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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诺海微     陌黎九天txt下载     陌黎九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人作棋子

    魔殇阁中暗流涌动,魔心各怀鬼异。蝠屋内,却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小魔兽御蝠赶路,昼夜不停,几日时辰便赶至离墨城仅二三十里地的近距。

    虽去墨城,小魔兽却并非去寻沈家。魔兽初生,消息极快即会传遍三国六海,旧仇新仙,闻知音信,很快就会杀涌而来。墨城内禁忌诅咒深种,可助它抵挡一时杀虐。

    沈陌黎连着几日沉陷昏睡,全无醒来征兆。它心虽急,也固然明了冥天穴修复,她身上余伤,在灵魄的蕴养下恢复加速,醒来只是早晚。

    但沈陌黎身陷昏睡,对它来说实在太过危险。倘若半途遭遇强敌,它恐难顾沈陌黎毫发无损。

    小魔兽倚躺望天,它生肩大任,前路注是坎坷。非死在未成强的襁褓中,即成就威赫四野的魔族大业。回望它的祖辈代代,一路均是这般过来。若非为那一使命,魔兽代代恐至今全尚存人世。

    使命,小魔兽脑中莫名萦绕出沈陌黎倾国一笑的暖意面庞。

    沉郁下,它趴身于地。若无使命羁绊,它应能与沈陌黎坐月饮乐,再是万年也逍遥无敌,奈何……

    眼睫翻飞两下,又静归无息,沈陌黎趁着小魔兽心神不宁之际,翻身背向于它。

    她早些时候便已转醒,只是心底杂然若五味混陈,踌躇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再与小魔兽相处。

    顾然回首,在沧冥巨森、在路上,小魔兽的种种行径。她番然明白,无论是她自身,亦或是整座沧冥巨森,都不过是小魔兽云清风淡间下落盘中的棋子。

    它不害她是真,可它布的局却是摧毁了整整一座沧冥巨森!

    沧冥巨森于她,亲近似家。她恼恨小魔兽将沧冥巨森当作棋子,精布棋局,设陷引魔入瓮。这盘棋,小魔兽下得诚然高妙,凝聚了黑蝠,充盈了她灵魄。可以沧冥巨森覆亡为代价的得来,她诚想退回如故。

    害沧冥巨森者,她该将其刀剐至死。

    可偏偏小魔兽连日里对她百般照顾,还冒被冥天穴控神之险,冲入她体内,为她化去虐亡忧患。过命恩情,让她下不去手。

    退万步而论,她与小魔兽契定生死血约,她纵想杀它,也是不能。同生同死,若是她无命再活,莫谈去救死寂丝缠的沧冥巨森,连她余愿,也得随她受反噬的魂魄消归为零。

    矛盾万加的情绪在她的脑里扎结捆束,让她函矢相攻。

    “你醒了。”小魔兽自身后问道,目光却未看向沈陌黎。

    黑蝠与它已联一体,沈陌黎枕在黑蝠密铺的床上,她的一举一动,它自是清楚。她既醒来,又不愿与它说话,想必是猜测到了什么。

    “我曾说过,不会害你,并无食言。沧冥巨森的局,我本可布可解。百足蛛的出现,实属意外。”见沈陌黎不答,小魔兽自顾自的呢喃说道。

    沉默片刻,沈陌黎终是开口,声线沉沉沙哑,全没了往日的灵悦:“你可知,一个意外,毁去多少生灵?”她的心底虽已无怪小魔兽将己当棋落子,但沧冥巨森的结,她解不开。

    “尘间强存弱亡,亘古不变。若是无死,怎会有生?轮回从不顾得你与谁亲,就放过谁。更何况,沧冥巨森的那些生灵并未灭亡。拯救它们的解法千百道,只看你如何去解。”小魔兽剖析道,沧桑艰涩的话语,全然不像一只初生魔兽。

    虽是沉重,沈陌黎却从中听出了一线生机。回转起身,她紧盯着小魔兽急问:“怎解?”

    小魔兽郁郁寡欢,魂遁深海地望着前一刻还对它冷言冷语,下一时又对它满怀希望的沈陌黎。虽一切祸端皆因它起,但它很是不喜沈陌黎似火渴盼的问话,燃起它心底的深深不快。

    沈陌黎为了他人,竟这般对它。沧冥巨森的生灵,护她虽是不假,可也未达为她生死不顾的地步。而它,可是刀山火海,轮回无忌的救她。

    当中有生死血约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它对羁绊情谊的渴求与实践。否则,生死血约对它束缚并不深固,它仅需让契约人族不死,哪怕成了活死人对它也是无碍。

    努努嘴,小魔兽不愉的说道:“待我踏入神级,自有大能解了沧冥巨森的困境。”

    犹似冰水淋头,沈陌黎的拳头愤痒欲出。瞥过小魔兽一眼,她扬首看向蝠屋。

    棋布星陈的黑蝠密砌成墙,乌压色调压得她心底愈发沉闷。

    横竖无解,她算是看清,世间本无正道。所谓的正道,不过是强者以武力强压,为弱者换得的短暂安宁。沧冥巨森的劫,无大能者出面,必不可解。

    沈陌黎怦然渴求升阶踏境,那股强固自身的坚定在心底再燃肆起。

    思索间,她眸向小魔兽。它的身形,明眼可见比她昏睡前更小许多。魔兽的逆生长,果真可怕,再继缩小,怕是要缩成尘埃大小。

    沉冥片刻,沈陌黎质疑道:“口气够大,你都已处逆生长,不缩成粟米被人口食已是万幸。还吹嘘踏境神级,你可知其间差距?”

    上天下地,小魔兽还是初次被这般鄙弃。它双眸一眯,转而计自心来。

    小魔兽狡黠一笑:“这世间,能吞食本兽者还未出现。当然,如算将本兽吞腹进肠者,你勉强算第一人。人族少女,你既已尝过本兽滋味,是否也该献上些丝灵力,与本兽尝尝?常言道礼尚往来,再食不难,可不正是这理。”

    无语凝噎的望着面前眸放饥光的馋兽,垂涎欲滴的神情好似分分钟要将她吞吃。沈陌黎手起火燃,抛出一团黑炎,掷入小魔兽口中。

    精致的灵力美味,让小魔兽如浴食海。它兴致勃勃的咀嚼着其味无穷的黑炎,舌尖快意的不肯将黑炎轻易吞腹。魔齿细咬间,软滑若云的棉柔充溢口间,令它感触到一股香浓与妙不可言的真心。

    沈陌黎愕然无语的看着面露满足的小魔兽,她虽未尝过黑炎,但那可杀敌致伤的锐利灵力,想来就难以吞咽。莫说入腹,恐常人食之,都会被灵力所伤,口裂舍断。

    想至此,沈陌黎通身打了个机灵。魔兽的口味委实奇特,非她等人族可理解。

    好在灵魄蕴养后的身体灵力充沛许多,沈陌黎紧接又掷了几团灵果大小的黑炎,没入小魔兽口腹。

第四十四章 按粒贩米

    几番谈话掷炎,沈陌黎全然无意的谅解了小魔兽当人若棋的恶劣行径。

    魔兽一世屠戮作浪,即使刚破壳初生,也是脸淡肃厉,杀意凌然。唯有品尝美食时,她才可从小魔兽面庞上见到该属幼兽的纯真美好。

    两人一喂一食间,蝠屋距墨城二三百米的偏壤处落地飞散。

    墨城,许久不见。沈陌黎望着不远处高起的城墙,心想。她本想节省时间,自它路直去洛魁圣殿。如今,即到墨城,离去洛魁圣殿比武的日子也还剩月余,她自思家想回。

    她再是细看,城墙顶端人影涌动,似与往日不同。

    难不成,墨城出事?紧张绷心,沈陌黎拉上小魔兽,快步走至城门。

    偏在一隅的墨城,平日来往行人稀疏,今日倒是热闹。

    城门上下站着二三十身穿东旭王朝军甲的守兵,一众急赶进城的行人,因守兵严厉长时的盘查,而排起小队。

    原先穿梭城门间贩卖糖画、泥人的几个小贩,面带畏惧,退到了城外。在隔着数百米处吆喝揽客,声音自降几分,全没了昔日的洪亮。

    小魔兽知足的伸着魔爪,在圆滚的肚上转圈绕转,唇舌间意犹未尽的相碰触着。

    径自往墨城走去,它的身形因食了灵力的缘故,比先前大了一尺。

    紧随魔兽的生长,对灵力的需求愈发昌盛,灵力对魔兽身躯的助长却愈加缓慢。待踏入神级后,灵力对魔兽身躯的促长可算微毫。有时魔兽吞食一城灵力,魔身都难再大上几厘。

    小魔兽迈前踏步间,沈陌黎俯身一抱,搂其入怀,紧视离得不远的军队,细声朝小魔兽说道:“一会入城,你定要装成布偶,任那队军爷打你踹你,你都不得动弹,可是记好了。”

    言罢,也不顾小魔兽的反抗,沈陌黎伸指往小魔兽毛茸稚脸上一捏。软糯的触感很是顺滑,一下勾起她浓烈的抚触兴致。

    她抚着小魔兽的细毛,迈步排到查检队伍的尾端,全然未察僵硬成石的小魔兽,内心排山覆海的震惊与崩溃。祖辈代代,它恐是第一只被人族当猫入怀的魔兽。魔兽世代震慑五族,名齐天地。它虽是幼兽,可魔兽幼子同是人人惧之,不敢近离的存在。这人族女子,竟丝毫不畏它,当真与众不同!小魔兽深深睨眸瞥过沈陌黎一眼,趴身不动。

    自顾往城门走去,沈陌黎并无察觉怀抱魔兽有何不妥。丝丝柔毛反触起她心底的那片柔软。她兴缓筌漓的排到队伍尾端,欣然模样,与排前的路人截然迥异。

    排前的人紧绷神色,凝重地看着队伍最前头,心里细数着自己的进城概率。

    几名摊贩明眼认出少时常光顾他们的沈陌黎,面露忧色,却也未上前多说。生本不易,他们为赚微薄碎银,才冒险踏出城门,贩卖零碎物品换取半碗粮米。自身都已难保明日,再别提护他人生还。

    一个官兵自摊贩前一一走过,行走间还不忘刻意轻咳几声。

    如闻讯号,摊贩都急急收了东西,自城门中成排军队让出的一小道间隙里慌忙回城。途中有摊贩忙乱间泥人落地,也顾不得回身去捡。

    为首安检队伍的军爷磨磨蹭蹭,待到商贩都进了城,才大声朝队伍后方一嚷:“今日名额已满,排后的需明天再进墨城。”

    本是井条有序的队伍,忽乱成热锅蝼蚁,齐齐往门口挤去。

    “军爷,行行好,城外近日连夜有妖,未入城那便是死路一条啊。”

    “军爷,我儿年幼,请你通融通融,让他进去吧。总角年龄,不该命丧此地啊。”

    “我不想死,我有钱。军爷,只要你让我进去,我可以把钱通通孝敬你们。”

    ……

    挤在门口人群,杂乱的说着求情的话,寻着缝隙想从成排军队中插身而入。

    纷杂的对话,沈陌黎总算听出了些端倪。她离墨城不过两月不到,城郊怎就有妖出现?万年来,墨城地界,从未听闻妖物出没。

    异族同惧禁忌诅咒,皆恐在墨城兴风作浪,因武力受压被人族灭杀。而今,何出了一个不畏诅咒的妖?

    边是思量,沈陌黎边往前走去,左右顾盼寻着入城的法子。墨城城墙高十来丈,如未受到禁忌诅咒影响,她已踏入中阶,自城门飞入并不难。

    只是墨城城外方圆几十米内,禁忌诅咒深耕,她想飞入,恐会半途摔落成泥。

    覃思中,苍劲浑厚的声音自城内响起:“放他们进城。”

    一名身着盔甲,八尺高大的中年男子施轩迈步,自城内走出,束起的发鬓里夹藏着缕缕银丝。他自城门前止步,身上不言而威的气场,让方才挤前的人群都停了说话。

    “将军,不可啊。您前两日已开恩放入了不少难民,这若再放,墨城内的存粮恐不销半月就要断无。到时全城百姓,怕都要受饿而亡。”为首安检的将士迈前劝阻。

    他们一月多前收到刑二少重伤的消息,刑将军心头挂念。只是前方战事吃紧,十几日前,他们才得空返回墨城。因墨城偏远,他们仅挑了三四十名御空凌飞较快的将士随行。

    不曾想,来城一路腥风血雨,先遭敌国奸细暗杀,后又在离墨城十里地的荒野驻扎过夜,偶遇妖物侵袭。他们历经沙场,御敌无数。在妖物的强扰下,还是折损了十余人。忘命相搏下,他们终是杀去那头妖物。

    本以为除妖后,可保墨城再入安宁。然到墨城才知,近来城外妖物层出不穷,常有过路行人在夜间被妖物夺命。不少过路商贾及访亲者,恐途遇妖物,皆改了行程,避到墨城城内不敢出城。墨城客栈人满为患,就连街上,都多了不少席地卧睡者。

    墨城百姓存粮不多,起初还为多了客商光顾而欣喜。家家捣粮做食,在市井里争先贩卖,赚得囊中饱和。但很快便发现自家粮袋近空,而常日自它地前来卖粮的车马,也是许久不见。

    饥慌在墨城遍地激起,仓谷贵胜黄金。一些还有存粮的大户人家,更是坐地涨价,将米粮按颗贩卖。一个碎银一粒米的惊天价格,让城内众多本就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多日无食。

第四十五章 仙魔胞胎

    墨城城主为平民乱,一面打开城内官仓发粮赈灾,一面发令控制入城人数。只是墨城无兵,控行令进展并不顺利。

    巧在刑将军带兵回城探亲,城主与刑将军本有交情。刑将军对控行令虽不赞成,但短期内也别无他法,无奈下才勉强应了请求,命将士守城控制入城人数。

    将士守城施令的第二日一早,城外横尸遍地,那些被拒门外的人,无一例外被妖夺血枯亡。刑将军心头不忍,后连两日皆如数让百姓入城。将士知自家将军胸怀百姓,并未多言。只是墨城饥荒日益加剧,为首安检的将士才再忍不住,提醒将军。

    “同为我东旭百姓,哪有置其门外,放任妖物残杀的理?”刑将军大义凛然道。

    复转头对身后的谋士说道:“秦川,这几日我等夜伏城墙上,皆未见妖影。不如今日潜到林中,更近观察。”

    “将军三思。”众将士急阻。话音未落,林间棕色雾霭漫起,朝墨城汹涌袭来,竟有屠尽一城黎民之势。

    “不好,快进城!”将士在雾霭袭来时,率先推着城外的百姓进城,沈陌黎在乱做一团的城门口,同其余百姓,一齐被推入城。

    棕雾涌速极快,几名为护百姓入城,守在最后的将士,还未来得及踏入城门,便被吞没到了棕雾里。

    哀嚎喊杀声自浓不见影的雾中传来,片刻便没了动静。凄惨痛虐的喊救声,加剧了在场众人的恐惧。

    烟笼棕雾往大开的城门渐漫,靠近城门口的百姓惊呼急跑:“逃,妖物入城来了。”

    一道魁梧的身影移至城门,极力猛推,硬是推闭了一闪城门。他适才救起一个在慌乱中被撞跌地的孩童入城,再回头,手下的将士便已命丧雾霭。

    他视手下同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如兄弟,眼观将士命丧雾中,已是勃然盛怒。只因长年领兵作战,才使他更多几分理智,隐忍下愤恨,为百姓再争奋力一搏。

    “将军!”一众刚进城门的将士,看清推动城门的人影后,急急上前,合力将另一扇门外推,两道门在众将士奋不顾命的推合下,重重的关至一起。

    城内的百姓见城门闭锁,不禁止步喘气缓息,心有余悸下,冷汗自额头涓涓滑落。他们知墨城附近有妖,只不过妖物多是昼伏夜出,日间有妖,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人族祖辈世代口耳相传,妖祖受仙族镇压,被附仙咒。妖族受祖代血脉仙咒传承影响,皆一遇日光浴照,顷刻魂飞魄灭。

    常年白日不见妖物,人族对祖上遗留的传言深信不疑。但此番看来,传闻似是有误。

    尚巧刑将军领兵归乡,才侥幸免遭妖雾笼灭。

    众人吁嘘感慨间,清锐的剑鸣脱鞘声声入耳,方才合力推门的将士忽持刀挥剑,厮杀开来。将士神情清一色的惊中带怒,仿若极惧对方,又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

    爱兵若手足的刑将军,在城门紧闭的刹那率先暴起,半晌不到便夺了离己较近的二三将士性命。

    残杀打斗的将士很快死伤一片。余下几名神智不清者,眸色惊恐的朝人群杀去,口中还不停喊着:“我杀了尔等妖物,为我弟兄报仇!”

    挥砍间,人群乱做一锅粥。百姓藏躲奔逃,物品散落一地。就连几只路人手上抓握的鸡鸭,也在人群狂乱窜奔中,被踩做肉泥。

    小魔兽仰躺在沈陌黎怀里,不屑道:“蠢,那分明是仙家幻气,哪是什么妖物。”

    “仙家幻气?”沈陌黎前世曾在古医书上见过,传闻幻气可致吸入者产生幻象,引人相互残杀。

    幻气产自仙族,古书上记载,仙族借幻气侵城,一日覆灭一城妖,其威力惊人。但幻气不分好坏,凡吸入者,无论仙妖,皆难逃厄运。

    有仙族祖辈深感幻气杀孽太重,恐仙族后辈使用不慎,惨遭屠族灭顶之灾,将其封为禁术。磨沙浣石间,知道幻气者愈来愈少。纵使仙族年轻一辈,也极少人听过幻气。

    “也就仙族那类道貌岸然之徒,会研生出这种损人折己的东西。”小魔兽眸有火冒,咬牙灼灼道。

    “看你这番表情,看来魔族也曾着了此道,可有解法?”沈陌黎问话间,已有杀红眼的士兵手举双刀,朝她这侧砍来。

    她避身一闪,险险躲过。常年奔战前线的将士,下手凌厉准狠,远超常人。沈陌黎前生历经避祸厮杀,一路御驾血浪,才抵住了这猛力刀袭。她肘处一提,在将士的刀砸猛打下,直撞将士下巴。趁着将士吃痛分神,刀交竞落时,娇小身子忽弯右侧,腿上提踹,精准地踢中将士精壮的臂弯。

    将士松落手里紧握的血刀,沈陌黎挥腕接刀,取巧挡击。抵打下,竟豪不逊色久卧沙场的将士。

    “幻气中并无灵气存在,只是单纯以药物毒草聚入雾霭炼成。魔族封塞鼻息即可抵挡幻术,只不过人族太弱,封了鼻息,自先断气。”小魔兽在二人打斗未始时,便振起蝠翼跃上旁的屋檐,悠哉闲坐道。

    惬意自在状,仿佛眼前发生的不是厮杀,而是万人闲聊。它并无打算出手相助沈陌黎,与魔兽契约者,若不强固自身,又不囚禁魔地,将来也只有等死的份。它可看出面前将士虽是彪悍,却也不强,恰是给沈陌黎练手的好机缘。

    观战间,一缕仙息微荡入鼻,小魔兽双眸一眯,蝠翼忽猛大张,未留一言,窜天飞往墨城东南巷坊。

    沈陌黎瞄过飞至无影的魔兽,面呈乌鸦黑态。靠魔依天,都不如凭借自身。她巧妙地运用前世习得的妙步避闪,挥剑游刃有余。抵打中,还不忘细致观察,寻着破解幻气的门道。

    在血场修炼的身法,远比屋室苦练精强百倍,可助她抵挡住一将士击杀。可若数将士群围厉攻,她再能取巧闪避,恐也要命交墨城。

    抵御驱兵的间歇,一柄利剑悬空刺来。

第四十六章 芸鹤仿魔

    沈陌黎闻声险避要害,腰间还是被划出了道血淋伤口。

    邢将军愤恨冲冠,持剑杀刺奔来,弘霸雄声贯天:“小妖,杀我将士,我要你血溅当场,魂魄无归。”话落剑起,气势磅礴的剑法,刀刀致命。未祭有灵力附剑,却也势贯长虹,可横斩千敌万马。

    吃力的抵挡着戾气凌天的刀剑,沈陌黎身靠借灵动步法,配合剑力,才险险未落得下风。只是剑气抵挡下的剧烈损耗,让她汗浸青裳,心生焦促。比力长久,她必不是军将对手,长时正面交锋,对她委实不利。

    依借对墨城的熟悉,沈陌黎计谋涌心,她打杀渐退,口中还大声呼喝:“尔等低弱人族,还不够过我口腹之瘾。你那脆弱弟兄,落我手中可还未死。有胆跟我前去,我倒要瞧瞧,终是你救得弟兄,还是我将尔等统统吞腹!”

    一语激起千层狠,本四散剐杀百姓的将士,听闻沈陌黎的妖迈壮语,皆转向朝她砍杀而来。沈陌黎倒也不急不畏,趁邢将军不备,以剑掀翻靠在墙根的十来根旗杆,换取一息时间,转身朝偏僻的巷弄深处跑去……

    另一头,小魔兽飞身闯入一座深藏巷坊的民宅。

    民宅内,残缺的土墙顶着破败的砖瓦,看似已许久无人居住。不起眼的古窗中,隐隐有光束忽明忽暗。破裂的墙缝处,丝丝棕雾自裂口轻萦飘出,淡入空气扩散成无。

    小魔兽兽眸一眯,危光乍现。雾引,应就在这座破屋里。只是何人在旋雾引,它却嗅闻不出。

    刚欲入门,颓败的木门遽然开启,由内传来与它音线同辙的声响:“魔兽亲临茅舍,鄙人却不便出门相迎,还请魔兽自行入屋。”

    横扫屋体,一只黑蝠自坍塌半倒的烟囱里振翅飞出,拍翅振动的声波,却是小魔兽无法听懂的怪异仙语。

    魔爪升起一球漆乌魔气,小魔兽朝地猛拍。墨雾肆腾的魔气翻袭破屋,片霎将屋宅震做废墟。

    棕色残影在坍塌瞬息穿墙闪出,眸角勾笑,讽蔑道:“墨城本是魔族驻地,历来唯有魔兽与魔族那位来此不受压制,其余人等皆受禁忌诅咒扁压。我仙族人,在此仙力尽无。魔兽何须如此急切,一见面便大打出手?”

    定睛一看,飞闪出屋的身影,竟与小魔兽相似无二。如非种族相异,真可被人误当魔兽胞胎。

    玲珑猫脸上,两颗獠牙尖锐比虎,薄过虫翼的蝠翅,扇动起轻风缕缕,玄黄的兽眼漾着古怪笑意,弯月上勾。半笑神情,全无仙族的道骨仙风,也缺了魔族的邪肆阴森。漆色魔爪上,棕雾旋绕,明灭闪灼的光在雾中夺目耀跃。

    它兽嘴大展邪笑:“魔族界地已半数归仙,魔兽圣貌当真好使,不费吹灰力气,就挑起魔族各派相杀,省了仙族的剿灭之力。今日,再把你魔气吞并归我,我便是真正归统仙魔两族的圣兽。魔兽,我这招瞒天过海,用得可是比你绝妙?”

    爪挠棕雾的身形音容,与小魔兽别无区分,神情却无小魔兽的闲清云淡,反倒多了妖恶绝狠。

    “你是否过海坠溺我不知,但论瞒天,与鹤祖相比,说零分都是高估于你。仙族圣兽,沦落到倚仗他人音容才可存活的地步。芸鹤,为幻我容,你擅炼幻气,息息饱受侵肤蚀貌之痛,不悔吗?”小魔兽不睨与它同音同貌的芸鹤一眼,望天淡问。在棕影出屋时,它便从那似曾相熟的眼神中,辨知了对方的身份。容貌可改,声线能变,但每个人独属的眼神却是难变。

    被刺痛处,芸鹤面神扭曲,猫鹤面庞闪烁交替。

    仙鹤万年备受仙、人两族敬仰,甚连妖族,都有不少视鹤为尊者。它贪恋万族敬仰的优越感,潜修偶获的幻气,企图以幻象夺得魔族皈依。未料幻气自带酸腐侵肤,修炼者可借幻气幻化他人容貌,自身真容却也会因幻气毁于一旦。它知悉实情时,已容貌尽损。

    虽能幻化自身鹤颜,可那完美鹤颜,总勾起它回想实已尽毁的形貌。锥心刺痛,让它改以魔兽面孔示人。本觉自己瞒天过海的幻气无人可破,不想小魔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恼恨交加,芸鹤运转起手中的雾引,自指尖一绕。雾引呈千虫翻浮外冲,形若要将魔兽捆绑在内。小魔兽张嘴一吸,千百条似虫雾引,竟如面条,被它如数吸食入腹。棕乌相交的魔气自它周身环绕而起,惊骇扑涌向芸鹤。

    “不,这不可能。”芸鹤瞳孔一缩,凝重的看着小魔兽将雾引吸食一空。雾引乃是控制幻气的根源,内含千毒万蛊,杀伤力绝不亚于仙魔灵力。可小魔兽竟淡然将其吞腹,此景太过不可思议,震得芸鹤睁大了双眸。

    棕乌相绕的魔气并未袭毙芸鹤,半球透明的仙家护罩在魔气冲击的瞬间灌涌而起,将芸鹤严实的护在里面。魔气消散时,芸鹤展翅飞起,亦蝠亦鸟的翅膀,凌空冲天疾速,少间便失了行辕,留下余音回荡:“魔兽,你杀不了我。仙存魔亡,乃是天命所定。咱们来日方长,我定让你尸骨无存!”

    小魔兽在确认芸鹤逃离后,瘫坐在地。体内的雾引强烈刺激着它周身的每一个细胞,让它痛苦难御。魔兽虽能吞噬万物,但它实力尚弱,强行吞下比自身强过百倍的雾引,也有撑散魔气的危险。

    它屏息聚凝着乱窜欲散的魔气,逼迫着自身快速消化过量强横的雾引。蛮横的魔气与雾引交错纵横间,散发出激烈的冲击力,将巷坊中的屋舍震塌一片。忽明忽暗的棕色灵光在小魔兽体内闪烁乱撞,似在寻找脱离的缺口。强撞下,小魔兽的魔气猛包厉围,两股力量相撞相融,将一方平地震陷百尺。

    运控着通身魔气,小魔兽眸间的忧虑一掠而过,心间分神一念:陌黎,抱歉。我暂控不住雾引,那群将士,靠你自己摆平了……

    分心空隙,棕色灵光忽往小魔兽心头一撞,一缕腥咸喉涌而出。小魔兽强忍吞心噬骨之痛,紧闭兽嘴,紧控魔气。

    两里外坍塌的破砖上,亓衍与沉渊远眺魔兽,面无表情。

    在小魔兽心头受击的同一瞬间,沉渊终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可趁机杀了魔兽?”

    亓衍只是摇头,散发丝丝冰气的薄唇并不作答,领着沉渊踱步往墨城密道而去。

第四十七章 刀下完兔

    借着旗杆倒下的几息时间,沈陌黎与身后追赶的军官将士拉开十来米距离。墨城乃她自小生活的地方,她并不希望熟稔的乡亲被东旭将士莫名杀尽。但正面以武力相拼,她必不是彪悍将士的对手。

    绞尽脑汁下,她才想到巧破僵局的妙法。

    身后邢将军与众将士穷追不舍,在幻气的干扰下,他们的理智逐失,眼中只剩杀伐剿灭。

    沈陌黎虽选了人少的巷弄,一路高呼:“危险,快逃。”也还是偶有穿行的路人,在听到呼声后还未反应开逃,便成了众将的刀下冤魂。妖红的鲜血喷溅巷弄两侧斑驳的古墙,滴洒石板街道。

    不消几时,成条巷弄就成了宛若阿鼻炼狱般的存在。数将士杀意**,见人杀人。

    连听到沈陌黎呼声,早早躲到稻草堆中的几名孩童都未躲过杀劫,被刀刀刺体。殷红的鲜血染红稻草,在地上流淌一地,以一片妖红,述说着此地的罪恶。

    更有将士,在沿路追杀中,残忍的往前方同伴的背上挥砍,将其直刺而亡。一路的挥杀猛毙,让追杀沈陌黎的将士数量急剧减少,不过一刻,便仅剩三四人。

    为首的邢将军,快猛威速,本在进入巷弄时,便要追到沈陌黎,但途遇五六百姓。杀心作祟下,他停步屠杀,耽搁了几息时间,也让他与沈陌黎的距离再度拉开了些。

    巷弄不长,七拐八弯。为保后追的将士不迷途中路,滞留巷弄屠杀平民,沈陌黎不时回头观望,调整奔逃速度。若近若远的距离,无意间也激起了追赶军将的暴怒,他们奔尽全力,力要将沈陌黎灭杀。

    追赶逃肆间,沈陌黎终将众将引至巷弄尽头。

    五六百尺见方、十余尺见高的芦苇丛林立溪中沙堤。一块破旧的木板,横跨在旋涡暗涌的溪流上,一头连着巷弄,一头连到沙堤。

    沈陌黎极速踏板,潜入丛中。高密的芦苇,很快掩没了她娇小的身躯。追赶而至的将士未有犹豫,紧随杀入芦苇中去。

    密杂的芦苇丛虽是不大,但被幻气迷心的将士,全没了出塞征战的卓越方向感,在芦苇丛中混乱砍杀,寻不着北的乱窜胡吼。

    绕出芦苇丛的沈陌黎,沿着沙岸,侧身翼翼小心往回岸的破旧木板走去。丛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与斩断芦苇的声响,她细声耳闻,透过声音判断着与几名军将的距离远近。

    溪流潺潺,水花飞溅沾湿着她的绣鞋。在水浸下,沈陌黎鞋底踩着青苔打滑得前行。

    前世,她在各类险恶环境下求生,依仗自身在险恶中习得的良好平衡,她才未在青苔上跌落溪流。

    慎然挪身间,前路忽传声响渐近。她刚想回身重丛中,一只巴掌大的橘色兔子窜出芦苇,震惊的与她四目相对。转而回神,兔子哀嚎道:“这地怎还有人族,真是天要亡我。”

    它往后退上几步,肃声道:“人族小姑娘,我非烤兔,不用直勾勾盯着我。看上亿年你也吃不到我肉。”

    沈陌黎盯视兔毛古怪的身影,比划了做嘘手势。她心中有疑,却也不想因声音引来芦苇丛中的追杀。

    橘兔紧肃脸瞪向沈陌黎道:“你比划禁口的手势也无用,我不会信你的。”

    沈陌黎的心在那狠瞪中石化,天地间能将禁声动作,当做禁口的,恐独橘兔一枚。她不得已小声说道:“有杀气,勿说话。”

    往后一跳,橘兔突然大喊:“你想吃我还让我闭嘴,天下哪有这等美事。我偏要呼喊,破了你的美梦。”言闭,还不忘多加几声“救命”疾呼。

    满心无语的朝后退回,以这只兔子的脑回路,沈陌黎恐还未说通它,就先招来丛中那几名将士。橘兔呼救时,她分明已听到芦苇丛中,几道脚踩芦苇声往四处传来,愈靠愈近。

    刀影破空划下,“咣当——”一声,自芦苇丛中伸出,狠狠地砸在橘兔身上。

    “哎呦喂,好痛啊,就说你们人族居心叵测,我这才刚喊跑一个,又来一个。这利刀,可是要把我劈成两半了。”橘兔抚着被刀砸中的脑袋,愤愤说道,全无想到它的呼声压根未喊吓走沈陌黎,反倒引来了将士夺杀。

    劈兔利刀在猛砍橘兔下,断做两截。手卧大刀的将士面上一怔,再次举起半截断刀,连砍橘兔数刀。

    橘兔阵阵哀嚎:“别砍别砍,再砍我都要四分五裂了。哎呦喂,浑身上下体无完肤,痛死我了。”虽是卖惨嚎叫,橘兔身上却不见星微伤痕,反倒是那把砍兔的断刀,生生被震得粉碎。

    甚被恼怒,砍至无刀的将士扯起橘兔,左右手各拉一头,猛力大张两臂,势要将橘兔撕裂断亡。

    “哎呦喂,我的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这不懂事的人族小青年折腾坏了。”橘兔大叫,兔身在受强力撕扯中被拉长数十倍,缩弹若皮筋。

    沈陌黎望着眼前怪异景象,轻跃上前,以剑背拍向将士不可言喻的部位,抢过橘兔往木板一侧急速逃去。后头两三喊杀声逐一响起,脚底急追打滑间,一名将士扑通落水。东旭王朝的士兵水性虽是不错,可奈何落水的将士误入水中暗涌漩涡,极快便被卷无踪。

    未顾后头情况,沈陌黎头也不回的急踏上木板,以平生最快速度往前奔。

    芦苇丛中,刑将军猛地窜出,他挥剑巨喝,利剑飒然将本就破旧的木板斩断。木板被砍处断落水中,道道裂痕顺延整块板面,使木板立时碎末。

    跑至木板中央的沈陌黎,明显感到木板向后倾斜,脚底一空,随碎成咋的木屑掉落水中。翻滚的漩涡,将她与手中橘兔拖入水底,急旋水流滚滚涌入她的口鼻,令她窒息。几个模糊不清身影隐隐浮动周身,她想伸手去抓,可溺水的缺氧,让她难忍昏迷……

    仿若睡了一世纪,沈陌黎再次醒来时却是回到了沈家。

    熟悉的闺房在她抬眸时呈现眼底,一旁端药入门的丫鬟,看到沈陌黎睁眼的瞬间,激动的跑来:“小姐,你终于醒了。你整整昏迷了五日,可吓坏茉香了。”

    茉香轻吹着冒着热气的药,以勺舀药,喂向沈陌黎道:“小姐,趁热把这药喝了,好驱驱寒。你让一只可变长短的兔子背扛回来时,浑身湿透,可把大伙吓坏了。”

    浓郁的毒物味在汤勺靠近时扑鼻而来,沈陌黎纤指一掀,将勺碗毒药朝茉香一面打翻。

第四十八章 窜喉彪争

    皓腕被汤药喷溅,灼出几处露骨深伤,茉香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面庞上充溢着毒怨之色。

    沈陌黎昏迷的这几天,她来过数次。可那只摸不清实力的橘兔一直守在屋内,她听闻那兔嗅觉敏锐,仅靠沈陌黎身上的气息便找到了沈家来。她畏惧橘兔,有心杀害沈陌黎,可始终未寻得机会下手。

    今日,橘兔不知何故,突以逐电追风般的疾速离沈家远去。得此良机,她在药中下了重腐剧毒,想趁沈陌黎未醒之际,强行灌入沈陌黎口腹,再伪造沈陌黎重伤身亡的意外。

    未想,她刚备药入屋,沈陌黎便已转醒。

    强忍毒肆狠恨,她策谋骗沈陌黎喝下剧毒。岂料药未入口,反倒喷溅上了自己的手腕。

    “茉香,你跟我近十年,我待你不薄,为何害我?”沈陌黎凌砾地看着捂手忍痛的茉香道。茉香五六岁时卖入沈家,便被沈父安排在她身畔。平日有布帛美食,她都会分茉香一份,不曾想,她竟养出了一匹白眼狼。

    腰身抽刀,茉香狠刺向沈陌黎道:“兄债妹还,沈牧北害我哥哥被乱棍打毙,我便让你为他偿命!”

    巧身避开,臂勾刀落,沈陌黎扯下床沿帘帐,将茉香捆绑成团。茉香自小未修武道境界,自不是沈陌黎的对手。挣脱无果下,她眸底淬毒地瞪视沈陌黎。

    邢二少那日被沈牧北打成重伤后心积怨恨,常遣人暗寻沈家麻烦。前几日,趁着邢将军带兵回乡,他更是颠倒黑白,在邢将军前告了沈牧北的恶状。

    邢将军对常年无空照顾的邢二少本就心存亏欠,听闻邢二少的苦诉后雷霆震怒,立马派了将士来沈家寻人问罪。

    沈家家主及两位长老携众家眷,一月前便已受邀去了洛魁圣殿,沈家连一个可出头说话的人都没有。沈家管事惧畏东旭兵将,愣是命人拖来沈牧北的随从,将其棍棒当众打毙。巧言令色哄得东旭兵将暂放问仇,愤然离去。以牺牲一随从的代价,勉强暂保住沈家,

    事情本就此翻篇,可被打死的随从,乃茉香亲哥哥。

    她亲眼目视哥哥被棍打而死,可又无力阻拦。心中痛恨东旭兵将,却不敢寻那群魁梧兵将寻仇。仇恨扭心下,她转将仇怨归结到沈牧北身上。

    沈牧北离家已有月余,武道境界又是沈家最强,她心恨沈牧北不该招惹邢二少,招来她哥哥的杀劫。然而又自知纵寻得沈牧北,也无法凭己之力,报失兄长深仇。

    赶巧沈陌黎昏迷归来,为她复仇带来一丝可能。沈陌黎平日乃沈牧北最疼宠之人,她又易近其身畔。仇恨深植的茉香就此起了沈陌黎的心思,虐人诛亲,茉香自认杀了沈陌黎,必让沈牧北也一尝逝去最亲之人的心痛。

    屋内打斗声响很快引来护院的注意,几个人冲将而入,探清情况下,急问沈陌黎:“小姐可有受伤?小人护驾来迟,罪该重责。”

    抱拳待命,几名护院面露畏色。沈家家主虽常听二位长老主事,可沈陌黎毕竟是家主唯一的女儿,沈家上下谁人敢不护。沈陌黎并未加责护院,事出意外,谁能预先防得。她仅是命人将茉香暂禁阁楼,寻了一实诚的护院,细问沈家近来发生的事端。

    护院未有隐瞒,一股脑将沈家的变故说了一遍。沈陌黎愈听,眉头锁得愈紧。

    洛魁圣殿星驰电掣将沈家一干掌事之人骗去,虽在她的意料,可未想到洛魁圣主心急如此,离比武约定好有一月时间,她便在一月前将沈家众人坑蒙拐去了洛魁圣殿。

    此去已有月余,沈家明面是去洛魁圣殿研习武道,实不过去充当了洛魁圣主的人质。她不关心两位长老的生死,却极在意沈父的安危。

    对于自身为何存在与沈家不同的神凰血脉,沈陌黎一早便心存疑问。但沈父终究养她成人,即使非她生父,多年养育恩情,也不是她一句血脉不同即可抹去。

    冥思细想间,橘兔拉得冗长的身躯扛着一只炫彩巨虫,自门口踏入。边走边自说道:“我一把老骨头,可要被这大虫给压断了。小姑娘你醒了,还不快来帮我卸下巨虫?莫不是寻思你救我未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在郊野便把这虫妖吞肚,还用得着费事扛回与你滋补?”

    望着那炫彩胖软的虫躯,沈陌黎从心到体都在抗拒。听橘兔的意思,这虫还是特意带回与她享食的。

    她撇下嘴角,将巨虫卸到地上,满眸疑问道:“兔子不吃草改食虫?”

    如见怪物,橘兔上下移视沈陌黎道:“你未听过兔急咬人一话吗?人族的学识,当真代代倒退!兔子连人都咬了吃,吃虫再正常不过。本兔吃肉吃虫吃天地,唯独不吃草。”

    说罢,掰下块虫尾,丢入口中饶有滋味的咀嚼。吃食间,还不忘递过一块与沈陌黎道:“这虫肉滋养,对人族功效不如他族明显,品上一口却也不赖。来一块?”

    轻摇着头,沈陌黎全身疙瘩树立耸起。看着炫彩虫膏自虫体流出,滴落地上,她深表难以接受。

    橘兔一脸不悦:“都说人族胆小,今日看来实在太夸赞人族。你这表现,恐连胆小的档次都够不着,我看人族压根无胆存体。”趁沈陌黎摇头往旁瞅过的契机,橘兔兔爪后伸,将虫肉藏到身后,升起一缕橘色幻火幻燃虫肉。方才膏露肆滴的虫体,在幻火间竟变作了油而不腻的喷香肉块。

    重递向沈陌黎,橘兔皱眉道:“喏,给你换了块我在郊野烹饪过的鹿肉,尝尝?”

    盯视着橘兔手中莫名生出的肉块,沈陌黎脑中拂过抹难以置信。橘兔进来时,身无口袋,也未见带有除巨虫外的其它食肉,这肉来源着实可疑。但眼见这鹿肉,看着确比虫肉易咽许多。

    将信将疑的接过被幻化的虫肉,沈陌黎往嘴里一送。一股难掩的粘稠虫腥扑鼻而来,刺辣着舌尖每一个触觉。

    虫腥刺激得沈陌黎难言一语,她捂嘴奔门外欲吐。喉中一股魔气忽绕转升起,将她刚欲吐出的虫肉如数纳归己有。

第四十九章 惑众打妖

    橘兔望着沈陌黎外奔的身影,若有所思。看来,自身幻术在梦魄之力的压制下,还是不能施展尽善。

    它失望的走出门外,却被入眼场景震得兔眼大睁。它惊讶的看着沈陌黎狼吞虎咽的将那块幻化失败的虫肉吞食入腹,尴尬轻咳。伸脚轻碰了碰沈陌黎的绣鞋,橘兔略为不忍道:“小姑娘,你若难咽,不必为取悦我而勉强吞吃。”

    沈陌黎大口大口吞食着奇怪的虫肉,嘴上并未得空回答橘兔的话,心底泪流成河。并非她想吃这令人作呕的虫肉,而是口中的那团魔气,在她停止吞食虫肉时,便胡乱冲撞着她的口舌。吞不下吐不出的魔气,撞得她脑袋发疼,不得已下,她才以虫肉入口,解去魔气的焦躁胡来。

    食完橘兔递过的那截虫肉后,沈陌黎疾跑入室,狼餐虎噬将卸在地上的余下虫肉扯拉入口。非她贪吃婪食,而是舌上那魔气搅动得她嘴上一时停歇都剧痛难忍。

    彪悍吃法,险些将橘兔的眼睛惊落地上。快速反应过来后,一人一兔在吃虫中猛战剧争,全然未察门口闪过的人影。

    斯须,七尺见长的巨虫便已见底。橘兔扶着圆滚的肚腹,成就一笑:“小姑娘还算识货,这虫妖可还美味?”

    似闻悉虫肉已无,魔气滚涌入喉,重回心房。沈陌黎紧蹙眉头,望着自得的橘兔,甚为无言。那巨虫何止美味,简直是美味到令人呕上千年不止!只不过食人嘴软,她并未多言。

    众声持棍喊杀自门口传来,三四十名墨城百姓手持棍棒,冲开护院的拦阻,奔杀入屋。领头一人直指沈陌黎道:“就是她,她定是妖物幻成沈家嫡女模样,进城食人。我自城墙一角跟踪这只橘色妖兔至此,可是清楚看见她大口吞食一只七尺炫彩妖虫。人族从不吃妖类筋肉,只有恶毒的妖物间才会相杀相吞。”

    正义凛然的分析,引发身后人群的共鸣,他们手举武器,便要砍杀扑来。沈陌黎面黑成团,天证她志,自始至终她从没想吃食那恶肠呕腹的巨虫一口。何况那虫虽经她口,却半点未入她肚腹。橘兔说的滋养,她更半分未感觉到,全被那窜入心尖的魔气掠了去。

    只是她有口难言,解释魔气种种,恐未能消除众人的疑妖推论,反倒会让人更误信自己是妖。她唇角勾笑道:“你说我是妖,妖物再是幻变,也不可能有本人的记忆。在场各位,小女可都记得清楚。”

    纤手随意一指继言:“良叔,平日沈家可未少光顾你的裁衣坊。我身上的这身衣服,若无记错,还是从你铺中挑得。”

    再指道:“乔城,你入学年纪因家境贫苦,未凑够银两进入私塾。还是我求爹爹为你垫付学费,助你入塾读书,你可还记得?”

    ……

    在沈陌黎的一一指问下,手举武器的众人陷入沉默。沈家家大业大,平日积德善事做过不少,在场多数人都曾受过沈家恩惠。

    见跟来的人杀意渐退,领头的昆牰赫然一激:“你能说出这众事情又如何?各位乡亲父老,这妖物定是食了沈陌黎,进而获取了她的生前记忆!沈家对大家有恩,我们必要杀了这妖,为沈陌黎报仇。”

    言之慷慨赴义,似处处为沈家着想,引起人群激愤。人群中,有人似见妖物看着沈陌黎,举棍欲砸。有人将信将疑,旋握武器暗自思量,蠢蠢欲动中大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之势。

    望着昔日与她相熟聊悦的乡亲,信疑参半将她当妖的模样,沈陌黎倍感世态炎凉。她轻叹一声,在昆牰话中,她分明听出对方不管她是否为沈陌黎,都要致她死地的杀机。

    横竖劝说无用,沈陌黎拉起橘兔,朝窗一跃,攀墙离去。星驰电掣,远非常人可做到。

    昆牰不甘看着无了踪迹的窗口,讪笑道:“还说自己不是妖,若非妖物,在禁忌诅咒深耕的墨城,怎有此等敏捷身手?”方才还被沈陌黎说得心有动摇的百姓,听得昆牰一言,皆深信了沈陌黎是妖一辞。

    橘兔在沈陌黎手中被强扯离开,它淡淡的瞥过沈陌黎一眼道:“墨城有禁忌诅咒根植,可你灵魄之力在受压制下却仍可用上微薄。你既能用灵魄之力退离,也能用灵魄之力灭了那等愚民。他们有心诛你,你何不杀了他们省事,逃甚?”

    “他们本心不坏,只不过易受谗言迷惑。既能走,我不必与他们交手。”沈陌黎风驰道。

    携着橘兔躲至靠近城门一隅,沈陌黎才止步,边打开手间戒指熟稔其中物品,边问向橘兔道:“你早先说出城到郊野猎捕虫妖,可有遇到棕色幻气?”墨城既是不能久留,恰好她也要赶往洛魁圣殿,自须知悉城外情况。

    “你有魔气在身,幻气对你又无影响,你问幻气作何?”橘兔诡谲的上下移视沈陌黎说道。沈陌黎适才吞咽虫肉时,它可是清晰见得她口中那抹大口抢食的魔气。

    魔气能御幻气?沈陌黎心头一惊,小魔兽先前可从未告诉过她,甚至还特地说明人族无法抵御幻气,这又是为何?

    转念一想,她立即领悟,撇嘴一弯道:“我有魔气,可这魔气并不为我有所用。”甚至于说,这魔气在她体内存在了一阵,可她对魔气仍一无所知。她虽能感应到体内的这股力量,然而魔气终日同捉迷藏般躲在她的心房,她终无法与之沟通。魔气食虫肉获取了助长的魔力,也不会分她半点。

    似闻笑话,橘兔不屑笑道:“你怎知那魔气不会助你?它若不助你,你受幻气控制暴毙,它也定会跟着灭亡。”在说到“灭亡”二字时,橘兔不忘提高了音量。话虽对沈陌黎所言,实是说与躲在心房的魔气听。

    “当真?”沈陌黎确认道。

    “自不骗你,你若不信,可踏入雾里试上一试。”橘兔兔爪一请道。

    试吃试衣,还从未听过试入幻气的,沈陌黎黑线一脸。这若没试好,岂不是连命都试没了?

第五十章 幻影奇成

    沈陌黎未明说出自身迟疑,只是尝试着与心头的魔气建立联系。小魔兽离她飞走,已有几日,要离墨城,她想先行知会小魔兽一声。虽不希望小魔兽再跟自己,承受羁绊之苦,她也未想让小魔兽寻不着人而心生担忧。

    心门内那股来自小魔兽的魔气,初欲与她建立联系,缕缕探出心门,尝试一听她想联系它的话语。可一探得话与小魔兽相关,立马断了联系,缩回心房。在心房中萦徐半刻,又探出少许,向沈陌黎抛去句话:“小魔兽命我同你说道,你直管离去,它在墨城尚有事做。那几个东旭将士你也勿再担心,它自会处理。”言罢,心虚的重窜回沈陌黎的心房。

    它藏在沈陌黎心房内,本就为躲避小魔兽本主的收回魔身,自不愿意沈陌黎找到小魔兽。没有小魔兽的日子,它可是惬意自在得多,偶尔还可探至口舌广纳魔妖灵力。若混天小魔兽回来,它的惬爽日子可又得戛然而止了。

    不知体内魔气想法,沈陌黎只当魔气是对她的排斥,并无多想。

    她扬起精致的面庞,瞭望城墙。这未知的跃入棕雾一试,她难以肯定是否会要了自己的命。

    猜中沈陌黎的心思,橘兔兔身拉长,将沈陌黎一卷,离地飞起,竟直接飞出了墨城高耸的城墙。沈陌黎惊奇的看着缠在身上的毛绒兔身,脑中问号猛打。照理定断,是妖是人在墨城都该受到压制,怎这兔子还能飞出城墙?

    出墙刹那,橘兔忽松开沈陌黎,跃身着地。被丢半空的沈陌黎,好巧不巧的跌坐在了橘兔身上。

    “哎呦喂,我的老腰。小姑娘,你莫太是过分,我带你出城已是给你天大面子,你得寸进尺坐我身上,良心不痛哉?”橘兔惨叫说道,说此话时,并无想到沈陌黎的跌落全是因它的缘故。

    高至半墙的棕色幻气弥漫城外,一抹乌色球状魔罩在沈陌黎出墙同时,将她裹得严实,与罩外的幻气全然隔离。橘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魔罩。

    “小姑娘,是否钦服我的本事?我言魔气必助你度此难关,可已成真。”橘兔得逞笑说。

    那阴谋已成的笑音,气得沈陌黎体内的魔气愤愤发颤。它祭出这魔罩,供沈陌黎撑到幻气外,可需得耗费不少魔力。它不过一团微小的魔气,这般折腾,方才它吞吃的巨虫妖气可全打了水漂。耗费全尽不说,他还得倒贴魔力去维持魔罩。莫不是离了沈陌黎的躯体太损它的魔力,它时刻想冲出体外将橘兔撕成粉碎。

    沈陌黎可不知橘兔与那团魔气的想法,她抱拳一谢道:“你这兔妖,确是不赖。”

    这层魔罩着实为她解决了眼下的大麻烦,让她在幻气中可畅行无阻。

    话音刚落,雾中忽有细小同蜂的虚影移动,一瞬点燃橘兔警觉。

    “雾中有妖。”橘兔鉴戒道。

    看着雾中小似蜂虫的虚影浮现又无,沈陌黎虽有疑那眇乎小哉虚影的杀伤力,但也心明能在雾中存活的,绝不可能是无灵力生物。她瞄向橘兔道:“可不是,你不正是妖?”

    “小姑娘,你可得罪了什么人?”略猜到虚影的身份,橘兔问向沈陌黎。它与沈陌黎不过萍水相逢,自觉她有趣,而生出与她同行的兴致。可若因与她一起,得罪了同族那位,着实划不来。

    看对方派来的妖物,应还是一员猛将,身形细同一粟,实力却不容小视。

    橘兔眸光黯淡,陡然意识到,今日它怕是躲不过与同族那位敌对了。误上贼船成贼人,它既与沈陌黎在一起,此刻散伙,同会受牵连追杀,那不如合伙拼上一把,兴许还能博出条活路。

    莫名的被问此话,沈陌黎轻压了下心房位置。今世她不过十六芳龄,帝魂醒而复睡,应还未被人察觉。洛魁圣殿来此提亲前,她十几年均久居墨城,全然不可能得罪异族。

    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诚备杀她以灭小魔兽。推测出原委,沈陌黎神色不挠,心则暗叹:生死血约,果然坑人!

    尝试与心内的魔气取得联系,探清敌情虚伪。魔气生得魔罩助她规避幻气,可也仅限这般,并无回应她的联系,对此沈陌黎倒也已见怪不怪。

    警惕观察着四下,虚影在棕雾里闪过速度极快,潜伏无踪如时刻准备攻击。

    橘兔跳身上肩,靠着沈陌黎的耳畔,微声说道:“此乃专攻暗杀术的阎妖。幻气对我们极其不利,一会我幻化出三个你四个我,你且再幻化一个自己即可。幻化后,听我指令行事”

    沈陌黎听得一脸黑,莫说幻化出一个自己,她如今的实力,仅能幻化灵叶御飞。轸蚓传承与她的灵魄之力深强,多半可不为她所用。隐隐她总觉得轸蚓虽传承与她灵魄之力,内心似还抗拒与她细联。

    橘色幻火围圈燃起,将周围挡得严实。自幻火中,走出七名与她及橘兔身形相同的幻影。细致端详,幻影极其相似中,又缺了份真身的神韵,各个面呆木鸡,手脚僵硬,连带眼神都木然不像活物。

    橘兔望着幻影催促道:“小姑娘,七缺一,你倒是快些,我的围圈幻火撑不过多久。”

    身处逆境,沈陌黎无奈尝试聚起团灵力于掌,不抱希望的始构幻影。绿叶灵力勾勒成一个圆体,像极蹴鞠。橘兔嘴角斜上一抖:“小姑娘,你头是球做的?你莫对自己长相太无信心,往美点造。”

    垂眸下勾唇角,沈陌黎略微怅然,她凝心聚精去造,却还是同预料那般不行。她勾勒着灵力下划。绿叶幻成的头身,远看像极铺了叶子的稻草人。

    “这……小姑娘,你给自己的幻影伪装得也太好了吧”橘兔抚着下巴沉思,暗自盘算沈陌黎体内魔气何故仍未出手。

    犹听不惯橘兔的冷嘲热讽,幽绿的灵力中,忽混杂缕黑色气旋,急速加快了幻影的聚成。乌绿相融的灵力,几秒不到就构成一个邪肆漾笑的幻影,竟比沈陌黎本体更妖艳惊人。幻影妙装束腰,红唇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百媚尽展其身。

第五十一章 真身安否

    沈陌黎疑问翻腾,本该受灵力操控的幻影,媚笑对她,却全不受她所控制。幻影轻抬细指,滑过沈陌黎的面庞笑道:“这面容,倒是悦目。”

    弯月清眸,凝望沈陌黎时,独闪着魔性锋芒。看着那双明眸,沈陌黎脑中不禁将其与小魔兽那双玄黄眼眸重叠一起,那眼神传递的魔邪气息,着实相似无比。只不过,相似中又少了小魔兽的帝者霸气,多了份小家碧玉的柔情。

    沈陌黎心底旋即明了,这幻影杰作必出自她心房魔气之手。

    幻影葱白细指轻卷着缕缕墨发,头微歪右侧,摄魂一笑:“兔孽障,你生扯硬拉你祖宗我入泥潭,不怕我哪日心情暴燥,窜出这人族心房削了你?”

    魅魂夺艳的妖姿让橘兔脸上一惊,激动澎湃心底:这幻影造得可比真人还妖媚几分,魔兽魔气当真了得!

    它面不动声色。声卖惨道:“哎呦喂,人族想杀我吃我,怎魔族也想吃我肉?可惜我这兔肉太老,你削是削不动了,咬兴许还能咬断你几颗牙。”

    橘兔嘴上说着讽刺的话,心底却悔青肠子。早知魔气的幻术炉火纯青,它该激魔气多幻几身幻影才是。可惜机会未抓即逝,橘兔都已幻化好了七个歪瓜裂枣的自己与沈陌黎,就算把这些劣质幻影都抛掷九霄云外,魔气也不可能再幻化一个半个。

    暗恼让沈陌黎仅幻化自己,橘兔兔牙挪动懊悔,它也好想瞧一眼妖媚版的自己。痴情幻术的它,忍不住再抬眸多看了幻影几眼,似要将幻影深深刻入脑底般。

    幻影嘴角微撇,瞟了它一眼,看向幻火。幻火在一股无形妖力的冲击下,逐渐退灭。透过幻火,隐约还能看到那妖力冲击的来源。幻影红唇轻启,散发着别样的娇媚,与沈陌黎本身的清秀全然不同。她银铃声问:“兔孽障,可想好怎撇避开那小妖了?”

    五道橘兔身影同声言:“与我走。”无异的身形音线边自说着,边各拉起一个真假沈陌黎,分向奔逃。雾中的小若虫影,几乎在同瞬间跟着其中一组身影追杀去。

    被追杀的一组,橘兔拉着沈陌黎,钻进林中。感应到身后的愈加追近的杀气,橘兔往地底一钻,兀自打出数道夹有幻象的岔路通道奔离开去。急逃中,还不忘回说一句:“我肉糙难炖,那妖遇我应很不喜。你那细嫩皮肤,很适那妖的口味。切记,一会遇了那妖,多展展你那魔魅细肉,让那妖多咬几口。”

    沈陌黎听言眉间一蹙,暗讥橘兔逃得倒是神速。

    掌心祭出一条乌漆雾气幻化长鞭,她旋身往身后狠鞭打去。

    一叶蜻蜓躲过鞭击,在虚空中蜓尾一点,点出片片水波涟漪。唯美的涟漪好似在空气中漾出水波,呈圆弧形迅速往四向扩散开去。

    涟漪漾出刹时,周边棕雾竟被波震散空,棵棵古树被波斩断腰,连沙地上,也被波漾起漫天沙尘。凶烈的毁灭力,与涟漪柔美无害的形象大相径庭。

    微澜涟漪如折,转息横切沈陌黎腰身直过,硬生生将她断做两截。缕缕及腰墨发在涟漪中散落一地,风拂飘往远处。袖口被切衣摆,坠地成无,蒸发做缕缕微乌雾气,自空中散发。

    邪肆笑意盈溢面上,沈陌黎妖娇的樱唇向上一勾,上身飞离腰身,乌绿相缠的灵力自腰中弥散四周。趁妖蜓激漾涟漪不备的霎时,她长鞭一划,将妖蜓的一瓣薄翼鞭碎成空。

    妖蜓哀惨低嚎,身子因短暂的失衡险些掉地。沈陌黎回转再是一鞭,鞭藤在棕雾遮挡中击打偏离数厘,鞭过薄翼,直打掉妖蜓的一只妖眼。

    可惜……沈陌黎望着点点消无的灵鞭自想道。不过,她这番一拖,留给那人的时间应是足够。

    她魅声一笑:“妖族,不过此耳。连吾等魔气幻影都已难敌,还妄与我魔族齐名,简直可笑!”笑声连连四起,悦耳迷心,但语气明耳可析非沈陌黎的想法。

    娇说间,妩媚倾城的柳腰纤身化作灵力消逝成无。

    “可恶,竟是幻影!”妖蜓狠厉薄翼一震,旋起狂风阵阵。因薄翼受损缘故,狂风激卷起地的速度,远比它平日缓慢许多。它蜓尾轻摇,弥散在城外的漫地棕雾竟被薄翼旋振的狂风吹散成无。三只橘兔拉着三名沈陌黎呈现在被雾吹散的城外各处,他们面面相觑,转秒反应过来,各散奔逃。

    妖蜓暴怒,奈何妖眸受伤,令它难以瞄准幻影奔散的方位。蜓尾在虚空中狂点涟漪,清波涟漪道道漾起,风驰电掣向数个逃窜的幻影分散袭去。

    接二连三的幻影在涟漪胡肆狂切中化成虚无。妖蜓默数着被击成无的幻影,薄翼猛翻,腾空飞起。

    它分明在棕雾中暗探到沈陌黎一行幻化出八个幻影,可连同林中灭去的那个,它仅抹去了七个幻影。人、兔真身与一只橘兔幻影,竟活脱脱在它锐敏的眼皮底下逃自无影。

    愤恼无常的妖蜓薄翼猛下扬一扇,平坦的荒地在薄翼扇起的劲霸妖力下凹成巨坑。

    妖眸流转,妖蜓心计顿生。薄翼轻振,拍扇飞入橘兔方才在林中挖出的地道。阵阵涟漪自地道中铺漾开去,本是多叉的地道在涟漪下被震镜碎,余下一条暗不见底的窄道通向未知。

    又是幻象,妖蜓暗笑自想。金刚震天的飞入暗窄的地道,这劣等幻术,怎瞒得过它的珠眼金睛。

    墨城外五六里处,橘兔拉着沈陌黎往一处山崖暗洞逃去。牵拉沈陌黎的毛绒兔爪,在奔跳间渐化成虚。沈陌黎深皱柳眉看着渐消无影的橘兔。她在橘兔拉她前跑时就已发现拉她的不过是只幻影,只是当时棕雾遮挡视线,她无法回身再找橘兔。

    她们沿路身后未有动静,想来雾中隐藏的那未知妖物,应是追其它而去。

    眸下橘兔幻影渐散,沈陌黎急问想知:“橘兔真身是否安然?”幻影乃橘兔妖力所幻,受橘兔操纵言行。她心知话语问询,应可传递到真身耳中。

第五十二章 仙恨之城

    幻影眸向沈陌黎身后,凝思道:“它随后便来。”冥思中的幻影在言语间妖力用尽,透明成空。

    沈陌黎放眸扫视川崖,何有兔影?空荡的平川中错杂多族气息飘荡,崖边平旷地间放望可达数十里,不见一活物。

    这处山川离墨城不远,但她未曾踏足过。她不明橘兔遣幻影携她至此的用意,仅是凭她自身的判断深信橘兔。

    世人谈妖变色,皆称妖族祸害异族。只有被妖族救过几次的她心明,妖有好坏,并非所有妖都难以理喻。一杆打死全妖族的评论,不过是人族对妖的惧畏所至。

    橘色兔影刨地跃出,兔爪轻拍沈陌黎肩上,又落地蹲站。

    回首转望,沈陌黎看着空荡荡的身后,面现惊异。难不成她心挂橘兔,心生幻觉?可适才有人拍她的肩头的感觉,却真实分明。

    “小姑娘,张高骛远可是会跌地重伤的。”橘兔翻着白眼道。它小是小了些,也不至于小到站沈陌黎身前,她都见不到吧?

    寻声低头,沈陌黎才见到了橘兔抱臂烦耐的身姿。她一把跑起橘兔,往一处窄洞钻入,道:“快幻化崖壁,挡住这洞口。”

    急命口气,乐得藏她心房的魔气直乐腾点赞。它早看橘兔不悦,千逼万胁让它祭出魔力。先是魔罩后是幻影,让它本就稀薄的魔气,都快被压榨成空。现在,也该让橘兔被使唤使唤,消消它那身膘脂肥肉。

    橘兔瞥了她一眼,兔爪幻出石壁幻影,填在洞处。

    幻影初成时,恰巧妖蜓扑翼自橘兔挖掘的地洞飞出,妖眸流转四处。洞内浓重的兔骚味,无不说明橘兔刚逃不久。

    妖蜓残眸流转四周,它一眼已瞎,但洞外空旷,放眼应是能寻逃至不远的橘兔。

    方圆十里风咆卷地,空荡无人。妖蜓脑内默念不该,此地平阔难藏,它怎还寻不到橘兔。

    探找中,心底略起疑思:那妖兔应是又用了幻术,藏在附近。

    猜至可能,妖蜓蜓尾点触道道涟漪,往山间各处扩散。平静的川崖,被圈圈涟漪震塌半边。

    “不好。”橘兔见涟漪跌宕荡来心头暗叫。它三脚猫水准的幻术,八成抵不住那凶猛涟漪。

    眸呈星穹色,通身橘黄缓褪,橘兔转成星空色调,身似隐藏星月。兔眸里两道月牙光束,在涟漪漾来时呼之欲出。

    清冷的梦魄之力窜入鼻心,让紧视涟漪的沈陌黎面上一怔。得梦魄者得天下,梦魄素来少见。拥有梦魄者均是威震六海的存在,同眼前这只橘兔般低调者倒是少见。

    爽凉心府的梦魄灵力,同引起了妖蜓的注意。它贪婪的妖眸盯向窄洞方向,咧嘴一笑:“没想到来这破城,还有这意外收获,也不枉我遥飞千里到此一趟。”

    梦魄普天难求,它非梦魄本主,但天底为夺梦魄的能者早便研试出了五花八门的夺魄禁术。

    妖族的夺魄禁术也是不少,它早前习过几个,只是长年未遇到梦魄可一夺为快。

    快速凝力妖府,扎眼灵光自妖蜓的妖府冲刹破穹,有网状涟漪,自妖蜓身下凝结而出,愈结愈大。水漾的涟漪清网铺张肆开,朝着窄洞飞张开去。

    碧空习习风刃在涟漪清网铺张去的倏然破杀,将浮在虚空的巨网刮扯成无。

    “小妖,说出妖尊下落,我饶你死入转回,否则,万劫不复,往生无望!”仙风飒爽的声音自苍穹中传来,谷缇箬懒于落地,在虚空中说道。

    对于妖蜓方才漾网捕谁,她更是无兴趣知晓。身为仙后,她呼天唤雨,无所不得,又岂会看上妖蜓垂青之物。对于妖界,她感兴趣的只有妖尊下落。

    妖蜓认清虚影,急急想窜回地洞逃肆,断去的蜓翼让它在仓皇中跌跌颤颤。

    几道风刃再起,直将妖蜓击得渣屑无存。

    谷缇箬不耐道:“麻烦。”嫌脏的踏云往墨城方向飘去,再不看此一眸。

    沈陌黎看不见的洞顶天穹,只见远处淡青仙气浮天飘过,渐飞远去。

    静待五六时辰后,沈陌黎才抱着橘兔走出洞外,望着恢复橘黄兔身的橘兔探寻道:“你是妖是星?”橘兔方才斗转星穹的神通,看似应与星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并未打算回答沈陌黎的问题,橘兔说道:“星、妖于你也未有别。墨城不太平,小姑娘,咱们速离墨城远些为妙。”

    说完橘兔抬头看天际,远方几道青蓝仙气划空往墨城方向御云赶去。

    同眺见一划即过的穹苍仙气,沈陌黎俯身蹲下道:“小兔子,我们就此一别。墨城危机重重,我还须回去趟。现在仙、魔、妖、人四族云集墨城,危险难测,你还是尽早离开稳妥。”

    扫过沈陌黎,橘兔努努嘴道:“小姑娘,我奉劝你一句,墨城的杀劫,你解不了,莫白白回去折了自己的性命。”话落兔走,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沈陌黎目送橘兔,后踱步返墨城去。墨城城门她自不敢走,途遇多族势力相争,城门外恐是不太平。

    中阶境界,她自然无法同仙、妖、魔几族抗衡,她仅是想解了墨城中的眷家魅毒,让墨城乡亲得以离城。否则,满城百姓受魅毒禁锢心神困在城中,必十死无生。

    她非帝君,没有心怀黎民苍生的大义,可也不忍看同她成长相伴十几年的墨城乡亲,被它族征战如数覆灭。

    人族历往受仙族庇护,但墨城尤为特殊。

    传言墨城乃魔族建立,仙族对墨城中的一切皆憎恨非常。莫说庇护,仙族但凡遇见墨城中人,一概格杀勿论,任凭对方再是信奉仙族也是无用。

    墨城城史曾有记载,百年前有一仙人到此,墨城百姓皆虔诚去拜。

    可仙人一见墨城人士,不问青红皂白横开杀戒,出城礼拜的百姓在那场实力悬殊的屠虐中死伤无数。鲜血浸透土地,血红整整过了三四十年雨水的倾洗,才消淡血色。

    除了仙族,城史中记载的异族屠杀多不可数。

    只是说来也怪,史中所记的杀戳均发生在墨城城外,城内倒是万年太平。不过城史中的所有杀虐记载,前来墨城的异族皆未有此次这般车载斗量。

    前生墨城据传也是在这般异族频现的时候,被倾覆屠亡。想至此,沈陌黎眉头蹙得更紧,快步朝墨城密道走去。

    待她离开后,两名身着浅青衣裳的仙人自一处石后走出。

第五十三章 双凤相杀

    一名年纪较小的仙子,抬首问向旁边一相貌清仙的男子问道:“仙长,仙圣平日教导我们遇到墨城人,无分老少,需一概屠之。这女子从墨城方向跑出,应也是墨城人,为何你不杀她?”

    一旁松形仙骨的封录白温和笑道:“录与,你可知仙圣为何命我们见墨城人一概杀之?”

    封录与茫然的摇头,年轻稚气的面上满是未知的好奇。

    轻拍了几下封录与的肩头,封录白再言:“墨城百姓皆乃上古魔兽魔气所化,并非人族。试想有哪个人族,会有胆量到墨城这等魔族建立的城邦定居?唯有魔气所化的仿人族,会在此安居。他们世代存活在这,关于祖辈为魔的记忆并未传承下来。久而久之,他们便当自己是人族。但魔族的实体并不会因他们的意志改变,他们再当自己是人,也终归是魔。”

    “仙长,那仙圣为何不直接将墨城毁灭?留一城魔族在这,当真后患无穷。”封录与急问,在他的观念里,魔族皆恶人,恶人不除,必祸害人间。

    “魔兽建立的禁地,岂是说灭就能灭的,如此容易,魔族万年前早就覆亡。仙圣虽有法灭得此地,只是一番抹灭需搭上我仙族众命。仙圣见墨城百姓尚且存善,万年来也未踏出墨城远行,不忍仙族舍命灭城,故暂放过他们。”封录白说道。

    他凝眸望向沈陌黎离去的方向,续言:“方才那少女甚为奇怪,在身上浓郁的人族气息中还夹杂着魔兽气味,却又不属于同墨城百姓一般上古魔兽的气味。说她是魔,人族气息更浓。说她是人,人族不该带有他族气息,她身上除魔息外,奇怪的还带有淡淡妖气与仙气。四族气息同在,上古至今,除了开天辟地那位,无一人如此。”

    “仙长说的可是鸿蒙初辟时的那位神女子?”封录与紧接问道,清澈双眸早在听闻封录白的话后睁得滚圆。

    “正是,相传她在天地开辟后,抽出仙骨化作仙族先祖,祭出血脉变作魔妖始祖,剥离明眸转做星族祖上,凝结血肉发丝集成人族祖先。若非她无后人,我真可能猜测刚离开的那女子是神女子后代。”封录白喃喃道,暗思前一步往墨城去的那女子,若未被多族气息厮杀吞身,日后定能有大作为。

    旋旋头,封录白忽感到自己的失态,那女子日后怎样,与他毫无干系。他转笑道:“录与,我们今日暂留此处,待几族混杀的尾声再离近墨城。”

    封录与点头赞同,墨城外几族相杀已成定局,愈早去者,遭遇的敌人愈多,存活概率愈小。封录白乃仙界少有的高人,可他武道实力却是惨不忍睹。

    与封录白同来墨城,仙圣本就反对,耐不过自己得意门生封录白的求情,才勉强答应。临行前仙门长老还特地赶至千叮万嘱一番,唯恐封录与这鸡肋存在,拖累了封录白。

    封录与在仙族诸仙种种嘱咐与鄙夷下,途中倒也谨慎细致,深怕出何差错,害了封录白。

    封录白倒是随性,五族多惧他的威名,一路未有赶上前叨扰送死者。倒是他一路庇护人族,杀了不少祸人妖物。

    他到墨城也早有计划,等墨城打杀进入尾声,他们再去,也省了不少气力。二人商量妥后,也不磨蹭,隐去仙气藏到附近。

    另一边,不知墨城情况的沈陌黎仔细回想着密道的方位,趁着渐转黑的天色摸了过去。

    轻声往前间,几声打斗自不远处传来。阵阵仙力与妖力的碰撞,牵连千米内的树碎成渣,地裂崩塌。

    离得还有数百米,沈陌黎一下被那阵阵冲劲震飞撞地,血冲喉口,腥红溅地。在高阶境界跟前,她这中阶实力当真连挨打的份都够不上。

    “谁?”打得火热的二人,听得撞地声响异口同问,却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转头查看。

    重跌在地的沈陌黎,强忍骨痛扶地起身,借着日落余晖,细细端详下才看清前方正执掌对峙的仙、妖模样。

    两名体貌一致、身着凤衣的女子对拍击掌,祭以灵力力将把对方震毙。青墨相斥的灵力,将相杀的两名女子同时震出血来,殷红血珠自那相似的红唇上缓缓流落。

    幻影?沈陌黎看着相同的女子猜测,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两名女子掌间灵力纯粹,不杂参丝,远非幻影可做得到。武道境界高者幻化的幻影实力出神入化,可翻天覆雨。但幻影再是强大,当中的灵力却终参杂着许多幻术气息,比不上真人纯粹。

    只是异族不该形貌雷同这般,纵是同父同母,除了双胎同胞外,也少有人能样貌相近至此。怪哉!沈陌黎覃思几许,未答欲离。

    见沈陌黎绕道便要走,其中妖艳红凤衣裳的女子率先开口:“小女子,代本后杀了那个女人,日后我且教你最高深的妖法,助你踏步神级。她受我牵制动弹不得,极易下手。”

    沈陌黎并不想被借人刀,她往一旁绕转前方道:“小女子惊恐,不敢对二位天人有丝毫不敬。二位继续,权当小女子未曾出现过。”

    言罢,转身便走。他族争端前世她见太多,各族在利益使然下手段甚多,她怎知那红衣女子说的不是一时寻她开心的谎话。与其乘人之危取人性命,引来无妄之灾,她不如躲远避祸。

    红凤华衣的女子臂间一震道:“不助我者唯有一死谢罪!想逃,没那么容易。”一股妖力拔地带起锋芒岩石,成列成刀蹭蹭朝沈陌黎击来。

    “小心!”另一侧身着薄金仙衣的女子喊道,旋即口吹轻风,缕缕轻烟化成风刃,硬是将岩刀生生挡住。

    沈陌黎一愣,这风刃似曾相熟,与斩灭妖蜓的招式并无两样。方才击杀妖蜓时望不见的苍穹上,那女子话语再浮脑海。她睨了睨那仙衣女子,仙气凌风,却怎看也不像心慈之辈。

    转身一手藏至背后,沈陌黎自戒指中悄声取出一抹浅青无味的药粉握在手上,往两位女子前靠。既走不掉,她必想些防身策术。

第五十四章 见反成伤

    “这位天人,你方才还说教我妖术,这还未有教,先要杀我,你的话叫我如何信服?倒不如你对面这位天人来得和善,你劝我杀她,她还救我。”沈陌黎的眸光自红衣女子身上,移到一旁薄金仙衣的女子身上,神色似有意助她。

    “那女人面善心恶,你若救她杀我,今日必葬黄土!”红衣女子憎恨道,伤痛难忍的面神,令人难疑有他。

    “小女子,你不必与她多说,只管离开便是,我与她的恩怨,你无须插手。”薄金仙衣女子道,旋即口吹阵阵轻风化成风刃,刮拂向对方。

    清眸转黄,红衣女子口吐蛇信,绕转中将刀刃化无,她恼怒道:“缇箬,有胆做恶事,无胆让人知,有意思吗?”

    蛇鳞自红衣女子白玉肌肤上遍布而生,覆盖通身,刹时让她的美染上几缕诡异的妖色。腿聚蛇尾,道道深陷的伤痕在蛇尾上班班可靠。

    红衣女子蛇眸恨火中烧,她本是仙族女子,母仙父妖。自出生始,仙族便代她与谷缇箬选了仙道,禁锢了她们体内余存的妖族血脉。若非谷缇箬覆灭谷家,嫁帝称后,她以仙族难撬动谷缇箬分毫。她何须为复家仇,抽脱仙骨屈身嫁给妖王,遁入妖道苦修妖法。谷家,始终是她难言剧痛。

    “谷缇司,你莫信口开河,如不是看在你我母体同胞的份上,你入妖道,我当携众仙灭你魂魄。”谷缇箬说道,仙清神淡的表情,与藏怒宿怨的谷缇司截然相反。

    “你不配提谷氏,自你害家族灭门的那刻起,你就不配姓谷!”谷缇司反驳,接连两个“不配”,诚然巴不能将谷缇箬的姓氏剥夺。

    “谷家私通魔族,灭门谷家,实在救他们于火海。他们与仙族为敌,就该有早日遁入轮回,来生醒悟的准备。”谷缇箬说道,口口为仙大义,并无把谷缇司的义愤填膺放在眼里。

    一人一言的争辩中,沈陌黎算是听出了个大概。不过二人仇恨,于她也未无干系,她仅要略施小计,脱身此地即可。近到几米距离,沈陌黎忽伸出背藏纤手,抛空洒粉。青色药粉顺风势飘洒吹出,扬入两名女子鼻端。

    谷缇司在吸入药粉后,妖力一退,直被谷缇箬抵掌仙力震出了千米之遥。一口血剑喷喉涌出,通身蛇鳞尽退,眸复清澈。

    她诚难相信的看向沈陌黎低语:“诛神粉?”

    凤眸一眯,谷缇箬冷淡轻笑道:“小女子,你倒帮了我大忙。这诛神粉本是仙家炼制的灵粉,对仙族并无损伤。对她那自甘堕落妖道鼠辈,却是大耗大损。只是你洒粉可有杀我之疑,既想杀我,就该一死。”话语中杀气腾起,全无方才救护她的仁善。

    仙力凝掌,谷缇箬忽感随仙力的流动,全身仙血被冻结成团。心神起惑,谷缇箬杀意盎然的面上转回一脸慈眉善目。她收起仙力,看了看沈陌黎,心内暗中盘思:这小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芳龄,应不懂抑仙药术。只是方才仙力凝聚时的仙血凝冻,又怎回事?为今之计,她难祭仙力,还是尽快打发了那人族女子稳妥。

    谷缇箬假意心善道:“唉,人族供奉我仙族万年,吾身为仙人,自该庇护人族。小女子,我念你年幼不懂事,今日暂不追究你的过责,走罢。”善善伪装下,诚难让人察觉她体内倪端。

    只不过,药是沈陌黎下,她又怎能不知道谷缇箬的心思。她在诛神粉中添了许牧仙碎,牧仙碎无色无味,专克仙族。

    牧仙碎入体后的吸收速度并无诛仙粉快,需要几息才可融进吸入者的仙血内。吸入的仙族若在一个时辰内无使用仙力,牧仙碎的毒自会化解。可如在这段时辰内祭用仙力,牧仙碎便会随仙力催生毒素,在血脉中逆腾,冻凝仙者周身仙血。

    仙衣女子虽一直以蔼然仁者的面目对待沈陌黎,在双方对话中,沈陌黎猜得红衣女子如胜则会取她性命,亦对仙衣女子的善心起疑。小心使得万年船,一朝不慎溺水亡。她在谨慎中,自取出诛神粉中顺道混了点牧仙碎进去。

    她这随意一防,未料还真防出了猫腻。果然,看人不可听语,更需辨心。也幸得她前世在百足蛛处习得了些丹药学识,不然今日恐小命难保。

    嫣然巧笑,沈陌黎讥道:“天人不必如此无奈放我一条生路。不如这样,我祭几团火送以天人,好让天人有杀我理由?”

    说罢,黑炎成剑自沈陌黎掌心飞出,在谷缇箬避闪不及下,欲将谷缇箬的腿骨筋脉绞断。她并不屑杀谷缇箬性命,但不挑断谷缇箬的腿筋,她又难保谷缇箬不在她转身后使手段偷袭她。

    炎剑旋飞之际,天穹上忽落下数抹碧雪打消炎剑。

    “够了。”浑厚低沉的声音自穹苍响起,一道白衣仙影自空中踏云落地。墨发盘髻束顶,袖摆金丝绣龙,腰间祥云图腾萦绕,俊朗五官中帝君风范仙逸其表。

    如见救星,谷缇箬凑身向男子靠去柔声道:“仙君,救我。谷缇司联合这女子想取我命,你如再晚来半步,恐只能见到妾身尸骨了。”言罢,泪滚清眸,摇滚欲坠。

    男子阻停了贴身依来的谷缇箬,抬眸望向谷缇司,心底漾过难言的苦涩:千年不见,她还是那般妖妩动人。

    只是物是人非,他再不是当年那护她如命的少年,她也再不是那纯洁无瑕的仙女。自她堕入妖族的那刻起,他们间就隔了难以跨越的鸿沟,纵是相望都成奢求。况且,谷缇司自愿嫁与妖王,千年来心中恐早已无他。

    刀绞仙心,将男子本以尘封的情思搅得乱旋胡飞。仙道,本该禁欲禁情。千年里,他仙道修炼猛速,正是他心底无情无欲所造就。可他未想,再次见到谷缇司时,他还是会因她搅乱了自身的仙气。

    见反成伤,男子郁郁转身,不再看谷缇箬半眼。

第五十五章 碧蝶掠魄

    男子轻叹,他在继位仙君时曾答应过亡去的先君,再遇谷缇司定夺她妖命,为先后雪恨。甚至还为此立下血契,对自己种了反噬咒。若遇谷缇司不杀,在经久的岁月里,他必将受反噬咒逐步侵骨蚀心疼痛亡毙。

    可今日再遇谷缇司,他终下不去手。先后血仇,在已断情缘的昔日旧人前,他不知为何心先选择了原谅。

    金绣一挥,仙力化风将跌地血喷的谷缇司轻携离地,旋旋送往与墨城相背方向。哀眸流转,此生错过太多,他凝睇暗思:谷缇司,愿这是我们今生后世最后一次遇见。

    谷缇箬无力地看着男子的所为,嫉愤得双眸都要蹦出,本是仙秀的面容在扭曲的心灵拧结下,全没了仙族雅逸。她抬手想阻止男子祭风送谷缇司离去,却是徒劳。

    眸带忧色,谷缇箬急呼:“仙君不可,你莫忘去你在先君生前契下的反噬咒了吗?你这一放,反噬咒即刻便会启动,拉你坠入万劫不复啊。”

    “命由天定,本君虽为天界之主,但天道亡我,再挣又有何用?”男子抬首看向穹苍尽头道。淤结的剑眉渐缓上扬,男子厉眸泛光,他为仙界平和从不以自己喜恶做事。难得从心择事,让他交上性命、三魂噬空都甘畅淋漓。

    天道?谷缇箬愤眉皱拧,这哪是天道亡他,分明是他为了谷缇司命都抛舍。

    绣鞋轻退,沈陌黎趁着男子与谷缇箬谈话的时瞬悄声渐离。仙、妖的爱恨情仇她不想围观,眼下回到墨城于她才最为紧要。

    退步间,仙白身影撇开谷缇箬,踏云落到沈陌黎跟前问道:“你与谷缇司是何关系?”情殇心亡,可他还是按捺不住想知道与谷缇司有关的一切。

    抬眸望了望眼前男子,沈陌黎铿锵有力的冷声回道:“情缘已断,问再多伊人同是无回。如真爱她,相守伊始便当终信恒守。”不知红衣女子与这男子的关系,沈陌黎仅视方才的情形猜测说道。

    这男子武道境界明显已踏步神级,以她现在的实力,着实不能抵挡这男子半招,甚至可说这男子轻咳一声都能震碎她的五脏六腑。

    不可武胜,她仅能智赌。

    “终信恒守……”男子呢喃道,一句话激起他心底千层浪。

    记不清的岁月另一端,他仿佛看到了那白衣泛血的谷缇司瘫坐云端,眸泛意外的绝望看他,那一望便是永世缘断。

    亘古的时光里,他终无法释怀那刻他对她的不信。灼灼岁序,妖王扶腰抱走衣裳血浸的谷缇司一幕,终是他心底无法解开的痛。

    天界有道,他承仙君尊位,弃舍的亦是不尽。

    郁结凝心增快了男子反噬咒的速度,腥味涌舌,滴滴自他的唇畔溢出。

    沈陌黎扫了眼男子,轻声往他身旁绕过闪离。她不过猜测一说,竟让这男子血珠涌喉。

    心悬半空,那男子情陷深井,如当她与那红衣女子伙同,回过神来岂不是要把她吊打到魂灭魄散?浑身一颤,沈陌黎加快脚步往墨城方向狂奔。趁那男子未回神的空挡,她还是赶紧逃开为妙。

    情这一字,最是熬人。她从不打算踏步情网,也自不打算耽误那男子独陷情渊回思。

    未逃出百米之遥,身后传来声急喝:“帝君,莫让那妖女逃了!”女声喝止,惊得沈陌黎提快速度,往墨城急急奔去。

    回首扫过沈陌黎,男子并未再追。他踏云登天,旋起仙力将谷缇箬掷入云上道:“你不该来这。我自娶你为妻那刻起,你就该兑行承诺,放了缇司。”说话中,一眼也不肯施舍给谷缇箬。

    “你答应娶我,几千年里,我们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你可有一天当我是你的妻?甚连一句‘夫君’,你都不愿我对你以此相称。”谷缇箬凄情看着近在跟前的男子,心却深感离他千万里。在久远时光里,任凭她如何努力追及,终赶不上他的步伐。

    谷缇箬不甘,明明最后留在他身畔的人是她,他却从未正眼望她。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心底的嫉妒成涝,一计恶毒歹念溘然生出。眸转谷缇司离去的方向念想:谷缇司,我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的存在,连妖族都难容你为后!

    男子未视谷缇箬半眸,自无发现她眼里的恶毒。他以云携她自天离去,不再多言。

    这场仙婚纯属交易,他背弃与谷缇司相濡以沫的约定,娶她为妻,封她为后已是最大让步。几千年中,他未给她夫妻之实,可也纵容她为非作歹。她做的龌龊恶事,他不是不知,只是心有愧欠,放任不管……

    奔逃的沈陌黎,再无理身后那几个仙、妖的情况,终赶在月挂中天时来到墨城密道。

    御叶凌飞,她踏步灵叶穿入密道,脚底成叶的灵魄之力,在初进密道时,明显薄弱了不少。

    少了毒蜂、树魔的密道更显静谧渗人,望无尽头的冰草道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条岔路。清清拾念花香,缕缕自一条偏侧的通道里传来。

    幽幽淡香引来碧晶蝶寻味翻飞,奇特景象令沈陌黎眉头深皱。碧晶蝶那日应被沈牧北吸体成空,怎又凭空出现?

    冰质蝶翼在寒刺冰风中上下翩飞,跃动的蝶姿勾起沈陌黎的幕幕往事。那时,莫不是为护她,沈牧北也不至于落得至今行辕无踪。

    今非昔比,她的灵魄已然觉醒,再不惧那蝶身靠近,可护她非常的兄长,再难相遇……

    垂眸收拾历历往事,沈陌黎收了灵叶,紧步随碧晶蝶踏步往偏侧路上小心探前。她原还愁恼何处寻找眷家魅毒,不想初入密道既已发现踪迹。

    冰草小道极长,抬眼望不见终点,叶叶冰草散发着寒气,将沈陌黎的细眉覆上雪花细碎。秋日薄裳,在冰冻天地间,连些丝冷气都抵挡不住。冰彻地底传递来的阵阵寒凉,强猛拉着她的体温骤冲下降。

    前方灵动翩飞的碧晶蝶,在凄风中抱团扇翼,五六合一。本是巴掌大的蝶身,在不断聚拢合体下,盏茶时间便扩至门板大小。逐大的碧晶蝶在渐飞渐慢,最后停在原地,再无动静。

    灵魄聚力于掌,绿光灵叶成剑聚力,沈陌黎望剑一眼,又转眸看向碧晶蝶。她揣测不到碧晶蝶接下去的动作,仅能提前祭出灵魄之力化剑防蝶。

    墨城内武道境界受压,唯有魂魄之力可用上一二。她用惯了黑炎,忽改灵魄碧剑,心底当真有丝微别扭。只是近来轸蚓似不像从前那般排斥她,也让她灵魄之力的祭用得当稳定许多。

    比人身大的碧晶蝶,仿如被灵魄之力吸引,突停止前飞,转袭沈陌黎而去,大有掠夺灵魄之力势头。

第五十六章 明哲礼待

    一叶灵力成刀,沈陌黎尝试掷刺蝶身。碧晶蝶挥动着蝶翼,幽幽碎冰自蝶翼散开,团团飘洒围刀。如冰如雪的碎冰粉末聚风旋行,眨眼将绿叶灵刀吞没其中。

    吸融灵刀的碎冰旋而增猛,在碧晶蝶蝶身分做七八冰链环锁,岌岌锁身间重覆蝶翼。犹在冰锁间挣扎寻脱的碧晶蝶,在冰链重归于身后,冰暴大震,倏然往周边扩涌开散。恒虐的冰暴将以灵魄化罩挡前的沈陌黎直直后推了数十里后,才略微减停。

    碧晶蝶若冰蝶翼拍扇间,忽有声音响起:“吾可通天知地,以汝魄力,换吾消讯,如何?”

    话语一出,沈陌黎疑惑的看向竟可开口人语的碧晶蝶。早前她见碧晶蝶蝶翼化黑,急飞至树魔处,本就有所猜忌。现看来,碧晶蝶当时是去寻树魔报信,传递她与沈牧北踏入密道的消息,借此讨要树魔的灵魄之力。

    碧晶蝶在密道已存万年,能得碧晶蝶助力探讯固然是好事。只不过碧晶蝶对魂魄之力的需求看似巨大,树魔灵魄深沃,供给碧晶蝶对己损耗微尽于无。

    眼前的碧晶蝶应是受她灵魄强力所吸引,才开口寻求互利。奈何她体内轸蚓传承的灵魄虽也强大,可要随意取用灵魄之力于她目前却而言却无可能。

    看着蝶翼的碎冰粉末重添饱满的碧晶蝶,沈陌黎脑中忽有预测:这密道在她离开后定有人再入,碧晶蝶才复得魂魄神力,再生碎冰粉末。她无从知晓前人实力深薄,如无安抚碧晶蝶,让碧晶蝶散去给前人报信,遭前人来杀,那她的处境便是危险。

    她冷然装作随意的多掷了些碧叶灵力与碧晶蝶道:“成交。只是我现还未需何消讯,这点灵魄之力赠你,全当合作的些许诚意。”

    诚然看不上沈陌黎振出的零星灵魄之力,但沈陌黎既已提出交换意向,碧晶蝶也未再多言。它蝶翼薄振,如数摄入沈陌黎的灵魄之力,重散前飞。

    沈陌黎暗中轻吁口气,适才她抛出的灵魄之力对她可是不少,对强者却少至不值一提。她不知碧晶蝶实力深浅,但依借魄力存活的灵物,内蕴自不可小瞧。

    犹记得沈牧北那时夺了碎冰粉末,险些爆体。当时的碧晶蝶还未有此时强盛,忽让碧晶蝶转而高强的人,实力必在树魔之上。她假意抚慰碧晶蝶,可碧晶蝶信她或卖她却是难测。她一路跟随碧晶蝶向前寻拾念花,凶险尚不可知。

    思寻谨慎间,一道修长的身影跃入沈陌黎眸间。玄青长裳随风飘动,飘散墨发在冰风中丝毫未被冻凝,伟岸的身躯在白茫景色中踏在冰草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傲世独立之感。

    虽是背面朝着沈陌黎,但那神似身形,让沈陌黎眸中一喜。奔跑前去,沈陌黎一把搂住那个背影,似儿时般亲昵说道:“哥,我好想你。”简单一语,道出她对亲情的无尽牵绊。

    亓衍一愣,在沈陌黎跑来的空档,他已感触到她的气息。只是他未料到她竟直接将他腰间抱住,面贴他背。而亲昵同他柔声说道的话,却是指向对他人的亲情眷思。

    比天年龄,他还是初次与女子相近此般。他身傲心洁,平时乃帝者同神的存在。平日莫说女子搂身,就是站近几米都会被他震出九霄。可对沈陌黎的近距接触,他却不排斥。

    寒冰自亓衍腰身延伸自沈陌黎葱白指上,将她的一双玉脂白手冻得发紫冷痛,也未让她生出松手之意。她紧紧的搂着他腰,生怕一放手,难归的亲情又会消失无踪。

    缕缕刺骨伤筋的寒气透过亓衍身体,钻入沈陌黎掌心,冻凝着她通身的血液。阵阵寒刺袭身,让沈陌黎眸中掠过明显担忧。沈牧北早前吸取碎冰粉末时,身体也是冰冷如此。过了近两个月,他竟依旧未化开这冲撞体内的碎冰粉末。

    “沈姑娘。”踟蹰半刻,亓衍终是开口,一句话点醒沈陌黎。

    松手后退半步,沈陌黎看向那张半侧转后的面庞。面容与沈牧北同模雕刻,只是少了沈牧北的和熙,增了份帝临天下的王者霸息。强横的帝息压人,只一眼,就能让心无定型者生怯自亡。

    神级强难耗动的压势,让沈陌黎眼中有一瞬飘忽。好在她前世厉行万苦千险磨砺出的强大定力,让她在一恍惚后理智重归。

    “我哥呢?”沈陌黎不畏不惧问道,她未忘记出了密道,最后将沈牧北融入玉佩带走的是跟前这男子。那时她无法救沈牧北,只得放手任他被亓衍带走,盼得他能重获一线生机。

    可现在她深疑亓衍不过是夸夸其谈,自身都寒毒能解,又怎救得了沈牧北?

    似看出沈陌黎的心思,亓衍淡淡说道:“他很好,正以莫灵丹疗伤。”怕沈陌黎不信,他径自从衣襟里取出瓶莫灵丹,随手抛与沈陌黎。

    紧盯着那弧线抛出的莫灵丹,沈陌黎急稳接住,瞥了亓衍一眼,把稳打开丹药瓶盖。莫灵丹三国六海难寻几粒,唯冥渊谷盛产有余。亓衍这随性一抛,若她分神未接稳,那后果难测。

    亓衍与沈牧北非亲非故,她先前出密道时闻沈牧北与亓衍的对话,听似二人相熟,又像沈牧北对亓衍有所排斥。她深记古书记载,莫灵丹遇土即刻融化失了药性,这对亓衍或许并无损失。可没了莫灵丹,沈牧北的寒毒必长期困身难解。

    瓶盖初开,一股独特别致的丹药气息扑鼻而来。沈陌黎未见过莫灵丹,却对这丹药品性略知一二。

    轻倒颗丹药入掌,莫灵丹上的股股炽热穿掌入血,霎时燃沸起沈陌黎通身血液。以指细揉,滑腻的莫灵丹在揉滚下不碎反亮,墨色光泽中泛出柠黄。

    清眸凝视丹药变化,沈陌黎脑中了然。世间丹药揉而转色呈亮的并不多,莫灵丹当属其一。与其他丹药再比,莫灵丹若兰如菊的独到气息,更是其他丹类难以仿制。

    将莫灵丹重归入瓶,沈陌黎递还亓衍,此乃救沈牧北的灵药,她珍之如宝,自没有亓衍随手一抛的肆意。

    “敢问公子,我哥哥现在情况怎样?”沈陌黎礼问。沈牧北尚还捏在对方手里生死未知,她心中清楚,与对方需明哲礼待。

第五十七章 拾念蛊神

    “本尊有姓有名,不叫公子。”亓衍略为不悦道,他清楚记得曾告诉过沈陌黎自己的名讳,难不成她转眼忘了?世人敬称他殿下,知音熟唤他亓衍,这一声不敬不近的“公子”,他听得硌心。

    与亓衍想法不同,沈陌黎撇撇嘴道:“亓衍,请问我哥哥现可安好?”内心却是想着:不过一个称呼,用得着如此计较?

    “寒毒已去,过些时日你即可见他。”对于连名带姓的称呼,亓衍反倒较为适应,这才答了沈陌黎的话。

    “多谢。”沈陌黎诚谢后,目光移往亓衍身后数百米出的拾念花。信或不信,她都不想与亓衍再多言。言多必失,她不打算拿沈牧北的命开玩笑。

    既无言要说,她便想早些告辞,去寻毁那惑城毒花。她恭敬一笑道:“亓衍,我便不再扰你观花赏雪,就此别过。”

    话至刚落,沈陌黎脚底一点,祭出灵叶御飞向拾念花杀去,掌中绿叶成剑,挥刃成风朝拾念花猛划。莲洁皓白的拾念花,入在寻常人眸底定珍惜百倍,可在沈陌黎心里手间,就仅剩下辣手摧花的坚持。

    眷家魅毒的蛊人气息在剑起时更浓烈的散发,缕缕勾得人鼻尖发痒,心漾缕缕对毒花的眷恋。蛊人心弦的花香触在沈陌黎的五官,一名身携虹光的仙子旋浮花前。

    她眉眼上勾,精雕的面容上展露着贵人一等的高傲。冷冽的唇瓣轻勾道:“好大胆子,谁允你毁我圣花?”凤言轻眯一瞥,凌厉寒光自眼中迸出。

    “圣花?我看说它妖花都高抬了它。蛊人的毒物,留它在世不过是祸害。”沈陌黎冷嘲一回,并未被仙子傲然气势所吓退,她举起手中的绿光叶剑便要将拾念花斩去。

    仙子面上有慌神表情一闪即过,她手往边上一拉,快到看不清她从何拉出了浑身带伤的沈父挡在剑前。

    “花在人在,你要毁花,尽管踏过他的尸体砍便是。”仙子蔑视众生的轻抬下巴道。

    沈陌黎剑止半空,瞳孔一缩,心在见到沈父虚弱容貌时被狠狠扎痛。“父亲?”她哽咽道。听闻洛魁圣殿将沈父一行骗走后,她便日夜牵挂沈父安危,虽早抱有沈父被凌虐的心理准备,可在看到养她成人的父亲伤得如此严重时,她还是忍不住胸口疼痛难忍。

    她停滞花前,娇小身影映入亓衍视线,他眉宇浅皱,指尖升起命魂灵力,转念一想,又将灵力收回指中。

    路的前端,沉渊拖着一袋厚重的包袱匆匆赶来,他虽有空间戒指,可袋中物品放入戒指即毁,让他不得不负重前行。好在他体魄觉醒,扛这重物倒也费不了多少气力。他放下重袋,抬眸只一瞬便发现了停在拾念花前,静置不动的沈陌黎。

    拾念花中袅袅魅毒飘散在沈陌黎左右,沉渊明眼一望即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他回头转看向自家无动于衷的殿下,过了些会终忍不住轻咳问道:“殿下,沈姑娘应是离花过近,被拾念花魅毒控神,可须出手相援?”

    “不必。”亓衍无波无澜的答道,复言:“这点心魔幻术她若都承受不了,将来怎御驾五族对抗那人?”

    温室难出悍花,沈陌黎的劫需她自己去度,他横加干涉仅会加速她今后的死亡。

    智多近妖,他算得出那人万年布下的每一步棋,又怎会算不出沈陌黎在这局中的位置。只不过那人想让沈陌黎成为盘中定胜负的棋王,他偏要让她跃出棋盘,成为与那人对弈的强者。

    流连眸光,自沈陌黎身上移向沉渊,亓衍问道:“可查清密道内所有小径情况?”

    调转一问,让沉渊心头咯噔一跳。他谢罪式面上泛着无力嗫嚅道:“殿下,几条路我均重复查看了多遍,只是……”

    “只是未见端倪?”亓衍接过沉渊难以出口的话道。

    沉渊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自家殿下果然多智,自己如鲠在喉的话立马让他接过去说出了口。否则,他还在寻思如何开口去答。

    亓衍交给他的事,他未有一件办不到,可今日这简单之事,他却万加谨慎也完不成。易事难成的挫感萦绕心海,让他踟蹰了许久才来见亓衍。

    他低垂着头,努力遮掩自己俊颜上挂着的尴尬。亓衍对他与起鸢有恩,时至今日起鸢都仍靠依仗亓衍圣殿的庇护,才得续活人世。为报恩情,他对亓衍的命令一向拼尽己能,从不曾让亓衍失望,唯今这迤逦小径的玄奥他怎都解不开。

    “如我所料。”亓衍并未责怪沉渊,反倒一副猜测正中的了然神情。

    他以命魂之力诱来在附近旋飞的碧晶蝶,趁着碧晶蝶吸取魂力的滞留,将蝶翼一扯。破裂的蝶翼上,一道黑旋的空间暗门缓缓打开。时有恶兽嚎啸自门内响起,伴着异族惨烈的嚎叫阵阵。门内怪声频频,却又漆黑不见人影兽踪。

    “殿下慧眼辨道,想不到这墨城密道的空间暗门竟会藏在蝶翼中。”沉渊恭贺道。

    当初,他极为不解亓衍明知沈牧北体内的碎冰粉末远非莫灵丹可解,还强行将其如数转到自己体内的做法。沈牧北和亓衍万年前虽出自同一本主,可本主了无音讯后,沈牧北一直避开亓衍独活。

    沉渊为亓衍不值,平昔总认为亓衍不该冒天下大险去移转沈牧北的毒素。直等现在他才明白,亓衍哪是舍命救灵魄,分明是夺了碎冰粉末为打开空间暗门先做筹谋,妖智协天当真可怕!

    “你先回圣殿等我,沈陌黎的事切莫插手。”亓衍说完踏步走入密道,眸光再未落到沈陌黎身上。

    空间暗门在亓衍踏入后再次闭合,合而为一的碧晶蝶在开启暗门的巨大损耗下,破散成群,蝶身的冰晶粉末也比早前暗沉鲜少。

    沉渊举头观察了举剑比划的沈陌黎几眼,扛起置地重袋,转身残影无留御空离去。

    身陷拾念花蛊神中的沈陌黎,在几番伺探下逐渐起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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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六海,人、仙、魔、妖、星五族争戈万年,世代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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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长魇短,她誓只想流连世外桃源,却一朝不慎,卷如旷世纷争。自此,推凰封帝,屹立五族之巅。陌黎九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陌黎九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陌黎九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