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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独妻策,倾城花嫁txt下载     独妻策,倾城花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5章 要做尼姑了(2)

    冷昭急得手足无措,“好了,别哭了。你先到张镇庄子里住些日子,待我在城里置了别苑就接你过来。”

    萧彩云止住了哭泣,猛一转身就往明月庵去。

    冷昭一急,伸手扯住了她:“彩云。”

    “你若是拿我当外宅妇或是侍妾看,我还不如做姑子。我这就回明月庵,大不了明儿被他们逼着削发做尼姑,大不了往后再不与你相见……就当是从小到大,我们的相识都是一场梦。”她“哇……”失声痛哭,飞快地奔去。

    “彩云。”冷昭急唤一声,追上了萧彩云,拉着她道:“你好歹给我一些时间。”

    她真要回明月庵?不,她不会回去。

    温家人逼她,她就逼冷昭。

    那个整日吃青菜豆腐的明月庵,她早就厌烦了。

    温彩比她年轻,早前说娶为平妻,可瞧着如今的变化,怕是温彩得做嫡妻了。她萧彩云不能像以前那样,被旁人逼得步步后退,那时的刘伯彦心里没她,可现在不同,冷昭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既然是这样,她就是主动出击,保住自己的地位,为自己争取。

    初嫁从父,这一次是再嫁便由她自个。

    她得为自己的幸福拼搏,否则余生就只能郁郁而终。

    萧彩云轻声道:“我也不想逼你,冷哥哥,是温家人逼我,今天温家派了人到明月庵,许了一笔香火钱,也不晓得她们与师太说了什么,她们一离开,师太就说明早要给我剃度的事。冷哥哥,我知道自己是残花败柳,做你的嫡妻是高攀,好,我不和温氏争,你娶我平妻可好?”

    冷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如何安顿萧彩云的事,“你不想去张镇,去五皇子府如何?”

    五皇子慕容恒,新封为安王,现下正是风光时,若是冷昭把萧彩云夺托给他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萧彩云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听你的,只是我好担心巧针,也不知道那些尼姑会怎么罚她……”

    “好了,我现在带你去绣庄,当年自你嫁入刘府后,我便留了一笔银子在绣庄,让她们照着你的身段每年都做四套衣裙。”

    “冷哥哥……”早前哭着的她,此刻心里蓄满了幸福,偎依在冷昭的怀里,“这一生,有冷哥哥护我,我何其有幸。”

    冷昭扶她上了马背,牵着马儿往五皇子慕容恒府里移去。

    安王府建在城南荷花里,这里云集了整个京城的权贵们,有公主府、亲王府、郡王府,甚至还有护国公府、肃毅候府等。

    夜色中的荷花里一片肃穆,偶有犬吠之音传来。

    慕容端坐议事厅,面带异色地看着冷昭,他的身后跟着一袭紫袍的女子,华美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紧小,却又衬出她丰盈的身姿。即便她梳了待字闺中的少女发式,可一眼还是能瞧着她的年岁偏大,没有倾城绝色之貌,倒有如花似玉之姿。

    冷昭轻声介绍道:“五殿下,这位是萧二小姐,想在你府上叨扰几日。”

    萧彩云,慕容依昔听说过,好似约莫六七年前,有一阵子冷昭便说要娶嘉勇伯府萧彩云为妻,只不知何故,后来却没有娶成。

    慕容心下暗自琢磨了片刻,朗声道:“来人,领萧二小姐下去歇着,告诉大管家,挑两个机警的丫头服侍着,她是我们府里的贵客,要好生款待。”

    冷昭起身,抱拳道:“谢五殿下。”

    有婆子过来:“萧二小姐,请……”

    萧彩云切切地看着冷昭,面露不舍。

    冷昭道:“你且去,巧针的事我会想办法。”

    萧彩云学着娇俏少女的模样,裣衽一拜:“多谢五殿下!”

    冷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还以为她能穿少女时的衣裙,到底是做得瘦了、短了些,叮嘱了绣庄,照着她现在的尺寸再新做几身,却不再是他幻想着穿上这些华衣时的样子,他错过了她最美的年华,她的身上流露出经历过风雨的沧桑,没有了青涩,没有了昔日的纯净。

    但他,想陪着她一起变老。

    慕容道:“她就是萧彩云?”

    论容貌,她不过颇有姿色,若以十分论,萧彩云不过能得七分;若论女德,因犯妒被前夫家刘家休弃。这些便罢,最重要的一点,萧彩云无出,这样不能生养的女子,便是极为不祥的,也被世人视为不祥之身。

    冷家,也算是京城名门世族,怎会允许冷昭要这样的女人。

    冷昭用沉默回答了慕容。

    早前还想萧彩云许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男人有几个不爱女色,许是舍不得美色,才沉陷于此,今儿一见,像萧彩云这等姿色的,整个京城一抓一大把。

    慕容面露失望之色,“你这么做有失身份。”

    身份算什么?他自幼便被祖母和家人所弃,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冷昭根本不甚看重。

    冷昭喜欢萧彩云,她是他心上的挚爱,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能娶下堂女为妻,为甚我就不能?情之所系,管她以往如何?”

    就算是大燕立国以来,皇家之中还出了个永乐帝慕容祯,当年的永乐皇后不也先与旁人订亲,后又退亲嫁了永乐帝?永乐帝痴恋皇后,竟把自己的爱姬赐嫁皇族子弟为妾。

    文人墨客们,谁会指责永乐帝,反而多感佩于他的多情,谁又说永乐皇后不贞,因他们夫妻恩爱,又育有子嗣,便是后世也多是赞美溢词。

    慕容有些语塞,转而道:“你别忘了,你是嫡长子,更是平远候、飞骑大将军。”

    冷昭果决地道:“我要娶彩云为妻。”

    此意已决,再能更改。

    心,当如磐石,不可移也。

    情,也稳如泰山,难以动也。

    这,就是他对萧彩云的情,他必须坚持下去,当年就是他不够坚定,才给彼此造成了遗憾,带来了伤害,现在一切又有重来的机会,他是绝不会再动摇的,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一定要与萧彩云在一起,也一定要娶萧彩云为妻。

    冷昭抱拳行礼,一脸感激地道:“这些日子,就托五殿下照顾彩云,让她在你府里叨扰几日。”生怕慕容薄待了她,又道:“你放心,我和我们冷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盼五殿下也能助我达成心愿。

    五殿下之心,非求不可;冷端阳之心,亦如五殿下这般。只不过,我们各有最看重的东西,五殿下,说句不好听的,你失了那样东西,会觉得丢了性命一般。而在下,若没彩云,也会如没了性命一般。”

    慕容还想劝说些什么,可听到他说得如此果决,任何话都是多余。

    慕容想求的是储君之位,想问鼎九五至尊,冷昭说得没错,如果他失了这个位置,就会生不如死,他活着,就是为了得拥。

    冷昭居然用情至深,竟说出这样的话,失了萧彩云就会如他失了性命一般。

    同时,慕容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就是个女人,冷昭竟有此等看法,未免难成大器,心无抱负。

第456章 要做尼姑了(3)

    他失望的正是如此。

    他原是对冷昭抱有厚望,可冷昭对萧彩云看得太重了。

    冷昭又道:“情之唯物,要是能放下,我也不会带她到你府上叨扰。”

    他没有理智,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萧彩云。

    慕容无奈轻叹,轻拍他的肩,“我懂,既然你如此坦承,我也不妨告诉你实话,其实……我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那……冷晓……”

    很久以前,为续两姓之好、亲上加亲,老夫人便与淑妃说过,要慕容娶冷晓为嫡妻,若没有订亲、换庚帖,可是几年前就说好的,就连京城知道冷晓将来要嫁五皇子慕容恒的人也不少,不过是世人没有道破的事罢了。

    慕容苦笑着,温柔的目光却投向了夜色,“冷晓表妹就算做不了我的嫡妻,他日最少也是侧妃。”

    冷昭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让冷晓做嫡妻,这么多年,祖母一直拿冷晓当皇子嫡妻一般教导着。”

    他的妹妹冷晓,打小就是照着皇族妇来教养,琴棋书画无不一通,打理中馈更是老夫人和郑氏手把手教的。六岁时,老夫人就向淑妃求了一个宫中嬷嬷来教引规矩,是最合规的皇家妇。

    可现下,慕容居然说不能给冷晓嫡妻位分。

    慕容不爱冷晓,可为了成就大业,他会遵从长辈的决定,娶冷晓。

    “因为,我的嫡妻需要一个更能助我之人。”

    冷家是可以助他,但这不是最大化助他,他需要一个比冷晓更有份量的嫡妻。

    慕容的冷静,对权势的态度让冷昭觉得有些可怕与心惊。

    冷昭道:“为了成功,你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你别忘了,冷晓同样不是我最想要的女子,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更理智些。”

    慕容这话不仅是要自己冷静的选择,更是告诉冷昭,他比自己虚长几岁,更应懂得世事轻重缓急,萧彩云不过是萧家与刘家联姻失败的一枚弃子,没有任何的价值,仅仅是冷昭心上的女子。

    冷昭问:“你想怎么安顿你心爱的女子?”

    慕容对外头侍立的人道:“来人,备酒宴,今儿本王要与平远候痛快的畅饮几杯。”

    不过一刻钟时辰,安王府下人便预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表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服侍的太监斟了酒,各怀心事,慕容为储君之位近乎痴迷,而冷昭则对萧彩云痴迷如此。

    慕容不紧不慢地道:“像我们这样的尊贵身份,三妻四妾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把心爱的女子推得越高,她被人伤害的可能越大。既是这样,就理智地选择,一面护好她,只给她贵妾的名分,一面做最有利自己的事……”

    他亦有心爱的女子,却只给她贵妾的名分,冷昭不懂,若换作是他,就给她了尊贵的名分,让她自己最尊贵的身份。

    冷昭为甚只给温彩平妻位,便是想让萧彩云做这嫡妻。

    只有萧彩云做嫡妻,她才不会被其他女人刁难、伤害。

    冷昭道:“我无法赞同你的选择,若换成是我,便给心爱女子嫡妻名分。”

    慕容勾唇一笑,不同的人,对于同样的事会有不同的态度。他虽有喜欢的女人,但却将天下、帝位放在首位。

    但冷昭不同,在他看来,心爱的女人才是第一。

    慕容取片猪耳,慢慢的咀嚼,饮了一盏酒,道:“你想坚持让温氏为平妻,温玉堂他会应么?外祖母会应么?”

    现在温彩可不仅是温府的嫡出小姐,她还有一个手握二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兄长,温子群许不在乎温彩,可温青却极其看重这个妹妹的。

    冷昭想到此事就头疼,他最大的失策就是娶了温彩。在慕容的面前,他更像是个弟弟,

    “就算不能让彩云为嫡妻,我也要彩云为平妻,温氏想做嫡妻,就必须同意我把彩云娶进门,否则,她休想入冷氏族谱。”

    “你若纳她为贵妾,外祖母未必会应……”

    “我管她作甚?我一出生,就是因她的话,被她弃到乡下庄子里,她眼里没我,现在却想管我的事,大不了,我便学了温玉堂,置府另住。”

    慕容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气的人,摇了摇头,“你的情况能与温玉堂比么?他是自小就没与父亲住在一处,再则他父亲有妻妾数人,又有子女若干,原就另有府邸的,这镇远候府可是皇上所赐,就凭这一点,就没人敢非议。在礼节上,温玉堂被封之后,给他父亲、叔父等人送了厚礼,便是对他的庶出弟妹们,也是尽到礼数的,你可在外头听到有他半句闲话?

    在军中,上下众人谁不说温玉堂是个重情重义又守信诺的人,官拜正二品铁骑大将军,不违诺言,依旧娶了徐将军的遗女为妻,尊徐将军之妻如母,照顾妻妹、妹夫……

    有一句话,我若说了,也不怕你生气。大表哥,在为人行事上,你不及温玉堂,温玉堂此人看着鲁莽,其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听见夸温玉堂的人不少,今儿却特别新鲜,冷昭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冷笑,更是讥讽,神色里蓄满了鄙夷。

    想到今日温青给他下春药的事,冷昭就满是不屑,这是有智慧的人能干出来的?真不知道慕容这是什么眼光,居然说温青那个莽夫比他强,强哪里了,他可没瞧出来了,行事易冲动,还喜欢咋咋呼呼,性子急燥,要不是他运气好,打仗还算英勇,几年前与启丹人的交战许多大将战死沙场,哪里轮得上他当大将军。

    慕容道:“你别不服,在定国公眼里,他也比你强,就是在老四眼里他也比你强。”

    冷昭气哼哼地道:“在你眼里他比我强?”这话分明带了两分酸意。

    慕容近来正想法子,想要拉拢温玉堂,天启帝对慕容在朝中拉帮结派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以慕容的判断,这是要他们开始争夺储君之位的前兆。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过节?他不服你,你不服他。前几日,顺王要送他两个绝色美人,被他婉拒。他说承诺了妻子徐氏,不娶平妻不纳妾,虽拒了顺王,却颇得顺王夸赞,直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

    这夸赞,许是给温青一个台阶下。

    但温青既然敢这么说,必然也是真心话。

    这样的话传出来,京城那些太太、小姐们,谁不说温青重情重义,是个好夫婿。哪家位高权重的丈夫,能说出不娶不平妻不纳妾的话,只一心与妻子过日子,还真没有。

    便是冷昭,声声说非萧彩云不娶,可他不还娶了温彩么。

    冷昭想的则是:没瞧出来,温玉堂这家伙竟能说出这番话,能为妻子做到,只能说明人家夫妻情深。

    冷昭岂止是不服,而是很不服,在旁人眼里,他竟不如温青,除了武功上不如温青、兵法战术和棋艺上,他从来都比温青好。

    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拿他和温青做比较。

    偏慕容似与他拗上了,非将他们两个放在一块说事儿。甚至,把温玉堂说得比他痴情,为了徐氏不娶平妻不纳妾,只此一句就是他冷昭也做不到。

第457章 为什么?(1)

    慕容知道他不想听温青的事,索性说着体己话,冷昭觉得慕容把爱情看得太薄,居然要给他最喜欢的女人以贵妾位分,他摇头,他若是真爱就会给最好的,可是现下他却兑践不了诺言,若让萧彩云为嫡妻阻力很大,大得不是他能实现的。

    蓦地,冷昭忆起温彩来,这个小女子让他成了一个笑话,他没挑中软弱、听话的,倒挑了个最善掩饰自己的。

    这可恶的女人骗了他,那这受冷落的后果自然得由她承担。

    夕阳余辉下,温彩走在冷府的园子里,满园桂花香气扑鼻,杜氏也爱桂花,到了这个时节,西山县温家祖宅的后院里,桂花就会开得正好,她会在清晨领了杜鹃摘桂花制茶。

    秋菊摇曳,仿佛那纤细的枝干载不住一朵朵奇大的花朵,又似一阵风来便要吹折了去。

    温彩提裙地了追云轩,穿过花厅进了偏厅。

    杜鹃领着两名新来的陪嫁丫头侍立在侧,轻声道:“奶奶,新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先让四妹、麻雀住,我和杜七婶且住一间。西厢房那边,得安顿郑嬷嬷和一两及服侍大爷的丫头们。”

    杜七婶这才细细审视着新来的陪嫁丫头,人长得清秀水灵,偏这名字着实太难听了些,“奶奶不如另给她们赐个名字。”

    温彩想了片刻,道:“唤忍冬如何?也可叫银翘……”忍冬又叫金银花,在正月里开放。温彩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许是金银花也可入茶,还有清火之效,想到茶,便又想到了两个名字:“叫茉莉也成,唤秋菊也成,你们喜欢哪个,就挑一个罢。”

    一下子取了四个,让她们自个儿挑。

    其中一人道:“奴婢喜欢忍冬这名。”

    听着就不大一样。

    另一个道:“我喜欢茉莉。”

    温彩坐直身子,好奇地看了西屋那边,“大爷出去了?”

    杜鹃道:“奴婢进追云轩后就没瞧见人。”

    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褪尽,夜幕降临,寂寞空庭,娇艳繁花空付花期,院子里几盆秋菊在风里摇曳。

    温彩慵懒地躺在小榻上,杜鹃坐在矮杌上吹了一支曲子。

    院门外,冷昭带着三分酒意,想到萧彩云满心都是揪痛,视线穿过院门落在东屋窗户上,烛火映照出温彩主仆的身影,丫头会识字做账、丫头会吹曲,她却不会?当他真是傻的么?包括那日,她倒拿着《夫训》也都是她故意伪装自己,她是天底下最虚伪的女子。

    他当真是看走了眼,挑了这么个女子进门。还以为,给她平妻位分就是抬举,哪曾想到,温彩会是温青的妹妹。

    正要进去,郑嬷嬷迎了过来,道:“大爷,大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冷昭收回视线,“找我何事?”

    “大爷去了就知道。”

    虽说夜深了,郑氏还没歇下,正指点着冷晓打理府邸。

    对冷晓,整个冷府上下都抱有存望。

    尤其是老夫人,就指着冷晓成凤成凰。

    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到了。”

    “请他进来。”郑氏指着冷晓手里的账簿,“最近一月京城各家的礼上往来都要记进去,还有我的陪嫁铺子、田庄上的收益是另记的,这得和府里的进入账目分开,将来你出了阁,也得照着我教你的法子记账目。”

    只有会记账,才会更精通账目。

    不仅得会看,还得会看出其间的端倪,分辩其间的真伪来。

    侍立的丫头打起珠帘,冷昭进了偏厅。

    冷晓抬手摇扇着鼻前的气息,皱眉不悦地道:“大哥饮了多少酒,浑身一股子酒味。”

    冷昭闷闷地道:“心情不好,多吃了两杯。”

    郑氏吩咐左右道:“扶大爷坐下,叮嘱厨娘给大爷煮碗解酒汤。”

    她移坐到一侧,细细地审视着冷昭。

    冷昭有些不耐烦地道:“母亲唤我有事?”

    郑氏与冷晓打了手势,示意冷晓忙自个的,“老夫人很喜欢温氏,今儿温氏在佛堂里抽中了九十号‘人间富贵花’的签。老夫人说,自来结发为妻,哪有第一个入门的媳妇是平妻的道理,这于理不合,想给温氏定嫡妻的名分。九月初九,族里要到明月庵冷府族里祭祖,要把温氏的名讳记入族谱……”

    冷昭又忆起今儿萧彩云依在他怀里哭啼时的模样,那样的柔软无助,那样的让他揪心,他许诺过萧彩云,要把嫡妻之位留给她的,可现在温彩一进门,一切都变了模样。

    冷晓虽手捧着账簿,此刻却听着母亲与冷昭说话。

    郑氏轻声道:“我瞧这情形,老夫人不是突然说这话,定是与你二叔、三叔商议过的。”

    这么快就要温氏为嫡妻,即便他一早有自己完美的计划,在现实面前却成了美梦一场,梦永远是精彩的,而现实却最为残酷。

    冷昭道:“我要娶彩云过门为平妻。”

    郑氏哑然,蓄满惊色。

    冷晓道:“大哥,萧彩云是被刘家休弃的下堂妇……”

    早前的萧彩云如何不提,就是现下的萧彩云哪里配得冷昭?

    郑氏不想因这事与唯一的儿子闹翻,可冷昭说的这事,怎么能成,若是萧彩云没嫁过人,许还好说,可她一个下堂妇,又不能生养,怎配为冷家的媳妇。

    冷昭重复着道:“我同意抬温氏为嫡妻,但母亲和温氏必须同意把萧彩云娶进门,给萧彩云平妻位分,否则,此事休提。”

    温彩当真虚伪,早前装得软弱可欺,现下却步步紧逼,仗着温青这个兄长,居然逼萧彩云削发为尼。

    可恶!

    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到底是怎了?就因为温彩是温青的妹妹,就为了给温青添堵,死活不肯放过温彩,明知道温彩是个烫手的山芋也不肯。

    他顿时有些不明白自己想法,竟觉得他自己变得陌生起来。

    冷昭问:“是不是今儿她在佛堂与老夫人说了什么?”

    否则,好好儿的,突然就说要让温彩为嫡妻的事。

    郑氏道:“她没说什么,这是老夫人和我的意思。”

    在萧彩云和温彩之间,郑氏也更喜欢温彩一些,虽然温彩在她看来并不是最合宜的儿媳人选,但现下瞧着,除了年纪小些,能力差些,也没什么不好,有她教导,再有老夫人指点着,过两年会是冷家最得体的宗妇。

    冷昭,可是冷家的嫡长孙。

    萧彩云是个下堂妇,怎么能做宗妇?

    没有一个长辈会拒绝一个像温彩这样的祥瑞福女,更重要的是,萧彩云的过去怎堪为冷昭的嫡妻,便是平妻也不能,这可不是要让人瞧笑话的么。

    冷昭借着几分醉意,脱口而出,“母亲,我要娶彩云过门,你不同意,我便不会碰温氏,大房就等着绝嗣吧。”

    冷晓眼皮一跳,顿时气得双颊通红,砰的一声丢下手中的帐簿,厉声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是要胁娘么?你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冷家的嫡长孙,怎么能娶一个下堂妇?别说祖母不应、叔父们不应,便是整个冷家族人也不会应。”

第458章 为什么?(2)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此等话来。

    郑氏也一阵愤然,这个儿子不在她跟前长大,原与她的感情极淡,即便说得过分,她却不能斥责。

    是,是她这个娘欠了他。

    要是当年她再强势一下,坚持把他留在身边养育,老夫人又能说什么?

    到底是她害了他吃了十几年的苦,他不把家族、家人搁在心里也是应当的。

    郑氏想让冷昭改变主意,当年闹了一出,因家里不同意娶萧彩云,他就去了军营效命。直气得胸口发疼,却不敢说句重话。“温氏过门还没多久,等过些日子,选了合适的时候再与你祖母说。”

    郑氏也不乐意,只怕老夫人更不会同意。郑氏不好直接反对,醉酒的人有时候就是个疯子,没有半分理智可言,只想随着他些。

    冷昭抱拳道:“母亲若没旁的事,我先告辞。”

    郑氏看着他出了院门,叮嘱郑嬷嬷小心服侍着。

    一定是温彩闹出来的,要不是她,温玉堂怎会派人去明月庵递话,要庵里的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要不是她,嫡妻之位就只能是萧彩云的。

    冷昭越想越气,被冷风一吹,醉意似更重了,浑身沉重得如大山压顶,艰难地进了追云轩,已听不到笛声。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冷昭带着几分醉意,穿过偏厅,正在收拾茶杯的忍冬低呼一声,欠身唤道:“大爷。”

    “滚!”他厉喝一声,指着门口,“都滚!我要与新奶奶说话。”

    温彩听他说话,倒不似新婚夜时醉得厉害,至少现下他口齿清楚。

    冷昭掀起布帘子,冲着杜鹃大喝:“滚!”

    杜鹃一阵心惊:不会拿温彩出气吧?

    温彩道:“你且出去。”

    杜鹃摇头,脸上的惧容更甚,她与温彩是一起长大的,算是温彩的乳姐。

    冷昭扯着嗓子,脖上筋络露出,“还不快滚!”恶狠狠地盯着杜鹃。

    杜鹃一颤,越发怕了。

    温彩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忍冬方拉了杜鹃退至花厅里,二人皆是一阵焦急,生怕冷昭借醉做出什么不妥来。

    温彩走近桌案,倒了盏茶水给他,“大爷,喝杯水。”

    冷昭看着比他矮一大截的温彩,十四岁还没长开呢,可她就是有这本事,轻易搅乱他的满盘计划,他期盼的幸福也被他给扰乱。既然这是他娶回家的女人,她的责任就是给他生儿育女,如此他也不必守什么长没长成女人的规矩。

    他伸手一捞,将温彩拥在怀里,低眸狠狠地道:“下手够快,这么快就惦上嫡妻位分,记得我给你定的规矩么,你得顺从我,可你却背着我在老夫人面前使了法子,你知道违背我会有什么下场?”

    温彩想问他这话的意思,他却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就如同抱起了一个孩子。

    “放我下去。”

    “笑话,你是我妻子?我为甚要放过你。今晚我们就圆房,做真正的夫妻。”

    温彩一阵手舞足蹈的乱挥,可这回和成亲那日不同。那****醉得厉害,浑身醉得没有半分力气,所以她能打他。今晚他只得三分醉意,借着这酒性可为所欲为,欺负了她,却会被世说成是“春宵帐暖”。

    近了床榻,冷昭粗鲁地将她一抛,险些没把她的骨头给摔撒,好在床榻还不算硬,顾不得叫疼,温彩一个机警的翻身,直往靠墙的床里滚去。

    冷昭重重地扑了下来,落了个空,他抬头看着一边坐起的温彩,眸子里掠过几分懊恼。“温彩,你若听我的,我还能疼惜你两分,可你竟与我为敌,这便是你自找的,堂堂大将军还摆不平你这个小丫头。”

    他不喜欢她,却又打了要与他做夫妻的念头。

    想让她替他生儿育女,然后把孩子夺去给萧彩云。

    不,她绝不容许。

    温彩“倏”的一声,将一根金簪抵在咽喉,“今日在温家,我哥给过你机会,让你把温翠带回冷府,你为什么不答应?你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更是成全你与萧彩云?

    你喝了几杯猴子尿,这会子倒要寻我发泄。冷端阳,当我是你的玩物还是你发泄的工具么?你且来试试看,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和整个冷府都难逃干系。”

    如果她死了,别说冷昭会有麻烦,就是萧彩云也会没了活路。

    温青疼她,爱妹如命,到时候温青那火爆脾气一犯,就会提着剑冲到冷府来。

    这一段婚姻,并不是她愿意的。

    那时候,她只想着幸许温青能尽快赶回来阻止。

    没想,却晚了一天。

    就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能怨天尤人,她只能坦然面对。

    天晓得她现在的处境有多尴尬,冷家老夫人似乎很喜欢她,可冷昭心有所属,无论萧彩云现下如何,曾经怎样,冷昭爱的、疼的都是萧彩云。

    “冷端阳,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你?我曾几次问你,可会后悔娶我,你说不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的。既然是这样,我便想着做好。

    既然你心有所属,你为什么来娶我?

    如今娶了我,你因为另一个女人又来指责我。

    嫡妻、平妻又如何?你心里的人一直是她,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强势到底,偏来招惹我做什么?

    你挑温顺、柔弱的女子为妻,不就是想拿捏她,想着她不会伤害你的萧彩云。

    你明知我未及笄,你却还是要娶。

    你想要儿子,只是不想家里人拒绝萧彩云彩原因。

    你现在想碰我,只是想让我给你生儿子,如果我在生儿子的时候死了更好,这样你有儿子了,可以把儿子交给萧彩云养……”

    他为什么要坚持带温彩回来,他到底是怎么了?是为了和温青闹腾?

    温彩并不懦弱,也不糊涂。

    她什么都知道。

    他今晚想碰她,就是想让她给他生儿子。

    女人生孩子时,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年纪越小,死亡的机率越大。

    若是温彩真是柔弱的,她不会反抗,只会顺从,那他就可以让她一个接一个的生,然后生出来的孩子都交给萧彩云。

    如此,再没有人指责萧彩云让冷家大房无后。

    他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他压根就没瞧上温翠,可他心里的人是萧彩云,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还是因为不想听温玉堂摆布……

    连他也迷糊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温玉堂给过他机会,要他放过温彩,把温翠带回冷府来,温翠只是庶女,就算他给个贵妾名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他没有,而是鬼使神差的坚持什么“温彩是他的女人”,他娶的是温彩,自然就要带温彩回来,这就像他认准了萧彩云就一定要萧彩云做他的女人一样。

    冷昭回想今儿的一切,突然觉得无法理解自己,他甚至忘了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他愤愤的看着手握金簪的她,果真是个厉害的,“温彩,你今日不让我碰你,这一辈子也休想让我碰你!”

第459章 下堂妇2(1)

    想他冷昭识人无数,竟被这小丫头给欺骗了,面前的温彩让他有一种想要征服的欲望。

    “你心里想的是萧彩云却想糟踏我,冷端阳,我瞧不起你!既然你爱她,你就该为她守身如玉。”温彩手臂一挥,指着门口,“滚!今儿我也给你立立规矩,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闯入我的房间。滚……”

    冷昭没想她竟喊出了这个字,叫他滚!

    这是冷府,是他的家。

    “温彩,我可以给你嫡妻位分,也给你荣华富贵,甚至可以上旨请求皇上封你为平远候夫人,但是,你必须同意我娶萧彩云入府。

    但你记住了,别妄想得到我的感情,更别妄想与我有夫妻之实。

    又不是你才会生孩子,这府里、京城,想给我冷昭生孩子的人多了去。只要我想要,有多少不能,彩云想要儿子,我就给她生,她想要女儿,我也给她生……”

    冷昭,这个王八蛋!

    温彩死死地握住金簪,他到底是什么逻辑,一面深爱着萧彩云,一面又说要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你那么想要孩子,你就算没有兄弟不是还有堂兄弟,大不了抱养他们的孩子就好。冷昭,我瞧不起你!你不仅对冷家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萧彩云不负责任……”

    当然,还有对她,是极大的不公。

    当他发现她并非软弱时,他不是想应对之策,更是来伤她。

    冷昭打了包酒嗝,她的话,有些道理。

    他当初怎么没想到呢?

    是因为知道娶萧彩云难度太大么?

    最初,他是想寻个柔弱、顺从的女人为平妻,给他生儿育女,却又不耽误他对萧彩云情深一片,因为嫡妻这个位置,是他留给萧彩云的。他的儿子,怎么能是庶出,自然得嫡出,自然得血统高贵,所以他娶平妻,娶一个官家嫡女……

    只是,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与他的计划走了样。

    一切都源于他看走了眼。

    错把一个有头脑、有主见的女子当成了懦弱、顺从之人。

    她拒绝他,甚至还拿着金簪子要胁他。

    她既然不给面子,他也不必再与她纠缠,以他的身分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不就是生孩子的女人,在这府里只要他有心,一会儿就能寻出一大群来。

    他猛地转身,没有半分迟疑,大踏步往西屋移去。

    不多会儿,温彩就听到冷昭那奇大的嗓门:“奶娘、奶娘,着人收拾一下,从今晚开始我睡书房。”

    从今晚开始,他不会再迈入这个院子。

    他早前居然拿温彩当孩子,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狠决,哪里像个孩子,挑唆得温青为难萧彩云。

    温彩,他在心里喊着,很想大声地说:就算我碰通房丫头、抬侍妾姨娘,都不会要你!别以为你是温青的妹妹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了她多少痛,我便给你多少苦。

    不多会儿,杜鹃进了内室,看着坐在榻沿上的温彩,道:“奶奶,大爷正在收拾东西,要搬到书房去住。”

    她实在想不明白,冷昭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他深爱着萧彩云,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又固执地把她带回冷府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从外头回来,莫名地发了一阵疯又为的确哪般。

    温彩垂首,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杜鹃急道:“奶奶!”

    温彩回过神来,“搬去书房也好,咱们几个人原住得挤,这样一来倒也宽敞了。”

    杜鹃的小脸气得通红,他们可是新婚夫妻,要是分开住旁人怎么说?就算温彩的天癸没来,她还是个孩子,可温彩已经十四了,便是杜鹃也是十三岁来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来。

    温彩站起身,在内室来回踱步:“他到底为什么?”

    突然想与她做夫妻。

    这古代女子没来天癸,不是就是孩子么,除非遇上那种有恋童癖的,正常男子可是很忌讳这点。

    杜鹃道:“大爷平白发这场火,莫不是奶奶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冷昭今儿醉了,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在发火?

    温彩将今儿一天的事细细地回味了一个遍,立时就想她当着温玉堂夫妇点破冷昭与萧彩云情感纠葛的事,“难道是因为那事……”

    “什么事?”杜鹃追问着。

    温彩理出些头绪,想了片刻道:“你现在就出去一趟,找布店的杜五陪你去明月庵,想法子打听一下萧彩云主仆的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奶奶。”杜鹃一脸迷糊,萧彩云应该是温彩的情敌对头,可温彩却要帮她,这也太奇怪了。

    “要从明月庵带走人,得使些银子,你带上二百两银票,再带些零碎银子,好好与师太求个情,就说要带萧彩云主仆离开,必要的时候,留下我的名帖。”

    明月庵收留了不少被豪门大户所弃的女子,多是家里人托为照看,刚去的时候,因得了家里人给的银钱,倒还能善待对方,时间一长,就拿她们当粗使下人一样使唤:抄写佛经、打扫庭院、浆洗尼姑袍……林林总总都有。

    对于庵里有些身份的师太、老尼来说,过上半载如没人认领,便是庵里的人,打也好,罚也罢,她们都可以处置的。

    萧彩云一个下堂妇,被娘家弃,被婆家休,就是昔日她的嫁妆,也一并转给了她那嫁入刘府的继妹。她这继妹的肚子倒也争气,一嫁到刘家刚一载就给刘伯彦生了个儿子,这嫡妻之位就算是坐稳。

    杜鹃应声“是”,换了身干练的衣服出门。

    半炷香后,冷昭领着郑嬷嬷、一两及又两名使唤丫头离开了,背着包袱,拿着他们各自心爱的物什,行动迅捷地帮冷昭移到了书房。

    次日一早,几乎整个冷府都知道昨晚冷昭搬离追云轩的事,更知道冷昭与新奶奶温彩发生口角的事。

    杜七婶领着忍冬到大厨房取吃食,一路过来,就听到有下人在议论。

    “听说昨晚新奶奶和大爷拌嘴了。”

    “我听说大爷不喜欢新奶奶,就是在军中,和新奶奶娘家的兄长也是对头。”

    令闻者浮想联翩,不由得会猜想这其间的深意:冷昭不喜欢温彩,许是因为她是温玉堂的胞妹。

    “我还听说,大爷原是有意中人的呢……”

    婆子甲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婆子乙扯了一下,立时打住。

    婆子乙笑盈盈地问:“杜七婶,来取晨食了?”

    两个婆子将两钵粥点移放到木制托盘内,取了灶上的馒头、包子,用小碟取了几样小菜又摆放到另一只托盘。

    杜七婶心下一沉,早前温家小姐谁不羡慕这等好事,可现在瞧来,可真是个难题。冷昭心有所属,喜欢着的还是个下堂妇,可见他的感情有多深。

    自家小姐嫁过来,处境尴尬,就算老夫人、大太太喜欢、善待又如何,要与她过一生的是丈夫。

    丈夫不疼惜,别人再疼又有什么用?

    杜七婶故作不解地问:“大爷想娶的是什么人?”

第460章 下堂妇2(2)

    婆子甲一阵慌张,忙赔着笑脸道:“你是听错了吧?我们可什么也没说。”

    对于冷府来说,任何人都可以知道,独不能让新过门的奶奶知晓,而这杜七婶原就是新奶奶的陪房,又是新奶奶的乳娘,杜七婶倘若知道,新奶奶也就知道了。

    他们却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温彩什么都清楚了。

    有人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就连冷昭,也承认了自己对萧彩云的感情。

    婆子乙忙忙附和道:“你一定是听差了,我们正说儿女们的事呢。”扭头对婆子甲道,“上回,你说要替我儿子保媒说个好丫头,你可别忘了,我还等着呢。”

    两个婆子看忍冬的目光便有了异样,大家都说镇远候给温彩新添的两个陪嫁丫头模样生得好,也有夸杜鹃有本事的,会吹笛,还会写字,这在丫头里可不多见。

    杜七婶没再追问,只作不知,可心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担忧,是她对不住大太太杜氏,对不住老夫人的叮嘱,早知会如此麻烦,温彩昔日还真不如听了杜鹃的……逃婚出走。

    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没用。

    她能做的,就是想着让一切变好起来。

    杜鹃赶着去明月庵办差使,在小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喝了一碗粥就离开了。

    温彩用罢了晨食,换了身早前七公主赏她的衣袍,胖瘦大小也正合身,茉莉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想到未来面临的处境,温彩昨夜辗转难眠。

    一早,她便想到了冷昭与她闪婚定是另有隐情,却怎么也没想到,背里的实情竟是这样的。

    冷昭与萧彩云的恋情,知晓者寥寥无几,可见冷家在这事上采取了封锁消息的态度。

    她该怎么办?

    她想离开冷家,可是她嫁进来了,冷昭休妻也并不是如此容易的事。

    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会不会触怒冷昭与冷家,冷家既然能封锁冷萧恋情的事,若是对付起她来,实在易如反掌。

    她可以放下声名,却不能连累兄嫂。

    温青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儿女,倘若自己的名声坏了,将来的侄儿侄女们便难觅好姻缘。

    这个恼人的古代,她要考虑和忌讳的东西着实太多了。

    温彩携了茉莉前往佛堂给老夫人请安。

    待她到时,大太太郑氏已经到了。

    温彩举止得体地提裙下拜:“温彩给祖母请安!给婆母请安!”

    郑氏昨儿就在审视温彩,怎么看都和初次见时不大一样,难道真是因为初见时彼此不熟,方才有了陌生感,这才觉得温彩配不得冷昭,现下看来倒比初次见时顺眼多了。

    老夫人笑容微微,虚扶一把道:“给新奶奶摆个座,长孙媳妇,来,坐到我身边。”

    护国公府、贵妃给顺王挑妻,选的都是抽中“人间富贵花”好签的女子,而今温彩也抽中了,可不是上天眷服冷家么。

    老夫人笑看着温彩,虽然年纪小些,可好好调教一番,他日自能独挡一面,也能当得这冷家的嫡长孙媳妇。“长孙媳妇,听人说你是在你祖母跟前长大的?”

    温彩低应声“回祖母话,正是。”

    西山县汪孺人,这不仅是个节妇,更是个贤妇,她教出的儿孙有文有武,哪个不是出息的。

    老夫人那日从宫里回来,就特意派了家奴去西山县打听,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真知道不少东西,因是得力的家奴,花使了一些银子,甚至与温家大院里的人打听,才打听到一些外人不晓的消息。

    老夫人试图想向郑氏证明些什么,又问:“听说,你七八岁时就开始跟着祖母打理内宅,掌理温家的田庄、店铺了?”

    温彩微微一愣,着实不知道这话是从哪里来的?

    但她的沉默,却是给她们最好的回答。

    郑氏看温彩的目光也有了异样,还以为是个软弱无主的,七岁就开始帮祖母打理内宅,这怎么说也是个什么都会的,这样就好,她也不会像教冷晓那样手把手地教。

    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好孩子,瞧你怪不容易的,七岁就能孝敬祖母、侍疾床前……”许是瞧入了眼,又或是因大家都温彩与老夫人长得像,老夫人越发觉得面前的温彩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是越看越喜欢,甚至这种喜欢是从未有过的,“听说昨晚,端阳喝了酒,闹着搬到书房去了?”

    郑氏的心微微一沉,她今晨也听说了这事,就算温彩还没及笄,各住一屋就成,这搬到别处住,要旁人怎么看?

    老夫人对郑氏道:“你得说着端阳,新婚夫妻,哪有分开住的道理。”要是传到温家人耳里,人家把好好的女儿嫁过去,可不受人待见,免不了要说闲话。

    二太太李氏携着冷昕妻袁氏到了,二人给老夫人见了礼,便在一边贵妃椅上坐下。

    老夫人见一门荣宠,近来精神奇好,认定这一切的赏赐、好运都是新过门的温彩带来的,问道:“小姐们可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

    李氏答道:“都聚在一处学着呢。”

    佛堂院门外,传来郑嬷嬷的声音:“禀大太太,镇远候府托人捎口信来了。”

    温彩立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莫不是家里出事了?不对,若是有事,自然是派下人来与她直接禀报。

    郑氏问:“进来说话。”

    郑嬷嬷应声“是”,中规中矩地进了佛堂的小花厅,垂首道:“是镇远候府的婆子来捎的信,镇远候府的候爷、夫人选了个吉日,定在九月初二要过府给新奶奶添嫁妆,镇远候说早前新奶奶出阁,他不在京城,身为兄长定要给新奶奶再添一份,让我们府里准备一下。”

    温彩心下微微一沉,温青还真能折腾,这么大的事也不与她商量一下,直接就遣人来说选在九月初二了,瞧这情形,本就没想过要与她商量,人家自个做的主。她有一份汪氏留下的嫁妆,又有她自个这几年打理田庄、店铺添置的家业,已经很丰厚了,可温青还说要添。就算是何氏所生的温彤,他日出阁也未必会有她这样光鲜。

    温彩想说拒绝的话,可郑嬷嬷来就是来传话的。

    老夫人笑道:“镇远候府要添嫁妆?温家还真是客气,长孙媳妇都过门了,还添什么嫁妆呀?”心里却有道不出的欢喜。

    如果镇远候要补嫁妆,那么冷家就得借这机会好好地办次酒筵,必须温青只能收拢,不能开罪。

    老夫人答应了淑妃,要替五皇子慕容恒拉拢温青,两家人是姻亲之好,自得坐在一处说说体己话。正愁着想寻个什么机会,让两家人一起吃吃饭,这不就送来一个好机会。

    李氏面露羡慕,她虽娶了一个儿媳,嫁妆倒也过得去,早前还在心里有些瞧不出温彩,可后来隐约听人说,西山县汪氏给温彩留了像样的田庄、铺子,倒也不敢小窥,更重要的是温彩身后有个镇远候、铁骑大将军。

    郑氏诧然,温彩不卑不亢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一双明眸时不时留意着老夫人的神色。老夫人的脖子微微扭动了一下,这样子似哪儿痒,又或是那儿不舒服,郑氏想着若老夫人再扭一下,她便令丫头给捏捏。

第461章 下堂妇4(1)

    老夫人又扭了一下,郑氏正要开口,却见温彩已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暖声道:“祖母哪里痒?”

    老夫人有些意外,一屋子的人谁都没留意到,只得温彩一语道破,“前儿才刚洗过,又开始痒了。”

    一边的服侍婆子道:“新奶奶,老奴来吧?”

    温彩道:“我来。”将手落在老夫人后背,力度适宜地的摩揉,“是这儿吗?”

    老夫人道:“再往下一寸。”

    温彩落在那个位置,这一很熟络的举动,立时就吸引李氏与郑氏的目光,便是她给老人挠痒似乎也与她们不同。

    温彩道:“下次祖母沐浴,我来服侍你。”

    说出口后,温彩才蓦地忆起,面前这个老夫人不是疼她、怜她的汪氏,而是冷家老夫人。

    她很快垂眸,心里有些闷闷的,汪氏离开已经有一年多了,她还是会不经意间地忆起。

    以前觉得与一个老人相伴,是件很枯燥的事,现在才明白,那是她过得最踏实也最温馨的日子,仿佛还能回想起汪氏生前与她的每一句叮咛与嘱托。

    若不是汪氏,她一个现代的魂灵,很难与这古代融合到一处。

    是汪氏教会了她如何看待问题,如何行事,怎样做一个大家闺秀。

    如果汪氏还在,她一定会告诉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她现在很无助、纠结,但所有的心事只能藏在心底,谁也不能说,唯有独自承受。

    老夫人听她说这话,很是受用,她生了六七个孩子,顺遂长大成人的就只得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十四岁时就被选入宫,身边就三个儿子,哪个儿媳也没说过这样的话,说要服侍她沐浴。

    “你们年轻人,怕是烦得紧呢。”

    “祖母在我眼里,就跟自己的亲祖母一样慈祥随和。”温彩勾唇笑着,虽是隔衣挠痒,却挠得很舒服,“天气转凉,皮肤干燥,下次祖母沐浴,我来服侍你,给你用些我配制的沐浴香露,不仅夜里睡得好,也不会发痒。”

    老夫人听她一说,不由得越发觉得感动,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贴心话,看着温彩的眼神越发慈和了。

    温彩细细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惊道:“怎了?”

    “祖母近来的眼垢是稀的?”

    老夫人神色的惊异更重了。

    服侍婆子道:“新奶奶,正是如此呢。”

    温彩勾唇笑了一下,“祖母许是近来上火了,得改用莲芯和金银花泡水喝。”

    她这话一出,直惊得李氏和郑氏面面相窥。

    郑氏笑道:“听你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郎中呢。”

    老夫人接过话,笑道:“听说,你八岁那年为了更好地照顾你祖母,跟着马蹄山会医术的道长学了些医术?”

    可不就是个小郎中么。

    “祖母见笑了,我就学了些皮毛,且多是养生、调养的方子,也只能瞧风寒、肠胃不适这些的小病。”

    懂医术,可不就怔住里面所有的人,连带着李氏都张着嘴,这新娶进门的媳妇到底是怎样的人?她们早前只当是个胆小、懦弱的,可越接触越发现,这丫头总给人一种惊喜。

    服侍婆子道:“昨儿晚上,老夫人就叫浑身痒,回头备了香汤,就请新奶奶过来服侍。”

    温彩笑着应了,没有半分抗拒,反而很欢喜。

    老夫人往屋里一扫,就见冷昕妻那意味未明的神色。

    李氏则是细细地再度审视着温彩,似要将她看懂。

    郑氏有意外,更多的则是欢喜,或许真如老夫人所言,其实温彩能配得上冷昭。

    外面,传来了昤三太太董氏婆媳说话的声音。

    在老夫人恢复晨昏定省的日子里,每日几乎是郑氏第一个到,然后就是李氏,再是三房的董氏婆媳。

    老夫人对三房的冷旷妻道:“三奶奶、四奶奶,你们虽比大奶奶早几年进门,可不许欺负大奶奶年纪小。”

    老夫人这话,立见她心意。

    冷昕妻、冷旷妻忙忙道:“祖母,大嫂虽年轻,我们哪有这胆儿,敬重都来不及呢。”

    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轻声道:“这孩子最是个贤惠、能干的,大儿媳,回头让她帮衬着你打理内宅。冷晓就要出阁了,该给她些时间,让她绣嫁衣。”

    冷晓要嫁的人是安王慕容,因是皇子妃根本不需她绣嫁衣,自有宫中尚宫局制好的华美嫁衣,也只有来自宫中的华裳,才得配冷家大房最骄傲的女儿。

    郑氏应声“是”,对于温彩,她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厌恶,这是一种不亲不疏的情感。

    老夫人坐了没半个时辰,温彩就给她挠了四五回痒,许是痒得太难受,对服侍婆子道:“着人准备香汤吧!近来痒得紧呢,这痒的时候,狠不得把从身上揭下一层皮来。”她摆了摆手,对太太、奶奶们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得歇会儿。”

    温彩因一早说了要留下来服侍老夫人沐浴,自是留下来。

    郑氏、李氏、董氏站在佛堂外,冷昕妻道:“大伯母,瞧这样子,祖母很喜欢大嫂呢。”

    董氏瞥了眼冷旷妻,冷声道:“都是做孙媳妇的,瞧瞧人家,比你有孝心。”倒不像教训冷旷妻,更像是拈酸吃醋。

    温彩会给老夫人挠痒,偏冷昕妻、冷旷妻就跟个木头桩子似地坐在那儿。

    冷效因是老夫人的幼子,这些年老夫人总是偏着三房,董氏只觉莫名之中有一种威胁,温彩的出现抢了三房人的宠爱。冷效和董氏一直认定,二房冷敦能被封长庆候,定是与老夫人分不开,许是老夫人在淑妃面前求了情。大房有爵位,二房也有,凭什么三房的人就不能再得一个。

    董氏道:“大嫂、二嫂好走,我和儿媳妇先回房了。”

    早年,因老夫人偏三房,无形间大房、二房倒走得亲近,尤其是这二房,因是嫡次子,并不甚得老夫人欢心,大房的人因着占了长房嫡孙的名头,倒是得过不少关注。

    待董氏婆媳走远,李氏方轻声问道:“大嫂,听说昨晚端阳搬到书房住了?”

    郑氏说了声“冤孽”,小心地审视周围。

    冷昕妻欠身道:“伯母、婆母,我回屋照顾孩子。”

    冷昕比冷昭还小两岁,人家都有两个孩子了,真真是羡煞郑氏,想着自己啥时候也能抱上孙子,可看温彩那年纪,还有那瘦小的模样……不由暗叹,快则等两年,这慢却不知是何时。

    李氏斥退贴身相随的下人。

    郑氏轻叹一声:“怪愁人的,昨晚又和我提娶萧彩云为平妻的事,多少年了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突地又提起。”

    没有搁下,听她的意思倒是更坚决了。

    李氏开解道:“慢慢儿就会好起来的,老夫人虽因大爷生于恶日不喜,你瞧老夫人倒是喜欢大奶奶得紧。”

    老夫人喜欢温彩,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钦天监的女天师说温彩是个旺夫家的福女,又有昨儿温彩抽中的那支签,加上自温彩过门后冷府接二连三都有喜事,老夫人便认定这一切都是温彩带来的,偏老夫人最信神佛,再听人说温彩与她长得像,快把温彩捧成宝贝了。

第462章 下堂妇4(2)

    温彩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老夫人身子痒,便会小心地给老夫人挠背,还说出连她们几个儿媳都说不出的贴心话来,可不就该老夫人疼她么。

    郑氏道:“我担心端阳因温氏是温青的妹妹,连带着一并厌恶温氏。这两个人过日子,与老夫人的喜怒又有甚干系。”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冷昭的心都在萧彩云身上。

    老夫人因女天师的批言喜欢上温彩了,可越是这样,郑氏心里越是难安。

    “因着温氏的缘故,许老夫人也能对端阳好些,你在中间也不用如此为难。我瞧着温氏倒是个有眼见的,她一见老夫人难受,就知是她发痒,可不比我们几个都还要机敏。”

    温彩能瞧出来,是她打从记事起,就与汪氏在一处生活,汪氏疼她,自有汪氏疼她的理由,想来在温家大院时,定是个得人疼的孩子。

    郑氏发觉自己这个做婆母的,竟还不如老夫人对温彩知晓得多,老夫人知道温彩七八岁时跟一个善医术的道长学医的事,老夫人知道温彩从七八岁时就跟汪氏学着打理田庄、店铺的事……

    可这些,郑氏就从未听说过。

    老夫人何曾这样关心过旁人的事,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对新入门的温彩,着实下了一费工夫了解和打听。

    郑氏道:“与老夫人相处,我自不担心,我就担心温氏能不能与端阳好好儿地过日子。这成亲才几日,就算端阳嫌温氏还没及笄,一院两头住歇就是,可端阳昨晚领了郑嬷嬷、丫头搬到书房去了,让服侍的下人也一并在书房里安顿下来……”

    这情形,分明就是说要与温彩分开住。

    要是传出一星半点说冷昭厌恶温彩的话到温家,让温家的人怎么看,旁的都好说,就是那温青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今儿着下人上门传话,就是间接地告诉所有人:温青看重温彩,想借着添嫁妆的事让冷府也高看温彩一眼。

    李氏压低嗓门:“老夫人就是个难得精明的人,有她在旁指点着,温氏也是个机敏的,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端阳的心收服得服服帖帖的,你当真多虑了。”

    若是换作是李氏,也一样会担心。但现在见郑氏面露忧色,李氏也只好捡了好的话宽慰。

    郑氏轻吐了一口气,“我现在担心的是端阳执意要把萧彩云迎进门,咱们是什么样的门第,怎能容他迎进一个下堂妇。你也知道,因着老夫人当年的决定,端阳连我也一并疏远着,要不是大老爷临终有了交托,他……”

    冷昭因在乡下庄子长大,待他回到父母跟前时,已是十几岁了,这时候的他已经知事,甚至知道自己打小被家人所弃、不喜的原因,但因冷政顶着父母之命,保住他的命,还让他衣食无忧、有武学、有书读地长大,冷昭心里还是感动。

    但对他的母亲,因着郑氏当年的懦弱,多少也有些怨恨。

    妯娌俩坐在后园子里,说了好一阵话儿,李氏直将郑氏说得有了喜色,这才离去,临走还不忘回望郑氏。

    郑氏摇了摇手,示意她回去。待得李氏走远,郑氏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但愿你说的都是对的。”

    可天晓得呢,郑氏现在最盼的就是冷昭别再提迎萧彩云过门的事,若是说开了,只怕冷府又得惹来一场大风波。

    佛堂院子里种满了秋菊,满院菊香扑鼻,夹杂着一株桂花的馥郁。

    温彩让茉莉回追云轩取了自己用来洗澡的蜜蜂和花露,亲自拿了帕子给老夫人擦拭,轻声道:“祖母的皮肤很好,看上去像三十岁的人呢。许是天气变化,皮肤干燥了些。”

    老夫人坐在浴桶里,看着立在一边小心服侍的温彩,她的动作熟稔,力度大小合宜,这样的孩子,想来打小就知道与老人相处之道,就算没有更多的话语,却能让人觉得暖心,“彩儿。”她又问,“不介意我往后这么叫你吧?”

    温彩想到了汪氏来,“我祖母也这样叫我呢。”汪氏唤的是“顺娘”,但唤她时的语调却与老夫人很像。

    之前因佛堂里人太多,没好问出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倒好开口了,因着昨儿众人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的老夫人,便让老夫人莫名的多了亲近和好感,又加上女天师和她抽中的签,这种喜欢就更浓了,问道:“昨晚端阳怎的搬到书房去了?”

    温彩垂眸,依旧笑着,神色里多了敬重与温顺。

    “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儿?”自从冷昭出生,老夫人就不喜欢他,谁让他生于恶日呢。

    冷昭说:不会碰她,但他会给她尊贵的身份,甚至让她成为平远候夫人,能给的只是这表面,而实则是她从来就不是他心里想娶的那个人。

    但给她体面前,却要她同意冷昭娶萧彩云过门。

    其实这事,只要冷昭强硬,她和郑氏都是阻不了的。

    温彩道:“没有。大爷只是不喜欢我。”

    老夫人微锁眉头,“你这样的媳妇不喜欢,他要寻个什么样的?”

    对于冷昭早前与萧彩云的事,老夫人也是听说过的,当年因为萧彩云嫁人,郑氏让官媒说了好几位一早相看过的官家小姐,可他竟没一个看中的,如今连早年的那四五位小姐都是孩子他娘了,冷昭才刚成亲。

    温彩勾唇含笑,心里暗道:他不喜欢她,她还不稀罕他呢,他有多远滚多远,只是莫名地就成了有夫之妇,顶着这个帽子,让温彩觉得很不好受,想直切了当地与老夫人说出来,又权衡着,这有失身份。

    罢了,索性继续装作不知道。

    府里人不就是想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萧彩云的事,也许连他们也不知道,待字闺中的她,早就在京城安排了自己的人手,这样打听起消息来倒也方便了许多。

    温彩倒了自己调的蜜露,直往老夫人的后背抹,“祖母,别让后背沾水,我给你按摩一下。”

    她习惯了照顾汪氏,所以才会把冷家老夫人当成祖母,当说出要服侍老夫人沐浴时,连她自己都微微一惊。既然说了,就要付诸行动,

    老夫人拱着背,看她细腻的纤手掠过自己的后背,轻柔而舒服的,那东西抹在背上滑腻腻的,散发出一股子香味儿。

    “这是槐花香么?”

    温彩道:“槐香花露价格最适中,有玫瑰、蔷薇、桂香的,要比这贵好几倍。”她手头虽有银子使,可从小温彩就学会了节俭度日。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我喜欢桂香的,回头我让婆子给你些银子,你替我另配些蜜露。”

    温彩应声,将蜜露抹匀,开始轻柔适度地按摩起来。

    老夫人很是舒服地阖上双眸,静默地享受这一刻,她虽有个女儿,但冷敏十四岁就嫁给了还是太子的天启帝,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打小视若明珠、宝贝般地宠溺着,就连服侍老夫人洗足也没做过一次。

    虽有三个儿媳,也不曾这样服侍过她。

第463章 担心2(1)

    八月十六日黄昏,老夫人私下问李氏“端阳新娶的媳妇如何?”李氏想到清晨在郑氏屋里见到温彩,如实地答了,细细地讲了温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李氏进入二十多年来看,李氏可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在三个儿媳里,就三房的小董氏是个爱生是非的,因着这一点,郑氏、李氏都与小董氏保持着一段距离。

    老夫人悠悠问道:“彩儿,敬新人茶那日,你的胆怯、害怕都是装出来的?你为何要装呢?”

    温彩的手微微一凝,停止了按摩,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她不打算回答老夫人的话。

    对冷府,她想的是早晚有一日离开这里,即便很艰难,但她一定会努力的。嫁一个心里没她的丈夫,别人也许会随波逐浪,但她不会,她会努力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老夫人又问:“你不喜欢冷家,不喜欢端阳……”

    温彩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大爷去镇北候府接我时,哥哥便说要我们解除婚约的事,是大爷不肯解除婚约,我只得跟他回来。”换句话说,她不想回来。

    老夫人有一种最直接的感觉:面前的温彩虽然年纪不大,但绝不是没有主见的女子。“你不喜欢冷家?”她想看懂面前这个女子,又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温彩答得很是巧妙,“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来说,没人愿意过早离开自己敬重和喜欢的家人去一个陌生却又冰冷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只垂眸忙着自己的活,可那语调里是轻缓的、温和的,就如同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闲聊,就像过去她千百次地陪汪氏聊一样。

    “我祖母过世时,最担心的便是我的终身大事,她曾叮嘱过父亲,不要强迫我,可父亲……”还是想攀上冷家这样的名门世族、这样的殷贵之家,将她的乐意或是不乐意抛于脑后,哪里还管她的态度。“祖母离开后,我要想在温府平安顺遂地呆下去,就必须得学会掩藏自己,甚至要成为温家最最平庸的女子。”

    有一些话她不用说得太直白,老夫人已听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虽没有直接承认老夫人的话,却是间接知晓了她故作胆怯、懦弱的原因。

    “你到了冷府,大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何必要继续扮懦弱?”

    “祖母忘了吗,大爷娶我,给的是平妻名分,却是比嫡妻先入门的平妻,这样的情况下,我必须继续装温顺,求的也是一份安稳,甚至让人因瞧不起我,而不至于来算计我、伤害我。”

    老夫人为她的直接,莫名地一阵伤感,即便当年的她嫁给冷府老太爷时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有过年少时的彷徨无助,可从不曾有温彩这样只得扮懦弱来保护自己。

    她扭过头来,看着低眉顺眼的温彩,“好孩子,九月初九,冷氏祠堂要祭祖,我让人把你的名字记入族谱,让你做端阳的结发嫡妻,可好?”

    老夫人期盼着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份欢喜,可温彩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这反让老夫人意外了,“你不高兴?”

    温彩勾唇一笑,并没有回她。有甚好高兴的?这名分不过是强加她身上的枷锁。她渴望自由,渴望有一份最真挚感情,穿越前的她,还不曾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穿越后的她,如今也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到合她心意的男子。

    冷昭说得再是明显不过,他可以给她尊崇的嫡妻身份,他可以给她荣华富贵,却不会与她做真正的夫妻,更不会给她任何感情。

    对于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来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无疑是残酷的,面对一个心里已有其他女人的丈夫又该怎样的无奈。

    但温彩不想坐等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她得做些什么,就如她让杜鹃去明月庵带离萧彩云主仆一样。

    “彩儿,你要给端阳时间,让他发现你身上的好,往后不必再掩藏自己,你的贤惠、大方、得体和才干都可以在我们冷家一一展露出来,祖母喜欢你,你不必再如温府那样过得谨小慎微。”

    温彩拾了帕子,沾着水擦拭着老夫人的后背,“祖母,用了花蜜露后,肌肤就不会这么痒了。”不想再纠缠在她与冷昭的事上,冷昭不喜欢她,她也讨厌冷昭,可老夫人似要将他们拼命往一处凑。

    不喜欢,就这么简单,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温彩忙道:“祖母,我给你讲讲我在乡下宅子里的事吧?就说几件有趣的事儿。”她顿了片刻,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西山县三合镇,有个姓柳的媒婆是西山最有名气的私媒了,三合镇上有个姓张的老员外,老来得了个儿子,这张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小时候还在襁褓时被老鼠咬掉了鼻子,可就是这个一个人,张员外还想替张少爷娶个又贤惠又美丽、还门当户对的小姐。

    偏巧,西山县仁义镇有个姓李的大户,他有一个女儿已经快十八了还没寻着人家,这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有,就是个聋子。

    柳媒婆到了李家,对李大户说:‘三合镇的张少爷什么都好,就是眼下没什么。’李大户想着,既然是张员外的儿子,家里定是不错的,当即就应允了。柳媒婆到了张家,又对张员外说‘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是极好的,就是那耳朵好话、坏话的听不进。张员道‘这样的姑娘好,少惹是非,就她了。’

    待两家成了亲,才发现这新郎没鼻子,这新娘是聋子,双双闹上柳媒婆家。

    柳媒婆道‘早前我说过的呀,张少爷眼下没什么。’这眼睛下面可不就是鼻子么。我也说过李小姐那耳朵好话、坏话听不进,这听不进去可不就是聋子吗?”

    老夫人顿时就乐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糊涂的,怎的不私下打听打听。”

    “原是想打听的,可李家怕张家知道自家女儿是聋子,张家也怕李家人知道自己儿子没鼻子,一知对方应了,当即就派了大管家去换庚帖,还急着订亲选日,生怕对方不应。两家都有这样的心思,婚事办得极是伧促。”

    这就好比,冷昭要娶温彩,甚至未曾细细地打听,而温彩要嫁冷昭,原是想打听冷昭的事,却怎么也没打听到,时间也是一样紧,虽然杜七婶出门打听,可她打听到的东西皆是世人知晓。

    温彩说说话话间,服侍老夫人整好衣衫。

    泡了个澡,老夫人有些困乏了,进内室歇下。

    温彩离了佛堂,领着茉莉往追云轩去。

    后园垂花门出现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冷昭衣着一袭蓝袍,束着刻丝攒花缎绦,外罩玄缎排穗褂,脚踏玄底青纹小朝靴。刀雕斧凿的面孔轮廓分明,一双犀利的目光宛如刀剑一般的锐利、冰凉。

    温彩放缓了脚步,原以为他要去郑氏屋里,不想竟往她走来,躲闪不是,迎也不是,只平静如常地立在一边。

    冷昭的脸更冷了,冷得没有丁点的表情。“你想用巧针来要胁彩云,我告诉你,若真是如此,你就大错特错了。”

第465章 不屑他的情2(1)

    无论是什么,他都得见她,他倒要瞧瞧这丫头还有多少招式。“请进来。”

    冷昭整整衣袍,移坐到书案前的太师椅上。

    温彩裣衽行礼,“拜见冷候爷。”

    她不紧不慢,就像是在拜见任何一个偶然见到的权高位重者,没有巴结讨好,也没有卑微自弃,抬头时大胆的迎视着他,似要读懂冷昭。

    她面无表情,“巧针姑娘是萧二小姐的侍女,我令杜鹃把人从明月庵里带出来了,冷候爷要怎么安置尽皆由你。今儿温彩来,还有一件大事想与冷候爷商议。”

    她猜对了他的用意,他果决否认。

    他却猜错她的用意,温彩并不是要对付萧彩云,而是把人救出来交给他安顿。

    冷昭对外头的一两吩咐道:“给巧针姑娘安顿住处,再从大厨房取些吃食来。”因着喜欢萧彩云,便是对巧针也多了一份关切。

    温彩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

    书案的小抽里,搁放着他写好的两份《和离书》,只要他署上大名,再交温彩写个名字,亦或按下红红的手印,他们从此再无瓜葛。他不喜欢温彩,却又谈不上讨厌,但女子名节可重若性命,若不是萧彩云够坚强,换作旁的女子,许早就自尽身亡不愿再苟活于世。

    温彩抬手斥退左右。

    郑嬷嬷面露迟疑,正服侍着茶水呢,只看着冷昭。

    冷昭道:“你且退下。”

    郑嬷嬷应声“是”。

    温彩审视着冷昭,似要读懂他一般,微微凝眉,问:“要怎样才肯让我离开冷家。”

    他想让她离开,而她也打了主意要离去,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处。

    冷昭娶了她,他可以不喜欢她,却不允许她不拿他当回事。

    他依旧想用自己的方式征服她,用男人的方式。

    冷昭被他这份古怪的心思怔住了,很快回过神来,故作轻淡地道:“你想如何?”

    温彩咬了咬唇,“我们来一场君子约定如何?”

    “什么?”

    “这是我拟定的《契约书》,冷候爷且瞧瞧可同意上面的条款,要是可以,我们再细细商量,以半年为限,半年后你放我离开冷府,且得负责说服冷府的长辈。”

    温彩瞧出来了,要放她离开,第一个不同意的便会是老夫人,但她必须离开这里,哪怕是与冷昭签订这一纸契约。

    冷昭接近《契约书》,是两页工整却带有几分硬朗的字体,与他过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很特别,却又不失清秀、端庄,这样的字传出去,定会被人夸赞,他面露诧色,一是惊叹这笔迹的特殊,二是感叹这字确实很好,“你写的?”

    他问的是字,而她却误以为是指这《契约书》,微微点头:“对上面的条款,如果你有异义处,可以提出来。”

    但见上面写着,“为明确男女双方各自份内事与责任,经冷昭与温彩协议,达成此契约,具体条款如下。”笔锋一转,“第一条,只作名义夫妻,两人各居一院。她尽到冷府嫡长媳的本分,而他也必须做到敬重她,彼此给足对方人前的颜面。”

    他娶她进门,原是想她替他生儿育女的,可这一条让他最初的打算落空。

    他再继续看下去,“第二条,温彩会尽力促成冷昭与萧彩云的良缘,让萧彩云迈入冷府。但作为回报,冷昭必须在她半年后离开时,说服冷府所有长辈不得阻拦……”

    看着上面的条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多了一个联盟者,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与她的联姻,替五皇子拉拢温青。

    心里正暗自欢喜,当看到第三条时,他却微微凝眉,因为这上面写着:“第三条,此契约只为二人所订,她不牵涉冷府旁人,而他也不得牵涉温家任何人,无权要求她说服温家人做任何事,包括在储君之争中,替某人拉拢温家人之想……”

    温彩垂眸,一惯的低眉顺眼,却并不看他。

    他不放过她,原因可能有很多,一是不服气被她骗了,又或是想求一个更远大的前程,他需要拉拢温青,就算不拉拢,也不能让温青助了其他皇子的势力。但这第三条,温彩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兄长免让权斗风波。

    第四条,女方份内事。后面写有“男方所写的附则。”

    第五条,男方份内事。同样的,后面写有“女方所写附则。”

    当他在拟定《和离书》时,温彩也拟定了这一纸《契约书》。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温彩的《契约书》于他都极为有益。

    冷昭第一次对这个面前的小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为什么不向我讨休书?”

    温彩勾唇一笑,“你会休么?”她抬了抬头,“于私,你也许会作此想;于公,你不会。”

    “这是为何?”

    温彩依旧含笑苦笑,“如果你肯轻易放过我,就不会在镇北候府里执意带我回来。于私,你想休我,借此来羞辱我大哥。于公,你不会,因为你想替安王殿下拉拢我大哥,你一旦休我必会触怒我大哥,到时我大哥若助顺王殿下,就会如虎添翼。你就算为了你的前程,为了安王也不会做这等没用的事。”

    他涩涩一笑,原来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势利的人,“自以为是。”她原就猜错了,他想过与她和离,不是休弃,而是和离,这样也最大程度地保住她的名节。

    既然她自作聪明,他也不必提书案小抽里有《和离书》的一事。半年很快,半年后她正好及笄,还能寻到一段良缘,而他会更顺遂地将萧彩云迎娶入府,至少在老夫人那边,会有一个人帮忙说好话。

    冷昭也很冷静,他着实太明白,想要长辈和家族接受萧彩云这样的女子有极大的难度,首先老夫人就会是第一个不同意,听郑氏的意思,便是纳萧彩云为贵妾也会反对的,萧彩云一年多前被刘家休弃,当时在京城闹出的动静不小,便是萧家也以萧彩云被弃为耻。

    第六条,双方必须谨守本契之约定,若有相抵违背处,协商处置。

    冷昭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一条很不满意,“以我的为准。”

    “难道没听过女士优先的话?”一时怔忡,这是古代啊,她又想哪去了,在这里女子是男子的附庸,更得视男子为天地,“且先看看我给你定的《附则》,你若应了便是附则签字认可,相同的,我若认了你的,也一样在那上面签字。如何?”

    第七条,冷昭可以喜欢萧彩云或旁的女子,而温彩有促成之责。同样的,冷昭不得破坏温彩喜欢其他男子……

    冷昭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要给我戴绿帽?”

    哪有这么难听,他可以追求自己的所爱,为甚么她就不行,妈的,这也太不公平了,这一纸契约,怎么看都是他获益最大,既得了个能帮冷府打理府邸的大管事,还能得个同盟者,可以帮他得到美人。

    “你还给我戴绿花了呢?”温彩毫不示弱,很快回敬了一句,“你喜欢萧彩云可以正大光明的,凭甚我喜欢男人就得偷偷摸摸的?”

第466章 不屑他的情2(2)

    她若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就是喜欢谁也不能张扬出去,事关名节。

    冷昭道:“你喜欢谁,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能在外头坏了我的名声,也不能坏了你自己的闺誉。”

    好新鲜,他竟然在乎起她的闺誉了。

    她是早晚要离开冷府,早晚要落个被人休弃的下场,她还有闺誉么?

    冷昭微微一笑,这笑很是明媚诱人,对于一个刚硬得很少笑的人来说,这样的笑显得尤其特别,“你喜欢谁可以悄悄儿的,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帮你,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关于你的计划。”

    “这契约不急着签,你可以慢慢儿考量,想仔细了再派人请我。对了,《契夫附则》拟好了,你一并看看。”

    温彩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再递给了冷昭。

    契夫,从今儿开始他有了一个最特别的称呼,他用她的契夫,契约丈夫,但不是能真的,甚至不能迈入她的内室,就算去了追云轩,他也不要可以与她亲昵,不可谓不写得详细,上面从如何在人家维护彼此的颜面,再到人后他应当如何做,一一都写得清清楚楚。

    冷昭满是疑惑,“你一早就想好的?”

    温彩低答:“今儿刚想到的,总不能这样不好不坏的过着,有了这些约定,就能明白哪些是自己该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

    就算是逆水行舸,她也要努力保护好自己,尽量占据主动,冷昭不说这些事,她就主动走进书房,与他商议每一个细则与条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方便。

    几日前温彩就在琢磨这事,但一下子写得这么详尽,本身就惹人猜疑,今儿是突然拟定的,她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完善,尽量争取更多,“我回头还得细细地想想,看还有甚遗漏的没有,到时候一并都写到里面。”

    冷昭朗喝一声:“我签!”提起桌案上的笔,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下他的大名。

    温彩想要阻止,可他已经写上了,“我还没想好了。”

    他绝对是小瞧这丫头了,没怎么想就能写得这么详细,要是被她再细想了,还得多少条款出来,条条都是对她有利,她要在冷府赢一个贤名,同时又要得到她想要的良缘和自由,厉害!便是他,连这些都难以想到周详。

    冷昭是绝不会喜欢这样心计颇深的女子,他喜欢简单、纯粹的女子,就像萧彩云那样,简简单单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机,“我抄一份《契约》给你,再写一张《契妻附则》。”

    又过了两刻钟,冷昭手里的《契妻附则》便写好了,一看那上面的字,温彩头昏啊,这不是他给她的那纸《夫训》么?总之一句话,就是要她顺从他的一切决定。

    他这叫想好了?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游戏。

    冷昭厉声问:“你有意见?”

    “这样写太过含糊,我可以在人前顺从你的一切决定,但前提是必须遵从《契约》中的九条律列和《契夫附则》。”温彩认为这是大事,可冷昭居然这么几个字要他遵从,“瞧你尚未想清楚,待你慢慢想好,拟定好《契妻附则》,我再在上面签押。”

    “我想好了。你签押,现在就把名字写上去!”冷昭比温彩还急,生怕她反悔一般,一把将笔塞到温彩的手里,他都大方地在《契夫附则》上签押了,他也得签押。

    温彩看着毛笔,这毛儿软软的,她着实用不惯,已经习惯了用比较硬的笔头,而且她那手毛笔字着实难看得要死,连杜鹃的字都能见人,偏她的就是拿不出手,她将毛笔巅了一下,用一头沾了墨汁,认认真真地在《契约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冷昭看着不用笔毛写,却用笔的另一头写字的她,惊得不知如何言说,这丫头当真让人咋舌,用笔棍写出的字,刚硬有力,风格独特,“你为什么要用那头写?”

    这天下底恐怕没一个人这样用毛笔的,笔上的软毛到她手里就成了装饰。

    “那头太软,没习惯。”这个理由好不好?不习惯也是真的,穿越十四年,到现在也没习惯,她用的笔,是在西山县找银匠打造的银笔尖,像一个小套,往小笔杆上一套就能使,但因为出来得匆忙,想着也许今儿定不下来,也没自带硬笔。

    冷昭见她签押,自己又抄了一份《契夫附则》,又一起签押后各执一份。

    温彩将东西收好,盈盈一拜,“冷候爷回头还得仔细草拟一份《契妻附则》,巧针姑娘我已经送来了,由你安顿。从今儿开始,我与冷候爷还要在人前扮相敬如宾的夫妻呢,温彩告辞!”

    温彩欲离书房,身后传来冷昭的声音:“这契约只可你知、我知,但为了彼此心中之人,可以告知一二,也就是说,这是一纸最多只能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

    冷昭想过要一并瞒着萧彩云,却又担心萧彩云多想,所以他还是打算选个适当的时候,告诉萧彩云这件事。

    温彩含着笑,“冷候爷宽心,温彩知道分寸。”又一个漂亮的垂眸,他第一次发现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一个垂眸却让人心安,胜过了任何的话语。

    小径畔立着巧针,她带着审视、好奇,实在不明白冷昭与萧彩云说过,他不喜欢温彩,可两个人就能说上大半日的话。

    巧针迎视上温彩那平和的目光,只一眼,巧针快速地别开,竟不敢与温彩对望,她原是杜鹃奉命从明月庵里带出来的,为此杜鹃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

    这天夜里,温彩失眠了。

    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浮现出点滴往事,取出《契约书》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她没想冷昭会同意,但她努力争取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温彩心安了,为了这一日,近来就没有睡个安心觉。

    温青说补嫁妆的事,她必须阻止。

    翌日一早,温彩先至知贤堂给郑氏请安,随后又与郑氏一道进了佛堂。

    老夫人见温彩与郑氏同来,心里越发欢喜,加之昨晚而身上不再搔痒,心情大好。

    温彩欠身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朗笑起来,又看了眼郑氏,“你得拿彩儿当女儿一般看待,连我都拿她当孙女儿了呢。”

    郑氏应了声“是”,请安在一侧坐下。

    昨晚老夫人睡了个少有的安稳觉,轻声问道:“彩儿,听说昨儿黄昏你去见端阳了?”

    对于一直关注着他们新婚夫妻的老夫人和郑氏来说,这是府里的大事,温彩一进书房他们就得了消息,而温彩竟在那里呆了近一个时辰,这更像是大喜事。

    温彩想到与冷昭的约定,契约的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垂眸笑道:“原有些误会,而今说开就好。”这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落在众人眼里是害羞、更是不好意思。

    温彩并没有坐,而是走到老夫人身后,像昨儿那样给她捏肩揉背,声音轻柔地道:“祖母,九月初五是我娘的忌日,我想求祖母和婆母一个人恩典,允我到寺里住几日,好让我给亲娘抄经念佛。”

第467章 契约夫妻2(1)

    近来对冷府而言,还有几桩大事,一是温玉堂九月初二要过来添妆,再是冷府的小姐要入宫遴选皇子妃。

    如果温彩提前到寺里祈福静修,温青就必须取消补嫁妆的事。

    老夫人还想着九月初九要让族长把温彩的名字记入族谱呢,想要反驳,可人家是给亡母敬孝,若是驳了且不是太不通人情,道:“九月初九可能回来?”

    温彩应道:“年年都是七日,十二就回来。”

    郑氏好奇地问:“这有什么说法么?”

    老夫人道:“新逝之人有七七,听人说西山县祭奠逝者有七日为期的说法。”

    温彩也不知何故,只是从七岁那年开始,每年到了这几日,汪氏都要她斋戒七日,却没有去寺里呆七日之故,她想溜到冷宫去瞧德妃母女,上回便说过往后还去,还要带蔬菜种子、花苗等物呢。

    李氏携着冷昕妻进来,见罢了礼,在一旁坐下来。

    老夫人脸上漾着笑,她们有几年没见老夫人面含笑容,老夫人问道:“小姐们这几日许学得辛苦,让大厨房备些好吃食。”

    郑氏应声“是”。

    李氏又道:“让绣房给每位小姐新做一身体面秋裳,这两日正赶着,我们府三位小姐已经做好了。”

    “遴选皇子妃此乃大事,和让小姐们风光体面地入宫待选。”

    冷府所有的希望都云集在大房的冷晓身上,因是长房嫡女,又凝聚了老夫人和郑氏的不少心血,这事儿一结束,落选的小姐该许人家的就得许人家了。

    杜鹃走近温彩,低声道:“奶奶,你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温彩应声,低头对老夫人道:“祖母,近来天燥,我备了一套煮茶的工具,你试试饮这茶水,此茶可以润肺滋养。”

    老夫人想到昨儿那花蜜露就甚是管用,道:“好,就尝尝彩儿的手艺,这孩子心思灵巧,着人取来。”

    那是温彩令杜鹃昨儿出府时准备的一套茶具,一只小巧的红泥小炉,江南之地的文人雅士就喜用这红泥小炉,又取了清泉水煮茶吃。

    温彩坐到红泥小炉前,动作优雅,取了晒干的玫瑰花,又有柠檬片、冰糖等,加了上好的井水,放到砂壶上慢煮,煮沸之后,又取小银匙轻轻搅动,方才取了个小茶盏,斟了一盏,着杜鹃捧给老夫人尝。

    老夫人看了一眼,觉得稀奇,越想一尝,偏那茶正烫着。

    郑氏捧着润肺茶在手,暗香浮动,诱得她垂涎欲滴,止不住连吞唾沫。

    冷昕妻连连吹着,想尝一口,又见长辈们都没尝,只得作罢。

    李氏闻了又闻,笑道:“笑着呢,我们跟着老祖宗沾光了,竟有了这口福。”

    用山泉、古井水煮茶吃,古来有之,但如茶的方式煮茶,煮出别样的润肺滋养茶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她也吃过各式好茶,也吃过茉莉、玫瑰花茶,但放有冰糖、蜜蜂的茶还是第一次见。

    三房的董氏携着冷旷妻到了,人未至声儿先到,“老夫人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还未进佛堂就闻到一股子香味。”

    老夫人啐骂道:“这是个嘴馋的,我们还未尝上呢,她就先闻到味儿。”

    一屋子人先兀自笑了起来。

    董氏一进花厅,就见坐在一边的温彩正举止优雅的煮茶吃,偏屋子里一股儿花香、果香的味道,香气盈人。

    “啧啧,谁不知道端阳百里挑一选妻,当真是个精致人,瞧瞧,便是这茶也被煮出不一样的味儿来。”

    嘴上赞着,心里却蓄着鄙夷:连丈夫的心都留不住,任你多能干、贤惠,只这一点就是个废物。

    杜鹃又给董氏婆媳递了一盏茶。

    老夫人捧着茶盏,轻轻地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柔滑,沁人心脾,茶的清洌,花的馨香皆有,尝一口,又再尝一口,一小盏被她喝完了,方将空盏递给婆子,“递给大奶奶。”虽没说好喝,可那表情就是告诉众人,她喜欢,且很喜欢。

    温彩又倒了八分满。

    老夫人忙道:“自个家里人,不要这雅,彩儿,你拿大茶盏给我。”

    那小小的茶盏,比酒杯还小,老夫人还没品出味,两口就被她喝没了,直勾她肚里的馋虫子也起来,她自来爱甜食,可这甜味不腻又清爽,最是她爱的,她觉得这茶大抵是温彩特意为她煮的。

    婆子自内室取了只大茶盏来,温彩往里面一倒,便是满当当的一杯。

    老夫人将大小茶盏一并接过,喝了小盏的,让婆子从大盏里盛到小盏里。

    郑氏与李氏也尝了一小盏,只觉这味甚好,也喜欢得紧。

    李氏道:“侄媳,你那儿可有现成的润肺茶不?”

    温彩垂眸,道:“有的,我那儿有些,回头我让杜七婶送半斤,二婶照我的样子煮了吃,这个季节润肺又养生,这也是我跟马蹄山道长们学的,除了这个,还有几样药膳菜,正想与祖母说呢,今儿晌午我下厨做吃的。如今到了秋补好时节,祖母都想吃什么?”

    不仅善茶道,竟是连厨艺也会。

    温府的传言最会骗人,这样一个新媳妇,任是进了哪家门,都会讨长辈们欢欣。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了,“彩儿弄的吃食,我都喜欢。”

    冷旷妻一脸不悦,一个小丫头就这么巴结讨好老夫人,能有多好的厨艺,最多不过是会几样而已,心里生了刁难之意,抿嘴一笑:“祖母爱吃秋天的肥蟹、河豚,有这两样,她老人家便能吃好。”

    蟹做不好会中毒,而同样的这河豚自来没有谁轻易做过的,冷府偶尔也吃,都是花重金从京城六福酒楼里请来大厨烹饪。

    冷旷妻这么说就是想瞧温彩的笑话。

    冷昕一听这话,知冷旷妻是故意的,忙笑道:“这最是个喜欢打趣人的,现下的肥蟹、河豚难买得很,你别理她。”

    冷旷妻知二房、大房自来交好,而今又被温彩强夺了老夫人原对三房的欢心,强辩道:“祖母最爱吃这两样,可不是我胡谄,这是事实。”

    就算温彩想做,少不得要花重金请大厨烹饪,一个弄不好,许就要搭入自己的性命。冷旷妻一副静看好戏的模样。

    偏这两样是老夫人最爱的美食,此刻一听,已开始唾液直冒。

    河豚最忌与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物同煮,一煮便会中毒,而古人不晓其间最正常的做法,中毒者比比皆是,但因河豚乃是美味,人人都欲一尝。

    温彩面露难色,“今晨令杜七婶采买了一些食材,肥蟹是有,这河豚……”

    虽说是毒物,可这市价上价值不菲,全京城也只六福酒楼常做这一道菜,就是宫里的御膳房要做,同样也得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御厨们可不敢拿皇帝、后妃的性命开玩笑,虽然有人与六福酒楼大厨学过,尝试着先做了一回,却先把这御厨毒死了,这之后再没人敢作。

    冷旷妻此刻只作温彩故意推托,“没有河豚么?不打紧,我的陪房婆子倒与六福酒楼相熟,可以从那里分一条呢,不知大奶奶要多重的?是两三斤的,还是四五斤的?”

第468章 契约夫妻2(2)

    郑氏俏脸无色,冷旷妻哪有这等胆子刁难温彩,恐怕是得了小董氏的挑唆,这小董氏本是续弦,冷效早前娶过一个原配妻,人称大董氏,乃是小董氏的嫡姐。

    冷旷五岁时,大董氏病殁,由董家长辈做主从几位董小姐里挑了性子最好的小董氏嫁给冷效为继室,小董氏也是庶女,嫁入冷府后甚会讨好老夫人。

    这么多年三房得宠老夫人,一方面是冷效乃是幼子,再是小董氏会巴结人,整日服侍老夫人得很舒心。就算小董氏再如何讨好,都不及温彩昨儿亲自给老夫人服侍浴汤。

    老夫人看着郑氏的脸,忙道:“你这个小妮子,又打趣大奶奶作甚?”乐呵呵一笑。

    冷旷妻却一脸肃色,要做晌午饭原是温彩自个儿说的。

    温彩咬了咬唇,大家都以为她是为难,不想杜鹃却云淡风轻地问:“奶奶,你是要几斤的?”

    温彩微微一笑,“就买四五斤的吧,除了内脏和皮,便只得三四斤。”笑道:“有劳四奶奶帮忙采买。”

    不过是冷旷妻刁难的,李氏一脸凝重,急道:“侄媳妇,此事当不得真。”

    这京城之中,能做河豚的就只得那可数几个厨子,宫里头有一个,六福酒楼有一个,除了这二人,便没有人能做好了。

    就算有人想做,旁人也不敢吃,生怕中毒丧命。

    李氏转而又笑道:“这整个京城,便是宫里的御厨也不敢轻易做呢,还是照矩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做,花十两银子也值。”

    请六福酒楼大厨做这一道菜,便得十两银子的酬劳,这也太赚钱的,可京城各家也有不少人喜欢吃这天下第一美味,少不得请他出面,想来这人着实厉害。

    小董氏也想瞧笑话,一扭头大声道:“董婆子,派人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要四五斤重的,今儿我们都等着尝尝大奶奶手艺呢。”

    董婆子得令应声离去了。

    郑氏一脸焦急,这要吃出了人命可了不得。

    小董氏婆媳分明就是故意的。

    温彩起身,与老夫人、郑氏行礼道:“祖母、婆母,我先下去了,先准备晌午。”

    老夫人面露不悦,她还要喝茶水呢,愤愤地看着小董氏。

    冷旷妻一脸讨好,走到温彩坐的红泥小炉前,立时就添水煮茶,又讨好似地替老夫人添了一大杯,老夫人尝了一口,味儿太淡了,与温彩比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搁碗不吃了。

    老夫人扭头对服侍的婆子道:“你去大厨房瞧瞧,帮衬着大奶奶一把。让她请六福酒楼的大厨来做河豚。”

    冷旷妻道:“祖母多虑了,我瞧着大奶奶许会做河豚呢。”

    这宫里的御医都不会,温彩就会了?这可能吗。

    老夫人又瞪了一下,厉声道:“彩儿哪里招惹了你们,你竟这般为难她?”

    她是上了年纪,可小董氏婆媳那些话分明就是故意的,要是温彩拒绝,她们少不得又要说风凉话,以前她也没瞧小董氏婆媳哪儿不妥,今儿怎的越瞧越生气。

    郑氏挂着温彩下厨房的事,起身告退。

    李氏婆也跟了出来。

    李氏也不放心,“大嫂劝了大奶奶,做肥蟹就好。”

    冷昕妻道:“大伯母,我听说今儿嘉勇伯过寿,连三爷今儿也不回府用晌午,怕是六福酒楼的大厨也被请了去呢。”

    嘉勇伯,正是萧彩云的父亲。

    今儿做的是嘉勇伯满四十的大寿,去的客人不少。

    李氏道:“大奶奶年轻,不晓得是三房婆媳故意激她,你可得阻住她,这要是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好玩的。”

    郑氏应了,领了婆子往大厨房去。

    大厨房里,温彩换了身干练的衣裙,挽着衣袖正与几个婆子忙碌着,又有杜七婶和帮忙的杜鹃正在大厨房外头搭小灶,这是因为做河豚要避免有黑灰掉落锅里。

    温彩唤了声“婆母”,继续指挥着大厨房的婆子帮忙把肥蟹分成几部分,她要做的不是清蒸,而是香辣肥蟹。

    而冷府最常吃的就是清蒸肥蟹,此刻见婆子们把肥蟹腿一根根的取下来,只瞧得郑氏满心迷糊,拉了温彩到外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儿媳妇,你的孝心我们领了,这种事儿就让婆子们做吧。”

    杜七婶走近,欠身道:“大太太不必担心,温家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我家奶奶做的肥蟹、河豚,奶奶做的酱烧河豚最能美味。”

    郑氏瞪着眼睛颇不敢相信,宫里御厨们不敢轻易做的,温彩却用,可不是很奇怪么,她迟迟疑疑地道:“真的么?”

    杜七婶笑道:“大太太安心,这好歹是奶奶一片孝心,进门以来,她还没给老夫人和您做一顿饭呢。”

    郑氏悬着的心方才缓缓落定。

    只见董婆子领着两个抬木盆的小厮,那盆里依旧躺着一条活生生的河豚。

    杜七婶与杜鹃又说了两句宽慰郑氏的话,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温彩原不是第一次做了。郑氏婶回到佛堂,小董氏婆媳一个给老夫人捏肩捶腿,一个正服侍着老夫人吃茶点,因吃晌午要吃河豚,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药物皆不能沾,吃了这些便是与之相抵触的,轻者中毒,重者毙命。

    老夫人问:“六福酒楼的大厨可请来了?”

    郑氏颔首道:“听说今儿是嘉勇伯寿辰,一早就去萧家了。”

    老夫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不提便罢,一提这河豚,便让她觉得馋。“怕是今儿吃不成河豚了。”

    近了中午时分,老夫人道:“不好在佛堂食荤腥,到知贤堂用晌午。”

    郑氏扶着老夫人就地了知贤堂,这是几年来老夫人第一次踏入知贤堂的院门,似自冷政病逝后,老夫人就没再踏入过,怕勾起她对冷政的追思,又怕她忆起早前活泼开朗的冷明来。

    郑嬷嬷平日时冷昭屋里的管事婆子,白日也常在郑氏身边服侍着,她原是冷昭的乳娘,又最得郑氏信任,否则当年郑氏不会放心把冷昭交给郑嬷嬷。

    郑嬷嬷进了花厅,问道:“老夫人、大太太,大奶奶传话来,问可以开饭了么?都做好了呢。”

    老夫人道:“开饭吧!”

    李氏等人也得了话,一并来到知贤堂,也是婆媳二人,七个女人围坐在桌上,看着一桌丰盛的菜式,领着丫头下人们同来的杜七婶一一介绍道:“拔丝苹果、奶香鸡蛋糕、口水鸡……”

    冷旷妻扫了一眼,中有十样之多,却没有她预想的两道菜,忙道:“肥蟹、河豚呢?这两样才是祖母最爱吃的呢。”

    郑氏以前没对三房人生厌,但今儿却平白生了些出来。

    李氏坐在郑氏身边,轻声问道:“大奶奶没做肥蟹?”

    郑氏道:“我去过大厨房,买了不少肥蟹回来,只瞧着和我们府往常的吃法不大一样。”

    冷旷妻纠结在那两道菜上,一脸不悦,“祖母最爱吃的没有,还吃个甚?”甚是生气的模样。

    温彩领着杜鹃进了知贤堂,欠身道:“祖母,可以开饭了,这是我做的酱香河豚,喏,还有这道双吃肥蟹,蟹腿做的是香辣蟹,又做了清蒸蟹,再配了上好的沾料。”

第469章 烧河豚2(1)

    瞧瞧那蟹,摆放得那个好看,直勾得得食欲大起。

    小董氏有些失策,六福酒楼大厨最常做河豚,却不是这种做法,不屑地撇嘴道:“大奶奶做的这两样能吃么?”

    郑氏压低嗓门,对李氏道:“刚听杜七婶说,她在西山县老家时原有一手好厨艺。”

    李氏想吃河豚,又怕吃得丢命,轻声道:“她以前做过河豚?”

    郑氏低声道:“说是汪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她没少做。”

    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吃了。

    李氏看着温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重与赞赏。

    “开饭!”老夫人一语落,第一个取了一只大蟹,自有婆子净手给她弄蟹黄吃。

    年轻的冷昕妻由是迷上了那道香甜蟹,辣得不轻,却依旧最爱。

    郑氏瞧了一眼,不由微微蹙眉问李氏:“三奶奶怎的如此爱吃辣的?”莫不是又怀上了,李氏都两个孙儿孙女,郑氏一个也没有。

    李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老夫人伸出筷子,想取酱烧河豚吃,只见小董氏尖着音儿道:“婆母勿吃那道,万一有个好歹来……”

    没请来专会用河豚的六福酒楼大厨,这可是温彩自己动手做的,天晓得会不会上刻吃了,下刻就会毙命的。

    老夫人凝了一下。

    郑氏壮着胆子,自己取了一点,搁到嘴里,有一股特有香味,“儿媳,你是怎么做的?”

    “世人每做河豚,便将头、皮和内脏一并丢弃,却不知肝脏虽有毒,烧制得当,便能尽去毒物,只留美味。那盘金黄色的是河豚的肝渣,最是美味的。我用河豚的肝油酱制河豚肉,就会比寻常的做法更多一种香味……”

    在天朝,是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厨师,最考究的便是这道河豚制作法儿。

    老夫人听温彩一说,便吃温彩以前做过,此刻按捺不住,提了筷子也取了一块。

    小董氏看她们你一筷,我一筷地吃得欢喜,她可不想死,万一吃下去死了,这也太冤,还得被旁人说:冷府三太太吃河豚而死。

    这几年时常就有这样的传闻,便是琼林书院一位林姓山长也是贪吃河豚死的。当时她们只作趣闻闲话。

    冷旷妻也想吃,可又拉不开面子,就看那五人吃得欢,谁也不再说话,不多会儿,一条河豚就被吃干净了,连那盘黄灿灿的河豚肝也吃了个精光。

    老夫人抹着嘴,很长时间没吃这么多了,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彩儿的厨艺不错,不比六福酒楼的大厨差。”

    李氏面露惊色,“大奶奶竟会做河豚,可真厉害!”一扭头看了眼冷昕妻。

    小董氏婆媳还没尝呢,就吃了几样寻常的,是不错,许是换了个人,今儿也吃得香,只是那盘河豚还没尝上一口,就被她们几个吃了。

    冷旷妻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叫她们抢,毒死你们,或是闹肚子疼。

    然而,河豚肉吃了,冷旷妻并没有听说有谁闹肚子疼的话。

    次日,整个冷府上下都知道温彩会作河豚,且还是别样的酱烧河豚。

    一大早,温彩与郑氏进了佛堂请安。

    老夫人还想着吃河豚,对身边的服侍婆子道:“拿了银子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大奶奶今儿晌午再与我做一条。”想到昨天那河豚,老夫人不由得啐骂道:“两个馋嘴的,我还没尝着味儿来,就被你们俩抢着吃了,幸好是自家人,要是旁人见了你们俩昨儿那样,还不得闹笑话。”

    郑氏与李氏婆媳会心笑了起来。

    世间最美味的吃食当属这河豚了,燕窝粥常吃,唯独这河豚一年也只吃可数的两三回,主要是没有会做河豚的厨子,如今自己家里便有一个,可不得想吃就能吃上。

    郑氏叮嘱婆子道:“怎好拿老夫人的银子,就从公中出钱,今儿买条肥大些的。”

    李氏接过话,道:“二老爷也爱吃河豚,今晨出门时特意叮嘱说晌午要回来吃呢。”

    冷昕妻也附和着道:“三爷今儿也要回来用午饭。”

    对于李氏婆媳来说,会做这道菜的温彩当真让她们意外,少不得在夫君面前当成趣事一说,她们一说把他们的馋虫都勾了出来,这东西好吃,但能做好的人不多,尤其在京城,许多权贵之家都喜爱这道菜,偏只得六福酒楼的大厨会做。

    郑氏笑道:“那就买两条。儿媳妇,今儿就辛苦你了。”

    温彩微微含笑,她也喜欢吃,看别人吃得有滋有味,那就是她最大的开心,大抵所有会做菜的人,最大的乐事就是看别人吃得好。“我写几样食材,劳婆子一并采买齐了,昨儿的食材不全,味儿还差些。”顿了片刻,轻声吟诵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又道:“若在三月食用,或配莼菜、菘菜,或配蒌蒿、荻芽等配料,出来的味道更好。”

    现在自家府里就有一个会做河豚的人,不用到外头花重金聘请专门的大厨入府烧制,最是个现成的。

    温彩只是一说,几个人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嘴里的口水直冒,连原是要刁难温彩的小董氏婆媳,此刻也是一副狠不得马上就吃的模样。

    已经吃过的老夫人已认为是美味了,居然还差些。

    郑氏令人去河豚独此一家的六福酒楼,又花钱分了两条,这河豚比其他鱼贵上两倍,但再贵也没有请六福酒楼大厨的酬劳贵。

    冷昕妻也想学学,可她一到大厨房就恶心得难受,只得先离开了。

    这一次,小董氏婆媳厚着脸进了知贤堂,到了晌午时分,冷敦便领着冷昕兄弟回来了,连冷晓与二房的冷也听说了,也到知贤堂吃河豚,坐了两桌的人,吃得甚是有味,再加上冷敦父子饮了酒,只觉得少有的人间美味。

    冷旷妻竟是比谁都抢得快,生怕没了似的,老夫人吃得好,时不时盯她一眼。小董氏打了个眼色,偏冷旷妻没瞧见。

    温彩笑道:“祖母爱吃,特意另留了一碗。”

    老夫人懒得与她们抢,忙道:“快把那碗给我端来。”

    杜七婶捧了一碗递给老夫人,老夫人自己单吃一碗,慢吞吞地吃着,又让婆子给她倒了半碗酒,也学着另一桌的二房父子,竟是说不出的美味,半碗酒没多会儿就喝完了,老夫人也带了些醉意,有些昏乎乎的。

    郑氏一瞧,多少年了,就没见老夫人吃醉过酒,这会子醉了,话也多了,拉着几个儿媳、孙媳的,一个都不许走,正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早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人事都搜罗了来。

    “我说你。”老夫人指着郑氏摇头,“端阳生在恶日,当年我便说将他溺死了事,你偏不听,这恶日出生的人,上克父母下克兄妹,我那最孝顺懂事的政儿……还有最招人疼的明儿……”

    想到英年早逝的长子冷政,又忆起了她的孙儿冷明,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那泪珠儿花啦啦地就落下来了。

    冷政与冷明病亡,老夫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冷昭命恶,恶日出生的人可不是命恶的么。

第470章 烧河豚2(2)

    冷晓忙道:“祖母,你喝醉了。”

    老夫人只有道不出的精气神,忙打断她的话:“我没醉,我没醉……”摆了摆手,“我就是没醉,端阳个命恶的,要不是彩儿进门,咱家还指不定多晦气呢,彩儿是个祥瑞的……”

    她招了招手,示意温彩走近,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歪着头细瞧着,别人都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她,因为说的人多了,连老夫人自己也认为是了。

    “大儿媳,你得说着端阳些,这是多好的媳妇,怎能薄待了人去,不惜福是要遭天谴的。”

    温彩只想静静地待着,可老夫人半醉,她自己躺着也中枪,还被她拉着非要说话不可。

    小董氏婆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们为难温彩,可不是为难老夫人么,以前老夫人的心肝宝贝是他们三房,这会似被温彩抢了去,温彩才进门多久,这么久就看入了老夫人的眼。

    老夫人夸完了温彩,又训起冷敦来:“你不如你大哥孝顺,我知你衙门的事忙,你大哥在京城当差时不比你忙?他也是每日都来给我请安的,可你倒好,唉……几日才见一次。”

    平日不说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因为醉了,也一古脑儿的说出来。

    冷敦自认做得很好,不想老夫人心里却计较这么多,支吾了一阵,垂首道:“儿子往后会注意的,每日都进佛堂请安。”

    老夫人瞥了一眼,用手点指着一屋子的人:“这话是他自个说的,可别说话不算话。”

    冷敦的性子就如他名字一样,最是敦厚的,忙道:“母亲,儿子说话算话。”

    老夫人看着李氏,吐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面上说同意让冷昤入宫参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呢,冷昤比冷晓不差,要不是你在背里说了什么,冷昤会是冷家小姐里规矩学得最差的……”

    冷昕妻一脸惊慌,她知道李氏不想让小姑子冷昤嫁皇子的事。

    李氏的想法很简单,就想冷昤嫁个知冷昤知热、真心待她的男人,虽不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生就行。没想此刻竟被老夫人一语道破,只觉自己快没脸搁了。

    冷敦一脸迷糊地看着妻子。

    李氏垂首,只当是老夫人不知道的,没想她心里跟明镜一般,她不愿意让冷昤嫁皇子,冷昤自个也不乐意,她是知道冷昤是故意不好好学的。

    老夫人站起身,身子浮飘,如踏在摇摆吊桥上一般,左摇右晃,摇摇欲倒,“这府里什么人有什么心思,我都清楚呢?我全知道。”她回过头来,扫过三房的小董氏。

    小董氏吓得立马垂下头,要是她背里做的那些事也被老夫人说破,这也太没脸了。李氏就做得很好,还是能被老夫人寻出不是来。

    郑氏不晓老夫人再说些什么,只责怪服侍的婆子道:“老夫人喝半碗就是,你怎又给她倒半碗……”

    这下好了,老夫人喝醉了,不知道又要训斥谁了呢。

    婆子也很意外,没见过老夫人这么喝酒的,只当她心情好。

    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你……太纵容端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他搬去书房,就是想和你闹,想让萧彩云过门呢,我今儿就把话撂下,想让那失德失节的弃妇入门,我第一个便不同意。”

    她打了个酒嗝,郑氏只觉酒气充鼻,又不敢捂鼻子,生怕被老夫人说她有嫌弃之意,“冷家薄待了他么?生他、养他有甚错?是他自个的命不好,谁让他生在恶日,谁让他克死了父亲、弟弟……他倒还有理了,而你竟因着他没在跟前长大,便心生愧疚不好说他……”

    这里正训话,就听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回来了。”

    就冷昭那性子,原就和老夫人不大对付,这要是遇到一块还不得闹出大风波来。

    李氏壮着胆子,欠身道:“婆母,我送你回佛堂歇息。”

    “不,我不会歇,我今儿精神好着呢。”老夫人不让李氏扶她,依旧打着飘地走了几步,一双老眼微眯着盯着院门。

    冷昭领着三斤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几个下人婆子在收拾饭菜,屋子里还有一个香味,抱拳道:“孙儿拜见祖母!见过母亲、二叔、二婶、三婶……”

    老夫人看着叠叠人影,想瞧个分明,“今儿当真了不得了,平日倒瞧你还得体,今儿变成三个了,一个都够让我头疼,怎还成三个了……”

    一听这话,冷昭就知老夫人醉了,讷讷地看着郑氏。

    冷晓移了过来,低声道:“今儿嫂嫂做了酱烧河豚,祖母吃得高兴,又倒了酒吃,没想竟吃醉了。”

    “不惜福的东西。”老夫人骂着冷昭,“有如此慈爱的母亲不懂得敬重。当年,原是你娘听说我不要你,哭着求你爹,你爹怕她哭瞎了眼,这才想法子把你送到乡下庄子上。可你不念你娘的好,还处处顶撞……大儿媳,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护着他?

    你薄待了他么?不,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到庄子上后,你得了好东西就着人给郑嬷嬷送去,私塾里的周先生为什么待他好,那是因为你背里许了重金。为什么让他和乡下孩子一同念书,那是你怕他孤单……便是那武功教习,也是你求了你娘家兄长借来的……”

    老夫人醉了,平日不说的事,此刻都像倒豆子地讲出来。

    直惊得满屋的人神色各异。

    尤其是冷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

    郑氏忙道:“婆母,你今儿醉了。吴婆子,快扶老夫人回佛堂。”

    老夫人却厉声道:“我训他,你又心疼了。今儿我偏说了!你就一味地做慈母,处处纵容他,让他自私地念着他自个的事儿,不顾你的苦,不管家里人?”

    郑氏走近,一脸近乎央求的表情,“娘,你去歇下吧。”

    老夫人说的这些事,原是家里人都不知道的。老夫人大喝一声“不!”

    她早就看不惯冷昭了,今儿非得说说他不可。

    冷昭冰冷着脸,时白时红,道:“娘,你让她说!让她说!”

    他一直以为,在这家里,唯一疼他、在乎他的人是过世的冷政,除了父亲,再没人会在意他会如何,没想还有一个真正关心着他,那就是他的母亲,他甚至在心里怨恨母亲当年的懦弱,因着老夫人一句话,就把他送到乡下庄子里不管了。

    今儿,冷昭才知道,他的母亲郑氏其实也为他做了许多。

    “古人说恶日出生的孩子上克父母、下克兄妹,这是有道理的。你爹是被你克死的,还有冷明多乖巧懂重的孩子,也是被你克死的,你克死至亲,反倒有理?你娘年轻失子,之后失夫,你不顺她,反而违逆她,你对得住她么?她为你操碎了心,为你做了多少事,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却处处和她顶撞……不孝的东西!我冷家儿孙无数,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

    郑氏急唤一声:“娘,别再说了,我扶你回去歇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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