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花落仙知
花上仙子始终拉着沈父挡在身前,嘴上厉言威逼,要挟沈陌黎离开无果也未有再进一步的行动。挡在拾念花前的沈父则卖惨连连,卑躬苦哀沈陌黎离开,句句央浼无不围绕着拾念花的强大难匹。
沈陌黎举剑,佯装避开沈父袭向拾念花。绿叶寒光自剑刃展露着凶神煞气,映得花枝惊慌一抖。
沈父脸色大变,苍白着老脸挡在花前,剑离他的胸口唯有几毫近距,他也全无退缩之意。他如护犊般双臂朝后,紧紧的护着拾念花,神情还留着一番惊险后的呆愣。
“你挡在花前做甚?除了这花,我即可救你自由。”沈陌黎冷然凛冽问。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沈父自震愕中回过神,尴尬的说道:“父亲这可是为你好呐,这花擅用诡计,你这一剑斩下去,砍断它自是不能,还将适得其反。拾念花会砍越凌厉,在它强横的反击下,你我的性命都会交代在这。听父亲一句话,快且离开此地。你离开后,父亲自有法脱身。”
一抹花瓣凝结的刀刃,极配合时宜的在沈父说话时搭在了他的脖颈上。仙子握着刀把,将沈父的头以刀挟上,恣睢道:“再不走,我先取了你父亲的性命,再好好折磨你那渺若尘埃的脆弱小命。”
沈陌黎眼不转地的看着沈父,筹谋几时道:“你唤声我的乳名,我即刻离去。”
这跳跃幅度,让沈父与仙子惊得耳猛靠前,深疑自己听错了话。
“女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速离开要紧。”沈父避口不谈唤名,续催着沈陌黎离开。
“幼年时,父亲每唤我乳名皆有乐事发生。我对于父亲的昵唤甚是想念,今舍父亲离去,不知何日才可再见。你唤我一声,我立马拂尘飞离。”沈陌黎唇角轻勾出期盼的淡笑,眸底却冷成冰川。
“这……”沈父看向花上仙子,语卡喉间。他乃沈陌黎魂魄深处的伤念在眷家魅毒的催化下所生,怎知道沈陌黎记忆里的那些乐事?
“散。”仙子白袖一挥,沈父化虚成空。皙净的面上遍盖不悦,赤着的玉足在花上轻拍白瓣,葱尖细指藏在袖里频点花蕊,借着一系列微小的动作,掩饰着心底的怒腾。
拾念花本靠拾捡深恨提升魅毒蛊惑之力,可惜墨城今年血恨少种,拾念花的魅毒难升高境。
千年前还有些许异族来此制造血祸,引来怨恨暴涨,为拾念花提供血恨肥料。可近千年岁序,许是这隅太过安静,让五族渐忘了这处魔人的存在,再少有异族前来杀虐制灾。唯有个别人相杀互恨,燃升星微恨意,完全不够拾念花产毒。
她为拾念花灵,千年来一直依靠往日积攒的深恨,才得以延续魅毒惑困墨城。可血恨沃肥在花中的存储日益减少,让她连一个像样的幻影都化不出,更别提增量魅毒,去深蛊眼前女子。
仙子澄澈的清眸流转,脑筹一计。硬功不行,她只得换作软磨。
她微低下盛气凌人的娇容道:“渺小人族,本仙捏毙不外同蝼蚁。仅是本仙看你还挺是喜欢,不如你诚服于我,我赐你城主之位?”
“城主之位自有人比我更合适去做,我心向自由,更要墨城自由。”沈陌黎言落剑起,绿光一挥,不容仙子有半丝反应的时间,须臾便将拾念花整朵斩落。
冰清高洁的拾念花径断坠地,花瓣散洒虚空,在寒风中飘飘成无。花芯内藏储的魅毒倒落一地,将冰草侵蚀成黑。花径往下,自剑刃横切口始翠绿转黄,以肉眼可见的急速枯萎至地底。
“不……”仙子狂嗥,傲风仙骨的面容上裂痕道道,自脸上延伸向身体各处。裂痕内紫光乍现,将仙子细柳仙风的娇躯撑裂爆开。仙子带着最后残存的傲气,在被紫光吞没的前一刻怒吼:“无知人族,你胆敢放墨城那帮魔人自由,必受天谴!”
仙家道义,历来便是斩妖除魔,与魔妖为友,必是仙者大敌。仙子所言,亦是仙家的诛魔道义。仙有好坏,妖魔亦然,只是族不同不相为谋,仙族祖辈传下的遗训道义,至今万年仙族后辈从未有人提出过异议。
沈陌黎看着凋零枯萎的花径,转身朝墨城城内御叶飞去。眷家魅毒已除,她迫切需引墨城乡亲自密道离开,退往安全之所。心虽意外除去拾念花的过程简单,只是时间有限紧迫,容不得她再是多思。
墨城城外杀伐暗涌,城内受屠不过早晚。她有心救人,更需趁早……
拾念花灵消失同期,天穹之上,一位白须老者手中的珠链断碎一地。紫黄色的灵珠掉地散做紫气,弥漫空中消逝成空。气消之际,仙子虚无缥缈的声音自紫气中传来:“仙圣,拾念有负重托,花陨墨城……”话未说完,音已随紫气散布无迹……
“万年了,本圣当初心存不忍,在墨城种下拾念花禁锢那群魔人,免他们一死。原意让他们稳居墨城,不生出外作恶的邪念。然魔族性本向恶,今拾念花凋零,便是祸端初起的印证。我仙族终需覆平墨城,以保后世无忧。”老者沉声道。
旁的一位鹤颜仙尊的中年男子接过老者的话道:“祖训不可违,仙圣当年做法本就有背仙族道义。对那等拙劣魔妖,怎能纵容留命遗祸人世?仙圣若善心难下死手,吾等愿为仙圣代劳。”
仙音一落,男子朝恭站两侧的几名仙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睨见男子示意,立即自成排的仙人间移步中道,敬仰对仙圣作揖道:“吾等愿为仙族抛热血,诛魔妖,请仙圣成全。”
“罢了,尔等去往墨城清剿了那些魔族残余势力。切记,莫取魔妖外他族性命。”仙圣交代道,算是允了几人的请命。
“喏。”几人领了圣命,一脸期待的跟着鹤颜男子踏云往墨城赶去。除了领队的鹤颜男子,他们几人均未入过异族杀斗的战场。仙族中常有人吹嘘魔妖见仙人如破胆老鼠,连反抗都不敢。他们自是想去见见那些弱过蝼蚁的魔妖,杀个痛快。
第五十九章 妖吞魔
墨城里,恐慌遍野成灾,城民人人自危。自城门外传来的逆天打杀,让本土民众与客商无人敢出城一探。几个胆大些的人,攀上高筑的城墙想一探究竟,均被那强横的杀气波及震落,当场撞地身亡。
遍地的鲜血增剧着墨城里的惊悚,连日积累的饥荒,更让饥民流匪日益加剧。墨城城主组织亲信维持城内秩序,虽有收效,但墨城内还是暗流涌动,偷食暗抢时有发生。
沈陌黎入到墨城,巧在破晓时。密道入口的销魂院没了素日的热闹,冷清的院落空不见一人。沈陌黎沿着墙角,往院门潜去。在悄声走过一间房门前时,漆黑无光的院里传来阵阵嬉笑声。沈陌黎无欲理会,但轻浮的男音入耳,让她本要踏前的脚步一停,生了入屋的兴致。
止步窃听屋内动静,她在心底盘算着后步计划。
“小美人,待我拿魔兽与仙族换了生路,定带你离开墨城这穷寒之地,带你远走高飞,过神仙眷侣般日子。”说话的是城主的独子燊筽。他那日恰巧自偏僻院落走过,捡了倒地昏迷的小魔兽。
初始时,他还忌惮魔兽,恐魔兽转醒灭了自己。几日窥察下来,未见魔兽有转醒的痕迹,他吊悬半空的心才恢复了平静些。今日白天城外打斗,破天战鼓震彻九霄。哀嚎冲天的血战中,许多人垂耳可听出混战中有仙、魔、妖三族的声势。
人族向来不信魔、妖,他便把生还的可能转移到仙族身上。如可用保全自身的方式,捆带魔兽出城换得仙家庇佑,那他的性命自是无忧。燊筽脑中算盘敲算得如意,面上也随而露出得意神色。
旁侧一口涂丹红,颊抹朱腮的女子倚在石桌上,红唇笑启:“燊公子与仙族交好后,前途当是无量。届时可别忘了婳娘,婳娘虽是红尘女子,可自入销魂院以来,为燊公子终洁身自好,从未与他人染指。”
狐媚的双眸轻弯撩魂,妖娆的躯体在漆夜里慵懒斜靠,将婳娘玲珑别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艳粉的裙装随她轻转起身,在淡色月光中飘若天绢。唇瓣一勾,齿如瓠犀。袅袅姿容,让燊筽一时看呆了眼。
美,无与伦比的美,说她是妖女再生都不为过。燊筽吞咽了一口唾沫暗想。他讨好的连声应道:“那是自然,美人待我诚挚如亲,我怎舍得留美人在城内送死。”
鞋履忘穿,燊筽疾步下床,想将婳娘搂入怀里。婳娘娇身一闪,绢丝拂门,往窗侧踱步。
妖气!沈陌黎伏在门口正要夺门,缕缕浅淡的妖族气息自鼻内窜掠肺腑。停下轻触在门上的手,沈陌黎私下探测着屋内情况。听燊筽的口气,小魔兽应落入了他手上。屋内的妖族女子,不知是否也奔着魔兽而来。
婳娘分花拂柳的走至窗前,腰靠窗栏,眉梢轻扬百媚生,流光眸眼斜望燊筽道:“燊公子口说无凭,婳娘不外一弱女子。公子若是食言,婳娘可连阻拦的气力都没有。不如公子将魔兽的位置告知与我,好让婳娘心安?”妩媚靓丽的外表下,一颗妖心却在盘算着知获魔兽行踪后,如何私吞了魔兽,助长自身妖力。
“这……婳娘,本公子一言九鼎,又怎会将你撇在这里。良辰美景,提那魔兽所在多晦气。”燊筽沉浸美色中,理智却还未曾丢失。
晦气?沈陌黎思涌入心,在墨城能称得上晦气的地方独有一处。她轻挪脚步,趁着屋内二人周旋空挡,往院外走去。
拂晓时,墨城往昔已是鸡鸣四野,城郊种田耕犁的百姓络绎出城。今日却出奇安静,饥荒让城内百姓为填饱不得不杀鸡作食,躲藏屋内。郊野的薄地,无人赶取犁拉牛出城耕作,更恐早在几族的搏斗削化成无。
清冷的街道曲曲折折,沈陌黎御叶飞至屋檐,踏着砖瓦往墨城西北角魔祖祭地疾驰。无过半晌,飞檐疾速下祭地已至眼前。途中踩着砖瓦传出的咯吱声,并无引来沿途群众的出门查探。
在这三族混战的独特关头,谁也不敢冒然去察看未知事件。
寂静的祭地在日出的弱光中昏暗阴沉,枯叶盘卷拂刮。地上凹凸粗糙的石板转上灰染成黑,陈旧永年。每隔不远的石板中还雕刻着恶面魔人,格格栩栩如生,又狞恶无比。沈陌黎绕开那些雕刻魔人的石板,步步向前。
魔祖祭地在墨城初成时便已存在,无人知晓是何人建造了它,平日也无人愿往祭地祭拜魔族。墨城百姓以人族自诩,心底排斥与魔族亲近,更多会在家里放上神像,礼拜仙人。
墨城史上有仙人来屠的记载,可也不妨碍城民对仙族的崇敬。墨城人一味只当是个别仙人对墨城有恨,才连带将墨城人士赶尽杀绝,从不曾将原因归到自己身上,更不会想到自身竟是魔族后裔。
祭地在荒废万年后,破败陈旧。蛛丝遍布祭堂墙外,青苔厚结石阶。沈陌黎穿过堂前石柱,石柱上的雕刻让她忍不住驻足细看。
两根石柱上裂纹累累,辨别下依稀可看清柱顶雕刻的石像。
一侧柱上精雕的魔兽御月眺星,蝠翼铺张,豪迈冲天立在石上,好似下秒即要挣脱石柱。另一柱上,坐着名静寂的女子,薄纱罩面。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绝代芳华的美态映着缕缕朝阳,怡雅动人。
头倾一侧,沈陌黎诧异着自己竟觉得柱上女子面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她星复作月的明眸端详着石像,脑中莫名萦绕出一道回音:你我不分,六海归统。
猛晃了晃头,小巧的嘴角微微下撇,沈陌黎不再看石像,急急往祭堂赶去。她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来到魔族祭地,往常无事家中长辈也不允她来此观探,她也未有多少来祭地窥探的兴致。
今日若非心挂小魔兽,她也不会来这古怪地。沈陌黎心底盘算,还是早些救了小魔兽,离开祭地为妙。
蛛丝遍缠的祭堂古门在她靠近的时刹,缓缓开启,堂内景象浮入眸底。
沈陌黎惊奇的看了眼古怪的石门,并不急踏入。心内担心销魂院内的那妖寻来,可殿堂的离奇却是她不得不防的。愈是诡异,堂内愈可能存着陷阱。
第六十章 源海皈依
她眸扫堂内,正中央的魔祖石像遁入眸底。石像眸光微眯,危险乍现,神情与小魔兽击敌时的凶煞别无二样。铺开的蝠翼,舒张有力,好似要将九霄云海掀翻。猫身大过巨象,乌宏霸气,利爪高提同剑直指前方,犹命万千魔族奋勇前杀。尾端多了条小魔兽所没有的兽尾,兽尾上条条暴筋凸起,若岩浆流内。
魔祖石像下,正躺着背朝门外的小魔兽,它一动不动,如陷入长久沉眠。祭堂两端空空如也,整洁明亮与堂外破败全然相异。
朱红的木制门槛拦在门前,亮如新制,将一殿洁净与殿外的死寂断然隔绝。寂若死灰的空荡中,浅淡有魔音缭荡殿内,非魂魄有觉醒者未可听出。
异象频出的殿堂,沈陌黎抬足还是打算跨入门槛。小魔兽在内,再是怪象她也需尝试一番。况且,燊筽那等魂魄未醒的初阶一重天者入殿尚且无事,她谨慎些,估摸着应也安全。
小魔兽沉冷的声音忽传来:“止步!有妖来了。人族少女,快且躲到堂前人族石像后去。”
纹丝未动的小魔兽侧卧在地,说话间仿佛从未醒过。
沈陌黎看着倒地假晕的小魔兽,红唇微张终是未语。转身走至石像,她纠结的看着石像下细同她身的柱子,不明小魔兽所谓何意。细不过二三尺的石柱,她纵是身形再缩,藏得再好,也极易被发现。
环视周边,沈陌黎忖量着其它地躲藏。
“你只管靠在那柱上。”小魔兽冷沉之声再度传来。
沈陌黎睨了眼依旧躺地不动的小魔兽,不知这般做法的用意,还是按小魔兽所言照做。
背轻贴石柱,汪洋清澈之感在颈背靠石的瞬间席卷而至。波涛成浪捆在沈陌黎腰上用力一扯,将沈陌黎整个拉入石柱。
小魔兽玄黄双眸在沈陌黎被卷进石柱的须臾猛然张开,蝠翼张飞,往另一魔兽石柱上飞入。石柱在波澜一震后,又重归静寂。
旋摇的波涛,牵拉着沈陌黎往海不扬波深处去。四周是海之湛蓝,微澜的波涛触着她的肢体,却一滴未浸湿她的青衣。
咸涩的海水顽劣的跳入她的舌上,苦咸味道中还带着淡淡记忆的辛酸。沈陌黎细品其中滋味,试图抓住那一闪即过的模糊记忆,可怎抓都未入脑海半分。
这是谁?记忆为何如此酸涩?苦苦涩味又怎掺入广博海中?点点海水在沈陌黎的口中减淡,却加深了她心底的疑问。目视微光透入的海底,沈陌黎可以肯定,这回她定是让小魔兽再次设陷,只是陷阱中的凶险或机缘,却是未知。
“陌黎。”熟悉的声音跳入耳中,沈陌黎定睛一看,不远处的海底,小魔兽正唤着她,扇动着蝠翼黑翅朝她靠近。波澜的海水,对它薄可撕裂的蝠翼却无半分阻隔压力。乌色猫身在淼淼海波中渺渺似虚,清波中让人辨不出是真是假。
“你是谁?”沈陌黎问道。
“陌黎,本兽与你相识一场,你不认识我?”小魔兽眸底凝眯,似猜似疑的问道。
“雾里看花终是虚,世上幻影太多,我又怎知你的真假?更何况,你骗我入此怪地,这账我还未与你算清。”沈陌黎字字珠玑道。
“真或假,你我作伴月余,你当真看不出?”小魔兽试探着问,继而望洋兴叹道:“源海中万灵皆枯,又有谁可使幻术祭成虚影?”
“源海?”沈陌黎略有所疑的看着小魔兽。
源海传说,世代在五族中口头相承。盘古初始,海帝怜人悯世,造水化做六海。
造海后,海帝视五族特性,分别将五海赠与五族,独留最贫乏的源海居住其中。
起初,源海鱼贝无入,藻类无存。海帝祭以魂魄滋养源海,将己渐融入海。久而久之,源海日益富饶,逐步成为凌驾其它五海的存在。一方强盛他方眼红,自古能者多遭嫉,源海的昌盛,逐步引来了其它海域五族的觊觎。
洋初辟时,五族还惧海帝御海凌天的汪洋神力,但渐渐的尝试挑战海帝的五族贪念者日益增多。前浪滚后浪的挑衅,每每以贪念者惨败告终,却阻不了更多无餍的争涌肆夺。
后世不知何故,海帝终融海消逝,源海的争夺也以魔祖强势收归告一段落。
他族虽想再争源海,仅是穷年累世间,源海早随魔祖的陨落而隐匿无踪。世人在万年征寻无果下,亦渐渐将源海淡出贪夺的范畴。
沈陌黎极目迥望,遥不见海面的碧水中缕缕阳光穿洋洒入,粼粼海波中若有人影淡浮其中,缥缈近无。
她睇望小魔兽道:“海之渊博,吞纳万物,你怎此番确定无人可在其中使用幻术?你说你是魔兽,可还记得那日崖上你对我许定的承诺?”
“本兽崖上初生,与你不熟,何谈与你定诺?”小魔兽皱鼻不乐道。
“与我不熟?那你怎还难敌热忱的与我契约?”沈陌黎复问。
“莫不是崖上仅你一人族,本兽定不会找你这卑微人族契约。”满不在意的说道,小魔兽瞥眼沈陌黎,暗探着她的变化。
莫名的酸涩涌眸瞬过,沈陌黎凝着面前的小魔兽心有所疑。
暗藏心房的魔气不知沈陌黎想法,独自在体内急得七窜八跺。平日它厌恶小魔兽出现,生怕自己被魔兽生吞了回去。可今时,它却无比盼切小魔兽可快些出现,破了这局。
面前那人装得再像,也瞒不过它对本主凌锐的感应。只是这源海古怪,压制着它无法运转魔气祭出魔力,也无法窜出心房与沈陌黎修成联系。隐隐中,还有催眠怪力,在压迫着它挤缩成丸,归空入尘。
它努力膨拉着本就小若巴掌的魔躯,却在那无形汪洋强压下一开始便落了下风,渐被压无。
对心头魔气缩小,沈陌黎早有觉察。除了魔气,她昭着可感灵魄里的传承之力也淡化消眠。周身所有可用的外承之力,在源海的刷洗下偷寂静入睡,昏沉没了动静。
枯死无灵的源海中,阔平洋流间似独有她与小魔兽二人。而小魔兽,难言古怪之处掐指数不尽。她想揪出它的怪处,又一时查不出,唯一可确定的便是,眼前那兽,绝不是小魔兽。
“模仿本兽很好玩吗?若是喜欢此种玩法,再多来几只,本兽奉陪源海之主一玩到底。”逐浪传递来的声音,熟悉的落入沈陌黎耳中。眯着玄黄兽眸的小魔兽铺张蝠翼,飞在早前与沈陌黎说话的那只“小魔兽”身后道。
“不敢,魔兽大人来源海畅游,我怎敢扰了大人的雅致。源海皈依魔族后,大人才该称为源海之主。”模仿小魔兽的身影在说话中化成鱼人道。
第六十一章 源海帝王
精美的壳类面具挂在鱼人小巧的面庞上,鱼尾轻拍海水,竟在海底拍出阵阵细浪。
“未打算以真容见她?”小魔兽言直不讳道,兽眸眯得更深,对转变为鱼人身形的女子好似有极度不满。
“她如答应与我合一,我自以真面见她。”女子不在乎魔兽神情道,反看向沈陌黎。碧蓝的鱼尾在转身时变成了颀长水润的修长秀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魔祖当初破例与你契约,你该知足才是。”小魔兽无喜无哀道,谈及的话却是沈陌黎听不明头尾的上古之事。
沈陌黎看着身穿鳞带蓝裙的女子,金贝面罩下睨不清容貌,渊沉宁静的明眸却藏着广博胜海的睿智。不盈一握的素腰轻束,摇曳着与人族迥异的灵动。蓝发飘在海中,轻舞若水藻。举止投足间的每寸生动,都仿佛下一时刹便要引起海底惊涛。
源海之主?
沈陌黎凝绪,源海当初归海帝所有,从未听过除海帝外还有其他统御源海的帝主。纵是魔族收归了源海,也无力全控源海神力。源海之主又是从何而来?
端详着源海之主,沈陌黎惊叹于她仅是一眸,便让人过目再是难忘的独到吸引。世上女子千千万,千花争艳万瓣香,美貌者自古不缺,可能使人仅是扫眼就刻入脑中的却是不多。这种铭记,又与寻常不同,好似生起于源海之主的某种能量引力。
眸瞬闭上,沈陌黎在思及能力引力时,恍然大悟于那种过目难忘的来源。传闻海帝可读人心念,对视越久者,越可被海帝窥到魂魄最深处的秘密。
源海之主颦笑若歌道:“这人族倒是聪慧,一下就明了窥魂术。不过你现在闭眼也无用,在你见我石像时,我就入了你脑里。”
“入得了我心念,你至多不过读了段不属于你的故事,但你终究不会是我。”沈陌黎无在意的回着源海之主的话。她挡不住源海之主的术法,却也非任人割宰的存在。
眸不见物,思维反更清晰,沈陌黎细理着小魔兽早前的话,众疑缠心。
魔兽先祖殒命许久,这女子与魔族契了生死血约仍毫发无损,全无被反噬的痕迹。这于血约而言发生概率几近微茫的奇迹,这女子如何达成?
历代魔兽仅能与人族契约,魔兽先祖又怎破格与异族契的约?
……
种种疑问万缕绕身,沈陌黎思虑起沉,终究未开口。她自始便知魔兽系联无数,再是奇幻怪事发生在魔兽身上也不足为奇。
只是此时她无心理源海之事,墨城危难逼近,她现在仅想细观其变,寻了时机脱身回墨城。
源海之主美足点海,踏浪走来,每一步都走出了浪拍长空的宏博风态。
她细指轻勾,搭抬起沈陌黎巧致的下巴道:“人族,魔兽大人待你倒当真不错,拉你进源海压制帝魂。不若你让我进入你身,借我个位置,我替你压制帝魂?”渊海涛音句句似锦,直戳人心。
沈陌黎眉蹙鼻皱,在涛音女声中听出了摄魂灵力。她体内寄生的帝魂还未觉醒,源海之主应是透过窥魂术知了这秘密。浩浩淼淼涛音中,沈陌黎明显听出了缠绕着无尽啖以甘言的诱力。
“源海之主,你莫是万年活腻,想本兽送你出海感受下反噬滋味?”小魔兽眸眯更深,戾气夹带暴虐的气息电挚神心。
唇瓣上弯一拉,源海之主放下细指涛声自嘲:“浪起破穹,浪落归无,我是在这枯寂里困了太久,乏了。魔兽大人愿放我自由,我倒愿意反噬投胎。”
“海面困咒已除,源海之主想受反噬,尽管跃出。仅是本兽提醒你一句,反噬吞没三魂六魄,你没了魂魄,自不可能入轮回。”小魔兽话对源海之主语,眸却打量着沈陌黎。心底莫名衍生出烦躁,它好意引她入源海沉眠帝魂,她倒一面想走的焦急。
它那日以魔气捆扎了帝魂,以魔气强压帝魂再入沉睡,本可维持一段较长的时日。仅是那日他吞并了雾引,几时难控魔气,让帝魂钻空有了转醒的痕迹。似睡似醒的帝魂,在几番昏昏沉沉的挣扎下,将束缚帝魂的魔气挣出了几道裂纹。再不借外力压制,帝魂转醒指日可成。
“魔兽大人,你就算推我出海受噬,我也不可能交出定魂珠。”源海之主凝视向小魔兽兽眸,不客气的用上窥魂术。
“苻姬,我称你声源海之主,是看在魔祖面上。你莫逼我下手,源海对魔族意义非凡,对我,却仅是一滩死水的存在。”小魔兽对视向苻姬道。玄黄眸底,是一汪无畏窥探的难测。
“你……”苻姬眸转他处,不过对视几息,她未探到想要的事情,倒被小魔兽反窥了心神。
她与魔祖契约良久,也不曾发现魔兽会窥魂神术。世间窥魂术,仅有她与上古那位大神知悉其中奥秘,万年来早已失传。小魔兽的反窥却练得炉火纯青,莫不是那毁天灭地,拉人间入炼狱的大神回来了?想至那位大神若岩浆焦烤万物的双眸,苻姬浑然一颤,整个人都萎了。
蓝眸轻泛,她微俯首望着暗不见底的源海,那片漆黑引她想起了万年前那段惨绝人寰的天命狂灾。天道坠亡之景历历在目,血色天地哀染青天,凄凉画面每每一想,都令人骨血里腾起阵阵深寒。苻姬赶忙收了思绪,愿只是自己想多了些。
浩荡波剑在苻姬思量间忽自两处洋流中汹涌震袭,震得源海涛浪拍天。
苻姬衣成鱼鳍,旋绕成罩,半弧圆罩将三人护在其间,波剑涛涛自罩周围漫轰沧海。藏在贝纹面罩下的脸庞勾勒不悦,她转旋看向小魔兽问:“你引来了妖族?”
“你怕了?”小魔兽无情感波澜回问。
“我本海之帝王,六海皆为我创,魂魄融海听命,我有何畏?该怕的,恐是你带来的这人族。人族自古惧水,源海更压制五族魂魄尽入沉眠。以她的武道境界,未有魂魄相辅,你认为她命还在?”苻姬转眼看向不知何时已然睁眼的沈陌黎。
第六十二章 契约始棋
“海有何畏。”清悦音线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坚毅,沈陌黎唇中念起拗口的心诀,指绕心前,十指互交勾勒着复杂玄绕的手势。嫩滑指尖交相点在它指指腹,若蛇蜿蜒灵越。
苻姬不明沈陌黎的意图,只以为她在胡乱的把玩着手指,好减轻心底惧怕。猜到这可能,对沈陌黎的不屑不免多了许,她讽笑道:“人族,我知你遇强示怯,只是也无须畏惧成此。”
小魔兽倒是淡然,细致赏看沈陌黎指端灵活的交织开合,对于沈陌黎接下来的举动,增了不少好奇。
沈陌黎纵是未想到对策,它也有法助她脱险。不过,若她能自想出逃生法术,它更是喜闻乐见。
融熠星芒的光束在沈陌黎的点指间呈线形朝外照亮,自指掌间辐射海天。炫色光芒在碧海间从直成曲,弯绕出屋大鲸兽。鲸兽纳海成实,在海天中发出滚浪巨吼,震得汪洋抖上三抖。
沈陌黎跃上鲸兽,望前冷言:“安排吧。”
点指唤兽的汪洋唤术,是她前世自一古老海族处习得。汪洋唤术极耗灵力,唤水师照序击触指尖穴位,可聚集灵力成光吸纳水流。纳入灵力的水流可成狼成虎,巧运水流鸿势。
强大的唤水师更可纳洋为军,一夜覆灭几大王朝。前世她在海族时,就曾见识过海族御敌唤水。极大唤水能者挡在众敌跟前使用汪洋唤术,不消几时便召出了多只高入云霄的水聚灵兽,在转眼短时便覆灭三千里敌军。
海族中还世代流传着最强唤水师的传闻,据说当年妖族云集想偷扰海族。声势浩大的妖族大军破空突袭,高位优势打得海族伤亡惨重。恰有海族高人在危机时刻归来,他唤五千里波涛水兽逆袭,将几族联军撕咬得旌旗遍地倒破,盔甲带肉四散。
如不是后来百年里天降灾祸,天道收了海族归有的如数湖海水源,让海族如无箭好弓,唤术无海可借使用不得。海族在三国六海中,应再过亿年仍强势无比。
联想海族在未来百年里的灭亡,沈陌黎的心被狠揪了下。沈陌黎前世与海族有些渊源,机缘下在海族内学了几式,让沈陌黎此时才得以运用有限的灵力唤海成兽。
她自身中阶境界不强,若以寻常湖海为水引召唤灵兽,她许仅能唤出中阶巅峰的灵兽。但源海与其他湖海不同,海中凝结的上古汪洋神力所向披靡。她的汪洋唤术巧借了源海神力,才得以唤出强大鲸兽。
“汪洋唤术?”苻姬仰视鲸兽喃喃,脑海浮现一人和煦如风的身影。
她狠撇开那段尘封的记忆,转向小魔兽道:“苻姬且听大人安排。”惊鸿一笑恭敬听答的模样,与先前的失神判若两人。
她狡黠的眸光里,暗藏着玩味的试探。源海暗礁林立,邪魔蜂拥,地形每两时辰发生一次变化,每一时辰生出几道困妖屠仙的致命漩涡。
被漩涡拉入者,无管神魔,都无再活着闯出的可能。每道漩涡如无拉入人,则旋绕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消除。
早前源海富饶,漩涡每每不过一个时辰便可拉入不幸者,在抽其筋脉、吞其根骨后原地消无。可随源海的隐匿,海中生灵无进无出,渐渐在凶险的漩涡中滚没轮回。迈迈万年,在未断又出新的漩涡抹杀下,源海唯有些强横邪魔存活。
她与魔祖契了约,小魔兽的生死却与她无干。甚至于,妖是小魔兽带来的,她还抱了看热闹的态度,坐等小魔兽排一场大戏。
“妖族来了不外五人,我自引开大妖,余下四只小妖,你她对半。”小魔兽对苻姬布棋入盘道。
兽爪在碧水中自左拂右,小魔兽以魔力运集成源海地图浮展面前。波漾的图纸上,何处漩涡,何地暗礁竟紧随着实时变动标识得一清二楚。
兽爪在图上比划,小魔兽细致的将源海的凶险一一对沈陌黎道明,最后才将三人的走向分配指出。
了如指掌的源海谋略,仿若它万年终驻扎在此细致观察般,让苻姬一时膛目。她眸带凝重的瞥了眼小魔兽,心事成山。
源海融了她的三魂六魄,她才得以对海中一切了然。魔兽初生不过近两月,有祖辈传承记忆不假,可源海时时变动,它又是如何知明源海最近的变化?
小魔兽面看地图,并不理会苻姬猜疑的目光。源海强大的抑制可催睡五族魂魄,它却不在抑制之列。魔祖当时舍弃魔身内重要魔器,与海帝苻姬契约,绝非是心血来潮的怜悯途径。
苻姬当初走投无路下选择与魔祖契约,便已注定一生是棋。魔祖置她棋盘,初始便布了万年起下的局。
万年年光,入棋者迷。棋子久未移动,让她将注意慢慢转移到别处,忘了当初契约时的怀疑种种。魔兽代代传承,光阴荏苒巨变,她在棋中位置却终归无变。
听完小魔兽详尽的部署,苻姬点头,旋做巨流往小魔兽指命的方向游去。心里虽有疑,仅是万年韶光让她一时难将疑问联系到契约身上。
待苻姬离远,小魔兽兽爪聚力,隔海将一团魔息浓重的黑雾灌入沈陌黎心室。
昏睡削小的魔气在获取重灌的魂魄之力后,苏醒复强。它徘徊在沈陌黎心间,踟躇的拉长耳朵,偷探外界。
朝暮畏惧遇到的本主,竟在它即将被灭时救它,这让躲在沈陌黎心房的魔气略有了些心态上的转变。
它乃魔兽灵魄,不知何故魔兽会将它注入沈陌黎体内。魔兽的三魂六魄虽可与契约人族共享,可沈陌黎体内已有灵魄,而且那灵魄暗藏的实力还不在它之下。它惹不得轸蚓传承下的灵魄,又无位可居,只得暗藏。
得了意识后,它玩心骤起,更想方设法避开小魔兽,生怕本主夺了它的意识,将它收回。现在看来,好似小魔兽更倾向于将它留在沈陌黎体内。
“以你之力,唤醒轸蚓传承灵魄。”小魔兽对着那团灵魄魔气说完,张翼而起,往妖族方向扇翅飞去。
魔气停顿半刻,窜出心房,道熟脉稔的涌至灵魄位置,缭绕成氤氲黑雾,熏熏然蕴养灵魄。原入沉眠的轸蚓灵魄在乌漆雾气的萦绕下,绿光灼灼,复苏转醒。
第六十三章 卧鼻酣睡
未曾犹豫,魔气在绿光再展的瞬时重回心室,全消了往常总想趁机夺取灵魄位置的歪念。
点点绿光温润着沈陌黎的七经八脉,让她使了汪洋唤术耗费近空的灵力渐增回来。她御鲸迎前,径直往源海最暗处泳去。
沈陌黎心底急在墨城,但目前险势她唯有击退妖族,才可回城救人……
源海另一侧,婳娘柳腰上扎入骨脉的妖绳紧绑,走在前头。妖颜丽容上带着受挫的惨败感,瑟瑟发抖的小步朝前。
她原计划寻了魔兽私藏,暗自开始的行动却未瞒住妖族大妖。
在沈陌黎被碧海拉入石柱后未多久,她便寻到了魔祖祭地。刚踏祭地未走多步,就被几个大妖麾下的小妖逮个正着,拉去见了大妖。
大妖原想灭她,掌挥欲斩时一小妖的凄叫打断了大妖的绝狠杀意。众妖跟着凄惨哀嚎寻去,才发现是一小妖好奇心过盛,踏入了祭地殿堂。洁净的殿堂里忽起魔火,将误入的小妖通身点燃。火灼魂魄的小妖哀哀直叫,倒在地上左右打滚,却终灭不了那非同寻常的魔火。
大险景象看得众妖胆颤畏缩,也让大妖改了主意,以妖绳束住婳娘,让其在前探路。
几个妖人不敢再入殿堂,止步殿外窥测了多时,确认殿内无小魔兽后,才开始在祭地空地四下搜寻。探了许久,对魔兽略知些许的大妖才寻出了石柱蹊跷。
魔妖同祖,大妖自初成妖始,便在敬仰下拜读了魔族生前诸事史记,对魔族的诸多手段知晓冰山一角。巧在读过与石柱相似的密道记载,让大妖在探查下心生了了然。大妖以幻术破了石道机关,领着众人穿石入海,到了源海。
众妖入了源海还未来得及窃喜,源海内若巨石压顶的强大压制,便让众妖如坠冰窟。初出墨城,本以为没了武道境界的禁忌压制,不想换多了魂魄压制。魂魄压制下,虽武道境界尚存,可对于他们依靠魂魄修行提升武道者而言,境界却降了几重天不止。
原想吃不了魔兽,打个退堂鼓原路返回。几个妖人回首才发现,进来的入口早没了痕迹,那石柱看来是有进无出的存在。有了小妖的前车之鉴,众妖纷纷退至婳娘身后,命婳娘探路保安。
一个将死的妖,没有同族会在意她的死活。婳娘心殇,迫于对大妖的畏惧,只得探路向前。
横竖皆死,好歹她的死为妖族吞食魔兽立了一功,婳娘仅能以此宽慰自己。
娉婷踏前间,强横的气旋掺杂洪流自源海前方铺袭来。婳娘错愕抬头,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被蛮横巨力扫倒在地。媚脸上道道血口触目惊心,脏腑震裂的疼痛剧烈折磨着她。
成排避于婳娘身后的妖,在婳娘的遮挡下虽有损伤,却比婳娘轻微得多。
大妖凶煞厉言:“是魔兽,组阵。”
三名妖人听命而动,分立三角,将大妖围在中间。虎狼狮相,在三角骤起汇力中央。大妖得力后,猛然祭出妖力,将己身巨化山高。它狞笑盯着蝠翼扇飞来的小魔兽,如看到手的猎物。
他几千年修得的圣阶妖力,离了魂魄相辅虽跌到高阶,但他仍是自信对付初生不久的魔兽绰绰有余。
大妖张开礁屿同大的巨掌,飞驰握住扇动蝠翼悬于海中的小魔兽,一把将毫无躲意的小魔兽握入掌心。他双手握拳紧拧,生怕稍有缝隙,让小魔兽逃了去。拧压了几炷香久,他才重摊开掌。
偌大的掌中空无一物,连丝肉渣也未剩余。大妖看着掌心,面皱成团,他环视洋内,找了半日,终在自己的鼻上找到了正在酣睡的小魔兽。
一巴掌拍鼻,小魔兽以爪相抵。悬殊的体积相持下将,小魔兽稳稳接住了巨掌。在巨掌下,乌小的兽拳细同沧海一栗,又饱含无尽神力。
打了个哈欠,振翅飞离大妖鼻端,小魔兽邪笑:“妖族,脆若薄饼,可惜还是块霉烂了的饼。妖族老祖如是看了,估摸着会急得跳出冥府罢。”言笑里往源海深处的暗礁石林疾飞逐远,消失在了粼粼碧波中。
留下胆寒的几个妖人,面面相觑,在未知的强大面前,渺小便成了催生怯意引人入死的来源。小妖们胆战心惊的腰腿发麻,颤颠颠的东张西望,眼里绝望滋生,又掺着最后一缕求生的渴盼。
为首的大妖在错愕后明雷贯脑,忽明所以道:“追,我等上了魔兽的当。它方才不过虚张声势,想逼退我等。它真有本事胜于我等,怎会扇翼离去?魔兽向来杀人无情。”
一句点醒怯弱者。众妖跟着大妖,往小魔兽飞离的方向追去。一个胆小的妖,临走了还不忘拉上婳娘,牵着妖绳强逼她挡在前头。
步迈不过几十步,平静的海在众妖周边忽起浪涛,白浪隔阻去小妖们与大妖间的牵连。
虚魂在浪里若隐若现,隐约有细腕在托起白浪不落。小妖们尝试穿浪而过,白浪诡殊的冲刷在这海底深处,浪里如有无数碧指,在卖力将小妖们推阻。
与小妖不同,大妖注视着白浪长墙的变化,并无穿浪打算。他因心急,快走了几步,拉开了几只小妖的距离。短短几里,却让海帝钻了空子。
他自妖族听过海帝传闻,在源海中还能用魂魄神力的,唯有海帝。仅是他一直认为海帝早在魔祖收归源海时就已逝去,未料到海帝竟存活至今。
隔着碧浪水墙,他朝墙另一侧的小妖大喊:“尔等境界,目前无法穿墙。水浪内有海帝魂魄作祟,尔等绕过海墙,再与我汇合。”
小妖们听言左右望之,高至海面的海墙何有尽头?连绵百里不止,高于千丈难估,他们游至猴年马月才能寻到大妖所谓的尽头?小妖们心中叫苦连连,口头上却只得允了大妖的话,慢吞吞的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往一侧走。
并非他们不急着绕墙去寻大妖,而是源海险恶难测,他们的实力又薄弱得很,实在不愿往源海深处探去。
小魔兽的身影,在大妖喊话之际往其身后一窜即过,浓烈的魔息隔着海水扑入大妖鼻内。大妖猛一回头,哪有魔影?他轻蔑一笑:“故弄玄虚。”言罢,往魔息最浓的海沟追去。
第六十四章 网太难啃
面具下的精明双眸,等在小魔兽引大妖离去后,皓臂一挥,高耸海墙原地消失。
走在墙边的小妖们心头一喜,眸底刚露劫后得生的欣然,又在见到巨浪后变作极度恐慌。比海墙更猛烈百倍的齐天巨浪在海底爆发,朝着他们滚滚而来。
小妖们望着三向齐涌来的浪涛,慌不择路的往沈陌黎步入的源海最暗处逃窜去。惊涛巨浪在小妖们潜逃入源海最暗处后,原地化无。
苻姬走出旁的阴暗处,唇浮轻笑看着小妖们仓皇逃逸的方向,面上带着得逞的惬意。
眸望葱白细尖的手指,苻姬邪肆道:“魔兽,你让她在最安全的地方狩猎,我就偏要她进最凶险之境。你对源海如指诸掌又如何,源海终究听的是我的话。”
她眸转汪洋,语转礁石,源海在她的魂魄旋转下,一刹改变了全数地貌。阵阵涛声浅笑,回荡在千万丈无尽的源海中。苻姬纵身一游,往沈陌黎离去的方向紧追而去。她等了万年,难得有一魔兽契约的人族来此,她定要与那人族合一,离了这片困她万年的海域。
强烈的震动让洋底最暗处的地形左移右变,御鲸兽潜在其中的沈陌黎,急以灵力操驭鲸兽避开那些错杂移袭的巨石。远处隐隐有蓝光微闪,强力猛烈的拉扯着光束周边的一切落入其中。
原在暗处寻着人族气息想偷袭沈陌黎的几只邪魔,避开千移万转的礁石刚想袭来,便被猝不及防的旋涡拉入了其中。
微光下,沈陌黎远远仅看到几个挣扎的邪魔黑影被旋涡吞没。她御鲸兽朝着旋涡相反方向,便是要逃。
东南西北四方的旋涡在她御鲸掉头的极短时间里迅猛增多,暴厉恣睢的搜刮着周围一切带入涡旋。鲸兽在旋涡的猛吸下,水凝兽躯渐渐被拉扯散开。
强势的四向拉扯,让沈陌黎的躯体饱受若要被撕裂的痛楚。她上下环望,聚结灵魄之力集在掌中,将股股绿灵叶光注入鲸兽快被扯散的水躯里。
湛蓝的碧海在鲸兽体内染上绿光,片片灵叶沉浮兽体夹着刀刃寒光,鲸兽爆发一吼,猛窜向下。吼声直震碎了周槽十几里的礁石,颤飞数只邪魔。
俯冲向下的疾速让沈陌黎整个被冲离鲸身。独有掌间聚结着绿光灵力,紧紧的将她与鲸兽牵在一起。
下冲了不知多少千丈,摸撞见底,鲸兽体内的绿光才渐渐消无,缓缓归于平静。
沈陌黎娇小的身躯重落在鲸兽上,急喘吁吁。为脱险境,她祭出的灵力耗费了她大半灵力。前路未知,看来她要更多小心。手腕轻拍鲸兽,得命的鲸兽鱼鳍上下轻摇,准备往前探去。
鲸尾刚要摆动,被莫名的牵扯住往旁的一甩,整只鲸兽直直被甩飞撞在海底的粗糙石地上。毫无防备被甩撞地的鲸兽苦叫一声,挣扎着游起。
连鲸被甩的沈陌黎,虽跌在鲸兽水柔躯体上,可鲸兽受力一撞的大损,还是由鲸兽传递到她体内,让她喉涌血腥,腹部剧痛。鲸兽为她的灵力以汪洋唤术所唤,鲸体的大损大耗,皆会连带让她受伤。汪洋唤术在强大唤得的灵兽同时,亦会让召唤者本体灵力减弱。
幽冷寒声自一处漆暗的石后传来:“人族吗?老魔我受困这破海已忘了多少年岁,倒许久未尝过人肉。连鲸带人,这捆绑送上门的美味,老魔不吃还真是可惜了这牙口。”
邪魔自漆暗的石后走出,手握着一支残缺破口的长戟,颤颤巍巍的往沈陌黎的方向走近。张咧的皱唇里,露出几颗断碎得不能称之为牙的枯牙。他蹒跚前行,好似一不留神便要跌成骨灰般。旁地暗潜的几只邪魔,在看到这老弱得水一刮便要散架的邪魔后,却偷偷脚底抹油状速速逃离。
沈陌黎盯视着邪魔,弱不禁风的魔躯委实与它拉甩鲸兽的巨力极不相符。但它能一瞬间甩出境界同高阶的鲸兽,实力少说也有圣阶。沈陌黎掌触鲸躯,鲸兽触得感应后声波猛呼,阵阵声波成刃凌冽的朝邪魔呼啸砍斩。
洪浪声波厉切下,石破海涌,声斩万里。邪魔站在声波中,左右抬望,顿了一会才浅浅道:“源海难得起风,这鲸兽的声波为风,风劲小了些,倒也有点异于源海死沉的凉爽。来,再给老魔我吹几阵,老魔允诺一口吞你,不将你卸成万块。”
乌黑的骨指曲弯一勾,鲸兽竟听话的主动吸了沈陌黎的灵力,狂吼声波。
不该对唤水者造成损伤的声波,在邪魔的魔力干涉下,竟阵阵击在沈陌黎身上。肝脾俱裂的疼痛自体内传遍周身,沈陌黎双唇咬紧抵住疼痛。腥红血液自她紧咬的唇间透流滴落,在海间混水稀泽,流向远洋。
她手提向上,尝试断开与鲸兽间的灵力相系。唤水者本可以轻易断开的灵力,此刻却紧紧连着鲸兽,不断引流入鲸兽体内。
邪魔拄着长戟,一步三抖的走到鲸兽前,浑浊老眼死沉的看着鲸兽道:“吸吧,养肥了肉美。”枯指在鲸兽弹韧极好的水质皮肤上拍了拍。鲸兽如得了鼓舞,加快灵力吸取。
“散。”沈陌黎在断灵力无果下,强命唤体归无。
吸得正甘的鲸兽在强命下躯体破开,水涛乍泄。邪魔老陈的脸怒意丛生,枯皱扁平的魔嘴大张,赶在鲸兽化水前一口将其吞腹。
干瘪的肚子在吞下大己百倍的鲸兽后微毫无变大,邪魔抚肚不满道:“好端端的鲸兽大餐,你竟想将其毁灭?破裂混了海腥味的肉真是味劣。”手伸舌上直抹,像要去除口中兽味般。
沈陌黎紧视言行怪诞的鲸兽,鲸兽为水凝聚,内杂了自己的灵力不假,但终归是源海之水。破与无破,食之有何不同?她凝力于腕,祭出绿叶形成带刺灵网,往邪魔处一撒,转身便逃。
勾刀成刺的灵网撒在邪魔顶上,却套不住邪魔。行动迟缓的邪魔嘴上一撇道:“这网太难啃,老魔咬不动。”他往边上疾风速闪,快到残影不留。
第六十五章 群魔争戟
残缺的长戟随手打在海底坚石上,颗颗石子跳动成灵,奔跳着缠住已负重伤的沈陌黎。石子叠筑垒在沈陌黎的四肢躯体上,密密麻麻将她包得紧贴。
沈陌黎一挣,细多的石子包贴得更是紧致,坚硬的石体把她周身固定得难以挥动。
邪魔迈着踉跄的脚步走来,拄着三叉戟显得步步艰巨。他沙哑着开口:“老魔吃人无痛无痒,你莫太过紧张。紧张了,这肉味可就酸喽。”
手拄的长戟在邪魔本就不稳的游走间不受控的一动,险险让邪魔跌倒成泥。邪魔抚了抚手中的长戟道:“老兄弟,我有口肉吃,自会把血都分与你。你我配合了多年,老魔何曾亏待过你?”
言罢,还似担心长戟不信,一手拄戟,一手轻轻的抚在戟上。枯干肉瘪的手在抚触戟身时,几缕魔气入戟,让本就消瘦的邪魔更显老瘦瘪了几分。
长戟一动的同时,沈陌黎身上赋灵的石子跟着轻微松动了下。趁着石灵松动的间隙,燃尽周身灵力,沈陌黎以黑炎将石灵颗颗烤焦落地。无了束缚的身子,在重获自由的同时往旁跌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沈陌黎咬着牙,忍下全身的剧痛,试着引出蕴藏在灵魄中的更多灵力。
虚空的本体屡屡借力下,灵魄绿光一闪,却仅给出了粟米一粒大小的灵力。
指尖轻点,米大绿光闪在指上。沈陌黎皱眉盯着藐小的绿光,乌云盖头。脑出奇念,她在邪魔与长戟说话的须臾,将绿光掷向邪魔握戟的指间。邪魔吃痛本能的缩了下指,长戟在松手之余向下坠落。
“不——”邪魔惊忙伸手去抓。
倒往海底石地的长戟却在邪魔触到的间隙自海中飘起,旋转落入沈陌黎的手中,引她手指扣紧戟杆。
本转身要逃的沈陌黎,望着平白落地自己手上的长戟,脸皱成团。她不过感测邪魔视长戟如宝,想借长戟倒地破损的时机躲闪。
怎知这长戟不摔地成碎也就罢了,还胡乱投入自己手里。烫手山芋在手,她不丢了这长戟,丢的可就是自己的命了。
“还我长戟!”邪魔盛怒道,步履向前全没了刚才的慢悠悠。它一瘸一拐的往前,滑稽而急切,同丢了比命还重的珍宝般。
沈陌黎张掌一扔,想将这棘手的长戟丢入海沟引开邪魔。可指开猛挥后,长戟却依旧紧紧附在她的指掌上,如是添了强胶将其与指掌黏住。
邪魔在挥戟时赶到身前,他左手拉住戟杆,右手猛力朝沈陌黎肩上便要一击。
渊渊洋流灵力自长戟处纷呈涌入沈陌黎握戟的皓腕,沿着玉脂手臂蔓延其身。得了灵力的沈陌黎,身轻敏捷的往旁一闪,避开了邪魔的袭击。猛力一拉,长戟挣开邪魔的紧握。戟旋绕身,往邪魔身上愤然一刺。
乌色魔气自被长戟贯穿入涓涓流出,邪魔贪恋的拉着刺在魔身的长戟笑道:“老兄弟,你要我以这种独到的方式与你一起,倒也是对我的一种成全。”话落时,全身已成乌气尽数入了长戟。
灭了邪魔的沈陌黎,手握戟杆立地,血剑自喉口溅出。老态皱纹自她握戟的手腕往身上蔓延,弹指可破的肌肤在皱纹蔓过之出松弛下垂,如步老年。
衰老的纹路延伸臂上,心室的魔气窜出一抵,猛力下将长戟推离掌心。强硬相拼的魔气,在震离长戟的时刹,原有拳头大的雾身也被长戟吸缩成沙粒微小。它停在沈陌黎的臂里,为自己一时的舍命震惊。
冲浩的血脉将它渺小的雾身往帝魂出推去,直直带入了束捆沉睡的帝魂中。失了大部分气力的魔气,在血河冲刷下,全无抵抗余力。在被拉入帝魂的前夕,才幡然明了自己被小魔兽留置沈陌黎体内的用意。
三魂六魄归一本主,原是如此。纵离了本主,自本主处传来的羁绊,还是会不自禁带入到他的思维深处,凝成它本能的存在。小魔兽对沈陌黎的牵挂,实则根深蒂固的凝固在了它的意识里。
它在沈陌黎体内,说到底不过是小魔兽用于护沈陌黎身的一颗棋子。到最后,它已然知晓了自己的棋子地位,却为沈陌黎的舍身毫无怨怼。
最狠不过魔兽,为己棋局,竟连自己的灵魄都可舍弃。
魔气在没入牵锁帝魂魔链的最后时刻,默然沉思。究竟是本主愿为沈陌黎牺牲的无畏在影响着它,还是它自身存了为这人族性命可抛的意念,它终无想明。
躲远的几只邪魔,藏在暗处观战。见得长戟被魔气震飞后,纷纷向前抢争。厮杀下,被灭的邪魔散成乌气,霎时被长戟吸入。势均力敌的邪魔互打重伤,却丝毫无放弃对长戟的争夺。
沈陌黎拖着重伤的身子,趁着群魔互杀,在源海中寻了方向摸索着朝来处游回。身体的每一处都似被刀割般痛楚,沥沥鲜血破出了脏腑四散涌动。
沈陌黎强扯着剧痛无比的身子,游远了些,才躲到处礁石后打开戒指,取出瓶血复散,倒了些含口入腹。外溢肠胃的鲜血,在血复散温润的修复下才缓缓得以归位。
血复散乃人族药圣研制的灵药,对于止血复原有奇特疗效。但副作用又是极大,常有吞食过于猛快者在服用后当场毙命。
沈陌黎用了半个时辰,才慢慢将含在舌上的血复散吞进肚里。缓若流沙慢流的速度,极大程度减轻了血复散在沈陌黎体内的凶性,让破裂的脏腑重归于好。仅是亏损的灵气,却是无法即刻再有。
视其左右而轻挪,沈陌黎灵气亏空后,源海于她更多了几分险恶。即使随意遇了弱敌,她都可能因丝毫无灵气可运转体内,转聚灵力反击而遭灭杀。
海底幽幽,全没了丝毫光束照射。伸指摸不见的前方,对她无疑危机重重。下潜时有鲸兽的迅疾帮衬,邪魔追速无快,自赶不上鲸兽神速。可回去,以她空无灵气的速度,必是未走几步便被邪魔追上。
她前探着与轸蚓再次沟通,虽不知轸蚓对她为何排斥,可情况紧急,她不得不再寻得灵魄相辅。
转角的探寻间,前方忽多了三个黑影,往她这向疾步跑来。
第六十六章 推渊恶妖
昏暗里的正面照面,比起沈陌黎,急急跑来的三个黑影更显惊慌。
婳娘疾走在最前端的脚步戛然停止,她媚眼艰难的在黑暗里探着,想看清沈陌黎的面容。躲在她身后往前的两个小妖,本未注意前方有人,在婳娘停步的空档探头出来,这才发现了沈陌黎的黑影。
乌沉的海底无光照入,他们在凭空出现的漩涡逼迫下,无路可选才潜了下来。黑暗加剧了他们心底的恐惧,无端走在最后头的同伴又忽然消失,让他们的惊慌加倍升级。
此刻他们如被弃在虎口的羔羊,无助而乱窜。小妖们鼻尖隔着弱化一切气息的碧海,深深嗅吸,虽隐隐嗅得好似是人族的气息,却久久不敢往前。
源海危机四伏,普通人族不可能在这恶劣环境中存活。断定下,他们越发觉得沈陌黎有古怪。
藏在婳娘身后的一小妖拉紧妖绳的一端,将婳娘往前推了推道:“去,探探那人族是怎么回事。”
见婳娘闻言未动,愤而将其猛推了出去。妖绳在婳娘被推出的时候银光闪烁,将她的柳腰束得更紧。丝质银光,让沈陌黎一眼即认出妖绳。
熟悉的妖息迎面夹着海腥漂来,加之先前在销魂院里的窃听,沈陌黎心底有了几分猜测。她在婳娘即将撞上自己时,手腕一抬抵住婳娘的碧肩,以唯两人可听的声音道:“想解了妖绳活命,便配合我去做。”
销魂院细听的小片刻时间,即使无法让沈陌黎确定对方的为人,可依稀也能从对方的言行里判断,对方是个聪明人。
除非对同伴情谊深厚,否则妖绳绑在了身上不出五日,必将受捆者拦腰束断,让受捆者在痛楚里丧命汪洋。为了活命,对方断然不会拒绝这唯一可能活命的机会,哪怕这可能仅是根救不了命的稻草。
沈陌黎手腕一转,在暗难观到的瞬间,用力扯拉出了握在小妖手里的另一端妖绳。婳娘领意转身,朝另两只小妖大喊:“救我,这是只刚食了人族的邪……”喊声凄厉里混杂着疼痛的抖颤,话都未完整,便虚脱的倒坐在地。
聪明人知话的中断把控,婳娘不愚,将话断得恰到好处。让同行的小妖听取了关键,又巧见了她的重伤。
看着演技绝卓越的婳娘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沈陌黎无奈一瞥。在销魂院时她就知晓这女子入戏逼真,不想配合得这般贴切。
本就有所忌惮的两只小妖听了婳娘的急救呼声,脸吓得青白,赶忙再退了几步,却也没急着离开。婳娘与他们并不齐心,历来诡计多端,他们还抱着最后的侥幸,想探清婳娘是否有欺瞒他们。
沈陌黎手抚在婳娘头上,故作玄虚道:“这妖气鲜美,真比源海那类乏味的小辈可口。”趁着黑暗,她在戒指里掏出粒星穹丸,往嘴里一丢。
千百星光自她的身躯里点点闪耀,灿若星辰。如有天神下凡,震撼穹苍神力震得两个小妖眼冒星圈,背压佝偻。
小妖受惊后,仓皇往别处跑去,魂都快被强大压势给吓得破散。
婳娘看着身披星穹的沈陌黎,近距的压迫让她呼吸困难。她眉夹疑虑,本以为眼前这人不过寻常女子,配合着她戏演全套,逼退了那两小妖后,她就可将这个人族杀去。
可这如神降世的超然之力,又是怎一回事?婳娘一时琢磨不透。这人族明显不敌那两小妖,才会要她配合吓走小妖。但若实力不高,这压迫得她身近贴地的千斤神力又是无法解释得通。
婳娘示弱道:“高人,那两小妖已走。妾身刚才可都按你说的去做了,还请高人绕妾身一条活路。”
好妖不逞强,留命最急要,婳娘寻思着。
沈陌黎借势将星穹丸吞入腹中,万丈星穹随之无踪。
星穹丸乃是星族一神秘药士发明的疗养灵药。该药丸研制初衷乃为糊弄人族帝王,故在研制时,在药丸中加了点梦魄神力。含星穹丸者,会有股类似星穹的强横神力附体降世,使周围人倍感神力压身。
无数帝王曾为这灵药而争先寻找星族痕迹,渴求拜获此药。发明了星穹丸的药士倒也故卖葫芦,假意星穹丸一药难制,不肯多给与帝王。
熟不知那仅是药士的借口,星穹丸的疗效其实极弱,连神级丹药的门槛倒踏不入。那股如神降世的猛力不过是唬人的把戏,吞服星穹丸者,唯一可得益的星微好处,也仅是滋养血脉。
这些秘密直到五十年后的一场政变里,才被人知晓。此时,求而不得的世人还将星穹丸捧若至宝。因其少见,纵是服用,也少有人知其是含了星穹丸的缘故。
沈陌黎收了星穹丸,手指轻点妖绳上的几截,捆扎入肉的妖绳如得命令松了几厘。虽还深扎进骨,但比先前捆刺魂魄的剧痛让婳娘好受许多。
婳娘得了好处,扶腰起身。她细指点过沈陌黎的臂膀,轻衣浮海随身往沈陌黎身边绕圈,妩媚清声潆绕耳畔道:“多谢高人相救,高人既能解妖绳,不如好人做到底,替妾身全解了这妖绳?”话是央求,可眼中更多的却是试探。
“解妖绳还需有魂魄之力相辅,你想解开这妖绳,不如先且留在我身旁。离了源海,我自帮你解开妖绳。”沈陌黎高深莫讳道。
解了妖绳,她对眼前的妖就再无可束缚之物,谁能担保这妖不杀她。放了这妖,她灵力全失,要活着走出几乎不能。那不如暂且找个借口,先将这妖留在身边,遇险还能相互照应着点。虽留下妖人在身边有些冒险,但也比毫无生还胜算来得强。
“好,高人可别忘了自己的允诺。”婳娘毫无考虑便应了沈陌黎的话。横竖在海里都无方向,跟谁走不是走。而且以她的推断,这人族武道境界应在她之下,对她应当无威胁。同路的是信手可捏死的蝼蚁,对她而言,可比时不时就要将她推入死渊的恶妖要好上许多。
沈陌黎抬首巡了圈汪洋上方,再转头问:“我们先至洋面再说。”
话一出口,婳娘本无所谓的娇容上拧出难以置信的细纹。源海洋面封印叠生,初阶境界者都能看到的明显封印,这人族竟要破海出洋?她清了清耳,无比深疑自己听错了话。
第六十七章 乌舟潜行
沈陌黎望海低吟:“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连星无限路。早闻当年封印源海的魔族,创此诗留后世,以破源海封印。这首诗在五族中流传许久,无人可解其中玄机。今日到源海后,我才明了魔祖这诗的奥妙。”
婳娘顺着沈陌黎的目光望向上头,黑魆魆的汪洋里,无光照射。远处却有道星光闪烁,起初她只以为是漂浮在海中的旋涡弱光,在沈陌黎的点破下,倒看出了些不同。
旋涡中的光微弱闪动,此处的光却通明不息,直亮中又好似有月牙光晕染其边。光晕稍强时,可清晰的看见碣石临立左侧。弱光下受照面的局限,又让碣石仅显露出一小块石角。
“源海的破封点在那?”婳娘指着星光问道。
“非也,星之所指,才是破封所在。”沈陌黎目光灼灼的看向那被照亮的一小块碣石道。
时隐时现的碣石,在微光照亮下,有移动的黑影倒映其上。庞大的黑影让人看着生怯,目视便是非比寻常的生物。婳娘有些不情愿,她不过是只小妖,三魂六魄全无觉醒,靠着比其他妖族更勤以苦练,才修炼到高阶一重天。
也恰巧因她无魂魄助力修炼,在源海中她的武道境界才未有下滑。但让她冒险去那看似有巨大不明生物出没地,破那上古留下的封印,她千万道不愿意。
“高人,你兴许看错了。那不过是个旋涡,旁的那是旋涡用来诱人过去的陷阱。我们可别上当了去,被卷入旋涡可命都没了。”婳娘一脸肯定的对沈陌黎道。
“不信?你大可留在此地。反正这处邪魔群聚,我来的路上巧遇了几只巧要朝这向走来。估摸着这会,也快追到。”沈陌黎毋庸置疑道。
半疑半信的婳娘看着被黑暗包在里头,望不清脸面的沈陌黎。踟躇半刻,婳娘才开口:“高人,那我们还等什么?婳娘做舟,我们一道去破了那小儿科封印。”内心却翻了个白眼,信那“高人”就有鬼。
只是海底乌黑渗人,她也不想在此久呆。至于去不去那碣石处,上了她的妖舟,还不由她说了算。
纤细的白指一张,婳娘原地以妖力聚起抹轻舟。透黑的虚形小舟,很快融入黑色海底。莫不是看到婳娘以妖力聚集的位置,在一片黑沉中,不仅沈陌黎,恐大多数人都难以找到那黑舟影子。
未有犹豫,沈陌黎踏进妖化轻舟,坐到舟头道:“走罢。”
婳娘听了应允,盈笑上舟,细指一抬,轻舟随意念上浮,离了海底。飘飘乌色,在暗沉里便成极好的掩护,黑色的舟身严实遮盖,挡住了两个女子身上显眼的清亮衣色。
倚在舟尾,婳娘细听着周边的动静。她在妖族混得不算太好,魂魄千年沉睡,她便千年遭受同族的欺凌。得来不易的练到高阶,方有大妖愿意收她入麾下。本以为是幸运初始,不想进了大妖营地才发现,所有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不断委派生死任务,不停变化妖人身份,让她疲惫的想脱离大妖掌控。在一次次的非人磨砺中,也造就了她非同常妖的逃生技巧。
她侧耳倾听着周边的动静,以妖力得当的把控着轻舟的快缓声息。附近洋流里掺杂的淡淡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邪魔的存在。
舟至近五十丈高度时,不远处忽传来小妖惨绝人寰的嚎叫,几息不到凄惨的叫声便被吞没在了海中。魔妖听力嗅觉历来他族敏锐百倍,那不大的声响人族竖耳难听,婳娘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随着呼喊的消失,淡淡的血腥味稀化在海水中,弥漫进婳娘的感官。
大难未亡的万幸,让婳娘感激的看了沈陌黎一眼。虽未言语,但自婳娘的眼神里,沈陌黎已读到了些许信息。
二人谁也未去多语的泛舟前行。婳娘原想行舟往上,行至半途又想起他们是遇了旋涡才不得已向下。往上再遇旋涡,那必然是十死无生。
斟酌中,婳娘巡探向汪洋四周,暗测何处有明路。
“除了碣石那处,其他地方,你认为你的轻舟快还是邪魔更快?”沈陌黎的问语逼着婳娘再度想起那有黑影飘过的碣石。
婳娘撇撇嘴,略带情绪道:“高人,你得天地庇佑,自不怕死。可我一介弱女子,修炼成妖本就不易,高人这是赶着我去送死呢。”身娇体柔的姿态,在升至有微光的海域里,更显单薄。
拉起置放在轻舟里的妖绳末端,沈陌黎睨眸看向那处星光道:“你若不去,我可以代你勒紧绳子,让你更羸弱些。”
她不认为是妖必杀,但这境况下,不以强硬些的手段逼之,她可肯定眼前的妖人不会听她。
“不过说笑话,高人莫当真了。婳娘这不心心念念都想泛舟往那丁点光明追去,只是寻思着途中乏闷,才与高人开开玩笑。”婳娘话锋一转道,不情不愿的脑中,暗暗将沈陌黎臭骂一通。
沈陌黎未再接语,仅是估量着往碣石去的凶险。
“哪来的妖、人,往别处玩去。这地血雨腥风,连邪魔都不敢靠近,你等快快走开。”一道声音自闪烁的光芒出传来。沈陌黎与婳娘坐在行已将近的轻舟上,抬首望向有小块海石遮挡的光芒,却丝毫无看到人影。
婳娘止住驶前的轻舟,俯着身跑至船前,拉了拉沈陌黎道:“高人,这处诡秘,说不准是魔祖寄了魂魄在此,阻后人踏前。不如我们还是尽早离去?”
惊恐神情配合着胆战的话,衬得她好似无比惊惶。擅于伪装的内心,则在不停的叫嚣着想离开。破不破封印,与她没多大干系,她精算着去碣石破那封印的得失,末了还是深觉无去的划算。万一邻近藏了什么神级的邪物,她躲避有道,也保不准能否躲过。
关键时候,她大可丢了沈陌黎自个逃命。但隐隐又期盼着沈陌黎能替她解了腰上妖绳,不愿沈陌黎丧命这处。
第六十八章 海帝夺舍
沈陌黎自舟上一跃,游至光芒上方,一只看似矮小好欺的小蟹落入眼底。小蟹张牙舞爪站在石块上,近在咫尺的光芒将它放大了无数倍映在石上。
小蟹刻意比划着各式怪异动作,让映在碣石一隅的投影显得大而凶狠。
还想多说点威胁话的小蟹,忽感到头顶射来的历历寒光。它仰首一看,与沈陌黎审问眸光恰好对在一起,原是凶相毕露的姿态顿时吃瘪。
小蟹收了姿势,装狠道:“人族,你再是靠近,魂魄都会被这熔浆光芒焦灼烤无。不信,你大可试看看!”蟹腿则藏在背后比划着,蟹眸中勾勒着阴森的笑意。
洋底的邪魔听了小蟹的呼唤,忽群起往这处袭来。声音虽竭力压低,却无瞒过婳娘灵敏的听觉。婳娘脸上一横道:“它在召唤邪魔,快逃。”
说完,婳娘泛舟刚要向上接住沈陌黎,妖力凝成的乌舟已遭了邪魔袭击,被砸成雾气散在海底。赶在最前头手持棒槌的邪魔,抡起棒槌往婳娘身上就是一砸。婳娘双手聚起妖力接槌,高阶一重天的实力在邪魔的抡砸下,还是被直直打撞在碣石上。
邪魔双眼布满血丝,只留了二三追打婳娘,结群拎了武器朝沈陌黎杀来。
眼疾手快的抓起小蟹,沈陌黎往与碣石相反一向游去。本染着月牙光晕的光芒,在小蟹离石的瞬间消失无踪。戚戚黑暗里,将一切危机更扩大百倍。一股寒凉阴森之感,不过自背后袭卷而来。
小蟹蟹爪三百六十度旋转,根根暴戾的扎进沈陌黎握蟹的指腕,厉声道:“不放开我,你的手可就全废喽。”蟹爪穿透手骨,刺破经脉,还在混杂的血肉中不停的搅动。
创剧痛深让沈陌黎咬紧了唇瓣,手心冷汗直冒。她抓起一支穿骨的蟹腿用力弯折,本可无死角转弯的蟹腿在她强掰下,竟断离了蟹身。小蟹吃痛,须臾嗷嗷叫了两声。断落的蟹爪化成黑烟,在沈陌黎手中消失做无。
沈陌黎再抓住一爪,威逼道:“令邪魔退离,否则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腿先断光还是我的手先废。”
小蟹看了眼越追越近的邪魔,犯难道:“我仅有召唤邪魔的能力,可没收回魔令的权限。这些邪魔盯上了你,便是不死不休。”
它说的诚实,魔祖赋它魔命,让它镇守此地。它以身弱难阻强敌为由,恳求魔祖赋予它召唤邪魔的神力。
当年魔祖念它忠诚,答应了它的请求。可神力一用,邪魔的攻击便是死至方休。魔祖赐它召唤之力时,可未赏它终止之权。
谈话中,一只邪魔疾速抓住了沈陌黎的绣鞋,龇牙咧嘴的抡起巨石就要砸断她腿。沈陌黎脚下一踹,蹬开绣鞋,将邪魔自脸上猛踢一脚。
被猛踹的邪魔眼前一黑,本能的松开魔手。在海中水流的旋绕下,松开的魔手触及到沈陌黎白皙的脚裸。本是嫩滑的肌肤,一触便被魔气灼得焦黑。
邪魔拽扯拖延的时间,其余邪魔紧跟而至。个个邪魔张着魔爪伸向沈陌黎,大有将她四分五裂之势。
“止。”涛音女声自汪洋中回荡,无数浪涛逐浪成绳,将与沈陌黎离不过数厘近的邪魔团团捆绑。
水涛拍打中,海帝苻姬踏着白浪,自水间走来。她盯着沈陌黎,思考几许,转而看向小蟹:“她是这代魔兽契约之人。”
小蟹听之,如做了天大恶事,慌忙将蟹脚自沈陌黎手中如数抽离。蟹身打了个机灵,小蟹脚急抽了些邪魔黑气,以灵巧的蟹钳剪织,织做一匹魔布。
黑亮的魔布呈烟海缭绕之苍茫,又带有魔狱阴森之寒凉,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是邪门之物。
小蟹献殷勤的将魔布递向沈陌黎,见沈陌黎不接,又悻悻拉过她血肉模糊的手,拿布便要为她包扎。
一把甩开蟹爪,对于这类给人一巴掌,又赏人一颗糖者,沈陌黎素来未有什么好感。况且那邪气魔布,内质是否存了害人的古怪也尚不好说,沈陌黎自是不敢轻易往身上用。
小蟹泪眼汪汪,只差没跪下,它带着哭腔道:“人族大祖宗,先前是小的有眼不识贵人,冲撞了您。小的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您的玉手,你任打任罚任折了我全数蟹爪,小的都欣然乐受。仅求您行行好,让我给您疗疗伤吧?”
见沈陌黎不答,小蟹耷拉着脑袋,蟹钳顶着魔布横走至苻姬跟前,千求万恳道:“海帝,您尊为魔祖第一代契约者,恳请您替小的说说话,让这大祖宗应了我疗伤的请愿吧。看着大祖宗鲜血淋漓,这血流在她身,痛在我心呐。”
小蟹泪眼朦胧的望着苻姬,眸底焦急万分。若非它就是那造成手臂血肉模糊的罪魁祸首,倒真该让人感动它的关心。
苻姬不理会小蟹,纤手抓起魔布,以疾风不及之速漂移至沈陌黎跟前。她抓起沈陌黎满是血污的皓腕圈绕一包,连贯动作眨眼不动便已完成。
包捆在创口处的魔布融入肌肤,转息就修复了沈陌黎伤重近废的手。来不及反抗便被包扎上了魔布,沈陌黎看着重塑肌肤筋骨的手腕,心底总归有说不出的怪异。
她扫视而过面前两人,小蟹正以一副做得漂亮的眼神膜拜的看着苻姬。苻姬则是一抹好似带着阴谋的笑意,满面春风的看着沈陌黎。
撞在碣石上重伤的婳娘,听得没了打斗的声响,不放心拖着重伤的身体匆忙赶来。远远望及,恰巧见到这猫腻一幕。她如抹蜜汁的香美红嘴张了张,本想提醒沈陌黎点什么,又在苻姬无意一瞥的强势威胁下闭了嘴。
婳娘失意垂眸,她知魔布入体的风险。可自己一介小妖,纵想做些什么帮助沈陌黎,又怎敌得过源海之主?相比给沈陌黎点明当中玄妙,她还是保命要紧。
修妖千年,让她自是明白了同样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兴许不痛不痒,降临在她身上或就是致命重创。她此时开口,兴许能让沈陌黎防着些,可也保不准应一句话说错,自己被海帝灭了口。
权衡轻重下,婳娘嘴闭得更加严实。
第六十九章 碣石蟹钥
沈陌黎看着几人面上的丰富,疑虑更深了几分。邪魔抓在脚裸处的灼痛还在刺疼着她,火灼的刺痛让她根本不信,源于邪魔身上的魔布会真是有利无害的疗伤神物。只是见谁都不先开口说话,她又一时摸不清魔布的不利处。
一股不属于她的颤腑冷流顺着她重恢于好的筋骨上沿,又缓缓散在她的血脉之中。不经意流露的上古气息,溜进沈陌黎的鼻端,又骇然一惊,重退回了她的体内,弥流四肢。
陌生的气息,来又散去,让沈陌黎本就有所疑的眉头蹙得更紧。她紧盯着小蟹,似要将它看穿透一般。心虚的小蟹被看得发慌,往旁挪了挪,躲到苻姬身后。
苻姬劝抚道:“这魔布可是好东西,天上地下只此有货。人族,莫多想些无关紧要的。”
说完不忘将藏在她身后的小蟹拎出道:“你是这源海封印的钥匙,既在这海里等候万年,终等来了契约之人,还不快去开了那封印之锁?顺带跟你说一声,此番进源海的可不止这契约者,这代魔兽也入了源海。早前我还见一大妖追赶着他往大凶之地去了,你若不想魔兽断脉,就趁早解了这封印。”
小蟹一震,急急以蟹钳拉了拉苻姬的裙摆道:“海帝,你好歹也与魔祖契约,旁观魔祖后代被大妖宰杀,未免有些不仁义?”
扯开被小蟹钳着的裙摆,苻姬笑道:“魔兽历来智多近妖,还需用得着我去救?那大妖早被魔兽并入了己身。魔兽初生,实力虽让人有些鄙夷,智慧倒是代代更上一层。你若不信,且看。”
苻姬手心升起冉冉明珠,珠身逐渐放大,在海中最终长至蜜瓜大小。小魔兽的身影在明珠中呈现,它躲在崖后,趁着黑暗的掩护,自大妖背后突袭,猛然将遍体鳞伤的大妖吞入体内。吐骨间,兽脸上还挂着一抹嫌弃味道的不满。
小蟹睁大了眼,趴到明珠前,伸出蟹脚隔着明珠似想摸触魔兽。它激动得声音微颤抖道:“这……当真没想到……我还能看到魔兽一眼。”
酸涩涌心,小蟹眼角的泪水打湿在汪洋中,滴滴让人难察。小蟹尖利的蟹脚斜触着珠上小魔兽的位置,动作之细致,仿佛生怕伤了魔兽。它颤抖着声问向苻姬:“这……这为第几代魔兽?”
苻姬扶颌思索道:“你这问题问错了人,我与你同在源海,怎会知悉外界的变化?早前在源海边界上,我虽听过些魔兽的传闻,真假却是难辨。若以那些传闻推断,这应是第十八代魔兽。”
“十八代?那岂不是魔族指明终结使命的那代魔兽?”小蟹满脸惊愕,又赶紧看向沈陌黎,上下审视好像在计量着什么。续而叹息道:“这代魔兽真是糊涂一时,契约也不找个神级强者,随便找来这么个小丫头,岂不是拖它后腿?身担重任,契约怎如此儿戏。”
“契约与谁,不都全凭魔兽喜好。它肩了何等重任,怎不能随意契约?想来那重任,不完成也罢。”沈陌黎刻意将音线拉沉几分道。小蟹的嫌弃她并不在意,被人嫌弃多了,自然也就不在意有更多嫌弃压在她身上。她仅是想尝试,看看是否能从小蟹处探得关于魔兽使命的详细内容。
“你可知它的使命……”小蟹话到一半忽然闭嘴,它看了看沈陌黎,心底暗自庆幸:好在及时醒悟,未被这人族小祖宗给套了话。
小蟹尴尬一笑:“大祖宗,魔兽背负的使命它兴许还不屑于完成,你也莫往心里去。我这就去给你等破了这源海封印,放你等出去。”
说完,好似逃跑,小蟹头也不回的往碣石处跑去。
高耸的碣石林立海中,暗淡无光的石面凹凸不平,让人很难看出端倪。小蟹在碣石上左右找着,最后尴尬的转头求助:“谁来帮我照个光?这地太黑,我都摸不着钥匙孔了。”
话虽如此,小蟹脑底却是暗暗着急,唯有它自己知晓自身根本不是找不着锁孔,而是压根就忘了破封锁孔的所在。碣石面大,让它一寸寸地的找,它估摸着找上几天都难找到。
犯难间,小蟹再次想到了光。当年魔祖将封印锁打入碣石,以光照其位置,若它也能找到同方位的光束指向,应能找到锁孔所在。
一道蓝晕光束自苻姬掌中飞起,直直照到小蟹顶上。小蟹抬头望了眼强光,复指向方才离开的石块道:“且将光挪到那处。”
“在你头顶岂非更亮?”苻姬话是问着,掌却将光束移了移,拉到了石块上。
小蟹顺着蓝光所指,在碣石又细细找了圈。粗糙的碣石上石孔遍及,可独独唯有它记忆中那形状的锁孔。小蟹在碣石前磨了大半个时辰,泄了气的回身道:“蟹某年纪长了,记忆少了,兴许需要来点能量补充,才能想起这锁孔所在。”
说话时,沈陌黎游到跟前,她顺着蓝光所指,在碣石上用细指比着月牙形状。未过一会,回眸问小蟹道:“这处可是锁孔?”
小蟹有些难信,它找了半天未寻得丝毫线索的锁孔,沈陌黎竟随意一比划便是找到。它疑生懒散的游到沈陌黎所指那处,本是无抱希望的蟹眼忽睁成圆珠。小蟹激动道:“正是这处。魔兽契约的人族,看来实力虽是弱了些,但还算有点智慧。”
蟹钳往碣石上沈陌黎所指的那处不起眼的小洞插入,小蟹口念上古魔语,将洞旋转。
环形气流自碣石处扩散四方,沈陌黎稳了稳身子,退后数十米,才在洪流气流中保持了平衡。
苻姬慧眼里勾起一抹时机恰到的阴森,她无声躲到沈陌黎背后,观察几人动向。见所有人注意皆放在碣石封印上,苻姬突起白浪,将己身融入浪中,拍卷着往沈陌黎身上袭去。
机不容失,她盼了千年才等来这难逢的机会。这次,她定不能失手!
第七十章 神魂助升
“小心。”婳娘推开沈陌黎后本要避闪,在苻姬的涛浪神速下却已来不及。阵阵白浪将婳娘团团围住,婳娘在被包裹中意识渐空,妖媚的双眼在浪涛冲击下渐渐闭上。
夺舍!沈陌黎暗惊不好,她竭力凝聚周身之力。婳娘为救她才误入了夺舍陷阱,她即使现在无灵力可用,也要誓死一搏。
迈迈气旋自沈陌黎掌中盘转,强大的引力借着碣石解封的波震击打向白浪。这是她前世在海族学到的一手无须用到灵力,巧借洋流形成的引力气旋。气旋涓涓引着白浪离了婳娘几厘,眼看就快成功。白浪忽猛挣开气旋钳制,弹回婳娘身上。
沈陌黎双掌转动,再次绕起气旋,紧紧勾住白浪。白浪的巨力在引拉下,忽调转了方向,脱开婳娘反包住沈陌黎。
涛涛白浪中,一张半是透明的面庞浮在其间。
苻姬嘴擒浅笑,摘了面具,再次说着早前石柱前回荡的那句话:“你我不分,源海归统。沈陌黎,挣扎也是白费劲,我能看上你的身,是你福分。我堂堂源海之主,莫不是受了反噬咒的捆束,怎需夺舍区区人族躯体。”
半虚半实的海帝身影,踏着白浪款款前踱,周身六海景象在白浪中隐隐浮展。她铃笑若浪,身形同海,眸望海天道:“时间所余不多了,海以渊远,怎能断流?待我成了你,必使你登峰浪顶,归统六海,造就你几世所不能得的辉煌。”
碧海蓝影渐渐自白浪中融入沈陌黎身子,逐步磨除着沈陌黎的意识。
脑中本是清晰的一切,在清波冲刷下变得朦胧,沈陌黎眼皮如挂了千山般沉重,渐渐失去抬眸的气力。
就这样结束了吗?波涛在耳畔澎湃,沈陌黎眼中涌现的却是朝夕牵挂的人。玥狐、沈父、沈牧北以及那还困在水深火海中张张熟悉的面孔……不,她不甘,重生一世未扭转乾坤,就再次死去。
原要沉眠的意识,在无数狂啸的执着中将沈陌黎逐推转醒。神凰血脉在强大精神力召感下,竟自动开启了传承之力。重叠入沈陌黎体内的海帝神魂,在神凰的强制传承下,不断被拉往神魂位置。
“不,这不可能,我乃六海神帝,三魂超然非上古筋骨断难承受,神凰血脉怎能传承我的强魂?”苻姬诚难置信的看着自己,正逐渐被强扯入沈陌黎的神魂中,与她未苏醒的神魂缓缓融为一体。
万年了,海帝的肉身早在反噬中毁去。当年海帝心善,不忍带着如数魂魄一同归空,在自身遭反噬前,将天魂、神魂彻底融入源海,与本主断了联系,才让二魂在反噬浩劫中险保下来。
天魂心念海帝高德,决心永守源海,遂与早融在源海中的海帝神力一齐,化作了源海涛浪。
神魂却生了不甘,为造海赐福五族的海帝深感不值。她以汪汪清流凝结做本主形态,自源海始,想再续海帝传奇。可惜天不遂人愿,海帝生前虽断了与她的联系,但生死血约的反噬,却是世代将海帝的形象拉入了反噬名列。
她的本主形态一成,契约反噬便找上了门。初露海面的容貌在契约反噬下毁损近空,让她又急急躲回源海。
源海神力,非契约所能约制,这才助得她躲过一时契约反噬。仅是她的狼子野心,绝不是一片源海所能承载。她在万年中不断以海帝身份,诱骗着历代魔兽携契约人族来此。虽每每失败,可也挡不住她挣脱源海,一统六海的臆想。
海帝心地过善,万般为天地五族着想,才削弱了自身实力。落得最后不得已与魔兽契约,踏出源海客死他乡。苻姬在心底发誓数万遍,此生,她绝不走海帝的老路。她要强,她要力量,她要一统天下的荣耀。
仅是她不过海帝余下的神魂,力量远比海帝强盛时薄弱许多,若想出海,她唯有夺舍了与魔兽契约的人族,才能免去反噬咒的影响。
可惜,她的夺舍大梦终成空。无论如何,她也未料到她的宏伟计划在遇到沈陌黎之后就注定失败。海帝留给她的神凰血脉,不过本主的微毫,原意是想助她获得其它魂魄,让她自魂成人。
不曾想,她万世间未传承过任何神凰魂魄,竟在今日以神魂形态,被沈陌黎体内的血脉所传承。
她有恨,恨当初五族的私心掠夺迫使海帝神力归海。她有悔,悔当时魔兽契约未能看出端倪阻止本主。但一切似乎从海帝赐海五族那刻起,便已无法挽回。
涛洋魂力传承入沈陌黎的神魂中,清澈蓝光激醒了本在沉睡的神魂。海成浪柱呈着沈陌黎冲顶入穹,浩瀚云海与浪相交在沈陌黎脚下,一切磅礴大气中,又透着股凌天独立的傲然。
被浪托上穹苍的沈陌黎,本初入中阶一重天的境界,在先前的磨炼与强大神魂推波助澜下涛然大涨。神魂在体内耀动着明晃的光辉,莹莹湛蓝将穹海间的无限灵力收归入体,蜂拥带动着沈陌黎的提升。
小魔兽自源海中振翅飞出,停在云端一隅,静静的看着陷在蓝光中不断提升的沈陌黎。兽眸里无波无澜,恰似一切都在预料中。
溢彩蓝晖,在沈陌黎体内明暗跳灼。中阶二重天的光晕在沈陌黎的体内刚是暗下,又是一束强光乍起,中阶三重天境界随光而至。蓝光在神魂处久久不息,直窜到三重天巅峰时戛然一灭。
“还是差点吗?”小魔兽低语,手中聚了团魔气刚欲有所为。一束刺穿圣天的碧光忽现,带动天地灵力更为迅疾快猛的流入沈陌黎体内。碧海烈光中,莫名还夹着股源于上古的魔息。
夺目光耀下,小魔兽愤愤然收了爪内的魔气,警惕的巡向四野。源海封印破除,要来争源海的五族应已闻息出动,这穿穹透川的魔息强光无疑是在给五族贪婪者指路。
算无遗漏的魔脑中虽早就预料到这结果,只是在嗅得魔息时,小魔兽还是忍不住恼火。
第七十一章 顾盼煞眸
邪魔乃魔兽先祖魔气所化,夹带了少许魔祖契约余屑。苻姬则为海帝神魂所化,生死血约虽绝大部分由本主携命魂一并引走,但残留的些许气息在她体内。她若化为源海,则残剩的气息对她无害。
可苻姬偏偏想出源海,那她就必定有所谋。夺舍与魔兽契约的人族,因这代魔兽尚活,生死血约无法反噬与这代魔兽契约的人族,可助她规避去契约反噬。
在沈陌黎体内注入魔祖魔息,则可助她扰乱契约的反噬辨别,让她削弱去沈陌黎的身体与这代魔兽间些许血约联系。
只不过邪魔本就是阴毒之物,留在沈陌黎形骸内久了必祸害无穷。
小魔兽怫郁伸拳往虚空一击,竟在空中击出了邪灵乱颤之音。这局在万年前便已布下,魔祖可谓说为它铺出了条直通天道的平路。可它屡次看到沈陌黎被磨损折腾时,便会生出不想再在这条顺道上往前的念头。
这些时日,小魔兽每每为它不该生的念头而倍感后怕。
魔祖野心过天,可为抱负将三国六海拉入炼狱,可它却不能。初生时,它也曾认为自己能同魔祖一样脚踏万界,独步青天。然而沈陌黎的出现让它乱了方寸,缓了它本该踏入神级的脚步。
小魔兽也曾悔过,当初它若直接将沈陌黎丢入魔地,此时便没了这些犹豫。只是牵绊已生,它再想剪断已是不能。
周圈巡无异动,小魔兽才再看向沈陌黎。跳跃在她身上的神魂灵光已渐渐暗淡,中阶四重天的气势回笼进身。沈陌黎在连升三重天的冲击下,气息混乱,眩晕着往源海坠下。
蝠翼微扇,俯身做了前冲动作的小魔兽,在闻到股妖息后收了动作。小魔兽眸底暗沉,有人替它救人也好,省了它一会赶她走时的费脑。
娇艳的妖影在沈陌黎落海前,自海底飞出将她稳稳接住。婳娘紧扶住沈陌黎,神情复杂的关注着她的情况。
婳娘在白浪离身后便已转醒,只不过知实力不敌苻姬,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躲到边上,眼睁睁看着白浪一步步将沈陌黎夺舍。
当初看白浪袭来,她选择将沈陌黎推开,不过是太自信自己的能力,掉以轻心的认为自己即可救她,还能自救。仅是浪夺她舍时,她便清楚的知道自己错了。
世间大难临头各自飞者她见得多了,也不指望沈陌黎萍水相逢能够救她。原以为修行千年,这朝就要灭亡。未料到沈陌黎却选择了白傻式留下,与苻姬抗衡到底。
沈陌黎明知无生的死拼意志,让婳娘心生感动。但也仅是感动,婳娘在一次险被夺舍后,便不再轻易出手去救沈陌黎。千年修妖,她对自己的命比其他事都看重,并不想为救沈陌黎去冒险。
在妖族部落的多少岁月里,婳娘见惯至亲挚友的背后捅刀,已然麻木到被捅几刀,不痛不痒反觉太少的地步。修妖漫道,她独走千年,腥风血雨早是看惯,多一人少一人死在她跟前,并无区别。只是隐隐,千年未发现的良心,好似会痛。
沈陌黎在与白浪抗争时,婳娘一改往日先溜为妙的作风,潜在旁边不断暗中观察。想要插手救人,可在强横的白浪面前,她又不知如何去救。好在最后沈陌黎因祸得福,也让婳娘紧绷的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婳娘轻问:“可还好?”
缓缓起身,沈陌黎轻点了下头,有些难以接受的看向小魔兽。她次次信它,它却次次当她是棋,让沈陌黎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倍感苦涩。她隐忍问道:“这又是你布的一盘棋?”声线沙哑,夹藏着道不尽的凄凉。
小魔兽停在半空不语,久久的无声成默认。心中有愧,但它并不想将那愧意呈现到沈陌黎面前。与其让她知道真像,小魔兽更愿她活在憎恨自己中。至少,远离它,会让她更安全些。
它看向源海远处,脑中暗自计算着时间剩余。似下了极大决心,小魔兽转首再看沈陌黎,眼底已没了早前的羁绊与犹豫。
“魔兽布棋万年,只为今朝。是你太愚,当了棋子还对我深信不疑。五族无界,你若想离了棋盘,最好趁我现在还未生悔。墨城向左,沧冥往右,好走不送。”小魔兽冷酷无情道。魔兽万年孤寂,它不该有,也不该留那羁绊在身畔。
“高人,魔兽既要你走,妾身随你速速离开便是。”婳娘阅人无数,自然读得出沈陌黎神色中的酸涩。她想去安慰沈陌黎,只是孤独千年,她早习惯了逢场作戏。戏入风花,从不需要她真心去宽慰谁,让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慰藉词语。
沈陌黎三下思量的看了看小魔兽,最终起身,在婳娘的搀扶下朝左走去。小魔兽今日言行有异,句句赶她走,她有心想了解其中缘由,又因心牵墨城,让她容不得多想。
“走。”沈陌黎拉着婳娘,自海上旋起巨浪。几息的调整,让她平息了体内的混乱。中阶四重天境界下的引浪腾飞,让她携着婳娘很快就离得远了。
小魔兽眸光未转,带着留恋不舍,直看到沈陌黎在天际踪影全无,才竖冲入穹。它初生至今,魔气几经意外祭出,导致实力一直止步不前。现在的实力,着实与魔祖当年布局时对它所估相差甚大。
当年布下的局,旨在今日引五族强者到此,供它吸食万强灵力得入神级。但以它现在的实力,莫说诛五族强者踏步神级,恐随意来个强者都能将它剐杀千回。
在众强濒临的紧要关头,它唯有智取。没了沈陌黎的牵挂,对它接下来的布局而论兴许是好事。
苍穹中无尽黑蝠盘绕,在魔兽冲天卧穹后,躲散云端。一场黄雀在后的局,就此在魔兽的运筹帷幄中开启……
这一切都是沈陌黎所不知的,她拉着婳娘踏浪往前,不过十几里便隐约可看到海岸。
沈陌黎暗叹了口气,伸指规律的轻点在妖绳上,捆骨妖绳在她的点指间碎断落地。
“妖绳已解,你走罢。”沈陌黎拉开婳娘搀扶她的手道。
第七十二章 妖式收废
得了松绑的婳娘,腰身瞬间恢复轻盈。她深吸口气,伸了个腰。慵懒的妖媚姿态展尽风华,犹若妖姬转世,让人望上一眼边欲罢不能。
婳娘妖颜附笑道:“高人,大妖都不在了。婳娘也没什么地方好处,三国皆仙,仙人诛妖。婳娘即使躲过了仙,遇了魔族,婳娘也必是一死。不如我就跟着高人,高人去哪我去哪,如何?”
生而无家者的悲哀,离了百般折磨她的妖群,婳娘反迷了前进指向。
“我要回墨城,你早前在墨城出入过,应知墨城唯今的凶险。”沈陌黎冷冷开口,她不喜再有人陪她出生入死。
墨城现在称得上是一座死城,进入者十死无生。她没必要自己去墨城冒险,还拉上婳娘垫背。
“凶险婳娘见得多了,婳娘的生路是从死境中走来的,生死早无畏。”说这话时,向来娇媚的婳娘脸上一反常态的肃穆。顾盼妖眸煞气浮生,全没了平日弱柳迎风的娇态。
看着若变了个人的婳娘,沈陌黎终点头允了她相随的请求。这翻脸胜翻书的神速,天下恐独仅婳娘一家做得到。
妖息在婳娘肃穆时戾气横生,也让沈陌黎读出了婳娘骨子里的凌然狠绝。
能在魂魄全未觉醒下,存活千年的妖少之近无。婳娘在千年中活命至今,还修得了高阶境界,必有自己的一套厉狠手段。
沈陌黎未再踟蹰,御叶携婳娘往墨城赶去。
凌空御飞不过五六息,忽然阵阵强势气流压身,挤压得沈陌黎险些透不过气来。
她急急收了灵力,拉着婳娘躲到海岸边上的红树林中。自戒指里取出两颗隐息石,一颗递与婳娘道:“速将它含在嘴里,莫吞。”
血红的晶石如掠夺了骄阳圣火,通颗火烫。婳娘细手一接,眼尖的发现是隐息石后,整个人都化作震惊。
上古隐息石,乃妖族下无传者的妖巫练造。据传世间独有几颗,却早在万年前的那场灭世大战中消失了踪迹。
婳娘仅在妖史通鉴上,见过这隐息石的画图。现在石捧手上,让她激动不已。
她如奉珍宝,将隐息石含入口中。妖息须臾收拢成无,连带她的呼吸,在隐息石的作用下都变得微不可察。婳娘看向沈陌黎的目光变了又变,她起初因没了方向,才选择与沈陌黎共同去往墨城。此番看来,她的抉择明智不过。
沈陌黎打开戒指的时刹,她扫眼过去,便见到了许多普世难寻的稀世丹药。许多她再活上亿年,也未必能见到。
跟着沈陌黎,指不定哪日她为沈陌黎谋了好处,沈陌黎还能赠她几粒神丹。婳娘心里的小九九,在此时敲算得精明。
却未料到,未来许久后的某天,她为今日的盘算后悔不已。这盘算,非但赔本,还连带让她亏空了家。
仅是现在,婳娘预测不到未来,更加坚定了跟随沈陌黎的决心。
几个魔族在沈陌黎二人服了隐息石不久后落在了附近,左右闻之。
领头的魔人皱着鼻子,有些难以置信。枣色魔脸上的霸气不显自露,魁梧魔身散发着凛冽将门气息。他问向旁人:“你们可闻到了魔、妖、人三股混杂的气息?”
跟在领首旁的魔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轻易回答领首的话。他们的嗅觉未有领首敏锐,捕捉到的气息自没有领首的周全。
一个魔人想了半日,才上前回道:“峰魔领,我等适才御飞天际时,属下曾闻到妖、人的气味。只是下到这沙滩,却又无了半点气息。至于魔领说的魔息,属下愚钝,未闻到丝毫。”
峰极点头,看向其他魔人问:“你们可有闻到其他异样?”
五六魔人听问后纷纷摇头,眸色迷茫。
峰极四顾张望,他们神魔古族敬仰魔兽万年。在探知源海复苏的第一时刻,便由他带头领了族内几名武道境界高超者前来侦查。小妖、常人,他自不在意。仅是他适才在空中,分明闻到了上古魔兽的气息。
寻着魔息,他才落地搜到这里。可是莫名的,魔息到此又断了。
几个魔人嗅觉未有峰极强敏,自不知道峰极的想法。他们只当峰极想顺路除妖诛人,眼神交换后,推出一人自告奋勇,上前道:“魔领,源海重现三国六海必是魔兽所为。妖、人日后再杀不迟,还请魔领大局为重,领我等速到源海查探。”话有点以下犯上的味道,却耿直忠良。
峰极未查得线索,只好作罢。他战袍一挥,豪迈说道:“速往源海出发。”
得命后的诸魔精神抖擞,紧跟其后,往源海方向飞去。
沈陌黎避在林中,看着魔人离去,眸光不喜反忧,心念逐起:源海再现尘世,想来也不会太平。她虽恼小魔兽当她是棋,也知小魔兽赶她离开,必事出有因。仅是墨城岌岌可危,她急于救城,现在也帮不了魔兽微毫。
她看向苍穹,心底祈祷:魔兽,你定要安好。
而后,看向婳娘,沈陌黎道:“源海再现,必引来五族争海。而魔祖将源海移放在墨城附近,这大动静,定会使墨城附近的几族得了消息,往这处赶来。我们已御空凌飞了大半路程。不如改成步行,也好避开那些御飞苍穹的强者。”
婳娘斜靠树枝,妖眼眯弯,一笑万景沉。
她摘去咬在唇瓣的枯枝道:“高人所言,妾身皆听之。纵是把我卖了,妾身也愿意。当然,若是卖了婳娘,还能让婳娘赚比横财的话,婳娘更是喜欢”
正经话题,全被婳娘带到了歪路上。婳娘此刻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百花失色的丽姿,可迷男女万千,惑仙魔明智。
沈陌黎放眼看向别处,世界怎有此等媚态女子。那妖艳气质与她截然不同,极易让人看迷了眼。
婳娘看出了沈陌黎眼中的避闪,不以为意。五族内受她妖颜迷惑者多得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凭着这惑世妖姿,她多次化险为夷。有人拜倒她芳裙当属常态,无人爱慕于她才是怪事。
红唇略张,隐息石自婳娘嘴中盘旋而出。婳娘以掌接石,递给沈陌黎道:“高人,晶石还你。”
隐息石是好,但婳娘有分寸。不该她得的东西,她取舍明确的很。能用灵石几刻,她已知足。
“那粒我不要,你若也不想要,丢了便是。”沈陌黎轻瞥一眼满是婳娘唾液的隐息石,略有洁癖道。
婳娘眼中一亮,收了隐息石,笑靥灿过星辰道:“多谢高人,高人若今后还有什么不要的好东西,只管往我这砸。婳娘我乃万能回收箱,高人的废弃物我都收。”
“那这……你收吗?”沈陌黎自林中捞出个看似腐烂发臭的黑色泥状东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