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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1章 问罪还是赔罪?

    老夫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她心里那个气呀,她才几年不管家呀,崔家的内院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堂堂崔家,竟让个外客长驱直入来到了荣寿堂,虽说她这院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后院,但现在院子里住得可都是妇孺呀,那薛礼若是个嘴碎之人,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他们崔家也不用在京城立足了。

    而更可气的是,外客不但进了荣寿堂,还亲眼看到了崔家的丑事。不管是宠妻灭妾也好,还是主母不慈也罢,被人嘲笑的只有崔幼伯。

    “老夫人,都是我治家不严,这才发生了今天的祸事。”大夫人郑氏先跪了下来,她用帕子捂着脸,一边哭着一边说着自己的悔意。

    期间,说到木槿的时候,郑氏还拿眼狠狠的剜着摇摇晃晃跪在地上的某个人。说实话,现在大夫人生吃了木槿的心都有——过去,她因不喜萧南的嚣张跋扈以及对八郎的蔑视,这才处处提携木槿,又加之这木槿也确实乖巧,所以郑氏对她也确有几分喜欢。但这并意味着,她可以任由木槿算计崔家、算计她的八郎。

    虽然木槿一直说冤枉,但老夫人和大夫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薛礼跟崔家根本没有多少交情,他为何会巴巴的跑到崔家来拜访八郎?!还有,范德志全家虽然脱了籍,但他们家自先祖起至今,以及在崔家呆了几十年,三四辈子的人脉积攒下来,慢说领着个外客进荣寿堂,就是想进后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一想到自家的八郎为此在薛礼面前丢了脸,以后还极有可能累及名声,郑氏对此事的始作俑者岂能不恨?!

    老夫人瞥了大夫人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让大少夫人王氏把郑氏搀起来。继续对木槿说,“罢了,我看你今天也着实累了,身上又怀着孩子……但府里,你却不能再待了,去长寿坊的别业吧。”

    什么?长寿坊?那里可是京都最偏远、最荒芜的地方,因位于城南,地势又低,很少有人在那里居住,前些年,听说还有猛虎出没。

    木槿浑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去一般,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比起过去的演戏、装样子,这次她晕得无比真实。

    “宜娘,待会你就派人把木槿送过去吧,按照小妾的份例给她准备好服侍的人,衣物、食材什么的也都给她带去。”宜娘是大夫人的闺名,在崔家,只有老夫人和崔泽会这么叫她。

    什么?像这种背主的贱婢打死都活该,怎么还又是派人又是给物的供养着?

    郑氏心里不赞同,但自己已经犯了错,哪里还敢出言反驳老夫人的安排,只是愤恨的扫了地上瘫软的某人,用凌厉的眼刀一遍又一遍的凌迟着她。

    老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心底翻了个白眼,本不想多说什么,最后想了想,怕郑氏再一意气用事给家里惹了麻烦,还是提点了一句,“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现下可不是两晋南朝那会儿,那时嫡庶之别有如云泥,不只嫡妻视庶子庶女如奴婢,就是家里的男主人也不会把庶出的子女当回事儿,绝大多数的庶出子女甚至得不到家族的承认。

    而现在呢,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给太上皇进言,斥责魏晋以来“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的恶习,提倡“擢文武之才,无限于正庶”,支持庶子也可蒙荫入仕;去年,更有人提出,《唐律疏议》中没有列出庶子为庶母服丧的规定,认为这是重嫡轻庶,与典不符,圣人虽没有表态,但朝中的人都知道,庶子和妾室的地位在慢慢提升。

    恐怕这也是木槿敢算计主母的原因:若是她的计策成功,萧南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她又生出了庶长子,日后长子便能以崔幼伯之子的身份蒙荫入仕,待儿子位居高官后,再给她请封诰命,那时她便也是有封号有品级的命妇,只等坐享荣华富贵。

    老夫人猜到了木槿的算计,但并没有想着将她怎么样。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但她是崔家的掌舵人,眼光也不会只放在内院里,以前她立下有关纳妾的家规,是因为那时世人的观念都是如此,既然不看重甚至漠视庶子,她又何必为了注定不受待见的庶子,而坏了崔家的规矩?

    如今,庶子的身份既然得到了整个社会的认可,那么她更没有必要特立独行的压制庶出子孙。毕竟,庶出的也是崔家的子孙,他日有了出息,走到哪里也是崔家的人,光耀的亦是崔家的门楣。

    所以,老夫人并没有想过要打掉木槿肚子里的孩子。更不用说,现在木槿的大哥进了禁卫军,也算是入了军界,日后木槿的儿子长大后,也就多了份助力……最终得力的还是崔家!

    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郑氏终归不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思,应了声,便叫人来把木槿抬了出去,后又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让她跟着去帮忙收拾东西,一直等着木槿出了府门才能回来。

    “八郎,看过县主了吗?县主可还好?”处理完一个,老夫人又叫来下一个,她满眼慈爱,根本不像是问罪,反而更像普通的老祖母跟孙子聊天儿。

    ”看过了,县主还好,孩子也还好。”崔幼伯的精神很不好,蔫蔫儿的耷拉着脑袋,眼睛也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老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县主既是无碍,你也别耽搁了,去跟县主说一声,晚上就搬去祠堂吧,先把崔家的家谱和家规从头到尾抄一遍。”

    崔幼伯点点头,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悲催的境地——不就是抄一遍家谱和家规嘛,也算不上什么惩罚。

    这时,门口有人来报,“启禀老夫人,长乐公主驾到!”

    得,弄哭了人家孩子,家长找来了!

    老夫人苦笑的摇了摇头,准备出迎。

    崔幼伯还算有点儿眼色,忙上前两步,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搀着她一起迎了出去。

    “老身/妾参见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老夫人领着家里几个侄媳妇、侄孙媳妇齐齐来到中堂,看到长乐公主盘腿坐着腰舆,在一群宫女内侍的簇拥下,进了中院。

    长乐公主因心忧女儿,正一肚子的火气,根本不想给崔家的人脸面,但看到老夫人也迎了出来,想到她是姑母平阳公主的故友,算是她的长辈,便也不好做得太过,拿扇柄敲了敲腰舆,抬着的两个仆役忙停了下来。

    “老夫人免礼,”长乐公主很冷淡,她扫了眼老夫人身后的大夫人,语气更加冰冷:“至于恕罪?我可不敢,说起来,我还应该给大夫人赔礼呢,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严,让大夫人和老夫人受累了!”

    PS:额,折腾了一天,终于把电脑弄好了,以后某萨再也不弄什么码字工具了,伤不起呀。加上昨天,某萨一共欠了三章了,以后会都补上滴,还望亲们原谅啦!

第022章 留下

    大公主这话很是不善,几乎是戳到了大夫人的面皮儿上。

    噗通一声,老夫人再次跪倒,嘴里连连告罪不已。没办法呀,公主那火虽然是冲着大夫人,但人老成精的老夫人怎么会不明白,人家这是借大夫人敲打崔家呢。

    说来也正常,萧家出事的当天,萧南便在夫家被个侍妾欺侮得差点儿流产,偏那个妾还有个刚刚出息了的哥哥,任谁听了这个消息,都要发生点儿不好的联想。

    只是,长乐公主惦记着自家女儿,这会儿急着去探看,也就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而是淡淡的说:“老夫人无需多礼,您是姑母的旧交,亦是乔木的长辈,我可受不得你的跪拜,您还是请起吧。对了,崔八呢?怎么不见他?难道他还记恨着上次我派人训斥他的事儿?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爱妾,连我也不想见?!”

    得!还得告罪!

    老夫人根本不让身边的人搀她起来,跪在地上,帮侄孙儿辩解:“回公主的话,八郎自觉让县主受了委屈,心里早就懊悔不已,这会儿正在崔家祠堂里罚抄族谱和族规呢。”

    “哼,他也知道委屈了我的宁馨儿(唐时父母对儿女的爱称)?”长乐公主才不信崔八会这么自觉,估计是这位老夫人听说自己来了,这才把人打发去的吧?!

    不过,老夫人毕竟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妇,让她这么一直跪着也不好,传到外头去,那些御史又要参东参西,让阿耶和阿娘为难了。尤其是前些日子高阳又和她婆母卢氏闹了一场,已经让皇室公主的名声受损,朝中甚至还有轻狂之辈叫嚣什么“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摆出一副畏公主如虎的模样,真真气人!

    乔木虽不是公主,但却是公主之女,若是无事还则罢了,一旦出了什么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又要将她跟皇室公主扯到一起,说三道四的平添些麻烦,对李氏皇族、对萧家都不好。

    思及此,长乐公主没有再说些什么,摆摆手,“罢了罢了,崔八是崔家的人,怎么处罚自有你们崔家决断,只是可怜了我的乔木。”

    跪在大夫人身后的一个绯衣少妇闻言,心里一动,忙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襟,低声提醒了一句。

    长乐公主坐在腰舆上,高高在上的将地上众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就没有错过那少妇的动作,她一抬团扇,“你是乔木的六嫂?总听乔木说,你是个好的,你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说无妨!”乔木私底下跟她说过,萧家的几个妯娌里,就这萧六郎的娘子柳氏对她还好,经常去辰光院探望她。

    柳氏忙应了一声,道:“回公主的话,妾柳氏,确是县主的六嫂,承蒙县主不弃,平日里县主对妾也多有照拂。如今县主身子不舒服,妾也早想去看看她,如今公主驾临,不知妾能否跟着公主一起去探望县主?!”

    长乐公主闻言,心里总算舒服了些,看来她的宁馨儿做人也不是那么失败,崔家也都不全是坏人呀。她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了些,道:“我正想去看看乔木,不知老夫人和大夫人可否应允?”

    老夫人苦笑连连,可否应允?她哪敢说个‘否’字呀。忙叩头下去,道:“是老身疏忽了,竟忘了正事。公主,请!”

    说着,老夫人在身边仆妇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引着公主及一干仆从,浩浩荡荡的朝荣寿堂走去。

    不知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众人见老夫人带领的方向是自己的院子而不是县主的辰光院,都没有面露诧异,而是默默无声的跟着。

    长乐公主也只是黛眉微挑,并没有出言询问。

    “奴拜见公主!”

    秦妈妈等人看到长乐公主的仪仗,顿时惊喜万分,忙跪倒行礼。

    公主这边已经被人扶着下了腰舆,缓步来到萧南休息的院落,她路过秦妈妈等人时,顿了顿,略带欣慰的说道:“嗯,乔木这次多亏你们了,你们的功劳,我都记着呢,日后也会一一封赏。”

    “奴万死,没有服侍好县主,亦是大罪,公主不降罪已是对奴的恩典,哪敢受公主的封赏?!”秦妈妈等人伏地不起,哽咽着谢罪。

    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了解。平日里,乔木若是肯依着她的安排信任这些人,她又怎么会受此大劫?!

    唉,真希望她经此一事,能真正懂事了才好。

    里面的萧南也听到了长乐公主的声音,她极力稳住心神,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是萧南,我是长乐公主的女儿,我是圣上钦封的襄城县主,我就是萧南,我就是襄城县主……

    她可没忘了上一世,因为自己的失误,让长乐公主瞧出了破绽,猜到了她是孤魂野鬼的身份,虽没有将她交给道士驱魔,但自此也就远了她,除了表面上的‘母女’关系,她跟公主、跟萧家几乎断绝了关系。

    这也是李敬敢对她痛下杀手的根本原因。

    萧南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泪水再次沿着脸颊滑落,她可怜又可悲的上一世呀……

    “阿娘的宁馨儿,你受苦了!”

    萧南正无声的啜泣着,长乐公主已经来到了近旁,俯下身子看着萧南苍白、消瘦的面庞,以及眼角闪烁的泪花,心里一痛,捂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萧南装着被吵醒的模样,泪眼朦胧的看了看四周,当她看到榻前痛哭的公主时,又是惊喜、又是委屈、又是惭愧,挣扎着半坐起来,一头扎进公主的怀里,放声大哭:“阿娘,呜呜,阿娘,您、您终于来了,您不知道,乔木晕厥的时候,还以为再也看不到您了,呜呜,阿娘,阿娘,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原以为,自己面对长乐公主的时候会因有顾忌而缩手缩脚,但当她看到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和慈爱,引得身体里本尊的孺慕之情瞬间苏醒,她毫无障碍的抱着这一世的母亲,痛哭失声。

    “……你这孩子,真是要疼死阿娘呀。”长乐公主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直觉得自己家的心也要被扯碎了,她一手轻抚女儿的背脊,一手擦着眼泪,现在她不是什么公主,也不是什么贵妇,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规矩,母女两个几乎是抱头痛哭。

    见到这种场景,崔家的人也是情绪复杂,其中愧疚的有之、不安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亦有之。

    良久,长乐公主才停住了哭声,她看了眼仍在哽咽的女儿,扭过头,对老夫人和大夫人说道:“老夫人,大夫人,乔木虽已嫁入崔家,但依着咱们大唐的惯例,女子怀孕后,可以接回娘家养胎。我今儿就接了乔木回去,还请两位体恤、谅解!”

    老夫人闻言,暗道不好,她忙上前两步,敛衽福礼,道:“公主拳拳爱女之心,老身自是理解。只是县主现在的身子并不宜移居,老身这荣寿堂虽然简陋,但还算清雅,院里的仆妇虽蠢笨,但也伺候些粗活……”

    说一千道一万,她今天决不能让公主把人接走。没错,当下确实有类似的风俗,但那也是怀孕到了八/九个月的时候,回娘家待产,并不是一怀孕就跑回娘家。

    如果今天她让公主把萧南带走了,别人会怎么看他们崔家?知道的,会说公主宠爱女儿,不知道的,定会猜测崔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竟逼得堂堂县主回娘家安胎、待产?!

    长乐公主闻言,不悦的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不想萧南却拉着她的衣袖,满脸哀求的说:“……阿娘,我、我想留下!”

第023章 馂馅和馄饨(一)

    长乐公主最终也没有带走萧南,因为萧南的态度很坚决,她现在是崔家妇,如今又有了孩子,自然要呆在崔家。

    坐在马车里,公主面似沉水,看不出喜怒。

    一旁伺候的女官偷眼瞥了下,整理了一番思路,柔声劝道:“公主可是怪县主?”公主亲自来给县主撑腰,结果县主却不领情,死活不肯跟公主回萧家,这也难怪公主会生气呢。

    长乐公主闻言,收回盯着马车一角的视线,微微一笑,道:“乔木懂事了,我又怎么会生她的气。”心里却有些心痛,唉,她保护了十八年的女儿终于要长大了,但看着女儿如此痛苦的蜕变,作为母亲,长乐公主又怎能不心疼。

    但,即使再心痛她也不能阻止女儿的成长,毕竟乔木已经嫁为人妇,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儿女,日后更要撑起自己的家庭,如果她还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秉性纯善的小娘子,这么庞大的责任,她如何担得下?难道还要让妾侍分了她的丈夫,再来分她为主母的权利?!

    女官楞了下,她是公主府配备的随侍女官,今年才不过二十岁,还没有嫁人,常年又跟在公主身边,只看到了萧家众人对公主的恭敬和顺从,也没有见到什么宠妾、歌姬之类的人在公主跟前添堵,自然不了解那些所谓的妻妾争斗,也就没有立刻听明白公主的话。

    公主见状,也没有解释,半眯着眼睛,开始想着如何帮女儿挑选合适的善长妇科调理的太医、侍女、以及稳婆。

    萧南为何不跟公主走?原因很简单,她如果在这个时候回去了,也就直接打了崔家的脸面,从而敲定了崔幼伯宠妾灭妻,逼得嫡妻躲到娘家养胎。届时,崔家为了保全家族的名声,定会将木槿处置了,还会让崔幼伯大张旗鼓的去萧家‘负荆请罪’,请祖宗一样把萧南请回来。这样一来,她倒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气,但她跟崔幼伯的关系再也无法修复,日后她在崔家也会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这也是当初玉簪为何让秦妈妈去求老夫人,而不是回萧家搬救兵。

    另外,萧南这么做,也是卖给老夫人和大夫人一个人情,她要告诉这两位当家人、以及相熟的贵妇们一件事——她萧南虽然性子骄纵,但还是很能顾全大局滴,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没向娘家告状,二没有听从母亲的话给崔家没脸,日后崔家若还有慢待她的事,世人同情的天平将会倒向她这一边,崔家的长辈们也再也不能拿‘不孝’说事儿。

    慈恩寺的那个女子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女人们按着规矩行事,不让人抓到一点儿错处,就是婆母不喜欢也不会太为难她,除非那位婆婆脑子不清楚,或者不想在上流贵妇圈里待下去——但可能吗?!能做崔家的嫡长媳,大夫人郑氏或许有时候会有些短视,但绝不是拎不清轻重的人。

    过去郑氏敲打萧南,也是因为她揪住了萧南不敬长辈、不敬夫君的短处,时间久了,相熟的人也听说了萧南彪悍的好名声,即使郑氏借婆婆的身份压制了萧南,也没有人为她说句好话。

    经历了惨痛的上一世,萧南决不允许自己再陷入那种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悲催境地,也决不允许明明有人借故逼走了她,却还能得到‘慈爱宽容’的美名……这一世,她既要活得悠闲舒适,又要落得个‘贤惠’‘孝顺’‘知书达理’的好名声!

    “乔木呀,我知道委屈你了,”送走长乐公主,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围坐在萧南的榻前,两人眼中都带着比过去慈爱的目光,笑眯眯的对她说:“你放心,那个贱婢……你母亲已经送她去了长寿坊,日后生了孩子也不会让她回萧家。八郎也知道错了,自觉无颜见你,这会儿也去了祠堂抄写族谱和族规。你呢,也不必担心什么,既来了我的荣寿堂,那就好好修养,老婆子我还等着你给我添个又白又胖的曾侄孙呢。”

    “是呀,乔木,你只管放心,母亲也已经吩咐你大嫂,让她给你挑了好的奴婢,调/教好了就给你送来。”大夫人郑氏也满脸笑意,虽然那笑容浮在了面皮儿上,谈不上什么真诚,但笑得好歹比长乐公主来之前要自然许多,至少能看得出她确实在‘笑’,而不是扯动嘴角。

    萧南则是满脸的感动,她听了两位主母的话,连连点头,最后还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对她们说:“说起来也是乔木的不是,一味的放纵那些奴婢,并没有恪尽主母的职责严加约束,这才酿成今天的祸事。”

    说到这里,萧南顿了顿,随后又用商量的语气,委婉的提出要求,“乔木也知道老夫人最喜清静,如今却因为乔木的一点儿小事而扰得您不得安静,乔木早就羞愧不已。只是,那辰光院我久未打理,里面的一些布置和摆设也不适合养胎,八郎、八郎似也不喜欢那屋子的装饰……老夫人,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暂且在您这里叨扰您两个月,趁此机会也让人重新布置下院子,正好也请府上的老妈妈们教教新补进来的那些奴婢。两个月一过,乔木就回辰光院,毕竟八郎总不能住在祠堂里。”

    萧南的要求一共有三点:第一,除了她的陪嫁,她要重洗辰光院上下的奴仆;第二,日后她要在辰光院立规矩,一切都会按照崔家的家规行事,某些背后有主子的奴婢,她一旦查出绝不手软;第三,崔八必须回辰光院,而不是住在所谓的‘外书房’。

    老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由老夫人表态,“呵呵,瞧你这丫头说的话,分明是自己舍不得郎君,偏拿我这老婆子说事儿。罢了罢了,我呀,也不招你们的嫌,你想在我荣寿堂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辰光院嘛——”

    老夫人扫了眼大夫人,示意的微微颔首,大夫人心领神会,忙也笑着说:“房子自是要建的舒服才是,乔木既然想收拾屋子,那我就吩咐你大嫂,给你找几个妥帖的匠人,好生将院子重新规制一番。奴仆的事,也一并交给她,你大嫂最是能干,你们妯娌的关系也好,由她出面,保管让你满意!”

    “那乔木就谢过老夫人,谢过母亲了。”说着,萧南难得俏皮的说了句,“至于大嫂那一份谢,等改日见了她再谢!”

    “呵呵,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见事情终于了结了,心里也十分高兴,配合着萧南,咯咯笑了起来。

    这时,门口走来一个绯衣少妇,她身后跟着个翠衣丫鬟,那丫鬟手里提着个食盒。

    听到笑声,那少妇也堆起了笑容,语气欢快的说:“老夫人、大夫人,这是说了什么喜事,我在院子里都听到了屋里的笑声呢。乔木是您两位的媳妇儿,我也是呢,好歹也说给我听听。”

    “我说是谁这么俏皮,还真是老六家的,”老夫人见是崔六郎的嫡妻柳氏,笑容未变,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淡。

    而大夫人却是满脸喜悦,看着柳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深意,”可不是嘛,六媳妇儿最是个伶俐的人儿,你婆婆有你这个好儿媳,难怪每天都笑呵呵的呢。”

    这话一出,连萧南都觉得有些过分,唯有柳氏,神色未变,只是避开了这个话题,指了指身后的食盒,“我做了点儿吃食,都是些家常菜,不过还算清淡,乔木看看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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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馂馅和馄饨(二)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被人当面揭了短处,柳氏却还能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的聊天,单是这份容忍和城府,就连老夫人都不禁生出几分赞赏。

    没错,就是容忍。

    老夫人不禁联想到自己,在她与柳氏这般大的时候,远没有这般的容忍。忍,她可以,但忍过之后脸上总能带出几分异色。

    想当初,她为了保住家里的财产,为了不让自己被族老‘嫁’出去,不惜一切手段的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打杀出去。只是,她也被那群不甘心的族人冠以‘恶妇’‘悍妇’‘泼妇’的恶名,若不是那时恰逢战乱,朝廷动荡,即便她保住了家产,日后也要被世人的唾沫淹死。

    知道自己的名声禁毁,她们姐弟三个一怒之下便脱离了本家,自立堂口,自成一支……转眼六十多年过去了,一路荆棘一路厮杀,她们姐弟总算在京中站稳了脚跟,但现在回想起来,脱离了宗族的束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博陵崔氏在京城也有几房,按照血缘关系,她们还算是不出五服的亲人,但因着过去的龌龊,彼此间早就没了走动,这让她们这一支多少有失助力,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连个支援的都没有。

    如果当初她也能这般隐忍,或许,今日的崔家将是另一种格局。

    想到这里,老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不自禁的软了语气,笑着问柳氏:“你有心了。只是不知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乔木呀?”

    柳氏见到老夫人的笑容,心里大喜,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投了老夫人的缘,但老夫人肯给她好脸,这就足以让她激动万分了,强忍着心头的狂喜,她嘴角微翘,浅笑道:“回老夫人的话,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我只是想着当初我怀孩子的时候,吃不得荤腥,大冬天的就想吃点儿脆脆生生的青菜……呵呵,偏巧厨房里有新鲜的嫩菜叶,我看着很不错,便亲自动手包了点馂馅,喏,您看看?!”

    说着,柳氏亲自接过食盒,小心的推开上面的盒盖,露出一碟婴儿拳头大小的包子,包子的面皮儿极薄,透过几近透明的面皮,可以看到里面绿莹莹的素馅儿;包子褶像花瓣儿,绽放在那抹绿色上;香甜的小麦面粉味儿加上清香的野菜味儿,随着腾腾的热气缓缓在屋里散开。

    “呵,还挺香的呀,六嫂,真是辛苦你了,”萧南斜倚着隐囊,抬眼看了看那精致的如同艺术品的包子,笑呵呵的问道:“是什么馅儿的呀,我闻着竟有点儿野菜的香味儿呢。”前世在大唐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柳氏所说的‘馂馅’是什么东西。

    说来也有意思,在大唐,在京都,人们的主食以面食为主,而大唐的面食非常丰富,仅包子就有三种:素馅的包子叫馂馅,每逢四月八日,寺庙里都会为香客提供‘指天馂馅’;肉馅儿的则称为馒头;不拘什么馅儿的则为包子。

    “呵呵,乔木的鼻子就是尖,”柳氏听了萧南的话,笑容更盛,她颔首示意丫鬟将馂馅端出来,嘴里却说:“是长寿菜和鸡子馅儿的。”

    长寿菜?不就是马齿苋吗?

    萧南和老夫人的脸同时沉了下来,看向柳氏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探究,尤其是老夫人,她刚才升起的对柳氏的那一丝好感顿时消散无踪——

    果然是个不省事的,难怪二侄媳不待见她。

    说到这里,咱们有必要介绍下崔家的家族成员。

    崔家家主是崔三娘的大弟,名守仁,字子卿,娶妻卢氏,后卢氏因病去世,膝下有三个嫡子,大郎崔泽、二郎崔润、三郎崔鸿。崔泽娶妻郑氏,生有三个嫡子,分别是大郎君崔彦伯,三郎君崔叔伯,八郎君崔幼伯。崔润娶妻柳氏,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二郎君崔仲伯,大娘子崔芷。崔鸿先后娶了母舅家的两个表妹大卢氏、小卢氏,大卢氏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四郎君崔季伯,二娘子崔兰;同嫡姐一样,小卢氏也生了一子一女,分别是七郎君崔雅伯,四娘子崔蘅。

    崔家诗书传家、崇尚儒道,再加之老夫人的严厉制约,崔家长房的三个嫡子都没有纳妾。

    但是,不纳妾却并不意味着没有庶子庶女。比如崔润的贴身侍婢产下一子一女,庶子在家族排行中排老六,取名崔惠伯,庶女名崔薇,在姐妹们排行老三;崔鸿的宠姬生有一子,取名崔显伯,在一干堂兄弟中排老五。

    在崔家的第三代男丁中,一共八位郎君,其中两位是庶出。而这两位庶子中,又以崔六郎最为出色,事事压嫡兄崔仲伯一头,这让二夫人柳氏颇为恼火——有个庶子就够让人闹心了,更不用说这个庶子还挡了亲生儿子的仕途。

    为此,柳氏看崔六郎极为不顺眼,连带着对崔六郎的娘子小柳氏也很厌恶,平时冷言冷语已是好的,若不是忌惮老夫人定下的‘家和万事兴’的家规,她早就把这对碍眼的夫妻踢出崔家了。

    柳氏即使忍着性子留崔六郎夫妇在崔家,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崔六郎是男子,经常外出,柳氏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小柳氏是媳妇儿,婆婆整治媳妇的法子就太多了,其中最简单也是最管用的便是‘立规矩’,一个晨昏定省,一个捧箸奉汤,都够小柳氏受得。

    但,小柳氏别看着年轻,极为隐忍,婆婆的揉搓她不但全都忍了下来,还时不时的予以还击,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让柳氏着实吃了几次哑巴亏……几年较量下来,柳氏和小柳氏各有胜负,婆媳两个表面上母慈媳孝,私底下却是花火四溅,全崔家的人都知道,柳氏看小柳氏不顺眼,小柳氏对柳氏也不是真孝心。

    老二家的这些事,老夫人比谁都知道得清楚,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小柳氏竟如此大胆,不把婆婆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现如今竟把手都伸到大房来了,难道她以为崔家是什么地方,容她小柳氏胡作非为?!

    长寿菜,狗屁的长寿菜,你小柳氏精得比猴子还强三分,难道不知道孕妇长期食用这东西会滑胎?

第025章 馂馅和馄饨(三)

    萧南也气得够呛,心说话我以前是不是表现得太蠢了?现在居然连个不受宠的庶媳也敢明目张胆的算计她?

    哼,还长寿菜,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连孕妇最忌口的东西都不知道?

    比起老夫人和萧南的暗恼,大夫人倒是被这晶莹剔透的馂馅吸引了去,只见青瓷荷叶浅口碟上,七八个透明面皮儿翠绿素馅的馂馅围成个圆圈,圆心处还放了一个小小的白瓷三足荷花口碗,碗里放这些葱丝、蒜泥、醋之类的调料……东西看着不多,但每样准备的都很精致,看着就胃口大开。

    大夫人点点头,暗道,小六家的确实是个能干的,只可惜嫁错了人,白白被崔六那个贱胚子带累了。

    这么一想,大夫人又想到了她在祠堂挨罚的小儿子,目光也就不由自主的转移到萧南身上,看到她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些病弱,虽气她不懂得为妻之道,但事情发展到今天的情况,她也确实不好说什么了。

    萧南正恼怒着,忽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迎头扑来,她忙抬起头,正巧看到大夫人神色莫名的双眸,心里不禁一凛,怎么,这位婆母又瞧她哪儿不顺眼了?!

    觉察出了萧南的不安,大夫人稳住心神,收回视线,淡淡的笑道:“阿清费心了,这馂馅确实包的很不错,乔木,你也耗了半天的神,这会儿也饿了吧,呵呵,既是你六嫂的一番心意,不如趁热吃了。”

    神马?大夫人居然让她吃掉?!

    萧南只觉得一盆冷水浇到了头顶,整个人从上到下都被浇了个透心凉,喉间更是像堵了团棉絮,直憋得她喘不上起来。她知道婆母不待见自己,平日里也总拿规矩、女戒什么的说事儿,但、但自己现在怀着的可是崔家的子孙呀,更是她大夫人的嫡亲孙子呀,难道她已经恨自己恨到连孙儿都不顾的地步了?

    眼前一阵眩晕,萧南忽然觉得,她选择留在崔家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不对,等等,萧南痛得近乎模糊的大脑里忽然闪过一道清明,好像目前还没有人发现长寿菜会导致孕妇流产,直到几年后,才有人发现它的药用,并收入《唐本草》,但也只是提到它‘利下恶物’。真正确定食用长寿菜可导致滑胎,则是在更晚的《本草纲目》中……

    这样说来,大夫人极有可能是真不知道长寿菜的‘疗效’。

    但小柳氏呢,她知不知道?

    萧南决定保留意见。

    老夫人也眯了眯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对小柳氏说,“我怎么还闻到了羊肉味儿,怎么,你还做了什么好吃的,不如一起拿出来,也好让乔木选几样吃。”

    小柳氏忙答应一声,一边打开食盒,一边笑盈盈的说:“还是老夫人厉害,我就放了一点儿羊肉提味儿,结果还被您闻出来了。”

    说话间,小柳氏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十三莲瓣纹银碗端出来,碗里盛着七成满的奶白色汤汁,七八个雪白透着点儿深色馅儿的馄饨漂浮在汤汁里,另外还有星星点点的嫩菜心儿洒落在汤汁间。

    “我怕乔木闻不得膻腥,偏厨房里又没有好的猪肉,只放了一点儿羊肉,”小柳氏从食盒里取出一方干净的白绢,抖开了露出银箸和银勺,那边已经小柳氏带来的丫鬟帮着玉竹等人将方形壶门洞食案放着榻上,并且扶着萧南坐起来,给她弄好隐囊倚着。

    小柳氏亲自将馂馅、馄饨以及几碟清淡的素菜一一摆放在食案上,又用白绢托着银箸和银勺,笑着对萧南说:“县主,可是要让奴来服侍您?”

    大夫人知道平日里小柳氏与萧南的关系最好,听到她们如此熟稔的调笑,倒也不觉什么。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没错,此刻郑氏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萧南肚子里怀着她的孙子,她就是不看着儿子的面儿,看在孙子的情分上,也会好好待萧南。如今见萧南跟妯娌能和睦相处,郑氏感到很欣慰。

    萧南也面带浅笑,只是熟悉她的人便能发现,她的笑容并没有延伸至眼底,客套虚假的令人心惊。她并没有接过小柳氏亲自奉上的筷子和汤勺,而是探着脖子故作好奇的看了眼那热气腾腾的馄饨,问:“六嫂,馄饨汤里你加了什么呀,闻着怪好闻呢。”

    “呵呵,也没什么,前儿你不是说东市有家馄饨铺子里卖的汤汁最爽口,辣辣的很是体味。我特意让人去卖了配料,让厨娘细细炖了……具体都是些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呢,不过都是极好的东西。”小柳氏见萧南并没有像往日那般,直接听了她的话就餐,反而好奇的东问西问,心里就有些不喜,只是多年的磨砺练就了她不管心里怎样恼怒,面皮儿上还是浅浅的微笑,她撅起红艳艳的嘴唇,佯怒道:“怎么?你还怕我害你不成?”

    没错,我就是担心你害我呢!

    萧南心里的小人狂点头,不过,现在的她可不是前世,更不是本尊,隐藏情绪这样的基本功她还会些。接过小柳氏奉上的银箸,萧南轻轻搅了搅馄饨汤,忽然露出恍然的模样,道:“原来是胡椒,呵呵,我说这味儿闻着这么冲呢。”

    胡椒?!老夫人的眉心突突直跳,掩在广袖里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如果说长寿菜是意外,那胡椒也是意外?那么,接下来萧南肚子里的孩子再发生点儿‘意外’,岂不是更妙?!

    啧啧,马齿笕+胡椒,简直就是绝佳的打胎药呀!

    “怎么?乔木,你闻不了这味儿?”小柳氏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她强忍着心底的慌乱,笑着说,“哎呀,也是我的错,只想着你过去喜欢这味儿,却忘了你现在怀了孩子,口味有可能变了呢。干脆你还是告诉我,你现在想吃什么?呵呵,我呀别的本事没有,做点儿吃食还算拿手!”

    萧南已经把消息透给了该知道的人,也就没有心思再跟一个一心一意想要她孩子性命的人啰嗦,仿佛不经意的,萧南倚在隐囊上的胳膊滑了一下,嘭的一声,食案竟不知怎么猛地往下掀了过去,食案上的碟碗噼里啪啦的洒落一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直接朝一旁站着的小柳氏泼洒而去……

第026章 交心(一)

    阿……惨叫不可避免,烫伤更是不可避免。

    估计小柳氏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居然有被她一向看不起的萧南算计的一天。

    一大碗七八成热的汤水,全都泼在了小柳氏的身上,一滴都没有浪费,更没有波及到其他的人,力道拿捏得绝对够精准。

    是意外,还是蓄谋?

    小柳氏不知道,她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自腹部往下,她的皮肤火辣辣的痛,痛得她想尖叫,更想骂人。

    但她不能。

    因为‘闯祸’的萧南,在慌不迭的倒了几句歉之后,便一头歪在隐囊上晕了过去。

    玉簪玉竹玉莲玉兰几个见状,慌忙赶过来,又是喊县主,又是叫太医,乱作一团;而另一边呢,小柳氏的几个丫鬟也忙着帮她擦拭身上的汤汁,拂去衣带上的馄饨碎皮儿、擦去裙摆上的嫩菜叶……

    一时间,屋里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急哄哄的人,到处都是惊呼大叫。

    吵得老夫人和大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实在闹得不行,老夫人身边的裘妈妈大喝一声,“噤声!”

    不得不说,裘妈妈的嗓门还真不小,就这么堪比女高音的一嗓子,硬是将乱哄哄的众人都喊住了。

    老夫人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裘妈妈一直瞥着老夫人的反应呢,看到她满意的样子,这才放心的往前走了两步,厉声喝道:“老夫人和大夫人还在呢,你们就乱成这个样子?眼里还有没有主人?还记不记得崔家的规矩?”

    小柳氏也被裘妈妈这一嗓子唤回了理智,她忍着那滋啦啦的灼痛,强笑着冲老夫人和大夫人福了福身子,道:“都是我的不是,惊扰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还请老夫人大夫人宽恕我失礼之罪。”

    老夫人虽恼小柳氏的用心歹毒,但现在看到她被烫得龇牙咧嘴的惨样儿,就是有训斥的话也不好现在说出来,只得摆摆手,安慰道:“你有什么错?不过是食案没放好,不小心洒了汤碗,幸好没酿成什么大祸。倒是你,可是烫着了?”

    “没、没事,那汤汁并不十分热,我、我没事。”什么叫食案没放好?什么叫不小心?分明就是萧南故意耍性子,推到了食案,这才连累了自己。

    小柳氏依着往日对萧南的了解,自行想象出馄饨事件的‘真相’。

    不过,小柳氏一向扮演着温良贤惠的角色,现在就是有怒气,也不好化身悍妇,只得强行忍下胸腔内的那团火,硬扯了扯嘴角说道。

    “还说没事,瞧你都疼得连话都说不顺了,额上也是一层的汗珠子,”大夫人见她脸色煞白、身子颤抖的模样,有些不忍,忙冲着小柳氏以及她身边的丫鬟说道:“还是赶紧回去请太医过来瞧瞧,你们几个也别傻站着,还不伺候你们家娘子回去休息?!”

    几个丫鬟偷偷看了眼小柳氏,见她轻轻点了下头,这才忙答应一声,搀扶着小柳氏出去。

    小柳氏匆匆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行了礼,又恨恨的扫了‘昏迷’的萧南一眼,快步出了荣寿堂。

    “唉~~”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别有深意的看了大夫人一眼,暗道,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丫鬟不懂规矩,少主子们勾心斗角,生生把崔家的内院折腾成了戏台子,这一出又一出的,他们演得不累,自己看得还累呢。

    大夫人感觉到老夫人指责的目光,当下便一阵心悸,她侧开身子,避开老夫人灼灼的视线,冲着围拢在榻前的几个丫鬟说,“乔木怎么样了?”

    萧南闭着眼睛假装昏迷,听到大夫人的话,想着她还有些私密的话要跟几个大丫鬟说,决定先打发了这两位祖宗,她微微睁开一条缝儿,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是玉簪,心里一喜,四个大丫鬟中,玉簪心最细,也最伶俐,应该能明白她的暗示。

    于是,萧南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拉了拉玉簪的衣袖。

    玉簪一愣,随即用眼角的余光往后扫了扫,发现她家县主正轻轻眨着眼睛,似是在暗示她什么。

    稍稍一想,玉簪忽的明白了,她忙应声道:“回大夫人,启禀老夫人,县主没什么大碍。她只是疲累过度,又受了惊吓,这才昏了过去,只需好生静养,县主和小郎君便能恢复过来。”

    “嗯,想来也是,今儿的事是一件接一件,乔木又怀了身子,理应好好休养。”老夫人点点头,冲着大夫人使了个眼色,道:“行了,你那里也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就别在这里守着了,左右乔木已经搬到了我这里,我老婆子虽然老了,但还能陪陪她,你就不用担心她了。”

    大夫人忙应下,又对玉簪几个嘱咐了些‘好好伺候县主’‘短什么只管去我或者大少夫人那里取’之类的话,也离开了荣寿堂。

    目送大夫人离去,老夫人叫过自己的两个贴身妈妈,又派人叫来秦妈妈和苏妈妈,当着四个妈妈和四个大丫鬟的面,老夫人道:“大夫人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重复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县主既然留在荣寿堂,自是信得过我,我呢,也定会护她周全。你们都是县主和我信任的人,有些话我不说你们也都懂,现在县主的身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最紧要,尤其是这头三个月更是关键,所以,你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好生伺候县主,若是有什么人、或是什么糟心事儿,你们回禀县主前都先在心里过一遍……总之一句话,日后谁敢背主,我的家法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敲打了众人一通,老夫人秉承‘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又许了不少好处。

    最后,老夫人走到榻前,细细看了看‘昏睡’的萧南,轻不可闻的喃呢了句:“孩子,放心吧,我定会护着你。”

    秦妈妈和苏妈妈送老夫人出去。

    回来的路上,苏妈妈仔细问了遍今天发生的事儿。

    秦妈妈知她刚从萧府回来,对县主的事儿还不怎么清楚,忙从头到尾把木槿如何算计萧南、萱草如何下药……整件事说了一遍,最后道:“菩萨保佑呀,县主福大造化大,这才有惊无险的度过这场劫难,更幸运的是,经此一事,县主终于明白了过来,变得格外的懂事……唉,连公主都欣慰不已,只说县主长大了。”

    “县主明白了是好事,只、只是县主还是受了委屈呀。”苏妈妈刚回到府上,就听院子里的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县主流产了、公主来问罪了之类的话,惊慌之下,三两步跑进屋子,却看到一脸惨白、两眼落寞的萧南,只是碍于老夫人等人在,她没机会跟县主好好说话,这会儿听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苏妈妈顿时心痛不已。

    “可不是嘛,你是没看到县主抱着老夫人痛哭失声的模样,我、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心疼呢。老妹子,你说说,咱们县主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说话间,秦妈妈和苏妈妈已经回到了寝室。

    一进门,两人便看到‘昏迷’的县主正依靠在榻上,眉眼间哪里还有刚才的虚弱?

    “呵呵,两位妈妈也回来了,”萧南冲着她们点点头,道:“人都全了,咱们主仆几个也坐下来好好说说吧……”

第027章 交心(二)一更求推荐

    “玉簪,去给两位妈妈搬两个杌子来,玉竹,你去外头叮嘱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萧南半坐在榻上,身子随意的倚在斑丝隐囊上,惨白的脸色多了几份血气,看着比刚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强了许多。

    “是,县主!”玉簪和玉竹齐齐答应一声,各自按萧南的命令办事去了。

    “县主,您身子真的没事儿?”苏妈妈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心里正担心着,见萧南做出一副要跟她们几个谈心的模样,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忙关切的问道。

    “苏妈妈只管放心,我没事。”她喝了山泉水,早就把流失的体力补充了回来,若不是还有事没交代完,她这会儿都想去桃源里好好溜达一圈。

    这边,玉簪搬了两把月样杌子放在榻前,在萧南的示意下,两个妈妈只是稍稍推辞了几句,便也坐了下来。她们虽是萧家的奴仆出身,但却是近身服侍萧南的奶娘,原本就高出普通奴婢一头。

    再加上,萧南并不是个死扣规矩的人,身边的人只要不逆她的意,她对这些人也是非常好的,苏妈妈和秦妈妈都是从小伺候萧南的人,对她的脾气也最是了解,所以也没有像别的奴婢那般,因被主人赐坐而表现得诚惶诚恐。

    玉竹也在外面安排了一番,确定萧南暂住的小跨院全都是萧家的心腹,没有半个钉子,这才回来复命。

    “今天的事,你们也都亲眼看到了,我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萧南扫了眼束手站在榻前的四个玉字辈大丫鬟和两个奶娘,淡淡的说道。

    “知道了,县主,您受委屈了。”秦妈妈和苏妈妈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经过今天的一番折腾,县主敛了性子,但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沉稳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诧异,不过,她们也只是诧异而已,并没有像前世那般对萧南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哼,委屈?我当然委屈。但现在不是说委屈的时候,”萧南冷哼一声,往日那种恣意、随性的脾性再次张扬,让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的瑟缩了下,下意识的低下头,萧南那略带森然的话语在她们头顶飘荡:“玉竹,你先把你探听来的消息告诉大家伙,也好让大家知道知道,咱们目前的处境。”

    玉竹忙应了一声,沉声将自己如何跟踪萱草,如何发现那个小丫鬟,如何又查到萱草背后主子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

    “什么?竟然是她?她怎么敢——”秦妈妈先怒了,她差点儿跳起来,恨恨的咬着牙,道:“往日里看她经常来辰光院巴结、奉承县主,讨巧的话说得天花乱坠。县主又看在她的身份上,对她也甚是照拂,她竟然——”

    比起秦妈妈的愤怒,苏妈妈倒是沉稳许多,她听完玉竹的讲述,又听了几个丫鬟的补充,将今天的事暗暗梳理了一番,这才迎向萧南的目光,问:“县主,刚才她送来的馂馅和馄饨是不是有问题?”

    萧南赞许的点点头,道:“没错。若不是前些日子我偶然得到一本失传的食疗方子,我还不知道我这位好六嫂学识竟是如此的渊博。”

    萧南故作不经意的把自己的先知先觉推到了某个不存在的上古秘方上,她嗤嗤笑着继续说:“那方子是一位世外高人所撰写,因战乱而失传,后被一个狱卒的孙子翻了出来,当普通的医药书简卖给一个豪商。”

    玉簪‘啊’的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奇的问道:“县主,可是那位号称京都第一富商的王金宝?!是了,前些日子他还托人给县主您送了许多古玉器和古书简呢,难道那上古食疗方子就是其中之一?”

    王金宝是京都有名的豪商,家资过百万贯,名下的店铺涉及各行各业,绝对称得上富可敌国。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也正是自己商人的身份,自古就有‘士、农、工、商’的阶级分层,大唐虽民风开发、兼容四海,但这种等级观念已经沁入人的骨髓,世人皆以士族为尊、商户为贱。

    为了改变自己的出身,王金宝可以说是费尽心机,前段时间也不知受了何方高人的指点,竟让他打起了与氏族联姻的主意。当然,以他的身份,就是落魄氏族也断不会与王家联姻,但给王金宝出主意的那位高人也给了建议,让他在自己的祖母身上做点儿文章。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王金宝的祖母娘家姓萧。

    于是乎,王金宝便开始四处巴结京中兰陵萧氏的族人。

    随后,也不知怎的,他托关系竟托到了萧南这里。王金宝听说萧南最喜欢收集些稀罕、珍贵之物,便花重金购了一大批古玉器、西域珠宝首饰以及香料书简,巴巴的托人送到了崔家。

    而萧南呢,那时也正无聊,知道了王金宝的事,权当了笑话来看,对他送来的礼物也没有拒绝——开玩笑,她又不是傻子,哪有把送上门的玩意儿往外推的道理。

    至于肯不肯帮王金宝的忙,那就不是襄城县主所考虑的事了。

    不过,前任一时兴起收下的礼物,倒给了萧南扯谎的依据。

    “嗯,我就是在那些书简里发现的,”萧南点点头,暗自想着抽空去桃源‘造’本古籍出来,好歹也让自己的说辞更加圆满。

    “古籍里曾经提到过,长寿菜又名马齿笕,是一种春夏时节生长过在野外的野菜,可做菜肴,还有一定的食疗作用。但唯一一种人不能吃,那便是孕妇。”

    “什么?孕妇禁食?”听到这话,连最沉得住气的苏妈妈也不淡定了,失声喊道。

    “没错,孕妇吃了长寿菜,会导致滑胎。”

    “……贱妇!”秦妈妈气得够呛,已经忘了小柳氏的身份,咬着牙低声咒骂了一句。

    “两位妈妈,你们先别急着生气呀,我这位好六嫂还有后招呢,”萧南见苏妈妈、秦妈妈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浅笑着冲她们摇摇头,故作轻松的说道:“古籍还说,怀孕的女人也不能吃胡椒,尤其不能把长寿菜和胡椒混合起来吃,若是不小心误食了,孕妇定会滑胎。”这可是一加一绝对大于三的功效呀。

    “太恶毒了,枉县主您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这般对你?”玉竹是个烈性的人,闻言便柳眉倒竖,恨不得冲出去找小柳氏算账。

    “县主,咱们要不要把这是告诉老夫人?留着这样的害人精,您和您腹中的小郎君岂不是很危险?”玉簪毕竟沉稳些,她听完后,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轻声提醒道。

    “是呀是呀,县主,刚才老夫人也说了,现在您的身子最要紧,咱们若不知道背后算计您的人,倒也罢了,顶多平时多小心些。如今既已知道是谁想害您,您为何?”玉兰深觉玉簪的话有道理,忙连声附和。

    “县主,我倒觉得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那份古籍上的禁食东西都列出个单子,我们几个每人抄一份,也好随时提防着。”玉莲并没有像其他三个大丫鬟一般声讨小柳氏,而是从她的专业出发,提出了更具实用性的建议。

    果然,萧南听到玉莲的话后,双眼闪过一抹亮色,点头道:“玉莲说得没错,我叫你们来,也正是想说说日后咱们该怎么做,才能过得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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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交心(三) 二更求收藏

    “经过这件事,我算是明白了,对我的笑的人未必喜欢我,对我说尽好话的人也未必真心为我好,”萧南怅然的喟叹了一声,话语里带着些许的沮丧和伤心,双眼泛着水雾的盯着上方的藕荷色帐子发呆。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目光一一扫过榻前的六个人,感慨的说,“在这个家里,真心为我好,真心对我的只有你们。你们先别急着说话,听我把话说完,或许,这是我唯一一次想跟你们说说心里话,过了今儿,同样的话我可能也说不出来。”

    眼瞧着苏妈妈的嘴张了张,似是要说些什么,萧南抬了抬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萧南这话说得极为伤感,也极为含糊,但两位妈妈和四个丫鬟都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今天的事对萧南打击太大,在种种困难面前,萧南忽然有些了感慨,便想着跟心腹之人倾诉一番。过了这个关节,心里的恨意和怒气也会渐渐淡了,再依着萧南骄傲的性子,即使心里有话说,也未必肯再在下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苏妈妈,秦妈妈,你们都是我的奶娘,从我没睁眼的时候就跟着我,说起来,除了阿娘和阿耶,没有人比你们更关心我、对我好,而我却总嫌你们唠叨,不愿听你们的话,这才——”说到这里,萧南坐直了身子,肃容对两位妈妈躬身行了个半礼,慌得两位妈妈连忙躲开,见状,萧南也不勉强,继续说道:“两位妈妈也不必如此,你们从小陪着我,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受不得我这半礼?”

    苏妈妈和秦妈妈激动的热泪盈眶,她们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的说:“县、县主这是说哪里话,奴、奴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县主对咱们也是、也是极好的。”这话不是奉承,而是实话,过去的萧南虽然不会说些软和的话,但在实际行动上,对两位妈妈很是尊敬,所以,她们即使不得萧南的器重,但在崔家也没有人敢轻视了去。

    “妈妈们先坐下吧,”萧南眼中也是水光点点,她偏了偏头,擦去泪水,继续说:“经此大劫,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日后我还得依靠两位妈妈,尤其是我现在又怀了孩子,且又是头一胎,什么经验都没有,还要请两位妈妈多多用心,帮我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不等萧南说完,苏妈妈和秦妈妈便已经点头似捣蒜,连声道:“县主只管放心,奴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人再伤害县主一根头发。”

    萧南笑了,“不许,我要妈妈们都好好的,帮我把孩子养大呢。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我已经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请示过了,要选一批丫鬟进来,到时候,还请两位妈妈用心选了得用的人,好生调/教,有了她们,妈妈们也就能轻省些。”

    “恩恩,县主放心,我们定会把这事儿办好。”

    萧南点头,“妈妈们做事,我最是放心不过。还有一点,有些事我不好亲自出面,还希望两位妈妈帮我撑起来,该教训人的时候就教训,该惩罚的时候就惩罚,千万别顾及着什么面子里子,只要你们做的事儿合规距,我都会支持。”

    萧南早就想过了,以后再有姬妾闹腾,她绝不会亲自处置,一切都交给妈妈们。

    前世她不懂这些,但凡是遇到有人挑衅,便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当时她还自以为做得漂亮,沾沾自喜了好久,事后很多年才知道,她所谓的自强落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野行径。

    是呀,她萧南可是高门贵女、氏族千金,哪有贵女千金自降身份跟人吵架的道理,更不用说和一个姬妾吵架?她一旦那样做了,便是自己把自己放在跟那些人一样的身份上。

    不是她在古代呆久了也有了阶级观念,而是整个社会都是这样的氛围,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根本不能跟整个大环境相抗衡。既然她不能改变这个世界,那就要改变自己,一言一行都符合这个时代的行为准则,这样才能活得有保障。

    而只有活下去,她才能考虑怎样活得更精彩,更惬意。

    “好好,我们明白。”苏妈妈和秦妈妈在高门后院活了大半辈子,哪有什么不懂的,听了萧南的话,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也暗自点头:县主果然长大了,明白了什么是身份地位,也开始不屑于同那些‘田舍奴’一般见识了。

    跟两位妈妈沟通完,萧南又开始和四个大丫鬟谈心:“玉簪,玉竹,玉莲,玉兰,过去我偏信了小柳氏和萱草,将只白眼狼引为心腹,伤了你们的心,在这里,我跟你们道个不是。”

    说着,萧南又是微微颔首,动作幅度虽不比刚才对两位妈妈的大,但所包含的歉意,四个丫鬟也都感觉到了,她们原本就是站在,这一惊全都跪了下来,围着萧南,轻声啜泣。

    “好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儿呢。”萧南在空中虚抬了下手,示意几个人都站起来,“今天的事,也多亏了你们,我知道你们都是能干的,但还是没有料到你们竟能做得这般好。”

    说到这里,萧南开始一一点评,并说出期盼:“玉簪果然是个心思细密的丫头,短短时间内,竟能想出最佳的应对法子,尤其是安排秦妈妈来荣寿堂哭求,颇有几分画龙点睛之妙,既告了状,又给了崔家面子,很是稳妥;往后,这内院的事,我就交给你了,但凡是你们四姐妹的调度以及对外的人情往来,你可要给我管好。”

    “玉竹也不承让,我不过是略略提醒了你几句,你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利用那个被抓住的丫鬟,给木槿送了假消息,骗她和她的哥哥在最合适的时机赶来荣寿堂,最后那一跪更是巧妙无比,直接驳斥得木槿无话可说;日后,我这里补了小丫鬟,你就好生帮着两位妈妈调/教她们,若是发现有人眼皮子浅,被人些许好处收买了去,你也只管管教,或打或卖,跟我说一声就成。”

    “玉兰也很机灵,没有任何提示,仅凭在外面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便猜到了什么,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告状’的言辞,不着痕迹的给那两个侍妾上了眼药。不过呢,你最擅长的是针线女红,等补了新丫头,你也去挑两个手巧的,以后我和孩子的衣服、鞋子,我可就指望你和你的徒弟们了。还有,外头送进来的衣服料子和绣线,你也仔细检查好,别让人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在里面。”

    “玉莲也好,起初若不是你的几根银针,我、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现在我怀了孩子,药膳还有孕妇忌食的事儿,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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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暮食

    崔氏祠堂里,崔幼伯跪坐在壶门洞方榻上,背脊挺得笔直,头微微下垂,聚精会神的伏案抄写崔氏族谱和家规。

    唉,悲催呀,崔幼伯直到被人带入祠堂,拿到那一大摞的族谱后,他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博陵崔氏起源自东汉,兴盛于两晋,几百年繁衍下来,族谱上记载的先祖名讳,足以让他抄个几天几夜!

    其实,他还是幸运的呢,他们这一支从本家脱离开来,自立堂号,族谱上也只是记录了他们这一房的繁衍发展。若是崔幼伯看到本家的崔氏族谱后,他定会庆幸不已。要知道,博陵郡崔氏有文字可考的家族史,可以追溯到前秦时代的季子。

    当然,这有些牵强,博陵崔氏家族史上记载的第一任先祖是汉代的崔仲牟。而崔氏本家的族谱也以他为始祖。汉至唐,期间足足有七八百年,这几百年间又记录了多少代的子孙,光用脑袋想都头疼。

    所以,比起本家,崔幼伯看到的崔家族谱还是精简版的。但饶是如此,也够他抄一段时间的。

    更不用说,抄完了族谱,他还要抄族规,唉,又是几卷颇有长度的书卷呀。

    揉了揉发酸的颈子,崔幼伯抬起头,微微叹了口气,回顾了下空旷的祠堂,以及几案上摆放的那一排排的祖先牌位,他忽然感到几分茫然:想他堂堂崔家玉郎,世人交口盛赞的俊美郎君,这会儿应该是胡姬如花、鲜衣怒马的潇洒时光,为何会落到被关入祠堂罚抄族谱的悲催境地?!

    咕~咕咕~~

    而更让崔幼伯感到苦逼的是,他在祠堂里抄族谱,虽不至于严禁他进食,但送来的吃食大多都是素菜——拜托,乃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列祖列宗面前,你好意思大鱼大肉外加美酒相佐吗?

    偏崔幼伯是个肉食动物,无肉不欢,看到那些素菜他就没胃口,刚才芙蓉给他送哺食(即晚饭)的时候,面对几碟或蒸或煮的青菜和蒸饼,他根本就提不起食欲,草草的吃了一点儿便让人撤了下去。

    这会儿夕阳西下,天地昏黄,崔幼伯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咕咕叫个不停。

    唔,看时间已近戌正(晚八点左右),是不是可以让厨房给他做点儿暮食?

    正想着,崔幼伯忽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他略略直了直身子,舒缓了下有些酸麻的大腿,扬声问道:“外头是谁?”

    “八郎君,奴玉莲。”一声轻柔的女声渐渐走近,吱呀,门被推开了,露出玉莲白皙圆润的面庞。

    “你是?”看着眼熟,好像是萧南院子里的人,但具体是谁,崔幼伯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奴是县主身边的玉莲,奉了县主的命令,特意给您送些暮食过来。”玉莲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那丫鬟的手里拎着个食盒,两人见到崔幼伯后,齐齐向他敛衽行礼。

    “哦?乔、哦,县主让你们来的?”崔幼伯微微一怔,想到最后一次见到萧南时,萧南那真情流露的模样,他不由得心里一暖,柔声道:“县主可还好?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休息了?”

    “回八郎君的话,县主听说大厨房给您送来的哺食您并没有用多少,便想着许是天太热,您的胃口不好,便特意吩咐了婢子,让婢子给您做些清淡些的东西,您看看,这都是您素日最喜欢吃的。”

    一边说着,玉莲一边从小丫鬟手里接过食盒,又从一旁端了个食案过来,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在食案上。

    崔幼伯听到‘清淡’两个字的时候,就有些不喜,心说话,哪个说我想吃清淡的?

    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过那几碟精致的菜肴时,不由得愣了下,脱口问道:“这是炙牛肉?这、这是蒸羊头肉?还有这、这竟然是青凉臛碎……”

    每点出一道菜名,崔幼伯的喉结就忍不住的抽动一下,尤其是那直往鼻子里钻的香味儿更是勾的他差点儿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恨不得立刻做好准备进食。

    不过,崔幼伯毕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该恪守的规矩,他绝不敢忘记,发觉自己差点儿被美食勾走,忙轻咳两声,压下内心深处的渴求,沉下脸轻斥道:“大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让这些混浊之气冲撞了先祖?还不把它们都撤下去!”

    用力撇开脸,崔幼伯义正言辞的吩咐道。

    玉莲却没有听从他的吩咐,而是笑盈盈的解释道:“八郎君误会了,这些都是素菜,不过是婢子用了特殊的调料和烹制手法,做得跟荤菜的味道相似罢了。八郎君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先尝尝?!”

    说着,玉莲双手捧上一双银箸,恭敬的伺候崔幼伯用餐。

    崔幼伯有些不置信的又低头看了看食案上的菜,他接过银箸,小心的夹了一小块类似‘青凉臛碎’的东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咦?崔幼伯眼睛一亮,面上闪过一抹惊喜,却仍是仪态优雅的将嘴里的东西咽尽,这才放下筷子,问道:“可是用豆腐制成的?”

    玉莲但笑不语,只是点点头,又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白瓷荷花口碗,碗里是七八分满的松花饭。

    “咦?松花饭?县主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崔幼伯和萧南成亲不足一年,两人除了最初一个月的甜蜜时光,其他八九个月的时间里却是‘相敬如冰’,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两人曾经的美好时光,心里更是一厢情愿的认为萧南根本不把他当丈夫看,对他也毫不在意。

    如今,猛然发觉事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萧南、萧南好像还挺在乎他的呢。这不,知道他在祠堂受苦,特特让人给他送了暮食,给他送来的都是他最喜欢的菜色,连他崇尚道教,喜欢食用加了松花粉的松花饭也知道。这种感觉,让崔幼伯有些陌生,但更多的则是喜欢。

    “回八郎君的话,正是松花饭,县主知道您喜欢吃,又想到祠堂里或有湿气,您的脾胃又不好,多吃些松花对身体也好。这才特意吩咐婢子细心给您做了来。说实话,为了给您准备暮食,县主的药膳还没有做呢。”玉莲笑盈盈的双手将白瓷碗捧给崔幼伯,回答问题的同时,特意点出了萧南对他的重视。

    “真是胡闹,我是个大男人,少吃一顿也不会怎样。可县主不同呀,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呢,你们不说劝着她,怎么还跟她一起胡闹?若是因为我的原因,饿到了县主和孩子,岂不是我的罪过?”

    崔幼伯嘴里说着,但心里早就笑开了花——不管事实是不是像玉莲说的那般,但做丈夫的听到妻子将他放在了第一位,哪有不高兴的?!

    “是是是,婢子知罪,还请八郎君宽恕,”玉莲忙跪了下了,额头轻轻触地,掩住了她唇边的笑意,只听她语带惶恐的说道:“还是八郎君心疼县主和小郎君,宁肯委屈了自己也不耽误了县主和小郎君的进补……”

    心里的小人则在欢呼,呵呵,还是县主聪明,一下子便抓住了八郎君的脉搏!

    PS:唉,成绩真的好差,某萨忍不住在想,要不要换个书名?!亲们给个意见啦!

第030章 暖房(一)

    萧南穿越前,前世正在热映一部叫做《失恋33天》的电影。因里面有她最喜欢的文章,她便特意去电影院看了这部电影。后来,萧南又被里面一段段搞笑、经典的台词吸引,回来后又从网上把这部片子下载下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穿越后,萧南在异世生活了十几年,午夜梦回前世,她再次想起这部电影时,她却没有回想那些台词,而是影片中的一个小插曲,也就是海清客串的一个“正妻智斗小三”的桥段。

    她记得很清楚,画面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么说:“……你想呀,买台电冰箱,保修期三年,你嫁了个人还能要求他一辈子不出问题呀,出了问题就修嘛……离婚,我昏头啦……不甘心,我这辈子不甘心的事情很多,唯独在这件事儿上没有不甘心……”

    穿越前,她还只是个憧憬爱情的小女孩儿,凡事都想弄清对与错;穿越后,她莫名其妙成了已婚妇女,紧接着又是一大堆糟心事儿,流产、和侍妾斗、和离、寻找真爱、再次流产、再次和侍妾斗,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凄惨死去的下场……

    当年,她再嫁时,自以为找到了真正爱她的人,其实她必须承认,起初的时候,她和李敬的感情的确不错。为此,她才会倾向的认为可以和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事实告诉她,想让男人不偷腥,比让公鸡下蛋还难,不存在渣不渣的问题,而是本性使然。就是那位写下这句名句的容若兄,不是也在元妻亡故后又续娶了继妻,还有侧室、外室吗。

    若是发现男人有了新欢,她就一脚把人踢飞,那她又怎么保证下一任丈夫会对她一心一意、永不背叛?

    所以,男人有小三不可怕,婚姻出现问题也不可怕,关键的是自己如何应对。

    而像她本尊那般,发现丈夫偷腥,便喊打喊骂的做法,根本就不可取。

    男人嘛,有时是需要调/教滴;而婚姻呢,也是需要经营滴。

    萧南不止一次的回想起前世那些所谓的金婚银婚钻石婚的模范夫妻,那些牵手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之间就一定是相爱一辈子、没有出过问题吗?可能吗?

    比起自由、法制的前世,现在的男权社会,似乎对身为女人的萧南很不公平,但事情都是双面的,有不利的一面,自然也有有利的一面——大唐可是唯一一个明法规定不许纳妾为妻的朝代。而萧南的身份,不是继室、不是妾侍,而是受法律保护的正房嫡妻。

    只要萧南恪守规矩,保持与娘家的良好关系,那么不管她会不会生子,不管小妾生了多少孩子,她的正妻地位绝不会被撼动。

    至于前世那种正妻下堂、小三上位的桥段,在大唐根本不可能,即使有,一旦被落石,小三打回原形,丈夫被判‘徒二年’。

    若是萧南生了嫡子,木槿之类的生了庶子,饶是崔幼伯宠妾灭妻到了想废嫡立庶,把家里的爵位传给庶子(假如他干掉了老大老三、崔家爵位砸到他的头上,虽然有些荒唐,但一切皆有可能嘛,(*^__^*)嘻嘻……),那也是不可能滴,因为大唐律明文规定,立嫡违法的人,徒一年;嫡子死了,嫡孙袭爵;没有嫡孙,嫡次子袭爵;若是一个嫡子都没有,才会传给庶子。

    以上种种表明,萧南虽然受到了礼法和规矩的诸多限制,但全面的大唐律以及士大夫的儒道精神,还是给了她许多保护。

    想通了这些,萧南重生后,对自己的新生活很有信心。

    荣寿堂正堂

    “哦?你说县主连着三天都派人给八郎送了哺食和暮食?”老夫人跪坐在榻上,面前的凭几上放着个白瓷直颈圆瓶,几旁则放着个堆满各色鲜花的漆盒,老夫人一手拿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剪着花枝,她听到下人的回禀后,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点点头,“不错,果然聪明了,也不枉我把人远远的打发了出去。”

    “呵呵,老夫人说的极是呢,听西跨院的人来回禀,说这些日子县主似是换了个性子,也不吵了,也不发脾气了,整天和她的两个奶娘、四个大丫鬟关在房间里说悄悄话。”钱妈妈很有眼力见儿,一边笑着回禀下头人报上来的消息,一边不失时机的给老夫人递花枝、递帕子。

    “哦?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吗?”老夫人咔嚓一声将茎干剪掉,仔细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红艳的花朵儿插进瓶里,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下头人愚笨,竟不曾打听到她们说了什么。”钱妈妈略带愧色的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奴觉得,县主院子里那几个红,竟都是些会拳脚功夫的人呢。只四个人,便把整个正房围了个针扎不进、泼水不入呢。”

    “不是那几个丫头能干,而是她终于想明白了,你没注意吗,自从她搬进西跨院以来,她屋子里除了一个叫海桐的家生子,其他伺候的全是萧家陪嫁来的人。她呀,这是怕了,再不敢轻易相信咱们家的家生子了。也罢,看她如此信任我的份儿上,我就成全她一回,”老夫人放下剪刀,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和大少夫人说一声,就说是我的话,补给县主的丫鬟、婆子和厨娘,不从家里的奴婢、婆子里选,直接从外头挑了家世清白、手脚利索的人来就是。”

    钱妈妈直起身子应了一声,但却并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静静等着老夫人的其他吩咐。

    “另外,也让采买的人注意些,凡是送到厨房里的食材,须得对照我开出来的禁食单子一一检查,若是在县主的餐桌上发现了什么不妥的菜色,他们一家子的生计也就断了。”至少在她的荣寿堂,绝对不能再出现马齿笕的馂馅、以及加了胡椒的馄饨!

    又想了想,老夫人没有什么补充的,便摆摆手,让钱妈妈下去了。

    看着凭几上那瓶插好的鲜花,老夫人别有深意的轻声自语:“萧南,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呵呵,接下来的戏码,老婆子我还真是期待的很呀。”

    但第二天清晨,老夫人有些纠结的发现,世上的事儿还真是不经唠叨,昨儿她才跟身边的人谈了谈萧南,这会儿,人就站在了她跟前。

    迎着晨曦,萧南巧笑倩兮的站在暖房里,先是恭敬的跟老夫人行了礼,接着才笑道:“早就听说老夫人院子里的暖房是崔家的一绝,今儿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呢,呵呵,老夫人,您可不能藏私呀,好歹也教教侄孙媳妇儿,您到底是怎么把这一屋子的花草果蔬照料得如此精致?!”

    PS:看到了亲们的评价,某萨真的很感谢,那啥,某萨一定会好好把荣华的故事讲出来。PPS:《失恋33天》中海清那一段客串真的很经典呢,没看过的亲,可以去看看哦,(*^__^*)嘻嘻……

第031章 暖房(二)

    比起往日的绯衣金饰、浓妆高髻,今天的萧南看着格外的素雅清新——

    只见她一头乌鸦鸦的长发随意的梳了个坠马髻,只在髻边簪了一支赤金镂空牡丹花镶红玛瑙边钗;长发挽起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额间用胭脂点着浅红色的忍冬花纹花钿,愈发衬得她的面庞白嫩如凝脂;双眉纤长弯弯,并没有多加修饰,更显几分婉约柔美。

    清丽的妆容,还要有清雅的衣服来搭配。

    萧南上身穿着一件月白色织浅绿忍冬花纹的弧领窄袖短襦,领口和袖口绣着两指宽的浅绿色缠枝花纹,那绣线的颜色极淡,若不是走到近前,很难被人看到;下配一条碧绿色底绣草叶、团花的齐胸长裙,裙腰高系,两条绿色的丝带自腋下随意的垂下,随着身体的移动,丝带飘飘,使萧南的身姿显得愈加秀丽修长、飘逸清雅。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人们就会发现,在两条衣带的下摆各自缀着个小巧的红翡石榴,吉利的寓意更加符合萧南孕妇的身份。

    喝!好一个清雅的小娘子呀,老夫人半眯着眼睛,心里暗自感叹道。

    话说,过去的萧南是一团激情四射的火焰,美丽而绚烂,但却不易接近,她穿的衣服也多是洒金、绣金银线绯衣这样大红大金的颜色,冬天还好,看着喜庆、活泼,但在夏天,那么明艳的色彩,就有些让人受不了了;而此刻的萧南,则像一池温润清亮的泉水,月白、碧绿以及绿叶间那若隐若现的点点红色,让人看了便有种置身江南水乡的感觉,又仿佛看到了静谧湖中的一株清莲,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就让人倍感清逸、悠然。

    “呵呵,乔木来了?快些进来吧,外头的日头虽然不大,但暑气却重,你现在怀着身子,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萧南一番,老夫人浅浅一笑,慈爱的冲她招招手。

    “是,老夫人。”萧南早就发觉了老夫人打量的视线,不过,她并没有退缩,大大方方的任老人家打量。她知道,她今天的装扮跟过去很不一样,从衣服的颜色、款式、材质,到搭配的首饰和妆容,跟过去截然不同。别说崔家人了,就是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饶是被她洗脑了好几天,反复给她们灌输‘我变了’‘县主成熟了’之类的概念,初次听到她对新衣服的要求后,也是颇为惊讶了一番。

    新衣服?没错,萧南身上穿着的这一身是秦妈妈和玉兰花了几天的时间刚刚裁制出来的,料子也是在萧南为数不多的素色衣料中好容易翻出来的。

    没办法呀,前任最喜欢艳丽的颜色,衣服和料子也多是那种极近奢华绚烂的颜色和花样,看得萧南直觉心浮气躁——拜托呀,现在可是流火盛夏,外头顶着个火辣辣的大太阳就够热了,如果她再穿一身大红,活似个移动的大红包,岂不是更热?!

    白色、浅绿、水蓝……这样的颜色多凉爽!

    至于那些样式繁琐、颜色明艳的各种首饰,萧南更是直接扫进了首饰匣子里,只选了几件样式简单、奢华却不艳俗的放在外面日常佩戴。

    还有那沉重的义髻(即用假发盘成的发髻),萧南也大手一挥,将它们打发到角落里养灰尘去了。反正她现在是孕妇,尤其还是个需要静养的孕妇,在婆家更是个排行最小、脾气最执拗的小儿媳,家里来了客人,她也不必作陪,所以,即使她披头散发,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过去的七八天里,萧南和两个奶娘、四个丫鬟关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的说了又说,琐碎的事更是罗里吧嗦的交代了又交代,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她、萧南,堂堂‘襄城’县主决定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怎么舒坦就怎么过,怎么开心就怎么过。

    当然,这也不是说,萧南只顾着自己舒心就不顾规矩、礼法了。她早在再次醒来的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人在所谓的‘规矩’上挑她的不是。

    这不,今儿她就来给老夫人请安来了,只是时间没有把握好,稍稍晚了点儿,囧~~~萧南暗地里羞愧的笑了笑,决定明天报晓鼓响起后,她就来跟老夫人请安。至于婆婆那儿嘛,唔,还是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养足三个月,确定无碍后,选个合适的时机,然后再去请安。

    一边想着,萧南抬步走进暖房,一入门,一股浓郁的芳香便迎面扑来。再一抬眼,萧南打量的眸子微微一转,便将整个暖房里的景致看了个大概:暖房的面积不小,足足有三间厢房般大,外形也不是常规的方方正正,而是北墙高,南墙低的梯形结构;房间坐北朝南,东、西、北三面都是墙,唯有向南的一面建了四个硕大的窗子并一个房门,窗子和房门都嵌着明亮通透的玻璃,使得外头的阳光无遮无拦的投射到房间里来……

    木错,就是玻璃,萧南的目光落在那堪称玻璃墙的南墙上,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心里则抚额哀嚎:嗷嗷嗷,万能的穿越前辈呀,乃能不能换个产业?难道穿越就一定=造玻璃?穿越男一定=种/马?穿越女一定=宅斗/宫斗/各种斗/种田也要斗?

    “呵呵,这是玻璃,是南边的一个商人从海外弄来的方子,说是和琉璃差不多,就是比琉璃通透些,”老夫人见萧南盯着暖房的玻璃发呆,便轻声道:“原本我这暖房都是用细麻布覆窗,后来还是你们二太爷外放到南边做官的时候,偶然听家里的采买说起,想到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嗜好,就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只可惜这暖房里的花草每年入冬的时候都要冻死好些……二太爷便特意遣人找了那个商人,打听了这玻璃的用法,这才命他按照我这房子的大小烧了合适的玻璃,大老远的从南边运了来……”

    老夫人一边拿小铜喷壶给一丛牡丹浇水,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初我也没想到这玻璃竟这般神奇,可巧暖房刚换上了玻璃窗,便入了冬,呵呵,还别说,甭管外头多冷,屋里的花草照样好好的,冬日里,我这丛‘姚黄’还开了一回呢。”

    “真的?”萧南一脸惊讶,好奇的看了眼那一丛因天热而变得有些蔫蔫儿的牡丹,接着又看了看四周,发现暖房里的种植的花草品种还真不少:仅牡丹就有好几种,什么姚黄、魏紫、墨玉等等等等,分别按照种类种植在不同的区域里;除了牡丹,还有什么兰花、月季、菊花、芍药等十多种花草,有的直接种在地上,有的则被精心的整理在花架上,有的则悬挂在暖房的横梁上,还有的攀沿在房间的立柱上……

    整间暖房虽然种植了许多花草,但并不见繁乱,高高低低、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让站在其中的萧南有种置身植物小园林的错觉,更让她心头升起一个念头,“老夫人,您的暖房打理得可真好……正巧我那院子正在重修,我也想在正屋后面依着您这暖房的样子建一个……侄孙媳妇儿斗胆,想请老夫人教教我,也好让我学点儿真本事。”

    嘻嘻,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建了暖房,她桃源里的东西不就有了正大光明的说辞?!

第032章 破晓鼓声

    上一世,萧南被超级大礼包——传说当中的随身空间重重的砸中,兴奋、激动、欣喜若狂,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她,空间是逆天神器,跟她穿越者的身份一样需要死守,她真想大声高呼:大唐,我来啦……哇咔咔,属于我的时代即将开启!!

    那时的萧南,毫不怀疑自己的主角身份,更无比坚信,按照‘主角不死定律’,她一定能在这个崭新的时空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她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伟大的抱负,更不曾奢求像穿越前辈们一样叱咤风云,她的要求并不高,只想活得恣意、活得舒适。

    得到了随身的桃源,萧南觉得,只要她不是太笨,她应该可以达到自己的目标。

    但,事实告诉她,穿越不是万能的,空间也不是无敌的,她萧南也只是个死跑龙套的,_

    上一世,萧南太自信了,她从心底里看不起古人,总觉得自己比他们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识,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们。现在她才知道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又可怜。

    古人,尤其是一个出身高门的贵族古人,她的一言一行,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着绝对的文化底蕴和礼仪传承,这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岂是一个出身普通市民家庭的大学生所能了解的?!

    殊不知,早在她大咧咧的坐在胡床上,早在她受不了跪坐,早在她不懂社交礼仪,早在她弄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牡丹’园,早在她一心热衷于经商,早在她跟姬妾吵闹,早在她不会煎茶,早在她不会调香,早在她不善书法……的时候,她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了个大笑话。

    而唯一的先知优势,也因诸多穿越前辈的蝴蝶扇动,变得愈加不靠谱。

    至于桃源,原应该给她带来无尽美好生活的逆天神器,竟成了她的催命符。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当她将桃源的秘密和李敬分享,又借助桃源的神奇功效帮着他事业有成后,李敬又是怎么回敬她的。

    妖孽?!哈,他竟然说她是妖孽附体(某萨:额,其实人家也没说错呀,乃本来就是一抹异世的幽魂嘛;某南:你妹的妖孽!这事的重点不是‘妖孽’,而是过河拆桥,懂不懂?!),还说桃源是妖法,随后更是请了个怪异的道士来给她施法。

    那道士虽不似袁大大牛掰,但也有几分道行,用几张符箓封住了桃源,不让她有丝毫逃离的机会。随后,那道士知道了桃源的关键是她的玉镯后,直接命人将她的玉镯打碎。

    镯子碎了,桃源消失了,而她也终于弃妇似的被李敬一脚踢到了慈恩寺,最后迎接她的更是他与小三的盛大婚礼,以及森寒刺骨的当胸一剑……

    这一世,萧南学乖了,她或许不聪明,或许没有心机,但她知道总结教训。

    桃源,她还是会使用,但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无所顾忌的频繁使用,也不会像上辈子那般把桃源当成生活必需品,处处依靠。

    她的桃源,确实很神奇,却并不是离了它就不能生存。

    想种田,想侍弄花草,建个暖房也可以嘛。

    就像老夫人这样,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出一个大大的暖房,按照自己的喜好,种上各种花草果蔬,既打发了时间,又锻炼了身体,说出去还能有一技之长,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萧南越想越兴奋,老夫人答应要教她后,她更是一叠声的叫来苏妈妈,把老夫人帮忙画好的暖房图样子交给她,并吩咐苏妈妈盯好工匠,一定要把暖房收拾得妥妥当当,门窗什么的全都用最好的玻璃,甚至她还提前请大少夫人帮她选了几个通晓园艺的丫鬟、仆妇,只等暖房建成,她们就能直接犁地种植了。

    反正萧南要钱有钱(不算嫁妆,仅她每年五百户的汤沐邑就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要房有房(辰光院是崔家几大院落中面积最大的一个,仅主院就有两三亩地大小,在后院的空地上建一个一亩左右的暖房,绝对木有问题),不过是多说几句话的事儿,却能给她带来诸多便利,她何乐而不为。

    终于安排完了暖房的事,萧南也开始有心思去收拾桃源了。

    将玉簪几个打发出去,又吩咐了不准人随意打扰后,萧南放下榻上的帐幔,接着便进了桃源。在竹屋里,萧南换上新缝制的粗布衣裤,又把头发用方巾包裹起来,收拾妥善后,她转身去了隔壁的库房,拿了花锄、提起木桶,开赴山根下的那块耕地。

    她现在是孕妇,不能做强度太大的劳动,但开垦出一小块地种蔬菜,还是木有问题滴。

    至于萧南为毛先种蔬菜呢,理由太简单了,她现在怀孕了嘛,自然要确保入口的东西安全无害、营养丰富。

    虽然经过她和两位妈妈的梳理,别人塞到她身边的钉子被拔了个干干净净,最能折腾的木槿女士,也被老夫人送到长寿坊看老虎了,萧南的四周空前得干净。

    但身边没有了钉子,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若是小柳氏烫伤好了,再跑来送什么吃食,她总不能再烫人家一回吧?!

    所以,萧南觉得,这菜呀,还是自己种得吃着放心。

    有了上辈子种菜的经验,现在的萧南,颇为轻松地用花锄缓缓的犁地。

    她先粗糙的把耕地分出了垄沟,长一丈,宽两尺的长方形耕地被分成了三垄,萧南又仔细的将每一垄里的黄土细细的翻了一遍……许是这具身体好久没有做运动了,仅是三垄地,而且还是超迷你版的垄地,就累得她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歇息了一会儿,下了下汗,萧南这才将从老夫人那里淘换来的菜种均匀的洒在地里。

    撒完种子,盖上一层薄薄的土,用木桶提了些山泉水,拿木勺一点点将水浇到地里……萧南的动作非常缓慢,几乎是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小小的一块菜地,她足足折腾了一个半时辰才弄好。

    将菜种全部种了下去,萧南揉了揉酸胀的腰和颈子,把花锄和木桶放好后,又去竹屋取了套干净的衣服,去泡温泉。

    身子缓缓的下沉到温泉池里,温热的泉水滑过她的肌肤,桃源特有的灵气顿时将萧南包裹起来,让她舒服的忍不住喟叹出声:太舒服了,若是再有一杯清茶,一份点心,那就更美好了。

    想着想着,她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五更二点,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准时敲起,紧接着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依次响应,鼓声自皇城向外一层层的传开,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咚咚咚的鼓声中……

第033章 牛乳

    饶是萧南前世里听了十几年的报晓鼓,此刻,再一次听到那由远及近的‘咚咚’声,她还是忍不住赞叹——什么叫盛世大唐?不用去看什么美食华服,也不用去感受什么鼎盛文风,只需听一听这如波涛般雄伟、浑厚的报晓鼓,就能感受到这个朝代的勃勃生机和强大的国力。

    “县主,您醒啦?”玉簪听到里间的细微声响,立刻翻身坐了起来,一边小声询问着,一边悄声穿着衣服。

    昨天是她值夜,县主体恤她,不让她在里间打地铺,而是让她在屏风外置了个矮榻,这矮榻虽窄仄,但远比县主床前的脚踏好了许多。相对舒适的矮榻,再加上县主夜里并没有什么事吩咐她,以至于让她一时松了紧绷的神经,竟睡沉了过去。

    “嗯,外头是头一遍报晓鼓吧?!”

    “回县主,现在正是五更二点。外头还早着呢,您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了,我还要给老夫人请安呢。”

    萧南刚刚醒来,声音还有些嘶哑,她慵懒的睁开眼睛,瞪着头顶的藕荷色幔子发了会儿呆,待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玉簪她们几个已经收拾妥当,端着各种洗漱用品,依次来到了她的榻前。

    玉簪上前一步,扶着萧南坐起来,递上一杯温水,一手托着杯子,服侍萧南喝水。

    萧南知道这是崔家的养生之道,据说还是那位老夫人率先提出来的,说是起床后空腹喝一杯温开水,有利于清理肠胃。

    小口小口的将温水喝完,萧南在玉簪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又从一旁的双层搭脑衣架上选了套昨天提前搭配好的襦裙,随后披散着长发跪坐在凭几后,由四个大丫鬟里手最巧的玉兰给她梳头。

    玉兰先是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按摩着萧南的头皮,并用手指将长发慢慢的梳理开,这个过程很漫长,直到第二遍报晓鼓响起,玉兰才停止了按摩,扭身打开几旁的镜盒,取出一个白玉镜台放在凭几上,随后又小心的取出一面金平脱葵花形铜镜,将铜镜放在镜台上,调整好角度,以便萧南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妆容。

    接着,玉兰又从镜盒下层的梳篦盒里取出一把牛角半月梳,开始正式给萧南梳头发。萧南现在怀有身孕,早就跟玉兰说过,从即日起,她梳头的时候,不用头油,也不要太复杂的样式,只简单的梳个发髻就可以。

    饶是如此,玉兰给她梳头还是占用了清晨绝大多数的时间。

    直到敲第三遍报晓鼓,萧南才总算是梳妆完毕。

    “县主,喝点儿牛乳吧,现在您怀着孩子,正是需要好好补身子的时候,偏您又不喜欢红枣茶,幸好家里有新鲜的牛乳……”秦妈妈絮絮叨叨的端来一盏乳品,捧给萧南,劝道:“已经按照您说的食疗方子加了杏仁,您尝尝,看是不是还有腥味儿?”

    萧南接过玉碗,并没有直接喝,而是低头闻了闻,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后,这才拿起调羹喝了一小口。

    嗯?不对,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萧南心里一沉,将调羹又放了下来,将嘴里的牛乳残渣吐到帕子上。

    “怎么了?还是有味儿?”秦妈妈见萧南的脸色不好,还以为她害喜吃不得这些占了膻腥的乳品,忙关切的问道。

    萧南摇摇头,接过玉簪递上来的温水漱了漱口,将口腔里的所有奶渍吐尽,问道:“秦妈妈,你说这牛乳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玉莲检查过没有?”

    崔家是士族大家,还保留着南朝时的某些习惯,比如自家圈养牲畜,便以家人食用。

    其实,也不止崔家,很多顶级世家都有自己的饮食习惯,尽管现在是新朝,圣上崇尚勤俭,但那些门阀贵族的生活却依然豪奢,用人/乳喂养的豕(指:小猪),用极品草药喂养的牛、羊……这样对比起来,崔家还算是勤俭的呢,只是给自家圈养的牛羊豚偶尔喂些草药罢了。

    “县主,您的意思是这牛乳?”秦妈妈脸色大变,语气带着颤音,无比担心的说道。

    “我记得在那个食疗古籍上有个记载,说是若是给牛羊喂食马兜铃的根块儿,牛羊就会中毒,但这种毒并不是很厉害,短时间内,中毒的牛羊不会立刻死亡,但它们的**却带了毒,人喝下去——”

    萧南顿住了,虽然她不能确定这牛乳是不是含有马兜铃的毒,但她现在情况特殊,不得不防呀。

    腾地一声,秦妈妈听了萧南的话,又气又怒,麻利的站起来,来到堂外,“去,把玉莲叫来。”

    不一会儿,玉莲急匆匆的赶了进来,身上还有淡淡的饭菜、调料味儿,她给萧南行了礼,又偷眼打量了下萧南的气色,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玉莲,这个牛乳你检查过吗?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萧南一想到这碗里极有可能被人下了毒,她就无法保持镇静,问向玉兰的语气也多了几分不善。

    “牛乳?县主,这牛乳奴检查过了呀,没有问题——等等,”玉莲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低头看了看那碗乳品,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根银针,直接插进了碗里,好一会儿,她取出银针,对着窗子仔细看了看,最后她脸色极为难看的说:“县主,是奴大意了,竟被那送牛乳的人骗了去……”

    原来,自从萧南把小厨房交给玉莲后,玉莲便非常谨慎的检查每一样送给萧南的吃食。但今天早上,老夫人院子里的裘妈妈派人送来了牛乳,说是已经在老夫人的厨房里做好了,趁热给县主送了来。玉莲自是先要检查,那来人也乖觉,直接笑呵呵的拿了双银箸当着玉莲的面试了试,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玉莲见状,也不好再用自己的银针试一遍,那样做就太不给老夫人面子了。

    但她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疏忽了这一次,差点儿就害了县主。虽然银针测出来的毒并不严重,但萧南现在可是孕妇呀,稍有不慎,大人或许能熬过去,但腹中的胎儿呢?!

    萧南长长的吐了口气,但怎么都平复不下胸口的那团怒火,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要处心积虑的要她的命。

    小柳氏?还是木槿遗留在崔家的心腹?

第034章 竹简(一)

    等等,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萧南半眯了眯眼睛,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她冷冷一笑,暗道,好呀,你想试探,那咱们就好好试探一番,看看到底谁先露出马脚。

    不过,她现在必须将眼前的事处理好,轻哼了一声,萧南沉下脸,语气冷淡的问玉莲,“知道错了吗?”

    玉莲心里一凛,自知做错了事,不敢去看萧南,低声道:“县主,奴错了,您既然将厨房交给了奴,奴就应恪尽职守,不管是谁送来的吃食和药材,都应当仔细检查,断不给那些黑心人谋害您的机会……奴,奴错了,请县主责罚。”

    说一千道一万,在这件事里,玉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幸好县主发现了那牛乳的不对劲,若是县主一个不察,把那害人的东西喝了下去,县主有个万一,她、她玉莲就是万死也不能抵消她的罪过。

    说着,玉莲跪了下来,额头触地,无比懊悔的请罪。

    秦妈妈等人看到萧南的脸色不善,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心里虽然为玉莲担心,但还是忍着没有为她求情——这就是公主的规矩了,犯了错就要认罚,能不能幸免要看主人的恩典。而其他的下人则不能用自己跟主人的情分帮犯错的人求情——这不是求情,而是逼主人妥协!

    “嗯,不错,还记得我的话,可既然记得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呢?嗯?我不是说不相信老夫人或者其他亲人,而是不想她们对我的好被人利用,”萧南虽然确定自己已经清理了身边的人,但这里毕竟是荣寿堂,老夫人又是个执掌崔家内宅六十多年的绝对权威人士,以她老人家的身份和在崔家的人脉,萧南绝对有理由怀疑老夫人在她的西跨院安插了钉子。

    当然,这些人未必是来害她的,但极有可能将她的某些‘私密话’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

    所以,萧南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说话也会很注意,生怕说了什么不妥的话,被人抓住了把柄。

    “是,县主训斥的是,都是奴的错,奴、奴——”玉莲越听越羞愧,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身子也微微的颤抖着,她真的怕了,倒不是怕县主惩罚她,而是怕因为自己的过错害了县主。

    萧南摆摆手,“家里的规矩你也知道,犯了错就要认罚,念在你是触犯,且也是无心之过,这样吧,罚你三个月的月钱,再去苏妈妈那里领五记戒尺。”

    “是,多谢县主开恩,奴这就去。”玉莲很明白,县主所谓的‘惩罚’根本不能算得上惩罚,顶多算是警告。她知道这是县主给了她机会,心里很是感激,用力磕了几个头,便退了出去。

    “县主,这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依老奴看,不如派人去那牲口院好好查一查,另外,那个老夫人派来的人,咱们也要好生盘查一番,”秦妈妈还在担心那牛乳的事儿,她一想到有人正处心积虑的要谋害她家县主,她就心焦的不行,恨不得将那‘狗鼠辈’找出来一通乱棍打死了事。

    这会儿,见萧南处罚了玉莲后,便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这次是县主聪慧,识破了那人的奸计,这才躲过一劫。

    可下次呢?

    世上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萧南扯了扯嘴角,嘲讽的笑了笑,道:“妈妈无须担心,我自有法子对付她。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萧南站起身,一旁的玉簪忙上来给她抚平了衣褶。

    萧南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对玉簪说,“我那个镂孔银盒子呢,就是放竹简的那个盒子。”

    玉簪弓着身子正在细心的给萧南整理裙摆,听到这话,不假思索的回道:“回县主,奴将它收在银柜里了,县主可是要用?奴这就给您取来!”县主说过,这竹简是上古奇方,且不说它的历史价值,单是书简中记载的神奇食疗方子就珍稀无比,所以,当县主命她收好那装着竹简的盒子时,她干脆把它锁到了日常放金银珠宝的钱柜里。

    “嗯,取来吧,我要拿着它给老夫人瞧瞧。”这可是她辛辛苦苦‘造’出来的上古绝版竹简呀,单是将竹简‘做旧’,就颇费了她一番心思,至于竹简里的文字,更是她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拿小刻刀模仿着古篆体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出来的,绝对属于她呕心沥血的精品之作呢。

    不过,萧南当初做这个竹简的时候,只是想着为她的某些食疗理论找个借口,并没有想到,她刚刚造好竹简,便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是!”玉簪给萧南整理完衣裙,微微躬身,去屏风隔开的里间儿取东西。

    咚…咚…咚……

    第五遍报晓鼓响起,萧南收拾妥当,身后跟着秦妈妈、玉簪、玉竹等几个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荣寿堂的正堂走去。

    “启禀老夫人,‘襄城’(唉,现在是各种河蟹呀,连正常的地名都不能用了,⊙﹏⊙b汗)县主来给您请安了。”裘妈妈凑到老夫人近前,轻声回禀道。

    老夫人眼底精光一闪,很快的,她又掩去了这抹异彩,点了点头,“请她进来吧。”

    裘妈妈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又引着萧南一行人走了进来。

    “老夫人,乔木给您请安了!”

    萧南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早有伶俐的丫鬟在老夫人榻前摆好了蒲团,萧南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嘴里说着问安的话,身子却是深深一礼。

    “呵呵,这孩子,想过来跟老婆子说说话,直接过来便是,何苦弄这些个俗礼?”老夫人等萧南把礼行完,这才满意的笑着说道,“快点儿起来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正好我这里炖了雪耳(即银耳)红枣汤,你也陪我喝一碗吧。”

    雪耳可是好东西呀,滋补又养颜,更重要的是,这东西还极为珍稀。要知道大唐不比现代,在这里,雪耳属于皇室贡品,慢说平常百姓吃不上,就是一般的官宦之家也享受不到呢。

    萧南双眼闪烁了下,暗道,嘿,真是要啥来啥呀,她正想着如何把话题引到吃食上来,没想到老夫人主动提了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想到这里,萧南先是死死的盯着脚下某个角落,将眼睛瞪得生疼,紧着着她又用力眨了眨眼睛,硬生生的挤出些许泪水(没办法呀,天生不是演戏的料,囧!),她没有起身,而是膝行几步来到老夫人近前,双手搭上老夫人的矮榻,哀声泣道:“求老夫人救救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PS:额,最近某萨有点儿不在状态,更新比较混乱,真是对不起亲们,那啥,某萨正在努力调整,还请亲们不要放弃某萨,O(∩_∩)O谢谢

第035章 竹简(二)

    “嘭!”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凭几上,震得几案上的瓷盅砰砰作响。

    一旁的裘妈妈见状,知道老夫人这是气狠了,心焦不已,忙上前两步,正要张嘴劝说,不想老夫人冲她摆摆手,道:“县主怀着身子呢,你们还不把她搀扶起来?!”

    “是,老夫人!”裘妈妈答应一声,和秦妈妈一起将哭倒在老夫人榻前的萧南搀扶了起来。

    萧南这一哭,五分实在做戏,另外五分却是真的。

    说实话,早上她觉察到牛乳里有问题的时候,心惊得不行,有一种对现况失控的无力感猛然涌上心头。

    自从她重生后,她一直觉得,她有前世的记忆,抛开她对历史走向的了解,对于那些人对她好,那些人会伤害她,那些人可交,那些人是白眼狼……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以为,有了这些先知,她应该不会落得像前世那般凄惨的下场。

    但,那杯掺了‘作料’的牛乳,彻底唤醒了萧南,给她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让萧南因重生后一切都顺心顺意而变得有些飘飘然的心沉了下来——她又犯了上一世的极端错误!

    上一世,萧南过分信赖桃源和穿越女的猪脚身份,看不清事实,又一切随着性子来,最终遭人杀害。

    这一世,她谨记上辈子的教训,努力让自己忘记穿越女的身份,也极力减少自己对桃源的依赖,结果,偏又有点儿过分信赖上辈子的记忆了。

    岂不知早在她再次重生,躲过木槿的陷害,成功保下孩子的那一刻,某些人的命运和某些事态的发展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蝴蝶都能带来大风暴,更不用说因着萧南的努力,原本该消失的生命活了下来,而原本该得意活着的人却处在半死不活的危险境地。身边人的命运发生了扭转,那么接下来的事也自不会完全按照前世的剧本上演。

    至少,这杯牛乳就是个横空出现的东东。

    意识到这一点,萧南羞愧不已的同时,也禁不住有些害怕——背后总有一个甚至N个不知名的敌人,时刻惦记着要她的命,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谁也不会轻松且安心吧。

    但,揪出幕后真凶,萧南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什么都不做的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这才有了她跟老夫人哭求的这一幕。因为她怀疑,那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也是个穿来的,否则她不会用马兜铃,再联想到前些日子的马齿苋和胡椒,萧南愈加觉得在崔家,定还有个现代的灵魂。

    当然,面前这位老夫人也极有可能是老乡。

    这一点,萧南上辈子就怀疑过,只是那时她心不在崔家,对崔家的人也不甚关注,所以也就没有细究。

    这一次不同了,她还要借助老夫人的超前知识呢。

    悄悄给玉簪递了个眼色,萧南抽抽搭搭的跪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方榻上,一副心惊又难过的模样。

    玉簪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跟萧南越来越有默契,只对方一个眼神,她便心领神会。

    “老夫人,这就是那杯牛乳,玉莲那丫头已经用银针探过了,确实含有少量的毒。这样的毒,很是阴损,一次两次都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但时间久了——”玉簪故意顿了顿,剩下的话,她不说,大家也都明白。

    是呀,乳品、酥酪都是早晚必备的餐食,特别是怀了孩子的萧南,为了给腹中的胎儿进补,也定会天天食用。积少成多,再细微的毒素积攒多了也能毒死人呀。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搭放在隐囊上的手用力收紧着,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迭起,让在一旁伺候的裘妈妈看得心里直打鼓——糟了糟了,老夫人这次是真生气了。

    裘妈妈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长大后被老夫人嫁给了崔家的家生奴,依然在荣寿堂当差。她足足跟了老夫人四十多年,对这位崔家的老祖宗最是了解。

    跟普通人不同,老夫人是个越生气却越沉得住气的人,当她遇到什么难事,却一脸宁静,甚至连句抱怨、发泄的话都没有的时候,那么她的怒气却是最大的时候。

    刚才,老夫人还捶了捶桌子呢,现在、现在却是一言不发……问题严重了!

    裘妈妈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老夫人露出这般神情,是二十多年前卢老夫人病逝那一次……那一次,明面上死了几个人,但实际上……这一次,萧南为了避祸才躲进荣寿堂,老夫人更是跟长乐公主保证过,定会护县主周全,结果,半个月还不到呢,就又出了牛乳的事,偏这事儿还跟她有关系……裘妈妈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极力压下心底的恐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用力扣在地板上,只说了一句:“都是老奴的错,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险些酿成大祸,奴罪该万死!”

    老夫人没有理她,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将满腔的怒火暂时压下,柔声对萧南说:“县主受惊了,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对了,你刚才提到了个上古竹简,不知可否让我看看?若是方便的话,请太医过来帮忙瞧瞧,也好从里面摘选几个养胎的好方子,吃着也放心不是?!”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这个神马‘马兜铃’到底有没有毒,当下的医典和本草药书都没有记录,你萧南说有毒,好歹也要给个证据吧?!

    这也是一个不知道‘马兜铃’为何毒的古人正常的反应。

    萧南半垂着眼眸,掩住眼底的情绪,呵,不愧是崔家的老祖宗呀,做事儿滴水不漏,对于掩藏自己穿越女身份这件事儿上,也是无比小心。——这才是聪明的做法吧,不张扬、不显摆,低调做人、闷头享荣华。

    很好,受教了!萧南默默点点头,她隐隐有了个想法,不过,现在还不是实行的时候,她还是先给竹简弄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吧。

    “老夫人不说,我也想让你帮我瞧瞧呢。上头都是些古篆字体,偏我又不擅长书法,勉强辨认出几个字,也不知道对不对。”穿唐的人都知道,李二陛下善飞白,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多善书法。但长乐公主最擅长的却是丹青,而作为公主唯一的女儿,又是她手把手启蒙的孩子,萧南也画得一手好丹青,书法上却差了点儿。

    萧南的才情和能力,老夫人自是清楚,她听萧南说得如此谦虚,便笑着说,“这孩子,在我跟前还说这么谦虚的话。”

    说话间,玉簪已经捧着一个漆盒,小心翼翼的送到凭几上。

    老夫人打开盒盖,露出一个用素白绫子包裹的竹简。掀开白绫,一卷竹片微黄,麻绳破损的古竹简出现在老夫人眼前,她小心的将竹简拿出来,轻轻抽开捆绳,缓缓展开书卷,每片竹片上用刀篆刻了两到三行古篆文。

    看到这些,老夫人暗暗吃惊,这、这还真是古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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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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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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