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李慕白的消息
【三更结束】
将张四维和一众僧道送出西跨院。
王守业转头就又吩咐沈长福,去寻几个马夫、犬夫、耍猴人回来,尝试着训练那只怪力鸭,以及之后会放进圈里的普通鸭子。
这倒不是想把它培养成什么战兽——毕竟这东西只是怪力鸭,又不是可达鸭,就算真能训练出来,战斗力也未必能有多强。
主要还是想通过训练,检测它的智力有没有变化。
这是王守业刚才和张四维一起围观时,才突然想到的问题。
如果真的出现智力方面的异化,那这试验就必须暂停下来,至少不能贸然尝试规模化,以免搞出古代版的猩球崛起。
唉~
脑洞太多也不好,容易瞻前顾后的。
“这些帆布先别急着拆,等那些和尚道士彻底走了再说。”
眼下那些僧道虽然离开了西跨院,却并没有离开山海监,而是到东跨院里,向白常启请愿去了。
“对了!”
王守业突然一拍脑门,懊恼道:“差点忘了,咱不是想试着用那火劫晶烧些东西吗?得亏人还没走,我这就找那些道士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人想要一试身手。”
他匆匆追到东跨院里,又在白常启门外侯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僧道们鱼贯而出。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得偿所愿了。
王守业刚想迎上去‘拉壮丁’,将客人送出门外的白常启,却先一步喊住了他:“王守备来的正好,本官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啧~
这一天忙忙碌碌的,真恨不能把人劈成两半用!
交代几位道人暂且留步,王守业匆匆追进了堂屋里,就见白常启正捧着本奏章两眼放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大人?”
王守业上前一拱手。
白常启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让他坐到了左首的椅子上,这才道:“我仔细想过了,去沧州府追查源头的事儿,内阁应该不会阻拦——只是这带队之人,怕还要仔细商榷一番。”
这意思……
“大人。”
王守业谨慎的提醒道:“卑职既要看守那些遗蜕,还要留意佛光舍利,怕是不好擅离京城。”
见王守业看穿了自己的用意,白常启也不藏着掖着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不克分身,可这等事儿,终究还是由你出面最为稳妥——否则一旦出了差池,祸及沧州府的百姓,那你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啧~
原本以为这差事,多半会落在张世邦、麻贵、胡献忠三人身上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不过嘛……
这倒也个促进封印物制度的好机会。
“既然如此,卑职也只能勉为其难了。”王守业说着,忽然又起身拱手道:“为了尽量做到万无一失,还请监正大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卑职想带着佛光舍利去沧州府。”
“这……”
白常启顿时皱起了眉头,经过北镇抚司大劫,以及驱治鬼指病两次事件,这佛光舍利称一声国之重器也不为过。
要是让王守业带去沧州府,不出意外还好,如果出了意外的话,恐怕他这个监正也担待不起。
但王守业提出要带佛光舍利去沧州府,也是有其合理性的,再加上这次是自己硬要派他去处理。
这于情于理,都不好断然拒绝。
“这样吧。”
思索再三,他还是使出了拖字诀:“等内阁批示下来,咱们再仔细议一议。”
其实王守业还准备了B计划,打算退而求其次,带走那块雷劫青砖的——雷在古代传说中,一直都是邪祟克星,这次正好拿来试一试真伪。
但见白常启又使出了拖字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暂且躬身告辞。
到了外面,却见非但那几个道士都在,连和尚也是一个没走。
这是想要抱团取暖,还是怕道士们单独得了好处?
好在炼丹的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王守业开门见山的把事情说了,又适时提醒他们,宫里的蓝神仙也在尝试用火劫晶炼丹,当下就有几个道士踊跃报名。
左右是帮着做试验,这测试员自然是多多益善。
王守业干脆全都应了下来,又约定明天正式上岗实习,这才真正送走了一众僧道们。
正准备从衙门口返回值房,就见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停在了山海监门外,紧接着又从上面下来两个醉醺醺的书生。
王守业定睛一瞧,却是张国彦、张汝原二人。
瞧这二人兴高采烈的样子,多半是去参加新科举人的聚会了——看来自己昨天提出的建议,已经被白常启采纳了。
正犹豫要不要和这二人打个照面,眼尖的张汝原就已经瞧见了王守业,忙甩开张国彦紧走几步,对着王守业深施了一礼:
“汝原见过王大人。”
“是你啊。”
王守业装出才看见他的样子,斜了眼后面跟上来的张国彦,随口问道:“你们这是去参加鹿鸣宴了?”
“鹿鸣宴要二十五才开,我们两个是去赴同年的私宴了。”
张汝原赔笑着解释着,随即却又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话想对王守业说,又不太敢提起来。
他该不会厚着脸皮,想找自己帮什么忙吧?
这般想着,王守业的脸色就冷了些,下巴一扬,问道:“你这吞吐图图的,究竟想说些什么?”
“这……”
张汝原窥探了一下他的脸色,暗自咬了咬牙,这才道:“这次私宴上,汝原听到一些传闻,或许与大人有些干系。”
“什么传闻?”
“李慕白也参加了这次乡试,而且中了举人。”
李慕白?
还真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话说……
他不是已经被开革了功名么?
怎么还能参加这次的乡试?
张汝原解释道:“县尊是递了开革他的申请,但大宗师多半还要遣人访查究竟,没那么快做出决定,这期间若是有贵人出手相助……”
是了,肯定是那开革文书还没批下来,成国公就先出手保下了他。
怪不得这一阵子,都没听到他的消息呢,感情是去参加乡试了!
算起来他与李慕白,也勉强称得上是夺妻之恨了,而那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度的。
看来必须适当提高警惕了。
第92章 日常【二】
解了扣子,把那大红飞鱼服甩给娇杏,王守业就势往前一滚,烂泥也似的瘫在了罗汉床上。
他如此随意,那娇杏可不敢慢待御赐之物。
拎着领子小心翼翼的舒坦开,又低头嗅了嗅,这才试探着问:“老爷,这飞鱼服要不要拿去浆洗一下?”
“洗。”
王守业言简意赅的应了,脚后跟踩着脚后根儿,想把那靴子褪下来,可无奈套的紧了些,试了两次都没如愿。
娇杏见状,忙把那飞鱼服放在罗汉床的另一边,上前帮王守业褪去了鞋袜,捧着两只臭脚问:“老爷,可要先烫一烫脚?”
“嗯。”
又是一个字应了,眼见娇杏自里间取出铜盆,就准备到伙房讨些热水来,他这才追问道:“红玉呢?”
娇杏脚步一顿,转回头吞吞吐吐的道:“姨娘应该是在前院,好像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
一般越是这样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越是惹得人心生好奇,忍不住往下追问。
但王守业却偏偏没了下文。
娇杏脸上闪过些失望之色,见王守业再没二话,便径自端着铜盆出了堂屋。
嘁~
这小丫头片子,心机倒不少!
却说等烫好了脚,王守业又在罗汉床上歪了小半个时辰,才见红玉一脸疲态从自外面进来。
“这是怎么了?”
王守业嘴里问着,抬手在罗汉床上轻轻拍打了两下,示意红玉坐过去说话。
但红玉却自顾自坐到了对面,隔着床几默然半晌,这才开口道:“要不,让我爹他们搬出去住吧。”
“嗯?”
王守业眉毛一挑,露出疑惑的神色。
“今儿我娘和徐嫂起了口角……”
“徐嫂是谁?”
“就是昨儿刚雇的那位厨娘。”
王守业听到这里,立刻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不悦道:“她竟然如此张狂?难道李叔……”
“不是这么回事。”
红玉忙解释道:“其实这事儿也怨不得徐嫂,总之……总之还是让我爹他们搬出去住吧,在附近租个小院子,来往方便,互相也自在些。”
如此说来,赵许氏才是挑起争端的一方。
当着红玉的面,王守业也懒得去追究什么对错,略略沉吟了片刻,就点头道:“明儿我和跟李高说一声,让他在附近找两个合适的小院子。”
“两个?”
“给李家也买一栋,省得整日挤在前院。”
说到李家,王守业心头一动,隔着床几牵起红玉的小手,貌似不经意的道:“今儿我听人说,那李慕白已经考中了举人。”
骤闻李慕白之名,红玉不由得一怔,诧异道:“他不是被除了功名么?”
“约莫是被成国公给压下去了。”
红玉又默然半晌,摇头道:“他的事儿,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说是没干系,可明显还是留了心结。
虽然看上去,并非余情未了那种心结。
但王守业还是莫名有些泛酸,于是当天晚上泄愤似的卖足了狠力气。
…………
“老爷、老爷,该起了——老爷?老爷!”
先是一声声呼唤,不厌其烦的在耳边响起,紧接着肩头又被人推搡了几下。
“别吵!”
王守业迷迷糊糊的低吼了一声,那声音却还是锲而不舍。
他半梦半醒间就有些恼了,顺手将胳膊一扬,也不知打在什么上面,就听得床前一声尖叫:
“啊!”
王守业被唬了个激灵,急忙翻身从床上坐起,却见娇杏正掩着胸口,面红耳赤的往后退着。
刚才是……
对着她的‘手背’行了个注目礼。
王守业就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伸着懒腰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二刻【7:30】了。”
原本还羞臊不已,见王守业若无其事的样子,娇杏反倒又显出些失落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
想想昨天那场盘肠大战,自己起晚了倒也正常的紧。
不过……
红玉呢?
都这时辰了,她应该早就晨练完了才对,难道说她今儿也起的晚了?
一股成就感正油然而生,却听娇杏道:“咱家一早来了客人,姨娘正陪着在前院说话呢。”
客人?
就算是来了客人,也不该由红玉去坐陪吧?
“是什么客人?”
“听说是什么沈夫人,她家老爷在您手底下当差的。”
沈夫人?
沈长福的老婆?
王守业心下登时恍然。
沈长福让老婆找上门来,多半是为了昨天的事儿,想要疏通疏通,免得自己把损坏遗蜕的罪责,全都扣在他头上。
话说……
收麻贵的礼,算是同僚之间的交际;收葛长风的礼,算是接受他的赔罪。
这在当今官场,属于约定成俗的礼尚往来,正常来说,只要没碰上海瑞那样死较真儿的主,就不会有什么后患。
但沈长福的‘疏通’,自己要是如数笑纳的话,应该就算是实打实的受贿了吧?
不成!
想到这里,王守业也顾不得让娇杏服侍,匆匆披衣而起,就准备去前院探个究竟。
只是还没等他赶到前厅,迎面就与红玉撞了个对头。
王守业急忙上前将她拉到了廊下,小声问道:“沈长福家的,可是来送礼的?”
见红玉点头。
他又忙追问:“你收下了?”
红玉又点头。
王守业当即恼的跺脚:“你倒先是问我一句啊!”
“老爷放心。”
红玉将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淡笑道:“正经的礼物都退回去了,只让她留下了两篓螃蟹,免得他们夫妻疑神疑鬼——老爷昨儿说过,没打算为难沈百户,所以我就越俎代庖的处置了。”
王守业这才松下心来。
抱住红玉吧唧了一口,嘿笑道:“方才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娘子可千万要原谅则个。”
红玉急忙挣开,看看左右无人,这才拿帕子揩去脸上的湿润,似嗔还羞的埋怨着:“这可是前院,若被人撞见了……”
“哥、哥!”
话音未落,就见李高飞也似的寻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嚷道:“可了不得了,山海监又让人给围了!”
山海监让人给围了?
王守业满心疑惑的迎上去细问究竟,这才知道是昨儿张国彦赴宴时,吐露了正寄居山海监的事儿。
结果今儿一大早,就有人堵在山海监门外,苦求张神仙施展起死回生的仙法,救下自家命在旦夕的老父亲。
后来陆续又来了几个人,在那门前比惨也似的哭喊,引得百姓们纷纷上前围观。
以至于将山海监堵了个水泄不通。
啧~
让张国彦出去应酬的主意,可是自己给白常启出的,眼下惹出风波来,怕还要设法给个交代才行。
思索着对策,浑浑噩噩的回了后院,简单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食不知味的吃到半饱,王守业才忽然发现,桌上连一只螃蟹也无。
不是说留下了两篓么?
“要先吐一吐沙子,洗涮干净了才好下锅——老爷要是想吃,中午我和娇杏就送些过去。”
“那就多送些,让衙里的同僚们也尝尝,全当是借花献佛了。”
【还有】
第93章 不安分的库管
因前面堵的水泄不通,王守业特意改走后门,顺带也查看了一下佛光舍利。
如果不能把它带去沧州府的话,那就得预先做些措施才行,至少每天贩卖的骨粉,总要能拿的出来、放的进去才行。
或许可以弄个简单的机关,让人可以在门外,远程开关那佛光舍利。
届时再加上安全绳的辅助,应该就不会有什么纰漏才对。
呃~
这法子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当值的锦衣卫,究竟有没有胆量进入封印舍利的房间。
实在不行,就先暂停一段时间吧。
反正户部拨下银子之后,山海监也不差那仨瓜俩枣的。
带着新鲜的骨粉到了前院,却发现角门外的灵药摊子,压根就没能摆出去——半条街都被乌央乌央的人群挤满了。
上次出现这般盛况,还是鬼指病肆虐京城的时候。
其实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拜前后两次事件所赐,山海监还没正式挂牌营业,在京城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按常例。
王守业先去了东跨院里,查看上面有没有铺排下新的公文,顺带看看邸报有没有更新。
话说……
上期那个县丞妻子与知县私通,互作淫诗浪曲十余首,后来被梁上君子偷了去,贴在县衙门外的案子,也不知还有没有后续。
当时刊载的两首诗一首曲,遣词造句当真是惟妙惟肖的紧,现在回想起来,还……
“周经历,你当初劝我去严家时,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仁者爱人吗?!”
“我是为了你好!”
“我张熙载……”
得~
这一进院门,刚酝酿起来的诗情画意,登时被争吵声给打断了。
王守业虽然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交代,可这交代却不是给他们的,更没兴趣去搀和这场争执。
当下装作充耳未闻的进了值房,确认邸报和公文都没有新的,就果断去西跨院躲清静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躲清净。
西跨院的糟心事儿,可半点不比东跨院少。
王守业一到院里,就见锦衣卫们正哭丧着脸,挨个给十几只禽兽称量身高、体重,再往旁边看,又是一堆血淋淋的尸体。
昨天新采买的禽畜共计五十只【不算那几只鸭子】,经过初次喂药和一晚上的挣扎后,活下来的总计十三只,其余全部暴体而亡。
但是……
“那些活下来的畜生,和昨儿称量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也没发现有哪个,像那只鸭子一样,突然生出怪力来。”
莫非是剂量不够,导致突变失败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实验价值怕就要大大缩水了。
“给活着的继续喂药,还是减半的剂量——另外再买一批禽畜回来,药量就订在七成五。”
顿了顿,王守业又改口道:“那几只活着的,喂药之前再仔细观察看看——也未必都是突然有了怪力,兴许是别的方面有变化,譬如跑的特别快之类的。”
“哪……”
沈长福面色一苦:“依着大人的意思,莫非还要把它们放出来?”
“也不非得在这院子里,你找个四下封闭的所在,再放开试一试。”
说到这里,王守业的目光落在了罗汉树上,见那腰子似的木鱼,早已经不翼而飞,不由得蹙眉问:“那木鱼什么时候抠出来的,我怎么没得着信儿?”
“昨儿下午就抠出来了。”
沈长福看看王守业的表情,这才压着嗓子小声道:“被杨勾管拿去,学您做……做实验去了。”
杨同书这是不甘寂寞啊。
不过作为仓储主管,他应该扮演好监督的角色,而不是借职务之便,擅动库里的东西。
虽然依靠着丰富的经验与脑洞,王守业有信心不会被任何人所替代,但这种‘不告而取’的歪风邪气,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当然,主要还是杨同书官儿太小。
区区从八品勾管,不知会自己一声,就敢私扣奇物,以后胥吏小官们要都纷纷效仿起来,这山海监还有没有王法?
拿定主意,要给杨同书点颜色瞧瞧,顺带来个杀鸡儆猴,王守业表面上却半点痕迹未露。
随口吩咐道:“少说些有的没的,你赶紧带着活下来的禽畜,去别的院子仔细查看查看——我去瞧瞧那只鸭子。”
沈长福拱手应了,却期期艾艾的不肯离开。
王守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正色道:“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便上面追究下来,我也能替你遮掩一二——不过你以后最好多用些心思在差事上,否则就算我肯饶你,朝廷却未必肯轻纵!”
后面那话虽是疾言厉色,但沈长福却还是如释重负、喜形于色。
连声道谢之后,又再三保证日后定当实心办差,这才带着一群禽兽,去了别处进行放生【伪】试验。
王守业则是来到西南角的鸭圈附近。
就见里面几只鸭子,正挤在角落里呱呱的叫着,看上去相处的倒还算融洽。
根据早上的测试结果,那只怪力鸭的体型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体重又增加了将近两成,以此推断,力气应该也有小幅度的增长。
可也正因如此,王守业对那些被带走的禽兽,其实并没有报多少期望。
因为这种变异,明显是快速突变,按理说都已经过去了半天一夜,总也该显出些异常来才对,但那些存活下来的禽兽们,却个顶个的平平无奇。
想要批量制造异兽,果然并非那么容易的事儿。
或许……
可以从天然异变的兽类里,找出些规律经验?
这倒是条思路。
严府能拿道录司的奇珍异兽做菜,自己弄几只当实验对象,应该也不为过吧?
再有就是,能不能在不减弱异变药性的同时,削弱其中的毒性呢?
像一般游戏设定里,很多有副作用的东西,都是可以用辅料或者净化的手段,来去除副作用。
说到净化……
放到佛光舍利旁边净化一下,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干脆雷击、冰冻也都试一试!
还可以放到火劫晶里煮一煮。
反正那木床浪的紧,可说是滔滔不尽取之不竭。
正脑洞大开之际,守门的锦衣卫过来禀报,说是白常启派了书吏来,请王守业速去议事。
果然来找后帐了。
正好顺便把杨同书的事儿,也一并解决掉。
【今儿心有余力不足,明天为盟主加更。】
第94章 排号问诊
与早上相比,门外跪地泣血的队伍,明显又扩大了不少——除了乞求张国彦救治家人的,还杂了些想要拜师修仙的主儿。
王守业路过前院的时候,正有两波想要拜师学艺的人,隔着孝子贤孙们对骂,起因貌似是僧道之争。
冲佛的坚称张国彦是释门居士,救死扶伤用的是灌顶法;修道的表示渡劫乃我道家之事,与尔等秃驴何干?
呃~
貌似佛门的确没有渡劫一说。
但在万寿节当夜,渡劫的和尚比道士又只多不少。
红莲白藕本一家?
摇摇头,把这个疑问连同门外的喧闹,一同抛在了身后——眼下的未解之谜多如牛毛,这僧道一同渡劫的蹊跷,还是交给内行人去研究吧。
施施然到了东跨院堂屋。
发现除了白常启之外,督管太监李芳、主事张四维、经历周吴晟也都在场。
不过前面三人都是坐着的,只有周吴晟正站在中间接收讯问——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多半是吃了些排头。
“卑职见过监正、督管大人。”
王守业上前施了一礼,恭声道:“不知监正大人召见卑职,有何差遣。”
“外面的情况,王守业应该也瞧见了吧?”
白常启蹙着眉头,无奈道:“那张国彦本是你与周经历负责监管,却不知你可有应对之策?”
听这口条,他倒并没有把这场风波,推到自己头上的意思。
王守业悄悄在心底,把对他的评价回调了些,随即朗声道:“此事倒也不难。”
“嗯?”
白常启、李芳等人皆是一愣,周吴晟更是直个劲儿的斜眼,显然觉得王守业是在大言不惭。
不等白常启再发话,李芳就忍不住催促道:“你有什么应对之策,不妨说来听听!”
王守业也不客套,当下侃侃而谈:“其实这事儿归根到底,是因谣言而起的,咱们只需将张国彦救人的真相广而告之即可,届时……”
“王守备。”
周吴晟听到这里,忍不住质疑道:“真要闹得尽人皆知,恐怕来的人只会更多,你这究竟是想解决此事,还是想火上浇油?”
王守业横了他一眼,摇头道:“正所谓堵不如疏,以卑职之见,将此事广而告之之后,大可顺势定下规矩,让所有想要张国彦施救之人,都提前登记在册。”
“然后再以抽签的形式,决定问诊的先后顺序,每三天由张国彦按顺序接诊,随缘救下一人为止。”
说白了,就是摇号排队问诊。
反正张国彦确定有没有缘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算上‘诊治’的过程,每隔三天抽出一上午就足够了。
“一人?”
李芳皱眉道:“为何不是两人?他不是一次诊治三人以上,才会因体力不支而昏迷么?”
这位督管太监还真是实诚人。
“另外一个名额,不妨留给朝中五品以上官员。”
王守业说到这里,见李芳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忙补充道:“否则官民相争,即便没有私相授受之事,也难免生出流言蜚语——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官民区隔开来。”
李芳这才微微颔首,表示出了认同的态度。
谁能想到山海监里,最有担当、最体恤百姓的,竟都是这没卵子的宦官。
众人又仔细推敲了一番,大体都认同了这种摇号排队问诊的模式。
不过细节上却略有些分歧。
主要是白常启等人认为,文武官员都将五品作为单独排号的基准,似有不妥之处。
六七品的武人不过是军中下吏,想要在山海监的监管下徇私舞弊,基本是痴心妄想。
但六七品的文臣里,却有不少位卑权重之人——譬如一众科道言官。
最后武将仍旧是以五品为基准,文官却改成了七品起步。
虽然他们句句冠冕堂皇,似乎都是为国为民,骨子里其实还是重文轻武那一套。
不过王守业也懒得理会什么文武之争,方正在灵气复苏的大背景下,管它什么文人武人的,都不及异人仙人有牌面!
原本按照李芳的意思,这主意既然是王守业提出来的,就该交由他负责落实,至少是从旁协理。
但王守业却极力推拒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忙的抽不出时间来。
既要忙着布置超度法事的安全事宜,又得准备赴沧州府查案的前期筹备,再加上遗蜕试验、佛光舍利的机关、以及私下里的炭笔素描练习,哪还有闲工夫搞这个?
最后这差事,就落到了张四维、麻贵、周吴晟三人头上——前者负责制定章程细节,后两者负责落实执行。
…………
出了议事堂,王守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忘了给杨同书使绊子。
不过方才人多嘴杂的,也不适合提起这事儿。
还是中午送螃蟹的时候,再找张四维聊一聊吧。
反正也无需点名批评杨同书,只消张四维在核定山海监的规章制度时,对勾管的职权做出明确限定,就已经足够了。
如此想着,王守业就打算回值房,拿炭笔练习一下盲画素描。
结果走到一半,又被周怀恩给叫住了。
王守业这才陡然想起,自己还托他帮忙打听袭爵的事儿来着,于是忙凑了上去,满面堆笑的问:“大人,那事儿是不是有结果了?”
周怀恩却不急着答话,将他领到了自己的值房里,又宾主落座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昨儿帮你问过了,倒也是运气,开原卫正好有个参将出缺。”
这就有眉目了?
王守业先是一喜,随即却又疑惑不已,诧异道:“您当初不是说,这卫所官员转调营兵,都只能降级听用么?他一从三品指挥使同知,去补三品参将的缺,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参将是差遣,又不是固定品阶的官职,究竟是三品还是四品,要依卫所自身的格局而定——开原卫参将是四品差遣,勉强也算合规矩。”
的确是勉强合规矩。
前面说过,地方卫所的正三品指挥使,若没有人脉关系的话,多半也只能补个五品游击的实缺。
现在一出手就是四品参将,这人情卖的不可谓不大。
以至于王守业自己都觉得有些亏本了。
为李成梁欠下这么大人情,究竟值不值得?
以后李成梁给自己写信,会不会也自称门下走……
呃~
貌似有点对英雄不敬,到时候还是让他改个称呼吧。
【还有。】
第95章 马粮
上午骄阳胜火,不成了下午就飘起了细雨。
毕竟是农历九月底了,秋风卷着雨雾裹缠上来,隐隐已经有几分寒意。
或许……
自己该置办辆马车,而不是仅仅是一匹马?
这样红玉要出门时,也会方便许多。
走在朝阳门外关厢的土路上,王守业摸着袖筒里的银票,很是有些纠结犹豫。
进京后,算上两个月的薪水,他入账四百二十两有余,这些天拢共花去能有一百九十两,还余下两百三十两。
李伟当初给置办了套二进的院子,王守业既然打着还礼的名义,怎么也不能差上多少。
而以李家作为参照,给赵奎夫妇买的房子,也自然不能不能差到哪去。
粗略算算,单买两栋房子就得花去百八十两。
而时下要买一匹品相不错的马,起码也要三四十两银子。
这里外里一算就是一百五十两。
若再置办马车、雇佣车夫……
“老弟,就是这家了。”
正算计着,麻贵就指着不远处道:“我和他们少东家是打小的交情,平日寄送家书也都是托他家的车马行捎带。”
王守业从周怀恩那里得了准信儿,便打算托麻贵给李成梁传话。
结果麻贵听完究竟之后,就非拉着王守业一起去报讯,说这天大的好消息,总该让李成梁当面道谢才是。
王守业初时倒也没推辞,可说到李成梁的落脚之处,他却又犯起难来——这离着实在远了些,偏他又没个私人代步工具。
麻贵家中倒还有两匹备用的坐骑。
但那都是给下人准备的,品相实在不怎么样。
因此便怂恿王守业,干脆散衙后直接去买一匹马,也省得以后为难。
同时又大包大揽,说是在京城有相熟的车马行,保准能买到便宜的好马。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关厢之行。
却说麻贵把马拴在门外,带着王守业大摇大摆的进到店里,却发现柜台后面空空如也,既不见掌柜的、也不见店伙计。
麻贵当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他刚才在路上,还把这车门行狠垮了一通呢。
于是扯着嗓子吆喝道:“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还有喘气的没?!”
连喊了几声,才听后院有人应了,然后是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帘挑起,一个顶着瓜皮小帽的中年男子,满脸阴郁的走了进来,看到麻贵时,才急忙挤出些笑容,斜肩谄媚的迎了上来:“麻大人,您怎么来了?小的方才……”
“少啰嗦!”
麻贵插着腰,狞眉瞪眼的喝问道:“便再有什么事儿,前面能连个人都不留?昌隆号的规矩,就是让你这么做买卖?!”
“不……不是。”
那掌柜的面色一苦,磕磕巴巴道:“您千万别误会,实在是总号那边儿出了乱子,咱们一时没个着落,才乱了方寸。”
“总号出了乱子?”
麻贵一愣,忙追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唉~”
那掌柜的叹息道:“今年不是粮食大熟么?东家可怜那些泥腿子们卖不出粮食,就好心收了些,谁知却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
什么好心云云,自然是带了美化滤镜。
事实上昌隆号的东家,近来大肆上下其手,逼得百姓只能贱卖粮食,结果明明是大丰之年,所得却比往年还少些。
一开始因为南北之争的舆论,那怨气都是冲着官府去的。
可十多天前,朝廷突然宣布平价收粮,一下子就反转了舆论。
当时刚在昌隆号粜完粮食的农民,听说朝廷给出的收购价,比昌隆号足足高出一倍有余,个个后悔的锤头顿足。
于是就有人找到店里,希望能把粮食赎回来,再重新卖到官仓去。
昌隆号怎肯依从?
两下里先是起了口角,后来昌隆号的伙计一拥而上,将找上门的农民打的遍体鳞伤,又丢出门外示众。
结果内中有一人,回家没多久就咽气了。
苦主抬着尸首找上门来,又被昌隆号的人冷嘲热讽了一番,反还要买下人家寡妇孤女做奴婢。
后来这事儿传开了,惹得贱卖粮食的农民群情激奋,围住昌隆号要讨个说法。
昌隆号这才发觉事情闹大了,慌忙收买了几个带头的农民,想要息事宁人。
岂料消息再次走漏,愤怒的农民冲进店里一通打砸抢不说,临走还有人放了把火,将昌隆号的东家、少东家,全都烧死在了车马店里。
眼下三个庶出的儿子都在争家产,最后能不能保住昌隆号的产业,怕还在两可之间。
这等境况之下,店里哪还有心情做买卖?
问明究竟之后,麻贵就有些失魂落魄。
显然发小突然死于非命,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王守业的关注点,则主要放在了朝廷平价收粮的举措上。
事情本身当然称得上是德政。
但国库貌似也不怎么富裕,如此大规模的收粮,究竟能坚持多久?
而这额外收粮的亏空,又该如何填补?
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区区五品守备,操这紫禁城的心作甚?
当下收敛了心绪,询问那掌柜,可有合适的马匹向外贩卖。
少东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麻家在大同府却是一方豪强,那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分毫。
忙将二人请到了后院,牵过几匹高头大马供王守业挑选。
王守业原本相中一匹梨花白,结果骑上去试了试就又改了主意。
倒不是马不好,主要是他古铜色的皮肤,骑在这马上愈发显得扎眼。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选了匹作价四十两的踏雪乌骓,放弃了对‘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向往。
回程的路上,王守业骑在马上,颇有些顾盼自雄——以前虽然也骑过几回,但那都是别人的马,这头一回骑上自己的坐骑,感觉就是不一样。
倒是麻贵没了来时的亮相,一路沉默寡言的,直到离着李成梁的落脚处不远,他才又勉强抖擞起了精神。
李成梁是在外城西南角,租下了一间有些偏僻的小院,也亏的麻贵来过两回,兜兜转转才没有迷路。
等到了那小院门口,二人翻身下马正要开口叫门,忽见院内飞起个两百斤的石锁,足足窜高到丈五有余!
【还有。】
第96章 大太保【盟主‘北落师门波斯猫’加更】
眼见那石锁忽忽悠悠到了高出,稍稍停滞,又猛然坠落下去,王守业心头就预先‘轰然’一声。
谁知等了许久,院里却迟迟没有半点动静。
这时就听麻贵在一旁啧啧惊叹:“以前只听我家大哥说,汝契兄是个文武双全的儒将,不想还有这等千钧之力!”
王守业想想李成梁那瘦弱的模样,摇头道:“也或许是李兄的公子在里面演练。”
“这怎么可能!”
麻贵却是大摇其头:“他的长子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身量都没长开呢。”
如此说来,那天赶车的就不是李如松喽?
总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事儿,麻贵上前拍响了门环,不多时院门左右一分,露出个赤着上身的年轻人,却正是那晚的车夫。
那年轻人见门外是麻贵和王守业,忙把院门大敞了,拱手见礼道:“不知是二位叔父来访,小侄失礼了。”
小侄?
麻贵闻言一愣,上下打量了那年轻几眼,狐疑道:“你是?”
“小侄李如松啊!去年冬天,麻三叔不还见过我么?”
这将近五尺三寸【1米85】力有千钧的汉子,竟然真的只有十三岁!
【顺带说一下,明朝营的尺寸分为裁衣尺、量地尺、营造尺三种,量身高的尺寸在34、35厘米之间,量地尺、营造尺却又在32、33厘米之间,书中数值转换自然有区别。】
“你是如松?!”
麻贵瞪圆了眼睛,又上下扫量了李如松几眼,伸出手来在自己胸口比了比,讪讪道:“那时候,你不才这么高么?这怎得才才半年不见,就长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如松摸着后脑勺,咧嘴道:“打从开春个头就往上蹿,就连力气也大了许多。”
打从开春?
王守业心下一动,暗道这李如松的情况,莫非也是因为灵气复苏而产生了异变?
因心下存了怀疑,进门的时候王守业就一直盯着他打量,倒把个李如松给看毛了,缩手缩脚的十分不自在。
“崇秩,王守备!”
到了院里,李成梁也已经听到风声,从里面迎了出来。
两天不见,他倒是又显得憔悴了些,却是因为对王守业的承诺没什么指望,又四下里碰壁的结果。
“汝契兄,大喜啊!”
麻贵这时显然已经摆脱了负面情绪,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一拳头擂在李成梁肩头,愣是打的李成梁倒退了半步。
李成梁捂着肩膀,兀自有些不明所以的苦笑道:“却不知这喜从何来?”
麻贵侧身一指王守业:“自然是伯成老弟带来的。”
李成梁身子一震,直勾勾的望向了王守业,那眼里填满了期盼,却又透着难以置信。
“汝契兄。”
王守业笑着冲他拱了拱手:“说来也是赶巧了,与我相熟的监副周大人,同五军都督府的宋经历,刚刚结下了儿女亲家——小弟托他帮着问了问,正好开原卫有个参将的缺,倒是颇为合适。”
“开原卫参……参将?!”
这下李成梁可真是大喜过望。
按照正常来说,似他这样没有后台的人,一般只能袭爵后只能出任五品游击,而且很有可能是候补游击。
这一下子补到实缺参将,真可谓是天地之别!
他激动的往前迎了几步,颤声追问:“这……这可是真的?!”
“自然不会有假。”
“我……李某……”
李成梁现如今已经三十有五了,蹉跎了半辈子,骤然得了这般喜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着眼睛、唇齿乱抖,好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来,最后一咬牙,干脆冲着王守业屈膝跪倒。
王守业眼疾手快,不等他跪实了,就急忙扯住了他,口中连道:“使不得、使不得!汝契兄这是做什么?!”
“王守备的大恩大德,成梁实在是……”
李成梁一面哽咽着,一面挣扎着又想下跪,却被王守业死死扯住动弹不得,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向儿子喝道:“松儿,还不快替为父拜谢王守备!”
李如松倒是乖巧。
当即就跪在了王守业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
王守业急忙去搀他,却哪里遮拦的住,反而险些被他给带倒。
“起来、快起来!”
王守业只得连声唤他起身,最后还是李成梁发话,李如松这才站起身来。
亲自感受了李如松那一身怪力,王守业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故作好奇的打探道:“令郎只有十三岁,就出落的如此英武,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听说是开春以后,才骤然长起来的?”
然而李成梁满脑子都是补缺的事儿,却哪里有闲工夫细说儿子的事儿?
随口敷衍了两句,将王守业和麻贵让进屋里,又小心翼翼的探问道:“不知……不知李某要补开原卫参将,需要多少银子疏通?”
“宋经历看在周大人面上,说是有一千两银子差不多就够用了。”
“一……一千两?”
听到这个数字,李成梁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一千两可不算多。”
麻贵在旁边见状,忙道:“要没这门路,老哥你就是拿两千两、三千两出来,都未必能补的上四品参将的实缺!”
“这……这我自然明白。”
李成梁面色发苦,忍不住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他这次原本是想补个后补游击什么的,琢磨着带上七百两银子进京,肯定是绰绰有余。
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身家了,现在突然要拿出一千两来,却上哪儿筹措去?
可这盼都不敢盼的好事儿,巴巴的被人送到了眼前,李成梁又怎肯就此错过?
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向麻贵道:“崇秩老弟,你……你手头可还宽绰?能否借先我些银子,把这差事定下来?”
“这自然没得说。”
麻贵倒是个仗义疏财的主儿,不过拍完胸脯之后,他又忙加了个限制:“不过进京后,我这开销有点大,眼下最多也就能挤出两百两银子来。”
两百两银子?
李成梁脸上的苦涩更浓。
王守业见状,心下犹豫片刻,便主动问道:“汝契兄,你还差多少才能凑够一千两?”
“我手上只有六百三十两,算上崇秩老弟的二百两,也还差了一百七十两。”
一百七十两?
王守业买完马,也只余下一百八十两。
不过,麻贵和葛长风送的礼物,如果拿去典卖的话,应该可以换回百十两银子——穿官服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再涨些。
罢了~
索性送佛送到西!
“这样吧。”
王守业叹了口气,道:“等我回去把家底儿翻一翻,给老哥你凑齐这一千两吧。
“这……这如何使得?!”
李成梁这回真是感动的无以复加,一激动就又要跪下拜谢。
王守业刚把他拦下,旁边李如松没等吩咐,就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砰~
只听一声闷响,地上的青砖竟被他磕的裂成了两半。
而李如松头上虽也青肿了些,却并无什么大碍。
这铜头铁骨的,必然是沾了灵气复苏的光!
或许……
可以趁机把他招揽进山海监,然后借机研究一下他这异变,是如何产生的。
这般想着,王守业就咋舌赞道:“令公子可真是天生的猛将,才十三岁就如此模样,等日后成年了,还不知是何等的威风。”
李成梁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家儿子,再想想方才似乎就也曾赞不绝口,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脱口道:“王守备若是不嫌汝契高攀,就让松儿做你的义子如何?”
义……
义子?!
这和王守业最初的设想,可是大不一样。
不过真要收李如松做义子,倒是比拉他进山海监,更方便行事。
只是……
“这怕是不合适吧。”
王守业讪讪道:“小弟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怎好收令公子为义子?”
听说王守业才十八岁,李成梁先是一愣,随即心下反而愈发的热切了——十八岁的五品京官,和二十出头的五品京官相比,显然是前者更有前途!
当下再不犹豫,转头吩咐道:“松儿,还不赶紧见礼!”
“孩儿拜见义父!”
李如松更是半点没有迟疑,又是三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第97章 漷县怪事
九月二十四,淫雨霏霏。
难得不用晨练,王守业自然不肯放红玉早起,在红鸾帐里没羞没臊的赖到晨正【8:00】,这才依依不舍的拔锚起身。
带着激情消退后的疲倦,心无旁骛的披衣而起,施施然到了外间,就见娇杏急忙搬来个金蟾吞天的痰盂,又把洗漱用具捧到了近前。
“用什么痰盂,去廊下洗漱就是了。”
王守业将袖子一甩,自顾自的推门到了外面。
可不等跨出门槛,那细密的雨雾就糊了满脸,冷森森凉冰冰,激的他浑身陡然一颤。
这比昨儿又冷了不少。
再要降上几度,估计就该下雪了。
“老爷,小心别着了凉。”
这时娇杏从后面赶上来,急吼吼将个斗篷往王守业身上裹缠。
因王守业堵着门,她不好绕到前面去,便干脆踮起了脚,用两条胳膊环住王守业的脖颈,身子也死死抵在了王守业背上。
这小蹄子!
王守业心下一荡,险些就脱离了贤者时间。
那天娇杏试图在他与红玉之间制造误会时,王守业就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干脆辞掉她了事。
但要换个老实巴交没心机的,还能伺候的如此小意周全么?
或许……
等手头稍稍宽裕了,可以再雇一个丫鬟,给她找个竞争对手,免得她把心思放在红玉身上。
嗯~
红玉和这娇杏都是细高挑的身段,再找就得找个身段丰熟些的——既然到了这声色犬马的时代,环肥燕瘦总要凑个齐整嘛。
想到这里,脑海中莫名就浮现起了,当初在严世蕃府上,那惊艳一撇的‘出窗红杏’。
然后……
又联想起了那‘倭瓜’。
当下兴致全消,无精打采的拿着猪鬃牙刷到了廊下,一脚踩在栏杆上,探着身子开始刷牙。
等洗漱的差不多了,红玉也早在屋里摆好了碗筷。
王守业进门冲她嘿嘿一笑,她那稍显英气的眉目登时填满了羞意。
那风情却又比娇杏强出何止一筹。
王守业凑上去,还待说些着三不着四的,红玉却急忙拧腰避到了一旁,道:“老爷还要去衙门当值呢,赶紧用饭吧。”
顿了顿,又正色道:“昨儿说定的事儿,老爷可千万不能反悔。”
昨儿说定的事儿?
说定什么事儿了?
王守业冥思苦想,好像为了解锁新姿势,的确是答应了些什么,只是当时蓄势待发,又混了六七分醉意,究竟答应了什么,一时倒真记不起来了。
好半天不得要领,也只能先含含糊糊的应了。
风卷残云的吃罢早饭,将熨烫好的飞鱼服披挂整齐,又在外面套了层蓑衣,王守业正待步出堂屋,忽又想起个事儿来。
于是转回头道:“你抽空打听打听,看时下认干儿子都有什么手续——需要买东西,就先替我置办齐。”
红玉昨儿也已经听说,他收了个十三岁的干儿子,虽然稍觉有些荒唐,但还是点头应了,同娇杏一起将王守业送出了门外。
…………
昨儿刚收下李如松当干儿子的时候,王守业也是心潮起伏,恨不能李如松未来的丰功伟业广而告之。
但经过这一晚上的沉淀,激动的情绪已然渐趋平缓。
自己的字是徐阶赐的,张居正是自己笔友,张四维是自己的同僚,严世蕃想把女儿……
呃,最后一条划去。
李如松再怎么着,难道还能比的过这些人不成?
保持平常心就好。
却说王守业到了前院,唤过早就等急了的赵奎,让他今儿暂且别去衙门,先帮自己把家里囤积的礼物拿去发买,也好腾出些银子来,帮李成梁补齐那一千两。
虽说当时有点冲动消费的意思,搞的现在只能变卖‘家产’填补亏空。
但王守业并不后悔,身为一名穿越者,他坚信自己日后绝不会缺少钱途。
话说……
要不要抽空,先把水泥搞出来呢?
一路盘算着发财大计,走到衙门口他才猛然惊觉——我马呢?
这都置备好坐骑了,怎么又腿着过来了?
有心回去牵马,可人都已经到衙门口了,再折回去又显得太过矫情。
罢了~
还是明儿再骑出来吧。
王守业迈步上了台阶,刚要跨过门槛,忽又把腿收了回来,倒退几步抬头望去,就见银框黑底金字的牌匾,已经挂到了门楣上。
不是明儿才正式挂牌吗?
再说这挂牌仪式,竟都没通知自己一声,忒也说不过去了吧?
喊过点卯的书吏一扫听,却原来昨儿傍晚突然得着消息,说是次辅徐阶今天要亲临山海监。
白常启、李芳、张四维一商量,觉着这衙门仓促成立,本来就像个草台班子,外面再连个匾额都没得,就更不成样子了。
于是让人连夜挂起了牌匾,准备等徐阁老视察完毕,再盖块红布,把挂牌仪式改成揭封仪式。
啧~
装点门面的成语,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
确认不是自己被排挤了,王守业放下心来,就准备按照惯常的轨迹,游走于东跨院、西跨院、后院之间。
可刚迈开步子,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呼喊:“大人、王大人!”
王守业回头一瞧,却见那摘了斗笠,在雨中跳脚呼喊的,赫然竟是赵奎的侄子赵三立。
把赵许氏接来之后,他和马彪不是都回漷县了么,这怎么又跑到京城来了?
王守业狐疑的迎了出去,上下打量着赵三立道:“你怎么又回京城了,难道在漷县没能补上班头?”
赵奎既然调到京城为官,漷县的班头吏职自然就空了下来。
因此赵三立回漷县的时候,特地求王守业和赵奎修书一封,向漷县知县举荐他接任班头一职。
“补上了、补上了!”
赵三立奴颜婢膝的笑道:“有大人您出面,区区班头还不是手到擒来?其实小的这次来京城,是奉了县尊的差遣,来向您通禀一桩怪事的。”
“怪事?什么怪事?”
“近来六里桥下游,接连打捞起好几具弃婴的尸首,却不见有一个活着飘到县城的。”
“县尊大人起了疑心,就派咱们前去查探,结果听那附近的百姓说,前些日子曾见过些鬼鬼祟祟的外地人,出现在六里桥附近,那口音……”
“口音怎么了?”
“有点儿像是京城来的!”
弃婴……
六里桥下游……
京城口音的人……
王守业心头悚然一惊,难道说,竟是有人希望能照葫芦画瓢,重新炮制出人面鱼来?!
【冇了】
第98章 定计追查
【祝大家国庆畅快、诸事顺遂——尤其是在路上。】
将赵三立打发回家,王守业紧锁着眉头到了值房里,发现麻贵不在屋里,便自顾自坐到桌后默然沉思。
今年开春以来,北地祥瑞频出,至万寿节当晚,更有群修当众渡劫,遗下奇物数件。
但这些奇珍异兽,有几件是直接能给人带来增益的?
童子参肯定算是一件,但精魄被王守业吸收之后,余下的也不过是些糟粕罢了。
除此之外呢?
怕也就只有那人面鱼了!
损人利己的模式,简单易懂的流程,立竿见影的药效——在某些人眼中,这东西的价值怕还在佛光舍利之上。
因此会有人想要重现这东西,也并非什么奇事。
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将一个个天真懵懂的孩子,活生生溺死在河里……
恐怕只有铁石心肠的人面禽兽,才能做的出来!
咦?
为啥此时此刻,自己脑海中头一个浮现出来的,却是徐阶徐阁老?
徐阁老虽然虎毒食子,但应该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吧?
而且相较徐阶,成国公朱希忠的嫌疑,显然要更大一些些,毕竟事后收尾都是由他的亲信在负责,李慕白这个始作俑者,更是做了他的心腹幕僚。
除此之外,严家也相当可疑。
因为儿子涉及其中,严世蕃应该也得到了人面鱼的相关讯息,而他母亲现如今,又正处于垂死之际。
单以动机而论,他的嫌疑怕是不会小于朱希忠。
再就是嘉靖皇帝本人了!
这位痴迷修道的道君皇帝,曾经长期拿宫女们的经血炼丹,为保持宫女们的洁净,还勒令其在经期前后不得进食,只能以桑叶、露水充饥解渴。
为此,甚至引发了震惊朝野的‘壬寅宫变’——宫女们不堪忍受,合谋刺王杀驾,可惜最后功败垂成。
有这等前科在,嘉靖的嫌疑自然也不小。
想到这里,王守业心中燥意大盛,忍不住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被他列为嫌疑人的,不是权倾朝野、就是勋贵之首,甚至连皇帝都包括在内。
前面几个还好,真要能查个水落石出、铁证如山,说不准儿还有扳倒他们机会。
但要真是嘉靖干的……
淡定、淡定!
这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呢,一味的自己吓唬自己作甚?
拿湿毛巾抹了把七情上涌的面庞,稍稍减轻了心中的郁结焦躁,王守业又重新坐回了椅子后面。
将笔墨纸砚备齐,先粗略画了副地图,然后将京城、漷县、沧州府三点一线的勾连起来。
眼下要想插手这案子,不外乎两种模式。
一是直接向上司禀明,提议去沧州府的时候,顺带调查此案。
因事涉人面鱼,也算是山海监的该管范畴,只要自己据理力争,这个提议应该还是可以通过的。
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动用官方力量来进行调查。
坏处是,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当然,打草惊蛇也未必就都是坏事,至少可以阻止幕后真凶,继续进行这等惨无人道的实验。
第二种方式,则是暂时先不要声张,暗中进行查访。
好处是不用担心消息外泄。
坏处是没法正大光明的调用官方力量,而且自己身负差遣,也不好在漷县境内久留。
但赵奎本就是地头蛇,这事儿又是漷县知县主动派人告诉自己的,到时候大可将赵奎留在漷县,借助地方官府的力量进行调查。
将这两种选择写在纸上,又各自在其下添加了种种利弊。
两下里一比对,王守业心中的天平,就渐渐倾向于第二种方式。
对于便宜老丈人查案的本事,他还是信得过的,未必就比自己亲自出面来的差。
如果最后实在查不出根底,再把事情挑明了上奏,借以震慑幕后主使也不为迟。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这人面鱼的养成,其实并不局限于笥沟河一地。
若别处也能行,这天下的江河溪渠成百上千,难道朝廷还能派人不分昼夜,盯牢每一处水域不成?
想到这里。
王守业再次皱起了眉头。
将之前图画的那些,统统团了丢进纸篓,又简单的勾勒出了漷县、六里桥、笥沟河三者。
盯着那简图思量半晌,他提笔在‘笥沟河’三字上画了个圈,然后牵出条线来,又在不远处画了个木桩。
就算查不出究竟是谁干的,起码也要想个法子,把他们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斗智斗勇!
或许……
可以炮制些谣言,宣称笥沟河河底藏有异宝,所以才催生出了人面鱼?
单只是谣言怕还不够。
干脆弄些‘动静’出来,反正这天地下的奇闻怪谈,也不差这一桩了。
拿定主意,王守业心头的燥意,才终于又减轻了不少,但一时却也无心理事。
于是干脆写下些诗句,用笔架支在桌上,继续联系盲画素描——这事儿真要是皇帝干的,想要将其大白于天下,怕也只能寄望于超脱凡俗的仙道力量了!
也不知练习了多久。
正全神贯注之际,忽听身旁有人念道:“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
没等念完,王守业慌忙把那筏纸团了,讪笑着起身道:“麻老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也不言语一声,就知道瞧我的笑话!”
“这不是徐阁老要来了么。”
麻贵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这出主意的倒是清闲,可怜我在东四牌楼喊的嗓子都快哑了。”
挂号问诊的事儿,今儿就已经开始试行了。
但看昨儿那规模,在衙门口登记显然不太合适,因此就暂时把地点订在了不远处的东四牌楼附近。
麻贵今儿一早,就奉命去那边儿维持秩序了,所以才没在衙门露面。
“怎么样,报名的人多不多?”
“怎么不多?”
麻贵夸张道:“亏得收了九文钱的报名费,否则三天都未必能登记完——依着张主事的意思,下回怕还要从顺天府借些人手。”
“也就头一回凑热闹的多些,其实往后就未必有这么多人了。”
见他没有深究方才那首诗,王守业心下终于松了口气——方才一时有感而发,把这首诗抄在了纸上,险些就毁了自己半个白丁的人设。
“徐阁老什么时候到?”
“听说是已经在路上了,我过来就是想叫你去议事堂的。”
王守业闻言,连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他出了值房。
一路闲话。
眼见到了堂屋门外,麻贵忽然又好奇道:“对了,方才那首诗是谁写的,倒是挺应咱们山海监的景。”
怪不得方才没问,原来他以为自己是在抄诗。
呃~
自己也的确是在抄诗。
王守业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随口道:“当初在隔壁秀才家,学着认字时瞧见的,都这么久了,哪还记得清作者是谁。”
也幸亏是被麻贵瞧见了,要换成张四维那样博览群书的主儿,还真不好糊弄了。
看来以后就算心情再怎么激荡,也依旧要谨言慎行才是。
第99章 知行合一
议事厅。
随着徐阶徐阁老挥毫泼墨,写下了‘知行合一’四个大字,此次视察也算是完美的落下了帷幕。
在这次视察活动中,徐阁老为山海监的未来发展指明了方向、增强了信心,尤其肯定了山海监对遗蜕、舍利等物,持之以恒的钻研与投入。
最后徐阁老从全局出发,以‘知行合一’点题,鼓励山海监各级官吏,坚定不移的走在探索钻研、发展进步的道路上,争取为国家、为百姓、为朝廷、为圣上,做出更多的杰出贡献。
根据徐阁老的指示精神、重要批示,王守业无疑是这次视察的最大赢家。
更别说在此期间,他还得到了徐阶的单独接见——主要是讨论此次南下沧州府,追查鬼指病源头的具体细节,以及应对突发状况的预防措施。
然而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王守业却是有苦难言。
昨儿他才为了打压杨同书,去张四维那儿使了个绊子。
这可倒好,得了徐阶的大力褒奖,估计最近一段时间,会有不少人跑去西跨院里,贯彻落实‘知行合一’的指导思想。
如此一来,他再想薅朝廷的羊毛,岂不是难上加难?
唉~
多想无益,反正自己过两天就要去沧州府了,且由得他们折腾就是,估计等到从沧州府回来,大部分人的激情就该消退的差不多了。
毕竟自己已经做了许多的实验,再想推陈出新可没那么容易。
即便真有谁在此期间,取得了重大的进展,自己从沧州回来之后,也一样可以坐享其成嘛。
这么想想。
引入竞争其实也不错,往后山海监收获的封印物只会越来越多,光靠自己闭门造车,能得出多少研究成果?
把集体的智慧融于一身,才是科学发展的最佳选择。
呃~
说是这么说,临走之前还是要抓紧实验,最起码把自己的设想一一验证,免得智慧果实被别人摘了去。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双标狗之路。
王守业提起精神,先命人去即将竣工的正堂大厅,取来木匠们连夜赶制的滑轮锁扣,然后领着几个锦衣卫,直奔后院的封印间。
顺带一提,这次来视察也正式确定了,山海监下辖山海卫的人员构成,以及具体编制。
首先是从京卫、边军中挑选精干人手,组成五个百户所,安排朝阳门外关厢左近驻留,统称外卫——其中一个卫所由神机营特供。
然后再从锦衣卫里,调拨一个满编百户所——其实就是沈长福所部——常驻在衙门左近,担任日常值守工作,称为内卫。
外卫以戎装为主,内卫另置常服,以作区别。
眼下内外卫,主要是以出身划分。
但以后的如何分派,则由山海监内部协调,原单位无从过问。
所以理论上来说,眼下山海监里的锦衣卫,应该改称为内卫才是。
可眼下连常服,都还是锦衣卫那一套,腰牌也没有重新置换,突然改口反而觉得别扭。
却说到了封印间,王守业先走进去,把樟木盒子闭拢了,然后让几个锦衣卫拴好安全绳,开始安装滑轮锁扣,以便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能够从门外开关封印木盒。
至于他自己,则是捧起了摆在一旁的香炉,仔细端详里面的物事——虽是香炉,但这里面装的却不是什么香灰,而是一块鸡蛋大小的胶质物。
最初,王守业也曾选用瓷器盛放,甜水煮出来的胶质物,但很快就发现,这东西只会在金属器皿里收敛气息。
若是盛放在其它容器里,那令人头昏眼花的味道,就会不住的飘散出来。
虽然王守业也曾想过,就这样让它自动发散异味,时间久了会不会出现变化。
但考虑到,这样或许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便暂时没有进行相关试验——等以后有机会,或许可以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将其暂存进里面试试。
当然,到时肯定也要弄些禽畜过去,看看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书归正传。
王守业把那香炉拿到外面,先对着阳光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在确定那胶质物的外观,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把鼻子探进了香炉里。
一股甜腻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
但和上次不同,王守业并没有任何眩晕之感,且护膜的预警机制也未曾启动——看来借助佛光舍利,对其进行净化的方式,是切实可行的。
但这还远远不到高兴的时候。
因为在进行试验之前,还无法确定毒性降低的同时,促进异化的效果,是不是也随之减弱了。
检查完香炉里的胶质物后,因担心安装绳索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意外,王守业又在封印间里等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确认机关可以正常运行之后,这才带着那香炉,匆匆赶奔西跨院。
到了西跨院里,王守业又依次命人回收了雷劫青砖、冰道人处的胶质物——至于火劫晶熬煮的甜水,此时也还没有彻底干涸,暂时自然无从测试。
冰道人处的胶质物还好,不过是被冻的梆硬,几乎和香炉融为一体罢了。
放在雷劫青砖上的胶质物,却是在反复电击中化作了焦炭,那股腥甜味儿也彻底消弭殆尽了。
虽然这看上去,就像是实验失败的产物,但王守业还是将三块胶质物,全部交给了沈长福,命他派人分别喂食给禽畜们,并做好相关的记录工作。
然后王守业又照惯例,听取了最新的实验进展。
前天存活下来的禽畜,经过半天一夜的反复测验,未曾发现有任何出奇之处,基本可以宣告失败了。
当然,二分之一药量测试,并不会就此终止,而是会在这一批禽畜身上,继续深入实验。
昨天三分之二药量的实验结果,也已经统计出来了,存活率约为一成五,异化率照目前看来,大概率依旧为零。
难道说最初的药量,就已经处在相对合理的区间了?
可惜时下的计量工具,实在太粗糙了些,别说精准到毫克了,连克一级的称重器械,都是不存在的。
这种状况下,想要进行药物剂量的细致调控,实在是力有未逮——即便能侥幸试出最精确的剂量,怕也无法批量复制。
这么一想,王守业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或许以后,应该降低剂量测试的重要打程度,改以其它方面的尝试为主。
譬如说……
弄些本身就有毒性,又或者自身抗毒性较强的动物?
仔细考量之后,王守业又否定了前者。
本身具有毒性的生物异变,带来的风险肯定会远超一般禽畜,在做好足够的准备之前,这样危险的尝试还是要尽量避免。
倒是本身具有抗毒性的动物,可以弄来尝试一下。
不过这恐怕要等到从沧州府回来再说了。
“大人。”
正思量着,就见勾管杨同书满面堆笑的凑了上来,在王守业面前躬起身子,将一个木盒高高托举过头顶:“这是从那罗汉遗蜕上,凿下来的木鱼。”
看来自己通过张四维对其的敲打,已经见到成效了。
要是昨天他跑来服软,王守业说不定要拿捏一番。
然而眼下么……
左右都要引入竞争了,再踩上他几脚还有什么意义?
伸手挑开木匣,粗略扫量了那木鱼两眼,王守业就重新盖好了盖子,吩咐道:“先登记入库吧,等我从沧州府回来再做评级。”
顿了顿,他又不咸不淡的补了句:“有进取心是好事儿,可也别忘了职责所在。”
第100章 沧州行【一】
在得到徐阶的首肯之后,沧州之行迅速被提升了日程。
最终经讨论决定,此次外勤行动由王守业带队,协守葛长风、都事赵奎刘坤、司务吕泰随行。
另调内卫十人,外卫二十人听候差遣。
至于携带佛光舍利南下沧州的要求,最终还是被否决了。
但白常启也承诺了,若是在查访期间,遇到必须调用佛光舍利、遗蜕等物的时候,一定命人快马加鞭将其送往沧州。
这承诺……
聊胜于无吧。
此后两天种种琐事皆不细表。
眼见到了九月二十六,这行装还未收拾齐整,延绵多日的秋雨就化作了飘零细雪,一夜之间白了稍头。
九月二十七。
宜沐浴、赴任、出行,余事勿取。
因想着此次南下,有段时日不得亲近,王守业昨儿特意多交了两回公粮,以至于早上虽然醒了,却是萎靡不振浑浑噩噩。
直到帐外传来催促声,他这才打着哈欠坐起身来,顺手撩开帷幔,恍惚间却见一个瘦高个的男子,正直挺挺的站在床头。
王守业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消。
再定睛细瞧时,那男子打扮之人,却不是红玉还能是哪个。
“你……你这是?”
“怎得?”
红玉按着腰间的绣春刀,翘起尖俏下巴,意态张扬的道:“守备大人莫非想要食言而肥?”
食言而肥?
王守业闻言又是一愣,随即就恍然大悟,那天稀里糊涂答应她的,原来竟是这事儿!
当下直后悔的脑壳疼,揉着太阳穴苦笑道:“这次去沧州可是公差,你跟在我身边,让人瞧见了算怎么回事?”
红玉的神态未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俯视着王守业,淡然道:“我若只求在家相夫教子,当日就不会答应给老爷做妾。”
越是这般平淡,越是显出她的绝决之意。
啧~
王守业老脸一苦,砸着嘴与她对视半晌,最后只得颓然道:“罢了,我依你便是——不过这一路之上,你可得老老实实的听我吩咐,不能使小性子。”
“喏。”
红玉毫不犹豫躬身行了插手古礼。
随即又唤来了娇杏,命其伺候王守业更衣洗漱,而她自己却径自去了前院,向母亲赵许氏辞别。
娇杏早知王守业离京在即,方才瞧红玉那装扮,明显也是要跟去的,心下便存了三分埋怨七分酸意。
挨挨蹭蹭的服侍着王守业起身,趁着整理领子的当口,几乎将整个身子挤进王守业臂弯里,吐气如兰的娇声道:“老爷,您和姨娘都走了,奴婢一个人……”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守业就随手搡开了她,淡然吩咐道:“打今儿起,你去赵家婶婶屋里伺候着就是了。”
娇杏先是身子一僵,随即扁着樱桃小口泫然若泣,但见王守业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也只得悻悻的敛去了媚态。
“茶能明目、茶能明目。”
却说王守业刷完了牙,正拿昨儿备下的陈茶搓洗眼睛,忽听得院门口有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抹去脸上的茶水,抬头向外望去,却见红玉在前引路,后面一个五官稚嫩的雄壮少年,正双手捂住嘴巴,满面的尴尬之色。
见王守业抬眼望来,他先是有些手足无措,随即忙大步流星的凑到近前,拱手见礼道:“孩儿如松见过义父。”
王守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狐疑道:“这大早上的,你就冒着雪跑了来,莫不是五军都督府那边儿出了什么差池?”
前天发买了积蓄的礼物之后,他就命人送去了两百银子——既然是要做人情,自然不会吝啬于凑个整数。
“不不不!”
李如松忙把手摇的拨浪鼓仿佛:“是我爹听说您要去沧州,特地派孩儿随行伺候。”
随行伺候?
他一个半大小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随行伺候?
王守业疑惑的目光,落在他那两只拳头上,心下才有些明悟。
李成梁多半是麻贵说起,自己这回去沧州有些凶险,所以才特地派了儿子随行——这一是向自己示好;二来么,多半也怕鸡飞蛋打。
不过李成梁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危险是哪方面的。
即便李如松再怎么力大无穷,遇到哪些神神鬼鬼稀奇古怪的东西,怕也无处施展。
想到这里,王守约就待打发他回去,并转告自己的谢意。
李如松却急了,说是爹爹有命在先,若义父执意不肯收留,回去便军法处置。
算了~
路上也正好可以探究一下,他身体突变的缘由所在。
…………
却说这口子一开,再想合上就难了。
等到王守业离开家门的时候,身边除了赵奎、红玉、李如松之外,又多了个一心要衣锦还乡李高。
和赵奎三人相比,这厮铭明显要亢奋的多。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没了,好在他是准备留在漷县逍遥快活,并没有要跟去沧州府的意思,否则还真是有的头疼了。
“对了。”
眼见快到衙门口了,李高回头看看红玉,压着嗓子道:“彩凤好像已经回京城了,昨儿还托人捎信来着,可惜咱们马上就要离京,不然这两天应该就能见着了。”
李彩凤回京了?
这可真是不凑巧的紧。
不过自己反正已经站稳脚跟了,也不急于攀上裕王府这条线,还是等到从沧州回来再说吧。
“大人!”
离着衙门还有二十几步远,就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扯下兜帽躬身行礼,却是已然正式调任山海监的葛长风。
此时的葛长风,早没了在东厂初见时那颐指气使的做派,弓着腰谦卑的媚笑着,十足的奴才相。
“葛协守不必多礼。”
王守业摆摆手,又问道:“人都已经到齐了吗?”
“十名内卫、二十名外卫,如今都在前院候着呢,只等您一声令下,立刻就能开拔!”
王守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径自领着赵奎、红玉、李高等人进了衙门。
唯有李如松,因手里还牵王守业的坐骑,故此只能绕路角门。
进到前院,就见三十名内外卫手按腰刀,在西南角排成了整齐的方队。
前面那十名锦衣卫且不论,后面的二十名戎装军卒,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主儿,由里到外透着彪悍。
葛长风见王守业打量那方阵,急忙扯着嗓子道:“弟兄们,王守备……”
王守业抬手拦住了他,吩咐道:“赵奎,去杨勾管那里拿三十五套蓑衣斗笠,咱们山海监头一回出差事,总不好先冷了弟兄们的心。”
等赵奎领命去了,王守业这才喊上葛长风,一起赶奔东跨院,向白常启申领此行需用的文书官凭。
【对不住大家,冻在冰箱的扒鸡出了问题,全家闹肚子中,手足酸软实在是不给劲儿——三更推迟到明天。】
第101章 沧州行【漷县篇】
虽是寒风凌冽、细雪飘零,但漷县码头附近的大小舰船,依旧是往来如织。
最北面的栈桥上,十几个吐着白雾的脚夫,正肩扛手提,将一船货物往几辆板车上装卸。
冷不丁,就见一队衙役飞奔而来,打头的不是别个,正是刚刚走马上任的县衙班头赵三立。
脚夫们见状,顿时就有些骚动起来。
那船上的管事也有些忐忑,伸长脖子张望了半晌,确定那队衙役就是冲着这边来的,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拱手赔笑道:“差爷,咱们可是正经买卖家,绝没有私藏什么违禁……”
“老子管你是正经还是不正经的?!”
赵三立将手里的皮鞭甩的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呵斥道:“赶紧特娘的腾地方,上差的官船马上就要到了!”
听说原来是要征调这处栈桥,那管事先是松了口气,继而脸上却又是一苦,侧身指着板车道:“差爷,您看这眼瞧着就快装完了,再要腾挪实在是有些麻烦。”
说着,摸出几两散碎银子,用袖筒掩了,悄悄塞进赵三立手心里,嘴里笑道:“还求您老高抬贵手,通融一二。”
赵三立顺手掂了掂分量,大咧咧的往怀里一踹,随即却又瞪眼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赶紧给老子挪远些!”
“差……差爷?!”
那管事也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赵三立胸前,结巴道:“这……这……您这不是都……”
“都怎么了?”
赵三立毫无廉耻的挺起胸脯,斜着眼威胁道:“是不是想让老子给你挨个豁开,仔细查上一查?!”
那管事这才知道是撞见了滚刀肉,当下直恨的牙痒痒,却又不愿意为了些许小事,就与这些地头蛇解下仇怨。
最后只得自认倒霉,一面命人把板车赶到码头上,一面让船驶离了栈桥。
却说赵三立赶走那货船之后,便迎着寒风细雪,在那栈桥上引颈期盼。
一直又侯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两条官船顺河而下,缓缓停靠了过来。
“叔、叔!”
虽然是昨儿才从京城回来的,但赵三立看到船头的赵奎,却还是亢奋的大呼小叫起来。
等到穿着锦衣卫常服的赵奎,在船头招手做出回应,他立刻与有荣焉的腆起了胸脯,在一众衙役里顾盼自雄。
直到船头搭好了跳板,他这才收敛了洋洋得意的嘴脸,斜肩谄媚的凑到跳板旁,将身子弓的虾米仿佛。
蹬蹬蹬~
与此同时,就有人从踩着跳板,三步一窜的冲到了码头上,插着腰昂着头,用鼻孔将众衙役挨个打量了一通。
旁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唯独赵三立认出来人,忙陪笑道:“李爷,您这是……”
“王六儿!”
不等他把话说完,忽听那人指着某个衙役叫道:“你这厮果然也在!”
那王六听这话茬,就知道来者不善,可仔细端详来人,却又实在想不起曾与对方又什么交集,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探问道:“这位爷,您……您认识小人?”
“化成灰老子都认得!”
就听来人跳脚骂道:“当初老子不过是凑巧与你那侄女撞了个满怀,就被你这贼厮好一通毒打,差点要了小爷的性命!”
“你……你是李瓦匠的儿子?!”
“然也!”
李高昂着脖子吊了句昆腔,又咬牙切齿的道:“你怕是没想到,老子会有衣锦还乡的时候吧?!”
王六迟疑的看了看赵三立,见赵三立也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显然是毫无保留的站在了李高那头。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李高所谓的衣锦还乡并非虚言。
噗通~
想通了这一节,王六毫不犹豫跪倒在地,叩首道:“小人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冒犯了李爷您——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小人一条狗命吧!”
说着,又抬手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记耳光。
见他如此模样,李高却依旧不甚满意,嗤鼻道:“你这是挠痒痒呢?来来来,把脸伸出来,爷亲自给你挠两下!”
王六身子一僵,随即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膝行几步,将脸凑到了李高面前。
李高二话不说,扬手抡圆了就往上抽!
“干什么呢?”
就在此时,一声不怎么严厉的呵斥,突然自后面传了过来。
李高的动作一僵,回头见是王守业,那那落到一半的巴掌,就顺势拍在了王六肩头,嘴里哈哈笑道:“哥,我跟他们闹着玩儿、闹着玩儿呢!”
“玩完了没?”
“玩……玩儿完了。”
“那就滚过来搬行李。”
“哎!”
李高脆声应了,屁颠屁颠的凑到近前,从红玉手里讨过油纸伞,踮着脚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守业身边。
赵三立回头瞪了王六一眼,也急忙赶上去禀报道:“大人、大人!我家太尊在迎滨楼设下了酒席,请您务必赏光……”
众衙役这才松了口气,却再也无人理会王六,只聚在一处对着王守业指指点点,说些‘早就看出不是凡人’‘一瞧就是个有出息的’之类的马后炮。
远远的,忽又传来了几声呼喊喝骂,似乎是刚才被赶走的货船,被脚夫们趁机偷走了货物。
…………
王守业毕竟只在漷县待了半个月,方才从船上下来时,还真就没有什么衣锦还乡的感觉。
直到看到迎滨楼的招牌,一股恍如隔世的疏离感,才骤然自心底升起。
不过这疏离感,很快又被迎出门来的漷县知县苏明义打破了。
两人在迎滨楼前互通了名姓官职,苏明义便主动搀住了王守业的胳膊,啧啧叹道:“都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苏某今日方知其意啊!”
‘士别三日’的这个别字,总也要见过面才能称得上吧?
可当初自己被押送进京的时候,何曾见过苏明义这父母官?
不过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王守业还是明白的,当下笑着拱手道:“老母父说的哪里话,守业便再如何,也不还是您治下的子民?”
苏明义急忙将他搀起,两下里哈哈一笑,这才摆臂同行,到了二楼的包间里。
分宾主落座之后,这苏知县还想拽些文词儿,王守业却不耐这些虚的,开门见山的问道:“苏县尊,不知那六里桥弃婴案,最近可有什么进展?”
【还有】
第102章 沧州行【漷县篇(下)】
却说听王守业开门见山,直接问起了弃婴一案,苏明义便也敛去笑容,将最近几日的追查成果,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当初确认那弃婴频发一事,似与外地人有关系之后,苏明义就命人在漷县境内——尤其是六里桥附近,展开了摸底排查。
结果一连两日消息全无。
基本能够肯定,那些外地人并未在漷县落脚,只有在作案的时候,才会深入漷县境内。
于是追查的方向,就改为讯问事发前后,曾途径六里桥附近的本地百姓、行商们,在路上是否遇到过京城口音的可疑之人。
这回倒很快就有了收获。
根据某个天不亮,就往县城赶的菜贩子回忆,当初他曾在半路上,撞见一伙鬼鬼祟祟的外地人。
是否京城口音,他倒没听清楚。
但当时马车里有个女人在哭嚎,说什么:‘不相信许相公会如此对待自己,更不相信他会这般狠毒,要害死……’
这话只听了半截,那女人就被人捂住了嘴,当时那菜贩子觉得情形不对,生怕惹上什么麻烦,趁着双方还有一段距离,就急忙赶着骡车转走了岔路。
说到这里,苏明义压着嗓子道:“那小贩当时以为他们要害的,是那女子的性命,但本官仔细想来,却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自然没那么简单!
王守业一时只觉得毛骨悚然。
当初他听闻有人为了培养人面鱼,不惜在六里桥溺死数名婴儿时,就已然觉得对方丧心病狂了。
现在看来,竟还低估了对方心狠手辣的程度!
这分明是怕模仿的不到位,故此特意寻了私通有孕的男女——男人多半还是个秀才——然后假借对方情郎的名义,逼那女人亲手溺死自己的骨肉!
这等丧尽天良的做法,也不知那许相公知不知情。
想来多半也是个被利用的主儿,毕竟日后想要钓出人面鱼,还有让其以身做饵才成。
而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尚且如此,那妇人又如何能保住性命?
恐怕到了最后,这一家三口难免要在阴曹地府里团聚。
“真是禽兽不如!”
王守业一把拍在桌上,咬牙道:“敢问县尊,除此之外可还查到别的蛛丝马迹?”
“这个么,旁的倒没有查出什么。”
苏明义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却又正色道:“不过已知的线索拼凑,那些人或许是在通州落脚。”
通州?
王守业脱口问道:“那县尊可曾知会通州官府?”
“这个么……”
苏明义支吾道:“因兹事体大,眼下也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些溺死在笥沟河里的婴儿,并非是普通的弃婴——毕竟之前笥沟河里,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有弃婴顺水漂下。”
说这么多,其实真正的原因不外乎两条。
其一,眼瞧着王守业从一介草民,骤然爬上了五品高位,而且明显日后前程广大,苏明义也禁不住动了心思,想着靠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立下功劳,做个进身之阶。
怀着这等心思,他自然不愿通州方面分一杯羹。
其二么,则是出自官场上固有的‘学历’歧视。
那通州知州是三次会试不第,被‘大挑’幸运选中,才做上了从五品知州的位子。
这在进士出身的苏明义眼里,属于幸进的浊臣,向来耻与为伍——其实主要还是羡慕嫉妒恨,对方要只是个县丞,而不是从五品的知州,他倒未必会如此芥蒂。
却说听他并未知会通州官府,王守业反倒有些庆幸。
毕竟那幕后黑手,多半也是朝中官员,谁知道他的手下与通州那边儿有没有勾连?
若贸然申请协查,反倒有可能打草惊蛇……
呃~
其实漷县这边儿大张旗鼓的调查,很可能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想到这里,王守业当机立断道:“苏县尊,此案事关重大,实在耽搁不得,依着我的意思,不如即可派人前往通州明察暗访。”
顿了顿,他又冲苏明义拱了拱手:“王某这次奉命离京办差,身边的人还另有大用,暂时怕只能抽调出赵奎赵都事,以及两名出身锦衣卫的内卫,其余的人手,就只能由县内补齐了。”
苏明义派人去京城通知他,而不是直接上奏朝廷,本就是打着要从中捞些功劳的念头。
故而王守业这番话,倒是正中他下怀,当即慷慨激昂的道:“王守备这说的哪里话?那些丧心病狂的凶徒既是再本县为害,苏某身为父母官,自是责无旁贷!”
当下二人各自喊来了赵奎、赵三立叔侄,命他们火速赶奔通州,务必查出那些人行踪所在。
“查到之后,先不要打草惊蛇。”
王守业最后又叮咛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他们过几日应该还要来漷县生事,届时再里应外合,拿他个人赃并获不迟!”
赵家叔侄齐声应了,这才点齐县内精锐,回县衙收拾好行装,便匆匆赶奔通州查访。
而在赵家叔侄离开之后,王守业也并未在漷县久留——毕竟只有尽早解决沧州的差事,他才能尽快赶回漷县。
故而与苏明义在迎滨楼用罢了便饭,王守业便又重新登船,连夜赶奔沧州。
…………
是夜。
沧州城内,某座空旷孤寂的花园里,一名膀大腰圆的女子,气喘吁吁的丢开了铁锹,转回身从花圃当中,拖出一具青衣小帽的尸首。
沙拉、沙拉……
忽地一阵寒风拂过,吹的树梢上积雪簌簌而下。
那妇人受了惊吓,寒毛倒竖的丢开尸首,伏地身子紧紧攥住了铁锹。
好半晌,她才重重的喘息着松了口气,再次环住尸体的腋下,将其拖到了刚挖好的土坑旁。
她探头看看坑底,再看看怀里的尸首,脸上露出些犹疑之色,显然是觉得那坑挖的有些浅了。
但身上又着实乏力,再要往深里挖,只怕是力有未逮。
最后她默默的叹息了一声,咬牙将那尸首推落坑底。
随即抄起铁锹铲了旁边的浮土,然而却又迟迟不愿扬在坑底。
好半晌,这妇人拄着铁锹,缓缓蹲在了坑旁,望着那尸首清秀的面庞,惆怅自语道:“我其实也舍不得你,可……可谁让你……唉!这真是冤孽啊!”
说着,她抬手摸向自己的下巴,随即却又像是触电般缩了回来,一咬牙铲起浮土盖在了那尸首上。
一铲、两铲、三铲……
嘻嘻~
眼见那尸首被遮住大半,一声嬉笑却突然传入了妇人耳中。
妇人动作一僵,惶恐的四下里沾张望着,却见花园里静寂无声,更不见半个人影。
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压着嗓子喝问道:“谁?刚才是谁在笑?!”
与此同时,她再次攥紧了手里的铁锹。
然而过了半晌,四下里依旧寂静无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妇人看看坑底的尸首,一咬牙再次挥舞起铁锹,很快将那坑洞填平压实,又移了些枯萎的杂草上去。
然后她拎着铁锹在花园里仔细巡视了一遍,确认边边角角无人躲藏,这才更换了行装,匆匆离开了花园。
嘻嘻~
就在妇人离去不久,那寂静无人的花园里,忽又传出了调皮的嬉笑声。
【还有】
第103章 沧州行【二】
沧州隶属于河间府,位于直隶中东部,东临渤海、北靠京津,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
这地理条件乍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在当时却属于穷乡僻壤之列,比之河间府是大有不如。
尤其前些年连着遭了几次风灾,更是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也亏得今年大熟,家家户户粮谷满仓,否则这提前到来的冬天,说不定又会夺去多少穷苦人的性命。
却说九月二十九这日,因连下两天的雪,本就不怎么兴旺的州城里,愈发的显得行人稀疏。
某处胡同口。
两个妇人正抄着手,在门洞里闲话家常,忽见一个衙役飞奔而来,到了胡同口也不停步,小跑着直奔巷子里第二家门户。
“这又是怎得了?”
其中一个妇人往隔壁抛了个眼神,压着嗓子问:“不会是徐书吏真要没了吧?”
“早该死了!”
另一个妇人愤愤道:“病成那样子,还要办什么五十大寿,街里街外苛敛了个遍!”
“嘘!”
先前那个妇人忙掩住了她的嘴,惶恐道:“姓徐的便是死了,他那女婿可也还坐着吏目呢,是咱们这等然敢得罪的?”
“呸,不过是给老东西做了续弦,有什么好嚣张的!”
被堵嘴的妇人兀自愤愤不平,却也再次降低了嗓音。
啪、啪啪啪~
就在此时,那衙役已经拍响了徐书吏的院门。
“谁啊?”
好半晌,才听一个干涩的嗓音自院内回应。
“徐爷,三老爷有命,让您赶紧去衙门候着——说是京城派了上差来,要调查沈立的案子,届时肯定要问到您老头上。”
“京城的上差?”
院里的嗓音猛地拔高了些,却依旧透着干涩:“是什么上差?”
“好像……好像是什么监来着。”
“宫里的太监?”
那声音除了干涩之外,又透出些惶恐来:“难道是皇上亲自派人来查案了?”
“好像不是宫里的太监,小的实在记不清楚了,反正您赶紧去衙门就是。”
那衙役又催促了一句,听里面再没有动静传出,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便小声嘟囔抱怨着,原路折了回去。
等这衙役回到州衙,就见那班房、吏房里早已是座无虚席。
想寻通判马兴毅回禀差事,却又听说知州、同知、通判三位堂官老爷,眼下都在后衙议事。
没奈何,只得去寻吏目孔楽鹏——也就是徐书吏的女婿分说。
且不提他如何回禀。
却说州衙后堂,知州蒲友仁、同知项文山、通判马兴毅共聚一堂,面上都透着凝重之色。
尤其是知州蒲友仁,按着颌下三缕短髯,眉头几乎皱成了个川字。
他皱着眉头迟迟不肯开口,通判马兴毅却有些按捺不住,拱手道:“敢问知州大人,可知这山海监究竟是什么来历?”
同知项文山也在一旁发出了疑问:“是啊,国子监、钦天监倒是听得多了,这山海监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还跑到咱们沧州,翻起旧账来了。”
“咳、咳!”
听他二人接连发问,蒲友仁这才晃过神来,努着劲儿干咳了两声,摇头道:“具体是什么来路,本官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这山海监,是从厂卫里调拨人马组建的。”
“从厂卫调拨的人手?难道又是一个西厂不成?!”
听到这里,马兴毅忍不住脱口惊呼。
对面的项文山也是面露惶惶之色。
虽说西厂和东厂、锦衣卫相比,只能算是个短命的临时衙门,但这临时衙门在朝野间掀起的腥风血雨,比后两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他二人提起西厂,蒲友仁先是一愣,随即再次摇头道:“应该不至于,当今圣上极少用阉人参政,又怎会重蹈成化年间的覆辙?”
顿了顿,他却又道:“不过咱们也千万要小心行事,莫被这什么山海监抓住把柄——咳咳咳。”
说着,他又发出一长串的咳嗽声。
好容易止住,蒲友仁捂着胡须苦笑道:“只是我这身子骨近来实在有些不中用,此次迎奉上差,怕还要多多仰赖二位了。”
这老东西!
早不病晚不病,偏这几日就病了,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
马兴毅心下暗骂一声,又忍不住忧心忡忡的道:“咱们再小心,怕也挡不住人家鸡蛋里面挑骨头——我可听说了,因那沈书吏的怪病,京城里死了好几百人呢,他们这来势汹汹的,不得找个替罪羊才好交差?”
此话一出,蒲友仁和项文山却都默然无语。
马兴毅疑惑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后颈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凉意。
这两个贼厮鸟,该不会是想拿老子当替罪羊吧?
不成!
必须想法子先下手为强才是!
三人各怀鬼胎,这事情自然也就议不下去了,蒲友仁见状干咳一声,吩咐道:“劳烦二位先去前面转转,看还有什么需要铺排布置的,免得在上差面前闹出笑话来——老夫回去用些药,再与二位一起出城迎候。”
项文山和马兴毅起身拱手应了,又目送蒲友仁从后门离去,这才并肩出了内衙。
“项大人。”
步出约有十几步远,马兴毅就忍不住挑拨道:“您往日与知州多有龃龉,这要是知州大人在上差面前……”
“马通判这话从何说起?”
项文山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板着脸呵斥道:“我与浦大人虽有些意见相左,但都是出自公心,哪来的什么龃龉私怨?”
说着,将袍袖一甩,摆出副胡言乱语不堪与闻的样子。
马兴毅不觉有些尴尬,心下腹诽着,正要往回找补几句,忽听后院夹道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你?怎么是你?!”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项文山和马兴毅犹豫了一下,还是循声赶到了后院夹道。
可那夹道里却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下一个碎裂的茶壶,似在证明两人方才并未听错。
“这……”
马兴毅迟疑着指了指那茶壶。
项文山摇头道:“迎接上差要紧,就别管别人的家事了。”
马兴毅一想也是,这性命攸关之际,自己哪还有功夫理会蒲友仁的家事?
当下急忙同项文山一起到了外面,将迎接上差的布置又仔细检查了两遍,补上了几处疏漏。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知州蒲友仁才终于姗姗来迟。
奇怪的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的病情似乎又严重了不少,为了遮掩病态,甚至还在脸上涂了些脂粉。
这老东西可千万别病死了!
马兴毅方才都恨不能,要了他与项文山的性命,可此时却又急忙祈祷起来——盖因蒲友仁要真死在这当口,黑锅怕就只能由他与项文山分摊了。
“走吧,去城外迎候上差。”
随着蒲友仁一声令下,百十名书吏、帮闲、衙役、白役,便簇拥着四顶官轿,颤巍巍的出了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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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沧州行【三】
沧州城方圆不过三里有余,城门倒是标准的‘四车’道。
往日里只觉方便,今儿一众书吏衙役们抄着手在里面躲雪,才发现这南北通透,也未必全是好处。
那呼啸的寒风卷着雪花穿堂而过,直飕的人鼻涕倒流老泪纵横。
初时还有人拿‘素雪纷纷鹤委,清风飙飙入袖’之类的诗句自我调侃,到后来就只剩下跺脚骂娘了。
“这上上上……阿嚏!”
户房书吏周三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拿手帕狠狠揩了几下,直到鼻头红的发亮,这才又抱怨道:“这上差究竟什么时候到?咱们得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吧?”
“不止!”
工房书吏白翰城接茬道:“早知道要受这份罪,我就让人把手炉翻出来了。”
班头韩光毕竟是武把式出身,倒还不似几个书吏一般狼狈,故而关心的事情,也比旁人要多些。
他拿肩膀拱了拱周三省,好奇的探问道:“山海监到底是干嘛的?瞧咱们太尊这兴师动众的,不知道还当是来了钦差呢。”
“说不准就是钦差!”
白翰城又抢着搭茬:“我可听说了,京城的鬼指病比咱这儿厉害多了,几天的功夫就死了上千人呢!我还听说……”
说到这里,他鬼鬼祟祟的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然后才压着嗓子道:“我还听说连小阁老严世蕃的儿子,都差点因此丢了性命!眼下落得死不死活不活的,任事不知、任事不懂!”
“还有这等事儿?!”
韩光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随即又觉察出蹊跷来,皱眉道:“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小阁老的儿子刚纳了徐阁老的孙女做妾?”
“要不都说小阁老霸道呢!”
说起这朝堂上的秘闻八卦,白翰城胸中就仿佛燃起了熊熊火焰,再不管什么寒风刺骨,比手划脚口沫横飞的道:“听说小阁老的儿子,早就瞧上徐阁老的孙女,后来病的半死不活,旁的半句也不会说,就一门心思念叨徐阁老的孙女!”
“这小阁老多疼儿子?硬是让人把徐阁老的孙女抢回家,生米煮成了熟饭——后来徐阁老担心家丑外扬,才不得不允了这桩婚事。”
班头韩光听的入神,旁边周三省却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无语道:“你也说严公子得了痴症,任事不知、任事不懂的,还怎么生米煮成熟饭?”
“这您就不明白了吧?”
白翰城嘿嘿一笑,有鼻子有眼的胡扯着:“前面来个吹啦弹唱搭箭杆的,后面来个扶腰推背的,兹要不是个天阉,一准儿就能成事儿!”
韩光也帮腔道:“是啊,能让严公子念念不忘的,多半生的天仙也似,没准儿连傻子瞧见了,也要生出歪念头来。”
三人正说些着三不着四的,旁边忽然有些躁动起来,随即就有人嚷着,说是孔吏目到了。
当下韩光等人也忙都敛去了淫容笑貌。
片刻之后,就见吏目孔楽鹏引着两个亲随,大踏步的走进了门洞里,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众人,扬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这回上差来咱们沧州,可不是……”
咕噜、咕噜噜~
话刚说到半截,他腹中突然发出一串雷鸣也似的动静。
“大人。”
韩光忙凑上前,小意殷勤的道:“那上差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要不我去给您买些点心,先填补填补?”
“滚!”
他这马屁却拍在了马腿上,孔楽鹏两眼一瞪,捂着肚子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本官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斥退了韩光,孔楽鹏再次环视了一下众人,阴沉着脸道:“这次上差专程来咱们沧州查案,怕是有些来者不善,你们一个一个都给我小心些,要是哪个胆敢出了纰漏,连累了大伙儿,就算太尊不计较,我也要活扒了他的皮!”
等周遭乱哄哄应了,他又将各房书吏,连同韩光叫到了近亲,正待仔细吩咐几句,突然眉头一皱,疑惑道:“徐书吏呢?他怎么不在?”
你老丈人的事儿,怎得倒问起了别人?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户房书吏周三省,硬着头皮的回话道:“徐书吏毕竟有病在身,因怕舟车劳顿弄得旧疾复发,所以留在了衙门里。”
“什么旧疾复发!他明明……”
孔楽鹏的抱怨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硬生生收了回去,沉着脸道:“算了,你们几个先支应着吧——有官职用不着你们迎奉,随行的可也不好慢待。”
简单交代了几句,他又单独把韩光叫到了一处,追问道:“沈立的妻儿,听说是回了乡下老家?”
“是,听说上月底就回去了。”
韩光先是点头应了,随即迟疑道:“他那外室倒是想留在城里,月初的时候我还见过一面,跟我扫听沿街的铺子来着,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没了音讯。”
“这等自甘堕落的下贱女子,朝秦暮楚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孔楽鹏不耐烦的挥了挥袍袖,顺口吩咐道:“既然已经不知去向了,就先别向上差禀报,免得到时候不知上哪踅摸去——还有,你赶紧派人,把沈立的家人带回城里。”
“卑职明白!”
韩光躬身应了,就待下去铺排人手。
“等一下。”
孔楽鹏却又叫住了他,蹙着眉头犹疑道:“那婆娘应该不清楚咱们和沈立的牵扯吧?”
“这……”
韩光也皱起了眉头:“卑职也不敢肯定。”
抬头看看孔楽鹏的眼色,小声道:“我听说那婆娘气弱体虚,也兴许半路上……”
咕噜噜~
刚说到这里,孔楽鹏腹中又是一阵闷雷也似的鸡鸣。
他抿着嘴唇捂住肚子,好半晌才摇头道:“先别胡来,这时候要出什么意外,反容易惹人怀疑——还是先看看那上差,究竟是什么路数再说吧。”
“大人。”
韩光舔着脸嘿笑道:“我听说是个什么监的人要来——这些不带把儿的货,有几个不爱财的?”
“别听风就是雨的!”
孔楽鹏脸色一沉,呵斥道:“这山海监是以东厂锦衣卫做班底,刚成立的新衙门,和宫里太监关系不大。”
“东厂锦衣卫的?”
韩光笑容一僵,随即叫苦不迭:“那可都是搜常刮骨的祖宗,这回怕是连家底儿都要赔进去了!”
孔楽鹏还待呵斥他两句,忽听的城门外蹄声如雷,紧接着就听有人扬声大喊道:“一刻钟前,上差已过接官亭!”
孔楽鹏面色一变,甩开韩光往外迎了两步,忽又站住了脚,回头吩咐道:‘把那妇人先安排在城外,等看看风头再做计较!”
韩光刚猫下腰准备领命,又听得一阵闷雷也似的饥鸣。
这孔吏目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听说前些日子,他最喜欢的小妾刚刚病死了,难道是因为这个茶不思饭不想?
这个念头刚在韩光脑中升起,就又被他抛到了爪哇国。
孔吏目虽然好色如命,上任三年就娶了五房小妾一个续弦夫人,可却从来不讲究什么怜香惜玉,否则方才又怎会对自家老丈人吹毛求疵?
第105章 沧州行【四】
沧州城北面的官道上,二十几名官兵按刀拄枪,正簇拥着三辆马车徐徐而行。
眼见那风雪中,已然影影绰绰露出个城郭的轮廓,忽听得前方马蹄闷响,却是前出的探马折了回来。
那探马先是凑到打头的都事刘坤面前,同他耳语了几句,随即勒转缰绳,与第一辆马车并辔而行,拱手禀报道:“启禀守备大人,现如今沧州大小官吏,都已在北门外恭候。”
“嗯。”
听到马车里那淡淡的回应,客串探马的内卫却是不由得一愣。
盖因之前遇到州县官员出城相迎,守备大人都会命自己前去传话,请当地官员各返其职,无需迎奉接待。
不过仔细一琢磨,也就释然了。
那都是沿途路过而已,名不正言不顺的,守备大人又是个谨慎的,自然不愿骚扰地方官府。
可眼下既已到了办差的所在,就不好再低调行事,而是该立一立威风了。
王守业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眼下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这上面。
趁着还有最后的一段路要走,他正抓紧时间,将这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发现的问题,进行初步的总结归纳。
倒不是什么吏治民生方面的问题——当然,这方面的问题也不少,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守业眼下主要关注的,还是与灵气复苏、以及山海监有关的问题。
这一路行来,他发现只要偏离了运河两岸的枢纽城镇,民间的消息闭塞,就呈几何式的增长。
即便是地方官吏,对于京城,乃至整个北方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局,也多是一知半解,甚至茫然不知。
至于山海监么……
绝大多数官吏,都将其于锦衣卫混为一谈,以为山海监和南北镇抚司一样,都是隶属于锦衣卫的分支机构。
这让王守业颇有种锦衣夜行的挫败感。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地方官吏孤陋寡闻。
毕竟山海监仓促成立,正式挂牌也才几日光景,就算是在京城里,也有许多人不知道山海监的存在。
但……
北镇抚司大劫、鬼指病肆虐、乃至僧道渡劫,这些在京城人人皆知的奇闻轶事,在地方上竟也极少有人听闻,就实在有些不正常了。
这背后折射出的,是朝廷掩耳盗铃的心态。
一方面迫于事实,不得不正视这天地异变,甚至专设山海监以作应对;一方面又抛不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固有观念,或有意或无意的,压制了这一类信息的传播扩散。
这种状况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儿?
好处是闷声发大财?
坏处……
这没个纸笔把利弊罗列出来,总觉得不够直观。
罢了~
以后再研究也不迟,先办妥沧州的差事要紧。
车辚辚马萧萧。
约莫又行了半刻钟的功夫,山海监一行人终于到了沧州城外。
王守业在马车上挑帘张望,就见六七十名官吏差役,将城门外的关厢堵了个严严实实。
为首两蓝一绿,想必便是从五品知州蒲友仁、从六品同知项文山、从七品通判马兴毅等人。
就在王守业探头张望之际,连同都事刘坤在内的八名内卫,忽地在车前左右一分,雁翅排开按刀而立。
单论刀头舔血的本事,他们比起后面那些精挑细选的外卫,其实颇有不如,但这立规矩摆威风的套路,他们却是精熟至极。
待马车缓缓停在这雁翅阵正中,王守业立刻掀帘而出,却并未急着下车,而是在马上拱手笑道:“有劳诸位远迎,实是罪过、罪过。”
嘴里告着‘罪’,可这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态度,却明显透着倨傲与无礼。
但在那一身大红飞鱼服的映衬下,沧州官吏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包容,然后毫不吝啬的在寒风中,挤出了菊花般的笑容。
知州蒲友仁带头,项文山、马兴毅紧随其后,三人品字形的迎到车前,依次恭声通名:
“沧州知州蒲友仁——”
“同知项文山——”
“通判马兴毅——”
“——见过上差。”
王守业这才跳下马车,拱手还礼道:“诸位大人无需多礼,在下王守业,忝居山海监守备一职,此次奉命来贵宝地公干,还要请几位大人鼎力相助才是。”
守备也是常见的地方武职,不过若是个寻常的守备来此公干,莫说是知州蒲友仁了,怕是通判马兴毅都未必肯屈尊来迎。
但对王守业这般,两旁被锦衣卫拱卫环绕,身上又套着飞鱼服的五品守备,谁又敢等闲视之?
当下蒲友仁忙陪笑道:“上差言重了,我等自当一切听凭差遣。”
说着,侧身往里一让,道:“蒲某已经命人备下了接风的酒菜,还请上差登车入城,容我等稍进地主之谊。”
“这……”
王守业故作为难皱起眉头:“诸位的盛情,本官心领了——但本官这次虽非钦命差遣,却也是徐阁老亲临山海监,当面铺排下的差事,因此实在是片刻不敢耽搁。”
顿了顿,又用商量的语气向蒲友仁道:“蒲知州看这样如何,咱们进城之后,先把正事儿铺排下去,等晚上王某再向诸位大人赔罪。”
这雷利风行反客为主的,当下就让对面三人的笑容有些发僵。
但王守业既然扯出了徐阶的虎皮,区区几个地方浊吏又怎敢抗拒?
当下蒲友仁忙又赔笑道:“上差如此一心为公,实令我等汗颜,要说赔罪也该是我等向上差赔罪才是。”
“既如此……”
王守业回头指了指马车,拱手告罪道:“王某就先行登车了。”
“上差请便。”
王守业再不同他们客套,手在车辕上一撑,利落的翻到车上,挑帘子钻了进去。
车帘放下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就见蒲友仁正愁容满面的扶着胡须,不知为何,那画面印在脑海里,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可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王守业一时却又说不清楚。
不多时,那蒲友仁几个也都各自上了官轿,颤巍巍的头前带路,将山海监一行人引入沧州城内。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