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星光与默示之夜
凛风萧瑟，青草疏璃，钢铁的寒芒明晃晃地，在眼角留下炫目的光晕。
那些秘银锻造的狩魔刀刃，在月夜下，似苍狼露出的獠牙。
“放弃挣扎吧，恶魔。”
男人手握刀剑，如是说道。
在他的前方，遥遥相望的是一袭艳丽的红衣。
难以想象，恶魔竟然会是如此美丽的生命，震撼人心的美。
穆茗似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又或者听到了却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夜幕下的南方，呼啸而过的火车。
玫红的眼眸有些迷惘，似新生的婴儿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有些好奇。
火车驶来的方向，是漓庄。
很小的时候，他坐在门前，看着火车呼啸而过，就常常幻想着火车要前往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长大后，他终于到了梦寐以求的远方。
可是，这个世界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他没能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样子。
墓穴在荒草中静默，草地上焦黑一片，是刘鹏程死前留下的灰烬团。
“我也好想，去爱这个世界啊。”
穆茗看着自己的手掌，白露的月印沉寂了下去，不愿接受他的召唤。
恶魔的血在体内奔腾流淌，原本呈现出淡淡粉色的指甲盖渐变成了纯粹的猩红。
伊儿曾经拿着指甲油涂过他的手，只是她是不太喜欢红色的。
风带来淡淡的青草香，在他的鬓间肆意地撩拨，白发在月光下唯美如画。
火车的汽笛声渐渐疏远，他缓缓转过脸。
“你们想要来杀我啊，那就尽管来吧。”
说罢，他便缓缓从鞘中拔出了彼岸轮回。
赵天恒不发一言，只是举手下令。
狩魔队的行刑人一齐展开附魔卷轴，净化之剑的光芒附着在了银刃上。
沐清歌正准备上前，穆茗却是伸手拦住了她。
“封魔印!”
赤色的六芒星阵闪耀，数道猩红的锁链锁住了沐清歌，将她和方诗尧体内的魔力禁锢。
“回穆氏庄园。”
穆茗淡淡地道。
沐清歌看了他良久，无语凝噎。
“你不是不喜欢杀人吗？”
穆茗浅浅笑着，想起她说过，用枪帮一个患有重度抑郁的人找回生命意义的事。
“回去吧，我不会死的。”
“先说好啊，你要是死了，我可一点都不会难过，还会在你的坟头上跳disco!”
沐清歌说着，却是红了眼，止不住眼泪。
“哈哈哈，这很沐清歌。”
穆茗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我要是回去了，你得穿上芭蕾舞裙，给我跳天鹅湖，好吗？”
“你穿白裙子，真的很美。”
末了，穆茗补充了一句。
“好!”
沐清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和方诗尧一同离开了。
临走之时，还时不时回首张望。
“我也不喜欢杀人啊……”
穆茗这样念着，双手持着彼岸轮回朝着狩魔队的行刑人奔去。
每一次挥剑的瞬间，青草上都会染上鲜艳的血滴。
一轮新的列车浩浩荡荡地驶来，汽笛高调地宣布着它的来临，淹没了厮杀声。
星河落寂，月华满天。
满天的星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田野里响起了虫鸣。
夜晚的气味、泥土的气味，还有盐的气味，使得太阳穴阵阵清凉。
夏天睡着了，美妙的安宁宛如阵阵潮水涌入身体。
穆茗听着来往的汽笛声，突然想起了里面的默尔索。
默尔索杀了人，被判处了死刑，但没有人试图寻找他开枪的原因。
因为他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所以他冷漠，所以他该死!
穆茗一边挥刀将净化之剑斩断，一边闭目吟唱。
“此刻，长夜将尽，汽笛声鸣响起来，它宣告着这个世上的一次新的启程，他们要去的世界从此与我无关痛痒。”
穆茗的剑，变得温柔舒缓。
他曾和伊儿，一同念过这一段。
“好像这场勃然的怒火净除了我精神上的痛苦，也清空了我的希望。在这个充满星光与默示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温柔的冷漠敞开了心扉。”
琉璃色的光剑勾勒出一轮新月，苍狼的獠牙纷纷破碎，剑刃的残片散落一地。
“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和我如此相像，如此友爱融洽。”
疾风渐起，十二道惊艳的剑痕如风卷残云，鲜血同飘飞的草芥一同起舞。
“我觉得我曾是幸福的，现在依然是幸福的。”
穆茗躬身将彼岸轮回纳入鞘中，唯有心之眼才能窥探的剑刃蓄势待发。
“为了让这一切有个了结，为了使我不感到那么孤独，我希望我被处决的那天人声鼎沸，他们对我致以仇恨的呐喊。”
拔刀的瞬间，似有万千飞鸟长鸣。
赵天恒被击倒在地，手中的剑断面光滑如镜。
血刀半掩着穆茗的脸，穆茗将刀纳入了鞘中，心中却浮现出了一抹倩影，温柔恬静地将合上的样子。
“呃……为什么？”
赵天恒看着手腕上的剑伤，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月光下的红衣恶魔。
“我不喜欢杀人。”
穆茗别过脸，轻拂红袖，默默走远了，明月目送着他离去。
前来执行猎杀的十三位行刑人，无一阵亡。
只是折了手中的剑，多了一道并无大碍的剑伤。
赵天恒自嘲地笑了笑，拿起对讲机，说道：“作战失败，over!”
随后，他摘下了制服上的肩章。
……
白石溪，这是穆文斌曾带他走过的地方。
同以往一样，河床里铺满了鹅卵石，水质温润，清澈见底。
穆茗坐在了岸边，衣衫褪去了绯红，再次化作纯白。
岸边生长着勿忘我，浅蓝色的花瓣很美，像伊儿的色彩。
“出来吧，不要再躲了。”
周围很安静，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但是，他知道那个家伙能听得见。
因为，他就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溪水中的倒影渐渐变了模样，浮现出鲜艳的红衣。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我还想再躲一会儿的。”
倒影叹了叹气，似有些惆怅。
“原来都是真的啊，我确实是个恶魔。”
看着水面中的倒影，穆茗有些失落，摘下了一朵勿忘我。
“认识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得学着接受，自己并不完美。”
里人格淡淡地道。
“我现在做不到，坦白说，我有点不喜欢你。”
这是穆茗第一次和内心深处的自己静下心来沟通，以往他总是逃避。
“每个人在接受真正的自己之前，都会花上不少时间。”
里人格不以为然，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你。”
“烦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里会有两个灵魂呢？”
穆茗有些气恼，将一块石片朝着水面扔去。
石片如蜻蜓点水一般漂了三下，然后沉了下去。
“穆茗只有一个，我是你遗忘的过去。”
水面留下了阵阵涟漪，倒影再次恢复为纯白。
穆茗有些苦恼，脱下鞋袜，仰面躺入了溪水中。
三年前，他在这里洗去了身上的血污。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语言是误解的根源
“你失败了？”
办公室里，赵擎点了一根烟，淡淡地道。
赵天恒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道：“属下无能。”
“能说说为什么吗？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出乎意料地，赵擎没有生气，仍旧心平气和地道。
“我……我不明白，真的要牺牲那个孩子吗？”
回想起穆茗离开时，孤寂的眼眸，赵天恒于心不忍。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最完美的实验体。为了家族的利益，这点小小的牺牲算什么？再说了，只要我们的实验成功，我们就多了一份可以对抗恶魔的力量，你也不想看着那么多人牺牲吧？”
“说到底，还是家族的利益最重要吗？”
赵天恒似乎有些失望。
“当然了，身为赵氏的一份子，你要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别忘了，你能有今天，也是因为有赵氏在背后支持。”
赵擎的目光渐渐变冷，手指轻轻扣了叩桌子。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死活不论，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到活的，就带尸体回来。”
说罢，他便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小匣，放在了赵天恒面前。
“这里面装着的，是一枚注入了古神种吸血鬼血毒的特制子弹，叫做。附带破魔能力，可以无视超阶以下的防御魔法，被它命中后，高阶顶级魔物都难逃一死。”
“将它射进那个小少爷的心脏，你只有一次机会。”
赵擎说完便离开了，他有些失望。
赵天恒是他十分认可的一个年轻人，未来必定是由他接替自己的位置，替赵墨办事的。
但是没想到，他会因妇人之仁，一再错失良机。
办公室陷入安静，绣着金丝的精致黑匣美轮美奂，和赵天恒对视着，像是潘多拉的魔盒。
终于，赵天恒打开了它。
一枚暗金色的子弹躺在锦盒里，弹头是晶莹剔透的红水晶，内部是有鲜血流转。
他取出了那枚子弹，静静凝视着，思考了很久，这才取出魔动枪械，退出了所有银制子弹，将这一枚填入了弹夹。
……
郊区，某个隐匿的地下实验室，海琴月笙坐在躺椅上，悠闲地品着酒，听着属下的汇报。
“蓝玉率领了很多高阶的法师前往了织女的沉眠地，准备将其猎杀，但中途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他带领的法师团队伤亡惨重。”
“哦？织女再强也不过是个超阶魔物，那蓝老头可是禁咒法师。”
“据说织女已经不知去向了，在他们的团队抵达猎杀地点时，才发现感知到的织女的魔力波动是一片高浓缩的暗元素魔晶石。”
“所以，在接触到那些魔法师的气息后，这些魔晶石就发生了爆炸。”
海琴月笙轻轻笑了笑，已经猜到了结果。
“有趣，没想到这个魔物还挺聪明的，还懂得设陷阱，难怪这十多年来，前去猎杀的人都铩羽而归。”
“穆氏庄园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她轻轻摇晃着高脚杯，漫不经心地问道。
仆从闻言，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穆茗已经被狩魔队通缉了，蓝玉也在派人抓捕。据消息来报，穆氏庄园里有防御法阵，所以……”
“所以，他没有对蓝依动手？”
海琴月笙眯着眼，淡淡地道。
“是，但蓝依受了重伤，目前身体状况很差。”
仆从恭敬地回答道。
“那可不一定，那个叫鹿林溪的女孩，掌握着极其罕见的生命系魔法，找个机会把她杀掉，以免夜长梦多。”
“还有，那个从我们实验室里逃出去的血族实验体，现在居然就在洛城第一魔法高中上学。身为班主任的穆夕研居然视而不见，这点着实很是蹊跷，你去查一下，这背后的原因。”
“遵命，小姐。”
……
穆氏庄园，蓝依的房间。
“雪糕，你说，人心这种东西，是不是真的很复杂。”
穆紫薰一边说，一边拿着毛巾轻轻擦拭着蓝依的脸。
“是啊，很难懂。”
阮伊儿轻轻点了点头。
“我要去找他。”
沉默了半晌，穆紫薰突然说道。
阮伊儿看了看门外，沉声问道：“你确定吗？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穆茗了。”
“我要当面去问问他。”
穆紫薰说完便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吧。”
阮伊儿和她对视了一眼，两姐妹同时颔首，相当地默契。
推开门的时候，见钟鳐在门边等候着，穆紫薰淡淡地道：“钟伯，你随我们一同出门，我妈会交给夕研照顾。”
“是，小姐。”
钟伯躬身行了一礼，紧随其后。
清晨，穆茗怀抱着夜溟，躺在草地上，沾染了露水的眼睫微颤。
一阵柔和的纯音乐响起，穆茗从睡梦中醒来，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大小姐的来电提示。
一时间有些犹豫，该不该接呢？
思考了很久，他还是接了，因为抑制不住那份对大小姐的思念。
“喂，姐姐!”
电话接通之后，耳边传来的，依染是那一声温柔的姐姐。
穆紫薰能听得出那一份抑制不住的想念，因为她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但是她现在，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抑制住。
“你在哪？我有些事要找你当面问清楚。”
她的声音很冷，是让穆茗感到陌生的温度。
穆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在漓庄，白石溪旁。”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握紧了夜溟的刀鞘。
白露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至于之前召唤出来的彼岸轮回，在里人格褪去之后，也归于沉寂。
他现在能用的剑魔具只剩下夜溟，但夜溟对魔力的消耗极大，并不能支持长时间的战斗。
“怎么办呢？紫薰姐见到我之后，会说些什么呢？”
穆茗有些患得患失，整个人都消瘦了很多。
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等了许久，穆茗才终于在视线中看到了一辆迈巴赫驶来。
空洞的眼眸渐渐恢复了灵气，穆茗朝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跑去，踌躇不决。
穆紫薰和阮伊儿下了车，走到了他面前。
只是两天未见而已，却觉得他消瘦了很多。
红润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面容憔悴，整个人都透着疲态，一定是没有睡好。
即便见了最亲近的姐姐，他仍旧紧紧抱着怀中的刀，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姐姐……”
在看到大小姐的那一刻，压抑已久的情感突然有些宣泄口。
这些天遭受的委屈和不信任，都好像有了倾诉的对象。
他很想过去抱她，但是，他害怕自己身体里的恶魔突然出现，伤害到她。
所以，他后退了半步。
“你为什么要伤害妈妈呢？”
穆紫薰的眼神很是冷漠，让穆茗觉得有些害怕。
“我……我没有……”
穆茗低着头，茫然无错，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事实上，他也不确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万一，真是他伤害了妈妈，他该做何解释？
“不要再说谎了！你这个骗子。亏我那么相信你。妈妈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伤害他？”
穆紫薰红了眼，大声呵斥道。
一旁的阮伊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身后的钟伯见状，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处在地下实验室中的海琴月笙，透过显示屏看着这一幕，笑得格外甜美。
“我没有说谎!我骗过很多人，但是我，我真的没有想骗你们。因为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不多。”
穆茗捏着衣角，有些惶恐地看着穆紫薰，慢悠悠地道。
“呵，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伪装吗？”
穆紫薰冷笑着，走上前攥着他的衣领，淡淡地讥讽道：“你真的很会装无辜呢，你打伤了我妈，伤害了林溪，还想要杀钟伯。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还想解释什么？”
“大家都说你会变红，那就变啊，快变给我看!”
“姐姐，谁都可以不相信我，别人是否相信我都不重要，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我没有伤害妈妈。”
穆茗开始慌了，不知所措。
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地东西。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这个怪物!”
说完，她便甩手，一击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穆茗的脸上。
这句话反复在穆茗脑海中回响，他险些站不稳。
阮伊儿吓了一跳，不是在演戏吗？怎么假戏真做了？
“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穆紫薰余怒未消，说完，便冷漠地转身。
穆茗伸出手，攥住了姐姐的衣袖。
“放手!”
她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穆茗轻轻摇了摇头，眼角有泪光闪烁。
书上说幸福这种东西，一点也不符合牛顿的惯性定律，总是在滑行得最流畅的时候戛然而止。
可穆茗希望他的幸福能滑行地更远一点，只要更远一点，不是现在就好。
他从来就没有变过，还是那个孤儿院里缺爱的孤独小孩。
流浪了如此之久，好不容易有了家，有了关心自己的亲人，他无法割舍这些温暖。
所以他放下了自尊，放下了骄傲，攥住了她的衣袖，幽咽地道：“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声音都带着哭腔。
像是一只孤独无依的幼猫，祈求着主人不要丢下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哭，一边不断地重复着。
阮伊儿看着他哭的那么难过，止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迎上了穆紫薰怨怒的眼神。
“你想给他求情？”
阮伊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意味深长地道：“你可真够狠心的!”
穆紫薰没有说话，她不敢回头，她怕回头看见穆茗的泪眼，情绪瞬间崩溃，然后将他拥入怀中。
这样一来，之前准备好的计划就会全部功亏一篑。
但是，她真的受不了这样。
“你说，我是你驯养的小狐狸，只要我跟着你，你就不丢下我。就算是去了西伯利亚种土豆，你都会带我回家。”
“你说，我不是野孩子，是你的家人。”
“你还说，你会永远保护我。”
“你说过的这些话，都不算数了吗？”
穆茗抽噎着，呼吸都带着钝痛。
穆紫薰攥着拳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眼看着他。
看着他脸上的泪痕，看着他卑微的，哀求的眼神。
她没有想过这个骄傲孤僻的少年，会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但她还是决绝地道：“那是本小姐骗你玩的，你不会信以为真了吧？真可笑!”
“怪物，永远都是怪物!”
她伸出手将穆茗推倒在地，便故作从容地转身。
“就算是怪物，也是会流泪的啊……”
穆茗瘫坐在地上，低语着，纯白的雪衣化作艳丽的绯红。
“姐姐!”
穆紫薰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呼唤，只是这个声音，有些陌生。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
转身的那一刻，看着那白发赤瞳的少年，穆紫薰愣住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红衣点缀着曼珠沙华，肤若霜雪，玫红的眼眸摄人心魄，却又冷漠至极，
邪异冷漠的气质与穆茗的不谙世事和空灵纯净截然不同，美得让人颤栗。
阮伊儿也愣住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穆紫薰猛然想起她送给穆茗玫瑰花的时候，他的眼眸有过一瞬赤红，当初还以为是错觉。
“你曾说过的，都是骗我的吗？”
“骗子，全都是假的，人类，你们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穆茗脸上的泪干涸了，他看向自己掌心黯淡的月印，拔出彼岸轮回，手掌在刃上一抹，一道红痕在手心浮现。
氤氲的纯白光团飞到了穆紫薰面前，化作白露的真姿。
“这个笨蛋，竟然强行解除了与白露的契约!”
阮伊儿见状，心中很是着急。
驭者与魔具的选择是双向的，强行解除，会对驭者的灵魂造成不可忽视的伤害。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穆大小姐，请你将它还给妈妈。”
穆茗淡淡地道，补充了一句：
“容许我最后称呼她一次妈妈吧。”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你以为今天你走得了吗？”
苍老威严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蓝玉踏浪前来。
穆茗闻言，闭目叹息，握紧了彼岸轮回的刀柄。
“妈妈，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你期盼的温柔善良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死斗
“我没想过要走。”
看着赶来的蓝玉和狩魔者，穆茗缓缓将彼岸轮回拔出鞘，红色的红莲盛放，燃起业炎。
既然已经被认作怪物了，那便就以怪物的身份，大闹一场吧。
赵天恒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魔动枪械，陷入了犹豫。
狩魔者们一边释放出魔法，一边持着附魔的武器逼近过来。
银色的闪电，赤红的火球，还有狭长的风刃和冰凌接踵而至。
穆茗只是将染血的手掌在刀刃上轻轻一抹，涌动的血气便附着在了剑刃之上。
随后，他便以逆袈裟的姿势一道斜切，一道巨大的血色剑气吞没了所有魔法，将所有的狩魔者全部击飞，扬起腥风血雨。
“烦死了，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全部杀光？”
识海之中，里人格不满地抱怨起来。
表人格没有回答，只是漠然地看着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着的狩魔者。
就在这时，巨大的十二芒星阵在蓝玉的身前展现。
狂风骤雨接踵而至，化作席卷人间的巨浪。
“住手，不要释放魔法!”
穆紫薰看向蓝玉积蓄的水系魔法，连忙跑过去制止。
穆茗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他本可以躲开的，却不管不顾地持刀杀向钟鳐。
蓝玉也未曾想到，这个恶魔居然如此决绝，竟然宁愿承受自己的攻击魔法也要强行杀死钟鳐。
海琴月笙亦是如此，喃喃地道：“他这是在求死吗？”
“不要!”
阮伊儿花容失色，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穆紫薰短暂地停止了思考，眼睁睁地看着水龙轰击在他的身上，绽放出嫣红的血花，看着他的脊背被巨浪淹没。
他仍在往前，彼岸轮回破开了巨浪，这一剑太快了，是天神也逃不开的劫难。
无与伦比的锋利，无与伦比的速度。
“空间屏障!”
一道透明的空间之墙横亘在了钟鳐身前，那是能彻底免疫高阶及其以下魔法攻击的防御魔法。
然而，血色的剑气毫无阻碍地割裂了空间，像裁破一张白纸。
钟鳐的胸口留下了巨大的剑伤，胸膛几乎被彻底剖开。
伤口深可见骨，甚至能隐约看见跳动着的内脏。
钟鳐吐出一蓬鲜血后，倒在了地上，尚存一息。
“呵呵……”
在一片扬起的血雨之中，穆茗看着阮伊儿微笑着，后背血肉模糊，被鲜血淋湿。
他倒在了地上，身体里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将地面染红，化作一片晶莹圆润的琥珀。
虽然感知不到疼痛了，但他知道，身体里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
可他仍旧在笑着，全然没有死亡来临时的恐惧。
穆紫薰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随后涌上心头的，是一股强烈的憎恨。
她看向蓝玉，眼眸里有熔岩喷薄。
“茗……茗……”
阮伊儿惊慌失措，来到了他身边，抱着他。
在触摸他身体的那一刻，她的手掌被彻底染红。
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血，一时间泪如雨下。
穆茗的眼眸恢复成了纯净的碧蓝色，他看着阮伊儿，猩甜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解释。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打伤蓝姨的人不是你!”
阮伊儿害怕极了，身上的白衬衣和裙摆都被他的血浸染成了红色。
左手的无名指连带着心脏都泛起剧痛，顿时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哼，负隅顽抗!”
蓝玉冷着脸走了过来，准备让人将他带走。
“滚!”
阮伊儿厉声呵斥道，双眸化作纯粹的冰蓝，冰璎珞的气息感知着她的情绪，瞬息之间就将草地化作了冰原。
“又一次进入了超界状态？”
蓝玉皱了皱眉，略带不悦地看着面前这个冰冷的少女。
很久以前，蓝依把这个孩子捡回来的时候，他就不是很喜欢。
他总觉得这个孩子，骨子里就透露出一种薄凉。
冰花在草地上放肆地绽放，锐利的冰晶让人望而生畏。
赵天恒走到了蓝玉身旁，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是灵魂觉醒者，自然会交由狩魔队的人来处置。”
蓝玉点了点头，走到阮伊儿面前，心平气和地道：“让开吧，伊儿。”
阮伊儿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一只愤怒的小狮子。
“伊儿，听话。”
穆紫薰走上前，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穆茗，面色平静地道。
阮伊儿仍旧固执地摇头，她张开双臂，护在了穆茗身前。
纯净的冰蓝色魔力汇聚成元素风暴，铸起了一道巨大的十二棱冰镜。
穆茗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昏迷之前，蓦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冰棱擦过自己的脖颈，带走了吸血蝙蝠，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淡淡地道：“我是姐姐，要保护弟弟!”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
蓝玉有些无奈，抬起手，湛蓝的光粒子如纷飞的萤火虫。
光粒子扑打在冰霜棱镜上，将其还原成了纯净的水元素。
冰雨一滴一滴落下，棱镜不断地融化。
阮伊儿体内的星云体飞速运转，所有的魔力都朝着棱镜中流去
她没办法战胜蓝玉，只能用自己最强的防御魔法，挡在穆茗的身前。
凛神构造的冰元素领域正在不断减弱，她体内可支配的魔力越来越少。
过度透支星云体的力量，使她的内脏和四肢百骸都感到阵阵刺痛。
就像有无数钢针，洞穿肌肤，深入骨髓。
终于，最后一丝可用的魔力也耗尽了，星云体彻底黯淡下去，冰霜棱镜崩碎成细小的冰碴。
阮伊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带她和老钟回去，好好修养一下。”
蓝玉对随从下了令，看着穆茗，对赵天恒说到：“至于他，就随你们处置吧。”
赵天恒轻轻舒了一口气，竟然有些庆幸。
能带活的回去，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他不想用到那枚【天鹅之吻】。
看着穆茗被狩魔队的人带走，穆紫薰一时间有些恐慌，但她不能将这份担忧的情绪表现出来。
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必须冷静。
第二百九十八章 流风小镇
“清歌姐姐，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好久没有看到哥哥了。”
林溪坐在教室里，小手拽着沐清歌的胳膊，软软地道。
“傻妮子，你不就两天没看到他吗？很久吗？”
沐清歌有些好笑，捏了捏林溪略带婴儿肥的脸颊。
“我也很担心少爷呢，这两天他在外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少爷的作息时间也很不规律，经常熬夜。”
莺萝说着，有些小小的抱怨，像是贴心的小妻子，思念着外出的丈夫。
“他一定会没事的。”
沐清歌说着，心中却抑制不住那份担忧。
你可是说好了会回来的，等你回来了，只要你愿意，我每天都穿上芭蕾舞裙，给你跳天鹅湖。
你不喜欢我熬夜，我就早睡早起。
不喜欢我化妆，我就卸给你看。
你讨厌尼古丁的味道，我就戒烟。
你回来好不好？我她妈的不会跳disco!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去吃饭吧。等你穆茗哥哥回来，看到他小溪妹妹瘦了一大圈，肯定会伤心的。”
沐清歌在林溪脸颊上捏了捏，柔声安慰着。
“好!”
林溪乖巧地点头，和两位姐姐一齐朝着食堂顶楼走去。
“想吃什么？我请客。”
沐清歌出人意料地大方。
和姐妹们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会来上这么一句，但大家都很照顾她的面子，没有人让她掏过钱。
“清歌姐姐，你那么穷，还是我请你吃饭吧。”
小鹿傻傻的，单纯得很，没什么心机，说话也是直言不讳，但她的话听来却不让人讨厌。
确实，沐清歌没什么钱，买烟的钱都要找林溪和穆茗去借。
“这一次不一样了，昨天我和夕研姐在华澜酒吧那里接了委托，小赚了一笔。”
沐清歌眉飞色舞，开心极了。
“真的吗？好厉害!”
林溪眨巴着眼睛，小嘴微张，可爱极了。
“对了，夕研姐辞去了狩魔队的职务，现在就在做委托吗？”
莺萝有些好奇，帮林溪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穆夕研辞职这件事，在洛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很多媒体竞先报道，想去深度挖掘背后的原因。
穆夕研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两个字。
“累了!”
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绝不会因为累而放弃的人。
“是啊，她以前做委托很厉害的，我们在华澜酒吧那里接了猎杀水鬼的委托。我全程划水，主要是她带着我去试炼，教我一些狩魔的知识和技巧，带我练手。”
沐清歌喝着橙汁，语气轻快。
“清歌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试炼啊？我也想坐委托。”
林溪吃着拌了西红柿酱的意面，软软糯糯地道。
“有点危险的。”
沐清歌显然对这个小妹妹放心不下。
“清歌，我也想去。我们三个人一起组队吧。”
莺萝很是坚定地看着沐清歌的眼睛。
“你们，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沐清歌有些不解。
“既然身为魔法师，就注定会背负更多。窝在空调房里追剧，吃吃睡睡，出门打扮得漂漂亮亮，逛街买买买……这样的生活，不是我们想要的。”
莺萝说着，略显稚嫩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成熟女人的温婉和坚强。
“好，吃完午饭，我们就去找月澜姐做委托。”
下午，三人一齐请了假。
教室里便像是黯然失色，不少男同学都像是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有些人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能给人的视觉和精神带来极大的满足。
华澜酒吧，戴月澜看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要来接委托，不禁有些苦恼。
“呐，郊外有个渔村，那里的居民出现了大规模的中毒现象，你们去调查一下。只需要调查就好，安全第一。”
戴月澜排除掉了所有的魔物猎杀任务，颁发了一个算是比较困难，但是安全性还算高的委托。
“就这？万一遇上了魔物，并且被我们成功击杀了，奖励会有变化吗？”
“当然了，会视你们杀死的魔物阶级来判定最终的收益。”
戴月澜淡淡地道，拿起唇膏开始补妆。
“行，就这个了。”
接过委托的羊皮卷，三女便动身前往任务地点。
“任务地点是在流风小镇，小镇主要是以渔业收入为主要来源，居民中毒，很大可能就是水质的问题。”
沐清歌分析着，决定和两位妹妹从河流的上游开始调查。
流风小镇因全年都被异常浓郁的风元素气息环绕着而得名，气候舒适宜人。
正直立春时节，河里的芦苇被流风吹过，便会扬起满天飞舞的白色花絮。
一望无际的碧绿原野与湛蓝的天穹之间，是纷纷的白色花雨，远远地看去，很美。
“花挺香的。”
林溪皱着精巧的小鼻子，不由得感叹道。
“确实很香啊。”
沐清歌看着河流沿岸的缤纷花朵，有些淡淡地舒适。
河中有撑着槁，带着斗笠的渔夫，船舱里满载着肥美的大鱼。
莺萝看着，突然打趣道：“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经常有拉船的纤夫不穿衣服，撑着船槁一边划船，一边吆喝着山歌。”
“有岸边洗衣服的小姑娘看了就会羞红了脸，年纪大一些的中年妇女，就会气得叫骂，拿起扫帚赶人，说这帮埋汰人污了黄花大闺女的眼睛。”
莺萝说着，轻轻笑了笑。
“一丝不挂的那种吗？”
沐清歌好奇地问道。
“嗯，那时候夏天天气很热，底层人很穷很苦，劳累了很久的纤夫，会出很多汗。”
莺萝仔细回想着爷爷给他说过的事，轻轻拂去了沾在衣襟上的白色芦苇花。
三人首先去了河流的上游，上游的水质很清，甚至可以直接饮用，像是山泉水。
气流撩拨着少女们的发丝，风元素的气息格外浓郁，花香芬芳扑鼻。
“这花是什么，好香啊？”
沐清歌嗅了嗅，看向林溪。
“应该是凝神花，有缓解疲劳和促进睡眠的作用。”
林溪小跑着，从山坡上摘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递到了沐清歌手里。
“就是这个，无毒，不过……”
林溪说着，蹙了蹙眉，突然想起来唐婉在植物生态学上说过的一件事。
第二百九十九章 猩红鱼人
小镇上有个中医院，说是医院，其实就是一个简朴的木板房子。
很小，屋里也很暗，只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赤脚医生在给病人喂水。
那医生很老，佝偻着背，憨态可掬，就像一只年迈的象龟。
担架上躺着几个病人，浑身浮起水肿，面色发紫。
“小女娃，你们有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瞅了一眼门口的三个小姑娘，眼里像是蒙了一层薄暮。
“是这样的，我们是洛城第一魔法高中的学生，来这里调查中毒的案件，想找您了解一下信息。”
沐清歌走上前说道。
“这么小的女娃娃都是魔法师啊，真了不得。”
老医生颇有些感慨，慢悠悠地道：“从半个月前开始，村子里就陆陆续续有人中毒。陆陆续续地出现恶心，干呕，皮肤水肿的症状。”
“从气色上看，应该是水质的问题，但之前狩魔队的人来调查过，水质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林溪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请问，您知道附近哪个地方有生长赤练草呢？”
“赤练草？你是说长在水里的那种很红的草吗？我们这里叫火茯。”
“对的，就是它，尝起来很辣，很容易上火的那种草。”
林溪点了点头。
“那应该就是火茯了，前一段时间，打渔的渔民在下游的湖里种了这个草，听说吃了这个草的鱼都长得很肥美。不过那东西擦上一下就辣得不行，你问这个干嘛？”
老医生说着，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赤练草和凝神花，两者本来是没有毒的，但是赤练草里面的红箐素和凝神花的花粉一旦接触，就会产生反应，变得毒性很大。”
“村子里的人中毒，应该是吃了那些用赤练草喂的鱼。鱼吃下赤练草后，红箐素还会在鱼体内存留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是经过烹饪，依然会有残留。”
“立春时期，河流上方有大片的凝神花盛开，又正好处于上风向，加上镇上的风元素比较浓郁，自然就会把花粉散播得很远。”
“同时接触过花粉，并且吃过下游打捞起来的雨，就会出现这样中毒的反应。”
林溪耐心地解释道。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我都没有听说过。”
老医生很是惊讶，蛋联想到她们的身份，便释然了。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啊，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医生颇有些感慨，笑呵呵地道：“娃娃，那这些病人的中毒症状该怎么缓解呢？”
“用翡翠茯苓煮汤，喝下后就可以中和掉赤练草的毒性了。”
“这种菌类一般生长在湿气比较重的地方，和普通的茯苓一样，都寄生在松树根上。”
林溪说道。
“翡翠茯苓？这下可难办了。”
老医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
“村里不久前来了个富商，大量地囤积了这种药材，不仅高价回收，还派人把山里的翡翠茯苓搜刮得一干二净。”
老医生喃喃地道，联想到之前富商收翡翠茯苓的事情，目光黯淡了下去。
“不会是那个人教渔翁们在河流下游种赤练草的吧？”
莺萝皱着眉，有些不悦。
“很可能真的是这样，一边借赤练草残害村民们的身体，一边打量囤积救命的药材，然后找机会高价收购谋取暴利!”
沐清歌双手抱胸，淡淡地道。
“怎么可以这样？赤练草原本是治病的药材，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方式谋取暴利，这也太过分了吧！”
林溪有些生气了，鼓着腮。
“是啊，本以为是魔物侵扰，没想到是人祸。”
沐清歌喃喃地道，给戴月澜打了电话，向她说明了情况。
剩下的事情，就应该由狩魔队和政府专门立案调查了。
委托出人意料地顺利，三人离开流风小镇的时候，心情各不相同。
林溪有些闷闷不乐，单纯的灵兽，对难以揣测的人类之恶，不免有些抵触。
“清歌姐姐，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坏啊？”
小鹿鼓着嘴，蹙着眉很不开心。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嘛，有些人本来是想做个好人的，但是慢慢地就变坏了。”
沐清歌想到了刘鹏程。
“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去成为这样的人。”
她把手放在小鹿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还有些人，天生就坏到骨子里，无可救药。对于这样的人，送他们去见阎王爷就好了。”
林溪仰起脸看着她，脆生生地道：“那有没有坏人会变好呢？”
“虽然很少，但还是有的。”
沐清歌不假思索地道，想起了江晚亭。
小时候那样欺负她的人，长大后居然也变善良了。
苏珊和于勒，也选择了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有的人，我以前很不喜欢。但是长大以后，再遇见的时候，发现她变得很温柔了。”
“就算是刁蛮任性的女孩子，长大后也可以变得很温柔的。”
沐清歌看着林溪的眼睛，很认真地道。
“为什么？”
“世界会磨平她们的棱角，会让她们收敛脾气，学会微笑。”
沐清歌释然一笑。
林溪看着这个女孩子俏丽的容颜，发现她今天没有化烟熏妆。
耳朵上也没有戴耳钉，衣服上的金属挂件也全部不见，甚至开始穿起了白裙子。
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温柔，和初次见面时满口脏话和荤段子的样子截然不同。
就连烟草味，都消失了。
身后掠过的风中依然残留着凝神花的气息，雪白的芦苇被风吹得很远很高。
少女们挽着彼此的手，聊着美食，聊着花裙子，聊着爱与理想。
阳光明媚，沐清歌的眼角掠过了一抹光晕。
她下意识地侧目，视线中出现了一片反光。
“这个反光是……狙击枪的瞄准镜!”
她的脊背骤然泛起寒意，僵硬地转过脸，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少女，碧绿的眼眸宛如纯净的祖母绿宝石。
“不要!”
她想要将她推开，但大脑意识到危险存在，并下达命令需要时间。
她才刚抬起手，便听到了一声枪响。
“砰!”
时间仿佛在此刻开始变慢，子弹出膛的瞬间，附着了暗影元素的子弹转瞬即到。
第三百章 伊甸园
子弹在射向林溪心脏的那一刻，一蓬赤色的光团涌现。
随后，赤光散去，纯白的魔法星阵亮起，化作光之屏障。
暗影接触到光芒的瞬间，顷刻溃散，仅余下一枚银色的弹头坠落在地。
莺萝立马警觉起来，运转着体内的星云体，锁定了狙击手的方位，伸出食指对准了他，闭上了右眼，做出了射击的动作。
狙击手正准备收起枪撤离，但看着这个女孩子诡异的动作，愣了半秒。
霎那间，一道无色的灵魂箭凭空显现，洞穿了瞄准镜，贯穿了他的头颅。
一棚鲜血从脑后窜出，狙击手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死了。”
莺萝淡淡地道。
沐清歌难以掩饰这份惊讶，愣愣地道：“这距离最少超过了1000米，你是怎么做到的？”
无需结阵释放魔法，她也能做到。
但是将灵魂箭加速到子弹的射速，还能在1000外命中目标，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天赋吧。我和穆氏培养的狙击手比试过很多次射击，但从来没输过。”
莺萝这样说着，隐隐有一种感觉。
她曾做梦梦见过的那一把魔枪，也许真的存在，而且就藏在某处等着她。
“小溪，你没伤到吧？”
莺萝看向林溪，关切地道。
“没有哦，哥哥把光之庇佑植入了我的体内。”
林溪看着围绕在周身的光元素屏障，回想起之前，变成红衣恶魔的穆茗，释放出血气将她击退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
他之所以将她推开，是怕伤害到她。
融进她体内的那个红色光源，是穆茗用秘术转移过来的光之庇佑。
“这个魔法，我记得之前是妈妈移植到少爷体内的，一共可以生效三次。魔法的防御能力会随着使用次数逐渐递增。第三次，也是效果最强的一次，他留给了你。”
莺萝说着，突然有些羡慕林溪。
“看吧，少爷真的很宠你呢。宁愿自己冒着受伤的危险，也要保护你。”
“哥哥……”
林溪抹了抹眼角，突然觉得他好委屈。
如果没有把这个魔法植入她体内，他之前就不会被蓝玉重伤吧。
“好啦，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
沐清歌把手放在林溪的肩上，郑重地道。
“他把这个魔法植入你的体内，不仅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让你用木灵生息治好蓝姨。只有蓝姨安然无恙，大家才会安全。”
“安全起见，现在赶紧回去，不能在外面久留了。”
……
城郊，某个秘密的地下研究基地，混凝土浇筑的外壳足有数米之厚，在魔法和炼金术锻造的金属加固之下，足以抵挡超阶之下的所有魔法攻击。
乘坐电梯直到底层之后，赵天恒来到了一个实验室门前。
“The
garden
of
Eden，伊甸园吗？”
经过虹膜识别之后，秘银制作的银色金属门缓缓展开。
玄关的两侧，布满了透明的圆形结晶。
那是收束起来的光子武器，只要判定他有威胁这个基地的可能，这些光子武器就会一齐运转，密集的光元素波便会瞬间将他分解。
心惊胆战地经过玄关之后，赵天恒被面前的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
培养器皿里灌满了碧绿的溶液，培植着各种魔物的活体血肉和器官。
似猿猴，又似怨鬼的，足有四米之高的可怖怪物静静沉睡在培养舱中。
“融合魔物吗？”
赵天恒站在它面前，不禁有些发怵。
回首望去，玻璃罩中有一团蠕动着的，正在生长分裂着的肉块。
器皿外面的仪器上标注着“血族亲王的肉”。
还有生长着数十只眼球的，色彩斑斓的章鱼，分裂的触须簇在一起，挤满了整个密封罐。
还有很多未曾见过的变种和变异体。
每一个密封罐里都封存着颠覆他认识的东西，唯独有一个器皿是空置的，上面破开了一个大洞。
看来是里面装着的某种东西，逃出来了。
“不该看的别看，人带到了吗？”
一名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走到了赵天恒面前。
赵天恒侧身，指了指身后的担架。
“这就是实验体吗？真是……太完美了。”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看着昏迷过去的穆茗，目露狂热。
海琴家的家仆，海琴花梨。
看似美貌非凡，但实验基地里的其他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各种可怕的实验都经由她之手。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需要治疗一下。”
海琴花梨看着他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衫，喃喃地道。
“治疗倒是不用，他身上的伤都已经痊愈了。”
赵天恒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看着背后已经完好如初的新生肌肤，目光复杂。
以蓝玉的魔法强度，即便是以防御力见长的高阶顶级魔物，也会当场毙命。
但这个孩子，居然只是重伤昏迷，就连伤口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愈合。
“那真是……太好了……”
海琴花梨眼里蓬勃的欲望，让赵天恒感到害怕。
那不是食欲，不是爱欲，也不是求知欲。任何一种欲望都是可以用言语形容的，但他不知该如何形容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会死吗？”
赵天恒看着穆茗，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
海琴花梨摇了摇头，开始在实验台调配药物，手指都在颤抖，难以掩饰那份激动。
“呵呵……”
似怪物在啜泣，又是高潮来临时的愉悦。
她一边痴笑着，脸上却有眼泪落下。
怪异的精神状态让人不寒而栗。
“你留下来，我的实验需要一个助理。”
海琴花梨垂眸，头也不抬地道。
“是!”
赵天恒似麻木了，他今天所见到的东西，对他造成的冲击有些大。
没想到岛国的海琴家，居然和赵氏暗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人体实验，这种违背伦理和道德的事情，他是极度不耻的。
但是，身为赵氏的人，他又别无选择。
将穆茗放在了手术台上之后，海琴花梨将测试心率的仪器启动。
挽起穆茗的袖子，她用注射器提取了调试好的药物，然后刺入了穆茗的小臂静脉。
随着暗红色的溶液注入他的体内，仪器上显示的心率不断攀升。
一抹紫潮顺着穆茗的胳膊往上扩散。
“这个是什么？”
“用古神级别的吸血鬼莉莉丝的血毒，调配出的试剂，纯度在80%以上，我要看看他的抗性极限在那里……”
海琴花梨淡淡地道。
一旁的赵天恒听着，头皮炸起。
“古……古神种？”
吸血鬼的血毒有多可怕，他作为狩魔队的副官，深有体会。
“对的，之前最优秀的实验体，达到了70%的血毒抗性，可惜让她逃掉了。”
海琴花梨有些遗憾，指了指那个破碎的培养舱，编号为A203。
第三百零一章 蓝阕
穆氏庄园，钟鳐拿着剪刀，修剪着花坛里的灌木丛。
西服整洁笔挺，上衣的插花筒里别着一枝红玫瑰，配上白手套，倒是有些教父的感觉。
蓝依披着睡袍从里屋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似饱睡了一场，气色丰润。
“夫人，您醒了。”
钟鳐似有些惊讶，脸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
“对啊，多亏了我家溪儿。”
蓝依站在门前，踮起脚，眺望着庄园的门口。
“不知道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和她哥哥一样，真贪玩呢。”
蓝依说着似乎有些无奈，脸颊上却带着柔和的笑意。
钟伯闻言，手里的剪刀稍稍一滞，不动声色地问道：“夫人，少爷的事，您怎么看？”
“这孩子有点任性，傻傻的，等回来了，我要好好教育一下。”
蓝依说着，召唤出白露，将刀刃拔出了半尺。
钟鳐闻言，顿时送了一口气。
不多时，莺萝驾着的迈巴赫就出现在了视线中。
见林溪安然无恙，钟鳐的瞳孔猛地缩小。
“妈妈!”
林溪小跑着过来，抱住了蓝依。
蓝依搂着林溪的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调放得很慢，意味深长地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从她的语气里，钟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妈妈，我想哥哥了，哥哥去哪儿呢？”
林溪可怜兮兮地看着蓝依，声音甜糯。
“溪儿乖，你大姐姐已经在去找你哥哥的路上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蓝依柔声安慰道。
“真的吗？”
林溪眨巴着眼睛，娇憨地笑着。
“当然是真的了!”
蓝依点了点林溪的鼻子，笑着对钟鳐说道：“老钟，你去准备些食材，伊儿现在还在昏迷，要补下身体。”
“是，夫人。”
钟鳐闻言，不慌不忙地朝着庄园外走去。
离开庄园后，他拿出手机准备和上级联系，想把蓝依已经醒来，林溪安然无恙的消息发送出去。
但是，信号似乎受到了干扰，所有的通信方式都失效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匆匆加快了脚步，使用空间魔法迅速挪位。
“如果穆茗已经被带到了基地里，那问题就麻烦了，一定要拦下她。”
就在他再一次驱使空间挪位，朝着城郊走去时，一个水蓝色的星阵突然出现在他的脚下。
这个魔法的波动远超超阶，甚至隐隐压过了蓝玉。
“完了!”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碧波囚牢禁锢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勉强地晃动眼珠。
“沙～沙～”
鞋子踏在沙砾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穆紫薰踩着长筒靴，不紧不慢地从林中走了出来，身旁有一名身着女仆装的高挑女子。
眼眸是呈现出淡金色的竖瞳，脸颊两侧隐约可见蓝色的鳞片，唇釉是略带邪气的孔雀蓝。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钟鳐顿时大骇。
“蓝阕!你怎么会来这里？”
钟鳐记得，穆氏在帝都的庄园，是由她负责打理的。
她也是所有女仆的总管，另外，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
她是穆氏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混血种，也是唯一一个。
通过将古龙与人类的血统合二为一，制造出来的究极兵器，其上限甚至超越了纯血古龙。
“蓝阕姐，先留他一口气吧。”
穆紫薰看着钟鳐，叹了叹气，难以掩饰眸中的那份失落。
“遵命，小姐!”
蓝阕的声音很冷，像是只会遵守命令的机械。
她轻轻抬起手，磅礴的古龙之力就幻化为巨大的龙爪。
龙爪宛如实质，暗蓝色的龙鳞折射出金属的寒芒，只是远远看着，便让人不禁怀疑里面真的纯粹的龙血流动。
巨龙之抓捏住了钟鳐，猛地发力。
那苍老的身体猛地塌缩了一圈，四肢的骨骼皆被粉碎。
“呃啊！”
钟鳐能感知到，暗蓝色的龙力如狂涛骇浪，在自己的星云体中横冲直撞。
一蓬血雾猛地喷出，他体内的超阶星云体，竟然破碎了!
这个龙人对力量的掌握已经登峰造极，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超阶的星云体，瞬间就能化为乌有吗？”
穆紫薰看着这一幕，对蓝阕的实力都感到了深深地恐惧。
因为身份比较敏感的原因，蓝阕极少与人接触，长期都处于监控之中，穆紫薰一直只是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是个完美的兵器，但从未试图了解过她。
钟鳐突然苍老了许多，变得垂垂老矣，再也不复往日的优雅从容。
“蓝阕，我去救我弟弟。你将他送回庄园之后，再来和我接应。”
“遵命，小姐。”
蓝阕微微欠身，一对巨大的龙翼从身后展开，她拎起钟鳐，龙翼微震，便扬起一圈爆风。
穆紫薰看着蓝阕的身影渐渐化为不可见的黑点，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钟伯本性纯良，跟随了穆氏十几年，选择了背叛。
那蓝阕呢？拥有这般超凡力量的存在，若是选择背叛，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她？
穆氏制造出了蓝阙这样的究极兵器，真的正确吗？
蓝阕诞生后，穆氏就终止了对混血种的研究，也是出于安全隐患的考虑吧。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穆紫薰召唤出巴塔路西斯。
火焰羽翼在身后舒展，她看向手中的接收器，朝着穆茗的定位飞去。
“大家都在唱红脸，白脸让我一个人唱完了，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
穆紫薰无奈地笑了笑，回想起之前，他用一双泪眼看着自己的样子。
就在她攥着他衣领，对他发泄着怒火之时，她手指间夹着的一枚细小的金属片，贴在了穆茗穿着的白衬衣的领口内侧。
折下的衣领正好遮住了那个定位仪器。
“赵氏和海琴家私下有诸多密切合作，包括融合魔物的实验。”
“他们盯上了你，想通过栽赃陷害，离间你和我们的感情，再借着赵氏在狩魔队中的势力，对你实施抓捕。”
“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出像蓝阕那样的究极兵器吧。”
“那我们也只好将计就计，只要他们将你带到了实验室，我们就能得到那个地下研究基地的坐标。这时候就能一举将其捣毁，重创赵氏和海琴家的势力。”
“这样做，也是为了终止那些可怕的实验，挽救更多的人。我知道你会牺牲很多，如果可以，我宁愿代替你去承受那些。”
“你能明白吗？我的傻弟弟……”
火焰羽翼在空中舒展着，如划破天际的彗星，雨滴从空中坠落，咸咸地，带着苦涩地味道。
第三百零二章 营救
蓝阕挥舞着龙翼，从空中降临，随手将手中拎着的钟伯扔在了地上。
“龙？”
沐清歌有了惊讶地看着蓝阕的眼睛，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慑。
在见到蓝阕的第一眼，林溪就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虽然蓝阕很美，但她太冷漠了，身上也带着一股原始的野性和凶厉的气息。
而且，龙族的威压对她这样的灵兽，有着天生的压迫感。
“溪儿不要怕，蓝阕脾气很好的。”
蓝依笑着走过去，踮起脚揉了揉蓝阕的头发。
蓝阕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只是略微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天然呆。
“是吧？”
莺萝见状，也想上去在她头上薅一把，却迎上了那一对金色的冷漠竖瞳，于是只好讪讪地笑笑。
“以后，蓝阕会跟着你们一起上学，就由她说着，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了。”
蓝依说着，细细打量着蓝阕，似乎想象着她穿上校服的样子。
“咳……咳……”
钟鳐放在地上，咳出了两口血液，将草地染红。
“唉，老钟啊，你说这些年，我们穆氏可曾亏待过你啊？”
蓝依转过脸来看着他，叹了叹气，有些伤感地问道。
“没有，您和老爷都待我很好，我来穆氏十六年，不曾受过半分委屈。”
钟鳐缓缓摇了摇头，他背叛了穆氏是真，但是这十多年的感情，却也不假。
……
伊甸园，海琴花梨的实验室。
空掉的试剂瓶散落了一地，穆茗的手臂上已经是千疮百孔。
红色的针孔密密麻麻，每一处可以容下注射器针头的地方，都被注射过了高浓度的血毒。
但穆茗的面容依旧恬静，似陷入了沉睡的魔咒，不再醒来。
“还可以更多，可以更高!”
海琴花梨喜极而泣，看着他渐渐平缓下来的心率和脉搏，手指都在颤抖。
终于，她将未曾稀释过的，100%纯度的血毒，心情忐忑地注入了穆茗体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穆茗的心跳平缓，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海琴花梨沉浸在梦幻中的喜悦，无法言语之时。
心率骤降，无法阻挡地下降，短短数秒之内就跌到了零。
心电图不断地下降，变成了无限永恒的直线。
书上有这样一段话：“直线，欧式几何最原始的概念，就是无法定义的概念。
无限延展，任何概念都建筑在它之上，那是个与人类无关的世界。
有些越界者触碰到了它的边缘，但这些人最终都躲进了一种叫“信仰”的东西里，不对，是纵身一跃。”
是的，直线所代表的世界，与人类无关，在心电图上，它意味着死亡。
“啊啊!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海琴花梨状若疯狂，拿起起搏器，不停地按在穆茗的胸口。
“给我醒过来啊！你不能死!不能死!”
她疯狂地吼着，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一旁的赵天恒感到恐惧。
十分钟过去后，心电图依然是平稳的直线。
“啊啊啊!”
她揪着穆茗的衣领，疯狂地摇拽着，一枚细小的金属片落在了地上。
然而她却无心关注这些，见他失去了生命体征，便气急败坏地扔下起搏器，将桌上多余的试剂全部推在了地上。
紫色的溶液滴落在地，金属制的隔离板块顿时被腐蚀了一大片，发出难闻的恶臭和焦味。
赵天恒不动声色地将那枚金属芯片拾起，装在了口袋里。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混凝土建筑的外壳，被巨龙的蓝色火焰灼穿了一个大洞。
蓝焰喷发的瞬间，所有的仪器和研究人员瞬间就被溶解。
倒数第二层的休息室中，海琴月笙蜷缩在椅子上，听着尖锐的警报，不禁蹙了蹙眉。
打开监控系统，出现在视线中的，是高悬天际的蓝色古龙。
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熊熊燃烧的蓝焰如绵延不绝的海潮。
古龙的背后，有一个身着漆黑鳞甲的人影。
只是匆匆一瞥，她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不止是穆紫薰，就连蓝依本人都亲自到场，还带来了诸多护卫。
“真是好手段呢。”
海琴月笙从躺椅上起身，眯着眼，平静地舒了一口气。
“这次算我认栽了，将所有休眠的魔物唤醒，我们走。”
“小姐，那基地里的研究资料和实验体怎么办？”
一旁的仆人弱弱地问道。
“研究资料可以备份，实验体就全部毁掉吧。尤其是那个古神种血族的胚胎，绝不能留给他们!”
海琴月笙说着，手指在中央系统上灵巧地输入了一串数字，进入最高管理员权限之后，将一个u盘插在了主机上，选择了拷贝数据，便启动了程序自毁。
研究基地之外，大批融合的改造魔物和机械生命体一同启动，朝着众人扑杀过去。
“紫薰，你赶紧进去，把茗子带出来。蓝阕，你帮她开路。大家把外面的这些东西清理掉，一个也不能放过，逃走一个都会造成可怕的灾难。”
蓝依说完，便将一个纯白的光团抛上了天空。
光团破碎，降下如满头星斗般的光雨。
星海之箭从天而降，将那些生物兵器悉数洞穿。
在她的身后，穆氏的护卫们也纷纷展开施法。
咆哮的烈焰雄狮、寒光凛冽的冰霜长矛、如古神獠牙的紫色闪电……绚丽的魔法让人目不暇接。
蓝阕展开龙翼，贴地俯冲，巨龙缭绕者蓝焰肆意飞舞。
穆紫薰跟随着她，释放出狂舞的烈焰蛟龙，将一只融合了巨猿血肉的机械变异体洞穿，然后粉碎。
撕开了魔物的防线之后，蓝阕化身人性，和穆紫薰一同进入了基地，首先听到的却是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基地将在十五分钟后自毁，请相关人员迅速撤离!”
和蓝阕一齐深入基地，正在往下赶的穆紫薰，听到警告声响起之后，顿时就慌了。
“弟弟!”
巴塔路西斯燃起赤色的烈焰，将她的全身都包裹在火焰之中，化作了火人。
火人极速奔走，在基地中横冲直撞。
负责维护基地安全的半机械改造生命体，持着枪械锁定了蓝阕和穆紫薰。
密集的弹幕和光束武器挤占了每一寸空间。
子弹击中穆紫薰烈焰之躯的瞬间，就会被迅速弹开。
她不管不顾，朝着枪林弹雨冲锋，身后残留着烈焰留下的幻影。
被她撞开的改造机械魔物，沾染了烈狱的火焰之后，纷纷爆裂。
蓝阕在枪火中闲庭信步，即便深陷重围，也面不改色。
那些黄铜的弹头在接触到她身体周围时，就会化成铜水。
以蓝阕的身体为中心，展开了一个直径为三米的领域，仔细观察领域的边沿，会发现一圈颜色极浅的蓝色火焰，淡到几乎透明。
这是属于她的龙域。
电梯已经崩坏，无法运行，只能走安全通道，穆紫薰的心情越发焦急。
“红云!”
两个赤色的魔法星阵层层交叠，绯色的火焰云霞淹没了整个大厅，暴走的火焰将那些维持秩序的影子刺客全部焚烧成灰烬，就连隔间都被彻底灼穿。
地表积累了厚厚的一层黑灰和金属残片。
穆紫薰一边释放出魔法将扑来的怪物灭杀，一边踏着一地燃烧的余烬，在烈火中开辟出前行的道路后。
离基地自毁的时间，越来越近。
第三百零三章 即将苏醒的胚胎
“我……死了吗？”
从混沌之中醒来，穆茗睁开眼。
血月高悬，乌云滚滚，漆黑的三途河在月下寂静无声。
河流两岸被艳丽的曼珠沙华铺成了红毯，他此刻便躺在这片红毯之上。
穆茗有些迷惘，不知该去向何方，但又不想在原地停留，便沿着火照之路不停地行走。
大雾渐起，道路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古桥。
空旷的天际，响起了空灵悠远的颂歌。
古桥的对面，有一个身着白色素雅长裙的倩影，轻纱掩面，增添了神秘的气息。
她站在那儿，不发一言地看着他，温柔的蓝色眼睛陌生又熟悉。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穆茗就觉得她很亲切，让他想要去接近。
就像……就像被抛弃在异乡的雏鸟，在展翅高飞之后，寻得了故乡的痕迹。
穆茗朝着她跑去，在古桥上奔跑着，努力向前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
“你是……”
穆茗看着面前的女子，泪如雨下。
记忆深处，有个温柔的女子，曾牵着年幼的他，在花海中漫步，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都长这么大了啊……真好。”
女子温柔地笑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缓缓说道：“虽然我也很想再看你一会儿，但现在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她说着，摊开掌心，一团纯白的光焰燃起，光焰融入了穆茗的身体之中。
火焰生生不息，像是天堂之鸟的涅盘圣火。
“孩子，这是本该属于你的力量，只是你过去太过孱弱，无法驾驭。现在，我将它交还给你。”
无穷无尽的纯白之火和微光，将忘川河照亮。
慢慢地，女子松开了他的指尖，朝着彼岸飘去，似一阵轻烟。
“你不要走!”
穆茗沐浴在圣焰之中，离她越来越远，但他不想放开，依然竭尽全力朝她奔去，想要握紧她的手，就像扑朔在火中的飞蛾。
“你不要走!”
越过了那道生与死的界限，她所要前往的世界将与他无关痛痒。
可是他还有好多想说的，好多想问的，但这一刻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致以眼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傻瓜，你不是被抛弃的。我，你爸爸，还有你姐姐，大家都很爱你。”
“我不是被抛弃的，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不是……”
穆茗喃喃地道，终于抑制不住大哭起来，他一直想要找寻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妈妈……”
穆茗停下脚步，跪倒在古桥上，眼眶盈满了泪水，世界一片朦胧。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艾莲诺拉，是穆茗小朋友的妈妈。”
艾莲诺拉摘下了面纱，轻轻微笑着。
她的眼角和穆茗一样，有着泪痣，五官也和他有着些许相似，只是面部线条更柔美一些。
穆茗抹去眼泪，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想要将那张脸永远地铭刻在脑海里。
“穆茗，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呢。以后，就带着这个名字，好好活下去吧。”
艾莲诺拉说着，挥了挥手，终于转过身，朝着迷雾深处走去，时不时回眸留恋。
穆茗能看出她的不舍，就这样目送着她渐渐消失。
“好了，小天使，快醒醒吧，现在可不是煽情的时候。”
在他的身后，里人格倚在桥边，抱臂淡淡地道。
……
海琴花梨宣泄着怒火，将实验的器材砸得粉碎。
“呃……”
微弱的呻吟声从实验台上传来，赵天恒和海琴花梨听到了声音，身体骤然变得僵硬，惊愕地回过头。
心电图诡异地从直线变成了曲线，穆茗本应停止的心跳，竟然再一次开始跳动。
那些刺穿的针孔开始渗血，所有注入他体内的血毒，都被排斥出来，将手臂染成血红。
“这是……怎么回事？”
赵天恒目光呆滞，眼前的这一幕超出他的认知。
海琴花梨愣了愣，快步来到了穆茗面前，看着那些被净除掉的血毒，目露痴迷。
“真是奇迹，人类，在古神面前，是多么无知又渺小的存在。”
“呵呵……我的实验，终于要成功了，你果然就是最完美的祭品!”
就在此时，刺耳的警报声在耳边聒噪地响起。
“警报!距离基地自毁还有十五分钟，请相关人员立即撤离。”
耀眼的电花从精密的仪器上不断闪烁，培养舱中的器皿开始沸腾，那些培植的变异体魔物开始苏醒，在药物的刺激下，疯狂地攻击储存舱。
“不!不!不!我就要成功了，不能这样!”
海琴花梨顿时大骇，揪着头发，目光赤红。
“我的杰作，绝不能就这么毁了!”
海琴花梨像疯了一般朝着实验室深处密闭的门锁跑去。
“你疯了吗？赶紧跑吧，命最重要!”
赵天恒连忙上前制止，想要带着她一起远离基地。
“我不能走，那是我的心血!”
她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手指在密码锁上连续输了两遍。
实验室隐藏着的最高机密终于呈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两米高的透明培养舱，基座是一套极其精密复杂的仪器，显示着各项生命体征。
一个巨大的肉球浸泡在溶液之中，似胎儿寄居的子宫。
透过透明的隔膜，赵天恒能看见一个苍白的女孩，蜷缩在里面，她似乎睡着了。
“这就是……莉莉丝的胚胎？”
赵天恒像是遭受了一击重锤，没想到海琴家和赵氏，居然捕获了活的古神。
古神，人类仅能从神话中探寻其足迹的美丽生物，竟然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当初，我们是在一个海底的遗迹中发现她的。莉莉丝沉眠在一艘古船的棺木中，退化到了幼年的状态。”
“她曾被人杀死过，但古神是不会死的……”
“只要有一丁点希望，那燃烧殆尽的生命力就会再次爆发出来，化作燎原的野火。”
“哈哈哈!我研究出来的人造胚胎技术，唤醒了她沉睡的生命力!”
海琴花梨癫狂地笑着，向赵天恒炫耀者她的成就。
“疯了，都是疯子!”
赵天恒看着那胚胎中沉睡的苍白女孩，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也许她从未死过，就连被人类杀死，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从遗迹发掘的人员在海底找到了她，到海琴花梨制造的胚胎唤醒生命力，再到今天合适的祭品出现。
一切都不是偶然，全都在这个恶魔的计划之中。
就连海琴花梨，她的意识也许早就被莉莉丝侵蚀占据，只是她毫不自知。
海琴花梨目露疯狂，继续说道：“伟大的古神，它们通晓过去和未来，未来的事情尽在它们的掌控之中。所以，它们会提前为自己准备好墓穴和复活的契机。”
“那个海底的遗迹，就是它的沉眠地，而我，就是它重临世界的契机!”
第三百零四章 为人的底线
“疯子，全他妈一群疯子!”
赵天恒再也无法忍受。
人类，居然想试图盗取古神的力量？荒唐!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也不知道一个复生的古神意味这什么。
他连忙跑到了穆茗躺着的实验台上，拔出狩魔刃。
如果可以终结这一切闹剧，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对，牺牲他一个，就有无数人避免被牺牲的结局。
虽然自己也会长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但也算功德圆满，死得其所了吧？
但是，穆茗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颊尽显疲惫。
那个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恐惧。
透过这扇窗子，能看见他灵魂的底色干净如一。
赵天恒的刀犹豫了，迟迟没有落下。
混蛋!赵天恒，你真是个混蛋？你凭什么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去践行你心中的正义？
用无辜人的鲜血和自由换来的，算什么正义？
附着了净化之剑后，他狠狠地砍在他手腕和脚踝的禁制上。
“你要干什么？”
海琴花梨怒不可遏，放下手中的金属链接管，连忙朝着赵天恒奔去。
右手腕，开!
“老子是人，有自己的底线，我不是禽兽!也不是疯子!”
赵天恒红了眼，一刀接着一刀砍在那用炼金术加固过的银色金属上。
虎口震裂，刀开始卷刃，银锁皲裂了数道裂痕。
左手腕，开!
“凡是要阻止我计划的，都得死!”
她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赵天恒抬起胳膊一击重击，击打在她的小腹，将她撞出数米。
“啊啊！”
海琴花梨扑在了漏电的仪器上，被游走的电流电得惨叫连连。
那些培植罐里的变异体魔物躁动不安，更加用力地击打着玻璃内壁。
道道裂痕绽开，碧绿的溶液缓缓渗出。
左脚踝，开!
“还差一个!”
赵天恒看着穆茗的右边脚踝的禁制，抡起刀刃劈砍。
砰!
一声清响，早已脆弱不堪的刀刃断成了两截。
看着那已经开裂的枷锁，赵天恒伸出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去将其掰开。
手背青筋虬起，血液疯狂上涌。
“啊啊啊！给我开!”
赵天恒咬着牙，手掌中渗出血迹，隐约能感受到那坚固的禁制金属有着往外开裂的迹象。
穆茗愣愣地看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满是针眼的双臂，无力地垂下，挤不出一丝力气。
尽管吸血鬼的血毒已经被他身体里那股未知的防御系统清除，但依然使得他的神经陷入了麻痹。
“警告!距离基地自毁还剩下十分钟，请相关人员迅速撤离……”
“你……赶紧走吧。”
穆茗看着赵天恒那执着的样子，眼神复杂。
“谁也不能打破我的计划!”
海琴花梨尖叫着，碧绿色的宛如血管一般的纹路从面部一直蔓延到全身，她的指甲开始暴涨，变成了狭长的黑色棱刺。
身躯不断拔高，衣衫破裂，生长出碧绿的鳞片，美艳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
随着一声痛苦的呐喊，尖锐的獠牙生长出来，淡金色的蛇瞳直勾勾地盯着穆茗。
她快步俯冲过来，手中的利爪猛地抬起。
“小心!”
穆茗艰难地抬起胳膊，想将赵天恒推开，却完全使不上力。
狭长的黑色棱刺刺进了赵天恒的后背。
“啊啊！”
赵天恒面容扭曲，口中溢出血渍，手腕却仍在发力。
“死吧!死吧!”
化身怪物的海琴花梨尖啸着，将指甲拔出，然后再一次刺穿了他的身体。
赵天恒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大声呐喊起来：“给我!开啊!”
嘎吱～
银色的金属枷锁缓缓望外弯折，穆茗能感到自己的右脚多了些活动的空间，脚踝被紧锁的疼痛感也大幅降低。
海琴花梨状若疯狂，尖利的棱刺不断落下，在赵天恒的后背绽放出血花。
“开!”
男人声音嘶哑，一滴眼泪落在了穆茗的脸上，枷锁应声崩断。
封锁了穆茗星云体的禁制解除，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元素的召唤。
“气刃兜割!”
就在海琴花梨高举双爪，朝着赵天恒的头颅贯穿之际，她面门大开。
穆茗挪动僵硬的手指，释放出了气刃兜割。
一泼鲜血在脸部猛地绽开，破碎的鳞片散落一地。
海琴花梨捂着脸连连后退，血液模糊了视觉。
穆茗连忙从实验台上翻下，用最后仅剩的魔力释放出月银之愈，治好了赵天恒的创伤。
释放出这个魔法，就意味着他失去了自保能力，但是他顾不了这些了。
他伤得很重，若不及时医治就会没命。
“现在该怎么办？”
穆茗听着那刺耳的警报声，说不紧张是假的。
“据我所知，这个实验室倒数第二层有个紧急逃生通道。我拖住她，你尽快跑!”
赵天恒说着，将手掌按在了地上，闪电如游走的灵蛇，交织成了密集的电网。
电弧击打在海琴花梨的身上，泛起焦黑和蛋白质腐烂的臭味。
海琴花梨在电流中狂舞，闪电劈啪作响，发出密集的爆裂。
“趁现在，跑!”
赵天恒朝着穆茗大声吼道。
穆茗拖着受伤的脚踝，朝着她身旁的门外走去。
那些变异体见了活人的血肉，便更加卖力地击打着玻璃内壁，挣扎着想要出来，怪异的吼声不绝如缕。
“你逃不了的!”
海琴花梨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穆茗面前晃过一道虚影，就被击飞了出去，滚在了那个装有血族亲王血肉的培植罐面前。
那团蠕动的血肉嗅到了穆茗地气息，便加速了分裂，发出瘆人的尖叫。
甚至能从上面看见一只睁开的眼球，它早已饥肠辘辘。
穆茗的手搭在小腹上，只觉得内脏一阵剧痛，似要粉碎了一般。
变身成怪物的海琴花梨缓缓走到了他面前，用那双不带感情的冰冷蛇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为我伟大的计划献出你的灵魂和血肉，你该感到荣幸。”
她身体的愈合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那些溃烂的伤口，在短短数秒之后就悉数痊愈。
就连气刃兜割在她脸上留下的伤口，都渐渐消弭。
她收缩了手上的利爪，上前一把拎起了穆茗的衣领，拖着他朝着莉莉丝的培植罐走去。
第三百零五章 复苏的古神
“雷暴!”
雷霆在赵天恒的手中闪耀，化作闪电光球，轰击在海琴花梨的后背上，炸开了一团血雾。
海琴花梨脚下一个趔趄，脊背猛地发颤，扭转腰椎，从手中掷出了几枚黑色骨刺。
黑色的棘刺破空而至，钉穿了赵天恒的胸骨。
“啊～”
赵天恒跪倒在地，只觉得胸腔中灌进了一团团火焰，阵阵灼痛让他痛不欲生。
“不自量力。”
海琴花梨讥讽着，将金属链接管的接口处扭转了一圈，接口处便弹出细小的针管。
“一同见证古神的复苏吧。”
她将接口处的探针，刺进了穆茗的胸口。
血液，疯狂从体内逃离出来，就像被一只贪婪的巨型水蛭死死咬住。
在破灭的警报声中，海琴花梨将机器的功率开到了最大。
新鲜的血，与胚胎中古神的血，正在交汇。
“血族的初拥，需要长者的血进入宿主的体内回流。然而，古神级别的吸血鬼，血毒是普通吸血鬼的千倍以上，就算是专门提炼出来的血毒，毒性也无法与莉莉丝想比。”
“你是唯一经受得住她血毒的人。”
“只要完成了初拥仪式，再献出仆从的生命，长者就能复生。”
海琴花梨看着那蜷缩在胚胎中的苍白女孩，喃喃地道。
仪器上显示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强烈，甚至众人都听到了沉闷的心跳声。
那颗心脏蓬勃有力地跳动着，即便是在刺耳的警报声中，都能感受到耳边蒙上了一层鼓。
“古神，多么美丽的生命，现在却只能躲藏在这个密封的小罐子里，就连初拥仪式也需要人类帮助你完成，真可怜。”
海琴花梨摊开了双臂，迷醉地拥抱着破灭中即将到来的风景，幽幽一叹。
胚胎开始蠕动，沉睡中的女孩渐渐苏醒，睁开了暗红色的眼眸。
“太好了，我成功了，我就要成功了!”
海琴花梨喜极而泣，癫狂地呐喊起来。
“不能让古神复活……”
赵天恒咬着牙站了起来，掏出了那把银色的自动手枪，耳边依旧回想着赵擎的话：“这枚子弹叫做，附带破魔能力，即便是高阶顶级的魔物，也能轻易杀死。”
“我……”
赵天恒把枪口对准了穆茗，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只要轻扣食指，古神复苏的仪式就会终止，一场即将到来的危机也会随之消散。
你在犹豫什么？
赵天恒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想起了那个孩子在雨夜中逃亡的样子。
有那么多的人希望他活下去，大家都在给他铺路。
“去你妈的!”
赵天恒红了眼，把准星对准了怪物的臀部，瞄准了最中央未被鳞片覆盖的某处，扣动了扳机。
枪响，爆起一蓬血雾，随之响起的是一声高昂的惨叫。
海琴花梨跪倒在地，身下血如泉涌。
“哈哈哈，全身都有鳞片覆盖了，也不差那么点地方了吧？那么明显的弱点，咳咳……”
赵天恒惨笑着，咳出两口血。
“你，找死!”
强烈的锐痛撕扯着海琴花梨的神经，她疯狂地大喊起来。
赵天恒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他在褪去弹匣中所有的子弹，装填进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为了留穆茗一命，他特意提前在枪管里留了一枚子弹。
所以，刚刚射出的那一发子弹只是常规的银弹，不至于要了海琴花梨的命，还在枪里。
海琴花梨一瘸一拐地朝着赵天恒走去，身后的玻璃培植舱突然开始龟裂。
“砰!砰!”
清脆的破碎声想起，海琴花梨停下脚步，缓缓扭过头。
血色的触手击穿了玻璃内壁，满天狂舞。
巨大的血墨色魔瞳睁开，将整个实验室都映照成了猩红。
“呃啊！”
一双惨白的手撕开了胚胎，似少女在啼哭，又似野兽在悲鸣。
古神终于复苏，迎来了全新的生命。
但再次重临人世，她首先感受到的，并不是新生的喜悦。
那股流进她身体里的血，似带着恶毒的诅咒一般，开始灼烧她的血肉。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初拥还尚未完成!”
海琴花梨怔住了，连忙开始调节输入管道的流量。
纯白的圣光开始在胚胎中灼烧，惨叫声刮在耳膜上，让人一阵不适。
莉莉丝污秽的血，顺着链接管道涌入体内穆茗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恶心感随之传来。
在身体的应激反应下，麻木的手臂短暂地取回了它的力量。
穆茗下意识地攥住了输送血液的管道，想要将它拔除。
但那根管道就像牢牢吸附在了自己的内脏上，试图扒开接口的瞬间，仿若五脏六腑都要被一齐掏空。
随着一声更加尖锐的咆哮，胚胎炸裂，迸射出的血花将透明的玻璃内壁染红。
浑身浴血的裸身女子，似从忘川河中爬出的厉鬼。
白色的光顺着血液，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使得她痛苦不堪。
莉莉丝连忙拔掉了链接在小腹的人造脐带，从沉睡中刚刚苏醒，眼眸涣散，似处于混沌之中。
血像喷泉一般溅射，整个实验室都被染红。
穆茗强忍着虚弱之感摘下管道，因失血过多而头晕目眩。
莉莉丝进入他体内的污秽之血，不断地被这具身体排斥出来，将他染成了血人。
莉莉丝尖叫起来，刺耳的音波在实验室内久久回荡。
“砰!砰!砰!”
清脆的破碎声此起彼伏，那些封存起来的培植罐一齐破碎。
绿色的、紫色的、蓝色的溶液如潮水般奔涌，和满地鲜血混合在一起。
赵天恒倒在了地上，口鼻溢血。
被禁锢在牢笼中的魔鬼，终于得以解脱，然而它们并没有放声高歌，而是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
古神的意志，迫使它们屈服。
连接着莉莉丝的胎盘，剧烈蠕动着，扭曲成一团巨大的肉瘤。
似火山喷薄一般，簇拥着的猩红的触手疯狂地暴涨。
海琴花梨首当其冲，被两根触手贯穿了肋下。
血肉离体，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变得干瘪。
青色的鳞片不断剥落，露出了象牙白的肌肤。
“呃……是我让你复活的……”
海琴花梨看着那苍白瘦弱的女孩，眼眸空无一物。
蛇瞳黯淡了下去，脸颊变得枯瘦，原本丰腴的身体变得骨瘦如柴。
沐浴圣血降诞的神明，聆听着破灭之中奏响的挽歌。
她饥渴难耐，不但要啖尽血肉，还要敲骨吸髓。
第三百零六章 弑神者
女王驾临，所有的魔物都要成为她的贡品。
仆从们没有抵抗，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她的血食，那是铭刻在它们基因深处的，对强者的服从。
血肉如捕猎的灵蛇，一旦缠上那些魔物，就会勒住它们的咽喉，让它们在窒息的痛苦中死去。
血肉顺着一条条盘更错杂的猩红管道泊泊流出，如海纳百川一般汇入莉莉丝的体内。
触手在靠近穆茗的那一瞬间，选着了退却。
它们不具备自主思考的意识，但与之连接着的莉莉丝脊椎的神经，传递了畏惧的信息。
她厌恶穆茗身上的味道。
触手在地上缓慢爬行着，朝着赵天恒爬去。
“别死!”
穆茗走了两步，便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
识海之中，里人格拈着一朵红玫瑰，寂寞地数着花瓣。
“我需要你的力量，请你，帮帮我……”
穆茗看着红衣少年的侧脸，很是认真地道。
里人格轻轻抬起眼帘，微微侧目。
“呵～你真是个弱鸡，关键时刻总是得靠我出场。”
他似有些不屑，轻轻讥笑着，将玫瑰贴近了鼻间。
“没有我，你将一事无成。”
“是是是，你说的对!”
穆茗没有反驳，只是无奈地叹了叹气。
纯白的曼陀罗华渐渐凋零，化作满天纷纷的花雨。
风云变色，血色的彼岸花开满了彼岸。
“警告!距离基地自毁还有三分钟，请无关人员迅速撤离!”
赵天恒看着那单膝跪地的少年，垂眸悠悠一叹。
轰!
红莲怒放，血色的劫火化作燎夜的火炬。
红衣的少年沐浴劫炎与鲜血，在纷飞的余烬之中缓缓起身。
红袖轻舞，一瞬血光降诞。
那是能斩断因果与轮回，断绝不死与不灭的神话，让诸神悲鸣的禁忌之器。
彼岸轮回出鞘的瞬间，莉莉丝的眼眸似恢复了一丝神志。
赵天恒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古神，似乎正在颤栗。
“变成红色的了？”
看着那降临的恶魔，赵天恒心头涌上一抹欣喜。
纵横交错的触手似狂热的舞者，如穿上了红舞鞋，不知疲倦。
那些朝着赵天恒袭来的触手皆被他斩灭，留下一地碎裂的残肢。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便是古神也无法捕捉到他的轨迹。
穆茗飞身跃起，脚尖轻点，沿在触手之上，朝着莉莉丝奔跑，手中的剑斩开血色舞台的幕布。
化作赤红的琉光之刃延展出十多米的剑芒。
剑芒势如破竹，将沿途银色的金属墙壁一齐斩开，留下焦黑的划痕。
莉莉丝的心跳骤然加快，如密集的鼓声，极具韵律感。
一圈赤红的屏障凝结在她的周身，倘若穆夕研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魔法。
它叫次元边界，号称能隔绝整个世界的魔法。
琉光断灭斩在了结界之上，发出清脆的嗡鸣。
一圈血色的涟漪荡开，琉璃光剑悄然破碎。
即便实验并不完整，即便刚复活时力量极度孱弱，但她的魔力量级依旧在超阶之上。
穆茗面无表情，侧神躲避背后触手的瞬间，反手释放出气刃兜割。
风刃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弹开，在结界上绽放出火星和乱舞的银光。
触手如密集的长矛投射，从上方坠落，穆茗舒展双臂仰首后退，留下赤色的残影。
下一刻，血色的光球和赤色的雷霆射线就从莉莉丝身后的魔瞳虚影中射出。
穆茗护在了赵天恒面前，释放出夜凝月晖。
蝶鸢化作了血色的红蝶，围绕在穆茗身边起舞。
一轮血月高悬，血月光铸就的屏障，挡住了莉莉丝的清洗。
“啊啊啊！”
莉莉丝仰起头，发出痛苦高亢的尖叫，黑色的魔纹从眉心遍布全身。
她的魔力量级开始攀升，即将超越超阶初级。
穆茗拿出曼陀罗华，推开弹仓，随手抛出几枚子弹。
弹头嵌入了红色的水晶，美轮美奂。
在子弹落下的瞬间，似巧合一般填入了左轮的弹仓。
拇指合上弹仓，拉开保险，他一边向前奔跑，一边举枪射击。
连续六声枪响，带着怒龙的咆哮，火海翻腾，爆炸声震耳欲聋，实验室化作火海。
然而，莉莉丝周身的血色屏障依旧在矗立。
“警告!距离基地自毁还剩下三分钟，请无关人员迅速撤离!”
穆茗蹙了蹙眉，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用这个可以破魔的子弹，突破她的防御!”
赵天恒竭尽全力将手中的枪朝着穆茗扔去。
“听着，在刚苏醒的状态下，它的免疫系统尚未启动，是最脆弱的时候。”
“用最后那一枚子弹，攻击它的心脏。”
自动手枪在空中划过弧线，莉莉丝能感觉地道，那把枪里的【天鹅之吻】是用她的血毒制作的。
若是换做以往，她会嗤之以鼻。
但现在不一样，这场复生实验只完成了一半，在长眠的状态下，受到穆茗的血液影响，她的免疫系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出于自护保护的本能，这具身体才被强制唤醒。
海琴花梨的实验，从某种意义上讲，反而会加速她的灭亡。
她挥舞触手，朝着那把自动手枪发起了绞杀。
赤影闪烁的瞬间，纷飞的血手触手被一一斩断。
穆茗接过枪，借着气旋在空中游离，如轻盈的飞燕。
漫天的触手紧随其后，如矫健的惊龙。
穆茗踏着触手在空中翻转，穿过了莉莉丝的封锁与绞杀。
挥剑的瞬间，将枪口对准了莉莉丝的心脏。
苍白的少女似初生般懵懂无知，她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进食，想要保护自己。
穆茗扣动了扳机，枪火之中，金色的天鹅挥舞着双翼。
次元边界，终究没有拦下那飞舞的天鹅。
天鹅在莉莉丝的胸膛留下了炽烈的吻痕，绽放出嫣红的玫瑰。
女王悲泣着，血色的帷幕渐渐落下，狂热的舞者偃旗息鼓。
“成功了!”
赵天恒握紧拳头，忍不住欢呼起来。
就在这时，畸变突生，那一团蠕动着的血族亲王的血肉，突然从地上弹起，朝着他供奉的女王飞去。
血肉趴在了莉莉丝的胸口，缓缓融入她的体内，试图修复那颗破碎的心脏。
“即便只剩下了这么点可怜的血肉，也要去救自己信仰的女王吗？”
穆茗喃喃地道，张开双臂，神圣的天使影像在红衣恶魔的身后展开。
“月银之愈!”
神圣的光芒照亮之下，莉莉丝开始灼烧，苍白的肌肤开始溃烂。
围绕在它周身的次元边界崩解了!
“时间冻结!”
穆茗打了个响指，时间的齿轮停止了运动。
纷飞的火焰余烬陷入了静止，仿若末世的劫难来临。
赵天恒脸上的表情、猩红的触手、莉莉丝的痛苦嘶喊，都一同停滞。
穆茗高举屠刀，飞身跃向了舞台之上的女王。
渺小的身影在古神伟岸的魔影面前，显得孱弱无力。
“即便是神，我也要杀给你看!”
里人格如是说道，彼岸轮回燃起汹涌的血光。
血色的流光肆意飞舞，如划过天际的彗星。
彗星所至之处，生命之花悄然凋零，血色的触手缓缓崩裂破碎。
彼岸轮回贯穿了所有阻碍，穆茗来到了莉莉丝面前。
苍白的少女目光涣散，陷入静止的脸上残留着恐惧与疼痛。
“不死不灭的神话，就由我来终结!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你了!”
第三百零七章 深渊中的风之翼
千年以前，不甘为奴的人类，持着白银铸造的银剑，将神明戮杀在了骸骨砌成的王座之上。
千年后，历史再一次重演。
随着血刀刺进了古神的心脏，冻结的时间再次开始流转。
莉莉丝的心跳，停止了。
穆茗将彼岸轮回从她的胸口拔出。
苍白的尸骸无力地垂下，像孤独无助的幼女。
被彼岸轮回杀死的古神，将永远地失去不死之身。
“成功了!”
赵天恒看着这一幕，热泪盈眶。
“警告!距离基地自毁还有两分钟，请相关人员立刻撤离!”
穆茗收好彼岸轮回，红衣再度化作纯白。
使用了修罗之力后带来的反噬显而易见，在身体状况本就不佳的情况下，更是雪上加霜。
可穆茗来不及考虑更多了，他连忙朝着赵天恒跑去，将他扶起。
“不要管我了，你赶紧跑!安全出口在上一层的西边，快走!”
赵天恒捂着胸口的血迹，哽咽地道。
“抛下你一个人走了，我会活在自责的阴影里。”
穆茗没有理会，将他的胳膊绕在自己肩上，扶着他朝着出口跑去。
刺耳的警报声愈发急促，实验室和基地内，到处都闪烁着电光与火花。
电梯无法运行，穆茗背着赵天恒一齐爬上楼梯，朝着远方那个光亮的出口赶去。
“警告!距离基地自毁还剩下一分钟，自毁倒计时开启。”
另一边，正在寻找穆茗的大小姐快要急疯了。
这个地下研究基地内部构造极度复杂，跟迷宫一样。
没有详细的地图，是很难抵到目的地的，所以这她一路走来都是用魔法硬生生地轰出一条路。
“老爷子，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弟弟没了，你还我弟弟!”
大小姐一边哭，一边继续往前走，像是迷路的小孩。
蓝阕默默地跟在一旁，不曾知晓幸福与悲痛的她，在见到穆紫薰眼泪的那一刻，有了为她拭去眼泪的想法。
穆紫薰来之前，已经做好了穆茗遭遇不测的准备。
但她也有所凭仗，因为承载了迦楼罗之炎的穆氏直系，拥有着的天赋，能将死者从黄泉唤回，但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有这个天赋能力在，大小姐相当于拥有两条命。
把其中一条命交给穆茗，她心甘情愿。
可是，维持这个基地运行的魔力源一旦自毁，穆茗很可能尸骨无存。
到那时，即便是涅盘之力也无济于事。
“60……59……58……”
冰冷的电子机械声从扩音器中传来，穆茗将气旋加持在周身，加快了步伐。
“快点!再快点!”
穆茗的心跳得飞快，视线中，安全出口的距离越来越近。
“你带着我，走不动的，你赶紧跑!跑……”
赵天恒喘了喘息，呼吸一阵困难。
海琴花梨刺在他身体里的骨刺，就像一个绞肉机，每时每刻都在对他的内脏施以凌迟。
“30……29……28……”
穆茗的体力明显不支，他是能感觉出来的。
“傻小子，别感情用事，这样的人活不长的……咳……咳……”
赵天恒断断续续地道，一时间潸然泪下。
“你不也是这样吗？”
穆茗想着他强忍疼痛，为他解开禁制的样子，红了眼眶。
穆茗啊穆茗，给我争点气啊！
你怎么就那么没用呢？就不能再快一点吗？
他在心里咆哮着，加快了腿脚。
“算了算了，我再偷偷帮你一把，真是个可怜虫。”
识海之中，里人格有些烦躁，越来越讨厌另一个自己了。
“另一个我怎么这么幼稚？跟带娃一样，烦死了!”
一股暗红色的魔力涌入穆茗的腿中，穆茗的腿忘却了疲惫，忘却了疼痛。
他背起赵天恒，猛地加速，像是卸下了枷锁，健步如飞。
“10……9……8……”
出口近在咫尺，越来越近!
他穿过了那道黑暗的狭窄出口，按下了通道侧面的门锁。
电子门封锁的那一瞬间，令人紧张的读秒声消失不见。
这扇门，没有被关闭，意味着什么呢？穆茗没有细想更多。
他不敢大意，背着赵天恒继续往前。
道路的前方是一条很窄的桥，不到两米宽。
视线往下，穆茗顿时一阵骇然。
桥下面的空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似要通往地狱，目光所处之处，皆为不可直视的黑暗。
穆茗平复好心情，继续往前。
可还没等他走两步，整个基地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自毁程序启动了，维持整个基地运行的魔力源发生了爆炸，大地开始震颤。
穆茗脚下一个不稳，在桥上摔倒，赵天恒从他的背后翻下，朝着下方坠去。
……
火焰顺着甬道吞没了各个实验室，未发育成熟的恶魔胚胎和各种珍贵的研究资料付之一炬。
莉莉丝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也被火焰淹没，大小姐赶到的时候，只在血泊中看到了一串烧毁的小狐狸的钥匙挂坠。
满地都是血浆，还有破碎的肉块。
她蹲下身，从粘稠的血液中将它拾起，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蓝阕站在一旁，只是默默撑起龙域，为她挡住了爆炸和汹涌的烈火。
穆茗的泪眼在记忆中隐约浮现。
“你说，我是你驯养的小狐狸，只要我跟着你，你就不丢下我。就算是去了西伯利亚种土豆，你都会带我回家。”
“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
“当然算数了，小狐狸。”
穆紫薰哭着，紧紧攥着那个烧毁了的小狐狸挂坠。
“这里的确是有很多他的血，但是他应该还活着。”
蓝阕默默观察了一番现场，淡淡地道。
穆紫薰仰起脸看着她，抓住了她的手。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没有……”
蓝阕很笃定地摇了摇头。
穆紫薰站起身，拿出手机，发现那个失去了的信号，再一次出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基地的自毁程序，在引爆时会放射出大量的魔力波动，干扰魔力信号接收是很正常的事。”
蓝阕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穆紫薰捂着胸口缓了缓，大悲过来迎来大喜，她心脏有些受不了。
之前因为穆茗身上的那个接收器信号消失，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
“别放手啊!抓紧……”
穆茗趴在桥上，死死攥着赵天恒的手，咬着牙坚持着。
“没用的，就算把我救上去，我也活不成了。”
赵天恒低下头看着胸口的骨刺，嘴角不停地溢出血渍。
“我这一生过得挺失败的，想坚守原则却懦弱无能，为虎作伥，却又坏得不够彻底。”
他看向下方的万丈深渊，苦涩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听叔叔的话，好好活下去，不要做我这样的人。”
“就算是恶魔，也要好好活下去。”
“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有什么资格教别人活着呢？”
穆茗不甘地吼着，粗糙的坚石硌得他手臂肿痛，皮开肉绽。
血顺着袖子流淌，滴落在赵天恒的脸上。
他的星云体早已油尽灯枯，只需要一丁点魔力就好，只要一丁点，他就可以用驭风将他带上来。
可是他连这一丁点魔力都没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
穆茗轻轻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再一次愤恨自己的无能。
身体抑制不住往桥边滑，他的手臂开始痉挛。
“别这么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最优秀的孩子。”
赵天恒笑着安慰道，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最勇敢，最优秀的战友。”
“我们合力扼杀了一只古神，这简直太酷了。不是吗？这是我一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事了。”
“我不想听你交代这些遗言!求求你再坚持一下，相信我!”
“等我的魔力再恢复一点，还差一点就够了!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穆茗苦苦哀求着。
赵天恒见他的身体忍不住往边上在滑，轻轻笑了笑，缓缓说道：“穆夕研是个十分优秀的长官，我很荣幸能和她共事。请你转告穆夕研，狩魔队不能没有她!”
说完，他就将手中紧紧攥着的细小芯片塞到了穆茗手里。
这是让他活下来的希望，只要有这个在，相信穆氏的人很快就能找到他。
终于，赵天恒松开了他的手，朝着深渊中跌落。
“不要死!”
穆茗嘶哑地喊着，就在这一刻，起风了。
风之精灵听到了他的呼唤，晦暗无光的星云体开始发光。
它破碎了，化作了浩瀚无垠的星海。
星云化海，这是突破到高阶魔法师前的基础，也是最难的一步。
暴风呼啸，干涸的星云体迎来了质变，坚固的壁垒打开了一个缺口，魔力如源源不断的活水涌来。
巨大的风之翼在穆茗的身后舒展。
他朝着下方的赵天恒追去，伸出了自己的手。
第三百零八章 我要和死神搏斗，然后赢给你看!
无穷尽的黑暗之中，有气流上涌。
被大地掩埋在深渊底部的风之精英，从长眠中复苏，它们托住了赵天恒下坠的身体。
从失重感中恢复了知觉，赵天恒睁开了眼睛。
从云端坠落的天使，为救赎罪人而莅临人世。
织风的羽翼在他的身后舒展，沐浴在微光中的脸美如神明。
天使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狂风席卷，风之翼从深渊中腾空而起。
万万千千的风之精灵聆听着他的心跳，为他欢呼。
白发在风中肆意地飞扬，如飘扬的旌旗。
“终有一天，我将坠落在地，无力再飞翔，如濒死的候鸟，飞不到春暖花开的地方。”
“但我仍会记得，我曾展翅高飞过。”
穆茗心中默念着，聆听着风的歌唱。
他带着赵天恒停在了桥上，看着手中盘旋的气流，缓缓地道：“世界上只有一个神，就是死神。”
“我们终会被它打败，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尽我所能地挣扎下去。”
“我会和死神搏斗，然后赢给你看!”
他缓缓转身，很是认真看着赵天恒的眼睛，拔出了他胸前的骨刺，然后释放出了月银之愈。
少年眼里的光，如此明亮，如此辉煌，让赵天恒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天使的圣洁之羽从天穹倾落，撒在赵天恒的伤口上。
伤口处被感染的污秽，在暖光中被除尽。
见他伤口痊愈，穆茗浅浅笑了笑，便朝着出口走去。
赵天恒看着他的背影，耳边依旧回响着少年热忱又豪迈的宣言。
“我要和死神搏斗，然后赢给你看!”
“这小子……”
赵天恒突然有些羡慕，羡慕这少年风华正茂的年纪，羡慕他尚未冷却的一腔热血。
“穆茗，谢谢你!”
“嗯？”
穆茗转过脸来看着他，有些懵懂。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动过了。”
赵天恒幽幽一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到了缅怀青春的年纪，晦暗的眼眸闪过一抹失落。
“你才三十岁吧，别总是像老爷爷一样长嘘短叹。”
穆茗说完，便大步向前，声音中洋溢着热情和朝气。
“我有三十岁吗？我才二十五好吧！我踏马还没结婚!”
听着穆茗的话，赵天恒骂骂咧咧地，只觉得被一刀扎得透心凉。
“啊？那你之前还在我面前自称叔叔？”
穆茗有些不解。
“毕竟，你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嘛。”
赵天恒淡淡地道。
“对啊，我才十四岁。”
穆茗回过神来，他有且仅有十四岁。
书写了很多故事，阅尽了千帆，终于像是成熟的大人了。
可在大人眼里，他还是个孤独的小孩。
“十四岁真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挥霍，不像叔叔你，只能抓住青春的尾巴了。”
穆茗这样想着，突然很是开心。
走在后面的赵天恒却觉得，穆茗现在只有十四岁，是一种不幸。
因为他所经历的，根本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两人沿着桥缓缓前行着，经过了一段上坡之后，进入了一个宽敞的仓库。
风中弥漫了焦黑的气味，像是经过烈火炙烤过。
仓库里的墙壁也被熏黑，地面上有车辙划过的痕迹，还有很多烧焦的尸体。
从着装上来看，应当是那些基地里的研究人员。
“这是怎么回事？”
穆茗顿时警觉起来。
明明是安全出口，可这些逃亡的研究人员来到了这里，却全部死于非命。
正前方，有一扇明亮的光门，透进来的光芒有些刺眼，穆茗下意识地遮住眼角。
他没有急着朝着出口跑去，因为他看见，有焦黑的尸体匍匐在地上，朝着光明的门口竭力地伸手。
“呵呵，幼稚的人类。”
似讥讽，又带着几份怜悯的沙哑声音从上方响起。
那是一个全身燃烧着赤黑色火焰的身影。
“通往黄泉的大门，现在才打开。”
那扇光门关闭了，一个巨大的灰色法阵在高空中升起。
巨大的引力让地面都坍陷了半寸。
赵天恒佝偻着背，似背负了千均重担。
空间中的风元素正在迅速溃散。
“禁空领域？”
穆茗试图驾驭气旋升空，却发现有一股无形的斥力压迫着他的身体，让他不得不降落在地。
燃烧着赤黑色魔焰的身影从高空中跃下，浓郁的熏烟散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驾驭着碾车的猫妖。
金色的猫眼充满了邪异魅惑之感，身段婀娜。
熊熊烈焰在车轮上燃起，车轴和车轮的侧面延展出了锋利的钢刀。
“火车？”
穆茗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想起了日本神话里的鬼怪。
将罪人送到地狱的就是所谓的火车，有人说是在葬礼运送尸体的过程中刮起大风雨、打开棺盖把死者尸体夺走的妖怪。
火车邪笑着，燃烧着的地狱焰车呼啸而来，沿途留下两行燃烧着的火焰痕迹。
车轮两侧的尖刀旋转着，似一台巨大的绞肉机。
火车一边驱使着焰车，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鞭。
鞭子燃烧着赤黑色的烈焰，击打在地上便会引发剧烈的爆炸。
穆茗和赵天恒分散开来，朝着两侧翻滚，躲开火车的碾压。
那巨大的荆棘长鞭肆意横扫，在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和划痕。
出海的游轮上，海琴月笙透过视频，饶有兴致地看着和火车死斗的两人。
“怎么样啊？穆茗同学，最后的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火车是海琴家驯服的强大妖怪，在这个研究基地，也是作为把守最底层的守卫。
为了防止基地里的人将资料泄露出去，在逃离出基地以后，她就暗中令火车把守在了出口。
基地里所有的幸存者全部被火车杀光，一个不留。
“小姐，那些研究人员都死了，会不会影响我们以后的计划？”
一旁的仆从不由得暗自庆幸，她是跟着海琴月笙一齐出来的。
在见识过这个少女的狠辣之后，她的惧意又增了几分。
“狡兔三窟，我们的基地可不止一个。”
海琴月笙淡淡地道，把玩着手中的U盘。
火车横冲直撞，它肆无忌惮地扬鞭。
它的烈焰无止境地燃烧着，偌大的空间，竟然已无立足之地。
熏烟阵阵，赵天恒声音嘶哑，毒烟熏的他眼睛无法睁开，甚至无法发声。
烈焰地狱的灼烧，更是令他痛苦不堪。
穆茗的状况也不太好，即便有月光霓裳和蝶鸢的帮助，他受到的伤害有限，但他的膝盖以下，已经被灼烧地失去了知觉。
“只要杀了它，它的火焰就会停止燃烧。”
穆茗闭上了眼睛，浓郁的黑雾之中，只能听见车轮轰隆作响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待着火车驶来。
猫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驱使着地狱的车轮驾临。
燃烧着的火焰长鞭穿过黑烟，从穆茗的头顶落下。
“就是现在，唯一的机会!”
穆茗唤出了夜溟，就在魔力注入刀刃的那一瞬间。
刀身上的裂痕开始焕发出幽光，火车的烈焰纷纷被吸附在了刀身之上。
火车瞪大了猫眼。惊骇地看着这一幕。
据说，除了彼岸轮回的诞生之地【血渊】以及圣天使陨落的【失落之渊】以外，魔界的某处，还有一片名为【狱溟】的禁地。
那是一片黑色的冥炎之海，那里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只有代表着死亡的黑色火焰在燃烧。
永恒地孤寂，永恒地黑暗。
每隔一个世纪，遮天蔽日的黑炎便会吞没狱溟的天空，出现持续整整一千天的极夜现象。
魔界的原住民，将这种奇特的景观叫做“狱溟千夜”。
澎湃的黑炎在刀身上燃起，穆茗双手高举夜溟，黑刀斩落。
刀芒斩断大地，留下深渊般的裂痕。
无穷无尽的黑炎从地脉中喷涌，化作壮丽的黑莲。
从地狱驶来的火车，在绝灭的黑炎之中，归于地狱，只剩下纷飞的墨色余烬。
第三百零九章 降临的炽天使
抽空了大半魔力的绝命一击，终于将火车化作灰烬，只留下一块赤黑色的灵魂结晶。
“又捡了一条命啊……”
穆茗收好夜溟，上前拾起结晶，暗自庆幸。
风系魔法无法使用，禁空领域导致行动受限，周围还满是烈焰与毒烟，他是跟不上火车的速度的。
白露已经离开了他，彼岸轮回又需要修罗之力，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会透支大量生命力。
他最后的倚仗，只剩下极度耗费魔力的夜溟。
若夜溟不具备吞噬火焰的特性，若是这一击没能杀死火车，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
“咳……咳……”
赵天恒剧烈地咳嗽着，声音嘶哑，脸上有着灼痕，被烟熏得很黑。
“老赵啊，看来我们命不该绝。”
穆茗笑了笑，走过去，将他扶起。
两人搀扶着，一同朝着那扇缓缓封闭的大门走去。
一边走，一边留下带血的脚印。
穆茗膝盖以下的地方，裤腿都消失了，原本白皙的肌肤已经是一片焦黑。
被烧成残渣的鞋子还粘在皮肉上，被烧伤的伤口，不停地往外渗血，像是覆盖了一层熔壳。
“都闻到烤肉的香气了，撒上点孜然一定很棒。”
穆茗打趣道，一旁的赵天恒听着，小腹颤得厉害。
可是他嗓子又痛得厉害，微弱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劫后余生的感觉可真不错啊，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好哥们了，是吧？”
穆茗心情大好，说多了很多。
赵天恒只是连连点头，嗓子像是要冒烟。
来到那扇被封锁的大门前面，穆茗觉得应该用一个帅气点的姿势出去，于是下意识地抬脚。
但看着那乌漆麻黑的，光着的脚丫，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曼陀罗华，对准了大门。
“轰!”
炽热的红莲之花破开了地狱的大门，从黄泉中返生的两人，终于重见天日。
“活着真好!”
穆茗不禁感叹道，扶着赵天恒往前走着。
光着脚踏在草坪上，青草撩拨着脚底板的伤口，又痒又疼。
原来疼痛，也会让人感到愉悦。
终于，两人累倒在草坪上，仰起脸看着湛蓝的天空，抑制不住大笑出来。
笑完之后，又是长久地沉默。
“老赵，我现在是不是还在被狩魔队通缉啊？老师同学，都认为我是个恶魔，就连我的姐姐……”
穆茗说着，声音渐渐熹微，眸中盛满的光黯淡了下去。
似棉花糖般柔软的云朵飘走了，阳光猛地照耀下来，穆茗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不知是为了遮挡阳光，还是为了掩饰眼角闪烁着的泪光。
赵天恒侧目看了他一眼，白色的外套只剩下了半截袖子，露出的白皙手臂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色针孔。
但那少年的脸依旧是好看的，只是有他的愁绪。
赵天恒想安慰这个小孩，可是他现在发不出声音。
起风了，青草在强烈的风压中折了腰。
螺旋桨聒噪的声音顺着风之忆涌入脑海。
一架武装直升机盘旋着，从上空降落，阴影覆盖在了穆茗脸上。
机舱门开启，全副武装的狩魔小队从中降落。
他们身上带着金雕的纹饰，那是赵氏的族徽。
十多名狩魔成员将两人围在一团，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赵天恒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取下了衬衣上别着的勋章。
看着它内嵌的一枚极小的追踪器，心猛地坠入了谷底。
这是赵擎为他颁发的奖章，为了表彰他在狩魔队做出的杰出狩魔贡献。
“赵天恒，你居然和这个觉醒者混在一起!”
领头的小队长赵雷对赵天恒怒目而视。
穆茗在一旁听着，只是轻轻笑了笑，他已经不想去解释什么了。
“将他们拿下!”
赵雷一声下令，围着的狩魔队成员便立即上前，准备实施逮捕。
赵天恒见状，立马起身，拦在穆茗面前，连连摆手，他无法言语，只能发出沙哑的支吾声。
“行了，老赵，不用为我求情。”
“我不反抗，你们要抓，就尽管来吧。”
穆茗倒在地上，准备将意识交给另一个自己支配。
他厌倦了，恶魔就恶魔吧。
他本没想伤害任何人，可总有些不长记性的人要往他的刀上撞。
“这是你们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空灵迷幻的嗓音有些慵懒，穆茗缓缓睁开眼，眸中掠过一抹赤影。
“谁动他，谁就死。”
从天空中传来冰冷的女声，既温柔，又残酷。
穆茗眸中的猩红散去了，他低垂着眼帘，别过脸不去看她。
有些人，明明嘴上说着爱你，却总是让你那么难过。
晴空万里，白云浩瀚。
炽烈的羽翼放肆地舒展开来，夺去了太阳的光辉。
她在烈焰中降临，似末世的炽天使。
“穆大小姐，你好大的气魄啊。”
赵氏的狩魔小队队长看着穆紫薰，面无表情地道。
“让开，不然你就死。”
穆紫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朝着穆茗走去，看着他手臂上的针孔，看着他腿上的灼伤。
然而，穆茗没有看她，甚至像是没有听到。
“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赵雷挑了挑眉，嗤笑道。
穆紫薰转过脸看着他，冷漠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与怜悯。
赵雷恐惧了，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别……”
他话音未落，一团绯色的红云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卷来。
赵雷瞬息见就化作了飞灰，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呆。
穆紫薰甩了甩袖子，淡淡地道：“全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她话音刚落，随她一同前来的蓝阕眸中亮起暗蓝色的魔光，一圈磅礴的龙力。
围着穆茗和赵天恒的所有狩魔队员在顷刻间就爆成了血雾，在草地上留下一圈猩红。
蓝阕隔空一握，那家盘旋着的武装直升机所处的空间便出现了剧烈的扭曲。
下一霎，就无声无息地崩解成了原子。
“赵氏的人暗中进行者复活古神的实验，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穆紫薰淡淡地道。
自始至终，她都面无表情，这副视人命为草芥的样子，是穆茗从未见过的模样。
穆紫薰走上前，看着穆茗腿上的伤，心里很不是滋味。
穆茗平静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草，轻轻地道：“穆大小姐，我是个怪物，会杀人的怪物。”
“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穆紫薰闻言，抿了抿嘴唇，看着他苍白又略显憔悴的脸，伸出手，想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穆茗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穆紫薰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你相信你认为的就好。”
她说完，体内便涌现出赤光。
随着六芒星的闪耀，一团橘红色的光团从体内剥离出来，她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这个是涅槃心，是我的另一条命，我把它给你。”
在她的指引下，涅槃心融进了穆茗的身体。
“姐姐是个坏人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你受尽折磨，事实也确实如此。”
穆紫薰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狩魔队的通缉，穆氏会动用关系帮你撤销。之前在网上流传的视频，清歌会帮你澄清。”
“赵氏暗中进行人体实验的事一经曝光，在社会上会引起巨大的反响。赵墨议员的位置，不会长久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会针对你，这场较量，终究还是穆氏赢了。”
“所以，我只是穆氏用来和赵氏竞争的棋子，是吗？”
穆茗终于仰起脸看着她，质问道。
穆紫薰也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笑了笑，只是流着泪，没有解释什么。
“我妈，还有伊儿，林溪，莺萝……都在等你回家。”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我也希望你回家，可是我不配。”
转身离开之前，她停下脚步，缓缓说道。
“开枪杀了他，他在实验室里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电磁声音闪过，赵擎冰冷的声音顺着耳机传入了赵天恒的耳朵里。
“你死了，你的家人我会安置好。他不死，你也活不成!”
赵擎，给他下达了最后的通碟。
赵天恒无法言语，只是举起那把银色的自动手枪。
这把枪，只有两枚子弹。
其中一枚是为了保护穆茗，另一枚，交由了穆茗斩杀古神，保护世界。
他将枪口对准了穆茗，被烟熏黑的脸微笑着。
嘴唇轻轻嗡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声，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龙类的感官异常敏锐，从赵擎下达指令的那一刻，蓝阕听到了他的声音。
出于保护主人的习惯，她聚集了魔力，对准了赵天恒。
“不要!”
穆茗见蓝阕手中聚集了龙力，顿时大骇，向她伸出手，想要制止。
“他没有子弹的!”
为时已晚，蓝阕的指尖闪烁出电光，贯穿了赵天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