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烧河豚2
温彩唤了声“婆母”,继续指挥着大厨房的婆子帮忙把肥蟹分成几部分,她要做的不是清蒸,而是香辣肥蟹。
而冷府最常吃的就是清蒸肥蟹,此刻见婆子们把肥蟹腿一根根的取下来,只瞧得郑氏满心迷糊,拉了温彩到外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儿媳妇,你的孝心我们领了,这种事儿就让婆子们做吧。”
杜七婶走近,欠身道:“大太太不必担心,温家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我家奶奶做的肥蟹、河豚,奶奶做的酱烧河豚最能美味。”
郑氏瞪着眼睛颇不敢相信,宫里御厨们不敢轻易做的,温彩却用,可不是很奇怪么,她迟迟疑疑地道:“真的么?”
杜七婶笑道:“大太太安心,这好歹是奶奶一片孝心,进门以来,她还没给老夫人和您做一顿饭呢。”
郑氏悬着的心方才缓缓落定。
只见董婆子领着两个抬木盆的小厮,那盆里依旧躺着一条活生生的河豚。
杜七婶与杜鹃又说了两句宽慰郑氏的话,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温彩原不是第一次做了。郑氏婶回到佛堂,小董氏婆媳一个给老夫人捏肩捶腿,一个正服侍着老夫人吃茶点,因吃晌午要吃河豚,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药物皆不能沾,吃了这些便是与之相抵触的,轻者中毒,重者毙命。
老夫人问:“六福酒楼的大厨可请来了?”
郑氏颔首道:“听说今儿是嘉勇伯寿辰,一早就去萧家了。”
老夫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不提便罢,一提这河豚,便让她觉得馋。“怕是今儿吃不成河豚了。”
近了中午时分,老夫人道:“不好在佛堂食荤腥,到知贤堂用晌午。”
郑氏扶着老夫人就地了知贤堂,这是几年来老夫人第一次踏入知贤堂的院门,似自冷政病逝后,老夫人就没再踏入过,怕勾起她对冷政的追思,又怕她忆起早前活泼开朗的冷明来。
郑嬷嬷平日时冷昭屋里的管事婆子,白日也常在郑氏身边服侍着,她原是冷昭的乳娘,又最得郑氏信任,否则当年郑氏不会放心把冷昭交给郑嬷嬷。
郑嬷嬷进了花厅,问道:“老夫人、大太太,大奶奶传话来,问可以开饭了么?都做好了呢。”
老夫人道:“开饭吧!”
李氏等人也得了话,一并来到知贤堂,也是婆媳二人,七个女人围坐在桌上,看着一桌丰盛的菜式,领着丫头下人们同来的杜七婶一一介绍道:“拔丝苹果、奶香鸡蛋糕、口水鸡……”
冷旷妻扫了一眼,中有十样之多,却没有她预想的两道菜,忙道:“肥蟹、河豚呢?这两样才是祖母最爱吃的呢。”
郑氏以前没对三房人生厌,但今儿却平白生了些出来。
李氏坐在郑氏身边,轻声问道:“大奶奶没做肥蟹?”
郑氏道:“我去过大厨房,买了不少肥蟹回来,只瞧着和我们府往常的吃法不大一样。”
冷旷妻纠结在那两道菜上,一脸不悦,“祖母最爱吃的没有,还吃个甚?”甚是生气的模样。
温彩领着杜鹃进了知贤堂,欠身道:“祖母,可以开饭了,这是我做的酱香河豚,喏,还有这道双吃肥蟹,蟹腿做的是香辣蟹,又做了清蒸蟹,再配了上好的沾料。”
瞧瞧那蟹,摆放得那个好看,直勾得得食欲大起。
小董氏有些失策,六福酒楼大厨最常做河豚,却不是这种做法,不屑地撇嘴道:“大奶奶做的这两样能吃么?”
郑氏压低嗓门,对李氏道:“刚听杜七婶说,她在西山县老家时原有一手好厨艺。”
李氏想吃河豚,又怕吃得丢命,轻声道:“她以前做过河豚?”
郑氏低声道:“说是汪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她没少做。”
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吃了。
李氏看着温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重与赞赏。
“开饭!”老夫人一语落,第一个取了一只大蟹,自有婆子净手给她弄蟹黄吃。
年轻的冷昕妻由是迷上了那道香甜蟹,辣得不轻,却依旧最爱。
郑氏瞧了一眼,不由微微蹙眉问李氏:“三奶奶怎的如此爱吃辣的?”莫不是又怀上了,李氏都两个孙儿孙女,郑氏一个也没有。
李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老夫人伸出筷子,想取酱烧河豚吃,只见小董氏尖着音儿道:“婆母勿吃那道,万一有个好歹来……”
没请来专会用河豚的六福酒楼大厨,这可是温彩自己动手做的,天晓得会不会上刻吃了,下刻就会毙命的。
老夫人凝了一下。
郑氏壮着胆子,自己取了一点,搁到嘴里,有一股特有香味,“儿媳,你是怎么做的?”
“世人每做河豚,便将头、皮和内脏一并丢弃,却不知肝脏虽有毒,烧制得当,便能尽去毒物,只留美味。那盘金黄色的是河豚的肝渣,最是美味的。我用河豚的肝油酱制河豚肉,就会比寻常的做法更多一种香味……”
在天朝,是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厨师,最考究的便是这道河豚制作法儿。
老夫人听温彩一说,便吃温彩以前做过,此刻按捺不住,提了筷子也取了一块。
小董氏看她们你一筷,我一筷地吃得欢喜,她可不想死,万一吃下去死了,这也太冤,还得被旁人说:冷府三太太吃河豚而死。
这几年时常就有这样的传闻,便是琼林书院一位林姓山长也是贪吃河豚死的。当时她们只作趣闻闲话。
冷旷妻也想吃,可又拉不开面子,就看那五人吃得欢,谁也不再说话,不多会儿,一条河豚就被吃干净了,连那盘黄灿灿的河豚肝也吃了个精光。
老夫人抹着嘴,很长时间没吃这么多了,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彩儿的厨艺不错,不比六福酒楼的大厨差。”
李氏面露惊色,“大奶奶竟会做河豚,可真厉害!”一扭头看了眼冷昕妻。
小董氏婆媳还没尝呢,就吃了几样寻常的,是不错,许是换了个人,今儿也吃得香,只是那盘河豚还没尝上一口,就被她们几个吃了。
冷旷妻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叫她们抢,毒死你们,或是闹肚子疼。
然而,河豚肉吃了,冷旷妻并没有听说有谁闹肚子疼的话。
次日,整个冷府上下都知道温彩会作河豚,且还是别样的酱烧河豚。
一大早,温彩与郑氏进了佛堂请安。
老夫人还想着吃河豚,对身边的服侍婆子道:“拿了银子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大奶奶今儿晌午再与我做一条。”想到昨天那河豚,老夫人不由得啐骂道:“两个馋嘴的,我还没尝着味儿来,就被你们俩抢着吃了,幸好是自家人,要是旁人见了你们俩昨儿那样,还不得闹笑话。”
郑氏与李氏婆媳会心笑了起来。
世间最美味的吃食当属这河豚了,燕窝粥常吃,唯独这河豚一年也只吃可数的两三回,主要是没有会做河豚的厨子,如今自己家里便有一个,可不得想吃就能吃上。
郑氏叮嘱婆子道:“怎好拿老夫人的银子,就从公中出钱,今儿买条肥大些的。”
李氏接过话,道:“二老爷也爱吃河豚,今晨出门时特意叮嘱说晌午要回来吃呢。”
冷昕妻也附和着道:“三爷今儿也要回来用午饭。”
对于李氏婆媳来说,会做这道菜的温彩当真让她们意外,少不得在夫君面前当成趣事一说,她们一说把他们的馋虫都勾了出来,这东西好吃,但能做好的人不多,尤其在京城,许多权贵之家都喜爱这道菜,偏只得六福酒楼的大厨会做。
第64章 酒醉吐真言1
郑氏笑道:“那就买两条。儿媳妇,今儿就辛苦你了。”
温彩微微含笑,她也喜欢吃,看别人吃得有滋有味,那就是她最大的开心,大抵所有会做菜的人,最大的乐事就是看别人吃得好。“我写几样食材,劳婆子一并采买齐了,昨儿的食材不全,味儿还差些。”顿了片刻,轻声吟诵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又道:“若在三月食用,或配莼菜、菘菜,或配蒌蒿、荻芽等配料,出来的味道更好。”
现在自家府里就有一个会做河豚的人,不用到外头花重金聘请专门的大厨入府烧制,最是个现成的。
温彩只是一说,几个人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嘴里的口水直冒,连原是要刁难温彩的小董氏婆媳,此刻也是一副狠不得马上就吃的模样。
已经吃过的老夫人已认为是美味了,居然还差些。
郑氏令人去河豚独此一家的六福酒楼,又花钱分了两条,这河豚比其他鱼贵上两倍,但再贵也没有请六福酒楼大厨的酬劳贵。
冷昕妻也想学学,可她一到大厨房就恶心得难受,只得先离开了。
这一次,小董氏婆媳厚着脸进了知贤堂,到了晌午时分,冷敦便领着冷昕兄弟回来了,连冷晓与二房的冷也听说了,也到知贤堂吃河豚,坐了两桌的人,吃得甚是有味,再加上冷敦父子饮了酒,只觉得少有的人间美味。
冷旷妻竟是比谁都抢得快,生怕没了似的,老夫人吃得好,时不时盯她一眼。小董氏打了个眼色,偏冷旷妻没瞧见。
温彩笑道:“祖母爱吃,特意另留了一碗。”
老夫人懒得与她们抢,忙道:“快把那碗给我端来。”
杜七婶捧了一碗递给老夫人,老夫人自己单吃一碗,慢吞吞地吃着,又让婆子给她倒了半碗酒,也学着另一桌的二房父子,竟是说不出的美味,半碗酒没多会儿就喝完了,老夫人也带了些醉意,有些昏乎乎的。
郑氏一瞧,多少年了,就没见老夫人吃醉过酒,这会子醉了,话也多了,拉着几个儿媳、孙媳的,一个都不许走,正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早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人事都搜罗了来。
“我说你。”老夫人指着郑氏摇头,“端阳生在恶日,当年我便说将他溺死了事,你偏不听,这恶日出生的人,上克父母下克兄妹,我那最孝顺懂事的政儿……还有最招人疼的明儿……”
想到英年早逝的长子冷政,又忆起了她的孙儿冷明,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那泪珠儿花啦啦地就落下来了。
冷政与冷明病亡,老夫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冷昭命恶,恶日出生的人可不是命恶的么。
冷晓忙道:“祖母,你喝醉了。”
老夫人只有道不出的精气神,忙打断她的话:“我没醉,我没醉……”摆了摆手,“我就是没醉,端阳个命恶的,要不是彩儿进门,咱家还指不定多晦气呢,彩儿是个祥瑞的……”
她招了招手,示意温彩走近,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歪着头细瞧着,别人都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她,因为说的人多了,连老夫人自己也认为是了。
“大儿媳,你得说着端阳些,这是多好的媳妇,怎能薄待了人去,不惜福是要遭天谴的。”
温彩只想静静地待着,可老夫人半醉,她自己躺着也中枪,还被她拉着非要说话不可。
小董氏婆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们为难温彩,可不是为难老夫人么,以前老夫人的心肝宝贝是他们三房,这会似被温彩抢了去,温彩才进门多久,这么久就看入了老夫人的眼。
老夫人夸完了温彩,又训起冷敦来:“你不如你大哥孝顺,我知你衙门的事忙,你大哥在京城当差时不比你忙?他也是每日都来给我请安的,可你倒好,唉……几日才见一次。”
平日不说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因为醉了,也一古脑儿的说出来。
冷敦自认做得很好,不想老夫人心里却计较这么多,支吾了一阵,垂首道:“儿子往后会注意的,每日都进佛堂请安。”
老夫人瞥了一眼,用手点指着一屋子的人:“这话是他自个说的,可别说话不算话。”
冷敦的性子就如他名字一样,最是敦厚的,忙道:“母亲,儿子说话算话。”
老夫人看着李氏,吐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面上说同意让冷昤入宫参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呢,冷昤比冷晓不差,要不是你在背里说了什么,冷昤会是冷家小姐里规矩学得最差的……”
冷昕妻一脸惊慌,她知道李氏不想让小姑子冷昤嫁皇子的事。
李氏的想法很简单,就想冷昤嫁个知冷昤知热、真心待她的男人,虽不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生就行。没想此刻竟被老夫人一语道破,只觉自己快没脸搁了。
冷敦一脸迷糊地看着妻子。
李氏垂首,只当是老夫人不知道的,没想她心里跟明镜一般,她不愿意让冷昤嫁皇子,冷昤自个也不乐意,她是知道冷昤是故意不好好学的。
老夫人站起身,身子浮飘,如踏在摇摆吊桥上一般,左摇右晃,摇摇欲倒,“这府里什么人有什么心思,我都清楚呢?我全知道。”她回过头来,扫过三房的小董氏。
小董氏吓得立马垂下头,要是她背里做的那些事也被老夫人说破,这也太没脸了。李氏就做得很好,还是能被老夫人寻出不是来。
郑氏不晓老夫人再说些什么,只责怪服侍的婆子道:“老夫人喝半碗就是,你怎又给她倒半碗……”
这下好了,老夫人喝醉了,不知道又要训斥谁了呢。
婆子也很意外,没见过老夫人这么喝酒的,只当她心情好。
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你……太纵容端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他搬去书房,就是想和你闹,想让萧彩云过门呢,我今儿就把话撂下,想让那失德失节的弃妇入门,我第一个便不同意。”
她打了个酒嗝,郑氏只觉酒气充鼻,又不敢捂鼻子,生怕被老夫人说她有嫌弃之意,“冷家薄待了他么?生他、养他有甚错?是他自个的命不好,谁让他生在恶日,谁让他克死了父亲、弟弟……他倒还有理了,而你竟因着他没在跟前长大,便心生愧疚不好说他……”
这里正训话,就听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回来了。”
就冷昭那性子,原就和老夫人不大对付,这要是遇到一块还不得闹出大风波来。
李氏壮着胆子,欠身道:“婆母,我送你回佛堂歇息。”
“不,我不会歇,我今儿精神好着呢。”老夫人不让李氏扶她,依旧打着飘地走了几步,一双老眼微眯着盯着院门。
冷昭领着三斤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几个下人婆子在收拾饭菜,屋子里还有一个香味,抱拳道:“孙儿拜见祖母!见过母亲、二叔、二婶、三婶……”
老夫人看着叠叠人影,想瞧个分明,“今儿当真了不得了,平日倒瞧你还得体,今儿变成三个了,一个都够让我头疼,怎还成三个了……”
一听这话,冷昭就知老夫人醉了,讷讷地看着郑氏。
冷晓移了过来,低声道:“今儿嫂嫂做了酱烧河豚,祖母吃得高兴,又倒了酒吃,没想竟吃醉了。”
“不惜福的东西。”老夫人骂着冷昭,“有如此慈爱的母亲不懂得敬重。当年,原是你娘听说我不要你,哭着求你爹,你爹怕她哭瞎了眼,这才想法子把你送到乡下庄子上。可你不念你娘的好,还处处顶撞……大儿媳,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护着他?
第65章 酒醉吐真言2
你薄待了他么?不,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到庄子上后,你得了好东西就着人给郑嬷嬷送去,私塾里的周先生为什么待他好,那是因为你背里许了重金。为什么让他和乡下孩子一同念书,那是你怕他孤单……便是那武功教习,也是你求了你娘家兄长借来的……”
老夫人醉了,平日不说的事,此刻都像倒豆子地讲出来。
直惊得满屋的人神色各异。
尤其是冷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
郑氏忙道:“婆母,你今儿醉了。吴婆子,快扶老夫人回佛堂。”
老夫人却厉声道:“我训他,你又心疼了。今儿我偏说了!你就一味地做慈母,处处纵容他,让他自私地念着他自个的事儿,不顾你的苦,不管家里人?”
郑氏走近,一脸近乎央求的表情,“娘,你去歇下吧。”
老夫人说的这些事,原是家里人都不知道的。老夫人大喝一声“不!”
她早就看不惯冷昭了,今儿非得说说他不可。
冷昭冰冷着脸,时白时红,道:“娘,你让她说!让她说!”
他一直以为,在这家里,唯一疼他、在乎他的人是过世的冷政,除了父亲,再没人会在意他会如何,没想还有一个真正关心着他,那就是他的母亲,他甚至在心里怨恨母亲当年的懦弱,因着老夫人一句话,就把他送到乡下庄子里不管了。
今儿,冷昭才知道,他的母亲郑氏其实也为他做了许多。
“古人说恶日出生的孩子上克父母、下克兄妹,这是有道理的。你爹是被你克死的,还有冷明多乖巧懂重的孩子,也是被你克死的,你克死至亲,反倒有理?你娘年轻失子,之后失夫,你不顺她,反而违逆她,你对得住她么?她为你操碎了心,为你做了多少事,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却处处和她顶撞……不孝的东西!我冷家儿孙无数,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
郑氏急唤一声:“娘,别再说了,我扶你回去歇着。”
眼泪蓄在眶里,是她对不住冷昭,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老夫人最信神佛,认定恶日出生的冷昭是要克家人的,她想留着身边自己养大,但总不能不顾家人的平安,忍痛将年幼的冷昭交给自己的陪房郑嬷嬷照看,尽量给他最好的。
就算是这样,长大后的冷昭与她两条心,她说什么冷昭都不会听,在冷昭心里,冷家除了他父亲冷政是个有情义的人,旁人都是冰冷的。
老夫人一出口便似停不住,声严厉色地道:“为甚不让我说?萧彩云是个什么东西?”
冷昭的脸变了又变。
萧彩云是他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便是郑氏说不好,他也会生气的。
老夫人指着他道:“怎么,镇日的给你娘使脸色,还想给我使脸色不成?萧彩云若真是个好的,她为何要选择嫁给刘伯彦?偏放弃了你?你觉得家里人待你不好,可你不该对你娘这么冰冷,为了你,你娘做了很多事,甚至去求过萧彩云……”
还有这事么?
冷昭从来不知道,为了他郑氏居然去求个萧彩云。
郑氏面露哀求,连连道:“娘,你回去歇下吧,别再说了,端阳心里已经够苦了,你别再说了……”郑氏生怕她再说下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止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也让醉酒的老夫人清醒了几分,她定定心神,“他苦?能比得你心里的苦么?要不是为你,我怎么会让他回冷家?”
李氏见郑氏哭了,于心不忍,暖声道:“娘,儿媳扶你回去歇着。”
温彩也轻声道:“祖母,我扶你……”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了老夫人往佛堂去,老夫人继续道:“你娘没对不住你,你不该顶撞他,你是个不孝子,你和明儿比差得太多了……”
冷昭凝在一边,看着因老夫人说醉话而泪流满面的郑氏,他真的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一直以为她是个冷心冷肺的妇人,可老夫人那话里分明就说明了太多,说当年冷政是怕郑氏哭瞎了眼,这才保住了冷昭的性命。
说冷昭的私塾周先生是得了郑氏的重金所聘,才格外对他青睐有加;说他之所以会有机会学武功,是因郑氏求了娘家的父兄,这才同意将郑家的护院送来给他当师傅……
他的娘,其实是一个慈母,只是她不爱说这些,也让他忽视了她的付出。
冷敦对左右道:“都散去吧。”率先领了自己的儿女离开。
知贤堂里,不多会儿就只剩下郑氏母子三人。
冷晓轻呼一声还在哭的母亲,多少年了,还是冷政病逝时她哭过,这些年再多的苦和累,郑氏都没流过泪,今儿竟因老夫人的一番醉语急得哭了。
“娘,祖母说的是真的么?你……你为了大哥做过很多事?娘,祖母说你求萧彩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止住流泪,转过身去用帕子一拭,道:“晓儿,你该去教引嬷嬷那儿学规矩了。”
冷晓又急唤一声“娘”,看自己的母亲哭成这样,她哪里能走,世人都道酒醉吐真言,老夫人虽然信神佛,除了这个,旁的都好,至少她心地善良,待几个儿媳、孙媳也还算宽厚。
冷昭急切地问:“母亲,你告诉我,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你祖母喝醉了呢,你别当真。”
可冷晓和冷昭都当真了。
老夫人自来就是个持重的人,有些话要不是她喝醉了,也不会说出来。就如她因冷昭生在恶日,从来就不喜欢冷昭,即便冷昭立有战功,被封平远候,老夫人依旧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冷晓在心里猜测着,郑氏是慈母,那么……她想了又想,问道:“娘,你求萧彩云做什么?娘……”
郑氏见他们都想知道,这才淡淡的道:“在她嫁给刘伯彦前我是见过她,但这些年再没见过。”
冷昭有心里打了个旋,问:“你求她嫁给刘伯彦?”
冷晓接过话,忙道:“不,你忘了祖母刚才的话,祖母说要是萧彩云真喜欢你,当年就不会嫁给刘伯彦,那话的意思是……是她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冷昭如被人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凉,凉得刻骨透心,“母亲见她,是要她……嫁给我么?”
郑氏依旧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分明就是默认了。
萧彩云出阁前,他得了消息,亲往萧府见她,只能夜入萧府,翻墙而过,一路小心才进了她的院子,彼此萧彩云一袭粉蓝色的衣裙,坐在院子里弹琴。
待得一曲末了,他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要替你大姐嫁入刘府?”
萧彩云微微一笑,神色里流露几许无奈:“冷哥哥,这事儿由不得我,这是父亲、母亲决定的,妹妹们还小,而适龄婚配的只我一个……”她移着好看的莲花碎步,“冷哥哥,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你。有朝一日会娶上一个比我好的姑娘。”
即便是那时候,冷昭都坚信:萧彩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是他,也只有他。
此刻一急,他提袍一跪,切切地道:“母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你是怎么求彩云的,我想知道自己念着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
郑氏咬了咬唇,她一直对这个儿子有愧,就如老夫人所说的,她纵容他,只想用自己怕方式来弥补他,“端阳,萧彩云没你想的那样喜欢你。可我,实在不想对你这样残忍。”
第66章 实情1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要是现在说了,他未必会信,冷昭这么多年真正喜欢的都萧彩云一个,她着实不想看他难受。
有时候,有一个喜欢的人,数年如一日,这是轻松而幸福的。
郑氏对冷晓道:“你先去教引嬷嬷那儿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她一转身,进了自己的内室。
冷昭讷讷地看着母亲的身影,在他的记忆里,郑氏是一个严肃而得体的女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语。
冷晓只觉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不易,动情道:“大哥还没看出来吗?娘是这样宠溺你、纵容你,可你怎么对她的,祖母今儿说的那些话,你是得好好想想了。萧彩云当真配嫁入我们冷家么?她若真心喜欢你,为什么要嫁给刘伯彦?”
冷晓含着泪,咬着下唇,“我知道安王表哥不喜欢我也不讨厌我,若娶了我,会因我是他表妹而不薄待我,我也知他终有一日会妻妾成群,可淑妃姑母说过,身为冷家的女儿,就得为冷家、为父兄做出牺牲。冷昤可以拒绝嫁给皇子,但我不能。爹爹临终前,我答应过他,要孝敬娘,这几年娘独撑大房,已经这么辛苦,我只想乖乖地听话,少让她烦心……”
与冷晓相比,他这身为长兄的人,做得是这样的少。
娶温彩,事先只是因为他相中了温彩的软弱、听话,甚至都没与郑氏商量过,可郑氏还要在老夫人面前装作知道的样子。
身为母亲,该有的敬重和礼遇,在郑氏这儿都没有。
冷晓一直觉得郑氏不易,她体谅母亲,也深谙母亲的不易。
“昨晚,母亲特意去寻老夫人,打听大嫂嫂的事,回来后她很高兴。老夫人派去西山打听消息的婆子说,西山县温氏族人对大嫂嫂多有赞美,她通情识理,孝敬长辈,礼让姐妹……母亲回来后,就与我说,你有一个好妻子。
可你……就念着萧彩云了。我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也至你为了体面,为了府里的规矩,一心想把她娶进来?”
冷昭微垂着头,满心都是愧疚,对于温彩他了解得不多,也不想知道太多,在他看来温彩就是个外人,是个早晚都会离开冷府的人。
冷晓扬了扬头,“为了你、为了娘,我不在乎嫁给皇子,只要娘高兴,你也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他时常觉得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甚感情,可冷晓却道出愿意为他、为郑氏做出最大的牺牲。
冷晓一扭头离开了,她是生气的、激动的。
老夫人因着冷昭于生恶日,厌恶冷昭,但这京城的世家名门,有多少人间都是书讳恶日所生的孩子,可不止老夫人一个。
冷昭生平第一次觉得,在冷晓入宫遴选皇子妃的事上,做为一个大哥,他太冷静了,便是温青为了阻止温彩嫁给他,也做过那些看似出格的糊涂事,此刻想来,他第一次发现温青的可爱。
同样身为兄长,温青护着温彩,甚至要为温彩办一次热闹的添妆宴,就为了不让冷家小瞧了温彩去。
冷昭站在花厅里,面朝着郑氏的内室。
郑嬷嬷从里面出来,低声道:“大太太歇下了,大爷先回去吧。”
不,他一定要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昭是喜欢萧彩云,但他也必须弄清楚真相。
郑氏不肯说,他就问老夫人。
老夫人今儿醉了,好似正想发泄一场,老夫人是个持重的人,像今儿这样说话可不多见。
冷昭来到佛堂,一进院子,就听见老夫人的朗笑声,“彩儿这丫头嘴儿最巧了,哈哈……癞蛤蟆配青蛙,反倒被癞蛤蟆嫌青蛙身上没疙瘩了,哈哈……有趣。”
李氏笑道:“这孩子从哪儿听来这些个笑话,瞧把老夫人给逗的。”
温彩赔着笑脸,汪氏还在时,虽说汪氏的眼瞎了,但耳聪心明,温彩便常给汪氏讲一些趣事、笑话,变着方儿地哄汪氏高兴。
老夫人一回头,却见身侧站着冷昤,不由得面容沉了又沉,“儿,你怎不云教引嬷嬷那儿,还有些日子就要入宫待选了。”
冷昤怯怯地看着李氏,她实在不想再学了,就为了配皇子,冷家的姐妹们一个比一个学得认真。
老夫人厉声道:“你爹的候爵是怎么来的?你哥还盼着能袭爵呢,你就不肯争气了,亏得他们如此疼你。”
虽给冷敦赐了个长庆候的爵位,可要想冷昕袭爵,冷家人就得还用心些,这爵位只能有终身的,只一人一代;还有世袭的,每袭一代就降一级;另又有世袭罔替的,这个最好,是多少等袭爵时还是多少等,不用降级。
今儿醉酒的老夫人挑破了话,冷昤也想说破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儿不想嫁皇子,祖母……”急得立时垂首哭了起来。
老夫人扭头看着李氏,问:“这也是你的主意?只当郑氏是个纵容儿子到没边的人,你也要纵容她?冷昕能不能袭爵,端要看冷昤争不争气了。”
旁的小姐在她们的年纪早就订亲的、嫁人的,唯独她们,却一留再留的,等的就是皇子们长大,等的就是要有机会做皇子妃。
“祖母,我们家已有晓姐姐在学了,为什么又要我去?因着你老把晓姐姐许给皇子,我爹娘至今也不敢给我们另许人家,一入皇家深似海,祖母你忘了姑母那年回冷府省亲,她埋怨你送她入宫的事么?儿不想嫁皇子,祖母……”
老夫人愤然指着冷昤:“她越发狂妄了,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嫁皇帝,做皇妃,这是多大的荣宠,冷淑妃昔日是说气活,这等话能传出去么,要是被皇家人听到,且不成了不识抬举、冒犯皇帝。
李氏连连赔着不是,“婆母勿怒,儿失礼了,她不懂事。”
老夫人道:“郑氏纵容端阳,你倒把儿纵容得不成样子。”瞪了一眼,命令似地道:“这种事岂能由着她,扶她起来,让婆子送她去教引嬷嬷那儿,过几日入宫遴选,被皇子相中,这是多大的福份,岂有她拒绝之理。”
早前还有说有笑的场面顿时平静了下来。
李氏应声“是”,拉了冷昤离开,冷昤急得落下泪来,原想说什么,可老夫人一言九鼎,她拿定主意的事,就是冷敦都不敢违逆,光这一条“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是多少人都承不住。
李氏母女刚出来,就瞧见院子里站着冷昭。
冷昭抱拳行礼,彼此微微点头,错身而过。
温彩轻呼声“祖母”,宽慰道:“你老别气,你老不是爱听故事了么?彩儿给你讲故事。”
老夫人笑道:“还是彩儿讨喜。”
温彩见只得她和杜七婶在,便试探性地问道:“祖母,你今儿说萧彩云的事……”
冷昭正要让婆子禀报,听到这句话,突地立在门口,再也移不动了。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想到冷昭的事就头疼。
萧彩云是刘家不要的弃妇,连嘉勇伯萧家都弃了那个女儿,现下冷昭却一门心思想把人给娶进门来。
但凡有些有头脑的,也不该要。
冷昭是冷家的嫡长孙,是宗子,要娶的女子自就是宗妇,就凭萧彩云过往的事,是万万配不得冷昭的。
温彩切切地看着她,心里暗自想着,对于冷昭的事,老夫人又知道多少?
老夫人笑道:“你知道萧彩云和端阳的事?”
第67章 实情2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知道一些。”
老夫人原叮嘱过府里,谁也不得把这事告诉给温彩,可有些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温彩根本没与冷府的人打听,就是让人在京城在打听,到冷昭小时候生活过的张镇上打听,甚至让人与萧家的下人打听,这样一来,什么事的打听不到。
有些,许是冷家人都不知道的事,她也能打听到。
温彩又重复地道:“你说萧彩云……”
没等说完,老夫人打断道:“她不配做冷家妇。”
温彩递了水给老夫人,她浅呷一口,继续道:“大太太是只纸老虎,其实最是个娇纵儿女的,尤其纵容端阳。当年,她听说萧彩云要替长姐嫁入刘府,你婆母就着婆子联系了萧彩云,不好在家里见面,私里约在了六福酒楼雅间说话,要不是那日,我身边的婆子觉得她行迹古怪留了心,我也不会知道这事。”
温彩耐着性子,静默地听老夫人继续说话。
“你婆母竟央求萧彩云嫁给端阳为妻。”
温彩一直以为,是两家的长辈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没想还有这种事,如此看来,莫不是郑氏也喜欢萧彩云,否则她为什么要求萧彩云嫁给端阳。
“后来呢……”
这些话,若是冷昭问老夫人,老夫人地未必会说,但因老夫人有几分醉意,又是她喜欢的温彩此刻竟都说出来了。
老夫人道:“萧彩云推说父母命、媒妁言,她违抗不了。谁不知道萧家女儿多,她若不是自个愿意嫁入刘府,谁会逼迫了她不成。
说到底,她还是嫌当时的端阳不如刘伯彦,刘伯彦是世族名门的嫡长子,她一过门就是嫡长媳、他日是要做宗妇的,风光无限。
可端阳呢,父亲新逝,与寡母度日,冷家虽是官宦世家,哪里比得过刘府风光?
再则那时,他姑母还只是淑嫔,他姑母是三年前才晋封为淑妃的,哪有现下的风光。”
温彩曾千万次地想,萧彩云与冷昭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动人爱情,原来,不过是如此。知道得越多,反而倒有些失望了。
她给老夫人捏着双肩,轻声道:“许是祖母误会她了。”
“误会?”老夫人摇了摇头,“这种藉口骗得了端阳和你婆母,我岂会信?我也曾年轻过,不说旁的,就说我娘家侄女,也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为了这表哥,多好的姻缘都拒了,最后父母长辈还不得依她。可见,若是一个人认准另一个人,就会想了法子与他在一起。说到底,她并不是真心喜欢端阳的。而今走投无路了,方才想到要利用端阳。
端阳也是个傻的,别瞧他武功不错,立有军功,可在这些事上糊涂着呢。彩儿,我与你打个赌,我虽一次未见过萧彩云,我想她在端阳面前,定是小鸟依人、温柔可爱,会依在端阳怀里哭啼不已,软声要端阳早娶她过门,甚至又不要端阳碰她……”
冷昭对自己的亲祖母一直心存敌意,没想此刻却对她佩服不已,老夫人猜想的一切都如她瞧见了一般。
老夫人绘声绘色地学着萧彩云的模样道:“冷哥哥,我只作妻不作妾。若她真说了这话,只证明一件事,她并不爱端阳,而是爱上了荣华富贵。陷入情网的女子,只求与心爱之人在一处,哪管是妻是妾,萧彩云失节失德,哪还敢要求为妻,有人纳为贵妾便是烧高香了……”
温彩并没有接话,若老夫人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那冷昭一腔痴情岂不错付?只怕萧彩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婆母太纵容端阳,昨晚竟想劝说我,要我同意端阳娶萧彩云平妻,她拉得下脸面提这话,我便拉得下脸来拒绝。”
老夫人却不知道,郑氏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试探。
若是老夫人态度坚决,她就不必在冷昭面前做恶人,自有老夫人反对,若是老夫人应了,这当真是奇事,郑氏是算准老夫人不会应的。
老夫人又叹一声,“她是越发糊涂了,总觉得让冷昭在乡下吃了苦头,想要弥补他,这才处处纵容的……唉,纵容得越发不像样了。”
冷昭听到这儿,也不必进去细问老夫人了,蓦地转身出了佛堂。
他离开的背影却落到了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婆子眼里。
婆子进了花厅,老夫人只瞧一眼,便知了个大概,“彩儿,我乏了,你回去歇着。”
温彩应声“是”,欠身告退。
估摸着温彩走远了,婆子方道:“老夫人,大爷来过佛堂又走了。”
老夫人捧着茶水,微微勾唇,“他听到也好。大太太性儿太直,她不想做,就由我来,要是这回端阳再不打消娶萧彩云进门的主意,怕是连我也没主意了。”
婆子一脸敬佩地看着老夫人,谁说人年纪大了一无是处,他家的老夫人最是个精明人,这种精明在府中任何人之上。
冷昭箭步如飞出了冷府,纵马扬鞭消失在荷花里一带,不多会儿就到了安王府。
深秋的安王府里,传出一阵熟悉的琴音,带着几分伤愁,这琴音于他再是熟悉不过,只听片刻他就能分辩出这琴音出自萧彩云之手。
有下人与慕容禀道:“安王殿下,平远候到!”
“有请!”
慕容到花厅时,冷昭已经坐了一会儿,彼此见了礼,分宾主落座。
冷昭想问萧彩云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安王殿下,我欲让晓儿退出遴选,你可有主意?”
慕容有些懊悔把自己心有所属的事告诉给冷昭,神色微微一凛,“你要冷晓退出?”亲上加亲自是好事,哪怕他只给冷晓一个侧妃位分,他相信冷家人也会更加支持他。
冷昭似瞧着他的不悦:“冷晓退出,还有冷昤、冷昤。”
慕容道:“我听说冷昤也无意遴选。”
这事儿慕容瞧出来了,偏冷昭没有留意过家里的事,要不是今儿听冷昤央求老夫人,他还真不知道。如果他是个称职的大哥,是冷家称职的嫡长子,就不该对家里的人和事漠不关心。
皇子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但凡嫁作皇家妇的女子又有几个是真正获得幸福的。慕容意外之后,淡淡地道:“照矩,冷家有两个女儿参选即可。”两个指的最少人数,荷花里冷家三名,明月庵冷家也备了三人,这加起来就得有六人。
冷昭若有所思,“我瞧着冷昤倒乐意嫁入皇家,到时候你改选她如何?”
慕容回想着冷昤,除了模样长得不错,对她了解得还真不多,但他三舅母董氏却是个刁钻又难以相与的人,“若冷晓不参选,我自选冷昤。冷昤无心于我,我也不必为难她。”
冷昭来的路上先是想萧彩云的事,再是想冷晓的事,他是大哥,不能看妹妹嫁入皇家,就如冷昤所说的那样“一入皇家深似海”,不如趁这机会遂了两个妹妹的心愿。只要事先与慕容通气,淑妃那边自有慕容帮忙解释说项。
慕容道:“听说温氏会做河豚,其味不比六福酒楼的厨子差。”
冷昭又是一怔。
慕容这才忆起,冷昭关注的是萧彩云,旁人如何也不关心。不过,听慕容一说,还真是让他意外。
“前几日,母妃念叨着要吃河豚,我便想明儿带了六福酒楼的大厨子进宫,赶巧明儿护国公府的老夫人大寿,特请了六福酒楼大厨入府做这道菜,听六福酒楼的人说,昨日、今日冷府便从六福酒楼买了三条活河豚回去,一打听才知道温氏会做这道菜,明儿我想请你夫人入宫给母妃做河豚。”
第68章 试探1
温彩不是软弱、顺从性子,已让他意外,还会做河豚?冷昭着实吃惊不少,这倒能解释得通老夫人今儿吃醉的缘故,怕是想着河豚味美,配上美酒就更好吃,贪吃了几杯就醉了,借着酒兴训郑氏纵容儿子。
“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近来祖母宝贝她得紧,瞧那模样是片刻也离不得的,你要带人入宫,自与祖母说。”
这个虚伪的女人,怕是故意留了一手,就为了哄骗老夫人欢喜。
只是,他可不会在乎老夫人的看法,老夫人喜欢她,他冷昭依如从前一般对待。
但,老夫人今儿说萧彩云的那番话,冷昭定要弄明白。
慕容颇有些无奈,“你娶她不少日子了,总这样可不好。温玉堂近来在筹备添妆宴的事儿,瞧那模样是要大办一场。”止不住地摇了摇头,“我都愿意帮你说服母妃,不让冷晓参选,你就不能帮帮我的忙,替我拉拢他。”
拉拢温彩?还是拉拢温青?
温彩那《契约》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不许拿彼此家人入局,冷昭现下也有想保护的人,那便是母亲和妹妹,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但今儿知晓了郑氏的事,又听到冷晓为了他甘愿入宫,求的就是为他谋个好前程,他心里一直酸溜溜的,有这样的母亲、如此善解人意的妹妹,他冷昭此生无憾。
冷昭更为回到冷家以来,对郑氏的无理而心生愧疚。
郑氏愧疚,一直都在设法弥补他,甚至为他去求过萧彩云,要萧彩云嫁他为妻,这样的母亲,他怎能再视而无睹。
冷昭道:“温氏入宫做河豚的事我会告诉母亲。”
慕容这才有了笑意,“你可没这么好心来瞧我,是来瞧萧二小姐的?”
冷昭未答。
慕容道:“听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她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已经被刘伯彦弃了,却因着这事影响心情,莫非她心里还记挂着刘伯彦。冷昭的心微微一痛,又忆起老夫人说的那番话,想到郑氏当年的央求,失望、气愤、自骂便涌上心头。
就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要伤母亲的心么?
不,就如冷晓所言,郑氏过得太苦了。
以前他可以不顾郑氏,但现在不能不顾。
冷昭道:“她因刘家的事心情不好,我还要去宽慰她不成?”他突地忆起,慕容上次说挚爱女人的事,“你让挚爱女子为贵妾,她不会心生怨言么?”
慕容没想他突然提起,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也是她自请的,她说她只是宫娥出身又是孤女,原无娘家,不能帮衬我,能做贵妾便很欢喜。”
冷昭道:“她真的很喜欢你,否则不会放弃妻位。”
男子面对最心爱的女人,总想把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
而女子若真爱那男子,定会不计名分。
慕容道:“她说女子一旦深陷情网,为妻为妾都无所谓,只求与心爱的人在一处就好,更多想的就是对方,不会想到自个儿。”这话如此像老夫人说的。
冷昭的心被人重重一击,萧彩云不爱他,只是要利用他得到荣华富贵,失了刘家的,便想在冷家得到。他竟对这样的女人念念不忘,为了她与母亲闹不快,让家人忧心。
值吗?若是真爱,管他是妻是妾,能在一处便开心了。可萧彩云行的偏偏相反,要的竟是非妻位不可,甚至拒绝为妾,这么久了,他们也仅仅限于拥抱。
冷昭与慕容寒喧一阵,起身前往萧彩云住的小院行去,一路上脑海里全都是慕容说的话。他那样喜欢萧彩云,她到底待他有几分真心?萧彩云要的,他知道。
如果郑氏所言属实,当年郑氏曾找过萧彩云,要她嫁给冷昭为妻,可萧彩云是拒绝了的。而今她又回头,愿再嫁他,是她没了退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是什么,他一定要问明白。
巧针坐在窗下做女红,没瞧见萧彩云的身影,巧针猛一抬头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冷昭,一声惊呼:“二小姐,是冷候爷!他来瞧你了,你快起来,是冷候爷。”
在偏厅的暖榻上,萧彩云正拥着薄衾睡觉。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她竟没有看风景的心情。多少年了,她还是这样,一遇心情不好就睡觉,从小到大这习惯就没改过。
冷昭忆起慕容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的事。
萧彩云去岁四月下浣被休,刘伯彦在五月初二便火速迎娶了萧彩云继母所生的嫡三女为妻,而今连他们的儿子都满百日了。
萧彩云曾反复地思量过,只觉和刘伯彦与她继妹间有着某些秘密,为甚她被休,萧三就嫁入刘府了,她总觉得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当日休她,刘家就说得很明白“萧伯爷很是懊悔将一个不育之女嫁入刘府,已经说好,休你之后会让萧三小姐过门。”
任她如何做,刘家和刘伯彦都拿定主意要休她。
萧三这么多年一直没订亲,十七岁了才嫁到刘家为妇。
这是巧合还是个阴谋?
萧彩云又忆起自己初回嘉勇伯府,住到长姐萧彩霓闺阁里,那回她和巧针收拾阁楼,无意间拾到了萧彩霓留下来的一封信,那竟是一封写给她的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似没写完就被打断了,“彩云,我的嫡亲妹妹,别回嘉”早前以为是“别回家”,直至被休后,萧彩云才明白早逝的姐姐是想告诉她不要回嘉勇伯府。
巧针近了跟前,用手轻推道:“二小姐,二小姐,冷候爷来了,你快起来。”
萧彩云翻身穿鞋,手忙脚乱地拾掇一番,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冷昭面前。
他坐在太师椅上,优雅地捧着一杯茶水,轻轻地浅呷一口。
她立在门口,强作欢颜地看着他。
天晓得,她有多想做母亲。
天晓得她有多希望过正常人的日子,有宠她、惜她的夫婿,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让她在京城做一个体面而风光的贵妇人。
冷昭问:“听说你今儿心情不大好?”
“好着呢。”萧彩云陪了个笑脸,坐在一边。
“从小到大,你心情不好就睡觉。”冷昭一语点破,好似说:就别骗我了。
萧彩云垂头笑了,萧三都有儿子,可她还没个着落,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只有尽快嫁给冷昭,她才能扬眉吐气。她一定要嫁给冷昭,冷昭有爵位,冷昭现下比刘伯彦更风光体面,只有这样,方才让她觉得解恨。
她轻声问道:“我们的事,你与……冷大太太说了么?”
冷昭想到过往的自己太自私,往后不想再因萧彩云与郑氏闹不快,他愧疚于郑氏,一直以为郑氏心里没他这个儿子,其实待他最好的一直都是郑氏。
他平静如常地道:“你早前嫁过一回人,若许以妻位……这是为难我。”就像他说:我根本做不到。萧彩云不爱他,他凭甚给她最尊贵的妻位,为了他,他甚至不惜去伤害无辜的温彩。
萧彩云原有的些许笑容一扫而空,板起了面孔,转瞬眼里蓄了泪花花,曾经无数次,她在明月庵里对着镜子,告诉自己: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宁做诱惑男人的狐媚,也再不做端庄得体的贤妇。她只伤旁人,绝不被旁人所伤。
若在以往,冷昭看着流泪的她心早就软了。可这会儿,却依旧平静地道:“你真是为难我?现下的冷家能与早前的冷家比么?连刘家都得逊上三分。你当知我的难处,做个侍妾又如何?我瞧着温氏是个得体的,她必不会为难你。”
第70章 休享齐人福1
冷晓解释道:“大哥,娘怕夜里积食,这才备的小菜、淡粥。”勾唇笑道:“早知你来,娘就备好你吃的。”
冷昭提袍坐在温彩身边,朗声道:“不用备了,就吃这些,不是还有馒头么。”
老夫人不喜他,但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却是有理的。
郑氏并没有错,这些年郑氏尽可能地给了他最好的生活,让他读书、习武,让他和其他人一样长大,他虽打小少了父爱母疼,可却从未缺衣少食。
郑氏道:“你要练功习武的,这粥太稀,不顶用。”依旧固执地让侍女去大厨房里取菜。
郑嬷嬷添了副碗筷递给冷昭。
冷昭“呼呼”喝了一口粥,“我去安王府说了二妹、三妹不参选皇子妃的事。宫里原没有定哪家,也没有指名要谁参选,我想晓儿、儿就不必参选了,我瞧儿倒是乐意,有她去就成。”
冷晓面露惊色,很不明白冷昭这么做的用意,呆呆地看着冷昭。
温彩觉得冷昭这么做,许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因为知道冷昤不想嫁皇子,既然这不是好事,自然也不愿意他妹妹遴选。
冷昭继续道:“二妹,就算安王殿下选你,他前有心爱的女人,后要选位高权重的名门女为嫡妻,你嫁过去能幸福?我瞧着三妹倒是个聪敏的,知道这道理。我可是费了唇舌才说动安王殿下在淑妃娘娘面前说项的,明儿开始,你和三妹都不必学什么宫规、礼仪。”
冷晓虽不想嫁皇子,可为了父兄、为了郑氏,她还得这么做,再则老夫人也说了,女儿家就得为父兄谋个好前程,女子在婆家的地位原就与娘家父兄的体面分不开,冷晓因是嫡孙辈里的嫡孙女,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反羡慕冷昤的胆识。
冷晓心里欢喜着,却小心地瞧着郑氏。
只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要嫁给皇子的。
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五皇子。
郑氏露出笑脸:“你真与安王说好了?”
嫁皇子有什么好,往后都得提心吊胆的,这争储成功了,就如淑妃一样,娘家人往后要见一面都难,要是失败了,比普通百姓过得还不如。
冷昭道:“安王说了,冷家原说是至少两个小姐入宫遴选的,光明月庵冷家就有三个了,我们这一脉有冷昤参选就够了。都是淑妃娘家的侄女,不分贵重。”
冷晓忙唤了服侍丫头来,“你悄悄告诉三小姐,让她知道这事,她不必再和二太太、老夫人闹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冷面大哥总算有点人情味,“大哥是怎么说服安王表哥的?”
冷昭冷声道:“我坏了你的事,你不生气?”
这原不是她们想要的,是因为老夫人开了口,不得不这样,可冷晓不敢说,她的胆儿可不及冷昤。
冷晓羞答答地垂首,“我都听大哥的。”
冷昭道:“好,听我的。待宫里皇子选妃结束,府里就办一次赏菊宴,到时候多请些客人来,也如其他世族那样,二妹可以随心选夫,我听说京城有几家,如谢家、杨家这些家里是不会纳妾的,二妹就选这样的人家,不纳妾这日子就过得顺心。”
温彩面露诧色,冷昭会说这些话当真让人意外,他不是冷心冷肺冷肝肠,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一扭头看到的却是西落的太阳。冷晓生得好,也识规矩,可在温彩更像是个瓷美人,美则美矣,却少了灵气,少了同龄女子的鲜活劲。
对冷家人,从上到小,她都没有几分好感。
郑氏笑道:“要是你们父亲在,这事儿也轮不上我劳心,我大门不出,认识的人也不多,你常在外头,晓儿这婚事,你多操操心。”
郑氏是节妇,也不好大办这些宴会,就算要办,也得让二房的李氏来办,于她是不合适宜的。
冷晓高兴了一阵,又面露忧色地道:“祖母那儿怕是不会答应呢,我担心……”
冷昭道:“娘常去佛堂,你私下告诉祖母,就说安王担心冷家女儿多了,被大皇子挑中,所以我们这支只让冷昤去,安王说了,到时候会挑冷昤,但嫡妃已有人选,只能是侧妃。”
郑氏一听他唤“娘”整个人都化成了石雕,久久回不过神,想问:你唤我娘?又怕温彩见了笑话。她抿嘴一笑,布菜到冷昭碗里,“你多吃些。你别担心,彩云的事儿,我回头再和你祖母说说。”
“不必了,就让她为贵妾吧,冷家的规矩不能废。”
温彩头脑发昏,今儿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变得也太快了吧,前些日子才一副果决的模样,非要娶萧彩云为妻不可,早前他想的是嫡妻,之后是平妻,现在又变侍妾了。
变得太快,也至她有些接受不了,只闷头吃饭。
倒是郑氏和冷晓,这会子满心欢喜,不停地给冷昭布菜,冷昭也高兴地给郑氏和冷晓布菜。还怎么吃饭?就这几碟菜,都被他们一家三口抢着布到各自碗里了。
温彩看着自己的碗,她真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家一家人表达友好,热情流露,她成大灯泡,不,是透明大月亮,明晃晃的照花人眼。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温彩垂头,却见冷昭举着筷子,一大坨菜就掉到她的粥碗里,她看着那油珠珠直冒,还让不让她喝粥,这稀粥里搁着菜,这怎么吃,吃菜没味,吃粥又咸。
冷昭正扬眉冲她笑着,笑得那个憨傻。
温彩微微皱眉:给她红烧肉,前世今生,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红烧肉。敢情他喜欢,她就爱吃么?
这肉太腻了!
还是堆在粥里的肉,她就难下咽。
冷晓道:“大哥,要是往后我们一家人也像二叔、三叔一样天天一起吃饭多好。”
冷昭道:“以后得空,我就陪你和娘用饭。”
冷晓乐成了花,“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一言为定。”
冷昭正挑着菜又要落下,温彩抢先一步移开碗,抗拒道:“还让不让人吃了,这是粥,菜搁粥里怎么吃?我知你今儿从烤鸭房回来,你不必管我。”
冷晓意外地问:“烤鸭房?大哥是要学做饭么?”
温彩补充道:“他今天太热情了,烤鸭房里被烤了一场,热度未消……乐得给我们布菜。”
郑氏“噗哧”一声到嘴的食物就扭身喷到了一边。
冷晓险些被咽住,吞了下去,方才笑了起来:“难怪祖母说你是个有趣的,也亏你想得出来。”
温彩这么一提,冷昭忆起正事,“安王殿下说,淑妃近来想吃河豚,自从早前有御厨被河豚毒死后,再没御厨敢轻易做了。”
没做过的,怕做出来毒死人。
做过的,倒先把自个给毒死了。
京城里每年都会传出某某人因贪吃河豚被毒死的。
温彩道:“三月河豚才好吃,这个季节……”摇了摇头,“这个时节的肥蟹好吃。”
冷晓道:“嫂嫂什么时候教我做河豚?”
郑氏正色道:“河豚遍身是毒,你可莫学这个,一个不慎就会闹出人命来,你若要学,就学如何做肥蟹,我瞧你嫂嫂昨儿做的香辣蟹就很不错。”
冷晓笑了笑。
郑氏轻声道:“媳妇明儿就随端阳入宫,给淑妃做顿河豚吃。”
淑妃常年在宫中,少踏入宫门,偶尔的两次也是回娘家省亲,宿一晚又离开,也嫁入寻常人家比,连回个娘家都不自在。
第71章 休享齐人福2
一顿晚饭在欢乐中结束,用罢了饭,聚在偏厅里,郑氏指点着冷晓的女红。
温彩伸着脖子长瞧了几眼。
冷晓一面飞针走线,一面道:“嫂嫂的女红好么?”
温彩摆着手,不以为耻,反而笑得很乐,“缝缝补补勉强会些,做你这样的精细帕子我可不懂,一是没耐心,二是做不出来。”
冷晓问:“嫂嫂最擅长什么?”
“没擅长的吧,琴棋书画没个拿得出手的,拿得出手的就厨艺。小时候,我祖母体弱多病,常没胃口,为了哄她多吃些,就自己捣腾着做,因是自个做的,缠着她多吃,久而久之,这厨艺便练出来了。”其实,是她穿越前就是个吃货。她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竟练出了一手不错的厨艺,再加上她父亲原就是名酒店的大厨,她也学了一些。对于做吃的,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天赋。
闲坐闲聊一阵,郑氏看看天色,冷昭起身道:“母亲歇下,我与温彩回房了。”
温彩欠身告退。
与温彩一样好奇的,还有冷晓,只觉得今儿的冷昭真真如换了一个人。
夜风一拂,凉风直往脖颈里钻,温彩缩了缩脖子。
冷昭问:“冷昤么?”张开双臂,吓得温彩连退两步:“你干什么?”
“你不是冷昤么?”
“冷昤也不会让你吃豆腐。”
温彩摇了摇头,缓步而行,“你这人我很看不懂,你说你心里念着一人,就能娶另一个人。想着一个人又能拥另一个人……既然喜欢着心中人,自是非她不可。”
她进了后园的凉亭,冷昭也随之而入。
从年龄上说,冷昭应该将温彩视若孩子,可就是奇怪,他总得要这样很难,在他眼里温彩就是个女子,是一个成熟的女子,至少她做的许多事,看起来比他还想得周详。
温彩道:“你今儿陪大太太吃饭,大太太很高兴,她是那样严肃的人,能笑成这样的时候很少,你往后多陪陪她吧。”
冷昭想到郑氏,心里就一阵温暖,他的母亲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将自己的心藏得太深,相反的,又不喜欢表达出来,只默默地为他付出,就这一点,就值得他敬重与喜欢。
他以为,郑氏不喜欢他。
他以为,在这家里唯一喜欢他、在乎他的就只冷政一个人。
他以往敬重郑氏,全是因为冷政的遗言,唯有今天他才是发自真心的。
冷昭道:“今天我与萧彩云说了,要她为贵妾,她若不乐意,我便给她二千两银子,让她远走高飞,他日寻个山野村夫嫁了。”
温彩又是一怔,“你不是想与她双宿双飞的么,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知道我敬重你什么,敬重你的痴情呀,没因她的际遇而轻看,没因她的遭遇而放手,这是多少人难以做到的,你怎么能放弃呢?你应该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坚持你的决定。”
他今天未免变得太快了。
“你该不是因为老夫人的话才决定这样的吧?”
冷昭道:“老夫人说得在理,萧彩云许不是真心待我,只是现下没了去处,才……”
“你不觉得奇怪么?为甚以前大家不提,现在你要娶她过门,才说破大太太曾与萧彩云提过,要娶她进冷家的事。”
“以前不提,那是因为萧彩云是刘家妇,传扬出去有损她的名节。现在提,是要我看清她的为人。”
他是这么想的?
可温彩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她不了解老夫人,也不了解郑氏,但她想今儿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显得太过突兀。
“你曾是那样真心的喜欢她,怎么舍得让她做贵妾。妾,就是妾,即便加了一个贵字,也要面对着肆意被人贱卖、践踏的危险,我想萧彩云只所以不想为妾,是害怕被人贱卖吧。你若对她真心,就不该委屈她,应该为她努力地争取,让她做平妻。”
她说的,听起来是这样一个道理,曾经的冷昭也着实这般想的。
可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了解,以为若知晓萧彩云不爱他,他会抓狂,他会痛苦,可今儿却是意外地平静,平静得从未有过的清醒,恍然之间,许多事都似想明白了一般。
“如果老夫人说的话是真,萧彩云会选进入冷家为妾。”
如果不是真,萧彩云会选择他赠予的二千两银子。
夜色昏惑,冷冷的月色覆盖着整座冷府,朦朦胧胧地映出凉亭里一对男女的身影。
冷昭愣愣地看着温彩,她又像初次见到时那样,绞玩着手里的帕子,而这一次,他却意外地发现,那帕子在她的手里化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彩儿。”他温柔的低唤。
温彩打了个颤,这一定是唤萧彩云的,鸡皮疙瘩浑身直冒,控也控不住。
“彩儿,我们好好相处,可好?”
温彩四下寻觅,还好没人听见,她拍了拍胸口,摇玩着手里的布白兔,扮出很可爱的声音道:“冷候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你今儿没想好,方说这些话,待你想明白了,会觉得萧彩云才是最好的。既然你们曾相爱一场,就坚持到底吧。你听了老夫人的话,便动摇了意念,那你为什么不给萧彩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只与萧彩云说了自己的决定。
却没有问萧彩云会有何看法。
温彩道:“你没问过她?”
冷昭不语。
温彩勾唇苦笑,她怎么可能喜欢的冷昭,从一开始当她知晓冷昭心有所属的那刻,她就不会对他动情半分,她有看重,她有理解,却没有好奇,更没有心动,只是同情和可怜,当然一开始还有愤怒。
现在她也有愤怒,“你都没听她解释便要一意孤行,要萧彩云做你的贵妾,你不是太武断专行了?对你喜欢了多年的女人尚且如此,那对旁人呢?冷端阳,其实有些事,只要努力,是有两赢之局的。”
冷昭微愣,他只想尽快的处理这事。
娶萧彩云为平妻,那么老夫人会应么?
温彩想了一阵,问道:“彩云是个可怜的女子,从小被家人所弃,明明是嘉勇伯嫡次女、尊贵的千金小姐,却因生在二月被放在乡下庄子,没有亲娘怜,更无父亲惜。就算她真有做错过什么,你更应该体谅她,而不是委屈她。”
她劝他替萧彩云争取平妻位分,世间哪有这样的妻子,愿意有人与她平起平坐。
能这样做,只能说明她无心长留冷家,更不想做冷家妇。
那她又为何要讨好老夫人,为何要委屈自己下厨做菜?
如果她不想留在冷家,不是应该做些让众人讨厌她的事么?
冷昭揶揄着道破一个事实:“若是彩云过门,你就可以脱身?所以你才这么坚持要萧彩云为平妻?”
温彩点头,一脸坦诚,“冷候爷说得是,小女正是此意。你别忘了《契约书》上我们可是约定好的,我努力让你娶萧彩云,倘若你不努力,要是成不了,半年期满小女还是会离开的。我只做自己的事,不会在乎旁人喜欢或是厌恶。你若要多想,那也是你自个的事。但是现在,冷候爷说话一言九鼎,早前可是你要死要活非要娶萧彩云的,请你不要这么容易放弃好不好?”
他这是怎了?
如今,他觉得萧彩云也许并没有那么好。
甚至觉得连老夫人都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尤其是老夫人喝醉了说的那些话,貌似并没有那么不尽人情。
第73章 宫中烹饪2
一看淑妃那神色,就厌恶萧彩云得紧,温彩原想求求淑妃,让淑妃再与老夫人求个情,许萧彩云就能嫁给冷昭。
冷嬷嬷见淑妃不愿提萧彩云的事,岔开话道:“娘娘,该备午膳了。”
淑妃笑道:“彩儿,今儿就有劳你下厨做酱烧河豚了。”
“是。”她欠身退出重华宫大殿,只余下一脸心事的淑妃。
待温彩走远,淑妃轻声道:“端阳越发没个轻重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放下不萧彩云。”
冷嬷嬷也是如此看的,温彩嫁给冷昭才多久,要不是冷昭说了萧彩云的事,温彩怎会知道,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萧彩云都是鲠在咽喉的刺。
淑妃道:“你去前朝瞧瞧,要是朝会散了,把端阳领来,本宫要与他说说话。”
“是。”
冷昭想把萧彩云弄进冷家门,她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一个下堂妇,无出、犯妒,连萧家人都不要那女儿,还想进冷家门?
冷家的门槛可高着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温彩进入重华宫小厨房。
冷嬷嬷照着温彩的吩咐去大厨房取了食材、配料等物。
前朝散了,慕容领着冷昭进了重华宫。
彼时,温彩做的蟹黄糕、香辣蟹、酱烧河豚已经上桌。
慕容闻着就香,知是温彩做过几回,待淑妃举筷之后,也跟着取食。
九公主赞了声“好吃”,便爱上那道香辣蟹了。
不知何时,只听冷嬷嬷低呼一声:“冷大奶奶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温彩领着宫娥上菜,之后就不见了人。
冷昭很紧张,生怕再和上次一样闹出丢人的事。
一边有内侍道:“许在小厨房呢,冷大奶奶说还得备一道甜汤。”
淑妃满意地含着笑,“还是端阳有眼光,有这等厨艺的大家闺秀可不多见呢。”
九公主也听说冷昭待温彩不好,上回走失了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凡上些心,温彩也不会走丢,附和道:“大表哥可得对大表嫂好些,我瞧着她这性子还真是个率真的。前儿,华阳还与我提到她呢,说得了空要找她打架。”
这里用膳叙旧,温彩令小厨房的太监、宫娥看火,又让杜鹃帮忙盯着差不多就起锅,杜鹃与她久了,虽不会做,倒会识做得好坏。
杜鹃只当温彩拿着另一份吃食回重华宫偏殿了。
温彩令宫人寻了食盒,将自己做的菜式各备了一盘搁到食盒里,辩清方向直往冷宫去,这一回许是有参照物,竟一次没错就到了冷宫,站在院子外喊了两声“小十”,便有韩公公缺牙跑了出来,“是顺娘啊?咦,今儿穿得这么漂亮。”
温彩笑了笑,“我送些吃的过来。”
德妃坐在窗前,伸着脖子瞧了一眼,“顺娘来了。”虽是一句最寻常的话,却有道不出的欢喜。
温彩进了屋,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小十呢?”
德妃道:“小十被七公主寻去绣《紫菊图》了,说要赶在皇后娘娘千寿节前绣好。”
温彩一脸不悦,“七公主还真是,她自个不绣,倒让小十绣。”
“是小十自己愿意的。”
“德妃娘娘先吃些东西,小十不在,我不多坐了,得了空再来瞧你们,下次来我就带些菜种、锄头什么的。”
德妃令韩公公将温彩送出院门。
温彩提着只空食盒,心里骂骂咧咧地:同样是公主,小十就快成七公主的使唤丫头了。皇家尚且如此,也难怪大户人家得宠的小姐跟样学样,想方设法地欺负不得势的小姐。就如她在温府时,便是连温翠、温蓝这两个庶女也能欺负上她。
正闷头走路,却有个不长眼的总和她过不去,迎面站在她跟前,她往东,她也往东;她往西,她也往西。
温彩气恼地挑眉一瞪眼,似随时都要发作起来,却听到一个人朗朗笑起来,“温彩,今儿便听说你入宫了,正使太监去重华宫传你呢,你却在御花园,不怕又把你走丢了,听说上回躲在树丛里哭了一宿呢,脸儿都哭花了?”
不是旁人,正是她在心里骂着的七公主华阳。
华阳穿着一件黄橙橙的宫袍,挽着高髻,正一脸凶相地盯着她看。
人善被人欺,温彩厉声道:“闪开!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怕你。”
“谁说你怕我?”
若怕她,就不会和她打架呢,想想那次打得还真是痛快,就算被皇后给训了,七公主还是觉得过瘾,不禁愉悦的笑了起来。
她道:“听说你最是个温顺、乖巧的,我今儿偏要惹你和我打架,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胆小都是装的,你可是胆大包天呢。”
温彩懒与理会,侧身往一边去,七公主追了过来,张臂拦住去路,“你今儿不和我打架,休想让我放你离开。”
她不能耽搁太久,时间一长,重华宫那边就会以为她不见了。“好公主,你让我过去,下回再陪你玩。”
七公主依旧笑着,突地笑容一敛,厉声道:“先打架。”
温彩垂眸看着手里人食盒。
七公主“咦”了一声:“你拿吃的给什么人?难不成上回你没在外头露宿?”
温彩道:“你让我回重华宫,我先把东西搁下再陪你打架。”
七公主打了个手势,一个宫娥从一边奔了过来,“把食盒送回重华宫去,记住了,要悄悄送回重华宫厨房里,莫惊动了旁人。”
这七公主除了刁蛮,人好聪明啊,似乎猜出她是背着人送的吃食,还要宫娥悄悄儿送回去。
温彩将食盒一递,学着七公主的样,双手一叉腰,干脆、爽快得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打架也得有个打法?说吧,怎么打?就一阵胡打,你揪我的头发,我挠你的脸,那是街上的泼妇打架,咱们这样的身份,要打就打个品味出来。”
打架能打出品味,这叫什么说法,不过当真很新鲜,她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有趣、好玩的,还真没看错。
七公主一脸错愕:“打架还有规矩不成?”
“当然有规矩。”温彩扬了扬头,“这男子打架,是切磋武功。我们打架也要打出侠女风范,自与外头市井妇人不同,我们要打得让旁人敬重、高看,还得欣赏、赞扬我们的打法是女君子。”
“女君子!”这又是什么新鲜说法,七公子双眸熠熠生辉,更觉有趣,顿时好感连连,“那你说怎么打?”
“头对头踩脚,看谁倒地为输。”
这揪发挠脸着实不成个样子,而且最易受伤,就踩脚。
“好,打就打!”七公主爽朗地应了。
温彩一拱背,两个人头对头,顿时就在御花园的草坪你踩我脚,我踩你脚,温彩只想速战速决,一脚踏下那个狠重啊。
有嬷嬷大喝一声:“来人呀!七公主又和人打起来了。”细细地审视着温彩,不像是宫娥,但宫里的公主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儿,与温彩大小差不多的,只淑妃所生的九公主,又有冷宫德妃所生的十公主。
九公子对七公主见面先礼让三分,这十公主更不敢忤逆七公主,在七公主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七公主骂了一句:“臭丫头,你找死,我轻轻踩你,你倒下狠劲了。”
“你会是个轻轻踩的?少诳我。我没吃午饭,你也没听,你个头可比我还大呢。”
第74章 打出交情1
温彩一面避着七公主,一面灵巧的左抬腿、右踏脚。
两个人你踩我,我踩我,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温彩踩上一脚,就乐得直嚷:“踩上了,踩上了,我踩上六下。”
“你才六下,我都踩你九下了,臭丫头,你输了!”
哎哟,这怎么能的打架呢。
嬷嬷扯着嗓子,“快来人!快把人拉开……”
七公主一恼,“停,就停一会儿。”
两个气喘吁吁,彼此一望,都傻笑起来。
七公主对周围的宫人道:“本公主爱与她打架,你们谁要是多管,我不饶你们。你们看着便是,不许多事!我们这是女君子的玩法……”唉,还是不说了,“总之,你们不明白的,你们只看就对了。”
敢情这七公主就是个讨打、欠虐的,居然喜欢被人欺负。
温彩可没顾忌,只依着自己的性子踩,反正在脚上,大不了明儿她们都不出门了,她非要收拾七公主不可。
围观的宫人不能拉,那就在一旁给公主加油。
“七公主,踩她!踩左脚……”
“七公主,快啊!”
天启帝正从凤仪宫里用过午膳出来,刚经过御花园,就听到一阵呐喊声:“七公主,踩她脚,踩她脚!”
几名宫娥太监在一边助威,总看到温彩踩七公主,连他们也跟着着急起来,偏温彩最是灵巧,七公主被踩有动作越来越凌乱,温彩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左一脚,右一下。
天启帝寻声望来,一眼就看到草地上两个锦袍姑娘头抵头,像是水牛打架,你踩我,我踩你,瞧那模样,倒似在玩,倒也寻常的孩子打架有不同。
七公主踩不上温彩,越发气恼了,骂道:“臭丫头,你太鬼了,我要换种打法。”
温彩问道:“怎么打?”
七公主说话间,一足踩去,这个力道不小。
温彩惊呼一声:“臭公主,你这一脚抵我十几脚了,我要踩回来。”
天启帝立在一边,太监要阻止,他抬手示意,不就是两个孩子在瞎闹,瞧七公主的意思倒没有生气。
“我要换一个,我要换一个打法。”
温彩学精了,再不上当,依旧踩着。
突然,七公主用力一推,温彩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方才站住。
七公主扶着膝盖:“换一种玩法。”
“玩什么?”
“打手。”
温彩立即想到了玩法,唤近一个太监,道:“伸出手来比比谁手大?”太监伸手,她快速一翻身,重重击在太监手上,太监被吓了一跳。
七公主道:“好,就玩这种。”
远处的天启帝觉得当真是孩子,那个粉绿锦袍的少女一看就是个机警,动作又快,问身边宫人道:“与七公主玩的是谁?”
“回皇上,是平远候夫人。”
冷昭的妻子?天启帝心头一沉,怎么瞧上去还是个孩子,在他眼里七公主也是孩子,即便皇后与他提说七公主该许人了,他只说过两年再议,瞧七公主玩的,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七公主素日在宫里耀武扬威惯了,这会子遇到冷昭的妻子,倒成了那个被算计、欺负的,踩脚,七公主时间一长,就落了下风,被温彩踩得不轻,却愿赌服输,不敢叫嚷。
打手,七公主也被打得不少,一边的宫人急得直替七公主干着急。
一名宫人火速往重华宫奔去,一进大殿,还未来得及说话,九公主问道:“出了甚事?”
宫人喘着粗气:“御花园里,冷家大奶奶又和七公主打起来了,皇上……皇上这会子也在御花园呢。”
冷昭吃惊不小,上回说温彩和七公主打架,他自当是七公主逼她急了,可这会子人不在,原是跟七公主打架去了。
就不知道谦让么,七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就是旁的皇子、公主也得谦让着。
饭也不吃了,冷昭放下碗筷就出了大殿。
慕容抱拳道:“母妃,我去瞧瞧。”飞野似地跟在冷昭身后。
玩了不过片刻,七公主觉得自己的小手都被温彩打木了,连连叫嚷道:“不玩这个,总是你赢,我要玩投壶。”
温彩歪头问:“又怎么玩,且定个规矩。”
七公主歪头想着,“每人十支,看谁投中的最多。”
“好!”温彩低应一声,“若是我赢了,你让我离开,可成?”
“玩五局。”
天启帝瞧了片刻,这倒有意思,不如就先瞧瞧。
径直进了一边的凉亭,没让宫人打扰她们。
温彩与七公主站成一排,前面放着两只花瓶,各执羽箭往瓶里投。
七公主在宫里常玩这个,十支投完了,中了七支,她颇是得意地扬头,看着一支还没投的温彩。
温彩问:“是玩投壶五局么?”
“是。你若赢了,我就放你离开。”
“五局三胜就算赢?”
“不,如果五局都是你赢,我就放你离开。”
温彩在心里暗骂,这也太不公平了,身为公主就是有特权呀,“你说的话算话么?”
“当然算话。”七公主拍着胸口,“我是宫里的华阳公主,我的话最算数。”
“哦。”温彩讷讷地应了一声,“既是五局,你一口气投完就是,如何?我把第一局你投中的支数记下来。”
七公主以为她怕了,笑得那个得意,“你若现在服输,我便告诉如何惩罚。”
“七公主还是投完五局再说。”
天启帝觉得温彩有些意思,看着她那贼贼的笑,怕是这丫头会有应对的法子。
七公主拍了拍手:“投就投。”
周围都是宫人的议论声:“冷大奶奶这回输定了,我们公主玩投壶可是宫里一等一的高手。”
很快,七公主五局都投完了。
第四局中了十支,第五局是九支。
其他的都好赢,这第四局十支可不大好赢啊。
温彩挠了挠头,取了自己的十支箭,第一局,不多不少,就多中七公主一支,八支。
七公主看得跺脚,好不容易遇到个能陪她玩的,她倒是等着这四局看她怎么破,就算温彩中了十局,也不算胜她,而是平局。
七公主很得意!
反正这臭丫头得陪她玩。
只见温彩蹦蹦跳跳,左手一支、右手一支,“啊哟!”一声,竟左右分执到两只不同的花瓶里,七公主瞪大眼睛,不过是第一次而已,咬了咬唇,“啊哟!”第二次的两枝箭羽也放到两只瓶里了。
温彩正要投第三次的双手同执,七公主跳了起来:“不算!不算,谁让你执我的瓶儿,你得执自己的瓶儿。”诡异地笑着,看你还怎么玩。
温彩数了五支箭羽毛,握在手里,“啊哟!”一声,那箭似会听话似的,端端落到瓶儿里,又拿了剩下的五支,也是如此。
七公主瞪着眼睛,一脸意外地看着宫人,常随她玩的宫娥、太监也是一脸怪异的表情。她咬了咬唇,狠声道:“第五局,我中了九支,你要是中十支也不算赢,你要一把将十支都执进去,便算你赢。”
温彩伸出指头,气急地道:“你不讲理。”
“理儿?”七公主道:“没听说,这理儿都在我们皇家。本公主说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你若不听,便是不合规矩。”
温彩气哼哼地看着七公主,这刁蛮公主绝对能干得出来,不就是投壶,穿越前,她每天早晚都玩飞镖,房间的门后就有一个镖靶,来到这里后,又跟着马蹄山的道长学过一些,温青的武功是那里学的,她的武功也是那里学的。
第76章 公主驾到1
九公主又气又恼,看着自己在温彩画的模样,险些没气晕:那眼睛倒是画得好,可那鼻子也太小了,还有那嘴我直接就是个圆圈,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为什么不把她画得漂亮些。
她实在不明白这与她尊贵的九公主有半分相似么。
七公主一脸崇拜:“彩彩,你这画真好看,也给我绘一幅,我就喜欢这样的,不像画师绘的,又呆板又无聊,瞧瞧你画的,一看着就乐,太讨喜了,我喜欢!”
慕容忍了又忍,终是忍俊不住,暴发出奇大的笑声,直笑得浑身打颤。
冷昭也移到跟前,一看那画儿:“这就是你的丹青不错?”
七公主争辩道:“画得挺好,比宫里的画师都强呢。”
穿越前,这叫漫画,是漫画好不好,都是这种夸张而简单的画法,他们不识货,慕容还笑得那么大声,似要把这殿宇给震翻。
冷昭觉得很丢脸,还以来丹青不算是画师级别的,至少也是不俗的,瞧瞧她绘的,哪里是画,要是传出去就变成笑话了。
淑妃与九公主过来一瞧,九公主愣住了,淑妃和慕容一样,顿被温彩给逗乐了,笑得直不起腰。
九公主一张俏脸煞白,指着画儿道:“我……我就长这模样。”
七公主看看画,再看九公主,“彩彩画得很像,连九皇妹的酒窝都绘出来了,你比年画上的小人儿漂亮多了。”七公主拉着温彩,“你画我,画得比九皇妹讨喜些,我喜欢。”
九公主一脸愤然,“她……把我画得也太丑了。”
七公主安慰着温彩,“我们不理她,你画我。”
温彩取了纸,又绘起七公主来。
淑妃坐在一边,低声与冷昭道:“这丫头说的是不是反话呢?丹青好,当真不能见人,武功会一丁点,偏一把十箭都能中。”
冷昭接不上话,对于温彩他当真是知晓不多,一脸审视地看着绘得认真的温彩。
她是故意的,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差?好的说不好,不好的说好。
他知晓的,也是郑氏等人都知道的:“听说学过医术,也会厨艺,字倒是瞧她写过,却不会用毛笔,但用会那种硬笔头的笔,写出来的字倒也入目,只是字体风格与寻常不同。”
慕容与九公主像看怪物。
九公主问:“大表哥说的所见不同是什么意思?”
冷昭都不知如何形容了,今儿入宫,倒让他颇是意外,温彩身上就似有太多的秘密与新奇等待他去发现。“就是字不算差,但风格独特,是一种介于楷体与行书之间的字体?”
慕容问:“行楷?”
冷昭摇头,“回头让她写几个给你们瞧就知道。”
温彩给九公主绘好了,七公主捧着画欢喜得紧,“太讨喜了,我要让嬷嬷让内务府给我装裱,然后挂在我的寝宫里。”
九公主走近,轻声道:“温彩,你写几个大字可好,就写……写重华宫。”
温彩愣愣的。
九公主又催促了一遍。
温彩拿了笔,却没用毛笔,而是将素笔颠过来,用另一头沾了墨汁,大大地写了“重华宫”几字。
七公主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毛笔?”
九公主道:“她不会使呢,大表哥说她就是用棍子当笔也不会拿毛笔,我还不信呢。”
七公主闪着眸子,温彩原来这么有趣,真和她以前见的人不一样,用棍子当笔也不会使毛笔,太有意思了,都说她是个脱俗的,温彩比她脱俗多了。
九公主拿了纸递给淑妃瞧,慕容一脸凝重:“这字写得好,刚劲有力,风格独特,似行书又非行书,似楷体又非楷体,可谓自成一派。”
淑妃看着字,娟秀中又不失洒脱流畅,竖如剑锋,横如担勾,犀厉且让人一见难忘。
七公主道:“喏,彩彩,你给我写副大字,就写‘锦虹宫’。”
锦虹宫是七公主华阳的寝宫。
温彩道:“我的字不好呢。”
“我喜欢。”
温彩拿笔又写了一个。
七公主拿着字,“宫里的牌匾千篇一律都是翰林院那些老家伙写的,我回头就让内务府新做一块匾挂上,就用你的字。”她一扭头,对淑妃道:“淑妃娘娘不会用彩彩的字吧?”
想他慕容恒行事沉稳,今儿竟被人给算计了。
要不是温彩出现,怕是今儿这事,就是他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这次的事,到底是他欠了温彩一个人情。
看那小董氏的性子,怕是往后温彩在冷府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慕容恒闷闷的想着,心里想着,下次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谢谢温彩。
淑妃知七公主就喜欢新鲜事物,笑道:“本宫这个匾是年初刚做的呢,还不想换。”要是换得频繁会被嫔妃议论说奢侈,天启帝最崇节俭,上至皇后下至各房掌事个个都是节俭为荣,淑妃更不想坏了规矩。
连打了四五年的仗,国库空虚,连皇后今年都只做了四身新衣,其他嫔妃也都是省了又省。
七公主道:“彩彩用过午膳了,我让她陪我玩。平远候,你不会有异义吧。”似在问人,却先拉了温彩就走,温彩迟疑地看着冷昭。
冷昭心头六福酒繁杂,他的小妻子温彩竟与七公主打闹成一片,七公主自来在京城素有刁蛮之名,虽比温彩还长些,说话行事比九公主都要任性得多,他突地觉得自己人这个小妻子其实也带着几分稚气,若可以选择,他宁可温彩离七公主远些。
冷昭忙忙抱拳道:“华阳公主,我们夫妻得出宫了。”
七公主反驳道:“你什么意思?我要和彩彩玩,你就说要带她出恭?你们出恭也是一道进出净房的么?”
他说的是回家,七公主却故意曲解成去净房,七公主呛得冷昭不知如何接话。
温彩微微欠身,对七公主道:“明儿你来找我玩,到时候我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你。”
七公主听她一说,知温彩愿意和她玩,立马拍手欢喜。
温彩垂眸笑着,看着自己的鞋,被踩得不成样子了。
七公主的视线也落在那上头,“回头我送你两双绣鞋,明儿你教我投壶。”
温彩笑着应了。
七公主一脸不舍,看着温彩跟冷昭出宫了,嘴里嘟囔道:“彩彩真可怜,还没及笄呢,就被嫁了个老男人。”
九公主立在一侧,险些没笑出声来,“我大表哥可不老,大表哥才二十三呢?”
“二十三还不老?”七公主一脸同情,“那是没搁到你身上,要是让我嫁那么老的男人,打死也不成。本公主的男人,就得年轻、好看,还得有本事、学问……”七公主从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又是嫡出公主,便是天启帝也处处纵容,在这宫里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众皇子都得礼让三分。
九公主垂首,并不接她的话,心里嘀咕道:我昭表哥很年轻的好不好?偏生从七公主嘴里出来,倒似冷昭配不上温彩了。
七公主对左右道:“明儿我要出宫找彩彩玩去,告诉嬷嬷,让她把本公主的车辇等都备好了,对了,我还要给彩彩送份礼物。”
要出宫玩!九公主已经记不得上次自己出宫是什么时候了。笑道:“七皇姐,你能带上我吗?”
“你……”七公主扁着小嘴,摇了摇头,“淑妃同意么?”
第81章 阴谋2
为了不让她嫁给皇子,冷昭、郑氏都用了心。
可千般的游说,却抵不过淑妃的一句话。
老夫人是奉淑妃之言为圣旨一般的,因淑妃的话,便拿定主意要送冷晓送宫。
杨二公子听明白了,这个阴谋的起因,是因为冷家二小姐不想嫁皇子,那么,冷二小姐是个不慕荣华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真让人敬重,心下一动,便想出去,想将手落在衣橱门上,就被一侧的徐兰芝给止住了,冲他摇头示意。
他又凝住了。
这个姑娘帮他逃过一劫,他这样出去,势必会暴露了是徐兰芝救了他。
这样一来,就会开罪冷家的二位小姐。
冷家现下的势力不容小窥,而这姑娘看着是个爽快人,岂不是给她惹来麻烦。
外头,又传来冷昤的声音:“二姐姐,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是五皇子要你做侧妃,如果你讨好了姑母,这正妃之位还是你的。淑妃到底是我们的亲姑母,你从小就得她欢心,我想……她是不会委屈你的。”
杨二公子听到此处,心头一沉:不是不爱慕荣华,而是在争名分呢。想做五皇子的正妃,只不知何故,竟让她先知道了五皇子只给她侧妃之位。
“既然天意如此,非让我嫁给五皇子不可,对正妃之位,我志在必得。”
“二姐姐这么想就好了,既然你逃不过,不如就坦然面对。你和五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待你也不会差的……”
“可他,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冷晓想到这儿,就觉得不甘,她堂堂世家名门的嫡女,哪里不比宫女强,他竟将一片真心给了宫女,这便罢了,还说不给她正妃位置。
这世上,哪有此等欺人的!
正妃之位,她要。
五皇子最心爱的女子,她也要做。
否则,无论是谁挡在她前头,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二姐姐,嫁给五皇子总好过嫁了旁的皇子,毕竟上头还有姑母,还有打小的情分在。”
“三妹妹,我心里有数,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里到底是女宾憩院,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
冷晓低应一声,轻吐了一口气。
“别难受了。”
冷昤又宽慰了冷晓几句,姐妹二人方才陆续离开了女宾休憩院。
徐兰芝小心翼翼地频住呼吸,确定外头无人,才推开衣橱出来,捧着胸口道:“幸好他们没找人,否则被找到就惨了。你这人还真是,他们扶你来女宾休憩院一看就有问题,怎还乖乖跟着人走?”
杨二公子长身一揖,“在下多谢小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我是镇远候的妻妹。以后你自己小心些,像你这样有貌有才的,叫你爹娘赶紧替你订亲,免得再被人算计了去。还有啊,就算在参加宴会的时候不舒服,与得多拉一个人同行,这样别人就算计不了你。”
这姑娘说话,真的这么直截了当。
还让他早些订亲。
杨二公子想笑,看她的模样,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帮他,也仅仅出于正义。
“小姐是从北疆回来的?”
镇远候温玉堂,是前不久刚从北疆回来的,听闻他的妻子徐氏也是武将出身。这女子的性子倒与京城世家的小姐们不同,大方、率真,又很正直。
徐兰芝秀眉一挑,“你这个书呆子,问这么多作甚?我走了,你自个小心些。”拍拍巴掌,她扬长而去,刚一出门,徐兰芝又回来,带着要胁地道:“书呆子,你给我记住了,我帮你的事,不许说出去。”
他是杨二公子啊,在京城颇有美名,她不心动么。
杨二公子又是一揖,道:“要是在下损了小姐的闺誉,在下愿意负责。”
徐兰芝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你再说一遍?本姑娘愿意帮你,是瞧你不易,你敢占姑娘我的便宜,信不信我揍你?”
他是负责啊!
他们两个躲在衣橱好久呢,他身为男子,为了她的闺誉,不是该那个啥……
可看徐兰芝的样子,气恼得不轻,紧握着拳头,一副立马就要揍他的样子,还咬着红唇,气愤地道:“怪不得我二姐说,许多读书人蔫坏!将才的话、将才的事,你最好给我乖乖儿地忘得一干二净。出了这院门,我不识得你,你也不识得我。”
扬了扬头,颇是骄傲的转身。
这小姐……
他是想负责,她也不至如此吧。
损了她闺誉,他应该负责的。
为何,她气得不轻。
徐兰芝在外头兜了一转,方才回到宴会上。
温彩一把拉住她的手,“刚才去哪儿了?”
“净房。”
“少哄我,原以为有热闹瞧,结果什么也没瞧到,是不是你……”
不等温彩说完,徐兰芝忙忙叫嚷:“我什么也没干,我就在净房。”
温彩笑了一下,低声道:“知道了,你没帮人脱险,也没与人藏在一处瞧热闹……”
徐兰芝张着小嘴:她怎么知道的?
温彩又是一笑,云淡风轻的。
这小妮子也太狡猾了,怎么就瞒不过她呢。
千万不能被人知道,她娘和大姐可是个固执人,到时候真说些闺誉之类的话,把她许给那书呆子就惨了。
徐兰芝笑了一下,拉着温彩低声道:“你知道就成,千万不能说,要是我娘知道了,我就被她烦死了。”
温彩很认真地道:“我不说也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行到僻静处,徐兰芝便将前因后果细细地讲了。她到那院子里时,小厮、丫头都避开了,只看到杨二公子半躺在榻上,她与杨二公子道:“这里是女宾憩院,你怎在这儿?”还没多说,话听到传来了脚步声。
吓得她立马拉了杨二公子就藏,惊慌失措间,只得拉了她躲在衣橱里。
没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第一个进去的,竟是冷晓。
然后,冷昤也进去了。
好听到冷昤好奇地道:“杨二公子不是进来了么?”
冷晓也面露诧色,“可我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瞧见。”
两个人都没来及细寻,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群太太、小姐围进来瞧热闹。
冷晓当机立断,与冷昤故作平静地坐在那儿饮茶。
让赶来瞧热闹的太太、小姐们一阵失望,更有的多是莫名,原以为又有稀奇事,明儿又有谈资,不想什么也没发生。
徐兰芝讲罢,温彩道:“那个书呆子想娶你呢?”
“呸,手无缚鸡之力,要来何用。”
这不是说说,因为徐兰芝言语与眼神里都颇是不屑。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杨二公子这样的,会写文章、作诗赋词,偏这些对徐兰芝是没用的。
徐家原就是武将之家,徐父不在了,可徐兰芝上头的两个姐姐,嫁的都是行武出身的人。就连徐家姐妹三个,打小都会骑马,更会些拳腿功夫。
温彩微微一笑,徐兰芝心思单纯,又活泼爱动,没什么心眼,但就是这样,让她觉得很喜欢,她其实面上看着纯粹,实则心事重重。
唉,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四十的人了。
原想借着这事打趣徐兰芝一番,没想徐兰芝就没往心里去,模样儿里似乎还不喜读书人。
第83章 放弃宗子位2
她压根就没拿她们当一家人。
现在,她居然帮着一个外人。
小董氏惊呼“你……”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彩如此大胆,竟敢当着她的面打冷昤的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又重又响,比她给的那耳光更重,比打在小董氏脸上更让她心疼。
温彩无惧地扬头,“三婶要找老夫人理论?是得把三婶母女干的好事说道说道。三婶,冷家可不止四小姐一个小姐,你们不要脸面却不能毁了其他小姐的姻缘与名声。”
装是吧,她温彩也会装的,而且超会装。
小董氏打她,她就可以打冷昤。她不能打小董氏,因为小董氏是长辈。但她是大嫂,自然可以打这个小姑。且,理由充足:冷昤行事不端。就算到了老夫人跟前,她也站着理的。以她对小董氏母女的了解,他们是万万不敢叫嚷开的,因为她们的计谋未成,只会被人笑话。
温彩转身出了茅亭。
小董氏咬牙切齿地道:“温氏,你这是要与我作对?”
她扬了扬头,冷家上下还真没一个是她在乎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最怕的就是有人把萧彩云弄进府,除了这个我还真没有怕的。就萧彩云那样的身份,不妨说句实话,我啊,还真没拿她放在眼里。”
她又不喜欢冷昭,冷昭娶谁、纳谁与她何干?只是现在她要做做样子罢了。
她大踏步走了。
小董氏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胸口疼。这个臭丫头,在她们母女的大计将成之时冒出来,一旦计划成功,她就会入宫告状,再让淑妃出面周旋,这样冷昤就能成为雍郡王的正妃。
没想到……
谋划许久的好计策竟这样落空,原本要到手的良缘,被温彩给搅了。
温彩!这个可恶又多事的女人,真是他们三房的克星,自打她嫁到冷家,老夫人就疼她、宠她,眼下竟被温彩抢老夫人的偏宠、疼爱,现在温彩还跳出来坏了她们的大计。
冷昤哭得一抽一抽,道不清是气恼还是委屈,亦或是与皇子正妃美梦的落空。
她想做皇家妇,想做王妃……
这会子,全没了。
她难受地扒在茅亭的木圆桌上,悲痛欲绝。
小董氏微眯着双眼:“温氏,你别太张狂!你就拿定萧彩云不会入府么?”
温彩原已走出茅亭,此刻听小董氏咆哮,扭过身来带着讥讽地道:“我还没将一个下堂放在眼里。就算夫君对她有情又如何?老夫人不会同意她进门,大太太更不会同意,再有宫里的淑妃娘娘更不会同意……就凭你也能给我添堵么?”
冷家爱惜声名,如果萧彩云嫁冷昭为妾自没话说。可萧彩云想做妻,长辈们万不会答应。
小董氏冷笑道:“你……可别小瞧了萧彩云。”
当年萧彩云都要嫁人了,冷昭还放不下,吵闹着非娶不可。以为被弃就没人喜欢了么?冷昭可是一门心思地喜欢着萧彩云。
温彩笑着。
小董氏只觉她的笑格外讥讽、得意、张狂。臭丫头,这事没完,敢坏我的好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
“你若能让萧彩云入府,那还真是三婶的本事,不过我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去吧!把萧彩云弄进府来。
她得找个同盟,瞧来看去,这冷府上下众人与她同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激小董氏吧。
小董氏似乎对大房的人充满了敌意,这样也好,就让她找些乱子来。小董氏气得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温彩回到赏花宴上,正赶上用午宴,太太、小姐们坐到了露面酒席上,九月初二的阳光并不算烈,秋高气爽,在花园子里用宴倒另有一番情趣。
杜七婶领着杜鹃过来,轻声道:“大奶奶,镇远候添的嫁妆都移到追云轩了,老奴和杜鹃、忍冬已放到偏厅,回头大奶奶再对照一遍入小库房。”
各房奶奶都有一间专门用来放自己嫁妆的小库房。温彩也不例外,上次出嫁时的嫁妆不多,但这回温青添被了嫁妆,还真有不少了。
用过午宴后,宾主尽欢,客客位陆续告辞离去。
温彩站在郑氏身侧,与太太、小姐们辞别。
冷晓神色淡淡,一副心不在蔫的模样。
未时二刻,最后的宾客也离开了。
郑氏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各自回屋。
温彩进了佛堂,老夫人斜躺在榻上,她径直走近,在一侧落座,轻声道:“祖母,今儿好险啊,我想……那两个瞧见的客人不会说出去吧。”
老夫人凝眉,原本很累,听她没头脑地来这么一句,问:“出了什么事?”
温彩想与其等着小董氏母女来恶人先告状,索性自己先说破,便将小董氏母女算计慕容恒的事详详细细、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
“不知轻重的东西。”老夫人啐骂毕,又问:“是谁瞧见了?”
“我不认识,好像是来寻雍郡王的男客。男女有别,孙媳妇不好打听他们的身份,偏生当时我身边的丫头也不认识他们。不过孙媳妇与他们解释说这是误会,我瞧雍郡王的样子好像并没往心里去,那两位瞧见四小姐与雍郡王的公子不会传出去吧?”
要是传出去了,这冷家的名声可全坏了。就算雍郡王是不得势的皇子,可到底是皇族中人,小董氏母女的胆儿不小,竟想生事谋划良缘。
老夫人道:“这事我知道了。”
“他们站在湘竹林路口,也不知道瞧见了多少。但愿都没瞧见才好。”
世人对这种事最是爱瞧稀奇,没瞧见的可能不大。
老夫人担心的是这事会不会坏了冷家的名声。
小董氏这胆儿还真够大的,算计人都算计到皇子身上了。就算雍郡王生母是冷宫德妃,可他也是皇子,这皇家的人岂容他人算计的?
老夫人厉声道:“来人,把三太太唤来。”
在小董氏进来前,温彩告辞出去了,她却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佛堂外头静默地等候。
过了半炷香时辰,小董氏才铁青着脸从里头出来。一定是温彩说的,否则老夫人怎么会知道湘竹林里头发生的事。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坏了她们的大计不说,还敢到老夫人面前咬舌,害得她被老夫人好一顿训斥、臭骂,就差把手里的茶水泼到她身上。
小董氏双眼发火,她在后宅算计人大半辈子,今儿竟被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温彩呵呵一笑,“三婶,今儿的事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进去阻止,那路口站着的两位公子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话呢。你老不必谢我了,心领我的好意就成。”为了让自己理由充分,温彩硬是杜撰出两个瞧见的公子来。
张狂!初次见面,还以为这是个怯懦、胆小的,看看这女人,哪里胆小了,她不治人,这女人倒先招惹过来。
湘竹林路口哪有什么人?
等等,莫不是那里真有人。
小董氏吃不准,虽然一早令丫头将周围的人支走了,可就怕有万一,虽说支走了人,可温彩不就在那时候突然出现了。如果真有人瞧见,她女儿好好的名声岂不要毁了?
她得赶紧回去问问冷昤,弄明白后再从长计议。
总之,无论温彩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今儿与她们三房的梁子结大了,若是冷昤能做皇子妃便罢,倘若做不了皇子妃,小董氏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温彩。
第87章 承欢1
但老夫人的话还是如鲠在冷昭咽喉的刺,他问道:“彩云,有件事我正想问你,当年你要嫁给刘伯彦时,我母亲找过你?”
萧彩云心头一沉:他知道了!想必郑氏是原原本本告诉他的,怎么说才能对自己更有利。萧彩云在心头兜转了一圈,“是。冷大太太的确找过我,我们约在六福酒楼雅间见面,冷大太太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她要我与刘家退亲然后嫁给你,可是冷哥哥,这话在冷大太太找我前,我便与父亲说过。可我一提,父亲训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嫁给刘伯彦,我真的没有法子。我当时就想,要是我答应了,回家后,以我父亲的性子,万一找冷家的麻烦可怎么好?我已经辜负了你,我不能害了你,更不能害你们冷家难做……”
他的母亲郑氏是个慈爱的母亲,而她也没有错。那时候的她,想的是能顺遂嫁给刘伯彦,她比谁都渴望有一段体面的姻缘。人往高处走,怨不得她,谁让那时的冷昭不如刘伯彦。只是现在,她不能让冷昭知晓实情。
有些事,她可以认,但还有些需得有个合理的说法。
冷昭面露无奈,走近萧彩云一把将她搂住,轻声道:“我没怪你,我一直知道你有难处。我一定给你觅最好的名医为你调养身子。你一定可以再孕子嗣的,倘若你怀了我的骨血,他们总不能拒绝你进门。”
巧针眼睛一亮,连宫里的太医都说萧彩云不能生,她嫁给刘伯彦五年,一直都没怀过孕,否则刘家也不会以“无出”为由将她休弃。
“冷哥哥……”萧彩云柔柔地轻唤一声,小鸟依人地偎依在他怀里,“冷哥哥,你要了巧针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
巧针满心欢喜,萧彩云不能生的,否则在刘家数年,也不会至今也没个儿女。但她巧针可以生,无论男女,一旦她怀上,就能抬为妾室。若生下儿子,便寄到萧彩云名下,他日这孩子还能袭平远候的爵位,那也是尊贵不凡的。若是女儿就是巧针来养。这条路进退得宜,怎么算她巧针都不亏。
冷昭轻斥“胡说!”将她搂得更紧了,“如果没这嫡庶之别,我何必娶温氏过门?冷家对嫡庶之别分得很清楚……”
庶出就是庶出,哪怕巧针生了儿子寄在萧彩云名下,那还是庶出,到底算不得正经的嫡子嫡女。
“冷哥哥,让巧针给你生孩子吧,到时候记在我名下,就说是我生的。冷哥哥……你……你要了巧针吧,我是个没用的女人,但我不能让你断了后。”
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若有他,又怎会舍得将他推开另一个女人。若没有他,她却是心心为他们的将来考量。
巧针一脸酡红,仿若吃醉了酒,更显姿容俏丽。
只是他不喜欢巧针,也非贪恋女色之人,冷昭呢喃道:“早前,我娶怯懦、软弱、温顺的女子为平妻,就是想让她替我生儿育女,唉,失算啊,没想温氏有个如此厉害的兄长,连我都招惹不得。”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娶温彩进门。
一切,在他娶温彩进门的那天开始就偏离了计划。
萧彩云依在他怀里,柔声央求道:“冷哥哥,今晚你就留下,把巧针收了房,要是巧针有了骨血,我们再谋名分。冷哥哥,就算我求你了,你留下来吧……”
巧针是她的侍女,早前她也有两个心腹陪嫁丫头,可她们一个个都想方设法地爬上了刘伯彦的床,一个做了刘伯彦的侍妾,另一个被她发卖他乡,这个巧针原是陪嫁的粗使丫头,她见这丫头待自己还算忠心,才刘府最后的一年里,提携巧针做大丫头。
她被休离出刘家,也领了巧针一起。巧针算是与她共过患难的人。再不能犯以前一样的错误,以前总想着自己第一个生下丈夫的儿女,现在不同了,她生不了,就先让巧针生育冷昭的儿女。一来可以显得她大度,二来也让冷昭有后。
冷昭道:“你好好将养,明儿就领太医院千金科的医正给你诊脉。”
他不会同意的。
他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然,萧彩云却拽住了他,眼里含着泪,一眨眼那泪珠便静默地滑落下来,“冷哥哥,你要了巧针吧,巧针这丫头心眼实,不会有旁的主意,一定会好好服侍你,就让她给你生儿育女,我拿她当自个姐妹一般,她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
冷昭将手从萧彩云手里抽出来。
正要出门,萧彩云猛地奔至门口,快速将门合上,“冷哥哥,天色已暗,就留下来吧。巧针会很懂事的,不会让你太难做,就算是我求你了。”
如果巧针有了孩子,那么冷家就得给她们一个名分。
到时候,她再设法拿捏住巧针,如此就能逼冷家老夫人给她一个妻室名分。
温氏越来越强势,也越来越让萧彩云不安。
萧彩云想到此,流泪道:“冷哥哥,我也不想逼你,可是刘伯彦近来都派人来问两回了,我不想跟他,要是今晚你留下来,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会再对我生出那等心思。”
冷昭凝住。
一个女人,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到底有多大跟随他的决定,才会这样苦苦地哀求他留下来。
拒绝?妩媚动人的萧彩云,如花似玉的巧针……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女人了。还是当年萧彩云嫁给刘伯彦的那晚,他喝醉了酒,留宿勾栏,因是醉了,还没品出女人的味就醒了,再后来在边城时,他也曾召过几个美貌的营妓享用。但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人超过了萧彩云去。
就在他发愣的那刻,萧彩云走近他,将他推向巧针,轻斥道:“你还愣着作甚?快、服侍冷候爷!”一转身,她打开花间门飞一般地出来,然后转身合上了房门。
她的心一阵酸楚,无尽的刺痛着,酸海痛波阵阵来袭,她无力地缓缓跪在门外,伤心的泪是真的滑落下来。嫁给刘伯彦的五年,她将一个又一个爬上刘伯彦床的丫头、女子赶走,腥风血雨的厮杀,可最后却成全了她的继妹。
柳姨娘是让她唯一损兵折将的人,柳姨娘失了个孩子,而她也落了个“犯妒”的名声,与“无出”一道成为她被休的原因。归其原因,还是刘伯彦太过宠爱柳姨娘这个罪臣之女,柳姨娘也着实太会媚惑男人。柳姨娘为了夺宠,便将自己的丫头送上了刘伯彦的床,刘伯彦欢喜笑纳,反赞柳姨娘有风度。
她打小没有亲娘,又因于生二月被家族所弃。独自在乡下庄子里长大,人情世故,她不甚懂;打理内宅,她也不大会……但到底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经验,她自认是懂得如何行事的。
吃了一堑的她,越发知道如何争宠斗爱。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仅剩的便是冷昭对她的一份旧情,在旧情的余温未散前,她必须嫁给冷昭为妻,也必须有所依傍,否则她这一生就唯有惨淡收场。
屋子里,巧针羞涩地愣住,她知道这是萧彩云挣扎了许久,从失败的经验里做出的决定,这也是她巧针的机会。
冷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离开不是,进去也不是。
萧彩云听见里面一片静寂,提高嗓门道:“巧针,好生服侍冷候爷。”
巧针回过神来,走近冷昭,主动抬起他的手臂,做出扶他入内室的样子。
冷昭僵硬地跟着巧针,近了罗帐,巧针抬手替他宽衣解带,以为她要把他的衣衫褪尽,却只褪了他的外袍,巧针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地解下,最后只余肚兜与亵裤,羞红着双颊,娇生生地望着他。
第88章 承欢2
他愣住,回想着第一次,是在萧彩云嫁刘伯彦那天。他醉了……醒来后,那勾栏的粉头竟赏了他二两银子,恼得他涨红了脸颊落荒而逃。后来他才知道,对于以前没碰过女人的男子,若勾栏粉头,她们就会赏那男人银子,至今想来,这也是了的耻辱。十七岁的他,竟从未碰过女人。
虽然那时他已经被接回了冷府,郑氏也给他屋里挑了两个美貌的通房,可他心心念着萧彩云从未碰过她们。
巧针很是纠结,她喜欢他,这是事实。
她害怕不能做他的女人,现在好了,她已经是了,对于他的索求,她无法抗拒着,此刻身体无能为力,呈现出了本能的反应,很快熟悉的酥麻感传来。
她的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欢喜,虽然痛着,却又快乐着,感觉陌生而熟悉,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刘府的丫头,一个个都想爬上年轻、英俊男主人的床,原来只在这里,她才是与男主人同样的主子,感觉到被宠爱。
冷昭张大嘴巴,咬住牙齿,发出倾情的呜呜声,嘴里迸发出一个声音,“彩云、彩云……”
第一声低如梦喃,第二声渐高。
巧针心头一凉,他宠的是她,唤的却是萧彩云的名。
萧彩云在门外,听到了屋里异样的声响,这会子突听冷昭唤她,不待细想,推门就往里跑,进了内室,看到的却是一室的旖旎。
巧针勾唇一笑,就算他拿我当你的替身又如何,我却比你要先一步成为他的女人。
是啊,她又计较什么?她与萧彩云的命运是连在一处的,她不是指望萧彩云成功,如此,她巧针才能成功。
萧彩云轻柔而近乎央求地道:“冷哥哥,不要!”她又道了声“不要”,这声音好听极了。
如若,从一开始萧彩云就学会示弱,也许就不会被刘伯彦休弃。
不过现在都还来得及。
巧针退出内室,以为里面会发生些什么,却是萧彩云将衣袍递给了冷昭。
“冷哥哥,我着人预备一桌酒席,今晚你就留下来。”
巧针可以享用、玩弄,但萧彩云不行,这是他心心喜欢的女子啊。而冷昭却不明白,萧彩云拒绝,其实是明白: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而在她未成为他妻室之前,她不准备把自己给他。
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冷昭今儿的心情不错,他今日便留宿安王府。
雍郡王府。
慕容恒仰头望着夜空,九月初五他就要选妃了。
可是他的母亲、妹妹还在冷宫受苦,他如何能过自己的日子。
他宁可不要被封郡王,只要母亲和妹妹能离开冷宫就好。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孤独的,孤独的生活,孤独地赏景、孤独地做事……
孤独仿似千年,孤独得唯有一人。
多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与母亲、妹妹生活一处,亦或是在这红尘中觅一个懂他、能让他快乐的女子为妻。
可是至今他都未能找到。
脑海里浮光掠影地将自己或见过、或相识的女子都过了一遍,莫名的,温彩的五官却异常清晰起来。
温彩今儿却出来替他解危,来了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
因为帮了他,她被昤三太太打了狠重的一记耳光。
昤三太太打得很重,即便他当时相隔数丈之外,都能听到那一巴掌的响声。
“四皇子殿下,我把妹妹嫁给你吧,我妹妹又聪明又善良,呵呵,她三岁那年,有一次有一对祖孙二人的叫花子讨上门来,她竟只吃半饱,我娘问她:顺娘,你怎么不吃了。她竟对娘说:我要留下半碗饭给小乞丐吃。
我妹妹五年那年,先生让我背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背了一半,我就怎么也忆不起后面的,可妹妹竟会了,站在窗子外头给我比划。
六岁那年,我娘病故了,我娘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父亲,我连写了四封信去京城,他都没有回来,连个回信都没有。妹妹便跑到外头去,找了个秀才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一封给娘,还说娘是父亲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夸娘是世上最贤惠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