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被污2
徐兰芝咬着牙齿:顺王在人前演戏的本事一流。要不是她这几日与他朝夕相处,也会被他这一惊一乍、愤怒非常的样子给欺骗了。
慕容恒道:“我答应了徐宜人卫徐氏要带人回去。大皇兄,既然是误会我这就把人领回卫家镖行。”
顺王惩罚了鲁嬷嬷又如何,人已经被欺负了。
若徐兰芝当真是京城的官家小姐,许为保全名节要寻死觅活一番。可徐兰芝是在北疆长大的,看惯了生命的脆弱、生死,北疆边城寡妇是可以再嫁的,男子对于女子的贞节并无太多束缚。
慕容恒抱拳道谢,领了徐兰芝上了外头的马车。
马车上,徐兰芝心潮起伏,如果不是慕容恒寻来,她还要在顺王府受苦,成为顺王的玩宠,而她许是连玩宠都算不上,顺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温柔地待她,只是拿她发泄,甚至将她的尊严死死地踩在泥土践踏。
她恨、她怒,却对高高在上的大皇子没有半分的法子,她的每一句辱骂换来的是顺王变本加厉的亵玩与报复。
顺王这个混蛋!
丫头追问道:“小姐,你这几日在哪儿?我被他们拘在大厨房做些琐事,原想去寻小姐,可他们盯得紧。”
徐兰芝被禁锢,丫头竟被顺王府的人当成了粗使丫头一般的使唤。这会子,主仆相见,丫头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得到了自由可以回家,忧的是自家小姐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遭遇。
徐兰芝淡淡地道:“我没事。”
就算是再痛,再恨,她都不能哭。她不会因为没了名节就去死,这不是她的风格,温彩和离也活得好好的,还得到雍郡王真心,又获顺王的示好,她徐兰芝为什么不行?
蓦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人——杨二公子。去岁秋狩,那个对她表达了好感的男子。,就算没有温青的真心喜欢,她不是还有杨二公子么。
慕容恒让二安子叩响卫家镖行的大门。
徐宜人母女几人因徐兰芝失踪的事,寝食难安,徐氏虽不喜徐兰芝,可好歹也是她嫡亲的妹妹,派了人四下寻找,一直无果。
听说徐兰芝回来了,母女几人伧促整衣迎到前院花厅,并未见慕容恒的影子,随徐兰芝来的是个叫二安子的太监。
二安子冷声道:“我们殿下说了,令属下把人送到徐宜人手上,徐三小姐确实是在顺王府找到的,被顺王府的下人当成送给顺王的美人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徐兰芝成了顺王的人。
顺王在京城的名声世人皆知。
没送到他手上的他都要沾染,这送到手上的又岂会放过。
二安子抱拳,“卫奶奶,能与你私下说句话么?”
徐宜人一把抱住徐兰芝,嘴里怒骂道:“你这个臭丫头,这几日跑哪儿去了?啊!为娘都快急死了,你要有个好歹,娘可怎么活?”
徐兰芝故作的坚强,在这此刻陡然坍塌,惨呼一声“娘”哭成了泪人。
二安子微微凝眉,忆起今夜在屋顶所见,不免有些小瞧徐兰芝,与虎谋皮,说的便是徐兰芝这样的女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真是让人憎恨。
徐兰香欠身道:“公公请讲。”
二安子道:“我们殿下说,前几日百货行大管事递话来,又有一位故人介绍了新的镖行,瞧着故人面子不好推托,所以……这趟镖之后,百货行就不用卫家镖行了。”
徐兰香整个人怔住。卫家镖行这半年多主要靠的就是给百货行运行赚钱,虽也有些小活,可那些活儿根本就赚不了几个钱,不过是顺道赚的。
“这……安公公,你与雍郡王再说一声,我们卫家镖行可是尽心尽力,从来没有晚送、更没有弄坏过百货行的货,他们……怎么突然就换了呢。”
二安子面有难色,“这不是我们殿下的意思,唉,百货行另有大东家,他们用卫家镖行这大半年也是给我们殿下面子。百货行大管事说,你们的镖资比旁人高五分,柳家大镖行、虎威镖局人家可都要低五分呢。”而且这两家镖行可是京城闻名的大镖行,有信誉保证,且手头的镖师个个武功高强,这京城的大商贾都愿用这两家镖行。
怎的早不换,晚不换,今儿突然就说要换镖行了。
百货行生意好,日进斗金,大家都说这后台大东山乃是皇族中人。
二安子淹没在夜色中。
徐兰香似被人泼了盆冷水,要是不给百货行押货,卫家镖行怎么比得过京城那些老字号的镖行、镖局,人家认的人多,生意门道宽,他们能在京城站稳脚跟,早前依仗的就是温青。
雍郡王把百货行的生意给卫家,瞧的也是温青的面子。温家是地道的京城人,在这京城认识的人就不少。
徐氏走近,关切地道:“二妹,怎么了?”
徐兰香大吼起来:“三妹,你与雍郡王说什么了?好好的,他为什么说这趟镖之后,百货行就不用我们卫家镖行?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们一家老小?我们卫家镖行就靠百货行这个大生意赚银子,你这祸害到底安的什么心?”她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赚银子,一家几口能在京城立足便够了。不用赚太多,就他们一家生活就成。
百货行不用卫家镖行了,卫家镖行最大的生意没了……
也许卫家镖行因为做不走生意就要关门了。
徐兰香不敢想下去,他们在京城立足原就艰难,处处与人示好,偏徐兰芝在外招惹事端,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大客户都给开罪了。
徐宜人搂紧了徐兰芝,一脸心疼,失踪这几天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关心妹妹,只记挂着卫家镖行的生意,不悦地斥道:“百货行要换镖行,关兰芝什么事?”
还不关徐兰芝的事,分明就是与徐兰芝有关系,也不知道她怎么开罪了人,这生意原是做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告知不用卫家镖行,没问题才怪。
徐氏道:“哪有中途换镖行的?这肯定有原因。三妹就是个灾星,要不是她做了什么,雍郡王为什么要与二妹说换镖行的事。”
徐兰芝忆起自己求到顺王府,想与顺王合作算计温彩的事,同时也想借温彩的事给温青一个厉害瞧……这件事是秘密,难不成慕容恒知晓了,若他知道怕温青也要知道。
徐兰香不敢想,想着每月底百货行结账,她快乐地数着银票,又欢喜地与镖师发月钱……从今往后,许都不能了,卫家镖行能不能生存下去还难说。
他们一家从北疆而来,原是外来户,生存艰难,又没认识的人可以帮衬。虽有刘维忠父子,可他们自家的日子都过得辛苦,又如何管得上她们。
徐兰芝哭得一抽一搐,“二姐怪我作甚?我被顺王欺负,你们不安慰我还怪我?”在顺王府的几日,徐兰芝仿佛生活在恶梦里,她自小习武就如何?偏生双臂使不出力,一使力双手的手筋就疼得她难以忍耐。
她只能当自己死了,只能顺从顺王,只能讨他的欢欣,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少受些皮肉之苦。
徐氏厉声道:“你怎么会被顺王府的人当成美人养在府里?顺王是有些风流,可他从来没干过强抢民女的事,他碰的女子都是主动送上门的。”
旁的不说,就说秋狩时,只要你不应约,顺王能下手么?可见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徐兰芝心虚。
是她求上顺王府的。
不等她回话,徐氏肃厉看着丫头:“说!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三小姐去顺王府做什么?”
她们姐妹虽没与顺王正面接触过,可也听旁人说过,这顺王岂会强抢,除非徐兰芝是自个送上门的。
丫头“我……”了一声,怯生生地不敢说。
徐兰香亦道:“今儿不说清楚,明儿就把你发卖了去,老老实实回话。”
丫头被这一吓唬,身子微颤小心地望向徐兰芝。
她不能说,而且她只知道三小姐被拘在顺王府里,哪晓得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
徐兰香见此,“娘,你还惯着她,她害了大姐,而今把我们家最大的一笔生意也给搅没了,她到底做了什么,竟连雍郡王都恼了,啊——”
与其被丫头说出来,倒不如她说。徐兰芝收住了眼泪,她敢作敢当,如今在两个姐姐眼里,她就是祸害。
她咬了咬唇,大声道:“是!我恨温六!凭什么她能得到他的疼爱,视她为最重,他眼里有我么?有我么?我那么喜欢他,他连个侍妾的名分也不肯给我,我恨他!只要是他在意的,我都要毁掉。温彩被劫,是我挑唆顺王干的!”
是她干的?
她怎么能挑唆顺王干这种事。
好歹她们一家都认识温彩,就算是再狠的心,也不该对一个花儿般的姑娘下此等毒手。
徐兰香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响亮的、无情的,更是愤怒的,“温候爷待我们母女不好么?给我们夫妻置家业。这是哪家的大姐夫会做的事?你连累大姐被休,你现在又来害我们卫家失了一笔大生意!温六待你不好?昔日拿你当姐妹看待。可你都干了什么?凭什么要温候爷待你好?”
温彩待她们姐妹都是宽厚大方的,温彩后来变了,也是因为徐兰芝的咄咄逼人。
徐宜人讷讷地,虽徐兰香打得很重,知晓了原因,一把推开了徐兰芝,厉声道:“兰芝,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她居然鼓动了顺王去劫温彩?
只怕,雍郡王已经知晓了这一切。
方才递话来说,不用卫家镖行的人帮忙运送百货行的货了。
“你怎么能……”
不待徐氏说完,徐兰芝提高嗓门,“知道吗?温彩被顺王劫了,哈哈……她也被顺王给糟塌了,哈哈……”
毁了,都毁了才干净。
想到温彩和她一样都被顺王给毁了,徐兰芝就觉得解恨,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温彩不就喜欢总是高高在上地装清纯么?现在温彩被顺王给玩弄了。
看温彩往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她一定会被京城贵女们所弃,一定再没人与她交往做朋友。
第280章 被污3
徐氏抬手欲打,高高地扬起,却终究没有落下,而是情绪繁复地盯着她。
徐兰芝伸着脖子:“打啊!你们都来打我,顺王不拿我当人,他欺负我,你们也打呀!当年,你知道我喜欢温玉堂,可你还是仗着你是长姐嫁给了他,不惜与表哥解除婚约,按理该与他订婚的人是我。是你抢了我的良缘,我当时求你成全我,可你们怎么说的,长幼有序……长幼有序!你都订亲了,却生生把他抢走。要不是你,现在做镇远候夫人的就是我,是我!”
那时候,徐兰香已经嫁给卫成为妻;徐氏与洪大郎订亲;照理与温青订亲的人就该是她徐兰芝。可是徐氏、徐宜人竟说长幼有序,硬生生地让徐氏抢了她的亲事,让徐氏嫁给了温青。
她恨、她怨,可徐氏是她的亲大姐。
所以,在镇远候府得到的一切,她从来都认为理所当然,可是因为嫉妒,她又觉得是徐氏欠了她,所以她想瞧徐氏的笑话,想让世人知道徐氏不贤。
徐氏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恨我?你就在外头抵毁我的名声是不是?”
“我让你跟他说,让他娶我为平妻。你是我大姐,我不会与你争,可你从来没有拿我的话当回事。我没有得到,你也会失去了,哈哈……这都是天意,是天意!”
徐兰香恶狠狠地看着徐兰芝,“来人,把她关到杂房里去,我不想看到她!”
徐宜人欲说什么,徐氏道:“娘,她把我们姐妹还害得不够吗?我被休,二妹家的生意也没了,你还要护她?”
徐兰芝怎么能这么干,让顺王去劫温彩,这真真是忘恩负义!
她们徐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徐宜人虽心痛,却又无奈,不管怎样,徐兰芝到底是她的女儿。
雍郡王府,书房。
慕容恪听侍卫说了所有的事。
顺王果真有问鼎九五之心,还想和他斗,跟他争……
他才是太子!
另有侍卫道:“属下在顺王府查探了一番,如果属下没猜错,三个黑衣人中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是田耀祖。”
“田耀祖……”
慕容恒从外头进来,接过话道:“若是他,我倒不奇怪。田耀祖是江南田家的宗长,皇兄且想想,一个二十多岁就能登上田氏宗长的人,可见其智慧与手段,他所依仗的可不仅仅是周家和顺王。”
慕容恒在权势上不如六皇子、八皇子,这二位皇子的母妃虽是嫔位,可好歹还有外族可依。虽官位不高,多少也是个依靠。可慕容恒没有,秦家是罪臣,发配西北做苦役,而亲娘早前在冷宫,如今虽然出来了,也仅是一个德嫔,在朝堂更无任何势力。
他初建府邸,府里连想打新家具的银钱都没有,又不能贪墨,只能在旁处弄银子。
“昔日,我与玉郡主把缝衣机设计图卖给田耀祖要了二百多万两银子的高价。可才几月时间,田耀祖竟把成本给赚回去,这第三代缝纫机还没上市,若是再上市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银子。”
田家真的太有钱了,有钱到让慕容恪不安,他必须得防备顺王。
国库因为连年征战,空虚不已,可田家却是金山、银山……
慕容恒轻舒了一口气,“顺王已对我们下手,皇兄得做些什么。既然他依仗的是田家的钱财、周家的势,总得狠狠地打击一下才成。皇兄何不找荣安候商量?”
慕容恪面有难色,“不是我不找大舅父商量,是母后多有忌讳,说父皇不喜欢外戚太强。”
慕容恒想反驳几句,可慕容恪的话也有道理。
周家、田家,一个有权势,一个有钱财,而国库没银子了,如果慕容恒没猜错,怕是皇帝要下手。
一边的侍卫道:“殿下,顺王敢对玉郡主下手,看着是对付玉郡主,实则是要对付殿下……”
慕容恪眸光一敛,他也不是好惹的,慕容悰想用一招借刀杀人夺他性命,这慕容慬一见他身上的嫌疑洗脱了,近来也跳得太高,再不做些什么,岂不要被他算计到头上。
“他既然敢招惹本王,他就得接招。他依仗的又何止是周、田两家,还有护国公李家。”
李家是顺王妃娘家;礼部尚书家则是侧妃娘家。
慕容恪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与顺王有姻亲的几家来头都不小,顺王借着联姻在朝中壮大自己的势力。而慕容恪与他相比,无论是财力还是权势都悬殊了一截。这,令慕容恪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慕容恒思忖片刻:“皇兄,从你信任的人里推出一人来,我们让他取田耀祖而代之,光有权势还不行,得有银钱。”
既然敢对付温彩,他慕容恒也不是这等无用之辈,定要顺王尝尝这被算计的滋味。
顺王为甚这般无忧,不正是周、田两家都支持他么。
钱财上,顺王需要多少,田家就送来多少。
在势力时,周家胜过顾、冷两家。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便是皇后都要在周贵妃面前示弱。
后宫的女子,有时候依仗的不仅是在帝王心中的恩宠,还有娘家的势力。
慕容恪轻拍着慕容恒的肩,“这次的事是本王连累了四弟。”
“皇兄,臣弟与顺娘联手,不出几年,一定能取田耀祖而代之,这天下首富得是你的人。”
慕容恪略有动容,慕容恒不仅是他的弟弟,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待我与母后商议后回你。”
慕容恒待他太好,慕容恪心里多少有些迟疑:他当真对帝王没有半分的心动?是心动,却因他的权势上不及其他几个皇子,所以被迫放手?
“臣弟等着皇兄的消息。”慕容恒定定心神,“皇兄,明日早朝后,臣弟想与父皇求娶顺娘,你看……”
慕容恪刚刚升起的防备之心复又熄灭,就如皇后所说,重情便是慕容恒最大的软肋,一个达过看重感情的皇子,是难成大事的。他微笑道:“我会帮你说话。”
“谢皇兄。”
慕容恪辞别雍郡王府,回太子宫的路上,又与侍卫详细了解顺王的事。
慕容恒躺在榻上,眼前都是温彩的模样,她的俏皮、她的固执……
他不敢想像,若是温彩被顺王……
若真是这样,他一定会杀了顺王。
顺王好大的胆子,连他看中的女子都敢动,这次的事若就此作罢,岂不是让顺王以为他慕容恒好欺负。
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自己女人的仇自然更得由他来报。
只是,他得尽快在温彩的身上贴上一个标签“慕容恒的女人”,唯有如此,才能让旁人有所忌惮。
御书房。
慕容恒跪在地上,“父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心下微讷:慕容恒磕这么大的头,必是有求于他。
此念刚闪,便听慕容恒道:“儿臣恳请父皇替儿臣与玉郡主赐婚。”
皇帝搁下手头的奏疏,“你要娶玉郡主?”
“是。”
温彩不错,唯一的瑕疵便是她早前嫁过一回,“玉郡主做侧妃不错,若要为正妃嘛……”
大总管欠身道:“禀皇上,皇后娘娘送参汤来了,太子殿下求见!”
皇后自打得到皇帝的同意,一直忙乎着给慕容恪选妃的事,近来更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皇帝嫌温彩早前嫁过一回,说她配不上太子,自不在皇后的候选之列。
在皇帝看来,他的儿子都是世上最优秀、最好的。
慕容恒道:“父皇曾赞她冰清玉洁,儿臣以为,她当得儿臣的正妃,请父皇恩准,容儿臣娶他为妻。昨儿,玉郡主被人劫持,有那么一瞬,儿臣以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皇帝今儿的心情原就糟透了,早朝时,御史们弹劾顺王,说他在府里私囤火蒺藜、兵器,而顺王竟是破天荒地在早朝上认错,态度真诚,一脸悔意,便是皇帝都为之动容,可皇帝又深切地明白“顺王这是做样子”,朝臣们抓住此事,就如何惩罚顺王的事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人自是维护顺王,另一派人则要求皇帝重惩顺王。两派人在朝堂上争执不少,吵闹得跟菜市一般,皇帝至今想来,还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皇帝此刻见慕容恒提温彩,怒火乱窜,在慕容恪未回来时,他对这个皇子寄予了厚望,握起手头的奏疏,砰的一声就砸了过来,飞扬的奏折纸片利如剑锋,掠过他的脸颊,立时就是一道血痕:“你就这点出息?为了个女人将整个京城搅得鸡飞狗跳,五军都督府的人都为你寻人?慕容恒,你好大的胆子!”
敢情他的五军都督府就是为他所设,还是为了他寻人用的。
对他的期望多高,此刻的皇帝就有多失望。
就算慕容恒无心帝位,他相信以这个儿子的才学,还可以做很多事,为天下人,为江山也是为朝廷做一些有益的事。
可他呢,抛着正事不做,带着五军都督府到处寻人。
寻人便罢,让官府去寻就是,他至于如此大的动作。
一个为女人迷得昏头转向的皇子,能有甚出息?
皇后母子站在外头,听着里头皇帝大发雷霆的怒骂声,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慕容恒逾是因为温彩的事招惹皇帝发怒,皇帝就只会对慕容恒逾加失望,从此不再对慕容恒寄予厚望。
慕容恒无大志向,这也是皇后最放心处。
他一门心思就想着温彩,早前不娶,等她长大,而今温彩要及笄了,慕容恒立马提出要娶。昨晚的事,更是一个佐证,就算是太子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搅得满城风雨。
今晨,顺王派的御史便弹劾慕容恒,说他为了玉郡主将京城搅得鸡飞狗跳的事,遍城寻人,昨儿整个京城都知道温彩被人劫持了。
顺王巴不得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如此一来,他的目的就能最近一步。
皇帝还想发火,看着那奏折在慕容恒的脸颊划出一道二寸来长血痕,立时有血珠冒出,心,有些微的疼痛,早前的怒火柔软了两分:“你怎不躲?”
“父皇训斥得是,原是儿臣不孝惹恼父皇。”他看似服软,可眸子里没有半分的退让,扬着头直直地凝视着皇帝,那眼里写满了果决,“父皇,情之唯物,儿臣只喜欢她一人,恳请父皇赐婚。”
第281章 被污4
他就差说:我喜欢她!爱她,除了她谁也不想娶。
皇帝厉声道:“她配不上你,且不说早前嫁过一回,昨儿又被人劫持……”天晓得还有没有清白,皇家的儿媳就必须玉洁冰清,完美无缺,皇帝是绝不会同意他的儿子娶一个有名节有争议的女子,这不仅是维护皇家的声誉、威严,就是为了慕容恒。
御书房外,顺王一路狂奔,远远儿地就大声道:“儿臣求见父皇,儿臣有罪,昨日劫持玉郡主是儿臣的侍卫,他们见儿臣喜欢玉郡主,背着儿臣做下此事。”
慕容恪低喝一声“住嘴”,明知道慕容恒钟情温彩,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他就一路奔过来了,还敢承认是他劫持的温彩,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顺王的身后跟着一袭华袍的贵妃:高高的飞仙髻珠翠环绕,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华美艳丽,薄敷香粉,巧描黛眉,虽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瞧上去宛如二十七、八岁,一番精致打扮比平常就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去赴宫宴,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竟比皇后还有派头。
上次顺王卷入“行刺皇帝太子案”真相大白后,周贵妃被解了禁足令,一出来就是此等盛装,若是皇帝瞧了又少不得呆怔。
贵妃年轻那会儿,原就是皇帝身边最有姿色的女人,如今上了年纪,每个月皇帝都会去她宫里坐坐。
皇后冷斥道:“喜欢就让人劫持,贵妃,你就是这样教儿子的?堂堂皇子干出贼匪行径?视皇家体统何在?”
温彩是那个想出缝衣机的奇人,而田耀祖还查出了更多的事,那就是温彩的秘密,这样的女子,贵妃怎能放过,她的儿子,就得娶最别样、最有本事的女人。
贵妃巧然嫣笑:“皇后姐姐,我们也曾年轻过,动了情的男女有时候行些荒唐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后冷厉一笑,“照你的话说,这女儿家的名节岂不是可以任人毁去。就算再钟情,也不能干出这等劫持之事,否则视律法何在?”
温彩可以嫁给慕容恒,但绝对不能嫁给慕容慬。
早朝一散,慕容恪找了皇后说了昨天发生的事,自然少不得说顺王有野心之事。
慕容恪拉了皇后来,就是想成全慕容恒,人刚到贵妃母子也赶来。
皇帝听到外头的争执声,怒喝一声:“都进来。”
顺王心下一喜,在御书房打开的一刹,爬进了御书房。
慕容恪颇有些意外,面露鄙夷。
皇后给了他一个警醒的眼神,贵妃母子有时候这一招不要脸的功夫倒是使得出神入化。
“启禀父皇,儿臣倾慕玉郡主已久,请父皇替儿臣赐婚。”
慕容恪见罢了礼,挺胸道:“大皇兄,你府里有多少女人?王妃、侧妃皆有,你还要娶?”
“我们皇家的男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我喜欢她自要娶她入府。”一些无干紧要的,自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这次是顺王志在必得之人。
“大皇兄,如果我没猜错,你府里已有两位侧妃,亲王府能同时有三位侧妃么?”
顺王凝了一下,不以为然地道:“罗侧妃体弱多病,早已送到庵堂静养了,不算是府里的侧妃。”
皇后道:“内务府入了碟,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正妃李氏,侧妃冯氏、罗氏。只要她在碟一天,她就是你的侧妃,就算入了庵堂还是你的侧妃,何况罗妃替你生了庶长女。”
顺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见长,皇后才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过去那些年为了避其锋芒,她忍了。现在不是一个温彩的事,而是顺王想把温青拉到顺王派的事。
皇后款款一拜,柔声道:“禀皇上,温青征战沙场,对朝廷和皇上更是忠心耿耿,臣妾以为,配与雍郡王倒也合宜,更难得的是,玉郡主对雍郡王亦有情义,雍郡王病危她取心头血为药引,至今在宫中、京城依旧引为美谈,皇上何不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如果温彩必须得嫁入皇家,皇后支持慕容恒抱得美人,原因无他,慕容恒是器重的人。若是温彩许给了顺王,岂不是要让温青也站在顺王那边。温青年轻有为,是少有能带兵打仗的武将,又出身书香门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贵妃半跪地上,朗声道:“启禀皇上,昨儿顺王一时情起,玉……玉郡主已经是顺王的人了。”
慕容恒顿恼:顺王胡言乱语,这贵妃竟也信口雌黄,让人着恼,不由厉声道:“你们……胡言乱语。”
贵妃正色道:“若是皇上不信,可传玉郡主问个究竟。”
皇后看着慕容恪:温彩昨儿被顺王“请”入府,这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又因慕容恒动用五军都督府的官差寻人,更是闹得人尽皆知,关心则乱,即便是一向冷静的慕容恒事后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糊涂事,他着急寻人没错,却忽视这事可能有损温彩名节。
慕容恪望向慕容恒。
慕容恒直直地凝视着地上,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了温彩,顺王不可能得手。
昨儿温彩回到镇远候府,明明很欢喜的样子,要是被人欺负,哪里会有她那些轻快。
不!不可能!绝无可能!
可贵妃却说得信誓旦旦。
皇后神色微异,要是这事是真的,温彩岂不是真的要嫁给顺王。
皇帝道:“宣玉郡主入宫。”
只有见着了人,今儿这事方能定下来。
温彩昨儿睡得晚,此刻刚起床梳洗完毕,别人揉眼她揉耳朵,问冬葵道:“宣我入宫?”
太奇怪了!
让她入宫作甚?
她眨着灵动的眸子,瞧得双双心下欢喜:多可爱的郡主啊?多像一只刚睡醒的猫,瞧得双双心里直痒痒,好想捏一把,却又不敢,只乐呵呵、一脸崇拜地看着温彩。
“郡主,这大清早的就让你入宫,到底了甚事?莫不是天大的事。”
温彩翻了个白眼,有天大的事也不找她呀。
天下的大事只有国事才算是吧,那是皇帝和重臣们操心的。
双双依旧一脸昏乎,怎么看温彩,怎么觉得喜欢,当然若是今生的温彩能与前世有不同的结局,她就更喜欢了。
梁氏得了消息,领着碧桂、梁婆子到了安然阁,让冬葵挑了件得体的锦袍出来,几个人围着温彩打扮。
御书房里的众人已经移到了太极殿。
温彩见罢了礼。
贵妃笑了一下,“早前玉郡主在冷家时,与冷昭分院而居原是玉洁冰清,今儿倒也容易,让嬷嬷点宫砂。”
温彩瞪大眼睛,给她点宫砂,这算哪门子的事。
她入宫还没理出个头绪,直接被贵妃的话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贵妃暖声道:“玉郡主,若是你承认昨儿与顺王做了苟且事,这宫砂就不用点了。”
她和顺王那只禽兽,光是一想就觉得恶心。
顺王太卑鄙了!居然诬陷她,无论她承认不承认,顺王非说那事,她就算给毁了。
她要是说不点,岂不就是真认了。
这怎么可以?
温彩怒火乱窜,这算什么?
明明什么事也没有,非说她和顺王……
她很想揍人,可分明不成,只要她一动手,就会以为她做贼心虚。温彩在心里把顺王、周贵妃母子问候了八百遍。
温彩道:“请贵妃娘娘慎言。昨天是他派府中侍卫劫持我没错,可臣女与他并没有半分越矩之处。”
贵妃笑问:“你当时昏迷不醒,又如何记得?你是不是做了大皇子的女人,让宫中的稳婆点了宫砂便知。”
非让她点么?贵妃抓着这事不放手,定是有问题。
温彩灵机一动,道:“顺王殿下,昨晚我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吧?”敢惹她,她也不是好惹的,丫丫的,这顺王母子俩太卑鄙、太小人了!居然坏她的名声。她挺了挺胸:“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酒窖,临走还在你书房放了一把火,哈哈……我可告诉你,打我的主意,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酒窖、兵器库被毁,没想到书房也着火了,可烧了他不少的好字画,光是想想他的心就疼得滴血。顺王倏然起身,“你……那珍宝库呢?”
温彩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儿,傲然答道:“我只烧了酒窖和书房,本姑娘倒想多放几次火,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好汉昨儿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哦,顺王殿下,瞧来你得罪的人不少哦。”
认一部分,另一部分她才不会认呢。
嘿嘿,想着慕容恒帮她放火,温彩心情就道不出的爽快。
早知道今儿顺王母子来这招,她昨晚就敢再烧几处,把整个顺王府都烧了才好。
温彩想:打她的主意,她就有本事将顺王府搅得鸡飞狗跳,“我没想到你的兵器库就在酒窖旁边。顺王殿下,你囤积那么多兵器、火蒺藜做什么?火蒺藜这东西还是少碰的好,幸而那儿离你的主院较远,否则怕是你整个顺王府都夷为平地了。”
顺王虽知酒窖爆炸与温彩脱不了干系,可没想到,书房的那把火也是温彩放的。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寻到了酒窖,慕容恒和温青来访就是个幌子,其目的就是入府寻人,许是有人一怒之下放的火,怎么猜也没想到是温彩。
温彩重重一拜,态度真诚,“启禀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说!”
“皇上,顺王昨儿派侍卫劫持臣女,这等强抢民女之事不可不罚?据臣女所知,京城之中有不少好女子被他欺凌,顺王已成天下四恶。”
她现在生气了,今儿就当着顺王母子的面告御状,就算告不准,也要恶心一下。
“天下四恶……”皇帝听到这词倒也新鲜。
温彩正色,学着街头孩童般地模样:“圣明皇帝坐朝堂,天下四恶名远扬,一恶南边海匪狂,二恶贪官污吏在,三恶顺王欺良女,四恶首富只手天。”
皇帝的脸色骤变。
这市井还有这等童谣……
而顺王竟排居第三,被称为天下四恶之一。
身为皇帝,却有四恶不治,那他就不是一个好皇帝。
第282章 被污5
顺王倏地弹跳起身,指着温彩大喝:“你……你……”
温彩一脸凝重,“这是我上回去畅园养病,在柳树镇听街头的孩子唱的。臣女不懂什么大道理,心想既然天下有这样的童谣,定是事出有因。南边海匪狂,贪官污吏在,顺王欺良女,只是这首富只手天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太有钱也会生出是非么?”
她自然明白每一名的含义,来自民间的《四恶歌》浅显易懂,这首富除了田耀祖还有谁,田家可是顺王最大的依仗。
贵妃大喝一声:“给本宫闭嘴!”原想把温彩许给顺王,以温彩的名头许能助顺王成大业,毕竟温青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将军。
皇帝眸光犀厉,天下竟有这等民谣,而他竟不自知。
海匪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连年征战北疆,国库吃紧,一时无心顾及。
贵妃道:“皇上,今儿叫玉郡主入宫,是议婚事。”
温彩这搅局的本事当真一流,原要议婚可她就能扯到旁的事上,皇帝听了她唱的童谣,脸也沉得能拧出黑汁,偏温彩还一副无辜的娇俏模样。
皇帝微敛目光,厉声道:“今儿这事,朕自会着人细查。”
慕容恪喜出望外,顺王什么时候在外头落了个那等名声,竟被列为“天下四恶”之一,若外头真有这童谣,皇帝许要下狠手了,他昨晚还在琢磨如何应对顺王与田家的人,真真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
这温彩,于有些人就是福星,如慕容恒兄妹。于有些人就是克星,正好可以用在顺王慕容慬身上,原想劫温彩,没讨得好,却惹了祸事。先是被温彩在顺王府里放火,若是旁人干了坏事不敢认,偏温彩还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毫不忌讳地道破是她干的。
顺王狂,温彩就比他还狂。
顺王要逼她,她就来一招祸水东引,看似毫不章法实藏雷霆万千。
温彩朗声道:“禀皇上,顺王的名声确实难听得紧,不过也是属实,旁的不说,就说去岁在秋狩之后,他一回京就纳了好几位官家小姐为妾,这些小姐个个都是嫡出,过往在家中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怀中拱璧。皇上难道就不奇怪么?怎的一个个嫡妻不为,都做了他的侍妾?那是因为……”
顺王怒喝:“温六,给本王闭嘴!”
“皇上都还没发话呢,你让我闭嘴,本姑娘偏不闭嘴,昨儿是你派人劫持我不假,还想泼我一盆的脏水。让我点宫砂,怕是应对之法你们母子早就想好了吧?呜咧咧……”气氛严肃,一触即发,偏温彩还扮着鬼脸,吐着舌头,“呜咧咧”地叫嚷着萌态十足,直惹得慕容恪、慕容恒想笑。
温彩半分也不惧贵妃母子,不让她说,她还偏说,“你在去岁秋狩时,一过二更,就让你府里的内侍到你白日瞧中的小姐帐篷外扮猫儿叫,小姐们初以为是猫的,便让下人去赶野猫,那内侍就捉住她们身边的下人要胁,要是不把小姐带出来,就要她们的命。
可小姐一出来,就被你府里的内侍敲昏带到猎场林子里。待她们离开的时候,就被你毁了清白。她们一怕家人送到庵堂,二怕族人将她们沉塘,自不敢声张。你一回京,便令下人去递话,逼她们入府为妾。
顺王殿下,你贵为皇子,不为民造福,却为祸京城。面上瞧着没行欺男霸女之事,可你此等行径,与那些人更甚?你借着强要了他们的女儿,逼着文武大臣为你效命,甚至还把你玩腻的小姐配给你手下立有微功的幕僚、侍卫。
你知道这三年,你轻薄了多少小姐?又害死了多少人命?知道我是如何从你家酒窖逃出来的么?是顺王府里冤死的女子幽魂,是她们帮的我,也是她们告诉我,不能就那样走了,得在酒窖放一把火……”
本朝奉信神佛,佛家、道家争鸣,尤其是自永乐皇帝后,世人更信神佛,相信皇帝是真龙天子,是转世的天神来拯救世人。
顺王厉喝:“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温彩一脸正色,“你用寒铁链锁住我的脚,那酒窖又有暗门,要不是她们帮我,我怎么出去的?那地方隐蔽,如果不是你府里的心腹,谁人能知道那儿。”
他解释不清,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温彩是怎么逃出去的,那寒铁锁链怎就打开了,寒铁是固定在石壁上的,可锁却打开了,钥匙只得顺王身上才有,那地窖藏过不少美人,从来没人从那里逃脱过。
温彩又是一拜,“臣女请求皇上彻查顺王强占良女之事,官家小姐们无奈,这百姓家的良家女子又有多少被顺王糟踏更是不计其数。皇上,顺王不仅为祸京城,因他爱慕女色,各地商贾、官员多有巴结讨好的,便在各地广觅美人供其玩乐,如今已为祸天下……”
这女子绝对是个祸害!
贵妃咬着贝齿,千算万算,没想到温彩会搅局。
人没有娶到,却极有可能给他们母子惹来一场横祸。
空气,肃静,针落可闻。
皇帝不说一字,耳畔都是温彩念的那首童谣。
贪官污吏、首富、海匪、顺王……竟是天下四恶,令百姓吃苦,他竟不知,他竟不知……
他振臂一挥,提高嗓门:“传刑部、户部尚书进殿!”
贵妃惊呼一声,“皇上,你怎能因一个无知女子的话……”
她没有说完,皇帝的眸光如一把犀厉的剑,似要在瞬间夺了贵妃的性命,她身心俱颤,浑身如坠冰窖。
皇帝厉声道:“这童谣是真是假,朕自会彻查。”他顿了一下,“告退吧!”
贵妃咬了咬唇,“请皇上将玉郡主赐嫁顺王为侧妃。”事情走到这一步,也要拉温彩做这垫背的,她敢毁顺王,又忆起“真凤命格”的传言,岂能便宜了外人,就算温彩厌恶顺王,她也一定要把温彩与顺王拴到一处,只为成全自己的儿子大业。
贵妃又道:“玉郡主确实是顺王的人,要是皇上不信,可令宫中嬷嬷点宫砂一验真伪。”
温彩满心狐疑,为甚贵妃一口咬定要给她点宫砂。
她一直是完璧之身,怎就肯定她点不出宫砂?
若点不出宫砂,岂不认定她非完璧,岂不就是她与顺王之间真有问题?
皇帝厉声道:“皇后,此事交予你与贵妃处置。”
“臣妾遵命。”
凤仪宫。
七公主、十公主闻讯赶来。
大殿上,只皇后、贵妃母子又太子在。
这一个错眼,慕容恒已不知去向。
七公主恼怒地看着顺王,“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顺王嘴角含着讥笑,“玉郡主不必担心,本王敢作敢为,定会娶你为侧妃。”
“等你娶到再说!”她绝不会嫁给顺王,哪怕是嫁条狗也不会嫁给他。
但顺王就算再不成器,那也是皇子,还是大皇子。
凤仪宫大总管领着几名嬷嬷进来。
嬷嬷欠身行礼,“玉郡主,得罪了。”
“点吧!”她躲不过,倒不如坦然地应对,很快就知道贵妃母子玩什么花样。
只是当宫砂点入手臂时,竟没有预期的殷红。
贵妃得意一笑,“皇后姐姐现在可以相信了吧?玉郡主确实是顺王的女人,顺王仁厚,还愿替她负责。”
不该啊!温彩瞧着手臂,一时间思潮起伏。她猜到了点不上宫砂,只是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
十公主则重复地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彩彩……彩彩喜欢的是四哥,为了四哥,她都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她怎么可能……”
七公主张着嘴儿,一转身拉住那嬷嬷:“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点本公主的,一定是你那宫砂有问题。”
嬷嬷是皇后的人。
当宫砂点到七公主手臂时,鲜亮如梅妆。
温彩心沉如泰山,她好不容易才与温青相聚,今儿一出宫,又再不能回镇远候府了,她失贞了,即便没有,可点不上宫砂,便是她有十张嘴有说不清楚。
不会有人相信她的,世人相信的更是事实。
就算是这样,她也绝不会嫁给顺王。
她笑,苦笑的,笑自己、笑顺王……
贵妃道:“皇后姐姐,顺王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会择日娶温氏过门。”
早前还是玉郡主,转眼前,她就变成温氏了。
“要娶我?”温彩笑,“我温彩绝不会嫁给他,有句话不知娘娘听没听过,初嫁从父,再嫁由己,便是我父亲、哥哥在我的婚事也做不得主。就算我卑微,就算我不贞,那又如何?我温彩不是为旁人而活,我为自己而活,我说不想嫁、不愿嫁,就不会嫁给他。”
顺王狠不得上前给她几个耳光,对于刚烈的女人,他自来有的是手段让她们服软,“你已经是本王的女人,岂能容你抗拒?”
温彩吐了口气,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顺王与贵妃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得到她,是什么呢?这内里一定有她的原因。“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真凤命格’的流言已破,现在拥有这命格的人是雍郡王殿下。那么,我大胆猜测,你还想娶我,势在必得,是另有原因?为权势?为钱财?”
贵妃讥讽大笑:“温六,你太高估自己了。”
若不是温彩是“异世真凤”,贵妃还真瞧不上眼。
因为是,她不在乎温彩早前嫁过一回的事。
反正是做大皇子的侧妃,又不是正室,她不在乎给温彩一个名分。
“是我高估自己么?你们费尽心思就为了娶我,这里头总是有原因。就如世人说,没有莫名其妙的事,所有的莫名其妙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温彩俏皮,却也固执。
她没有慌,而是道出自己的想法。
皇后与太子也觉得奇怪,听温彩这么一说,便想了一堆的藉口。
宫人禀道:“皇后娘娘,雍郡王殿下带着两位太医到了。”
顺王提高嗓门,“四皇弟,温氏是我的女人,在她昨儿昏迷的时候,他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大皇兄胆子不小,竟敢欺君。二位太医,把你们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284章 欺君
“这是太子与荣安候商议之后决定的,荣安候此次去江南办差,携池睿同往。池睿文才武功皆是出挑,若他姓顾,就能取顾浩而代之,他是太子相中的不二人选。”
周家能培养出一个田耀祖,顾家也能。
这一次,和前世一样,不想陷入权斗之争的他依旧深陷其中。前世,太子在重返皇家之日被人毒害,现实中太子化险为夷,他信任慕容恒,也器重慕容恒。
前世,是她累及了慕容恒。
现实中,她想远避慕容恒。
“我今晨与皇上求娶你为妻。”
“皇上应了?”
“皇上说,你若点头,他不阻止。顺娘,嫁给我吧?”
她不能嫁他!她更不想害他,梦里的点滴实在太清晰,那些发生地的事,那些痛与落寞,让她不能嫁给他。
“殿下,天下的好女子很多。”她笑着垂眸,“听说荣安候有意将顾十五许给你,她是一个好女子,善良、单纯……”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同意。
他问:“你在顾忌什么?”心微微一痛,他想娶的人是她,而她却将他推给另一个女子。
一路走来,明明相识不到一年,而他们却似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没什么呀!”温彩笑容灿烂,“我不喜欢嫁给皇家的男子,不喜欢皇家太多的规矩,还有,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和离的女子,找个寻常的男人嫁了就行,可不能痴心妄想的高攀皇子。”
“本王盼你高攀。”
她笑,故作明媚。
池睿要去江南,她想去江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离开京城却四下走走。
外头的天很高、很广,只有走出去,才是真正的自由。
“明儿一早,我就可以出宫了。宫里虽好,可天空就和皇宫那么大。”
“心有多大,天空就有多大。”
这话,是前世的她说给他的。
她垂眸浅笑。
“为什么不肯答应嫁给我?你到底顾忌什么?顺娘,告诉我。”
怎么说呢?
她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你看顺王,妻妾成群,我可不想我的夫君这样。那个人,不需要位高权重,也不需要出身如何高贵,只要他待我好就够了。可从来他都不是殿下这样的身份、也不是殿下这样的男子。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普通身份却能真心待我的男子。。”
他一出生就是皇子,这是改不了的。
从她嘴里出来,原本高贵的身份,却成了她不能接受的原因。
“你不喜欢我做皇子?”
“不是。我只是一直拿你当哥哥,就像我对我哥哥一样,你难道不是么?一次次听哥哥提到我,你是不是会觉得亲切,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你的妹妹?殿下,兄妹之情是不同的,我真的视你为哥哥,你和我哥是一样的,你们正直、有情有义,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很庆幸。”
她落定一子,她输了。
她奕棋,下不过小十,也一样下不过慕容恒。
如若兄妹之情可以斩断他的念想,她愿意这么做。
虽然这很残忍,但她必须这样。
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女子,但不能是她。
她累及了前世的他,今生就让他挑一个有野心,选一个能帮她的女子相伴。
温彩看着不远处玩着投壶的七公主,大叫着:“华华,我也要玩!我也要……”
他一声喟叹。
怎就拿他当哥哥了呢,这不是他要的,要她喜欢他,要她拿自己当男人。
慕容恒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感情最是繁复,唯有此斩不断,理还乱。
温彩出宫了。
在最后一次接受太医诊脉之后,皇后、七公主、十公主、德嫔又赏她好些东西,从玩的、戴的到穿的、吃的皆有。
和上回一样,温青早早候在宫门前候着了。
看着马车旁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她大呼一声“哥”温青以为她要扑向自己,她却穿过温青的身侧抱住了双双与冬葵等人。
双双细细地审视着:“郡主,宫里就是好,瞧这才几日,脸色红润了不少哦。”
“都是十公主啦,天天让我陪她吃东西,德嫔娘娘说十公主应该才得胖些才好,她就说我应该长胖点,快拿我当猪喂了。”
一路上叽叽喳喳,温青听着妹妹的笑声,心下很欢愉。
就在今晨,雍郡王晋封雍王,六皇子晋为宁王,八皇子晋封静王,更让人意外的是,连早前犯有行刺皇帝、太子之罪的慕容悰也被放出来,封了个“思过候”。早前的安王府赐予荣安候为府邸,另择了个小府邸赏给五皇子慕容悰住。
淑妃降位嫔,剥其封号,后廷人称“冷嫔”。听说早前皇帝原是打算贬往冷宫的,后来却改变了主意,虽名为冷嫔,却也从此失宠。她原姓冷,又无封号,连寻常有封号的嫔都不如,虽未打入冷宫却与被打入冷宫没甚差别了。
贵妃因纵子欺君,罚俸半年,责其在怡春宫反省己过。虽说是反省,其实是再度被禁足。
温彩沐汤之后,梁氏已经备好了家宴,请了温子群过来用饭。
温青吃了几杯酒,不解地问:“妹妹不喜欢雍王?”
温彩咬了咬唇,“哥,我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和离女子,配不上皇子,再说他对我来说,就跟哥哥一样,我当他如哥哥一般。”
温子群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准备准备八月初应选太子妃。”
温彩搁下筷子,直愣愣地盯着温子群:“我以为父亲是疼我的,我配不上雍王,更配不上太子。”
“真凤命格,谁敢说你配不上,顺娘不必枉自菲薄。”温子群眼下将温青兄妹看顺眼,怎么瞧怎么顺眼。
温彩陡然起身,跺了一下脚,“要配皇子,父亲喜欢,父亲去好了。我是不去的,我们温家的女儿,就该有一股子骄傲,一听说是皇子,就乐得围过去,这种事我可做不来。这天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全在皇家,我还没及笄呢,父亲和哥就上赶着要把我嫁出去。我不住府里了,我回乡下住去,我吃自己的,不花你们的……”
她越说越气,说到后头,委屈地扒在桌上大哭。
温子群有些手忙脚乱,生怕温青怪他多嘴。
温青轻声道:“父亲还不是为你好?雍王殿下等了你这么久,你怎把人给拒了?”
“我拿他当哥哥一般,我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呜呜……他对我来说,是同哥哥一样,我拿太子也当哥哥一样,我和七公主、十公主好,她们的哥哥就和我自己的哥哥一样……”
温子群冷着脸,“当你有多高贵,皇上封了你一个玉郡主,你就真成皇家人了?你别忘了,你姓温,怎敢拿皇子当哥哥?休要胡言。”
温彩哭道:“我不高攀就是,我不喜欢他,不喜欢总成了吧……”她一扭头,风一般地出了桂堂。
她说的是假话,她知道自己很作,也很矫情,可她不是真的不喜欢慕容恒。
第285章 我喜欢畅园的宁静
“我喜欢畅园的宁静,我有更长远的计划,我要把柳树镇变成一个世外桃源,让那里的百姓吃得饱饭,穿得暖衣,光是畅园内的人生活好了不是真的好,而是一个镇的人、一个县的人、一个州……”
双双的心一跳,这样的话前世记忆里的温彩便没说过,她后来确实改变了柳树镇百姓的生活。
温彩回到安然阁,对冬葵道:“安然阁不能没有主事的,你原帮忙打理二太太的店铺,还交给你打理。”又对麻嬷嬷道:“你是个会侍弄花木的,安然阁的花就交给你了。”
麻嬷嬷问道:“郡主不长住镇远候府?”
“我一会儿就回畅园,我需要静下心来做些事,等那边的事安排妥当我就回来。那边有双双、梅雪她们服侍,嬷嬷不必担心。”
温青心头闷闷的,他就不明白,慕容恒是个极好的人选,因他们是朋友,对于婚姻的态度、妻妾的态度是一样的,怎么温彩就不喜欢呢。
既然不喜欢,她以心头血为药引,拿自己的命去救慕容恒又为哪般?
“候爷、奶奶,郡主要回畅园。”
温子群厉声道:“这个臭丫头,说她两句就闹离开。上回多吓人,怎还不汲取教训。”
一听说温彩被人劫持了,温子群吓了一大跳,就怕有个好歹来。他可是指望着温彩飞上枝头,好享受女儿带来的荣光与前程。
梁氏轻叹一声,这些日子与麻嬷嬷等人了解了温彩,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夫君,要是留不住,让她去畅园住住也好,多派些护院跟着。”
温青到底没能留住温彩,因为温彩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哥,我有大事要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畅园是我的。”
温青瞪大眼睛,尚未回过神,温彩已经跳上了马车绝尘而去,风里传来她的声音:“待我处理好那边的事就回来,哥哥保重!”
温子群啐骂道:“她这性子是跟谁学的?说两句就要闹脾气。”
温青嘻笑道:“小太太说,父亲就是这脾气,上回你与她争执了几句,她与你赔不是,你也不理她。”
温子群噎了一下,心里却有些欢喜,这是他的女儿,不像他像谁,嘴上却道:“我是她爹,说两句怎了,还跟我闹?”正色问道:“她与你说什么了?你怎不拦她。”
“妹妹说的话,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上回她与雍王借了十万两银子,我还不信,可后来还真信了。刚才她说……说……”
“说什么?”
“父亲就当没听见,妹妹就是孩子气,说父亲脸泛桃花,许是要走桃花运。”
这是儿子么?怎拿他打趣了。
不过,温子群心里却有异样的感觉。
“你怎跟那疯丫头一样,拿我取笑?”
温子群再没追问。
待温青回到桂堂时,梁氏正在收拾碗筷。
“月娘,这种事让下人们收拾。”
“没拦住妹妹?”
“我能拦得住她,她说要去……”他凝了一下,梁氏拾掇完毕,进了偏厅,问温青道:“夫君刚才的话没说完呢。”
温青低声道:“顺娘说畅园是她的,她回畅园是要打理园子,你信吗?”
梁氏吃惊不小,那畅园可是几年前就开始的,可是她瞧过温彩给温青置的那几家店铺,家家都是赚钱的,原不想信,可府里人说田耀祖田记缝衣机就是温彩捣鼓出来的,如果温彩能弄出那样的东西,再弄个畅园出来倒没什么让人惊异的。
缝衣机和畅园,都让她惊叹般的存在。
梁氏又忆起安然阁里养的那些花,温彩住在那儿时,闲下时就在折腾花木,还在树上绑些布条,忆起畅园里那些名贵的花木,倒与她在安然阁里见的很像。
梁氏未曾细想,“畅园真是妹妹的?”畅园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园,设置精妙。难怪温彩死活不要店铺,直说她手头有赚钱的生意,这畅园的盈利可是日进斗金,温彩手握畅园自不屑要其他的店铺。
但,大多数有钱人,越是有钱越是惜钱如命。
温彩待温青很是宽厚,旁人家为了几亩薄田就会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温彩给温青的可是大半个家业。
温青道:“我问你,你怎问起我来?”他面露沉思,“妹妹脑子灵活,她能弄出缝衣机来,再弄出个畅园,我信。”
外头有人已经知道缝衣机设计图便是温彩卖给田耀祖的,据说光是那一套设计图就卖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如果缝衣机真是温彩弄出来的,那么畅园是温彩的,这事就是真实的,温青初听时,完全被温彩的话怔住了,这会子细想,他更是坚信不疑。
温彩不会骗他的,尤其不会在这事上骗他。
温青又道:“今儿一细想,可不就是早前我名下铺子上的人么,那个牛大郎我见过两回,他是畅园迎宾楼的管事。”
梁氏则想:温彩还收了一万两银子的租金呢?此念一闪,立即明白温彩收租金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知晓实情。
“妹妹还真是个厉害人儿,一个女儿家就能建出一座畅园来,听秋阳说,那里景色雅致呢,对了,那座晓风残月亭的词也是妹妹写的?大家都说畅园的大东家是个老头儿、是世外名士……”
温青颇有些得意,“妹妹从小读书就比我好,她五岁时就会识好多的字。母亲新逝那年,她就拿着笔给母亲抄经文了,祖母瞧了都夸赞不已,说她的字写得工整。”
梁氏笑了一下,“护院都带上了?”
“跟着一道儿呢。”
温彩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女子,梁氏想到了京城的流言,“真凤命格”这样骄傲的女子也不知道他日要配个什么样的夫婿。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彩与杜鹃、牛大郎、卓世绩长谈过几次,说的是她的远景规划。
“我要把扩大畅园,我要让整个柳树镇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让柳树镇都成为一个更大的畅园。这园子里有精通种果树的、还有精通种蔬菜的、养家畜家禽的、养鱼的、种庄稼的……所以我决定让各处管事招收徒弟。徒弟学会了技艺之后,便可以回乡推广,不仅如此,对人品贵重,有人作保的,我还可以借一部分银钱给他们创业富家,不算利息的,可以分几年归还……”
牛大郎听得摩拳擦掌。
卓世绩拧着眉头,扭头问杜鹃:“你家主子是不是病糊涂了?”
只有傻子才会干这种无息借钱的事儿。
杜鹃顿时脱开大骂:“姓卓的,你才病糊涂了!”
温彩指着园子大门方向,“看着外头那条新街没?往后那里就专卖全镇出产的东西。我要建一个水果村,主产水果,其他副业也可以搞;再建一个蔬菜村,主种蔬菜;还要建一个大型的养殖场,养鸡鸭的、养猪兔的……但不能盲目建设,杜鹃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的没,就跟开店铺一下,得做调查了解,要看那村子适合做什么,就是因地制宜,让一部分百姓先富起来。我们的百货行每年买这园子里的东西,远远不够,我预备着把百货行开到洛阳去,不,再开到江南去,要是全天下都有百货行,都有畅园。”
第286章 杜鹃一脸崇拜
杜鹃一脸崇拜,眸光熠熠。只要是温彩说的话,杜鹃便一百二十个的信,从来就不会质疑的,在她眼里,大抵温彩是她认为最能干的女子。
卓世绩目光里带着质疑,忍不住泼冷水道:“郡主的想法不错,只是很不成熟,旁的不说,就是你说的什么果树村,没有三五年能建得起来?”
牛大郎道:“我觉得郡主的想法很好,郡主能建出这座园子,但凡见过这园子的,不都说有些不可思议么,只要用心了,就没有建不成了。”
孟管事皱着眉儿,不是不相信温彩,而是觉得这是被有钱给闹的,哪能把钱借给镇上的百姓,这么做不合适,实在太不合适了。“郡主何不买下整个镇子?”
“买……整个镇子?”
她还真是疯了。
这全镇是有几万亩,不,是几十万亩土地,有拥有自家田地的寻常百姓,还有佃户。
孟管事说得头头是道,“只有变成自己的,小的以为郡主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去你的。”温彩骂了一句,“你懂不懂?我这是要打造一个桃源镇,只要柳树镇富了,我就能把南河县变富,然后是整个京城辖内的百姓都富,之后让全天下的百姓丰衣足食……”
卓世绩听得飘飘然,温彩若不是女子,一定是个栋梁之材,可这目标未必太可笑了,让柳树镇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信,她竟说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卓世绩笑了:这小女子可不是说笑么?便是皇帝也不能做到呢。
温彩迈着轻快的步履,“土地是百姓们的根基,希望却可以点燃他们的热情。杜鹃近来就不要忙外头的事了,把园子里的工作暂时交给牛大郎来负责。你呢,接下来要帮我整理《远景规划书》,从现在开始是我的校书郎。”
校书郎,用现代的话叫“文秘”。
杜鹃从温彩的助理变成文秘了。
双双识字有限,这事还只有杜鹃和冬葵能够担任。
杜鹃笑道:“银翘不错,郡主把她要过来。”
温彩面容凝重,“规划书可以慢慢拟,但重要的是人才,孟管事传我的令,各处可酌情收授徒弟,徒弟们观察期为半月,半月内对没有资质的人可以清退,或是建议到其他地方继续学习技能。前两个月学徒没工钱,但管吃住。第三个月开始,根据各人的学习进度情况,可酌情开些工资。而这部分工作由考核官来做,学徒能领月例,对达不到标准的,依旧没有工钱拿。”
温彩忙碌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沙虫儿来禀:“镇远候府来人了。”来的是梁氏的陪房婆子,手里拿着梁氏的家书,“奶奶说,郡主满十五了,六月十三是郡主的寿辰,请郡主务必要回去过寿。奶奶把一切都预备好了,说要给郡主办一场热闹的及笄宴。”
十五岁了!要过生日了!
她的第一反应:感觉过了很久啊,怎么才十五岁,若要搁到现代还是个中学生啊,可现在她就算是成人了、长大了。
温彩微眯着眼睛,这样的热闹她可不喜欢,想到去岁秋狩时京城贵女们一个个避她如避虎,连忙道:“我外头的名声不大好听,能省则省,不要办酒席了,不要宴请宾朋,就温家两房人参加。本郡主近来忙得很,只有一天,我头天回去,次日一办完就要回来。”
温青和梁氏听了回话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梁氏笑是因为在她眼里,温彩跟个孩子一样,偏生一个小孩子还说自己忙,忙得脚不沾地,忙得废寝忘食,可不是有趣么。
但转而一想,觉得这些年温青不在身边,温彩又是汪氏一手带大的,汪氏一离逝,温彩连个疼她的人都没有,指不定吃了多少苦,背里也受了许多的委屈。
温青道:“罢了,罢了,你听妹妹的,六月十三就自家人聚聚。”他怔了一下,问沙虫儿道:“郡主到底在忙什么?”
沙虫儿听她干娘沙婆子讲过了,心头一个警惕,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梁氏笑道:“你问他,他能知道甚。好了,你下去吧。”
沙虫儿如蒙大赦,刚出来,就见冬葵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你回了畅园,郡主怎么说?”
沙虫儿见四下无人,低低地把温彩的事说了。
冬葵张着小嘴:“郡主要办大事,我是不是也得回去帮忙?”
她打理着温二太太的店铺,这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了,早前还以为是大事。
沙虫儿道:“郡主说,让你安心打理着,说你需要好好磨练,他日郡主可是重用你的。”
冬葵心中暗喜,得到温彩的认可,心里甜蜜蜜的,想到沙虫儿说的那些事,遥远又亲切。
温彩建畅园时,她不在,但她看到了温彩的能力。
沙虫儿道:“冬葵姐姐,近来园子里各处都收了些学徒,连百味居里头也有几个学厨的,还有果林里也有学侍弄果树的……只是各处要求严,通常去了五六个,能留两个就不错,多是学两日就被管事们定为没天赋给赶出来,不过闻讯赶来拜师学艺的越来越多……”
二人又小心地嘀咕了一阵。
六月十三晨时,温彩回来了。次日是她的及笄礼,原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不想一大早七公主、十公主出宫道贺,皇后、德嫔都带了贺礼。
温彩陪她们在安然阁里说话,听粗使丫头禀道:“郡主,三姑奶奶从南河县回来,特来恭贺郡主及笄。”
温翠嫁给南河县金主簿,温青成亲的时候她因有孕害喜不便走动,而今孕状全无,领了丈夫、继女一道来京城走亲戚。
生怕让娘家人轻看了,特意备了许多南河县的土仪,又有些自家田庄上摘的水果、蔬菜等物,满满地备了一大车,与温家两房送了两筐,剩下的全进了镇远候府。
温翠被汪婶子告知:“七公主、十公主来给郡主道贺,这会子在安然阁里说话。奶奶说,三姑奶奶有孕在身,劳累不得,且入芙蓉院将歇。三姑爷可去前府见见大老爷、二老爷……”
温翠手牵着继女,这姑娘神色怯怯的,看着这偌大的府邸处处都觉得新鲜。
第287章 是我不好
不远处的安然阁院门前,站着一个华衣少女,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声音甜美,带着几分异地口音,“玉姐姐,玉姐姐……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你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汪婶子笑微微地道:“那是荣安候府的嫡小姐顾十五,与我们家郡主交好,许是听说郡主回来特赶过来凑趣的。”
早前,顾十五就爱粘着温彩,今儿也赶了过来,一进阁楼先是微愣,随后便直往花厅奔,见厅里坐着七公主、十公主,先微有些诧色,立时笑道:“要不是华表姐使人通知我,我还不知道今儿是玉姐姐十五岁的生辰,听说府里办了及笄宴,玉姐姐太偏心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上回我要来探你,你直说待你大好了便请我过府来玩,我等呀等的,都等到现在了。”
温彩站起身,笑道:“顾妹妹,我给你赔个不是,是我不好。”
“你可是寿星,我可不敢让你给我赔不是,回头华表姐指定饶不得我。”
几个人又说笑了起来。
正乐成一团,便听丫头来禀:“郡主,瑞王府的五郡主、池二小姐到了!”
“快请进来。”温彩还真没想到她们会上门,扭头对麻嬷嬷道:“把我带来的果子饮搁到井上湃湃!是畅园的新品,回头你们尝尝。”
董氏与何氏坐在桂堂,就听府里的丫头不停地来禀,“奶奶,是瑞王府的郡主和池二小姐到了。”“崔丞相家的嫡小姐来给郡主贺寿来了!”“寿春长公主家的洛玉县主来了!”
董氏听着这一声声禀报。“瞧瞧,还说不办,这一个个的都来了,得好好的办,把酒席预备好了。”
不就是温彩过寿,这宫里的、宫外的,全城富贵人家的小姐都陆陆续续的到了,这及笄礼对小姐们来说可是顶重要的大事。
温彩的安然阁里坐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说笑。
何氏颇有些怨言地道:“前儿我娘家嫂子还问玉郡主及笄礼办不办呢,来了这么多人,偏没让我侄女来热闹,回头该落埋怨了。”
何氏现下懊悔早早让温彤跟了慕容悰,要是没嫁过一回,这怎么着也能觅个好的,就像温紫那样,这许家也是位高权重的一方大员,温紫嫁的是家中嫡长子,这可是顶好的亲事。
何氏更懊悔的便是,前些年待温彩不好,还处处想打压人家。
而今,她不算继母,只得了个平妻位分。
温青、温彩是不唤她“小娘”的,人前虽如此称,这人后都唤她“小太太”,便是兄妹在路上碰上,也唤的是“小太太”。
董氏道:“来人,快去董府,把两位嫡小姐接来热闹热闹,这离晌午还早呢。”
何氏接过话,“去何府把我侄女接来,小姐们喜欢这样的热闹。近来天热,今儿倒还温和,也出来散散心的。”
梁氏见来的人多,也不在乎再多来几个,索性道:“去梁家瞧瞧,看二房、三房的嫡小姐愿不愿来,要是乐意的,都过来凑凑趣。”
董氏道:“侄媳妇,大厨房那边还得把酒席都预备好了,莫要失了礼。”
梁婆子答道:“昨儿一早奶奶就备下了。”
温彩不想办,可那上门的客人总不能赶了出去,这还未到晌午就来了不少,全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姐,聚在安然阁里与温彩说笑,远远儿地就听到小姐们的谈笑声。
连安然阁厢房招待下人的屋子里都坐满了人。
双双捧着漂亮的瓷壶:“这是湃过的果子饮,公主、小姐们且尝尝。”
又有冬葵捧了酸梅汤,“还有湃过的酸梅汤。”
又有丫头道:“奴婢手里是湃过的西瓜酿。”
七公主朗声道:“每样来一盅,我就跟十妹妹说,到彩彩这儿来指定能解馋,听听这名,宫里都没有。”还未吃,七公主连连吞咽,竟似早已把馋虫勾出来了。
洛玉县主抬头看着屋顶,却看到两个古怪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我还道你这屋里备了冰块,没想是那东西,瞧瞧还能出风。”
“洛玉县主,这东西叫风扇。”
是温彩嫌夏天热,让畅园的匠人做的木头风扇,不过得用人拿着扶手摇动,摇得越快,扇子就转得快,出的风也大。
顾十五笑嘻嘻地道:“我哥就买了十个回府,我屋里也有呢,百货行里头有得买。三两五钱银子一个。”
七公主瞧了一眼,问道:“大家都说那缝衣机是你弄出来的,你与我说实话,这东西是不是你弄的?”
温彩凝了一下,“华华真抬举我。”
在七公主眼里,温彩总有太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若捣鼓不出来,便是怪人,但若捣鼓出来就成了奇人,温彩在她的眼里显然就是后者。“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出来有其他人。”
梁婆子领着个丫头进来,行罢了礼,道:“郡主,吉时到了,请各位公主、小姐前往前府大厅观礼!”
七公主笑道:“本公主走的时候,从这儿搬一个风扇,对了,那桌上的双喜临门也归本公主了。”
五郡主接过话,“你是来参加及笄礼还是来打劫的,见着别人的东西就要?”
“彩彩这儿的东西自是最好的,不信你回头去百货行买一个风扇来比对,指定没有彩彩屋里的这个精细,风也不如彩彩屋里的大。”
洛玉县主见她说得悬乎,“我才不信呢,华华赌不赌?我赌一百两银子。”
“好!有人送钱,我为甚不要,要赌的都来,我赌彩彩屋里的风扇好,洛玉说的是一样好,你们赌哪边。”
温彩走在后头,听到她们竟为这事赌起来,七公主与洛玉县主一说,立时众人都加入进去。
七公主道:“安安是个实衬人,把我们的赌本都搁她那儿。洛玉,你现在就使人去买一个来,记得挑最好的来,免得回头你输了还不服气。”
洛玉县主道:“我才不信呢,都是百货行里买的,还能有两样东西。”
一行人到了前府议事厅,两侧或坐或站聚满了人。
这个及笄礼,实在太张扬了。
温家两房的年轻公子、奶奶来了,两房的老爷也来了,就连雍王殿下也到了,他穿着一袭银白色的蟠龙袍,气宇轩昂,上次一别,温彩忙得昏头转向。
温彩披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长跪中央。
温子群拿着一根精致的白玉钗子,“彩儿长大了,今儿开始就是大姑娘……”他拢起了温彩的发,将钗子斜斜地插入她的发髻。
接下来,双双捧着个托盘,家中的长辈得送及笄礼,温子群的那根白玉钗就算是礼物了,然后是温子林,他们夫妇备的是一根价值不菲的赤金莲花簪。轮到温青,则是一对翡翠镯子……
自家人送完了礼,前来道贺的小姐们也得表示一番。
七公主往怀里一摸,一支东珠钗子就落在众人的面前,嘴里嚷着:“洛玉,你使人去买风扇的下人回来没,你们瞧着,今儿我非把送礼的钱赚回来不可。”
十公主送的是一支南珠花钗,也是价值不菲。
小姐们各往托盘搁到了礼物。
第288章 玉郡主屋里的风扇是哪来的
董家、何家、梁家的小姐也都放了,她们来得晚些,待到的时候正赶上观及笄礼。
她们愿意来,一是听说温彩交好的七公主、十公主都来贺寿,想借着机会结识公主。
麻嬷嬷道:“公主、小姐们是去后花园玩,还是回安然阁。”
七公主道:“当然是回安然阁了,我们的赌注还没结束呢?洛玉县主说,百货行的风扇与彩彩屋里的一样好,我赌的是彩彩屋里的风扇好,要是有赌洛玉县主新买的风扇好也成,没下注的赶紧下注。”
董家小姐拉了冬葵问道:“玉郡主屋里的风扇是哪来的?”
“百货行买的。”
“不都是一样的么?”
“是。可七公主非说郡主屋里的要比百货行的好,都是一处买来的,还有两样不成。”
洛玉洋洋得意地道:“你们赶紧下注,七公主是个有钱的,这是白给我们送银子呢,买彩彩屋里风扇好的,是买一赔二;买一样好的,是买一赔一;买不如彩彩屋里好的,是买一赔五。快点下注,这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梁家两房的嫡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见大家都玩,也不好说不玩,可出门前家里长辈就给备了送温彩的礼物,手头也没备银钱,一个索性摘了头上的珍珠钗子来赌,另一个又摘了玉镯子来赌。
一时间,安然阁里吵吵嚷嚷。
洛玉县主的丫头买来了风扇。
一屋子的人就看着两只风扇,七公主喊了声“开始”,两个丫头拼命地摇着风扇,她站在温彩风扇的跟前,又试了一下洛玉县主新买的,哈哈大笑起来:“今儿本公主赚大发了,你们来试,你们自己来试……”
一群人挨过试了一下,分明就是温彩的风扇风大,看着是一样儿的,可这风大风小一下子就比对出来了。
洛玉大叫:“换丫头!一定是摇扇子的丫头没使力。”
七公主道:“换就换!开始!”
换了个人,明显就是温彩的扇子风更大。
洛玉跳着脚,“百货行的人欺生,这买的什么扇子?为甚那个风儿那么大,我的这个这么小?”
七公主一挥手,“十妹妹,你点点我们赚了多少,哈哈,买一赔二哦,洛玉,这回你可是亏血本了。”
洛玉花容失色,“我回头就把百货行给砸了……”她就是打了个小赌,哪知道大家都买她这边,亏大了,亏的不是几百两银子,怕是得几千两。
听说那百货行的后台是皇家贵族,是瑞王府还是哪家长公主开的?洛玉迷糊了,反正那里没人敢惹啊。
顾十五很乐,因为她是跟着七公主下的注,而其他人都问了温彩身边的下人,说那风扇也是百货行买的,全都认为是一样的。
五郡主跳着脚,眨眼之间就赔进去了,那可是她的攒了许久的银子,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买的,彩彩屋里的风大,洛玉买回来的风就小,为什么这样?”
七公主故作神秘地“嘘——”了一声,得意笑道:“本公主知道,你们不知道,哈哈……反正洛玉得赔我银子。我是这头的庄,她是那头的庄,本公主这回赚大发了,哈哈……”
洛玉厉声道:“你不说清楚,我今儿不服。为什么明明都是百货行里买的,怎就这么大差别。”
五郡主与池小姐等人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到底因为什么?”
七公主正了正面容,很是严肃地道:“没听我说,这风扇是彩彩弄出来的么?既然是她弄出来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留最好的东西在自己屋里。”
一个个张着小嘴,早前七公主就说了,可她们不信,哪有女儿家弄出这种东西的。
更重要的是,这最好的不是应该放到外头卖么,怎么搁在家里使。
七公主笑道:“要换作是本公主,我做的东西,自然也是留了最好的在身边,我在想那风扇是彩彩做出的第一台还是第二台?”
洛玉挥手一指,指着另一台道:“那一台是我的。我今儿亏了血本,怎么也得弄台最好的回去。”
五郡主一恼,她的宝贝钗子啊,也被当成赌注了,“我要搬一盆双喜临门,就那盆蔷薇的。”
七公主大声道:“你们这是打劫啊!好歹本公主还送了件东珠钗子,瞧瞧你们送的,一二百两银子的东西,也好意思要彩彩的双喜临门。”
五郡主道:“怎么才二百两银子,是五百两银子的钗子,可是去年我过生日我嫂嫂送我的呢。若不是送彩彩,我还舍不得呢。”
两个人顿时开始了大抢劫!
七公主抱住风扇不撒手,又指挥着同来的女护卫占了一盆花,一副已经是自己的模样。
五郡主更不示弱,也学着七公主的样。
一个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一个是瑞王最宠爱的郡主,两个都是被家里骄纵的女儿,这会子遇到了一块儿,从斗嘴到斗赌,这会子斗上抢物了。
温彩勾唇笑了一下,“五郡主怎么着也得挑盆好的,我把那盆长相守送你如何?”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花架上那盆花上。
它叫长相守!
大家留意的是它的名儿,那是一盆开出了三色的名品蔷薇,大红、粉、紫三色,每一片叶,每一朵花都长到了极致。
“两色花,又唤双喜临门,这盆是新品种,是名品蔷薇培育出来的长相守。三谐音于山,又有山盟海誓长相守之意,故而名为长相守。这原是我从别人那儿夺来的,怎么样,比早前那盆好吧?”
七公主道:“彩彩,我今儿赚了不少,我要那花儿,半买半送好了,我给你补一千两银子。我原是来贺寿的,怎好白拿了寿星的东西。”
五郡主乐上眉梢,光听那名儿就喜欢,“我也出一千两。”
“不行,你那是长相守,怎么也得一千五百两。”
五郡主愠怒,都说七公主与温彩要好,瞧瞧这样子还真不是假的,连五百两都要与她争,“一千五就一千五,那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在场的人,能和五郡主抢宝的,也只得七公主了。
十公主的身份也能抢,可她自来就是温软性子,瞧着吵吵闹闹的二人,只觉得有趣。十公主也瞧中了一盆,让宫娥去找慕容恒拿银子,慕容恒一出手给了五千两银票送来,乐得十公主更是欢喜,也挑了盆自己喜欢的花。
七公主着人把风扇和花都搬到凤辇上。
五郡主与洛玉县主跟样学。
第289章 丫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其他的小姐见这花好,又是半买半送的,也乐得要,人人都挑了一盆,见七公主都没多拿,也不好多要,只每人挑了盆好的。
原没钱的董家、何家小姐也挑了盆。
何小姐还对妹妹道:“外头一千两银子一盆,才五百两银子呢,转手一卖,都能赚五百两银。”这样算下来,早前赔的赌注赚回来了,便是给温彩的贺礼也都赚回来了,许另外还多赚了二三百两银子。
酒宴就摆在安然阁里,七公主用罢了酒宴,附在耳边道:“畅园是你的?”
“丫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南宫无痕打断周璇的话,声音却非常地温柔,他说:
“你没必要事事都跟我交代,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秘密的。”
说话间,他拍了拍他的脑袋,轻轻地笑。
周璇心里一动,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男子,心里感慨万千。
“无痕大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道:
“丫头,现在我真的没法放心让你回齐王府了,不如你跟我走吧。”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让她跟他走了。
他如是说:
“之前我只是担心东都危机四伏,你在王府会再次受到伤害;而现在整个黑岩村都知道你能够识别灵石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但凡武林高手都希望能够有灵石,而得到你就以为着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灵石……怕只怕到时候各大门派的高手都会去抢夺你,而我担心以你现在的功夫很难保护得了自己。”
这些当然都是借口。
就算她在齐王府,他也一样在她身边。
说穿了,他不过是想要多一个让她跟自己走的借口。
他想通了,只要璇璇能够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哪怕他只是南宫无痕而非宇文辙,那又怎么样?
曾经,他也想让她能够爱上完整的自己,可如今这一切,太不现实了。
若他是宇文辙,以他对她、对周家所做的一切,他什么脸待在她身边?
又有什么脸奢望她的爱情?
做南宫无痕就做南宫无痕吧……先让她成为南宫夫人再说……
以后的事情一步一步的来,何必急在一一时一刻呢?
人生还长得很。
周璇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次行为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一时之间有些迷茫,有些担忧,甚至有些后怕。
毕竟她虽然并未涉及江湖,却知江湖之可怕,但是她更怕的是自己会给无痕大哥带来麻烦。
原是想帮他的,若结果反而拖累了他,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南宫无痕看着周璇秀气的黛眉越皱越紧,最后甚至紧紧拧在一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于是他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道: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你要相信你无痕大哥绝对有能力保护你。”
在今天之前,周璇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时间会有一个男子这般温柔地对她说“你要相信我有绝对的能力保护你”……
这一刻的南宫无痕并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有多温暖……
周璇醉了。
她觉得彻彻底底地沉醉在这男子无边无际的宠爱之中了。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自强自立、不需要活在男人羽翼之下的人,甚至对那些靠男人保护的女人有些不屑。
然而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被人宠爱呵护的感觉是这么好……
原来她也是渴望被人宠爱呵护的!
空活两世,从来没有想过被一个温暖如他的男子这般柔情似水地冲你这。
她醉了,彻彻底底地醉了。
或许江湖路漫漫,也会有凶险、有坎坷,可是只要有他在,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还有什么好犹豫地呢?
更何况东都早已没有她所眷恋的了……
“好。”终于,周璇点了点头,道,“不过我得先回去跟宇文辙道个别。”
跟宇文辙道个别,若可以的话再去见一面阮阮……
世界之大,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或许就是永别了。
再次踏入齐王府,天已经黑了,一盏一盏红灯笼在夜空中摇曳,投下柔和的光晕。
齐王府永远都是这么平静,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除非宇文辙重病,要不然它看起来永远都静谧无比。
可谁知它安静外表下的波涛汹涌呢?
就如同宇文辙一般。
那男子在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贤良宽厚、甚至文弱无比,可谁曾知道他文弱的外表下的城府和算计呢?
从进入齐王府的那一刻,周璇开始被他算计过了,而她每天都要防止他的算计……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迫切地想要跑路、脱离他的魔爪,可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却没有跑路,她甚至那么迫切地想要跟他说声再见。
为什么?
仅仅因为他曾经说过无论何时,只要她想离开,告诉他一声,他就会放她走吗?
周璇一边思量,一边行走,难免有些漫不经心,突然有个东西撞到了她。
周璇一个不留神,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好在她敏捷地抓住了一边的护栏,方才稳住了身子。
“对不起……咦?是璇姐姐……”
说话的小东西眼睛一眨一眨,一眨的,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是喜宝。
“璇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担心死你了……”
喜宝一把抱住周璇。
“喜宝,你怎么在这里?”
周璇有些意外,出了这样的事情,喜宝是万万不能回周府的,无痕大哥说已经将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了,却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会是齐王府。
也对,眼下齐王府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是白衣姐姐带我来的,她说这里是璇姐姐的家,璇姐姐一会儿就会回来。”喜宝撒娇地靠在周璇的怀里。
家?
喜宝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在周璇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她在这世上活了十多年,一直以来,对这个词都非常陌生。
大魏很大,却无处让她安放一个家。
周府自然不可能是她的家,有时候孤身在外面,天之将黑,常常想不起回去哪里……
直到后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每当天黑、或者累了、或者忙完了事情,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要回到齐王府……
原来,她竟不自觉地已经把齐王府当做自己的家了……
“璇姐姐,姐夫他人好好呀!他知道喜宝来了,让人给喜宝送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喜宝天真无邪地凝视着周璇,漂亮的眼眸里写满了欢乐,好似一只快乐的小鸟。
“姐夫?”
第290章 齐王殿下
“就是齐王殿下呀!璇姐姐,是不是喜宝太冒犯了?不过姐夫真的好温柔、好平易见人……”
喜宝越说越激动,显然是很喜欢这个“姐夫”。
宇文辙温柔?
周璇听到喜宝的这个形容词,差点被吓到。
那家伙一向阴晴不定、性格乖张,根本与温柔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好不好!
想来这小丫头应该是被他的演技给骗了,谁让人家是影帝级人物呢!
因为喜宝刚来齐王府,对府内不熟,周璇便打算先送她回住的地方,再去找宇文辙。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宇文辙竟然把喜宝安排在观柳居。
“齐王姐夫说,璇姐姐平时就住在这里,喜宝可以和璇姐姐一起住……”
那家伙……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璇姐姐,我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就像以前一样……”
喜宝一脸期待地看着周璇。
周璇想起以前在齐王府的时候,喜宝经常会来梅园“蹭床”,缠着自己给她讲故事。
不得不承认在那些孤独的岁月里,喜宝和王姨娘给了她很多温暖。
如今,姨娘不在了,喜宝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于情于礼她都得好好照顾她……
她想无痕大哥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带上小喜宝的吧……
周璇安顿了喜宝之后,再次出发前去绿萝院。
夜晚的灯笼影影绰绰,照亮长长的回廊,幽静而又漫长。
终于,来到绿萝院,周璇却突然踌躇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有些犹豫……
一会儿若宇文辙问起来她为何突然决定离去,她该怎么跟他说呢?
许是周璇在门口徘徊太久了,引起了慕雨的注意力。
“王妃,您……”
“宇文辙在吗?”
终于还是开口了,周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胸口有些涩涩的,喉咙有些嘶哑,竟然回答不上来。
“主子睡了。”慕雨说道,“王妃找主子有事吗?若急的话我去通报一声……”
睡这么早?
周璇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用,我明儿再来吧。”
周璇冲着慕雨点点头,转身走了。
天空黑如泼墨,星子寂寞地在天空之中眨着眼睛,月儿不圆,带着孤寂的苦涩。
人间,回廊里的摇曳的灯笼将周璇婀娜的背影拉得长长……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绿萝茂密的枝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隐隐伴着一声叹息。
“叹什么气呀?是你自己怂恿人家跟你离开的,现在又装睡,这是又不让她走的节奏吗?”
薛进画不解地看向宇文辙。
他实在没见过宇文辙这么别扭的人,想方设法地怂恿人家跟他走,这下人家终于答应了,他却又别扭上了……
就没见过这样的奇葩!
“怂恿她是南宫无痕,不是我。”
宇文辙的声音淡淡的,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有些虚无缥缈。
“南宫无痕不就是你吗?”
薛进画无语,却听到某人特别认真地说:
“宇文辙才是我。”
南宫无痕不是他,说白了,南宫无痕只是他的一个化身,他刻意扮演的一个角色,终归不是他……
所以他才会这么矛盾。
当他询问周璇愿不愿意跟自己走的时候,一方面自然是希望她能够答应,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她锁在身边了,另一方面,他又在心里默默地期待,期待她能够拒绝,期待她心里对宇文辙会有一丝不舍……
毕竟宇文辙才是他……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矫情!
可是……
四周很安静,可以清楚地听到夜风翻动每一片树叶,听到昆虫的嘶鸣。
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去做一些事情。
所以,薛进画就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宇文辙那种绝美的脸上,将自己的全部脑力都用来研究宇文辙。
他盯着宇文辙那张并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以及那双深潭古井一般波澜不惊的脸看了很久,突然非常认真地说:
“小辙辙,你不要跟说你在吃南宫无痕的醋!”
“神经!”
宇文辙冷冷地白了某人一眼,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哎呦——好酸呀!不会真的被我猜中了吧!”
薛进华先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随即,他突然咧开嘴,笑得绚丽无比。
“哈哈……居然自己吃自己的醋!小辙辙,你真是史上第一醋缸,醋王之王……”
“咻——咻咻——”
三把无痕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薛进画飞过来,毫不留情。
好在薛神医反应够快,躲过了两刀,虽然第三刀很不幸地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但是他却觉得值了!
嘿嘿,能被这么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醋王所伤,那是他薛进画的荣幸!
薛进画看着某人郁闷的背影,嘴角越咧越夸张,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辙辙加油!不管是南宫无痕还是宇文辙,先抓紧和小璇璇生一个再说,到时候还可以和云的孩子结个娃娃亲!云的孩子呀,想想都知道绝对是美得不像话……”
“你说什么?云他有了?”
宇文辙顿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薛进画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不是云有了!是百里飞燕有了!小辙辙,你不能因为云长得比女人还美就以为他连孩子都能生呀……”薛进画捂着嘴笑,“你看人家云多效率呀!三下两下就把下一代就造好了!你给我抓紧点,可别到时候云的孩子都打酱油了,你还是个处!”
“不要开这种玩笑。”宇文辙闻言蹙起眉头。
“谁开玩笑啦!不信你自己去问云……”
薛进画理直气壮地说道,他当然不会承认是慕容北辰给飞燕把脉的时候发现的!
还记得那日百里飞燕受伤晕过去了,他去给她看病的时候也没多想,把了脉、了解了病症之后便着手开了药方,谁知那个小肉团子突然指着他的药方子说他开的这些不适合百里飞燕。
薛进画平生最痛恨两样事情,一是被逼婚,二是被质疑医术。
所以,他当场就暴走了,没好气地指着那个小肉团子大叫: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啊!居然敢质疑本神医!告诉你,我这药除了孕妇以外,任何人都可以服用!”
慕容北辰一脸平静地看着某个处于状况男人,很认真地说:
“可是飞燕姐姐就是孕妇呀!薛神医,你不要跟我说你没发现……”
百里飞燕怀孕了?
怎么可能?
第291章 还拿我当朋友么?
温彩一惊。
七公主笑了,轻柔地摸着她的脸颊,“还拿我当朋友么?为什么太子哥哥知道、四皇兄也知道,连小十都知道,我却是最后一个呢。彩彩,你太不地道了,这事儿你还瞒我。”
“你可一直没问过我啊?”
七公主想了一阵,“也对,我好像是没问过你哦。”她捏了下温彩那张娇嫩如水的脸颊,“有几日没见,你长可爱了。”
小姐们瞧得目瞪口呆,这七公主待温彩未免太好了吧,还在人家脸上摸呀摸的,倘若七公主是位男子,她们都要怀疑七公主看上温彩了。
七公主突地正色,低声问道:“要不,你嫁给我太子哥哥吧?”
“华华,不能开这种玩笑,喏,你的哥哥在我心里就像哥哥一样敬重。”
“考虑一下。”
温彩一急,低声道:“你自己说,你哥哥是不是老男人?”
七公主进嘴的果子饮喷了出来,她哥哥老吗?好像是有点老吧,与景阳公主同日出生的,景阳公主都有两个孩子,这样算起来还真是够老的。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哥哥挺好的,年轻英俊。
十公主坐在一边,低声道:“那我哥哥呢?”
“比太子年轻吗?我没瞧出来,永远都是那张木头脸,要我天天对着,早晚有一天,我也变木头,不会笑、不会恼,不是太没趣?不要不要……”温彩双手紧握,一脸神往地道:“那个人也许很普通,会一点武功,会读书识字,笑着时像阳光一样灿烂,怒时如大浪拍岸,骑马时衣袂飘飞像个谪仙,读书时如闲庭落花……”
七公主抬手一捏,“你做什么梦,如果真有这种人,本公主第一个抢过来。”
池小姐低低地问顾十五,“听说玉郡主是太子妃的人选,有没有这事?”
顾十五略有惊愕之色,“我没听父亲和大哥说过。”要有这事,她不是应该听家里长辈们议论,可顾十五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她今儿过来,是早前几日就听七公主问“六月十三彩彩及笄,你去不去?”顾十五早就想出门了,偏荣安候府的规矩大,顾夫人又拘着她学规矩,还特意从皇后宫里讨了个教引嬷嬷来,她盼的不是温彩的及笄礼,而是趁着这机会出门玩乐。
五郡主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洛玉,小心地问:“你要竞选太子妃?”
洛玉摇头,“我才不会呢。”
“你为什么对玉郡主好?不是太奇怪?”
那是因为……
因为寿春长公主说,洛玉要与温彩交好,这对她将来大有助益。她想母亲的话总是没错的,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每个母亲都会真心为自己的儿女谋划。
嬉闹了一阵,在欢声笑语中公主、小姐们散去。
安然阁里有些凌乱,麻嬷嬷领着丫头重新拾掇了许久,方重见整洁。
小姐们每人都带走了一盆花,又有温彩另赠的一小坛果子饮。
黄昏时分,温彩一个人懒懒地坐在花厅的摇椅上,早前一幕幕如放电影般掠过脑海。
“麻嬷嬷、冬葵,你们怎么看今儿的事。”
冬葵一脸茫然,想抓住些什么,可一瞬即逝,最后留在印象里的只有今儿及笄礼的热闹喧哗。
今儿这人来得够齐啊?
七公主、十公主来了,瑞王府的五郡主也来了,连寿春长公主府的洛玉县主也来了……这是不是说,自家的主子跻身京城贵女行列,且是最尊贵的贵女。
麻嬷嬷思忖片刻,道:“近来京城多有传言,皇后娘娘定下了太子妃、太子良娣的人选。洛玉县主、崔小姐时常出入宫闱,各地大员中的嫡女也有人位列名册,京中有亲友的早早把小姐送入京城待选,还有的人家重金聘请深谙宫规的教引嬷嬷教习宫规礼仪。”
温彩微阖上双眸,“七公主、十公主知道畅园的事了……”
皇帝四十多岁,正是青春鼎盛之时,天下间没有什么大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七公主今儿附在她耳边的话,那不是问,而是责备,一切明了于胸。温彩自认做得很保密,不想她的事却已经有人知晓了。
冬葵垂首道:“奴婢听说,雍王殿下开始议亲了,雍王妃人选是德嫔娘娘挑选的。”
温彩摇着椅子,心没由来的一痛。
既然决定了,那她就必须放手,那是个梦,是个极有可能变为现实的梦。
双双一直说那是她的前世,可温彩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风过无痕,温彩给那份记忆当成是梦。
梦里的他,因为答应了唯她一人,面对过那么多的风流,承受过那样大的痛楚。
放手吧!放手……
“是谁?”
“池小姐和顾十五小姐。”
“我想一个人坐会儿,你们退下。”
他要议亲了,而她却不在此列。
他曾问她:顺娘,嫁给我吧?
她从最初的一笑置之,到后来谎称视他为哥哥。
于他,这定然是痛,亦然是伤。
一切都终会过去,都会过去……
温彩不再去想,是不敢想,只是不愿让自己太过纠结与悲伤。
她想畅园的事,想柳树镇的未来规划,却不愿再想她与慕容恒的未来。
如果不是她拖累了他,他可以大展宏图,他可以飞得更高。
她只是想求一个更好的结局。
就在她的心绪一点点宁静下来时,那个熟悉的脚步,轻盈如落叶,随着那熟悉的檀香味,她悠悠摇着,像一个历经沧桑地老人,万千言语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为什么?”他问,“你说我是木头人……”
楼下,温青与慕容恪频住呼吸听着楼上人的对话,屋里很静,静得他们能听到温彩那长长的轻叹声。
十公主问她的话,他终是知道了。
七公主与十公主不是单纯地贺寿,她们还有另一层意思:试探。今儿来试探的不止是两位公主,还有旁人,如洛玉县主、如顾十五、池小姐……
她们中,有与太子议亲的,还有与慕容恒议亲的,只怕不仅是她们本人的试探,更有她们身后家族的试探。
她们需要肯定的是,温彩会与哪位皇子走到一块。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嫁皇子有什么好?除了看似尊贵的身份,一生都束缚在皇家的种种规矩里。年轻时,为了争夺丈夫的宠爱,拼得你死我活;中年时,为了儿女的前程、地位,再次无视他人的血泪;老了,对儿孙、对丈夫,到底还有几分真情。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都在血腥与算计里被消磨光。
皇家成功的女人,哪个不是踏着别人的尸骨、血泪前行的,每一个荣光和得宠的女人背后,是一群孤独可怜的女人。我不想,也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人。
德嫔一生小心翼翼,只因她当年获宠,便成了众矢之的。在后宫,她艰难保全自己的儿女;在前朝,也累及自己的父兄亲人。看清了事实,她只能退避冷宫,埋葬自己所有的爱恨情感。人生短短,可以爱,却不能爱;可以恨,又不能恨……我不愿意这样过一生。
我想要在青春年少时,轰轰烈烈地爱过、活过,真真实实地在人世走一遭。在我疲惫时,又可以果然地放下所有,只与相爱的那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返朴归真的生活。殿下,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是她拒绝嫁入皇家的理由,又更像是在与一个熟识的闲聊,说她的看法与心事。
慕容恒沉默着,他道不出自己的心境,她看到的是他早已明了却不能说出口的话。
温彩又继续道:“畅园暂时交给我,我想知道自己能带着畅园能走多远,有一天当我累了时,畅园就交送给皇家吧。”
畅园的秘密被人知晓了,在双双前世的记忆里,畅园最后成为皇家的山庄别苑,如果有朝一日注定了她不能保住,倒不如洒脱地放手,将畅园送给皇家。
“你以为我们想要畅园?”
“那样一座如仙境般的畅园,价值不菲。人,有时候太有钱,不会是福,而是祸,对我来说,平安比钱财更重要。”
她看得很通透。
历史上有钱的富贾不少,可又有多少人有好结局。
明代的沈万山,富可敌国,却落了凄惨下场。
温彩明白这个道理,怎么会去做那个富贾。
“这些日子你和太子都关注着畅园,我拟定的《远景规划书》内容你们也清楚,就让我试试,哪怕我将畅园赚来的银钱都花在柳树镇的百姓身上,就算失败,至少我曾经努力过。而且这事对皇家,对旁人并没有损失。要是成功,我能建造了一个比畅园更大的世外桃源。百姓们需要一个目标,也需要一份希望。”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而这一刻,她像是看尽繁华,看透浮华苍生,是他记忆里从未有过的凝重。
她明明这么静,却离他如此远。
“当你拥有‘真凤命格’的那天,你注定要嫁入皇家。”
“没有什么注定。”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殿下,初嫁从父,再嫁由己,当初我明知冷昭的闪婚有问题,却没有逃离,我求的就是一个自主婚恋的机会。你当知道,我是一个有时候为了目标会不惜一切的人。名节,在我眼里是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不公枷锁。只要我自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样的洒脱,可以把人言抛诸脑后,即便是男子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人,而她便可以这样郑重地说“我不在乎”。
她承受了多少委屈,又经历了多少不公,才会有今日的“我不在乎”人言。
慕容恒心下微痛,“玉堂一直以为,他是最了解你的人,原来他不是。”
“我在祖母的身边长大,很小的时候,她就教给我许多超越年纪的认知。我今日是要告诉殿下,我不会嫁入皇家。我不屑,也不想与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一生活在阴谋算计中。与其有这心思争斗,倒不如切切实实地做些事情。”
“你很骄傲!”
这是慕容恒今日对她的看法。
温彩从摇椅起身,挺着胸膛,“是,我从来都骄傲,只是很少让人看出我的骄傲,我傲视世人,看他们尔虞我诈;我傲视人生,嘻笑怒骂,只为让自己痛快。
第292章 春花秋月
春花秋月,光阴总会流转。那些值得回味的人和事,最后也似淡水清烟,模糊不清。能够记住的,只是人生岁月里,必定不能遗忘的情景。
其实世间最美的,莫过于四季流转,让我们遍赏春花绚丽,秋月朦胧。大好河山,怎能不游历一番?赏东海的潮起潮落,感受南方的如诗烟雨,再去北方赏千里雪飘,原驰蜡象;最后还可以去西边观大漠的落日黄沙……人生,有这么多的美景,我怎可错过,怎可因为我原就不喜的种种就放手。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温青站在楼下,听到温彩那低沉的声音传来,他第一次发现,这是世上最美的声音,如同一魔咒般让人沉醉。
这是他的妹妹,他对温彩到底知晓多少?
温彩的心里藏了太多美好的事物,一个心有美好的人,她本身就是美好的,会拥有善良、慈爱、温婉、阳光、勤劳。就在他怪温子群无情地将温彩许配给冷昭时,温彩却是早早就窥晓了实情,她所有的顺从,都只为自己求得一份自由。
一起意外的除了慕容恒,还有慕容恪。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个骄傲的女子。
她傲视人生,在她的嘻笑怒骂着,早已看透世态炎凉。
她对不喜的,可以傲然地说“不”,对自己追求的也可以傲然地说出来,在那抑扬顿挫的言语中,让人随之欢喜,随之鼓舞,甚至因为她的话而心跳加速。
“殿下,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说真心话,也是最后一次。我想,我依如从前那样,拿你当兄长当朋友。对不起,我真的无法喜欢你,你很优秀。”
他来时,原是想问她“你不嫁给我,许就会嫁给太子。”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皇帝、皇后改变了主意,但他知道,让他们改变的原因,一定与畅园的秘密有关。
他无法抑制地心痛,“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引自己的心头血救我?”
“德嫔和十公主不能没有你,她们是我敬重和喜欢的人,说来你不信,当我第一次遇到十公主的时候,就没由来的相信她,拿她当妹妹。而德嫔身上,让我觉得有母亲的味道。同样为了儿女,甘愿倍受冷落。她与我娘,都有太多的相似处。就如你与我哥,也有太多的相似处。我那时想,如果你有事,德嫔和十公主会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
他笑,第一次笑得如此苦涩。
她没有说“同病相怜”,可话里却是这样的意味。
慕容恒与温青,他们有太多的相似处。
昔日在北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交好,成为朋友。
而她却盯着外头,“殿下,挑一个你认为正确的女子过一生吧。”
“正确的……”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
这说法很新鲜听得楼下的人着了迷。
慕容恒问:“我们呢?”
“一声叹息……”她吐了口长气,他们的相识太晚,他们相遇是正确的,一日之差,她嫁给了冷昭,多了一段失败的婚姻,背负着“和离女”的名声。
一声叹息,是无奈,是无助……
而他却有些不甘。
慕容恒道:“如果不是一日之差,你现在应该是我的妻子。”
他原与温青约定好的,他娶温彩,可就是这一日之差,她意外地嫁给了冷昭,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一日之距,怎能成为一生之距。
她不在乎,他亦可不在乎。
“殿下,世间没有如果,我不后悔曾经的决定,若是一切重来,我明知冷昭娶我有异,我还是会嫁。一次失败的婚姻能让我换来渴望的自由,我愿意去试。”
自由对她,竟是这样的重要。
重要到明知是错,明知她也许会背负太多,她依旧会义不反顾地跳下去。
慕容恒看着暮色中她的背影,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他伸出手来,想要触及,想要再次摸摸她的脸,他却没了触摸的勇气。
她纤弱的背影映在夕阳下,柔和而又美丽。
“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她的心如千针扎入,梦里的他也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为她做过,当他们约好浪迹天涯。在京城掀起了一场风波,也成为他最落魄的原由。如果注定了她会给他一个痛苦的结局,她宁可现在就斩断乱麻。
“恒四哥,有一天你会明白,爱一个如妹妹的女子,是不可能娶他的,因为那是兄妹之情……”
“你不必说了。”他蓦地转身,有泪却流不出,只能憋在心头,他的所求不多,只盼这世上有一个懂他、爱他的女子,他只要一个就好。
可他以为找到了,而她的心里只视他为兄长,并无男女私情。
他要下楼梯的时候,道:“我会转告太子,让他派人接手畅园和百货行,也会召回卓世绩。”
“接手的人只要不是陈兴,我都可以接受。”
慕容恪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如果温彩喜欢的是慕容恒,他愿意成全。他扯了温青,两手速速闪到了偏厅,隔着道布帘,他们听见慕容恒毅然离去的步伐。
温青不解地道:“怎么会这样?”他提着袍子上了楼,落在眼里的是温彩抹泪的画面,“顺娘,雍王不好么?他重情,他一直在等你及笄,你怎么可以拒绝他?”
慕容恪想离开,却又鬼使神差地留下,静默听着楼上的对话。
“你不是对他无情,而是你有苦衷,是因为你和离女子的身份吗?还是因为……”
“哥,不必说了。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应该过得更好。我与雍王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你,这样就够了?妹妹,能找到一个相爱的人有多不易,你为什么要拒绝?”
“哥哥,我已经决定了。别再说了!”
“到底为什么?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得相濡以沫,朝夕相对,还有一种感情叫作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不仅是给他活路,也是给我自己一条退路。哥,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要讲与第三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多的人好。”
如果慕容恒未娶她,就不会落到被贬庶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不会放弃帝位。
今生,她只想护他平安。
也是为了保护温青。
她从来不是什么圣母,她也会算计人,也会反击,只是她看重的、想要守护的人可以平安喜乐,这于她来说就足够了,何况她相信,就算放手了慕容恒,她还是会有一段良缘,亦如前世的池睿便无怨无悔地爱她一生。
慕容恪只想一个问题:温彩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她说得太过果决,几乎斩断了慕容恒所有的幻想。
他追出府门,温子群兄弟躬身相送:“送太子殿下!”
慕容恪纵马急追,终于在城外追上了慕容恒。
“四弟,你走得太快了,有些话你没听见……”
“三哥在楼下不是都听到了么,她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嫁入皇家。”
慕容恒去安然阁,是想与她好好谈;慕容恪去安然阁,则是想与慕容恒一道离开,又怕让人生了误会,这才拉了温青同行。
“你听我说完。”慕容恪知道,温彩喜欢慕容恒,只是她不愿承认,可她与温青说的话分明是认了她。
他将温彩与温青的话细细地说了。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相濡以沫朝夕相对,还有一种感情叫作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不仅是给他活路,也是给我自己一条退路。”
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恒自认是个成熟的男子,可他竟看不透温彩的用意。
慕容恪道:“我觉得菜菜不是不喜欢你,是她心里藏了太多的事,她也不愿意说出的苦衷。”
“她有什么苦衷?”
“你求我,我便告诉你一个法子,让你试出她到底有没有喜欢你?”
慕容恒早前还沉陷在痛苦,这一刻粲然笑道:“太子皇兄,我求你……”
慕容恪笑,看着远方,很认真地道:“在顾家的时候,我常听大表哥他们议论,如何知道一个女人是否真的喜欢你。你亲她,如果一个女人心里有你,能看出来的。”
亲温彩?慕容恒最多就是摸摸她的脸,这亲,还真不敢想像。
只需要这样就知道她的想法?
慕容恒的脸微微一红。
慕容恪虽还未大婚,可皇后为了他在成亲之时不会闹笑话,已从宫里挑了三位如花美人送去侍寝,这就是他府里的司床、司帐、司寝。他日待他大婚之后,她们就会成为太子侍妾,因各自在慕容恪心中的地位不同,而拥有不同的等阶。
“如果心里没你,你亲她之后,她会使劲吐唾沫,甚至还会恶狠狠,像杀人一般地瞪着你。如果她喜欢你,她会很吃惊,然后会恼怒、慌张,双颊泛红,再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嘴,你注意看她的反应,她拭嘴的时候,又羞又恼,可眼睛不敢看你……”
这样就可以试出来?慕容恒此念一闪,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慕容恪嘴角噙着笑,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四弟,如果换作旁人,我是绝对不会让的,谁让你是我唯一认同的兄弟。”
他虽然有很多兄弟,可慕容恒是唯一一个与他投缘的弟弟。
他们年纪相当,他们都文武兼备,更重要的是慕容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耳畔,都是温彩的声音,像一个魔咒,让他挥之不去。
她站在宫墙之外,将那宫墙内的争斗冷眼看透。
畅园是她的、百货行是她的,她甚至要把柳树镇变成一个更大的畅园……
温彩说得没错,他看过温彩拟定的《远景规划书》里面写得很详细,从培养人才,再到进行实地考核等等都详尽地列了出来。
那是慕容恪见过最让人心动的文字,简单却让人热血澎湃,当他们兄弟将那东西呈给皇帝时,皇帝满是诧色“这是玉郡主写的?”慕容恪得意地道:“是的,父皇。她说要打造一个比畅园更大的世外桃源。她的下一步计划是把柳树镇变成世外桃源,然后是整个南河县……”
第293章 她要安心休息
这本《规划书》是杜鹃捉笔完成,又经温彩反复修改,上面还有许多的批注、修改,最后的修订本在杜鹃手里,也是杜鹃照着温彩修改的意思进行抄录。因有了新人,旧的这本就要奉命焚毁,被青莺拿出来交给了慕容恒。
皇帝又让崔丞相看了几页,崔丞相追问皇帝:“皇上,此人乃是人才,懂得因地制宜造福百姓,当重用……”
皇帝笑而不语,想到了“皎洁月”的签文,是这样吗?她的身上拥有着更多的才华,只要给她足够的舞台,她就能实现。
此刻的温彩,移坐到案前,不愿去想心事,她拿起了《规划书》又细细地细读每一个字,不要力求通顺,还要做到精简,要想到是否够全面。
楼下,传来麻嬷嬷好奇的声音:“雍王殿下,你……你不是走了吗?”
慕容恒要上楼,被双双张臂拦住,“郡主说了,她要安心休息,不见任何人……”
他用手挡开双双的手臂,提袍上楼。
他来了,又来了,就算是被人看见也不无畏,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娶她。
温彩冷着脸,这一刹,他有些退步,他几步走近,她充满防备地起身:“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们……”
双双追了上来,一眼就看到炽烈的画面,失声惊叫一声捂住了脸,却又小心地透地指缝观望。
温彩拼命地挣扎开来,神魂未定地依在桌案,久久回不过神,脑子如一张纯白的纸。
怎么会这样?他不该生气的么?
他不是该考虑一下她说的话,然后从池小姐和谢小姐里挑一个人做他的王妃。
双双呼声“郡主”。
温彩似回了神,抓起帕子拭自己的嘴,却不敢看他。
他的目光太炽烈,似要把她化成灰烬一般。仿佛只要一对视,她所有的谎言都会粉碎。
慕容恒不眨眼睛地盯着他,耳畔都是慕容恪的声音:“如果她心里有你,她会很吃惊,然后会恼怒、慌张,再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嘴。你注意看她的反应,她拭嘴的时候,又羞又恼,可眼睛不敢看你……”
她吃惊,他亲她的时候,她整个人被惊呆了,太莫名,太意外。
之后就迷糊了,忘记了反应,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最后是恼怒、慌张,她跌跌撞撞地依在案上,眼睛不敢看他,只拼命地拭嘴,一张脸红霞满天,似吃醉了酒,那股酡红延至脖颈。
所有的这些,都被慕容恪给言中了。
慕容恒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在双双前世的记忆里可没这情节,他和她好像是成亲之后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她今天的话说得够果决,哪里不对?没流露出情感,应该没有破绽,连温青都被她骗住了。
温彩故作平静,“谁……喜欢你了?你不要自作多情!”
既然走到了今日,她打死也不会承认。
慕容恒忍俊不住,他低估了她。她会骗人,骗得那么认真,如果不是慕容恪在楼下多停留了一会儿,不会听到她与温青的话
“那你盯着我。”
温彩盯在地上,心里暗自挣扎了一阵,她要的太多,也累及他太多。梦里的一切,是她与他的前世,但今生,她有了另一种抉择。
她缓缓抬起了头,平静却又目光繁复的正视着他,“我不喜欢你!我真的不……”他逼近了两步,温彩吓得立时停住了话,连声道:“好好说话,别离我这么近。”她几步走到了双双的身后,满是防备地道:“我不知道哪里让你误会了?”
慕容恒猜不透她的心思,以她单纯的性子,该是爱恨分明,为什么明明喜欢他,非说不喜欢。
“再说不喜欢我试试?”
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说拿当兄长一般对待,这让他很失措,很伤心。既然她心里有他,她又为何要拒人千里。
慕容恒一脸肃色,对双双道:“你下去,本王要与她说话。”
温彩忙道:“你怎么能待在这里,这里是我的闺阁。”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名节么?你连和离都不怕,还怕本王待在这儿。”
“可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是说对冷昭,你根本没有正眼瞧过,而我却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她想笑,想设一个骗局,可他却直直地盯着她,似要把所有的伪装都撕裂。
他再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霸道的、强势的,更是炽烈如焰。
那么一个刹那,她真的好想陪他一起燃烧,可理智告诉她:不能!不能……
“楼下说话。”
她一扭身拾阶而下,楼下花厅。
冬葵领着二等丫头奉了茶点。
他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里蓄满了太多的疑惑,却自有痴情万千,这一张昆仑美玉般的容颜,这一双梦里曾千百次浮出的眼神,她的心早已是凌乱不堪,在他的强势攻击下,她早已经节节败退,直退到渭水之岸,再退,便是翻滚的江河……
“为什么撒谎?”
她喜欢他,梦里就深深地喜欢他,可是那个结局,让她畏惧。
她所害怕的,是带给他同样的痛苦。
“你喜欢别人吧,其实是我配不上你……”
“你又要说什么鬼话?”他恼,愤然地怒视着她,“再说这样让本王生气的话,明日我就让皇上赐婚。”
赐婚!她心头一颤,有些和梦里一样,比如她的畅园、百货行,比如他……那些早前不认识的人,在双双前世记忆里出现了,之后真的遇到了他们。
双双说“我的回来,就是帮小姐避开前世的悲剧。”
她信,她全都信。
她感受到双双前世记忆里所有辛酸与痛楚。
“我有什么好的?脾气又坏,模样又寻常,有时候还会打人、骂人……”
“情之唯物,不会因那人是好还是坏就不会动心,动心了,就只那么一个人。”
温彩垂眸,“你应该听德嫔的建议,顾十五、池小姐、谢小姐都是最合适……”
“你是听人说了什么,所以才拒绝我的?”
“不是,没有我,你能飞得更高,也能有更大的作为。”
她是束住他前进的绳索,所以她便剪断了,放开他,让他任意的高飞。他若要为帝,她就在一旁静默地关注。不会再如双双前世记忆里那般,成为他的羁绊。
“到底是什么?”
告诉他,她知晓的一切。
她不能。
双双是个重生者,她不能害了双双,要是他听了,会不会拿双双当妖怪。
父母是世上最包容的人,在这事上,连双双的父母都说双双是失心疯,那旁人呢?更会看作怪物。
前世的双双,是为她而死。她答应过怀济大师,关于双双前世记忆的事不会告诉任何人。所以,她不会告诉他最真的原因。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要防备五皇子慕容悰。有一种人,你对他仁慈,就是对你自己残忍。太子放过他,他未必会感恩,相反的会认为这是太子的施舍、怜悯,甚至更为会憎恨你和太子。顺王也得盯紧了。我不希望我在意的人被伤害。”
“在意的人”,是说他么?她到底是承认,她原就是在意他的。
慕容悰出诏狱,是太子求情,皇帝方下旨放他一家离开诏狱,但他其行刺父兄的罪名这一生都洗不掉,从亲王到戴罪之人的庶人,再到“思过候”,这封号更是要他时时提醒自己犯下的罪过。
即便他在皇帝心里,已经是一个失望的皇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温彩赌不起,她还是要提醒慕容恒防备他。
慕容恒勾唇一笑,如果他的木头脸让她觉得讨厌,他愿意为她而笑。
这样的笑很美,似雪野的红梅明媚妖娆,虽身处寒冬却有一股来自春天的温暖。
他慎重地问:“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她想要否认,可她太失败,以为编织了谎言,她和他不会碰撞着火花。
可不知不觉间,他喜欢上她,她也心动。
她应得低沉,“是。”这不是说,而是从心底迸发出来的,带着那万千的纠结与不能言喻的痛楚。
慕容恒笑意流露,而眸里的欢喜是那样的明显,明亮的眸子似迸出朵朵温柔的花。
“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轻声道:“明日我再来瞧你。”极尽温柔的凝眸,他依旧能看出她神色里的不安。
温彩道:“明儿一早我要回畅园,那边的事我想尽快理出头绪。”
“你不愿接受这段感情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希望你早些告诉我。”
“我今儿累了,这里若有你喜欢的花,就挑两盆。冬葵生怕她们夺了我最喜欢的几盆,有几盆是将将才放回花架的。”
花厅门两侧,是两个梯状花架,上面满满地摆着花盆,蔷薇、牡丹、芍药、玫瑰……姹紫嫣红,千娇百媚。
花美,又怎比她的娇。
温彩的目光凝视在一盆傲视群芳芍药上,花紫色,金环型,中间残存的一圈雄蕊清晰眩目,将整个花朵等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部花有五六轮,上部花由数朵台阁型小花组成,直立向上开放。整个花朵端庄大方、雍容华贵、有王者之相。
慕容恒有些错愕,细细地看着花,“见过花蕊在中央的,却未见过金色花蕊把花分成两部分的。这是什么花?”
第294章 金带围
麻嬷嬷从一边过来,“这是郡主从畅园带回来的吧?”她歪头审视良久,突地惊呼一声,“这……这是失传的‘金带围’么?”
慕容恒问道:“是四相簪花的‘金带围’?”
温彩微微颔首,“畅园花房管事知我爱奇花异草,花重金收罗了两株‘金带围’,那株因长途跋涉,还交由他养着,这一株就送给你。”
她爱花,他怎能要这么珍贵的花,光是这名字又吉利又有好兆头。
温彩轻叹一声,“德嫔宫中寂寞,我听十公主说过,她以前爱花。早年住在永仁宫时就种了许多的芍药,你就当是哄她开心。我那儿还有一株呢,以花房管事的能耐,再过两年,一株就能变成两株甚至是四五株。”
慕容恒打趣道:“这还没过门,就开始孝敬公婆了?”
温彩瞪了一眼,指着另一盆含苞待放的芍药道:“这也是名品,唤作金玉缘,原是五月就该开了,至今也没开,你先拿回府里着人养着,到时候可送给太子殿下为礼物。”
麻嬷嬷有些兴奋,“这是金玉缘,老奴有幸见到失传的金带围也是饱了眼福,还有盆金玉缘……”真不知开花之时,会是何模样。
温彩似看出麻嬷嬷的心事,轻声道:“金玉缘,花瓣多,水红色,花大,中间夹一些小黄线瓣,仿若金玉相融,娇美无双,赏之回味无穷。”
芍药名品失传,缘于前朝有位得宠贵妃素爱芍药,宫里养的全都是名品芍药,然而突然有一天被皇帝发现宠妃与宫中乐师有染,一怒之下皇帝赐死了宠妃,也将宫中所有的名品芍药除去,并下令宫中不得再种芍药,就是他所到之处也不能再见芍药。
若干年后,皇帝到了古稀之年,方知当年误会了宠妃,往事难追,皇子、后妃恐他睹物思人,下令京城不得有一株名品芍药。
自那时起,世人素爱牡丹、蔷薇的雍荣华贵,也有人爱莲花的出淤泥而不妖,还有爱梅的孤傲,独这芍药名品也逐渐消失殆尽。
金带围、金玉缘这样的名品芍药从世间已经消失三百余年了,麻嬷嬷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这些花品,怎不让她惊叹。
温彩对麻嬷嬷道:“挑个丫头把花送出去,一路小心些。”
麻嬷嬷欠身应了。
温青本已回桂堂,突地听人说慕容恒回来了,有些好奇,刚赶回来,便见慕容恒从安然阁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花盆的下人。
温青在心下琢磨了一番:不是气得离开,怎又回来?此念一闪,立时明白了其间的关键,他原就猜温彩会拒慕容恒,而太子则是想知晓答案,两个人各怀心思,想听他们说话。慕容恒气走了,温青上楼问温彩原由,那时候慕容恪是在楼下的,他们兄妹的谈话,许慕容恪也听到,慕容恒回来只有一个解释:慕容恪告诉他了。
温青故意揶揄道:“你是来打劫我妹妹的名花?”
“你瞧不起本王?”
他堂堂皇子、亲王,会为了两盆花回来。
他离开了,是因为听到她说的那些气人话。
他回来,则是慕容恪窥破了真相,还当了他一回情感军师。
他一脸肃色,温青是知道温彩的心事,怎就不告诉他,还是慕容恪说了,差一点他就信以为真了。
温青笑问:“我虽不懂花,可妹妹屋里的花都是珍稀的。”
“名花有主,现在是本王的了。”
不仅是花,更是温彩。
这手头的名花是他的,温彩也是他的。
温青哈哈大笑,与麻嬷嬷摆手,示意她先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你是回来抢我妹妹的花,是不是太子告诉你了?”
“他若不说,你就不打算告诉我?”
温青依旧笑,望着安然阁方向,“我妹妹心思多着呢,我刚才与我娘子说,我娘子对妹妹又敬佩又心疼,还夸妹妹是个心思灵透的。”
倘若是以前的徐氏,温青说了这话,也是对牛弹琴,可梁氏原出身书香门第,听罢之后,竟对温彩赞不绝口,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温青近来对梁氏是怎么瞧怎么顺眼,最主要的是前几日,梁氏帮他处理一个妄图爬上他床的丫头,他当时就直赞梁氏“做得很好!以前都是我自己处理的,往后这些事就由你处理。以后,习武房、书房两处都安排小厮、婆子服侍,不用再安置丫头了。”
梁氏听了这话,换作旁边的爷们,许要责备妻子多事,可温青竟是称赞有加,心下欢喜,次日就重新调整了这两处的服侍下人。
慕容恒问:“顺娘到底有什么苦衷?”
“她是女儿家,这种事又不会告诉我。我回头让我娘子去套话,问不出你可别怨我。”梁氏不也好奇了,怎么瞧温彩与慕容恒都是两情相悦,可温彩非不愿承认对慕容恒的感情。
温青又道:“你既是真心的,且与她慢慢磨,不是说烈女怕缠夫……”
“便是做缠夫,也得把人娶回去。”
知晓了温彩心中有他,慕容恒又岂会就此放手。
两人还要再说,温青道:“她站在阁楼上瞧呢,不多说了,回头该要骂我卖妹求荣。”他轻咳了一声,捂着嘴。
慕容恒回过头来,一眼就望到窗前的温彩,挥一挥手,他翩然而去。
双双瞧了一眼,“郡主,往后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
双双吐了口气,“雍王殿下是真心的,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太子殿下安然躲过了一劫么,我想……”
梦里的一切,如此清晰、真实。
那是双双的记忆,却同时也是她的一生。
与慕容恒相识后的前三年,是美好而幸福;中间又四年,充满了坎坷与辛酸,他们相爱,可因她是和离女子,皇家不能接纳她,甚至其间还出现了数位爱上慕容恒的贵门小姐;最后五年,他与她结为夫妻,甜蜜却总是太短,痛苦却又太过漫长。
他的落寞、孤寂、无助……他与她,真正是患难夫妻。
前世一生,短暂却甘苦参半,即便是忆起,她都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
“可慕容悰还在,冷家还在……”温彩想赌而不敢赌,她怕再次害了慕容恒,连累了温青。
屋里只有她与双双,她低声道:“双双,我想离开京城。”
冬葵依旧在忙着温家二房店铺上的事,没有什么比温家二房生意多赚了一倍来得更高兴,冬葵正想着法子,要这些铺子上赚得更多。
杜鹃现在能帮上温彩的大忙,冬葵也想和杜鹃一样。
双双识的字少,她的任务就是服侍温彩,可双双有按摩技术,还精通保养,这也是双双的优势,便是这些杜鹃和冬葵就学不来。
“去哪儿?”
“云游天下。”温彩低低地答,“时间会冲淡一切,也许用不了多久,都会变得好起来。”
“可你今天已经承认了对雍王的感情。”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害怕,怕我再害了他。你说,他要是见不到我,会不会忘了我,许会喜欢上顾十五,又或是喜欢上池小姐?”
无论是谁,对慕容恒都会有助益。
“奴婢以为,他不会。”不为旁的,就为双双前世所知晓的种种。
最后几年里,有一次冷晓昂扬着头,看着臣服在她膝下的温彩与慕容恒,冷声道“雍郡王,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休了温氏,本宫可以把冷家最优秀的女子配你为妻。”
那时的冷家是天下第一大贵族,只要娶了冷家女,慕容恒便会重获荣宠。
可他勾唇一笑,果决地道:“微臣谢皇后娘娘恩典,糟糠之妻不下堂,微臣不能休弃温氏。”
那一个瞬间,温彩既期盼又害怕,期盼的是,慕容恒若真如此做了,也许会迎来一个新的转机;害怕的是一旦拒绝,冷晓会不会愤怒之后再对付他们。
新登基的帝后,夫妻联手,对其他皇族兄弟连连打压,在这些人里头,慕容恒与她是被打压得最厉害的,一贬再贬,从亲王到郡王,最后被贬至皇陵、贬为庶人……
这些都不是最悲伤的,最让他们痛苦的是,孩子生病,却无太医可治,而他们只能拿着最后的银钱请郎中治病,可郎中觊觎帝后威严,不敢上门瞧病。最后慕容恒只能离开皇陵到山上采挖草药,而温彩日夜不眠地守着那可怜的孩子。
他们虽是皇族,却是最卑微的皇族。就连徐兰芝都可以欺她、辱她,她高高在上的来皇陵探望,得意洋洋地道:“慕容恒,你今生最大的错就是娶了这个女人。如果你休了她,就能离开皇陵,你为什么不休?”
慕容恒不解地问:“皇后逼我休妻,你也逼我,到底为什么?你们是嫉妒我们夫妻情深?还是其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那一刻,徐兰芝的身子微微一颤,“你问原因,那我便告诉你,她当初不该得罪我?”
“顺娘如何得罪你了?你们徐家在北疆过的什么日子,随玉堂入京之后又过的什么日子?就是顺娘也拿你当姐妹,她哪里对不起你?”
“她当然对不起我。每一次,我姐姐、母亲总拿我与她比,说我这不如她,那不如她,我讨厌这样的她,就是她做了失礼的事,她们也骂我。我恨她,只有看到她落魄,我才会痛快,我才会高兴……”
回忆归来,温彩手抚着胸口,一双最可爱的儿子,长子在她逝后流亡天涯,次子在两岁那年因无良医治病而夭亡。可怜的慕容恒,在她死后一夜之间陡然苍老了十岁,三月后,他的双鬓过早地出现了华发。
她痛,她愧,她怨,她恨……
她怎能如此轻松地接受慕容恒的感情。
温彩直到拥有了双双的记忆,她才蓦地联想到种种,明白了其间的真相。
冷晓为后,安王为帝,他们夺去了畅园,把畅园变成了皇家别苑行宫。夺走百货行,徐兰芝与冷昭三七分成,冷家一时间权势通天,钱财无数,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
那些追随过她的人也一****落魄。
双双的父兄一家,牛大郎一家、沙婆子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