年迈的杨坚再怎么着,也不敢“秉公执法”。正如贺若弼所料,杨坚的确不敢对所有人都“秉公执法”,可他却敢对人见人恶恶贯满盈的贺若家“秉公执法”、满门抄斩;而对于独孤氏和元氏、窦氏等家族,则是只诛恶首以及恶首那一房。
独孤家用来当替死鬼的是独孤陀那一房,不过杨坚知道一切都是家主独孤顺的主意,否则独孤陀也没有那个胆子,所以他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深究,可却迂回的说独孤顺作为独孤家家主,教导无方,导致独孤陀引步迦可汗南下,其罪同样重大,于是将独孤顺罢免为民,武城县公、司空自然也没有了。
杨广本着打一派、拉一派的帝王心术,不仅恢复了独孤顺原先的武城县令和司空,还授予他一个刑部侍郎的实职。
此时的中华/殿内,朝会仍在继续,大隋君臣商议着北方的抗旱事宜。北方近来气候十分异常,尤其是雍、并、幽三州北部诸郡,自去年底就久旱无雨,严峻的旱情,已经严重影响了夏粮的收成。如果再不下雨,连今年的秋粮也无法保障了。
虽然说朝廷不缺粮,可是北方百姓呢?百姓怎么办?所以无论如何,朝廷也要竭尽全力的帮助百姓抗旱保收,确保百姓秋天有所收获,而不是绝收。
“独孤侍郎,你刚从北方回来不久,但不知北方诸郡旱情如何?”杨广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刚从雍州北部回来不久的独孤顺。
对于独孤顺这个舅舅,杨广是“重视”之极;他上任不久,杨广就令他持节去巡视雍州北部去了。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你独孤顺作为刑部侍郎,你若不秉公执法,那怎么能行?或许你并没有真正的秉公执法,但只要元氏认为你在搞他们,那就够了。
独孤顺自然明白杨广的险恶用心,但刑部侍郎是一个炙手可热、令人眼馋的职务,他和他的家族都拒绝不了。作为复出之战,怎么也要打出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否则这个位子是坐不稳的。于是他在巡视期间如杨广之所愿,拿下很多贪官污吏,而后又顺藤摸瓜,抓捕了许多一贪官污吏勾结的地方豪强。
至于和心生芥蒂的元氏的关系,等他坐稳了刑部侍郎之职,大家再坐下来慢慢谈、慢慢改善。如果元氏实在不信,那也没办法了。
反正我们独孤家也没信过你们;嗯,还有你们元氏掌控雍北的商道,我们也眼馋得紧呢!
独孤顺闻言,起身行礼道:“启禀圣人,自去年冬天以来,北方的五原、榆林、灵武、盐川、朔方五郡的不少地方都没有下雪。开春后,这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场小雨。臣奉命巡视之际,官员和地方宿老普遍反应受灾严重,如今夏粮歉收严重,秋粮更是无法保障,多是请求朝廷减免赋税。其中以朔方和盐川诸县受灾最为严重,蝗虫肆虐,官员恳请朝廷拨付钱粮赈济灾民。”
太府寺卿元寿目光阴沉了几分,独孤顺这条老狗背信弃义,拿他们元氏子弟开刀;虽然说,元氏以前为了自家利益,也没少干过类似的事儿,但关陇门阀的地位江河日下,现在能和以前一样吗?独孤家没有真心抱团取暖也就罢了,竟然还朝元氏下手了,真是可恶之极。
尤为可恶的是,独孤顺完美的继承了其父独孤信有便宜就占的风格,此时将五原、榆林、灵武一言代过,然后着重提了独孤家的传统势力范围朔方和盐川郡,不仅说此二郡受灾严重,还要朝廷减免赋税、拨付钱粮赈济。
杨广皱眉道:“真是奇了怪了,往年北方也有旱情,缘何今年一波接着一波?”
“圣人,北地近年大旱不断,虽然说不上上说赤野千里,可是收成受旱情影响,一年少过一年。今年进入四月份以来,旱情有愈演愈烈之势。”独孤顺停顿了一下,不疾不徐的说道:“灵武鸣沙县、榆林富昌县更是因为灾情严重,官员盘剥百姓,激起了民变。”
“圣人!”大理寺卿、议事堂宰相长孙炽出列接话道:“前日议事堂和三省、九寺对地方官员引起民变事宜展开了调查,如是百姓因为生计之难而激起民变,朝廷依律追责;如是他们将百姓逼至这等地步,朝廷依律严惩。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因为干旱、缺粮造成的。而现在各地官员都要求朝廷减免赋税,许是他们因噎废食,也未可知。”
雍州北部的榆林、灵武近期出现了小规模的民乱,但是鉴于当下旱情严重、粮食歉收,杨广和文武百官都主张对这些地方采取宽宏态度,即无论如何都不能令民变再起;否则自郡太守以下,一概严加惩治。
如此层层施压下去,雍北诸郡县便形成了一种纷纷报灾情、纷纷请求减免赋税的风气。言下之意,灾情面前,老子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也错;既如此,老子索性不干了,一切由你们中枢来解决好了。
独孤顺看了长孙炽一眼,心下叹了一口气。长孙炽是代表关陇贵族利益的宰相,而长孙家又是窦派核心家族之一,长孙炽说这番话,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表窦派响应独孤顺,企图以“因噎废食”为由,打击元氏在雍州北部的势力。
其意虽好,可是此言太过明显,落下了独孤派、窦派联合打压元派的话柄,一旦被人加以利用,关陇三派的暗中竞争就会明朗化了;到时候,三派受“势”所制,三大首领想坐下商量都不行了。他不等杨广和诸臣细品长孙炽之言,独孤顺不着痕迹的接道:“圣人,雍北诸郡今年的确受灾严重,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兴修水渠、抗旱保收,朝廷该减免的赋税减免、该修的水渠要修。”
杨广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一听到独孤顺这番话,心中有些了然了。
李渊现在是杨广暗中扶持起来的棋子,但李渊对杨广有着极大的保留,毕竟他是李家家主、独孤家外甥、窦家女婿、太原王氏姻亲,最担心的是杨广把这些关系连在一处,然后再以此来分析他;他出于自身安全以及自家利益考虑,不但没有说独孤家和窦家让他竞争武川盟盟主之事,而且当杨广问起独孤派、窦派关系时,李渊变以潜移默化、和风细雨的方式,将两家、两派渲染成矛盾重重、竞争激烈的关系。
对于李渊的渲染,杨广倒是没有怀疑,毕竟关陇贵族集团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这个集团自创立以来,各个世家门阀便斗个不停。此时看到下首的独孤顺和长孙炽气调一致,便察觉到独孤派和窦派在对待元派的问题上达成了某些默契。
不过这正是他之所求,他忽略了独孤顺的圆场,直接说道:“长孙卿、独孤卿所言极是,任何一名官吏都应该忠于职守、勇于任事,焉能因噎废食、人云亦云?既然怕出问题、不做事,那就别当官了。”说着,向司隶大夫薛道衡说道:“薛大夫!”
薛道衡出列行礼:“臣在!”
“明日,你率领司隶台官员持节巡察灵武、凋阴、榆林、五原四郡。”杨广看了瘦骨棱棱薛道衡一眼,沉声吩咐道:“若遇冤假错桉则受而奏之、若遇漏网之鱼则捕之,若遇贪黩不为官员则就地免职,有功则上报其事迹,加以旌勉。”
薛道衡肃然道:“臣遵命!”
独孤顺脸露苦涩之色,暗道一声:完了!
杨广创立司隶史、谒者台的初衷,就是对付他们这种奉诏出京的使节:一是防止奉诏出京巡察的使节勾结地方官,对朝廷来一个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排除异己。二是如同杨广所说的“若遇冤假错桉则受而奏之、若遇漏网之鱼则捕之;若遇贪黩不为官员则就地免职,有功则上报其事迹”。(注)
这两把神刃对于奉诏巡视的官员来说,就是两双眼睛、两道枷锁,每当朝廷派出使节巡视天下、清理官员中的害群之马时,司隶史和谒者台接下来必须跑去过一遍。
司隶台负责东西二京所在雍州和豫州,谒者台负责另外十二个州,而薛道衡这个司隶大夫虽然迂腐固执,但他十分熟悉律法、十分熟悉官员犯罪的方式和手段,而且还是一个眼中容不下半个罪犯的人物。
而独孤顺在巡视北方的时候,本着抓小放大的原则,对五原太守鱼俱罗等各郡郡级官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薛道衡与他不一样了,这个铁骨铮铮的老家伙一旦北上,定然会把他“放生”“漏网之鱼”抓个干净,甚至连他本人也会受到牵连。
然则事已至此,却是回天无力了。只愿鱼俱罗等人放聪明一点,骗过比较迂腐的薛道衡。
不过薛道衡虽是迂腐了一些,可独孤顺忽略了一个人,此人就是杨雄的次子杨綝。杨綝现为司隶台别驾,虽是籍籍无名,可他在司隶台有个“隐大夫”的绰号。
【注:司隶史、谒者台的使命很像锦衣卫一般,当然权力没有锦衣卫那么大,不过官员对它们的恐惧可想而知,而上文提到的杨綝就是一名十分厉害的破桉高手,他在当司隶大夫期间,随杨玄感造反的杨玄纵“路逢綝,綝避人偶语久之……帝寝其事,綝忧,发病而卒”,他死得莫名其妙也就罢了,可是在他前后,司隶台和谒者台其他人也是死得莫名其妙。自他此后,基本上没有官员愿意去司隶史和谒者台任职了,杨广最后只好将二台撤并。结合来看,应该是二台捅到官员们的痛处,所以群起反对,杨广受制于势,不得不撤并这两把利刃。】
第688章:蝗灾
正如杨广所料,关系本就不错的独孤氏、窦氏在某些利益问题上达成了默契,比如说在远离元氏这点,两家就有惊人的共识。诚然,关陇贵族三大派成立武川盟的的目是把形同散沙的关陇贵族门阀拧成一股绳,联合对抗皇权、山东士族的步步进逼。元氏向默认了的独孤派和窦派割让了不少实利,最终如愿当上盟主、成为盟主家族。
元氏为了竖立盟主的权威和威信,花大本钱策划了三个大动作:他们先是为了帮助关陇贵族拿下富饶肥沃、农牧皆宜的河湟地区,联合拓跋宁丛袭击西行的杨集,接着又联合柳述策划了仁寿宫政变;在杨谅造反的时候,元氏派又是最积极、投资最大的先锋;到了军改,还是元氏派策划了那起军事政变……
独孤派和窦派的各大门阀在元氏所主导这一个个大行动中,倒是没有袖手旁观,各个世家门阀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武器出武器,然而大家相信元氏,元氏却把所有大行动全部搞砸了。不过另外两派虽然不满、虽然怀疑元氏没有领导大家的能力,但是元氏派损失的物力财力权力更多,再加上又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先锋冲锋陷阵,所以两派非但没有把不满宣诸于口,甚至连早就到期的“换届”也不提了,继续让元氏将这盟主当下去。
之所以要远离元氏,一是杨广打压元氏已是中枢人尽皆知的事情,不宜与元氏派走得太近、太明显;二是杨广皇位稳定、天下太平,已经不具备造反作乱的条件了,然而元氏至今还奉行着以前那种实力为尊、强者为尊、暴力‘革命’的思想,他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利、或明或暗的与皇帝作对,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谁又敢与这种家族为友呢?
另外就是独孤家和窦氏认为世道即将发生大变,他们认为杨集的强势崛起、以及杨广重视和广泛任命皇族,使权力场上的主要矛盾从关陇贵族和士族、转化成天下世家门阀和皇族,天下世家联手“抗隋”的契机也因此出现了。
朝堂之上虽然还没有相互靠拢,但也有了这个基础,所以现阶段最好静观其变,不能像以前那样当出头鸟,否则必受其害、白白便宜各个士族势力。但输得十分凄惨的元氏显然不会这么想。
以上这些,是两家对未来达成的共识;而迫在眉睫的近期,则是杨集已经严重威胁了两家利益,其中最为典型的是杨坚把盛产银铜的会宁郡划入了凉州,而杨广在几天前又把扶风郡太守给了卫王系的钱世雄。再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如果杨集是个外姓人,关陇贵族为了驱逐士族,或许可以容忍一二,但杨集不单是皇族,还是萧氏、裴氏女婿,再结合杨广对他信任、他和关陇贵族的矛盾。将来极有可能出现连雍凉一体、关陇贵族俯首听命的局势。
但是杨集如日中天,皇帝和士族又巴不得他与关陇贵族斗,关陇贵族现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迂回攻讦、坐观事态发现大变。
说白了,就是不能和杨集正面冲突了,因为冲突也没用、因为中枢官员都知道杨广完全不看弹劾杨集的奏疏。
然而元氏为首的元派却魔症了,既如此,那也只能默默地拉远距离了。更何况元派所空出来的位子,他们也眼馋得很;与其让这些位子落入山东士族等其他大势力,那还不如放开一切去争夺;要是争取到了,好歹也在关陇贵族之手不是吗?
当然了,这些决定目前只有两大派系核心人物知道,而像李渊这种“小角色”自然没有资格;况且李渊现在身为天子近臣,独孤派和窦派生怕李渊为了李家利益、像宇文述那样把大家给卖了。
宇文述就是靠出卖关陇贵族爬到了高处;虽然他本身也是关陇贵族一员,但是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他就忠心跟随杨广了,他不仅背叛关陇贵族共认的新主杨勇、还完全背叛了关陇贵族,在遭到关陇贵族唾弃的同时,他却成了杨广的心腹、获得丰厚的回报。要不是宇文述疏忽了武举的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差点把武举搞臭,他现在绝对是杨广第一宠臣,而如今的李渊和当初的宇文述十分相似,也难怪独孤家和窦家防他一手了。
“农谚常说‘大旱之后必有大灾’,这里的大灾一般是地龙翻身、蝗灾、大涝、瘟疫。”杨广意味深长的看了长孙炽和独孤顺一眼,问道:“独孤卿,你刚刚说北方出现了蝗灾,情况严不严重?”
独孤顺沉吟半晌,苦笑道:“圣人,蝗虫繁殖得相当快,老臣也判断不出是否严重。但是据当地官员讲,蝗虫每天都在增加。如果没有合理的治蝗手段,开皇五年的蝗灾怕是重新发生。”
众人闻言,心头一沉,便是杨广也是面色大变。
蝗灾之害,杨广可谓是记忆尤新;那一年,杨广是并州大总管、河北道行台尚书令,而并州北部在当年那场蝗灾中是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蝗虫见青就吃。它们所过之处,休要说是农作物被吞食干净了,便是大树也被吃成光秃秃的,蝗灾造成的损失以至于并州、雍州北部发生了大饥荒。
苏威忽然想到一事,出列道:“圣人,臣记得凉州在大业元年也发生过蝗灾,可是后来不了了之,想来卫王有治蝗之法。”
杨广双眼一亮,向杨集问道:“卫王,你是怎么治的?”
“圣人,要想治蝗,就要先了解蝗灾是怎么出现的!”杨集出列道:“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干旱对蝗虫的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酿成灾害的缘由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干旱年份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虫产卵数大为增加。另一方面是干旱之地的植物含水量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得较快,而且繁殖力较高。这也是蝗灾发生在北方、南方却没有蝗灾的根本原因。”
杨广闻言细想,发现自己在南方坐镇期间,一例蝗灾都没有发生过,于是问道:“也就是说,蝗虫怕水了?”
“正是!”杨集点了点头:“在防止蝗灾、鼠疫方面,突厥人就做得我们好,他们一旦发现草原的冬天没有下雪,就都判断出来年容易发生蝗灾、鼠疫,于是把枯黄的草原一把火给烧了。大火把土壤里的蝗虫虫卵烧熟、把老鼠烧死不说,而且草灰还能为来年的草提供肥料,可谓是一举三得。”
“我们有山有林,当然不能像突厥人这样放火防灾,可是家禽吃虫子乃是天性,而蝗虫、虫卵就是家禽最好的食物,要是北方家家户户都养鸡鸭,它们就能到处找虫子吃。此法虽不至于把蝗虫吃绝,却也可以减轻蝗虫的数量。”
“要是蝗灾已经发生,则是用两种办法来对付,一是运用飞蛾扑火的原理,让人晚上在野外烧起一堆堆篝火,蝗虫就会飞来送死。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吃,人吃!”
最后一句话出口,偌大的中/华殿一瞬间、鸦雀无声,集体震惊无语,继而才是一片哗然。
杨广挥了挥手,令群臣安静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杨集,问道:“卫王,蝗虫能吃吗?”
“蝗虫当然能吃,而且非常好吃!”杨集笑了笑,向杨广说道:“圣人以前忘了蛇和蝎子了吗?”
一下子,杨广不说话了。他以前的确觉得蛇和蝎子是有毒之物,不能吃,可是后来他被杨集骗着吃过几次,就爱上那种美味了。现在的杨广,连老鼠和蜈蚣都吃。照这逻辑和经验来看,蝗虫这玩玩间果真是能吃了。
杨集说道:“蝗虫肉质鲜嫩、味美如虾。长期食用可防止小儿惊风、抽搐痉挛、喘咳气急等病症的发生。对了,蝗虫还有滋阴补阳的功效,可谓是男人之宝。六七十岁的老人吃了,也许都能枯木逢春、再生儿女。”
“果真?”高颎十分动容的问道,他的儿子一个个都不争气,早有练小号的心思,然而胯下马槊不好使好了,如果蝗虫有这功效,那他一天吃几大碗都行。
有这心思的人,也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杨集,希望他给出一个明确答桉。
“不假!凉州人就是因为吃了蝗虫,导致每年的新生儿爆涨,若不然,哪有这么多新生儿啊?”杨集为了加强说服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别人姑且不说,就以我自己为例。我成亲多年却无子无女,后来吃了蝗虫,一年生了三个儿子,这个,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满殿文武从全然不信变成了半信半疑,毕竟杨集是在仁寿三年成亲的,可是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内,始终无后;然而到了去年他一下子就生了三个儿子,也许蝗虫果真有此神效,也未可知。杨广奇怪的看着杨集,问道:“你好像不会医术吧?”
“我是不会,可巢太医令会啊!这他功效就是他说的。”杨集说道:“巢太医令就在大殿之内,圣人若是不信,可以问他。”
巢元方听得白须哆嗦、脸色扭曲,他是知道蝗虫可以治小儿惊风之类的病症,而且当年也把蝗虫入药的各种方子给了杨集,但这什么男人之宝,绝非是他所说的。
念及于此,便出列道:“圣人,卫王所言为真,不过那什么男人之宝,得看人而定。”
大隋君臣有了医界翘楚为证,心中的半信半疑顿时变成了深信不疑。
杨广大悦道:“太医署立刻把蝗虫的种种药用功效拟出来,然后诏告天下。”
大隋要发展得靠人口,有了人口才有粮食、才有军队,此时的南方并未得到开发,尤其是人们望而生畏的交州岭南一带,根本就是一个烟瘴肆虐、野兽横行的原始地带,然而去过岭南的杨广却知道那里是一个土地肥沃、水源丰富的宝地,要是把江南和岭南全部开发起来,大隋的粮食基本无忧。
而这一切,都需要人。
要是十个男人中有三个因为吃蝗虫而多生,那就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数字了。
“喏!”巢元方无奈的应道,不过他此刻已经陷入杨集布置的迷瘴,而且他知道蝗虫无毒,觉得大隋五千多万百姓都吃蝗虫,蝗灾就会大为降低。
“苏相国,立刻把凉州的治蝗之法传向北方,令官员发动百姓,晚上火烧蝗虫。”杨广吩咐了一句,又说道:“令北方抓些蝗虫送来大兴城,朕要分赐诸位。”
“谢圣人!圣人英明!”众臣听得喜上眉梢,轰然感谢。
“苏相国,这个时节气温较高,普通老百姓家中又没有冰窖,蝗虫容易发臭。”杨集说道:“可让百姓去除翅膀、足,用沸水烫死、焯去唾液,然后再烘干烤干,届时即可炒、炸来吃。”
“嗯!多谢大王提醒。”苏威肃然道:“否则定会误了国家大事!”
杨集“……”
他见到一个个大臣面露激动的模样,顿时感到啼笑皆非。看来在追求持久力、硬度方面,男人都是一个样,这与地位无关、与年纪无关。
尤其是上了年纪却有地位有财力的男人,更在意自己的持久力、硬度。比如说高颍、苏威、裴矩、裴矩、长孙炽和独孤顺等老头子,就已经跃跃欲试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些人在散朝之后,定然在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家人,让他们派人北上雍北收购蝗虫。
照这样子来看,蝗灾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蝗虫的灾难。
而随早朝的结束,蝗虫可吃,可防止小儿惊风、能滋阴补阳的消息,也在大兴城扩散开来。
一人头脑灵敏的商人看到蝗虫所蕴含的商机,立刻收拾行囊北上,准备先收一批“无用的”蝗虫来卖个大价钱。
【兄弟们,我好像阳了,情况是从前天开始的,症状则是头疼眼花、肌肉和关节酸痛、咳嗽、打喷嚏、流鼻涕、鼻塞,难受得要死,但是检查多次,却始终不是阳,也不知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