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郡主(1)
苏家婆子行李,“不知道婆子是江南哪处王家?”
王家婆子道:“金陵王家。我们家的二老太太姓秦,是宫里秦德嫔的姑母。”
芳嬷嬷站在院门口望了一眼:花厅上有好几口大箱子,箱上又备了极好的绸缎,这哪里像上门认亲的,倒更像是来走门子的。
花厅上,王太太含着笑:“宫里的德嫔娘娘身子可好?在宫中生活可好?”
温彩道:“德嫔娘娘玉体安康,近来襄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廷事务,又主掌永仁宫。”
王太太轻吁一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婆母在世之时,时常挂怀德嫔与四殿下,要是她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
温彩捧起茶盏,“王太太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目光却扫过一边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目光相对,那少女复又垂眸,脸上含着淡淡的浅笑,不让人觉得太过,也不让人觉得她孤傲,即便是如此,还是给人一种冰寒之意。
“那个……”王太太支吾了一下。
双双笑着蓄了茶,“王太太,我们家郡主最喜欢快人快语,你有什么事就直说。钱塘苏家的人也到了,正在外头候见呢。”
王家婆子进了门,附在王太太耳边说了苏家的事,这苏家与温彩沾了亲,心下一急,道:“是……是我们老爷听说……郡主手里有直荐入宫帖,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王家一份。郡主也瞧见了,我这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六岁之时也入女学读书,琴棋书画也是会的,这女红刺绣极好。”
王太太似乎不善言辞,少了其他妇人的圆滑、机警,更显得敦厚诚实,说话之后,又小心地看了眼王小姐。
王小姐似乎无心入宫,虽然笑着却更木讷与应付,笑不达眼底。
温彩道:“王小姐当真愿意嫁入皇家?”
王太太心下一紧,“郡主,父母之命,她且有不愿意的,再说这是参选太子妻妾。”
第205章自愿
温彩只定定地看着王小姐,“说出你的真心话,我们都是女儿家。”
王太太的神色肃厉几分。
王小姐咬着下唇,眼睛放光,倏地提裙一拜:“回郡主话,小女确实不愿入宫。可是祖父、父亲、母亲、哥哥们都……”
王太太陡地起身:“住嘴!郡主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想到现下的王家,靠谁谁倒,要不是与雍王能搭上亲戚关系,雍王未必会给王家指一条明道。
周家便是因为女儿入宫为贵妃,一门二爵,光鲜无限。即便顺郡王失宠,可周家的爵位依旧。整个天下,谁不羡慕周家养了个好女儿,如今王家也有机会把女儿送入宫,自得好好抓住这机会。
温彩道:“小姐不愿意入宫,王太太又何苦逼她?”为了荣华富贵,一个个全都疯了,只看到了光鲜,没看到各家小姐与人共侍一夫将来的辛酸。
于他们来说,牺牲一个女儿又算什么,为他们谋算荣华才是最重要的。
温彩又道:“据我所知,王家共有四房人,你是第二房,大房有女,却是庶女;三房、四房乃是庶子,也有女。为何非得二房唯一的嫡女入宫?”
王小姐道:“祖父说,得把王家最优秀的女儿送入宫去,可是……我无心入宫。禀郡主,小女早有意中之人。只是父母长辈嫌贫爱富不肯成全,我……我……”
王太太气急之下,整个王家对此事报有厚望,不曾想王小姐竟一语道破,抬手“啪”的一声就击在她脸上,“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不饶你。”
要不是雍王与王家有些渊源,今儿这事张扬出去就不好听。
扬州那些落选的小姐,有的就是因为与人有婚约被刷下来的。
王小姐如此说,又怎会不让王太太气恼。
王太太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儿入宫,可是这女儿大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她还要依仗过活,自然是希望女儿多多提携儿子的前程,这才强硬心肠,听从丈夫、叔伯的建议。
王小姐手抚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母亲,为什么?你不是说疼我么,我不要入宫,既然家中的姐妹个个都想入宫,让她们去。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九妹妹,她也是父亲的女儿……”
王太太一脸通红,出门前就说好的,没想到了现下,王小姐还不肯服软,不愿听从长辈的安排,“看来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女儿只想嫁孔秀才,便是吃糖咽菜也都认了。”
当真是不知廉耻,当着温彩的面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太太还想再打,温彩一把止住,“王表婶息怒。”
她叫她王表婶,那是承认王家与雍王、与她是亲戚了。
王太太道:“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玉郡主,你说说,这是多好的机会,她竟不肯,若她不是家里适龄女儿里唯一的嫡女,老太爷与几位老爷怎会送她入宫,我们王家都打听好了,这各家送入宫中的,可都选家里最尊贵、体面、优秀的女儿去……”
要是送庶女来参选,旁人就会说王家不当回事。
送嫡女入选,不也是为了他日增加几分胜算么?
温彩吐了口气:“优秀的女儿不一定都是嫡女,这庶女里头也有优秀。王表婶,既然王小姐不乐意,你们别再逼她,就算他日入了宫,若存心不入选且不白白浪费了机会。待你们商量好了,再来与我拿入宫帖,我替你们王家留着。”
“郡主,就写她的名字。”
“娘,我不要入宫!我死也不要入宫,你们若再逼我,我就去死。”
温彩道:“王家表妹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是王表婶同意,我也不能干这种事。你拿不定主意不要紧,先回金陵与家里人商量后再来。”
王太太支吾道:“这……这可怎么好?”她打王小姐一耳光还是轻的,要是王家二老爷知晓了,这心头指不定还得多生气呢。
双双取了一份鲜艳的入宫帖,温彩提笔,写下“金陵王”几字,问道:“老太爷名讳?”
王小姐道:“娘,这嫡支嫡房不是还有三位嫡出小姐么。”
“你给我住嘴。这是我们二房子孙的事,你扯上嫡支大房作甚?”
“娘……”
温彩又问了一声:“老太爷名讳?”
“王之腾(王之朋)。”母女二人说的竟各不相同。
温彩只得落下一个‘之’字,“回去与家里商量之后再订,这是大事。”
王太太恶狠狠地看着女儿,搅了原先订好的事不说,连这事也给搅合了。“难得在江南遇到亲戚,王家表妹且留下来陪我几日?这等率直性子,我倒喜欢得紧。”
不慕荣华富贵,还能坚持心中真爱,就凭这份勇气,温彩就颇为赞赏。
王小姐双眸一亮,要是温彩留她,她就不用回家受祖父、父亲的处罚。
早前只在心里暗猜这郡主年纪轻,这会子倒觉得还是个性情中人。
“臭丫头,你是不是要把为娘给气死!没的让玉郡主瞧了笑话。”
第783章 郡主(2)
“王表婶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哪有这般见外的。”温彩对着外头道:“双双,吩咐下去,将王小姐主仆安置客房休息,我要留她暂住几日。”
来到江南后,遍地都是打破脑袋要嫁皇家妇的女子,难得出现一个不愿意的姑娘,温彩的心情奇好,生怕王家人逼迫王小姐,索性留她在身边多住几日,一是为王小姐解危,二是想通过王小姐再了解一些江南各世族大家的情况。
温彩笑道:“总算有个同龄人作伴,这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会太过无聊。”
双双应声,唤了同来的厨房,两个人着粗使丫头收拾客房。
王太太坐了一阵,虽没订下人选,可王小姐能与温彩亲近也算是一个转机,苦笑了一下,“你若吵了郡主的清静,回头我不饶你。”
“王表婶,我风寒未逾,不好久留。”
“妇人告退!”
王太太又拉了王小姐到一边,千叮呤万嘱托一番,虽说得换人选,可到底是替王家办成了一件大事,早前也是来碰碰运气,盼雍王能瞧在过世的二老太太面子上帮衬一把,毕竟两家几十年没有往来,心下也没底。见温彩还肯认这门亲,方才吃了一枚定心丸。又挂着家中的大事,当天就领了下人坐船回金陵。
王二老爷原也一道过来了,正候在别苑外头,见只妻子一人出来,细问了一番,气得暴跳如雷:“你瞧瞧,把她惯成了什么样子?当着贵人的面,也敢胡言乱语。”听说皇家选妃,整个江南的女子谁不想嫁,偏他女儿要死要活的都不嫁,这传出去,岂不要被人误以为他们王家瞧不起皇家。
王二老爷转而又想,让女儿留在玉郡主身上也好,许他日还能觅上一段良缘。
想到孔秀才,王二老爷就一阵心堵:“让她与孔秀才断了才好!家门不幸,竟出了这种事,别人家遮之不及,可她倒好竟当着贵人嚷嚷开。”
“老爷,玉郡主说替我们留着那份名帖,可是我没敢做主,这事还得回金陵从长计议。”
夫妻俩一路合计此事,这次要不是二老太爷拿定主意要让二房嫡女入宫,他们夫妻也不会来姑苏求见温彩,生怕晚了这名额就被旁人抢占了去。
温彩与王小姐寒喧了几句,双双道:“王小姐,客房拾掇好了。”
“王表妹且歇着,我这儿还有客人要见。”
“小女告退!”
苏婆子迎上苏太太,低声道:“太太,金陵王家与雍王殿下有亲,听说玉郡主心情好,留了王小姐作伴。”
苏太太母女走在前头,后头一长串都是抬着礼物箱子的,不仅有江南的杭绸、苏绣,更有海外的稀罕物什。钱塘苏家,原就是做海运生意的,虽不能与田家相提并论,但也是钱塘首富,只是这些年受田家排挤,生意不顺,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也是富贾人家,比寻常的正五品官员家过的日子还要殷实。
闲聊几句,温彩看了礼物,件件都是极珍贵,这苏家定是大出血,这些奇珍异宝就算没有一百万两,八十万两定是有的。
温彩正在心下权衡,又有两个婆子捧了两个锦盒进来。
苏太太道:“玉郡主金尊纡贵,打扮得太素雅了些,这一盒珍珠献给郡主打首饰、串珍珠衫穿,这另一盒珍珠劳郡主转赠宫里的七公主、十公主。”
温彩启开盒子,一盒珍珠已是难得,况是两盒,且粒粒匀称圆润,这样几棵便价值不菲,两盒就更值不少银子。
“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了。”温彩与双以点了一下头,双双接过,着人把箱子放进了偏厅。
苏太太又问了些温家二房董氏的事,嘘寒问暖一番。
说了一炷香的话,温彩直切主题:“苏家决定送小姐入宫了?”
苏太太笑了一下,看着一侧坐着的乖巧女儿,“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要把家里最优秀的女儿送去待选,还请玉郡主帮忙。”
温彩令双双取了帖子,对王、苏两家的事,她已经听慕容恒说了,“苏小姐名讳?”
“单名一个‘宁’!”
“苏宁!”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苏宁电器”勾唇一笑。
苏太太不知所谓,只赔着笑脸,继续道:“宁儿在家中行序第五,小姐里头行第三,上头还有一个嫡堂姐,只是三年前就出阁了。她是我们这房的嫡女,打小也娇养大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不敢说精通却也略晓三四。”
要说略通一二着实太谦虚,苏太太自认她女儿才华在钱塘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温彩写了帖子,双双递过印鉴,盖了她的大印,“先送她入京,不妨到我二婶家住几日,了晓一下各待选小姐的情况有利无害。我哥哥家里有不少宫里出来的老人,可以请镇远候府的嬷嬷指点一二。”
双双奉上帖子,苏太太双眸熠熠闪光,就这样一份帖子,得多难得呀,看着上面的凤印,眉眼都乐成了一朵花。
“郡主可去钱塘?我们苏家还有几位适龄小姐。”能入选的多几个,也让苏家好好地风光风光。
“几日后,我们得去杭州,再是金陵,旁处就不去了。届时除扬州、杭州、姑苏三地的美人,其他各地美人送往金陵待选。
“那……怪可惜的。”
温彩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双双从小厨房里捧了一碗汤药进来,“郡主该喝药了。”
苏太太母女起身拜别,“郡主保重身体,要是去钱塘多好,可以住到苏家,到时候一定好好地款待郡主。”
一早就决定了在扬州、姑苏、杭州挑选,再最后前往金陵,但凡没去的各州府把直接把人送往金陵再选。
“苏宁入了京,他日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回去后好好保重。”
苏小姐一脸恭谨应声是“是。”可那双眼睛却最不安分,审视了温彩后,又将温彩身边服侍的人都瞧了一遍,拿到了名帖便可入宫,脸上的得意之色难抑。
对苏宁的性子温彩有几分不喜。
温彩轻声道:“双双,送客吧,我想歇一会儿。”
青莺扶了温彩。
苏太太母女一出别苑偏门,见着苏老爷,露出帖子的一角金色,“办成了,果然是礼重人不怪。礼送得厚,事也容易办成。”
苏老爷心里暗道:当真以为是钱买的么?还不是因为他投了通政司,答应帮通政司做事,否则这帖子岂有这么容易?
苏太太上了马车,拉着苏小姐的手道:“家里花了这么多钱财办你的事,你入了宫可得争气些,也让我们苏家风光风光,再给娘挣一个诰命来,给你爹挣个候爷、伯爷的当当,也让你哥哥做一回当朝权贵、皇亲国戚……”
苏小姐嘴角一扬,“娘放心好了,我一定用心。”
“太太,我们家小姐长得美,又是钱塘出名的才女,一定不会辜负你和老爷的厚望。”
苏家人意气风发地离去。
偏厅里,双双眉飞色舞地道:“郡主,这两家送的礼可真重。”
第784章 郡主(3)
“先搁着吧,待离开姑苏时,再交给雍王处置。”
“郡主,苏夫人说那两盒珍珠是送给你的。还有,王太太也是看在亲戚份上才送了你一箱子极好看的绸缎。”
“珍珠留一盒,绸缎留四匹,其余的如数交给雍王。在一盒珍珠上注明:钱塘苏家献七公主、十公主,宫里那边自有安排,我们就不必过问了。”
“是。”双双看着一屋子的箱子就欢喜,“郡主一点也不贪心。”
不是温彩不贪心,只是这选妃的动静闹得太大,怕是有不少人都盯着,得了这么多的钱财宝贝,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虽说这是他们送的,可又有多少是从明路上来的,取之用民,用之用民。”
温彩懒懒刚躺下,只听芳嬷嬷在外头道:“禀郡主,姑苏杜家二位太太求见。”
温彩与双双使了眼色,双双几步奔出:“嬷嬷小声些,郡主刚服了药,这会子歇下了。原不见客的,可王、苏两家的太太来见,因是亲戚,论起辈份来还是郡主的长辈,实在不好回拒。”
芳嬷嬷得了杜家人的好,此刻为难地道:“杜家二位太太都等大半晌了,若是郡主醒了,还劳双双姑娘着人通报一声。她们可是真心来拜见郡主的。”
双双拉了芳嬷嬷到一边,低声问道:“可是为了求入宫帖来的?”
芳嬷嬷凝了一下,大家都是明白人,“正是。”
“来晚了!”双双吐出两字,“离京之时,皇后统共就给了那么几份帖子,已经用完了。嬷嬷,别让她们候着,让她们另选他法,免得误了时辰。”
可谁不想多几位,这人越多,中选的机率越多,就算是旁人得配其他皇族,那也是件极体面的事。
红燕走了过来,道:“芳嬷嬷,昨儿郡主还说,这事不能再拖。五日后,启程前往杭州办差,还得劳你与鲁公公尽快订下人选。”
温彩病了,这事都落到了芳嬷嬷和鲁公公身上,可这个时候,有些事他们还得请温彩出面。
芳嬷嬷得了实话,不无失望地回到院子里。
杜三太太遍遍沉吟:“入宫帖怎么就用完了呢?”说好了,杜家的七小姐要入宫待选,这七小姐无论容貌、才智都是极好的,怎么这帖子就用完了。
晚了一步,在她们来之前,就听说温彩会见王太太,一边又候有苏太太,只因这两家与她有亲,她是不是把帖子都给了这两家。
杜三太太紧握着拳头,怎么就差一步呢?
她女儿怎么办?这些日子都在静候消息,只等拿到了入宫帖就预备入京。
芳嬷嬷面露窘色,得人恩惠,替人解难,“现在入候选名单的各家都在走门道,我和鲁公公替你们杜家留上一个名额。你们意下如何?”
杜大太太没拿到直荐帖子,也只能保住现下的东西。
芳嬷嬷又补充了一句,“玉郡主那边我来替你们打点,保管让你们满意,届时杜小姐入宫,我自会关照着她。杜大太太以为如何?”
杜三太太心乱如麻,原是想着两道路都走的,杜七小姐可没预备早前的参选,这不是没机会了。
大房的人已经接掌了家业,她们三房岂能落后。
她不甘心!不甘心!
杜三太太道:“芳嬷嬷,我女儿要入选,你开个价。”
芳嬷嬷凝了一下:“这候选名单里,可只得杜八小姐,这……这就没杜七小姐。”
在扬州时,那些被刷下来,因着家人走了门道,不又保留了名字么。为什么到了姑苏就不行,杜三太太咬了咬牙,“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芳嬷嬷以为如何?”
“这……这早前候选名单里没七小姐,杜三太太这不是为难我么?”
杜大太太似从中品出了什么味,心里琢磨,就算八小姐入选,难保他日不会被挤下来,索性一次做好,花上一笔银子,确保她女儿不会落选。“三弟妹,我正与芳嬷嬷说八姐儿的事来,你能不能稍后再说你的事。”
杜三太太这是着急,要是再不想主意就失去这机会了,她相信以她女儿的聪慧与美丽,一定可以入选的。
芳嬷嬷道:“杜大太太爽快,我也是个爽快人。如此可好,一百万两银子,玉郡主那儿我来打点。”
“好。”
杜大太太应得爽快,当即让婆子取了银票,今儿上门原就是想求入宫帖,只要能确保小姐入选,他们也豁出去了。
早知晚一步,她们昨儿就该来拜访,就算坐在一边等也成。
杜大太太又额外给了芳嬷嬷三千两银子算是跑腿的辛苦费,“大太太回去等着消息,明儿一早会有画师入府给八小姐采绘画影。”
杜大太太办妥了事,告辞离去。
杜三太太道:“芳嬷嬷,还请你帮忙玉成我女儿之事。”
芳嬷嬷一脸难色,虽知每届皇帝选妃各地也是明争暗斗,如今方知此事的好处,“杜七小姐不在候选之列,这……我们以前也没遇到过,这样可好,你先回去,待我试过郡主和鲁公公的意思再回你。”
杜三太太招了一下手,婆子递了一只锦囊来,一掂份量,里头的银票不薄。
芳嬷嬷推了过来:“我现在不能收,万一办不成,这不是哄骗了你。你放心,待我得了准信定会回你。你家里既有女儿,早前怎就没来参选,这名额就快满了,你现在才……唉,难办啊。”
杜三太太硬塞了五千两银票,“这是我请嬷嬷喝茶,请嬷嬷问准了信定再回我。”
原以为万无一失,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杜老太爷听说之后发了一场火。
杜老太太神色俱厉:“素日三太太是个办事沉稳的,怎会出了差池?派了那么多下人在别苑候着,竟让人抢了先机,你……你……这不是坏了全家的大计。”
为这事,宫里的珍嫔特意递了家书,要杜七小姐无论如何也要入宫。
对杜家来说,这是件大事。
珍嫔娘娘近来又在皇后娘娘跟前服侍,求的不就是想让杜家小姐进太子府为姬妾,要是人入了不宫,珍嫔娘娘想帮娘家也不成。
第206章失算
杜大太太此刻才知,三房人与老太爷一早就知道直荐入宫帖的事,心下懊恼,更怨大老爷,明知道有这样的事早前硬是没露个底,害得她今儿白使几万两银子出去。
然,杜三老爷一句话,把杜大老爷夫妻顿时给激怒了。“父亲、母亲,要不让小七替了小八。”
杜大老爷厉声道:“凭什么?我们家小八哪里比小七差了?”
“这次入选的是我们小八,谁也别想抢我女儿的名额。”
珍嫔才不会管这入选的七小姐还是八小姐,若是八小姐不是更好,这可是她的同胞妹妹,少不得更用心帮衬。
杜大老爷道:“我们大房为了此事,可掏空了家底,谁也休想打我家小八的主意。”
杜三老爷道:“论容貌,小八与小七自不相上下,可是小八的性子……”
第786章 晚一步(2)
温彩不由得心生同情,“这么说,这周老太爷是个清官?”
“是不是清官不知道?至少在任上颇受百姓爱戴。他死之后,任上的百姓曾不远千里前来吊唁,可见是个好官。”
一个官员,做得好不好,便可从百姓对他的感情能瞧出。慕容恒是想告诉温彩,这周家人先投长宁候再改投冷家,也是被形势所逼。
温彩道:“我见过周素兰小姐,模样出挑自不屑说,她是一个真正的才女。我祖母在世时,常言看字如看人,她的字看似娟秀,却又多了几分坚毅,是一个心性坚强的女子。那日,鲁公公特意讨了她的字去,可是喜欢得紧,后来我拿她的字与翰林院学士的字比较,丝毫不觉周小姐的字比他们的差,反而瞧得久了,倒更觉周小姐的字倒比他们的还好些。阿恒,要不我们就给周家一个面子,直荐周小姐入宫。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如此才华的女子。”
慕容恒眸子温和,“很少听你如此夸赞一个人。”
“周小姐确实有过人之处。”
“既如此,你再写一份入宫帖。”
双双道:“郡主,奴婢这就去取。”
“让青莺去吧。”
青莺应声。
慕容恒道:“顺娘,你去偏厅小憩,我会会这周树德。”
“是。”
周树德进了花厅,行罢礼,道:“雍王殿下,在下与周家,愿为朝廷出力,愿世代忠于皇帝。在下今儿冒昧来访,想求殿下一件事。”他看着棋盘,这是一人下棋?不像,分明摆了两盏茶水,空气里隐隐还有女子的体香。
周家是做香料、胭脂、水粉生意的,对各种香味,周家人的鼻子异样灵敏。
慕容恒淡淡地道:“什么事且说来听听,若是合乎情理,本王可以应你。”
“多谢殿下。”周树德深深一揖,“在下听说,杜家人要把我妹妹的名额给挤下来?”
“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在下进来的时候,瞧见杜家三房夫妇了。杜家几位小姐容貌不相上下,但论品性、才德当属七小姐,只是奇怪的是,这次杜七小姐去没有报名参选,这马上就要订下人选了,他们的又这个时候走门道……”
慕容恒见他办差还算用心,不介意再卖他个面子,“早前没参选,是杜老太爷想从玉郡主那儿得到直荐入宫帖。偏生不巧,这帖子一早就用完了,他们知晓了实情这才慌了。”
周树德第一次听说入宫帖的事,整个人愣在一边。
外头进来一个俏丽的女子,看她的行止、眼神就是个练家子的。青莺扫了一眼,径直入了偏厅,在轻纱飞扬之间,一股淡淡的馨香传入鼻中,这香味儿……不似周家所产的脂粉,闻起来倒更清馨。
周树德道:“在下求雍王殿下帮忙,别让他们把我妹妹挤掉。”
慕容恒不紧不慢地道:“你……想不想替你妹妹拿到直荐入宫帖?”
周树德顿时错愕,迟疑地道:“殿下不是说已经用完了?”
双双从偏厅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帖子,小心地捧给慕容恒:“殿下且过过目,金陵周建勋之女周素兰,另有玉郡主亲笔所书转呈皇后娘娘的书信为凭。相信有了玉郡主的这封信,周小姐一定会有一个好前程。”
周树德一怔,反应过来时,重重一跪,连连磕拜,“我周家得殿下与玉郡主此等知遇之恩,没齿难忘。他日但凡雍王殿下有所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情激之下,就差没哭出声来。
起起伏伏,直将地上磕得直响。
慕容恒一把将他扶起,“你不必谢本王,玉郡主原是替皇后办差,令妹如此优秀,也难怪她会替令妹留着一份入宫帖。”
周树德按捺激动的心情,只觉这一份入宫帖沉重万斤。
双双道:“入京之后,可至京城驿馆寻顾嬷嬷。顾嬷嬷每逢三、六、九会出宫办差。你把此信亲自交到顾嬷嬷手中,托她亲手转呈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看过之后就会明白我家郡主之意,我家郡主是真心喜欢小姐的书法,郡主想求一幅周小姐所书的墨宝。”
“玉郡主吩咐,令妹不敢不从。”
“周大公子别答应过早,我们郡主求的是《诗经》大雅共计三十一篇的内容。”
三十一篇,这不快成一本书了,但写出来容易,要写好却不易。
周树德笑了一下,“妹妹定会亲自写好,再与郡主送来。”
“好!”双双笑着,“我们郡主最是个爱才惜才之人,虽未与周小姐有所交集,却是颇为欣赏。婢子告退!”她款款欠身,含笑退回偏厅。
周树德意外得到一份入宫帖,小心地藏于怀中,抱拳道:“在下备了些礼物,还请殿下笑讷!”不等慕容恒说话,他大呼一声“在下告退!”大踏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再回周家时,一家人尚未睡觉,周太太一听周树德意外带了一样东西回来,喜出望外,“这么说,我们家素兰可以先行入宫待选?”
周树德傻傻一笑,“这帖子,是皇后所颁,是玉郡主所写,母亲你瞧里面,盖有皇后的凤印,更有举荐玉郡主的印鉴。我看了一下,玉郡主的字似乎写得也不错。”
周老爷伸脖一望,“什么不错?怕是与你妹妹的书法不相上下,但她更胜一筹,这字刚毅有力,独具风格,你妹妹的字虽好,却有两分模仿匠心,独玉郡主的字颇有大师风范。”
有这么好吗?
周树德凝眸细瞧。
周太太道:“玉郡主也是个才女,这字确实独树一帜,非你妹妹可比。”
周树德忆起双双求周素兰墨宝一事,道:“她对妹妹欣赏有之,更多的惺惺相惜之情,今儿还着她的侍女传话,想求一本妹妹抄录的《诗经?大雅》。”
周老爷端祥着帖子,看着上面一个个的字,“好字呀!没有二十年余年的功力,很难有此等好字。你还真是,怎能在鲁班门前弄斧,人家的字比你妹妹更胜一筹,她求你妹妹的字,你竟应了……”
“妹妹的字好,整个姑苏、乃至江南人都知道。”
周太太伸手一凿,“越发不知道谦虚,没的让人笑话。素兰也是个爱书法的,若让她瞧见玉郡主的字,定是喜欢得紧。”
周家人明白,是因温彩喜欢周素兰的才华,这才额外给了周家一个机会,有了入宫帖,再不惧有人抢了周素兰的名额去。
周老爷吐了口气,“既然这事定了,素兰早入宫也好,明儿你就预备一下,两日后启程,树德带足家中下人,乘船自运河入京。”
周树德想着说不准哪日江南就发生变故,而他既入通政司,便要替朝廷办差,“我不去!爹,你送妹妹去吧,你是知道的,光是京城人的那些打点,我就烦得紧。你行事周详,比我妥当。这次我们领了玉郡主、雍王殿下这么大的情面,要不给他们府里也备份礼物送去?”
“瞧样子,玉郡主很喜欢我们家素兰,若素兰在京能与玉郡主交好也是个帮衬。”他想了片刻,对周围的婆子道:“去告诉小姐一声,这两日着她抽空帮玉郡主抄写一本《诗经?大雅》。”
第787章 晚一步(3)
这一夜,周家人难以安睡。
周太太为女儿未来的日子担心,可不入宫又不成,周家的体面、风光,成功都在此一举。
周老爷则是幻想着未来的好日子,若周家能扬眉吐气,他也能告慰亡父泉下灵魂。
周素兰要入宫了,其他的就看往后的造化。
连玉郡主都喜欢周素兰的书法,也亏得玉郡主会识宝,他女儿的字写得可是周家人里头写得最好的。
隔日,一个消失传出:周家的周素兰小姐落选了。
姑苏入选十位美人的画影绘毕。
温彩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张帖公告,就这十人了。”
“玉郡主……这……这里头还有一个小户人家的秀才女儿。”芳嬷嬷与鲁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移近温彩,“杜三太太说,只要让杜七小姐入选,她愿意奉上这个数。”
两根指头!二百万两银子。
杜家,掌管着苏州织造府,官商一身,是仅次于田家的富贵之家。
“早前若是杜七小姐列入候选名单,此事倒也好说,可公布候选名单,怎好强行列入其间。钱,固然重要,可有些规矩不能废,更不能行事过分。我们三个是替皇后娘娘办差的,这暗处盯着的人原就很多,在范围之内使些法子、手段尚可,可若太过分,小心被御史弹劾,我若失体,丢的是郡主身份,鲁公公和芳嬷嬷那可是丢的性命……”
明知不对,还对了这心思,这原就不该。
温彩厉声道:“你们若得了杜三太太的好处最好退回去。这杜家的后台乃是崔丞相一脉,你们能得罪崔丞相么?”
二人一阵心惊,这崔丞相最是两面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个圆滑的主,开罪了他,这背后就给你捅刀子,他把你杀了,你还念他的仁善。
鲁公公觉得这话是个道理,“来人,抄录入选名单,着姑苏知州发出公告,告诉知州大人,这上面的十位小姐不得有半分闪失。”
扬州那边,待温彩与雍王一离开,就将二十名美人送到了官府,又请了知晓宫规的人进行培训,雷知州对外道“扬州有美人入选,乃是我扬州的幸事、福分,自得好好培养,说不准这里头就出上一位娘娘。”
温彩道:“明儿一早,前往杭州。”
而姑苏再度被搅乱了。
落选的丁家,心里暗暗忌恨上杜家,生生抢夺了他家小姐的名额。而丁家,又使了银子抢了周小姐的名额……如此兜绕了一圈,彼此间各有怨恨。
杜三太太得了芳嬷嬷的准话,鲁公公更是派了内侍太监把早前得的银票如数退还:“早前公布过候选名单,不敢把未参选的杜七小姐列入其间……”如此又说了一大堆的道理。
杜七小姐听闻消息之后,又难过了一场。
接下来,杜家一门心思开始培养杜八小姐,杜七小姐曾经的风光,终是被杜八小姐所代,这心下的郁闷、难受,也唯她一人品尝。
杜八小姐原就是个一朝得势不饶人的性子,突然成了家里最得宠的小姐,说话的嗓门大了,吃食上头更挑剔了,甚至还让杜七小姐过来服侍她。
杭州,又名临安府,亦有十位美人名额。
为防被人钻空子,温彩又适时进行了规则调整,依旧是五人一组,分甲、乙两组,每次号牌发完就停止。
这一次有了前两回的经验,三人更是得心应手,而早前的各家小姐早早闻讯赶来。百姓们听闻姑苏有小户人家的秀才女儿入选,颇受鼓舞,亦积极参与,只是负责登记报名的小太监,见人长得不好,言行粗鄙者不予报名。
忙碌六日后,在一番严酷的厮杀中,直接入选的有三人,个个皆是最优秀的,其次又有候选者五十六名,若将众人站在一处,就能比对出来。
芳嬷嬷伸着手,将其间容貌稍差的一一挑选出来,直接宣布落选,一番选择后,又剩了二十一人,再从中挑出七人。
王小姐陪伴温彩从姑苏再到临安。
这日临安美人的名单即将敲定时,王太太来访。
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位临安某县的知县夫人、小姐,而这小姐是早前刚刚落选之人。
王太太一脸讨好,“玉郡主,这位夫人是我的手帕之交,她女儿刚刚落选,你看这事……”
温彩带着歉意地说:“来晚一步,一个多时辰前,美人名单已送往临安知府,这入选公告已经贴出去。”
王太太对着王小姐轻咳一声,王小姐坐在一边装木头桩子,温彩就怕再有人上门说情,又念着要赶往金陵,故而才快刀斩乱麻,临安府权贵之家还没来得及打点关系,这人选便成了板上钉钉之事,然后着画师用最快的速度给入选美人绘了画影存档。
知县夫人道:“玉郡主,这不是昨儿才落选的,怎么这么快就订下人选了。”
温彩微微一笑,“不敢不快,就在几日前,本郡主与芳嬷嬷、鲁公公被御史弹劾,说我们借着江南选妃一事收受贿赂,若再不收敛,要是皇后娘娘追究下来,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昨儿午后,慕容恒就接到了京里传来的密函,鲁公公、芳嬷嬷吓了一跳,就如温彩所言,温彩获罪,大不了就不当郡主,可她们获罪,那是要杀头丢命的事,两人一吓,将这些日子得来的好处,如数交给了通政司的人,请他们将银子转交朝廷。
通政司的人点了银票,云淡风轻一笑:“罢了,二位可留下一些以作花使。”
温彩则把在姑苏收受的礼物、钱财尽数交给慕容恒,而慕容恒又通过通政司转呈给朝廷,少不得在夜下又给太子慕容恪写了一封信,细说此次在姑苏,他们二人收受多少贿赂钱财等。
知县太太恼道:“那些个御史吃饱了撑的,他们……着实太可恶了!”这不是断了他们女儿的前程,还说人收受贿赂,这种事原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愿意花使银子,这样一来,搞得倒不敢收了。
王太太道:“我瞧他们就是嫉妒,嫉妒此次选妃只在江南一带。”
“他们有甚好嫉妒,天下美女在苏杭,这可是明摆着的事。”
温彩笑而不语,“这件事,我们也是被迫无奈,只好收敛,望您谅解。”
她说得客客气气,知县夫人只能怪自家女儿运气不好,当天就领了女儿回家。
金陵是六朝古都,自古繁华。九月上浣的金陵越发如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她的美,让人着迷欣赏;她的韵,令人细细品味。
慕容恒与温彩住在江南大都督府西边一带,专拨了几处院子来招待他们。
梦里,温彩到了冷清的皇陵破院,清瘦的他穿着一袭灰白袍,手里提着一只野兔:“顺娘,我今天猜到兔子了!”她正要接过,慕容恒的脸突地染上了血色,她一声惊呼,腾地坐起身,后背冷汗淋漓。
青莺走近,“郡主!”
温彩讷讷地回想梦里情景,“青莺,殿下……到那边了?”
第788章 王太太来访(1)
慕容恒称病不出,却避开众人的耳目回了扬州。温彩忆起顾谦遇刺,到底心下难安,这两日总是心神难宁。
“郡主,殿下离开金陵四天了,算算时日应该已抵达扬州。”
她又忆起三天前他离开,在她耳畔道:“本王快去快回,你要保重,切莫太过劳累。这一次,通政司的人证据确凿,已经有人成功进入田府……”
“你要保重。事事都要小心,冲锋献阵,就让李成炳去做。”
冯泰此行相伴慕容恒左右,实则并无甚实权,他担任的是师爷、襄助之权,可对于大事,慕容恒根本不与他商量。
她知道他有大事要办,可这件事太过凶险。
顾谦就是因为触及了江南官员的利益,被人买凶行刺,险些丧命。
扬州城东,田府火光映天,一千御林军将偌大的田氏族人严实围住,江南大都督贺兰绝从晋陵卫军所拨调一千五百人禁城,四城门把卫森严。人,只入不出,各处更是肃穆非常,黑色沉沉中传出一阵刺耳尖叫声。
方府得到消息,召了全家成年男丁在花厅议事。
雷知州府,雷知州站在院子里。
金家,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聚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样沉寂的夜,紧张得让人的血液无情奔涌着,偏心情郁闷难耐,就似一个犯下大案的囚等候着主审官员最后的审叛。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等待判决的过程。
田家完了!
早初,整个扬州只当雍王殿下整日不是四下游玩,就是应付各类宴请,甚至有人说雍王下江南其实是为了襄助他的未婚妻帮皇后办差。
这是一个好计谋!一次轰轰烈烈的皇子选妃,瓦解了江南各方的势力。
慕容恒一袭蟠龙袍,如神人谪仙一般翩然进入田府大门,看着凌乱不堪的一院子人:妇人们披散着长发,原还在睡梦中,就被突然闯入的御林军给惊醒;孩子们,更是被这无数陌生的面孔吓哭在奶娘的怀里;男人们有的只着中衣,还有的更是衣衫不整,更有甚者未来得穿上鞋袜……一派狼狈画面。
哭的、惨叫的、悲鸣的……怒骂的、莫名的眼睛都望着慕容恒。
慕容恒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州田氏一族受皇帝、朝廷信任,然田耀祖等人辜负圣恩,目无律法,为祸江南已久,欺男霸女、霸市谋利、赂贿官员,今奉旨查抄田家。其主犯田耀祖、田方、田正、田圆即日押送京师交刑部会同三司严审。田家所有财产充没朝廷!钦此!”
却无人谢恩,只有那一张张或惊恐,或意外的脸,一地的妇孺战战栗栗。
田耀祖衣衫不整,被两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制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陷害,这是陷害……”
慕容恒冷声道:“是不是陷害,田公子在三司堂审上争辩。本王素闻田公子武功高强,李成炳,他若逃走,拿你试问。他可是朝廷的头号钦犯。”
李成炳面无表情,抱拳道:“下官奏请钦差大人,着人废掉他的武功。”
慕容恒道:“准了!李成炳,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王还得去方家、知州府衙。”
“恭送钦差大人!”
李成炳此次随慕容恒一道下江南,不同的是,慕容恒走的是明路,李成炳一行则走了暗路,扮作寻常客商,又在通政司襄助之下暗自搜罗田耀祖及江南官员的罪证。早前行得艰难些,可温彩的选妃之事一搅合,各家之间的矛盾便出来了,又有各家有人暗中投靠通政司,成了通政司的细作,办起案子来倒让通政司轻松了不少。
从七月初至九月初,整整两月,在江南人为朝廷要在江南选妃的事冲昏头脑,百姓们更是为这事议论纷纷之时,李成炳等人却是步步成事。
一名御林军中郎将走近田耀祖,一掌击中后背,再一推握住他的手腕,田耀祖传来一阵凄厉地惨叫,直惊得夜空中大树上的飞鸟扑喇喇地惊飞起来,传入耳内,仿若地狱恶鬼的呐喊。
田耀祖扒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抽搐。
李成炳俯身,将手探放在他的鼻翼,又握起他的手腕。“你……怎么把他打死了。”
田耀祖怨毒地盯着那御林军侍卫,却见他长身而立,眸子里带着几分果决。
“朝廷钦犯,死不足惜,通政司不是拿到田家的罪证么?”
李成炳厉声指着这侍卫,看他的打扮,倒似有些武功本事,“你到底是谁?”
年轻男子一抱拳,朗声道;“荣安候世子顾浩。田耀祖派刺客行刺我父,我杀了他,也只是替父报仇。这等恶人留待世上也害人害己,我是替朝廷除了个祸害。李大人,田耀祖不死,他的同党就不会安分,唯有一死,才会减少麻烦,若是有人追究,你只管报上我顾浩的名讳。人,是我杀的。”
顾浩拔开长剑,睨视地上的田耀祖,想着在江南呼风唤雨的人此刻却落到他手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田耀祖,我这便亲自取下你的项上人头……”吱的一剑落下,身首分开,鲜血飞溅。
李成炳虽是刑部官员,也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手段。
顿时,院子惊叫之音连连。
更有孩童大呼着“爹!爹……”
李成炳怒道:“顾世子,你的手段未免太残忍,田耀祖的罪名尚未定,你怎能……”
“李大人,倘若田耀祖在押送回京的路上被人所救,你如何交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田耀祖必须死。他人死了依旧可以定罪,请李大人宣仵作验明正身!”
顾浩似还不信,待仵作验看之后,方才放心。
不是他残忍,这事原是顾谦的意思,耳畔是顾谦对他的几番叮嘱:“浩儿,你到江南之后,若活捉田耀祖立时杀之,决不可留他活命,此人在江南的势力大得令人可怕。据我所知,不仅是江南,他在山西开采的铁矿、金矿,而江南的布匹、贡酒全都被他所垄断,广东、福建的生丝生意更受他掌控……为父担心有人为中途救人,一旦被他逃脱,将会是一场劫难。,此人虽是皇商,却乃国之祸害。”
顾浩蓦地回首,“将田耀祖人头悬挂城门,告诉百姓,被田家欺压着,可前往官衙投递伸冤诉状。从即刻起,自有朝廷替他们做主。”
李成炳一恼,这是他干的事,顾浩是御林军中郎将,怎能抢了他的工作,“顾世子,你还是做好御林军中郎将的份内之职,听候命令的好。”
“那李大人告诉本世子,不如此做,如何收集田家更多触怒国法的罪证?”
李成炳拂袖而去,“自以为是。”他提高嗓门,大声道:“田家抄没家产,一干人犯押送回京!”
田方倏地起身,指着顾浩道:“卑鄙小人!落井下石……”
“我卑鄙?”顾浩笑得阴险,一袭中郎将的官袍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田耀祖与同党谋害我父性命,此仇不报非君子。我父与你们田家有何仇,你们却要害他性命?我与你们田家原无交集,本是仇人,何来落井下石一说。哈哈……”
第789章 王太太来访(2)
笑声久久回荡,夹杂着妇人惊恐的抽泣声。
顾浩的脸上掠过一丝狠毒,如若不是邵铁拐等人赶到江南及时,否则顾谦就会命丧江南。顾谦是他最敬重的父亲,也是顾氏一族的当家人,要是顾谦没了,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就算是如此,顾谦虽保住了性命身子却大不如前,怕是再不能入官场了,只能做一个闲散的荣安候。
这个仇,顾浩一定要报。他是家中的长子,更得替后头的弟妹们做个表率。
顾浩朗声道:“李大人,请吧!”
所有妇孺禁于一院,所有男子禁于一院,而府中数百下人更被禁于一院。
李成炳抱拳一揖,领了官兵四下翻动,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搜罗进一口口大木箱子。一些官兵少不得顺手牵羊,见着值钱的首饰往自个儿的怀里藏匿。
众人故作彼此未见,待所有人要出院门时,李成炳一声令下,着侍卫搜身,竟从官兵身上搜出不少值钱的东西。
“此次的事就罢,再有下次,别怪本官严惩,此乃民脂民膏,当送往京师交予朝廷,谁再偷拿,便罪同贪污。”
李成炳是个孤臣,同时也是个严厉之人,他说到做到,说完这番话后,在下一处院子里,不还真有抱着侥幸心理藏东西,被他揪住,当即就定了个“贪污罪”,推到外头就是三十大棍,直打得丢了半条命。此事之后,再无人敢往自己怀里藏东西。
马蹄声声,靴潮滚滚,喝声阵阵,随着一股秋日的尘土飞扬,慕容恒与数百御林军消失田府。
慕容恒领着数百御林军前往知州府。
看着知州府周围的火光,雷太太浑身微颤,“大人,我们……我们……”
雷如烟朗声道:“我们雷家不会有事,娘,我是未来的太子侧妃。”
没入宫,一日就做不得数。
知州官衙的大门一开,御林军如潮水般涌下了后院。
二安子冷着声儿:“雷大人,你犯有贪墨罪、与江南商人勾结,盘剥百姓等罪,跟我们走!”他再一挥手,“抄没雷家家业,这些东西全都是民脂民膏。府中女眷收拾一下你们的东西,打入大牢。府中一干下人,交由御林军顾将军看押、处置。”
雷小姐张开双臂,拼命护着雷太太:“你不能碰我,我是太子的女人,小心我让太子治你们大罪。”
二安子笑着打量,“雷小姐,你还未入宫呢,就以为自己真的能被选中么?好,好!既然你是入选的美人,我不碰你。可是知州府现下归我们管,你马上回到美人们住的院子里去,要是乱跑,别说还没成太子侧妃,就是成了太子侧妃,也能治你个扰乱朝廷政务的大罪!”
雷小姐凝了一下,还有这等罪名么,再看二安子那严肃的样子,哪敢抵抗,乖乖跟人去了美人们住的小院。
二安子一挥手:“来人,告诉众位美人,我等是奉旨办差,任何人不得跨入院门一步。”
雷小姐被侍卫送回专用来训练美人的院落,这院子很大,内院有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里住了两位美人,近来正在接受宫中嬷嬷的教导。
白天时,雷小姐会过来;到了黄昏,她就回到自己的阁楼。
只是这回,她再不能享受特殊的待遇,父亲雷知州再不是朝廷命官,一夕之间,他戴罪在身,成了朝廷钦犯。
她的母亲、她的哥嫂、她年幼的侄儿……
田小姐进了屋来,问道:“雷小姐,外头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服侍丫头道:“来了好多御林军,把知州衙门都给包围了,他们说……我家大人触犯国法,要押往京城受审。奴婢是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的,田家好像有哭声……”
方小姐惊愕道:“你是说田家获罪了,田家不是皇亲国戚?田家不是大皇子的人?”
服侍丫头默认。
完了,全都完了。
她们有幸是入选的美人,才能得已安稳。
而那高墙的外头,马蹄声声,男人的吆喝声冷酷无情:“走快点,想找死么?”
方小姐道:“方家呢?田家都获罪了,会不会牵连到方家?”她失魂落魄,她在这儿,可家里人呢,这雷霆之势来得太快。
田耀祖听闻钦差下江南,不放心江南出事,没想还是出事了。
一场选妃,将江南的人心搅散了,那定下的盟约也成了一个笑话。
各家自谋前程,都害怕有朝一日被朝廷清查,想早些攀上权贵皇子,也好保命。
这一夜,扬州田家、方家、雷家覆灭,举家获罪,家主定为主犯,妇孺也成罪臣家眷。
次日,百姓们发现整个扬州城暮气沉沉,而城门口的旗杆上还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有识得的人辩出:“是田耀祖,是田家的家主田耀祖。”
田家权势滔天,相传家中白银如雪,珍珠如豆,黄金成山,就是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一夕之间举家下了诏狱。
慕容恒宣了金老爷到府衙说话。
他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金老爷,明人不说暗话,本王就快人快语了,金家亦有过,但罪不及死,罪功相抵,另罚没二百万两白银,你……不会有异义吧。”
这对金家来说大半个家业。田家没了,方家这个对头也没了,只要金家的人无事,只要金小姐能得嫁皇族,总有一日会挣回来,金家虽失了一笔钱财,却未伤根本,不像田、方两家这一回许要被连根拔起。
“在下认罚。”
“尽快交齐罚金。往后记得安守本分。”
“谢雍王殿下厚恩!谢雍王殿下!”如果不是他提前投了通政司,今日的田、方两家便是他金家的下场。虽说罚了一笔银子,也算保住了家人性命与、平安。
金老爷心有余悸,不由得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一直害怕被捉住短,现在只是罚银,也好!也好。更好的是,金家的仇家方家没了,而金家还在,金家依旧是扬州的大族。
顾浩从外头进来,抱拳道:“雍王殿下,这扬州知州一职……”
“自有通政司的人来安排,现下不知姑苏、金陵那边如何了?”
“姑苏有池睿,金陵府有贺兰大都督,临安有冯泰,定会万无一失。”
慕容恒道:“本王要确切消息,而不是猜测。”
九月初五夜,江南首富田家、姑苏首富杜家等被御林军查抄,上至家主,下至几月大的婴儿尽皆获罪。
一时间,整个江南一片哗然。
在江南赫赫有名的皇商、大族就这样获罪了。
唉,树大招风,这两家这些年太张狂了。
让百姓们哀叹的是,像田家这样的百年富贵人家,正是权势钱财鼎盛之时,竟这般说没就没了。
金陵府内,更是接连几日,连行人都神色匆匆,不敢在外逗留,选美之处也少了往回的热闹喧哗,多了几严肃、静默。
江南大都督府内的选美活美活动,相较之前的三地选美,这次更显公允、公正,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寻常百姓家女儿,但凡才貌双全者皆可入选。此次又有六十个名额,其间含金陵府二十人,其他地方共四十人。
第790章 王太太来访(3)
能一次入选通过的多是才华过人,或是倾国倾城的女子,这次选美,温彩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美人还当真有倾世之容。
选美之事进行了近二十日,瞧看了数千名来自各地的美人,最终又挑出了六十位皎皎者,统一安置到驿馆之内。
九月初十,礼部官员、内务府官员抵达金陵。
九月十五,金陵驿馆内所有美人站成数列,整齐地立在宽旷地院子里,一律都换成了水红色的宫袍,挽着一样的发式,戴着一样的头花,越发显得她们娇艳如花,每人又新发了一张水红色的丝帕。
田家、方家、杜家等获罪,可几家的小姐却成了入宫的美人,她们也有不安,也有挂怀,更重要的是,她们比旁人更盼望能够得宠,唯有这样,也许是她们救家人的唯一机会。
然,此刻却有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进来,众人回眸时,这女子不是姑苏八小姐还是谁,此刻她秀眉微挑,指着另几个与她住在同屋的小姐怒道:“你们……你们太可恶了!知道今儿要起早,你们为什么不叫我?”
同屋的小姐早就瞧不怪她了,杜家已经完了,偏这杜八小姐还趾高气扬,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入宫美人,偏她却道:“我们杜家不会有事的,你们别忘了,我二姐还是皇上的宠妃,还是尊贵的珍嫔娘娘。”
芳嬷嬷厉斥道:“大声喧哗成何体统,还不站好了?一会儿要登船入京,老婆子可告诉你们,谁要是敢给我惹是生非,别怪老婆子不客气。”
温彩与皇后派来的官员交接完事务就再不管了。这会子坐在案前吃着茶,根据她穿越前的一些见闻,此次选美被她弄成了选秀一般,就连许多无事的太太、奶奶也想法设法想进去一瞧稀奇,这家小姐献罢舞蹈,那家小姐又展示琴技,令人目不暇接。
同时,这次选秀温彩与芳嬷嬷等人卖门票又大赚一笔。
三人各得了一些,大头上交了朝廷。
内务府的主事太监道:“鲁公公、芳嬷嬷且随礼部及美人入京。”
鲁公公道:“张公公不随我们回京?”
张公公轻叹了一声,“皇上有旨,要将此次江南犯官、罪臣家中的一部分女眷充入掖庭为婢。是贬为官奴还是充为宫婢,总得咱家一一过目才能定,这不宫中又该添一批小太监了,若有合适的孩子还得挑上一些。”
站在队列前头的美人心头一紧,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方小姐。
无论是官奴还是宫婢,这一生都是奴婢身份,更是世上最卑贱的人。
雷小姐握紧拳头:这是谁?她的幼弟有可能成为太监,这怎么可以……她欲哭却又不敢,扬州过来的美人几乎都认识她,这才几日时间,所有美人都知道她是扬州贪墨罪臣之女,看着她时满是鄙色。
又因早前扬州籍的美人,雷小姐开罪了不少,她们得了机会,携手在背后整雷小姐,就如今天,明明知道一早要起身入京,偏她们就是不叫醒熟睡的雷小姐。
芳嬷嬷笑道:“张公公保重,我们就先回京了。”
“好说!”
鲁公公提高嗓门,“各位美人听好了,你们马上回去收拾包袱,一刻钟后从这里出城乘马车前往码头登船入京。出来前记得蒙上面纱!去吧。”
一声落,所有人疯了一般地转身,往各自的房间奔去,现场就是一片凌乱,有人撞人的,人骂人的……
芳嬷嬷道:“玉郡主,我们……要回京了。”
温彩笑道:“我也想回去,这不雍王殿下手头的差事还没了,我还得再停留几日。”她顿了一下,对双双道:“去把我给鲁公公、芳嬷嬷备的礼物拿来。都是些小东西,带回去或自己使用,或送京城的亲友也都还过得去。”
芳嬷嬷“这……”了一下,“如何使得。”
“我们都不易,早前看着此行还不错,被御史一闹,连个茶水钱都没得到。”
鲁公公与芳嬷嬷心里头恨死那些御史了,因为他们在朝廷弹劾,说他们借着选妃之事收受贿赂,只得把早前得的好处尽数交给了朝廷。
温彩笑了一下,“这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御史可弹劾不得,可以说是我们三人有共事情分,是朋友之谊,你们说是不是这道理。”
朋友间的馈赠谁敢说是受贿。
四名小厮各抬了一口箱子来,看着他们抬得沉甸甸的,鲁公公与芳嬷嬷喜上心头。
鲁公公道:“玉郡主,恭敬不如从命,咱家就收下了。”
“鲁公公、芳嬷嬷一路顺风!”
温彩没说打赏,而送的是馈赠,还用了朋友二字,这让鲁公公与芳嬷嬷颇觉抬举。两人令人将箱子抬到车上,鲁公公颇不及街地打开,一大半箱子的银元宝,又有些精致的小玩意,如太监们把玩的小茶壶,腰上挂的琉璃坠儿、夏天扇上用的玉坠等。
鲁公公摇头笑道:“这玉郡主当真是个通透人物,真是用心了。”除了大半箱子银子,另一半样样都是用心挑选的。
芳嬷嬷打开箱子时,也有半箱子银元宝,另有些妇人头上戴的钗子、珠花、绢花等于,虽瞧着寻常,但式样精致,甚至还备了些极好的胭脂水粉,回宫之后若拿去送人,正好合适。
她正瞧着,却见跑腿服侍的小厮上了马车,怀里抱着个盒子。
芳嬷嬷手忙脚乱地锁好箱子,冷声道:“你又野哪去了?”
“干娘,刚才……刚才玉郡主身边的侍女唤了我去,说是玉郡主给我备的江南土仪。”
芳嬷嬷好奇地夺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一把精致的小茶壶,又有琉璃坠儿、手上戴的玉扳指,虽不是最好的,但贵在其式样精致,用了心意,又有旁的小物件,都是小太监们喜欢的东西。
小太监道:“干娘,这达官贵人见多了,还从没见过像玉郡主这样的人,真真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先一步回京,竟也备了馈赠礼物。”
早前他原是跑腿的,近来相处多了,芳嬷嬷索性收了这小太监做干儿子,私下里以母子相称。
芳嬷嬷问:“有一刻钟了么?”
“到了!”
芳嬷嬷跳下马车,扯着嗓子道:“每辆马车四个人,彼此蒙上面纱,往最前面走。”有喜欢玩闹的推攘了一下,又有美人拉住交好的,两个举手,帮对方蒙上面纱。
马车出了驿馆的长街,但见周围聚满了百姓,两侧又立着乐队,声乐阵阵,是为她们送信的。其间还有金陵城的乡绅代表,高举酒杯,嘴里喊道:“江南的美人们,父老乡亲给你们送行了!祝各位美人他日前程似锦、风光无限!到了京城,可莫忘故乡父老,为江南百姓谋福……”
温彩站在阁楼,远远眺望,秋风若隐若现地送来那乡绅代表的话语。“往届选妃也是这样吗?”
红燕答道:“贺兰大都督说近来因江南贪墨案,皇商霸市案的影响,金陵城太沉闷了些,特意让金陵府乡绅拿出江南首府人氏的气度、派头给江南美人们送行。送行的人群足足从金陵城排至码头,一路上都有送行的乐声。”
第791章 保重(1)
青莺道:“这位乡绅的孙女入选了,他是来给他孙女送行的。”
双双道:“这里有些百姓是来瞧热闹的,还有一些百姓是来给自家当选的女儿、妹妹送行的,对他们来说,哪怕是看一眼也满足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有些人此去一别,怕是一生都难以与家人相见了。”
温彩却没有半分喜色,“就算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人为了荣华富贵愿意入宫一搏。但凡她们有不愿意,我万不会逼她们。”
爱慕荣华,古今皆然。温彩忆起古装电视剧里,有那么多不爱荣华富贵的女子,她们有个性,她们有才华、美貌,可经历了这事,有骨气的女子是有,却远没有那么多。换句话说,如果你在现代得遇一个亿万富翁,哪怕是给他做情人,你愿不愿意?如果问十个年轻的姑娘,这定有七个人是愿意的。剩下的那三个,一个是有爱人的;一个是有傲骨,不被金钱所动;还有一个是面对现实,觉得自己赢得对方心的可能太小自愿放弃的。不管是哪一种,这放弃的人让人觉得敬佩。这选择了的七人让人觉得她们很现实,但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任何人都有权力过好日子,不同的人许会选择不同的方式。如同温彩,她有养花种树的本事,另又有创新精神,所以对她,她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追求更好的日子。
可在古代,一个女子要追求更安稳、荣光的生活,她们只有一条路:嫁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在这里,温彩代表的是现代人。而那些入选的美人,则是古代女子的情感和思想,她们中的许多人不是为自己而活是,是为了家人、家族,甚至有的是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活。
双双笑了,“以前皇上选妃,各地比这还要激烈。何况这次,她们嫁的是年轻的太子、皇子、世子,她们自然乐意。”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这么多的美人,又有几个能真正得偿所愿呢。”温彩不是悲春伤秋之人,“对她们来说,哪怕是一分的希望,也要做出十分的努力。怕是宫里再难平静了。”
青莺、红燕二人与温彩相处越久,对温彩便了晓越深。就如这次,在选拔过程中,确实有几个姑娘不愿意,如金陵王家的王小姐,又如临安府选美时的罗姑娘、施姑娘等,她们不想入选,偏生被族人逼着送来,温彩就让她们落选。
温彩岔开话题,问道:“不是说八月要订下太子妃人选么?”
红燕垂首道:“太子妃已经定了。”
双双脱口而出,“是哪家的小姐?是洛玉县主还是谢丞相之女?”
红燕笑道:“两广大都督郑光之女郑莹。”
温彩“啊”了一声,就在前不久,她还听说这太子妃人选会是谢丞相与洛玉县主中一人,不曾想这后头杀进来的黑马被选中。
红燕道:“听说皇后原是选中谢小姐,可是在宫里生了些意外。”
“意外……”双双看着温彩。
前世,慕容恪早死,并没有选妃一事。那时冷昭下江南,虽也闹了一出选妃事,却是替皇帝选妃。
而替皇帝选妃是冷淑妃的意思,那时替冷淑妃办差的是冷大太太郑氏,郑氏为此在江南狠狠地大赚了一笔。冷家大房也是因为江南一行归去后,阔绰无比。
温彩这次在江南收授千万两白银,可她一律都交给了雍王处置,而雍王则通过通政司上交朝廷,被太子充入国库。
正因为温彩知晓这些事,所以她临离开京城时,便向皇后献策,又有太子帮衬,才从皇后那儿领到皇子选妃的差使。
红燕继续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谢小姐身子太弱被退回丞相府,怕是此事没那么简单。”
温彩问:“洛玉县主呢?”
“就在谢小姐出宫第三天,由皇后指婚,将她许给了赵王世子为妃。她运气还不错,今年三月,赵王世子妃没了。”
洛玉许给赵王世子为继室,看来京城当真生了风波。
“谢丞相之女落选,肃毅伯之女谢纤云被定为太子侧妃。十月初二,郑莹、谢纤尘将同时嫁往太子府。”
谢丞相与肃毅伯原是兄妹,弟弟之女未成,哥哥之女却入选。这谢纤云据温彩所知,似乎远不如谢纤尘,谢纤尘无论容貌还是才学都是谢家小姐里头最优的,一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方才导致了谢纤尘落选,洛玉县主也嫁了赵王世子。
主仆二人说着话,在不远处的三层楼茶园上,几个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贺兰大都督府。
“田大公子死得太惨了,我们得给他报仇!”
“顾浩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可顾浩身边侍卫众多,要下手很难。”
“我们就拿玉郡主下手,她可是雍王殿下最看重的人,只要我们抓了她,再逼雍王拿顾浩来换……”
而不远处的桌上,坐着一个戴纱帷的男子,背影倩秀,举止柔美,让人难辩雌雄,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却在用心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大哥,你这计划虽好,可是玉郡主出门前呼后涌,就连贺兰绝的几个儿子,都争着给他当小厮、侍卫,我们要下手很难。”
“我听说她身边有两位武功高强的女侍卫。”
女子握紧茶盏,似要将她捏个粉碎,她纠结万千,只身一人如何救出母亲、弟弟?得寻个人帮她,她已经在金陵城转了许久,就想找个同道中人相助。每日间往返于酒楼、茶楼,想从中寻个帮手。
“大哥,这计划甚好。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能抓到她。抓不到她,如何报仇?”
女子握剑起身,其中的小个子惊呼一声“大哥”,直直地盯着移来的黑影。
“你……”
女子将宝剑重重搁在桌上,抱拳道:“几位大哥可愿与我合作?”
“甚么?”
“你们是男子,要抓她自然很难。可我不同,我是女子,我可以扮成丫头混入江南大都督府,自然就会有机会接近她,只要伺机而动,我就能抓住她。”
彪形大汉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这一袭女扮男装的少年,“你是什么人?”
“我们目的一样,你们知晓这一点就够了。想替你们的恩人报仇,就把我送入大都督做丫头,到时我自会抓玉郡主交给你们。如何?”
矮胖个的坏笑道:“难道……你是田大公子的相好?”
“嗖——”的一声,宝剑出鞘,“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矮胖个摆着手,“不说!不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这丫头的剑法不错,眨眼间拔出宝剑。
彪形大汉正色抱拳:“敢问姑娘,你的仇人是……”
“我的亲人因江南官商勾结案,被无辜下了大牢。”
他们抓人是为了报仇,而她抓人则是想换自己最后的亲人能够离开大牢,远走高飞。
她救人无望,只能选择别的法子。
“大哥,我看能行。她是女子,混入贺兰大都督府容易。待她抓到玉郡主,我们就逼雍王把顾浩交出来,而她也能逼雍王放了她的亲人,嘿嘿,这主意好。”
第792章 保重(2)
女子在一边条凳上坐下,冷声道:“我们合计一下,如何让我进贺兰大都督府。”
有这女子的加入,让他们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鲁公公、芳嬷嬷的回京让温彩有了归心似箭之感。慕容恒还在外办案,而她住在贺兰大都督府,近乎望穿秋水。
温彩看着长长的礼单,令双双带着贺兰府的婆子、丫头去采办,从男子手里的折扇,腰上佩的玉、剑上吊的穗,到女子夏天撑的油伞、头上戴的钗,手里使的帕,品种繁复,一应俱全。
双双不在的时候,青莺、红燕偶尔做一回侍女。红燕道:“郡主,双双回来了!”
她们跟着温彩,近来也越发历练得有些不同,成熟了,更大气了。
双双进了院门,后头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小厮,双双指挥着他们把东西搁到厢房里,双双来不及歇气,一把抱住凉茶壶,对着壶嘴就喝,咕噜噜喝了个痛快,方胡乱抹了一把嘴,道:“郡主,今儿还真是奇了,贺兰大都督府的偏门外头,有一个好漂亮的年轻姑娘卖身葬兄。”
青莺不满地撇了一下嘴,“这有甚好奇怪的。”
双双争辩地道:“奇怪的是,贺兰夫人愿出五十两银子买她,可她怎么也不肯,说她要卖就只卖给郡主。只要郡主出钱安葬他兄长,她就自愿给郡主为奴为婢。”
卖身葬亲人不足为奇,奇的是有这么多人可以卖,竟只卖给温彩一人。
温彩问:“红燕、青莺,你们怎么看?”
青莺道:“郡主,以属下之见,此事怕是不简单。”
温彩点了一下头,“防人之心不可无。”
双双想到那一袭素袍的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还真好看,只太冷漠了些,一瞧就是个冰美人,静默地跪在那个用草席卷着的尸体旁,跪在地上不言不语,惹得周围的百姓都去瞧热闹,说要买的人不少,偏她的牌子上又写着字,上头清清楚楚地说着“小女自愿卖身于玉郡主为奴为婢,只求葬兄!”
双双前世原不识字,跟了温彩后才开始学的,因跟的时间长了,这识的字倒也不少,只是依旧不会写,写的字跟狗儿趴似的,索性后来就不再写了,只做一个侍女应做的本分,给温彩铺床叠被、端茶递水等活。
青莺道:“我出去瞧瞧。”
出了贺兰大都督府偏门,就能看到斜对面跪着一个素衣女子,头上戴着朵白花,垂首跪在路边,身前有一块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而另一侧又有个用草席裹着的人,通常有死人,人们都视为晦气,可还是有不少八卦的妇人、好色的男子围在周围。
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道:“我出二百两买你成不?二百两……”
她女子面如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艳若桃李,冷如冰雪,虽是一身素打扮,只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冷艳!青莺自认近来见过的美人不少,像这等风姿的真真还是第一次。
贺兰府的三公子从大门方向奔来,大嚷道:“臭丫头,到别处去,真是晦气死了!滚滚,再不滚,本公子可不客气了。”
她不紧不慢,冷如寒冰一般地道:“这道儿又不是你们贺兰家的,别人走得,我就能在这儿跪得、呆得。”
虽说是个民女,可这语调竟没有半分畏惧。
“你……”贺兰三公子正要发作,对青莺抱拳道:“青莺姑娘!”
青莺勾唇一笑,“我赏你三两银子,你把你兄长安葬之后就回家吧。”
“我没家。我与兄长原是来江南投奔故人,不想他已经搬走了。”
青莺心头微沉:好可怜,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更没个挨靠。“我多给你二两银子,你让媒婆给你寻个乡下好人家嫁了。”
“我不要嫁人,男人都没一个好的。”她依旧看着地上,目不转睛,不卑不亢,“我只卖身给玉郡主,她也是女儿家,只有跟着她,我才不会被人算计、欺负。不瞒姑娘,我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父亲早逝,原靠着母亲织布女红过活。后来……”她顿了一下,她母亲活得好好的,她可不能咒自己的母亲死,这一稍顿,所有人都跟着唏嘘,个个都在猜测她母亲没了。
“早前还好,我和兄长倒也能平静度日。可是后来,族人谋夺了我家的财产,虽说没了家业,族人们每年都给了我们兄妹一口饭吃。可就数月前,有人瞧我长得好,就打主意要把卖到那种地方去,兄长听说后,带着我逃了出来。原想来投奔父亲的生前好友……”她又顿了片刻,给众人留足了猜测的空间。
青莺瞧见她眼里的仇恨,可周围的百姓却是声声遗憾。
这女子恨的是咄咄逼的族人?
她着实长得太美,也难怪族人要逼她入宫换取荣华富贵。
韩若冰道:“兄长饿得紧便去偷别人的包子,不想竟在城西被人给打死。我不能让她暴尸荒野,只想有一个人替他安葬,也想给自己往后寻一条活命之路。”
这姑娘看起来不傻也不疯,温彩的性子温和,待身边人又好。
青莺道:“我们家郡主身边服侍的人多了去,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有擅长的侍女,你说说,你擅长什么?”
“我……”她抬起下颌,面容凝重地道:“我忠心。”
“忠心?”青莺想笑,可温彩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有才学之人易得,最难得的是忠心、真情,“只要郡主能帮小女这次,这一辈子小女都会真心感谢她!”
贺兰三公子失声笑了起来,“你当自己是谁?还妄想高攀玉郡主,哈哈,若是你识趣,本公子倒可以给你五十两银子把你给买下。”
她无喜无悲,冷声道:“我只卖玉郡主一人。”
周围有好心的大婶道:“姑娘,人家堂堂郡主,为甚非得买你呀,瞧瞧你这娇滴滴的样子,别想那些了,刚才那位姑娘说得是,把你兄长安葬了,就寻个人嫁了吧。”
“我主意已定,再不更改,玉郡主若不买我,我便在这里跪下去,哪怕是跪死,我也无怨无悔。”
这话听起来柔弱,实则带着无尽的果决。
青莺嘴里“嘿”了一声,这姑娘还真是固执得很,“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韩若冰。”
“韩若冰……”青莺沉吟着,“我这就进去禀报郡主。”
“多谢姑娘!”她俯身一拜,眸子里流露出感激之意。
她有一双世间最好看的眸子,冰黑色的,黑若幽潭,似要将人生生吸进去一般。
青莺与温彩细细禀报此事。
温彩道:“走,出去瞧瞧。”
双双想跟来,又想着温彩的东西颇多,照着规矩,温彩身边得留下一个人,只得轻叹一声,按捺住性子。
她要出门,早有贺兰府的婆子斥退了围观的人群,人们相隔在十丈之外张望着,好奇最后的结局。
温彩面蒙轻纱,那少女微微抬头:不愧是郡主,这一身衣着打扮就与常人不同,更重要的是这浑身的气派。
第793章 保重(3)
“本郡主听说,你一定卖身给我?”
“是。天下的坏男人太多,与其卖给不知根底的被人欺负,倒不如跟了郡主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你长得不错,就不怕本郡主将你转送他人。”
“郡主不会。”
“你又不是本郡主,凭什么认定不会。”
她定定心神,“小女听百姓们传言,曾有无助的弱女被族人被逼与青梅竹马的邻兄退亲,参选美人,郡主得知后,还暗赠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回乡与邻兄成亲。小女还听闻,金陵王小姐但求真心人,与一贫寒秀才相知,也是郡主劝说了王家人成全一对良缘。但凭这两件事,小女知道郡主是一个品性高洁之人。小女相信郡主的为人。”
温彩扭头,问红燕:“外头有这样的评论吗?我怎不知?”
青莺道:“郡主近来的心事可不在这些事上。”
鲁公公、芳嬷嬷走了,日子越发清静了,以前还有事忙,近来闲得都快成米虫了。
温彩天天掐着指头算慕容恒的归期,盼着能与慕容恒早些回京城。
温彩笑道:“韩姑娘,你很会讨人欢心,若换旁人我不会接受,但因是你,我想说你成功了。”
她对这个女子厌恶不起来,相反的韩若冰那身傲然之气让温彩欣赏,虽要卖身为奴,可她却不卑不亢,不愿堕落,而是在逆境中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事。
双双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禀郡主,刚才有贺兰府的丫头来报,说雍王殿下回金陵了,人已经到码头,再有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温彩眉眼含笑,“从码头到城里只得半个时辰的模样,岂不是说,再有两刻钟他就回来了……”她一说话,喜道:“若是他骑马,那就更快了。”
她自顾自地乐了。
看着温彩那乐开花的模样,双双微愣,又忆起前世时温彩对她说的话“陷于爱情中的女人就是个傻子”,这话应在温彩身上,还真是合适。
温彩道:“双双,让厨娘预备殿下爱吃的饭菜,我一会儿就回去。”
“是!”
双双又离开了。
红燕抱拳道:“属下着人把西屋拾掇一下。”
“好。”
温彩缓缓蹲下身子,就在青莺注意着相隔数丈外的人群时,只听人群里有妇人鬼叫一声,然后是一双双怪异非常的目光。
红燕停下了脚步,青莺转过了身子,那原该死了的彪形大汉左手臂圈住温彩的脖劲,右手握着一把短剑,恶狠狠地道:“告诉雍王殿下,要想玉郡主没事,就把顾浩交出来换人。”
贺兰三公子化成了泥塑。这回惨了,贺兰绝与他们几兄弟分派了任务,在雍王殿下不在金陵的日子,他们几兄弟便轮流充当温彩的护卫,而今天该是他负责的,要是温彩出了事,贺兰绝第一个就饶不得他。
“好大的胆子,本公子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劫持玉郡主,你们不想要命了。”
那男子扬头大笑,对着周围大喝一声:“老二、老三,我得手了,你们快出来!雍王已回金陵,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报仇了!”
“咳!咳!”温彩出不过气,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
青莺只觉颜面尽失,这是第二次,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草席里裹着男子竟没有死,而是在装死。
韩若冰道:“石大哥,你勒得太紧了,到时候事没办成,反害了玉郡主性命就不划算了。”
石老大听闻之后,松了几分,温彩先是意外,这会子倒平静了两分,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不是要杀她,而是另有目的。
青莺拔出宝剑,厉声道:“快放了郡主,否则杀无赦!”
人群里,奔出两个壮年男子,一个持大刀,一个提残剑,一左一右护住了石老大,韩若冰更是小心地退到了墙根下。
“他娘的,老子要是怕死,就不会这么干,就算是死也要拉了顾浩垫背,给我们田大恩人报仇!快告诉雍王,想玉郡主无事,拿顾浩换人。”
红燕怔了片刻,取出随身佩戴兵器:“放了我家郡主!”
“只要把顾浩交给我们,自会放了玉郡主。”
温彩道:“青莺、红燕,你们别乱来。”她摆了摆手,“石大哥,我们好好谈谈吧,你们是为了报仇才劫持我,你们好歹也是堂堂大男人,劫我这个柔弱女子算什么英难?”
她不怕吗?
几人有些诧异。
温彩没有大哭大闹,初是意外,但这平静也太快了。
贺兰三公子对左右厉喝道:“快报大公子,该死的匪贼,敢在贺兰府劫人……”
若传扬出去,不光是丢了贺兰家的颜面,定也会成为江南的笑话,这匪贼劫人都劫到贺兰府,岂不是贺兰绝管理江南不当?身为一方地方大员,竟出现这等混乱。他越发气恼,自己被父亲责备事小,丢了颜面事大。
大门处,贺兰大公子、二公子携着几个庶出的弟弟正在迎接雍王。
“大公子、二公子,不好了!有匪贼……劫持了玉郡主!”
慕容恒一路风尘仆仆,就是想早些见着温彩,一入大都督府听到的就是这么句话。
贺兰大公子道:“你说什么?”
“几名匪贼在偏门劫持了玉郡主,他们说……要用顾浩换玉郡主,否则就让雍王给玉郡主收尸!”
慕容恒衣袖一挥,来不及多言,“快去偏门!”
偌大的贺兰府,顿时间鸡飞狗跳,二公子召集了全府的护院、会武功的家丁,偏门外的街巷子包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的百姓站在护院的包围圈外头。
慕容恒立在街的一侧,而那边是三个穷凶恶极的贼,一左一右,还有一个立在温彩的身后。
温彩笑道:“阿恒,你终于回金陵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聊天?
她被劫持了,一人拿着短剑抵在她的胸前,左边是握大刀的,右边是持残剑的。
慕容恒一脸紧张:“快放了她,你们若有冤屈,本王可以替你们做主。但是,你们若伤了她分毫,本王定不会轻饶。”
石老大恶狠狠地道:“我们要顾浩!是他杀了田大恩人,要么殿下把顾浩交给我们,要么殿下就顾浩的人头交给我们。我给殿下三日时间,只要你交出顾浩,我们就放了玉郡主。”
慕容恒紧握着拳头,几个小蟊贼也配与他谈条件。
可是,他不能拒绝。
温彩依旧冲他笑着,好些日子没见,他似乎黑瘦了不少,那边的政务繁重,定是心力交瘁。
“让巷口的人退去,不得追来,三日后我们自会给你们送消息换人。”
韩若冰未想过这样的画面,可眼下似乎与早前商量的不一样,她想的是自己先到温彩身边,寻了机会,再求温彩搭救她的母亲和弟弟。
可现在是石老大三个人劫持了温彩,要用温彩换顾浩,这事若是闹僵了,她还怎么救人?
韩若冰道:“石大哥,我们说好的,我帮你们,你也不能害我母亲和弟弟,你们不能伤害玉郡主,我还想求玉郡主救我母亲和弟弟呢。”
第794章 把顾浩交出来(1)
持刀男人厉喝:“闭嘴!我们三兄弟在决定做这事时,就没想过会活着,只要杀了顾浩,我们就算赚够本了!”
石老大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小心地防备着周围,“雍王,马上把巷口的人撤去,否则可别怪我们对玉郡主不客气!”
那些不退,是不相信他们的话么,他们手头有人质,石老大狠了狠心,挥了一下剑。
温彩只觉脖子上一阵刺痛,一股热血涌出。
慕容恒瞪大眸子,他们……他们真敢伤她。
可恶!
是他不好,没有想到江南会有穷凶恶极之人,让她陷于危险之中。
如果她不是为了等他,她早就随芳嬷嬷等人回京了。
当她感觉到血流出来时,她才从刺痛回过神来,并不是没有危险,这些人许会杀了她,在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她是欢喜的。温彩笑了,冲他甜甜地笑着,“阿恒,还记得上回你教我下棋说的话么,有一种棋艺之法唤断翼。”
断翼?青莺看向慕容恒。
温彩的意思是要慕容恒下令杀了石老大左右两个人。
慕容恒怎肯?
他不能伤她,哪怕只是她一点小伤,都会让他觉得心疼。
温彩道:“青莺,殿下教了我,我不是教会你和红燕了吗?我相信你们,我相信……”
红燕摇头。
青莺定定地看着温彩,虽然冒险,一个人总对三个人好对付。
韩若冰正急切地央求道:“石大哥,我们说好的,你不能伤害玉郡主,她是无辜的。”
“少******给老子说教,老子只想替田大恩人,至于旁的,皆可不顾。老子要顾浩!不见顾浩,休想让老子放人。”
青莺渐次往后退,又有一队人马,上了那苑墙之内,屋顶上更站立了弓箭手,她手探入袖中,目光与温彩的视线相拦,温彩含笑给了一抹赞许。温彩广袖下的手,已缓缓摸到了短剑。青莺突地启开箭袖,“倏!倏!”两声,石老大两侧的男人应声倒地
只听慕容恒一声惊呼:“顺娘!不要——”
石老大的眼前掠过一道光亮,只听温彩嘴里大喊一声“寿与天齐!”所有人顿时石化,明晃晃的短剑高高地扬起,温彩竟一剑扎入自己的身体,双手紧紧地握住剑鞘。
韩若冰绝望般地惊叫:“不要!”若温彩死了,她的母亲、弟弟必死无疑,温彩是她最后的希望。
温彩的身子往下一滑,青莺又发出一箭袖箭,“倏”的一声直中石老大眉头,“疯女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没想杀她,可她竟自己扎向一剑。
慕容恒撕破喉咙般地发出一声大吼,如离弦的箭般奔了过来,一把从地上抱起了温彩,“顺娘!顺娘!你怎么这么傻……”如潮的恐惧袭卷而来,来不及分辩,来不及思忖,慕容恒泪如泉涌,抱住温彩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能没她,虽然江南之行风潮暗涌,可他过得很踏实,只要有她在身边,每一天都会踏实、快乐。这是从小到大没有的感觉,看着她的笑,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可现在,她宁可死,也不让别人来要胁他。
贺兰大公子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韩若冰。“臭女人,胆大包天,敢算计玉郡主!”
她其实也被惊呆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贺兰大公子就出手了。
慕容恒死死抱住温彩,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他依旧在哭。温彩恼了,只觉呼吸困难,“别人是英雄救美,你是英雄杀美啊!”
她在说话!
慕容恒突地放开了手,温彩“砰”的一声重重落在石板地上,直疼得呦呦直叫:“慕容恒,你想摔死我啊?”
这一声大吼,有人大叫了起来:“玉郡主没死!”她不是把剑扎入腹部么,为什么没事,所有人都瞧见了,她居然没事。
慕容恒疑惑地看着她,腹部连一滴血都没有:“你……没事?”
温彩揉着后脑勺,“我没死,你是不是很高兴?”她从地上站起来,一脸萌态十足又迷迷糊糊地样子,“你真是个呆瓜,呆瓜……我真是瞎眼了,会喜欢你这种人,瞧瞧你堂堂亲王殿下狼狈成什么样儿了?”她勾唇一笑,“你刚才哭得那么凶作甚?是高兴得哭?”
慕容恒反应不过来,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涌出一个画面,那是他们来江南的路上时,有一天夜里,她拿出一对精致却瞧着寻常的短剑道:“这是鸳鸯弹力剑,可防身。喏,这不是普通的剑哦,这剑锋可以收缩的。”她演示给他看过,一把赠了他,还有一把她自己留下了,那么刚才,她挥举的短剑就是这鸳鸯弹力剑了。
她没事了!慕容恒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
“谋杀未婚妻啊?松开,快松开……”
他不松,很没仪态地将她抱住,垂头时,在她肩上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丢死人了,不能被人瞧见。
他是紧张她的,否则不会哭成那般。温彩又好笑又好气,带着几分宠溺,“阿恒,我可死,皇家尊严不可伤。一介匪贼岂能与朝廷谈条件,更不能要胁雍王!”
贺兰大公子大声道:“带这女贼回去!”
温彩大喝一声“且慢!等等!”生怕旁人听不见,似要振破嗓子一般,她优雅如初,将弹力剑搁回袖中,完全忽视了刚刚回过神的慕容恒,他生怕残留了哭过的痕迹,迅速在脸上再擦拭一遍。
“贺兰大公子,你放开她,有些话我得问问她。”
贺兰三公子道:“玉郡主,这女贼意图行刺。”
“她与那三个人不是一伙的,她想救母亲、弟弟,或许是被那三名贼匪胁迫的,我想听听她的解释。”温彩对红燕道:“带回院子,我要亲自审问。”
“是。”
双双从一边奔了过来,一把抱住温彩,“郡主,快吓死奴婢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要活了。”
“又说胡话,这世上谁离了谁也能好好儿的。”
这话是她说给他听的么?
她生气了!
他还生气呢。
双双说的是真的,前世她就是因为温彩身亡,再没活的勇气,自饮了毒酒殒命,心头只有一念:天堂地狱,她都要追随自家的主子。
江南一片凌乱,他生怕她出意外,再三叮嘱,让她少出门,就算出门也要有保卫妥当方可。
二安子走近慕容恒,“殿下,玉郡主那把是弹力收缩剑?”
二安子都瞧出来了,他却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关心则乱,想他慕容恒什么时候失态过,竟然抱着她痛哭流涕,幸好当时他是埋着头,要被人瞧见,岂不成笑话。
人群散了,有贺兰府的下人将三名匪贼的尸体带走。
温彩俏生生地立在路口。
慕容恒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双双忙道:“殿下,这事不怪郡主,你看看那女子柔柔弱弱的样儿,谁能想到她是匪贼。”
青莺想着自己最先动怜悯之心,这不是她该有的,跟了温彩后,她似乎越发多了些不该有的,心肠软了,主意多了,感情细腻了,越发像个小女人,抱拳道:“今儿这事怪属下,要不是属下说的那些话,郡主就不会出来一瞧究竟,属下当时应该把她赶走。”
第795章 把顾浩交出来(2)
二安子冷冰冰地道:“罚你在院门外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青莺面带愧色,“是。”要不是温彩的随机应变和不屈不挠,今儿这事还不知如何发展,温彩受伤了,哪怕是个小伤口,对青莺来说都是自己失责。
慕容恒严肃地看着温彩,拉着她的手,眸里蓄满了柔情,“下一次不许再做如此冒险的事。”
“我知道。”温彩咬了咬唇,“你是钦差、是皇子,我不允许任何人危及你的尊严与脸面。连青莺都知道我的意思,这一次你怎么就没想起我身上带有鸳鸯剑呢。我一把,你不也有一把么。”
他当时是急坏了,哪还有心思想事情。
他真的变傻了!尤其在那个时候,跟个真傻子一样,竟没注意到她腹部没血。目光凝注在她的脖颈,看着那一道血痕,他一阵心疼。
他赌不起啊!是他的坚持,才带了她来江南。
也是她向皇后求了差事,与太子细说了计划,这才让他江南一行的差事办得很成功。
慕容恒发现自己更喜欢她了,这是蚀入骨髓的喜欢,非她不可。
双双道:“郡主,奴婢去取金创药。”
青莺交韩若冰交给了红燕,红燕捆绑了她,令她跪在花厅中央。
慕容恒拉着温彩进了偏厅,“乖,别动,我给你上药。”
温彩“咝”了一声。
“疼得厉害呢,二安子,请郎中!”
“是。”
“等等。”温彩止住,“就是一点皮肉伤,不用请郎中,抹点药就行。”
“怎么没事?这可在脖子上,若被玉堂看到,指不定多心疼。”
“原来你是害怕不好向我哥交代!根本就不是心疼我。我太伤心了,还以为你心疼我呢。”温彩伸手推开,不再让他给自己抹药,嘟着一张小嘴。
慕容恒原不会说情话,这几月与温彩相处多了,被她带得会说哄人话,他只想她高兴,“我心疼,当然心疼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神色凝重,眼里依旧温柔如初。
她甜腻腻地笑了。
二安子遣人去请郎中。
贺兰府书房,贺兰夫人正将三公子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通,“那女子分明就有问题,你既知道,就该立马把人哄走。”
五公子笑呵呵地道:“三哥该不是瞧她长得好,动了心思吧。”
二姨娘瞪了一眼。
贺兰大公子道:“这次的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打我贺兰府的颜面,在我们贺兰府就有匪贼,得加强戒备。三弟得收收善心,要成大事不仅得明辨是非,更得果敢沉着。爹近日忙着官衙的几件大案,一时顾忌不到家里的事,待爹回来你主动向爹认错。”
贺兰二公子道:“我瞧玉郡主并无大碍……”
贺兰大公子斥道:“若真出大事就晚了!”他想了片刻,“今日开始,我和二弟各值一日,三弟、五弟共同值一日,四弟、六弟再共值一日。尤其是雍王殿下和玉郡主那儿,更得加派人手。今儿这事分明是田氏一党的余孽,这事必须得告诉父亲,好让父亲有应对之策。”
丫头院子里禀道:“夫人,玉郡主受伤了,安侍卫让请郎中。”
贺兰夫人道:“把金陵城最好的高老太医请来。”她扫过几个儿子,厉声道:“听你们大哥的吩咐,再不许出任何毗漏。谁要是玩忽职守,当心我不饶她!”
贺兰夫人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女儿便是入宫的贺兰雪,而这儿子乃是嫡长子与第四子。
贺兰四公子好奇地道:“大哥,真是奇了,我们明明看见玉郡主挥剑自绝,怎的她却像个没事人?”
那一刻,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瞧清楚,温彩与青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温彩自绝,青莺发出袖箭,一箭射中石老大的眉心,当场毙命。
贺兰大公子神色凝重,“父亲说过,玉郡主年纪虽轻,却能助雍王殿下肃清江南官场,绝非等闲之辈,便是她面对生死危险之时的那份冷静,就让人敬佩。”
一个女子被人劫持,又受伤流血,不是该害怕,该哭泣,偏生他们在温彩的身上没有看到,生死存亡间,她冷静,她微笑,她甚至提醒慕容恒关于“断翼”之事,其实是暗示慕容恒除掉石老大的两个同党。
慕容恒不忍,她又暗里给护卫下了命令。
她的果决,不像是寻常的女子。
贺兰大公子回忆种种,倒有些欣赏温彩。
高老太医给温彩诊了脉。
温彩道:“劳太医与我开一剂压惊的方子。”
“郡主并无大碍,这伤口三五日即能痊愈。”
“有劳高老太医。”
这高老太医原是早前太医院告老还乡的老太医,高家在金陵城开了一家大医馆,其子孙除了一个在太医院任职的,其他人便在这医馆任郎中。
温彩不想包着,可慕容恒坚持要太医给她包扎,洁白的丝绫裹在脖子上令温彩越发难受,太医刚走,她自己就把丝绫给褪下来了。
慕容恒坐在花厅上吃茶点。
红燕则在审问韩若冰:“韩姑娘,把前因后果都说详细了。”
“是。”韩如冰望了一眼偏厅,隐约能瞧见半倚在凉榻上的温彩,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这位玉郡主心眼不坏,“家父本是洛阳福星县人氏,自幼无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天启二年,娶我娘余氏为妻。我舅家是福星县的书香门第,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天启四年春,家父高中二榜进士,被派往姑苏凌波县担任县丞一职。我祖父膝下唯家父一子,故而家父带上祖母、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我赴任姑苏……”
红燕打断她的话,“我问的是今日这事,你扯那么多作甚?”
若无关联,韩如冰也不会说得这般详尽。
温彩道:“你让她慢慢说。”
“谢郡主。”她又是一拜。
韩家三代人口简单,婆媳相处和睦,夫妻恩爱,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一家,偏天有不测风云,而又遇坏人。天启六年清明节,余氏陪婆母去庙里敬香,无意间得遇去凌波县查看店铺生意的杜大老爷,他一眼就瞧上了余氏的美貌。后,杜大老爷为得美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韩父,韩父被屈打成招。
为救丈夫,余氏连夜赶往姑苏央求杜大老爷放过丈夫。杜大老爷借此机会强占余氏,余氏含屈受辱但求他放过韩父。
然,当余氏回到凌波县时,却惊闻丈夫在狱中暴毙。家中婆母悲愤交加,病卧榻上。丈夫身亡,余氏失节,自觉无颜面对韩家,想悬梁自尽,不想惊动了家中忠仆。病中的韩老太太将她一把阻下,上门的郎中却意外地告知余氏:她有孕近两月了。
韩老太太因思子而病,郁郁而终。临死前几番央求余氏,求她替韩家保住最后的血脉,不可轻生,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余氏安葬了丈夫、婆母,又遇初尝甜头的杜大老爷上门逼嫁,她央求杜大老爷善待若冰,给若冰一个身份,杜大老爷应了。之后,杜大老爷将余氏母女养在姑苏城内的一处小宅里,又安排了婆子、下人服侍。
第796章 把顾浩交出来(3)
余氏十月怀胎,终于产下韩若冰的弟弟——杜十七公子,余氏哄骗杜大老爷,说她动了胎气早产,杜大老爷倒也信了。就在杜十七公子满百日之时,不知怎的杜家人就得到了风声,杜大太太寻上门来接余氏回杜府,又给了余氏五姨娘的名分。原与六小姐同岁的韩若冰,硬是被说小了一岁多,成了杜家十一小姐。对外,杜大老爷声称余氏是他养的外室,瞒下关于余氏的真实身份。他想韩若冰不过是个女子,容貌还可,又迷恋余氏美貌,对家里人说韩若冰是他女儿,又寻了姑苏城外一个姓余的小户人家冒充娘家。杜家上下无一人怀疑,再加上余氏无心争宠,母子三人的日子虽然清苦,倒还平静。
早前几年,杜大老爷待余氏还不错。可后来他有了新人,便将余氏抛到了九霄云外,而韩若冰便与母亲住在僻静的小院里。闲下来时,母女二人替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做些绣活、浆洗的的活计。余氏名义上是五姨娘,实则形同府中卑微的下人,好在杜府失宠的侍妾有好几位,虽然日子辛苦、清苦些,却还算平静。
韩若冰讲罢,带着讥讽地道:“我的仇人因江南官商勾结案面临灭门之难,而我的亲人却受他们牵连下了大牢。”仇人固然该死,早前杜家还想让她以侍女身份陪杜七小姐入宫,她是会去的,却会设法坏了杜家的大计。“民女请求雍王殿下、玉郡主给民女做主。”
红燕道:“这么说来,你的母亲是杜家大房的五姨娘余氏,而你弟弟是杜十七公子?”
“不,我弟弟叫韩再冰,这名儿是我嫡亲祖母取的。小字留望,母亲常说,我和弟弟是她活在世上最后的希望。母亲这一生受了太多的委屈,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弟弟。”韩若冰无喜无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痛,泪盈于眶,“民女知道不该算计玉郡主,可是民女实在是救母、救弟无望……民女当真没有要害玉郡主的意思,我只想借着卖身葬兄的事到玉郡主为侍女,寻了机会再求玉郡主救人。我知道那三人的心思,可我没想让他们得逞,只想着待玉郡主信任我之时,就和盘托出他们三人的意图。”
双双不悦地道,“这会子那三人已经死了,你想说什么都成。”这美丽的女人有时候越是美丽越是毒重。她和青莺都是被韩若冰的美给欺骗了。
“雍王殿下若不信小女,小女甘愿受死,小女只求殿下与玉郡主救救我可怜的母亲、年幼的弟弟,我弟弟还那么小,他才十三岁,他是我们韩家唯一的血脉……”
温彩道:“杜家满门查抄,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韩若冰苦笑了一下,“母亲跟杜大老爷时我已三岁,后来母亲常私下与我、与弟弟说过身世与她所受的委屈。杜大老爷对自己亲生儿女尚且冷漠无情,况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我和母亲在杜家更像是下人。
杜家被查抄之时,我当时正在井水旁浆洗衣衫,被入府的官兵当成了府里的粗使丫头。我也得已与下人关在一处院子。池公子所领的侍卫、官兵只牢牢地盯着关押主子的院子生怕逃走一人,却下人院却多有疏忽。
杜家被查抄的第二天夜里,我们听说官府传来消息,要把所有下人通过官卖。我与几个年轻的丫头便趁机逃了出来。”
一个庶女,被人当成是丫头,何况这庶女原不是杜家的骨血,旁人不晓,但杜大老爷自己是清楚的,他怎么可能善待不是自己骨血的女儿。
而韩若冰因被人误以为是丫头,看押不严,也得以机会逃出来。
温彩道:“阿恒,我们帮帮她。”
慕容恒道:“你手中可有杜家犯罪证据?”
韩若冰微微抬起下颌,“杜家其实是崔丞相的人,每年会从名下盈利中分三成红利给崔丞相。我曾听母亲说过,杜家书房有秘密,寻常杜家老太爷、大老爷不许女眷接近那里。数年前,母亲有一次借着服侍大太太的机会,曾拿了一本杜大老爷的账簿,那上面全是杜家孝敬朝廷权贵的名簿。”
二安子一阵激动,若拿着这账簿,岂不是更能证明杜家的罪。
温彩穿上绣鞋,“殿下,放过她母亲和弟弟吧?”她款款一拜,“杜家主犯及家中已满十四的男丁、嫡妻嫡女已押往京师,其他人犯关押于金陵府衙。”
红燕轻呼一声“郡主!”
因为韩若冰,温彩险些就丢了性命。
青莺与红燕因温彩早前遭遇的惊险心中有愧。
温彩道:“殿下想问,我怨不怨她?我不怨她!”
只一句,韩若冰原寒若冰霜的脸上有了涟漪,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只化成了无尽的感激。她在杜家生活了十三年之久,可从来没有人真正相信过她,家里的嫡出子女、得宠庶女在背后都唤她“十一”,杜大老爷没给她取名字,十一就是她的名字。可私下里,余氏会亲昵地唤她“若冰”。
温彩继续道:“我心疼他们受的苦。一个柔弱妇人,受尽****,为了儿女却不得不坚强地活下来。一个女子明知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报得大仇,还得认仇人为父,又是何等委屈。是世道,辜负了他们。更是朝廷亏欠了他们,如若江南有好官、清官、能替百姓做主的父母官,何至让他们一家受此等委屈?我自知不是善良女子,可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殿下,放了余氏和韩再冰,还他们一个清白,也给他们一个公道。”
慕容恒眼里柔弱,这就是他认识的温彩,偶尔会奸诈一回,偶尔又俏皮卖萌,有时候又聪明灵魂,可这会子却对韩家三口产生无尽的怜惜之情。
二安子厉声道:“韩若冰,你要敢欺骗殿下与郡主,这后果你可要知道?”
“民女不敢!”韩若冰含泪一拜,“民女叩谢殿下!叩谢郡主大恩!”
“红燕,给她松绑。”温彩在慕容恒身边坐下,依是笑得甜美,“先把余氏与韩再冰放出来,再让韩姑娘去寻账簿,她是在杜府长大的,让她回一趟姑苏,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慕容恒道:“二安子,你带她走一趟,去牢里把人给接出来,若是有人问,就说弄错了,这二人不是杜家人。”
“是。”
青莺在外头扎马步,突见二安子领韩若冰离开,面露疑色,急道:“怎么回事?怎把人放了?”
二安子瞪了一眼,这哪里还是他自幼认识的青莺?
温彩道:“韩余氏能忍辱负重十几年,还能把一双儿女养大,女子虽弱,为母则强,有时候母亲的坚韧却让人敬佩。”她望着看似平静的慕容恒,却从他眸里瞧出了异色,“母爱是最伟大的,春晖圣母也定会被韩余氏这等慈母之爱而感动。殿下有没有觉得,韩余氏的坚韧品格像德嫔娘娘。”
慕容恒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件事我会禀奏父皇,请他下旨嘉赏韩余氏。”
“阿恒,你说杜大老爷能强占一个,会不会强占两个、三个,他的侍妾里头又有多少女子是自愿的,又有多少人是无辜被逼。是不是让人彻查,着人把无辜女子放了,准允她们另行配人。
第797章 权衡之术(1)
你说世道怎对女人如此不公平。杜大老爷家有贤妻,那府里头养了多少美貌侍女、通房,又娶了多少房侍妾,他有钱有势,就可以妻妾成云,美女簇拥。那穷乡僻壤之地,又有多少人娶不上媳妇。太不公平了!像这种多吃多占的,就该好好地处罚!
还有啊,你说男人为什么可以三妻四妾,却要我们女人从一而终,这都是什么规矩?”
慕容恒冷冰冰地瞅了一眼:“你扯远了。”
“我们阿恒只我一个。”她伸出手来,轻柔地拢着他的衣襟,他只觉一阵酥酥痒痒,竟是受用得很。
双双道:“郡主,午宴备好了。”
“摆饭。”
午后,二安子领着余氏母子三人进了小院。
韩再冰一脸菜色,虽说十三岁,清瘦得如同竹竿一般。
余氏是个中等身材,身量匀称的妇人,虽三十多岁年纪,眉眼如画,即便在牢里呆了大半月,却依旧难掩清丽。
韩若冰有八分酷似余氏,只是她身上少了一股子女子的明媚柔美,多了三分冰冷。这是因她自小带着仇恨与无奈长大,又深晓世事冷暖。一个女子自幼心藏仇恨,便失去了许多快乐的机会,只能小心翼翼地周旋、应付。
温彩道:“你们还没吃饭?我让厨娘留了饭菜。”最寻常的话,最温暖的语调,一时间感动得余氏有些情难自抑。“去厨房用饭。着人请郎中了,给你们都诊诊脉,若有不适先治病。”
双双热情地招呼道:“跟我来吧,先去小厨房吃饭。安侍卫还没吃呢?我让厨娘给你留爱吃的菜了。”
二安子不吱声,他敬重温彩,也明白慕容恒从最初的喜欢,到后来迷恋温彩带给他的踏实与温暖,有个嘘寒问暖的人,就会有家的温暖,有家的感觉。
用罢了饭,有侍卫要送韩若冰去姑苏寻找那本账簿。
韩再冰道:“姐,我也去!”
“你刚出来,身体还弱呢,你陪娘在这儿等着,我办完差就回来。”韩若冰叮嘱道:“我不在,你要好好儿孝敬娘、照顾娘。”
韩若冰离开了,余氏与韩再冰却留了下来。后,贺兰夫人替他们母子新安置了一处院落,对外只说被害忠臣的遗孀、妻儿。
温彩曾令双双给他们母女送了两套换洗衣衫又一百两银钱过去。
余氏是个闲不住的,竟帮着府中下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而韩再冰则在用心读书。
这日,慕容恒从外头赴宴归来,欢喜地道:“顺娘,我们可以回京了。”
“什么时候?”
“十月十二就能动身。扬州知州、姑苏知州、临安知府都已有人选,扬州知州已经接任,听说是同时启程上路的,想来姑苏、临安两地的官员过几日也到了。我手头的事务已移交刑部和贺兰大人。”他轻叹了一声,“太子大婚,我是赶不上了,但礼物已着人送入京师。”
“大婚……”
“哦。”慕容恒拉她坐下,细细地道:“皇后娘娘原订下两广大都督郑光之女郑莹为太子妃,可太子力争说他一早中了谢丞相之女谢纤尘,最后二女皆为太子侧妃,不分大小。”
“那……谢纤云呢?”
怎么又变了,难不成早前的只是谣传并没有订下。
“指给赵王世子。”
温彩吃惊不少,这与红燕早前告诉她的可不一样,红燕面露窘容:“属下早前听到的消息只是京城的谣言,并没有正式颁旨下文,作不得数。”
想想也对,早前温彩还在京城,关于太子妃、侧妃人选的事就闹得满城风雨。
温彩问:“这回是颁旨下文的?”
慕容恒道:“否则我也不会知道十月初二太子要大婚,郑、谢两女同嫁太子府。”
“那洛玉县主呢?”
“指给长宁候世子了。”
李洛玉一心想嫁入皇家为妇,更对太子妃的位置志在必得,谁能想到竟是这般个结果。
青莺轻呼一声,“周家与田耀祖的关系匪浅,这婚事一定是皇上指的,若是皇后娘娘指婚定会指给皇族。”
温彩道:“这是朝堂上的权衡之术。若是周家失势,这朝堂上岂不成顾家一头大。”皇帝没有贬废周妃,田耀祖一死,周贵妃竟再复恩宠,这里面也有补偿周贵妃之意,难道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对于皇帝来,不仅是前朝的权势得互为牵制,这后廷的势力也不会减势。
“田耀祖能在江南一手遮天,最大的原因是周家。若本王没猜错,定是周家暂时还动不得,为稳住周家,父皇方才做主把洛玉指给长宁候世子。”
“若是把九公主指给周家不是更好?”
“谁都知道九公主庆阳在宫里的处境,庆阳是不得宠的公主,若将她下嫁周家没有任何意义,庆阳的重量远不及洛玉。”
庆阳的亲娘被贬为从嫔位又降为贵人,胞兄又成了戴罪之身的皇子。冷家更难依仗,冷家虽有两个候爵,却没有实权。冷昭虽能打仗,可在为人处事方面却颇是欠缺。萧彩云自幼缺少妇人管教,对这块儿也是应付艰难,难成大器。冷敦虽行事沉稳,却经不住有一个时常惹事的子侄,再难成气候。
洛玉的母亲是寿春长公主,是皇帝最宠家的妹妹,而洛玉也是家中最得宠的女儿,以洛玉在朝廷和政治上的份量远胜庆阳。
温彩忆起,前世的洛玉嫁给了长宁候世子周禄,夫妻二人恩爱过一阵子,后来不知何故洛玉与周世子日渐疏远。在新君登基后,这个秘密得已解开,洛玉竟在背里好几年就与慕容悰勾搭上了,甚至还替慕容悰生了一个女儿。
慕容悰登基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周家,削夺周家两爵位,再满门抄斩,罪及六族。之后,慕容悰听从瑞王的主意“亲王、郡王、候爷只能是皇族中人,皇家自比寻常百姓要尊贵,臣子有功,升了官职便是恩赐,何需再赐爵位。这些京城权贵仗着是世家大族,连皇族子弟都想欺负,当削爵!”
慕容悰为拉拢皇族,在一番犹豫后的确认清了世家大族的危害,当即立断实施“削爵”,削的是百年大族的爵位,而温青也在那时失去了爵位,被人寻了短,降为西北边城守将,从此不得诏令难入京城。
温彩笑问:“洛玉那样骄傲的人让她配长宁候世子着实委屈了一些。”
“周家人许还觉得他自家的儿子委屈,洛玉那等霸道脾气,定不许周世子纳妾、设通房。这次洛玉嫁周家,父皇又赏她二等郡主位,这可是亲王府庶女才有的位分,可见她更得张扬。”
两人闲聊了一阵京城就近发生的琐事。
温彩道:“既定了行程,把一部分东西先交给虎威镖局押送回京。”
“听你的。”
次晨,青莺领着侍卫送一车物什前往虎威镖局,又通过驿馆给京中递了几封书信。
温彩在贺兰府的花园里见过余氏几次,她不是在帮贺兰府的花房侍弄花木,就是帮贺兰府的绣房做些绣活,又或是帮衬大厨房的下人摘洗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