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对
谨慎之下,北天众人还是选择先进入客舍安顿下来再说,至于是否出去便看自家是如何打算了。
郁鱼看了言庐道君一眼,似是传音问询。
言庐道君摇了摇头,率先说道:“我先出去转转。”
这个可不是普通的逛逛。言庐的意思是先替诸位探探路,虽说白默海主脾气甚好,但在那老仆颇为古怪的话语下,众人都不想冒这个风险。
万盛不咸不淡地阻拦了几句,然而脚下也没个动静。
言庐:“白默海主若有心做什么,何必众目睽睽之下将我们邀请到静海墟来?静海墟能在恶荒天门屹立不倒数个纪元,显然白默海主不是蠢人。”
她抬手虚压,止住了其他人想要劝说的话语。
而原本垂眸思考的容晴却在这时抬首说道:“晚辈也想和道君一起出去。”
“是吗?”言庐道君看向容晴,直言道:“殿下安危最是要紧。”
“我相信道君的判断。”
再者,现在这具身体是影脉分身,若真折了,容晴也不是损失不起。
“殿下就是这般说,我也无法保证殿下绝对安全。”言庐虽是问容晴,目光却是投向东临宗行走:“即使如此,殿下也愿意与我一道去?”
“死生自负,我懂得。”容晴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话音落下,她便已行至言庐道君身侧。
原承难免面上浮现出一丝忧色,东临宗行走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容晴可不是稚童,既已说了死生自负,东临宗又怎能当着众人面强拦?
“好胆识。”言庐道君淡淡说了一句,不辨喜怒。
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女子当先,黑衣女子紧随其后,在众人或担忧或漠然或探究的目光中逐渐消失了踪影。并非他们目力所不能及,而是长生主居所本就有其玄妙,就连道君也无法勘破。
……
寂寞的海墟之底并非只有修行的鲛人,仍然还有些顽强的生命存在。
容晴微微弯腰,注视着在脚边蜿蜒流淌的金色缎带。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生物,纤细若毫毛的透明虫子,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显现出极为灿烂的金色。
绵延的宫殿散发着无尽的光芒,一是因为脚下浩瀚如聚沙的明珠,其二便是这些奇特的虫子了,频繁地游动,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去向何处。
在北天众人目光下消失的容晴和言庐二人,实际上已经走散了。
似乎就是一个恍神的功夫,容晴就来到这里,只她一人。
容晴直起腰,视野中却硬生生“挤”进来一位身姿窈窕的高挑女子。长裙波光粼粼,半透明鳍耳耳尖上缀着明灿金叶。
容晴被惊得后退半步,胸腔中心脏猛跳。然而表面上仍旧保持镇静,甚至顺势躬身一拜。
哪怕自与言庐道君分散后就猜测白默海主是否会出现,可对方出现得如此突然,容晴仍然有惊吓之感。
“吓到你了?”白默海主弯起嘴角:“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海主相邀是晚辈的荣幸,怎好拒绝。”容晴苦笑道。
如果是那巨鲸化作的老仆给容晴传音,说不准就有道君察觉出来。因此在容晴踏出巨鲸之口进入静海墟后给她传音的正是白默海主本人。
言庐道君提出要出去转转的时候,容晴也疑心对方是否同她一样接到了白默海主的传音,然而之后还没等容晴旁敲侧击,两人便被白默海主给“无情拆散”了。
“那你说说,我为何找你?”
这问题颇有诱哄之意,然而容晴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既然你要兜圈子,那我也可以兜圈子。
“海主是鲛人一族,想必对族人的去向颇为挂怀。”容晴缓缓道:“不知海主是否知晓北天有一位吞天道尊?”
“区区一个道尊,我如何能知道。”
不知道好哇,容晴面不改色:“这吞天道尊品性卑劣,无恶不作,更可恶的是还诱骗了一位无知鲛女诞下孩儿。孩儿可怜,所幸天赋奇佳,不算辱没了鲛人血脉。这对母子的下落晚辈如今了解一二,可提供给海主参详。”
“流落到青杭界的族人?你这般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白默海主笑意更深:“那小丫头是自找苦吃,怨不得别人。鲛人一族虽不如人族繁盛遍布诸天,可数量也不算少了。族中只我一个长生主,难道个个都要去管?离开静海墟的族人,就是为奴为婢也是他们各自的缘法,我插手不得。”
言下之意,便是那些离开静海墟的鲛人的生死,白默海主根本不会在意,更别提什么欺我族人,虽远必诛了。
她或许根本就不记得甚至不知道那么一位鲛女,但她却顺着容晴的话语说下去,道了句有些印象。
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来还是吓到你了。”白默海主笑着摇摇头,“我也不与你绕弯子,直说了吧。你手中的鲛皇耳可否拿出一观?”
果然如此。
现在是看一看,接下来就是借一借了吧?这还是表面上过得去的说法。
实际上,长生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容晴识相点就该顺势将鲛皇耳赠予白默海主。然而鲛皇耳毕竟得来不易,就连李桃道人都颇为重视将此物交予容晴。
就这么不明不白给出去,容晴也舍不得。
“只是看一看,当然可以。”容晴翻手,一只近乎完全透明的尖耳躺在掌心中,流光溢彩。“此物乃是尊主赐予,旁人并不知晓。承蒙尊主看重,认为此物对晚辈修行有大用便给了晚辈。”
“旁人并不知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能察觉。”
容晴连道:“海主功参造化,且与鲛皇同族,自然能够察觉。”
白默海主的目光凝在容晴手心的鲛皇耳上,过了数息方才移开。
“你不必捧我,鲛皇耳是奇物,你不主动显露就算是长生主也没办法察觉。我能察觉,自是因为还有一枚鲛皇耳在我手中。”
白默海主从袖中取出的尖耳同样是近乎完全透明的,递至容晴身前。
两只几乎挨在一起的白皙手掌中,宛若天神造物一般的鲛皇耳正好是一对。
第四十八章 不安
“六枚鲛皇耳在纪元开辟以前便存在,无数岁月我都在找这最后一枚鲛皇耳的下落,没想到最终落到你的手中。不过浮屠尊主到底是尊主,得拥此宝也是正常。”
白默海主收回手。
容晴也随之将鲛皇耳收了回去。
这可是万古岁月前李桃道人亲自交给她的,白默海主当然找不到。容晴只是有些心虚,因为将所有的事都扣到了浮屠尊主头上。但愿白默海主不要和浮屠尊主对质此事。
“若你能将它归还与我,算我欠你一人情。”
容晴长长叹了口气:“鲛皇耳乃尊主所赐,说是赐予,可去留并非晚辈所能决定。没有尊主点头,别说是赠予了,就是借出亦是不敢的。”
容晴大约能猜测出白默海主为何长年搜寻最后一枚鲛皇耳了。
鲛皇耳,顾名思义,便是鲛皇的鳍耳。鲛皇陨落,其耳作为鲛皇的遗物,对于鲛人一族肯定有非常重大的意义。这才让白默海主不顾长生主的脸面,直接索取。
白默海主似是明白容晴所想:“鲛皇耳实际上于我的实力增长并无大用。但意义却不一般:鲛皇毕竟曾是我的夫君,他的遗物我不可能任由其流落诸天。再来我的孩儿身负鲛人皇族血脉,鲛皇耳对他的修行可以说是大有裨益。因此才厚着脸皮向小友讨要。”
柔和的目光隐含期待。
容晴眉头微蹙,故意露出些许犹豫:“既然是有这般前情……待我禀告尊主之后,尊主心中必定有所定夺,海主不必担心。”
总之,借是不可能借的。
有借有还这种事,容晴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太过相信长生主的人品。
白默海主忍不住轻笑,似乎是在笑话容晴如临大敌的模样。
“真是难得……”白默看着黑衣女修,颇有些怀念地呢喃。她的目光很轻,轻到落在容晴的面庞上又仿佛是落在了无数时光中。
“海主?”容晴面露疑惑。
白默虚虚握拳,在唇边掩饰笑意。
“好罢,我等你的好消息。只是……你不想欠我人情,只怕很难了。”
闻言,容晴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白默轻轻说道:“上了贼船,哪有那么容易下来。”
这句话似是意有所指。
难道她们一群人来到静海墟是错误的决定吗?
还是说,这贼船根本就指的风神舟。容晴根本就不该来。
“是谁要害我?”
容晴直直看向白默海主的双眸。然而浅色的眼眸宛若海珠,带出几分异族的疏离,就那般平静地回视着她。
“是某位殿下?是道君?还是道君背后的人?”
“还请海主指点,稍解晚辈的疑惑。”
容晴焦虑,白默海主却是不急。
“我若是告诉你了,又怎么让你欠下人情好成全我的心愿。”白默笑眯眯地宽慰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有这么多人为殿下保驾护航,殿下又担心什么呢。”
白默抬手压下容晴还未出口的话语。
“殿下不必再问了,三日后我会将海鹫那小家伙接来,这三日静海墟任殿下来去,殿下若是想调整状态,静海墟内有一处海眼是极佳的修炼场所亦可为殿下开放。”
白默抬手朝着远处指了指,那些原本有些四散的透明虫子忽而飞起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金线,一直蜿蜒到视线尽头。尽头处,正是那海眼。
容晴收回目光,白默海主却已悄无声息地离开。
黑衣女修静静伫立在原地。
“白默海主,老夫有印象,不是好相与之辈。”天下第一看完影脉分身传过来的“转播”,亦是如容晴一般陷入思考。
想不明白的容晴,这时候选择场外摇人,听听天下第一的看法。
“是吗?她对我倒是十分客气。”
“你有利可图,当然对你客气。”天下第一直接道:“她在纪元之前造下的杀孽可不少,纪元开辟后才一反常态收敛了许多,没听说她对谁下过什么死手。不过,哼,年轻些的道君要是因此以为她变得良善无害恐怕要倒大霉。”
天下第一坚信就算狮子偶尔吃素,那也是狮子。万万不可因为对方的一反常态持续的久些便忘了对方的本性。
“鲛人性恶,鲛人中的皇族更是善妒阴险。你可千万提防着些,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海主向我索取鲛皇耳,我却再三婉拒,”容晴苦笑:“这还不算得罪吗。”
“你错了,鲛皇耳恐怕只是个添头。”
天下第一将心中猜测缓缓道来:“为了一个不能增加多少战力的奇物,白默海主再狂妄也不敢在北天和东天两大巨擘面前这样耍心机手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与某位尊主达成约定会帮你一把。在此基础上她才想着从你手中将鲛皇耳给顺过来。”
“她特意找你出来暗示之后的打算,处处为你考虑,再结合她所言……她背后的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浮屠尊主。”
“你若能领悟她的意思,接下来三日去她特意为你准备的海眼闭关是再好不过。”
容晴反问:“若我不能领悟……?”
“那就不能领悟呗。”天下第一挑眉:“白默海主不也说了,那么多人为你保驾护航,你怕什么。”
“没法不怕。”容晴低声喃喃,还是不安。
这种不安自她修行开始便埋在心底。仿佛棋子一样被人随意搬动。再被人从指缝里漏出些许仿佛恩赐般的未来。
旁人都以为她的前路光明灿烂,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丛生的阴影,无处不在。
究竟还有谁能够信任,究竟是谁她应该去信任。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那还用问。”天下第一理所当然道:“去海眼闭关,这可是浮屠尊主绕了那么个大的弯子为你特特准备好的。此举背后想要卖人情的对象你也知道。不管如何,我们先占了好处再说。更何况,三日后你当众击败海鹫展现实力,不也正合你意?”
“闭关?”容晴摇摇头:“不必了。这一次我想试试当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师父,请你不要再说话了。”
我真的很怀疑是不是因为您太聪明,所以每次都准准地踩进他们的阴谋陷阱里。
第四十九章 势在必得
“只你我二人?”原承美眸微睁,似是不敢置信这邀请是从容晴口中说出。
“不错。之前探索的时候偶然发现,连言庐道君都不知道。”容晴微笑:“那海眼极为神秘,我也是阴差阳错发现的。它对修者而言好处极大,错过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类似的机缘了。”
原承眼角眉梢难得地染上欣喜:“只告诉我吗?为何是我?”
“只告诉殿下一人。因为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容晴认真承诺道:“我会回报你。”
这是她为人处世的策略。
可是,容色昳丽的白衣青年垂下眼眸。
容晴安静地等着对方的回应。
悟空因领悟了菩提老祖的三记戒尺,学会了大神通。若容晴领悟了浮屠尊主的良苦用心,在海眼闭关说不定亦能习得无上妙法。
但她这次偏偏不。她要故作糊涂,她要借花献佛,拿尊主的美意讨好原承,如此,欠他的恩情总归现在就能还上一些。
“不妥。”原承抬眸:“言庐道君不知道,可白默海主知道。只是观望,海主或许不在意,但领受机缘她不一定同意。”
容晴缓缓答道:“如果她同意呢。”
如果她同意……这句话的分量,很重。
“如果海主同意,自无不可。”原承担心容晴贸然前往会有危险,可若是两人同去,即使白默海主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承受得起浮屠尊主的怒火。
见原承答应,容晴当即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前往海眼的道路她已走过一遍,现在在前方为原承带路不在话下。
有了言庐道君作保,其余殿下在道君的陪同下纷纷外出。静海墟中的传送阵一环套着一环,繁复无比。即使是同时出发,选择稍有不同,便可能被传送到极为遥远的两个地方。
而白默海主指给容晴的这处海眼距离客舍并不算太远。从外部来看与普通海眼没有什么不同。
玄机在其内部。
容晴抬手用白发轻易地切开高速旋转坚如磐石的水墙,打出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率先进入了海眼内部。
海眼内部安静无比,方圆不过八尺,自成一方小天地。
然而在容晴和原承面前,一柄缥缈虚幻的长剑悬浮着,宛若水中之月。
“道种。”原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低声喃喃道:“海主这是何意?”
他身为尊界殿下,上万条道本源几乎没有他没见识过的。虽然并未特意参悟过因果道,但原承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柄无法触碰的长剑正是因果道道种。
在一处普通海眼中独独放了一枚珍贵的虚本源道种,未免太过刻意了些。
容晴并未多看道种,反而是朝着原承笑盈盈说道:“东临宗所收藏的剑碑中因果道只占了三座,若你我合力能将此剑意参悟明白,这因果道剑碑便能再增加一座。”
原承颔首。
眼前的剑意所涉及的因果道很深,仅仅是看着,还未开始参悟便已感受到浓郁的道本源气息。若能领悟完全,足以凝成剑碑留给东临宗弟子参悟。
白衣青年美眸中燃起锋芒,如他这般天才,普通的挑战显然无法引动他的兴致。
而这缥缈的因果道剑意艰深,再加上容晴就在一旁与他共同参悟,原承不愿示弱,几乎是瞬间便进入了观照状态。
于是,这小小的一处海眼中,两位北天的天骄就在沉默中互相较量着感悟的速度,偶尔还会交流几句心得。
交流过后,对于彼此的进度也心知肚明。
容晴的进度明显快于原承。
一来,她的道本源感悟速度本就在当世天骄中排在第一,甚至能与古往今来无数天才较量亦是不输;二来,容晴之前就接受过秋桑传承,得到过李桃道人亲自指点乃至其道本源感悟,在因果道上早被领进了门,在此基础上,参悟剑意的进度比原承快再正常不过。
“因果道表象可概括为缘、劫、命、运四字,此四字直指因果道核心。”
轻柔和缓的声音缓缓响起。容晴回忆起李桃道人曾与她说的话,并不藏珍,大大方方地分享给原承。
“因果道内核深奥,即使是参悟其中一小部分所创造出来的道韵也堪称妙法。这道剑意更偏向斩落因果,我所学传承中的言灵一术遇上此剑恐怕就毫无办法了。”
言灵便是牵动名实之间的联系,为施术者操纵,可若这联系被剑意斩断了呢?
容晴不得不感叹浮屠尊主的良苦用心。这种克制自己术法的手段偏偏又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美妙。
这道剑意,容晴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黑衣女修右手虚握,一道明光在她虎口间缓缓成型。她在完完全全复刻因果道剑意,过程虽然缓慢却很稳定。
而原本静默在海眼中央的剑意本就缥缈不定,在此过程中更是像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其本身存在似乎都要逃匿飞去。
如此道种怎么可能没有灵性,它感受到了新生的存在……
是遵循本能斩落还是遵循本能逃匿?
剑意选择了后者。
海眼中心的时空猛然停顿了一刹,剑意在两人目光中骤然消失。
容晴低哼一声,手中还未完全成型的明光被她掷出,融入剑意刚刚消失的所在。
这道光芒与剑意有极强的因果联系。剑意越是要斩,这联系便越强。
由它来追逐剑意再合适不过,甚至追击的过程都在加速它的成型。
无垠虚空中明光死死咬着剑意不放,靠着因果间的联系瞬息跨越了亿万光年,连容晴自己也几乎快感应不到了。但让容晴主动召回她也没有这么急。毕竟明光追逐剑意的过程是有好处的。
东天与恶荒天门的接壤处距离静海墟极为遥远,白默海主倒是不惧这距离,她只是刻意早点到来这里接引东天来者罢了。
漂亮的眼睛此刻有些恹恹地垂着,独自一人时她才露出些许倦意。
偏偏有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跑到她这来避难了。
白默瞥了一眼从她身侧虚空中冲出的缥缈剑意。也不废话,抬手就是一掌将其拍了回去。而刚刚冒头的明光哪懂那么多,顺着因果联系又追着回了海眼。
海眼内的容晴都有些愣了,回来的速度跟跑的时候一样快嘛。
但到底是有了些不同。
宛若水中月的缥缈剑意旁跟着一道全然相同的剑意,仅是小了一圈,像是个小孩子。
第五十章 不忍
容晴并不急着将新生的剑意收回,而是任其待在缥缈剑意旁,供两人继续参悟用。
主要是为了原承。
黑衣女修犹有余力分神去看身边人。只见雪衣青年双眸微合,无法让人轻易窥探的神识正在快速解析着因果道本源展露出的表象。
由表及里,由浅至深,贯通玄奥,遂大道成也。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静谧的海墟之上忽然传来了极大动静。这动静层层传递,连海墟之底都掀起诸多暗涌,原承不得不从观照状态中暂时退出,而容晴却是了然。
看来白默海主将东天修士接来了。
海鹫。
容晴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兴味。如果是之前,她必定想尽办法也要第一个邀战。但如今容晴心思变了,就是让原承出手又何妨。
她的目标是序列第一,而这次与海鹫的交战虽未发生,但是或明示或暗示都在告诉容晴,这一战另有隐情,极有可能对她不利。
如果容晴应战,可能正中某些人下怀。
一旁的原承从观照状态中退出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蹙眉微微思索,随即侧首看向容晴:“我感应到东天鲲鹏的威压……是海鹫他们。”
东天鲲鹏,即为东宸尊主本体。而海鹫乃尊主直系后辈,继承到的血脉很浓。
“白默海主主动邀请我们来静海墟在先,又将东天妖修接引至此,这样看来,她必有所求。”原承嘱咐容晴道:“你我不要轻易分离。”
容晴微微点头。
东临宗对原承的保护绝对是第一位的,她一个小小化神,自然不会傻得脱离道君们的庇护。
原承抬手,欲要握住容晴手腕施展缩地成寸。然而这一动作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剑意挡住了。
只有半臂长的剑意煞是可爱。
“殿下可收下继续参悟。待参悟完毕再还我便是。”容晴含笑说道。
“若我迟迟不能参悟呢。”原承突然反问。
他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容晴,几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
容晴心想,不能参悟就不能参悟呗,只是这话从原承口中说出怎么就这么不能让人信服……
“那便看是什么原因导致殿下迟迟无法完全参悟了。”容晴认真回答:“如果是殿下自身对因果道不算亲近,那便不要执着了。如果是这道种还不足够,那我会想办法寻来其他因果道道种供殿下参详。”
若我就是想留下你所给之物,哪怕明知道只是暂时借与呢?
原承偏过头去,闷声道:“多谢你好意,剑意我收下了。”
随着话音落下,剑意蓦然化为流光飞入其袖中。
容晴心中轻轻叹气,饶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了原承话中深意。可她装糊涂也是好手,黑衣女修面上缓缓露出似得意似自嘲的笑容。
“不急着去。”她阻上一阻可不止是为了将剑意给原承,“殿下对于邀战海鹫可有想法?殿下邀战,他不敢不应。”
原承堪称北天化神第一人,若海鹫连应战都不敢,便是怕了。海鹫可是代表东天前来的,他不敢弱了东天的声势。
“你不想第一个邀战?”
容晴睁眼说瞎话:“原本想的,然而之前参悟因果道时隐隐产生不好的预感。”
“参悟因果道时产生的预感?”原承无法不重视,“因果道倒映命运痕迹,虽无法如预言那般与现实分毫不差,但仅是推测祸福吉凶都准确无比。”
如此一来,确实不应该让容晴参战,甚至被邀战都要规避。
“你放心,”原承承诺道:“我会率先邀战。”
……
容晴和原承到达议事厅时,全员都已到齐。
看着两人联袂而至,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东临宗行走可谓是喜闻乐见,子车玥这段日子沉静了许多,见此也只是默默撇开眼去。
白默海主瞥了容晴一眼,低声轻哼,对着海鹫说道:“小家伙,莫要再拱起别人的火气了,如今余容和原承两位殿下都已到场,你到底什么想法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名为海鹫的东天妖修以完全人类的姿态出现,身形高大,面庞邪气俊美,一双鎏金色竖瞳慑人的很。在他身后有两位道君紧紧跟随,人身兽首,并非寻常凶兽形象,容晴对东天妖族知之甚少,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出两位妖族大能的原型。
“不急。”海鹫嘴角扯出一抹肆意的笑,摆起谱来竟然比长生主还张狂。
他抬手止住白默海主话语。
“我之前说过,你们人多,我们东天只派了我一个,邀战可以,怎么也得人齐了让我挑个先后次序。只可惜还是少了一位。”
“还少了谁?”晋王此刻战意勃发,对于海鹫磨磨唧唧的做派略显不耐烦。
“十二位殿下都已来齐,小家伙可别胡说八道。”白默海主缓缓说道:“还是说你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并无十足把握,故意找借口拖延?”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容晴此刻突生不详预感。
在凡间当过一段时间教书先生,她对于遣词造句颇为敏感。
白默海主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不对劲了……
果然,海鹫立即表示不服:“海主也太小看我们鲲鹏一脉了。察息探踪可是我们的天赋神通,我的本能告诉我此处还有一个化神修士,虽然隐藏得很深,但只要我施展神通,立即就能把她给逮出来。”
说着,海鹫忍不住舔了舔唇。
“从此人气息来看,还是个女修。”
还是个,很合他口味的女修。
海鹫的目光放肆地打量在场化神女修。他的秉性海鹫自认为北天这群人早该调查清楚了,因此眼神非常直接地落在容晴和郁鱼身上。
还有什么比女修的爱慕者同时在场更令人兴奋呢。
将她们的追求者或情人击败甚至当面虐杀,再将这些女修作为战利品收入他宽阔无比的羽翼之下。这种事即使重复无数遍,照样让他兴奋无比啊。
晋王才不管这么多,对所谓的女修也不敢兴趣。
“你要施展神通便快些。”晋王说道。手中长刀闪烁而出,庞大的应蛇身躯逐渐由虚幻凝实,三角蛇首悬于肩头,口中发出嘶嘶的威胁之音。
海鹫低声冷笑,不理会晋王的话语,自顾自地施展鲲鹏一脉的天赋神通。
他张口喷出一只乳白色的小小鲲鹏,栩栩如生。看着精致可爱,可甫一出现,便迸开了强大的音波冲击!
尖声厉啸无视防御,直接传入修士识海中。谢玉时身边的一个女修为王氏嫡系,此刻率先面色苍白,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原本就因海鹫无礼打量而神色不愉的郁鱼此刻面色更是凝重了几分。开启天赋神通时释放出的血脉威压竟如此强,不亚于封王出手!
这还是道君出手削弱过的结果,将将好把音波带来的冲击削弱到她们能承受的极限程度。
虽然从没小看过这个东天来的妖修,但他的实力仍旧超出了郁鱼的预想。
郁鱼几不可查地瞥了晋王一眼。目前还无法估计晋王的胜算。她知道晋王早已跃跃欲试忍耐不得,可两人出身浮屠塔,身上承担的压力可是高过尊界五辰的殿下。
只许胜,不许败!
若是原承或是余容最先邀战,那便最好。
郁鱼心中打算暂且不提,那乳白色鲲鹏身形并未膨胀,反而是一头扎进了虚无之中,消失之处更是绽开了大量的时空裂缝,彼此纠结缠绕形成一道巨大漩涡在众人眼前缓缓旋转。
“找到她了。”海鹫笑意更深。
影影绰绰的景象介于虚与实之间弥漫在议事厅中,而这景象北天之人并不陌生。
风神舟。
郁鱼下意识地看向万盛道君。
风神舟中居然还藏了一个陌生的化神女修。万盛道君这是要做什么?她可不信万盛对此毫不知情。
万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甚至极为镇定地看着那女修被鲲鹏叼住,强行从风神舟中扯了出来。
身着浅紫色长裙的女修根本动弹不得,硬生生被衔着扯出了漩涡。
鲲鹏甩首将其掷于地上,力道之巨让她无从卸力,只得被掼倒在地。
“你这家伙妻妾众多,最应懂得怜香惜玉才是。”白默海主训斥着海鹫,私底下却是助了紫裙女修一把,让她不至于太过狼狈。
跌坐在地的女修抬起脸来,五官秀美,眉间萦绕着怯弱之气,让人心生怜惜。然而看久了难免会生出些不耐。
此女正是季徽。
容晴原本捏诀的手缓缓放松隐于袖中。她看着季徽惶惶然地下意识寻找晋王,直到看到那高大身影时眼中迸发出欢喜的光。
此间最能也最有资格救她于水火的,除了晋王,不做他想。
海鹫张口将乳白色鲲鹏吞入腹中,深吸一口气,捕捉着季徽散出的几缕气息。
既是人妻、又为人母,当真是挠到了他的痒处。
他哈哈大笑,回应着白默海主的话:“若是我的女人,我自当怜香惜玉。待到了浮屠尊界,浮屠尊主若能成全了这桩美事,东天和北天还能结个亲家。”
“小子张狂!”言庐道君厉声喝道:“竟敢对尊主言语不敬。”
“北天竟规矩这般大?我刚刚所言有何处不敬?”海鹫反问道,在他身后的两位妖族大能已同时向前一步,肆无忌惮地释放着道君威压。
霎时间,针锋相对。
处于争端中心的季徽修为最低,最是难受。
此处没有道君道尊会专门来照顾她的感受,顶多不让她受重伤便是了。
爆发开的至强威压瞬间压弯了她的脊背,五腑移位,气血紊乱。她柔弱的双臂强撑在地面上,季徽低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容晴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季徽身上移开。
实际上,容晴并非此刻才知晓季徽的存在。早在风神舟上,她便察觉了。容晴没有海鹫的天赋神通,亦不如万盛道君那样有着操控风神舟的高权限。
但她有鲛皇耳。可以听到世间一切声音,包括心声。在风神舟中的一众修士里季徽的实力最差,加上曾在心中想起过余容二字,于是瞬间便被鲛皇耳捕捉到了。
容晴刚得到鲛皇耳反馈时,心中亦是震惊。
单凭季徽自己偷渡到风神舟上的概率为零。除非有人带她进来,而这个人……晋王看到季徽时展现出的诧异不可能作假,其他势力也没有明显的动机,唯有万盛道君和言庐道君最有可能做出此事做到此事。
容晴暗想如果是万盛道君,想必就是为了让晋王第一个出手,以助其声势。如果是言庐道君呢?
言庐道君感知敏锐,即使容晴没在看她,依旧眼神柔和地看向容晴的所在。
“尊主行事岂是你这小子能轻易置喙的。”看归看,言庐道君口中仍毫不客气地呵斥着海鹫,“难道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出门在外不可放肆么。”
“我家长辈可是东宸尊主。”海鹫嗤笑,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心中猛然一颤,仿佛被某种大恐怖存在注视。
“我说诸位的气也发够了吧。”白默海主美眸冷了下来,环视着这些不论年纪大小都可以统称为后辈的修士。“在我静海墟吵吵嚷嚷,还有体统可言吗?”
白默海主沉下脸。
即使背后都仗着有尊主撑腰,可也没谁敢当面撂长生主面子。原本互不相让的威压终于快速收敛。
海鹫闭上了嘴。
白默海主却指着他道:“就是个邀战的小事,被你搞得这般大动干戈。你直说罢,第一战是和谁?”
海鹫扯出一抹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徽瞧:“同阶之修中,我最感兴趣的便是这小娘子了。与她打过一场再论其他。当然……若有人愿意以身相替,我也不介意。”
海鹫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季徽游移到了晋王身上。
见此,万盛几乎要大笑出声。
果然晋王战意更炽。
“找死。”他低声道。应蛇更是昂其蛇首,嘶声露出利齿。
战机一触即发。
一旁郁鱼自打季徽出现便蹙起的眉头此刻终于松了下来。
她迈出一步,这一步极为精准地阻住了晋王的势头。
“你听我一言。”郁鱼传音给晋王道:“季徽会出现在此恐怕是万盛道君所为。此行我观万盛所做所为,皆是荒唐无矩。做得愈多,错得愈多。尊主特意派出言庐道君正是为了压制万盛,待他回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难道你想踩入万盛的局中,与他绑在一起?不要忘了,你不代表万盛,而是我们浮屠塔。”
郁鱼退后一步,等待晋王的决定。
这传音几乎可以肯定会被白默海主听到,但好在传音内容中并未涉及到什么机密,而且以长生主的经验和其局外人的角度,恐怕比她更早看清这一切。
面覆金甲的男子垂首沉吟。晋王并非全然愚蠢之辈,只是很少把心思用在这些方面罢了。
但落在季徽眼中,便都不一样了。
她只看到郁鱼拦住晋王不知说了什么,成功打消了晋王出手的念头。原本勃发的战意缓缓消退。
“阿商。”季徽小心翼翼地喊着晋王的名字。
“你不该来这。”晋王简短地回答她。无论如何,一个炉鼎实在不该涉足这样的战场。她唯一的价值便是被利用,被各类修士、被各方势力,因为各种目的而毫不留情地利用。
是么。想必阿商也很为难吧。季徽看着自己夫君身旁堂堂正正站着的天之骄女,那样的光彩夺目又聪慧非常。与郁鱼相比,她本就是鱼目一样的存在,再如何狼狈都不会有人诧异。
纵使再如何伤心,亦不会有人在意。
应蛇俯身想要从晋王身上脱离,却被大手一把握住七寸。血契兽很难反抗其主,尤其是主人下达了明确的指令。
季徽低着头没有看见,她距离晋王仅有百步,却是仿若天堑的百步距离。
她站不起来。
她走不动了。
“咦,竟无人替你吗?”海鹫故作惊讶,实则看戏看到饱。“还真是个小可怜,不如直接跟了我。”
郁鱼同时传音给原承和容晴,要让东临宗打头阵,自是以浮屠塔的名义许诺了一些好处。
这些好处对于容晴而言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然而她原本并不打算出手,只能指望原承了。
原承几不可见地颔首。
然而海鹫还没说完:“……你那男人没本事,还要红颜知己帮他找外援。嗯?”
说到这,海鹫觑着容晴和原承:“让我看看。一个是原承殿下,倒不意外。这另一位,居然还是刚成九转的余容,殿下?”
一个刚成九转的女修能成什么气候。海鹫是怀疑的。可这种时候被郁鱼所指望,应当还是有点什么他不清楚的底牌。
低着头的季徽在听到原承时没甚反应,却在听到余容二字时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在气势非凡的一众修士中找到了身着黑色道服的女修。
“好罢,当真没趣。你们两个,谁来替她?”
容晴的心脏疯狂跳动了起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刹那停滞。
她对上了季徽的目光。
就好像晨曦中的巨大日轮,满怀希望下又带着无言的悲凉。
在这一刹那,容晴想到了很多。甚至猜出季徽的出现也有言庐道君的手笔。季徽与她有善缘,此事又不是什么隐秘。
言庐道君想让她出手,浮屠尊主想让她出手,甚至连白默海主都想要她出手。
我若是出手,然后会发生什么?
容晴的耳边清晰地听到心脏快速跳动的鼓噪声响。
但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想再在季徽眼中看到失望了。
像垃圾一样被随便丢掉,从希望落入失望。这样的辛酸,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容晴实在不忍。
她甚至不忍这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因为她的片刻犹豫而从季徽眼中消逝。
黑衣女修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在海鹫视野中硬生生“挤”进来的身影。那挡在季徽身前的高挑女修无比突兀地出现,却又理所当然的存在。
郁鱼藏于袖中的双手猛然攥紧,就连晋王都双瞳一缩。
“缩地成寸!”海鹫目中爆发出惊喜:“掌握此术,你有资格与我一战。”
第五十一章 初交锋
仅是有资格吗?
容晴不屑冷笑。腕间白发随着她抬手猛然刺出,穿透与海鹫之间的短短距离,刺入海鹫留在原地的残影。
“嚯,可真够吓人的。”海鹫猛然化作原型,与此同时,芥子域更是大咧咧完全释放开。
妖修的芥子域跟人族修士并不完全相同,更多倾向于种族天赋与血脉之力。
海鹫是一等一的皇族血脉,他的芥子域一铺开,所到之处相当于空间封锁,且是极强劲的空间封锁。像容晴这样初步悟出缩地成寸的遇上这样的芥子域反倒被克制。
在空间封锁中,海鹫的速度快得可怕。
但论单纯速度,容晴也不惧。一击不中又如何,道韵她也有的是。
……
战局打响,以白默海主为首,北天的万盛、言庐道君以及东天的两位道君齐力构筑起擂台,压缩出一方颇为牢固的时空。擂台内的容晴和海鹫可以畅快使用各种大术与道韵,而擂台外的修士则能够相对独立地观战。
当然,擂台还有更重要的一层作用,那便是保证自家殿下的安全。若遇到了生命危机,构筑擂台的道君自可第一时间出手救下。
万盛道君直接挎着脸,甚至狠狠瞪了几眼晋王才罢休。他隐瞒众人,半掳半骗地将季徽带入风神舟中,就是想促成晋王和海鹫的首战。哪知晋王真的被郁鱼劝住,而海鹫又被余容截胡。这招棋算是彻底废了,万盛哪能不生气。
至于一同构成擂台的言庐道君紧抿着唇不置一词,只是专注地观察着战况,确保容晴的安全。实际上,容晴突然冲出来她亦惊讶,可再惊讶事情都成定局了。唯有尽全力去护住容晴,才不负尊主的嘱托。
构筑擂台的五位大能,在擂台完成后身形迅速隐没,维持着擂台的稳定。
擂台外,东临宗行走对于容晴能够领悟缩地成寸极为满意,他自是觉得原承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然而看原承神情可不是什么欢喜的模样。
容晴明明已经领悟了缩地成寸却隐藏着未曾告诉原承。人皆有隐藏底牌的本能,原承并不怪容晴。但她为何偏偏为了维护一个炉鼎而在序列战之前便展露于所有殿下面前?
只因这炉鼎曾当众对她表示亲近吗?
可再怎么想亲近,季徽也是晋王的人。
自容晴替季徽出手后,柔弱的炉鼎女修便被晋王捉住了腕子拽到身侧。与晋王高大的身形相比,季徽的身子显得愈发单薄,甚至摇摇欲坠。
她再没有看晋王一眼,只是失魂落魄地找寻着容晴出现的位置。
要捕捉到容晴现身的瞬间对于季徽而言太难了。
海鹫飞行的姿态优雅从容,找寻空间的薄弱点可谓轻轻松松。容晴依靠超强的迸发速度数次提前预判进行拦截。每次现身,便是两者的一次剧烈碰撞。
剧烈的碰撞激起时空震荡,模糊了容晴和海鹫的身影。她们出现又消失,比眨眼还要快。
季徽的反应永远要慢上许多拍,可即使如此她仍坚持要看。
晋王心中对她有不满,亦不觉得炉鼎侍妾能看懂什么斗法的妙处精华,反倒是郁鱼察觉到了季徽的心思,神识化丝探入季徽眉心。
被放慢了近千倍的战斗画面源源不断地传入季徽识海。这只是单纯的画面罢了,容晴和海鹫交手中施展出的道韵可是无法复刻的,但这些对于季徽而言已经足够。
季徽感激地看向郁鱼,然而对方却没有更多回应,极为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战斗实况。
愈看,愈心惊。
她们都是化神九转中的顶尖之辈,且为了序列战,郁鱼更占据了年长的优势,可余容呢?完全是突然出现的黑马。
成长速度快得惊人,以强悍姿态进入九转境界,更是一成为九转便在众多大能默认中得到殿下的尊称。
上一次见她,距离缩地成寸还有一段距离。这一次不过短短时间,便掌握了此等手段。缩地成寸的出现,无疑是给所有殿下敲响了警钟。
对上余容如果还敢轻视对方不全力以赴,必定会输锝极惨!
……
在又一次碰撞中,容晴终于施展了术法。
红袍巨人浮现在海鹫身后,猩红浓郁到近乎为黑,兜帽中没有面目,仅有看上一眼便令人心惊的虚无。
幽冥相,冥府相术中以攻伐见长。
“哼。”
海鹫自信能够穿梭幽冥相而无伤,但飞行的速度和姿态不得不变上一变,因此也不去冒那个险,鳞翅一振,波纹一样起伏的鳞片震开空间,斜切出一个角度就要避过幽冥相。
哪知虚无中飞出朵花儿,猩红兜帽下浮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低眉朝着海鹫微微的笑。一只大手更是自下而上将浅金色鹏鸟笼罩于掌心中。
幽冥相转为拈花相。
鹏鸟明显停顿在空中一息。竟主动去承受了拈花相。
此举,是他故意为之。
这一息,换余容相同停顿的一息!
一面古朴的圆镜浮现在容晴身后,照出她的背影。背影上,无数道交错的锁链将容晴牢牢绑缚。
容晴眸间划过厉色,猛地扯开自己与背影的联系,朝斜前方冲去。撕扯的剧痛被她强行忍住,离去的瞬间,留下一道凌厉的时空裂隙。
这只是其中一次交锋而已。之后数次交锋,无不是留下一道甚至多道时空裂隙。
海鹫战斗经验丰富,对容晴也有基础了解,哪能推测不出容晴是要借力产生许多时空裂隙好一次性了结他。
不过,仅凭这些可不够。
浅金色鹏鸟体型疯涨,左翅翅尖插入海墟之底,右翅已穿透海面直入界外太空。双翼完全展开直径足有上亿公里。一片片如山的鳞羽震开海墟之水,扬起海啸。
如此庞然大物,只是随便动一动都能搅得海墟天翻地覆。
更何况,即使体型成千上万倍膨胀,海鹫也并未出现臃肿难以移动的情况,反而是各方面的实力都在大幅上涨。速度、力量、芥子域……
容晴要闪躲起来更加困难,索性不去闪躲。以攻代守,白发牵引着一道道时空裂隙拧绕成绳,抽打在大鹏鸟身上。
一记记抽打,威风无比。时空裂隙切割过鳞羽,海鹫却毫发无伤?
容晴心中大惊,然面上神情仍旧那般冷漠,强烈的直觉让她几乎在刀光闪现的瞬间便爆发全速去躲过。原地出现的时空裂隙贪婪地将那刀芒吞入口中。
海鹫的芥子域一片誾暗,在堪称无垠的黑暗中,笑容恣肆的男修缓缓浮现,宽肩上正扛着长刀。
海鹫的人形形态与容晴遥遥相望,相距不过一百里。两者下方,快速起伏的鳞羽一眼望不到尽头。
第五十二章 计高一筹
容晴很确定海鹫的原形和人形都是其真身,再结合玉简中所提及的妖修特殊之处,心知海鹫到了此时终于放开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妖修到了化神期,也就是它们的化形期,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割据一方的大妖。
它们修炼出的人身绝非只是为了方便行走的,而是成为它们的又一尊真身,潜力不下于原形。
这些人形真身可以修炼专门的妖族功法,在此基础上能像人修一般施展种种术法。有些天生血统低微的妖修到了化形期才算真正翻了身,苦练术法,与高高在上的皇族也有了一战之力。
而人形真身的好处还不止于此:它与本尊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妖修的生命核心可以在两者之间随时切换。
容晴刚刚使用时空断裂都打了个空,就是因为在攻击到的瞬间,海鹫的生命核心已经切换到了人形真身上。
那么此刻呢?
本尊,还是人形真身?究竟哪个才是其生命核心所在?
容晴一边思索着,一边化为流光扑近海鹫人形背后。
长刀漫不经心挥舞,却恰好阻住了背后剑光下落之势,刀锋与剑刃磨出阵阵波纹。长刀与剑意错开的瞬间,海鹫以阴手握刀斜劈,劈散剑鞘化作的片片“白鸟”,刀意不减,迫入容晴周身三尺。
看着凶险,实际上她险险躲过,正好用时空断裂吃掉这刀意。
时空断裂,海鹫奈何不得,因此容晴不退反进,手持苍冷剑意与双手持着长刀的海鹫顷刻间交击上千下。
纯粹力道的交锋,容晴这具影脉分身实际上略显颓势。但是不要紧,这颓势亦可迷惑对方一瞬间,真正的暗招是一柄短剑。
说起来还应该感谢浮屠尊主,特意让她参悟的斩缘剑意。
如此近距离中被掷出的短剑,几乎是在出现的瞬间就命中了海鹫人形。
海鹫瞪大双眸。
这柄短剑带来的伤害简直微不足道,可被刺中的瞬间,生命核心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被死死钉在了人形真身上。
两人足下的巨大鹏鸟终于发出愤怒的咆哮。
双翼一振,成千上万道浅金色鳞羽射向黑衣女修,每一片鳞羽就是一座大山。成千上万座大山铺天盖地朝容晴砸下,轨迹是那样的完美无缺,让人无法轻易闪躲。
而在芥子域的影响下,容晴甚至无法依靠缩地成寸去脱离困境。
一片巨大的鳞羽,只是无数飞射的鳞羽中微不足道的一片,却视海鹫人形为无物,轻易穿透。皆因在此之前,人形海鹫虎口间的斩缘剑意在其用力抓握后散作斑驳光点。
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果联系而言,斩缘剑意锋利无比。可对于任何化神修士来说,这剑意都太脆弱了,随手就可碾碎。
海鹫冷漠地看着女修周身泛起如银河围绕的光带,一粒粒光点重若千钧,高速迸射间不说击穿鳞羽,至少能阻碍鳞羽的速度,甚至打乱它们的方向。
无垠誾暗中燃烧起无比盛大的烟火。
被掀飞的鳞羽再度变化,变成一只只鲲鹏,每一只体型都有小山那般大,振翅间交织出诡异的音波侵袭识海。
观战的众修都有些诧异容晴仿若完全未受影响,只见她几乎同时施展了静滞力场与寒雨道韵,朝着右侧一迈步,露出了身后逐渐被时空裂隙吞噬的圆镜。
在容晴不停施展道韵的同时,海鹫也在施展道韵,这些化为鲲鹏的鳞羽不过是他施展的天赋神通罢了,遇到棘手敌人时纠缠对方所用。他自然不会傻傻地看着容晴施展道韵,等容晴把神通解决完了他再出手。
庞大无比的本尊开始疯狂凶残地攻击容晴,连带着将神通化作的小鲲鹏都拍死也无所谓。一时间容晴险象环生,使用白发这等神兵才能以攻代守维持住局面。
面对如此疯狂的本尊,此时的海鹫人形根本不需去躲避,毕竟现在对本尊而言人形真身是虚无的存在。
海鹫想过了。就是任容晴将斩缘剑意命中本尊又怎样,本尊实力强悍无匹,斩缘剑意根本带来不了任何伤害。纵是真的遇到了能让他重伤的手段,他也能瞬间解决斩缘剑意,改用人形真身袭杀容晴。
人形海鹫冷笑着,隐于芥子域的无垠誾暗中,相比起动静极大的本尊,他的这一隐匿除非有人一直有心关注着他,不然根本无从察觉。
有经验的妖修都知道要死死咬住对方的本尊和人形,可明显容晴第一次与妖修对战,现在已经分身乏术了。
就连万盛道君都有些担心此刻自顾不暇的容晴能否察觉人形海鹫消失这一关键战点。他可没给容晴玉简让她知道妖修的种种情报啊。
容晴?容晴怎么可能没察觉。
多年的战斗经验早已教会她不论到了多危急的局面都要保持冷静。失去了一次颠覆局面的机会又怎样,乱了阵脚才是必败无疑。
此战胜利的关键,已被她摸清。要么同时打败本尊和人形真身,要么就是用斩缘剑意锁定其中一个将其击败。
斩缘剑意实在太过脆弱,没有任何其他手段配合保护,只会被海鹫轻易解决。
容晴眸中厉色划过,以白发为引,牵动周身上万时空裂隙朝着海鹫本尊鞭打。都以为海鹫会瞬间切换生命核心到人形真身上,哪知他不愿人形真身位置有一丝暴露的可能,竟硬生生以本尊加上重宝、道韵等手段去抵挡时空断裂。
哼。容晴心知肚明,海鹫就是要逼她使出斩缘剑意,斩缘剑意一旦使出……想必海鹫已经想出了克制斩缘剑意的手段。
那便如他所愿。容晴漠然想着。
一记记鞭打如海中的漩涡,悄然送出的斩缘剑意就是狂风暴雨中笔直的灯塔,激得海鹫足有大陆那样庞大的眼睛更加炯炯发亮。
他主动张开巨喙,黑洞洞的嗓眼跟深渊差不多。喉咙深处爆发出巨大的吸力,将斩缘剑意主动吞吸入腹中。
“咦?”容晴眼中异色划过:“重宝……”
按理来说斩缘剑意作为道韵,消失了再施展也不打紧,就是存在着也可以再施展出第二道第三道。但被吞入海鹫本尊腹中后,竟是被封禁了,她根本无法再施展斩缘剑意。
这封禁,居然还是因果道封印!
海鹫可不像有因果道感悟的样子,是因果道重宝的可能性极大。
容晴心中贪婪之意刚刚升起,浑身毛孔猛地炸开!
刀光如雪,刀势如虹,女修渺小的身影被完全笼罩在长刀劈斩的范围之内。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人形海鹫抓住一闪即逝的时机纵身跳劈,朝着容晴当头斩下。
这一招乃东宸尊主亲自指点,融合高阶大术和道韵,以往对战过的妖修几乎全部都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生生斩断了身躯。
去死!
海鹫内心狂喜,甚至嘲笑容晴这时才“慢吞吞”地回过头来。
可容晴回头已经不算慢了。正常情况下连反应都来不及,怎么有时间让她回头。然而,开启了延时意志并使用到极限的容晴,围绕着她的整个世界都慢了。
刀变慢了。
神色骄狂的人形海鹫也变慢了。
慢到可以清晰地在他鎏金双瞳中清晰看到容晴眼中弥漫的血色。
“幻术”“杀生”“锁神”三大瞳术,齐齐使用。当年弱小时便有出其不意的奇效,而现在的容晴神魂强度早已与过去有了堪称天翻地覆的云泥之别。
海鹫要诱她的斩缘剑意出现,容晴又何尝不是要迷惑海鹫,让其人形真身出现。
如果她能瞬间击杀人形真身使其来不及切换生命核心,除了斩缘剑意还有一个最原始也有效的办法,那便是攻击他的神魂。
本尊和真身,总归是同一个意志。
化形期妖修都知道这弱点,无不把自家识海打造得铜墙铁壁。海鹫作为皇族,只会更加重视。
但是!哪怕东宸尊主都不会料到,这世上还有人类能夺舍先天,其神魂早已非人,与先天生命无二。
神魂强度强得嚇人,再配合神秘白发,冲入海鹫的识海就是一阵肆意破坏。仿佛病毒感染一样,迅速侵蚀着识海碎片。
东宸尊主所赐的镇守神魂的宝物徒然地散发着光芒,根本阻挡不住,只能茫然地对着不断破裂出的识海碎片做着微不足道的修补工作。
人形海鹫与其本尊的双眸同时黯淡。
识海突遭大变,以神魂为基础的意志如何撑得下去,立时陷入晕厥。
高大男子朝着海墟之底高速下落。鲲鹏本尊的跌落则更快些,震得海底动荡不休,滚滚砂石升腾而起。
赢了!
与容晴交好的俱是面露喜色,就连看容晴不顺眼的万盛道君这时也说不出酸溜溜的话来,面色更是出奇地舒缓了些。
言庐道君看着那毫发无损便大败海鹫的黑衣女修,不由含笑颔首,心中极为满意。
只是容晴仍旧垂着头,注视着海墟之底跌落的巨大鲲鹏。
她不明白擂台外的人都在高兴什么。她只感到一阵彻骨寒意,因为某种未知的恐惧。
难道他们……那些呼风唤雨的道君们个个都看不出来,这尊庞大无比的鲲鹏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气息吗?
上一息,虽是重伤但生命气息依旧强劲的海鹫。
这一息,被吹灭了烛火死得彻彻底底。
第五十三章 万化为空
容晴表面平静,心中难免急躁。
海鹫陨落,这可是大事!
尤其还是陨落在自己手上。
不过……当真是死在我手上的吗?
容晴心有所觉,旋即向正前方躬身,极为恭敬地说道:“拜见白默海主。”
黑暗中突兀出现的白默全身散发着圣洁的微光,她微微侧首,耳尖的金叶竟发出了空灵的轻响。
“海鹫陨落,你还能保持平静,单这份心性便是难得。”
“还请海主不要再打趣晚辈了。”容晴苦笑:“晚辈心中实在不安,不解……不解海鹫为何暴毙,为何妖族两位道君没有及时出手救下海鹫。”
腕间白发安静地环绕着,在确定重伤了海鹫之时,容晴便收回了白发。
只是重伤而已,并不会危及海鹫性命,谁知道他会突然陨落?!
“海鹫为何陨落,那两个道君为何不救,我以为你心中有数。”白默海主慢悠悠地把问题又抛回给了容晴。
就是容晴心中都是好一阵无语。
我怎么可能知道!
“恕晚辈愚钝,实在猜不出此事背后是何人操纵。”容晴知道有阴谋,但这阴谋是谁布下,又想达到什么目的,她又并非全知全能,哪里能轻而易举便找出真相。
要说心中怀疑的对象也不少,可个个是长生主、尊主这样的大人物,你怀疑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老老实实考虑怎么保全自己吧。
“海主前辈这是用了幻术?”容晴看外面那些道君们没有发现半点异样,便知是白默海主用了手段迷惑了他们:“我现在该如何做,还请海主为晚辈指点迷津。”
如果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话,白默海主应当不会害她,甚至此时此刻特意布置了幻境为的就是帮容晴躲过一劫。
白默海主莲步轻移,缓缓走近容晴。
“鲛人一族天生擅长幻术,我更是以幻入长生之境,所以才能轻易掩人耳目。”她抬手点了点北天众修,“他们所处的是第一重幻境,在这第一重幻境中,海鹫只是重伤无力再战。而这第二重幻境——”
白默海主收回手,看向某处誾暗:“是为东天的那两个道君准备的。他们虽救下海鹫,可还是靠我所给的一枚鲛珠才护住了他最后一丝神魂。还未到北天,护送的殿下便已命悬一线,他们怎么和东宸尊主交待?如此,我让他们把海鹫暂留静海墟养伤,他们不会也不敢不答应。”
“至于这第三重幻境,便是此时此刻我与你的所在了。”
白默海主面上笑意渐深。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珠子。珠身晶莹通透,周身秘纹环绕。这些秘纹如同一段段锁链缠绕在珠子上,不断浮现又消失。
“这便是鲛珠。我早年凝练的本命法宝,保命只是其中一个作用罢了。所谓千变是幻,万化为空,依靠此物,你可幻化成海鹫,旁人轻易识破不得。”
白默海主将手中鲛珠掷向海墟之底的鲲鹏。
“我还不是长生主时,凭借此宝可是去过不少凶险之地。现如今对我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暂借与你倒也没什么。”
长生主手上有多玄奇的宝贝,容晴都不会感到奇怪。只是她心中仍然还有许多顾虑。
“海鹫真的陨落了?”容晴现在怀疑是幻境了。
海鹫暴毙得蹊跷,如果是因为被幻境迷惑,容晴只是以为他陨落了,实际上对方活的好好呢,这也说得通!
“这是自然,我可没有在此事上对你造假。实际上你现在所见的我,是幻境造象的我,除此之外,皆是真实。”
“可再怎么掩饰,东宸尊主总会知道的。”
灵界的家族子弟都会有命牌,更可况是尊界。尊主想要知道自家后辈是否陨落,手段只会更多。
“那便一直拖延到东宸尊主就算知道也奈何不得你的时候!你这样的天才怎的如此胆小。”白默海主说得很轻松:“只要靠鲛珠一路掩饰到北天,到了北天便是天高海阔任你施展,凡事有浮屠尊主在上面顶着,你怕什么。”
能不怕吗?
容晴根本就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性子,她在做事之前总要考虑后果。
可这次实在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杀了海鹫。
容晴直直看向白默海主:“我明白海主的意思了,待到了北天,我会立即将此事禀报尊主。”
为今之计,确实如白默所言,得先拖延到回北天再说。在恶荒天门,一群道君虽有尊主在背后撑腰,可白默所为已经充分说明了长生主真想拿捏他们自然能轻易拿捏。
“这就对了。”白默颔首:“你是北天的人,依靠浮屠尊主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此刻心中肯定疑惑我为何处处帮你,除了私心之外,也是为了还他一些人情罢了。他们这些尊界之主都差不多,看重哪些后辈,没有难题也要设置难题来考验。很多你以为的大事,其实在我们眼中都不算什么。好好表现就是了,何需愁眉苦脸,露出让人可怜的模样?”
“大概是在难过没有拒绝的自由吧。”容晴随口道。
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不知是否幻境的作用,还是白默海主在与她交谈中太没有架子了,竟让容晴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埋怨。
“拒绝,也是自由?”白默饶有兴趣。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然是自由。如果不想做什么便能不做什么,就更是求之不得的自由了。”容晴轻声感叹。
“这样啊……那恐怕世间还没有生灵追求到这种自由了。”
白默陷入某种回忆:“长生宴中,曾设想过尊主之上更高的境界:大逍遥境,无所待而游无穷。到了此等境界,才算是真正拥有了拒绝的自由罢。”
“大逍遥境?”
“于你而言,太早了些。你要是好奇回去问浮屠尊主便是,当初他可是与诸位长生主同列而坐。”
容晴沉默点头。
而在海墟之底,一道光芒冲天而起。
沉入鲲鹏尸身内复制了海鹫完整气息的鲛珠迅速上潜,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在容晴面前猛地停下。
容晴没有犹豫,神识侵入鲛珠开始认主。
耳边是白默海主最后的提醒:“鲛珠有两大弊端。一、只能复制气息,模拟形体,涉及到道韵、天赋神通这些便要靠你自己了;二是除了长生主能够看清本质外还需小心一些能够看穿虚幻的重宝奇物,尤其要小心无极尊界少主,或许不久将来你便会碰上他。
只因他的双眼堪称诸天万界第一奇物,能够看透世间一切虚妄,看穿过去现在未来。”
第五十四章 六耳
待将鲛珠暂时认主,容晴指挥着鲛珠沉入人形海鹫的尸身操纵着他行动,与此同时,巨大的鲲鹏躯体自动缩小隐没入人形真身体内。
“海鹫身上的宝物……”容晴突然迟疑了下。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但是,有白默海主在场,容晴不敢直接动手。
“你杀的海鹫,这些自然是你的战利品。”白默懒懒道:“有这些东西在还能帮你掩饰一二,反正我没兴趣。”
“多谢海主。”
容晴矜持颔首,下手可利索,海鹫本尊和人形真身上的宝物都被她扒拉出来了,尤其是本尊体内的那件因果道重宝。
是一条朱红色的五爪龙。嘴中咬着剑柄,五只爪子死死扒住剑身。
“松开。”容晴冷漠说道。
硕大的龙眼中明显的闪过迷茫之色。灵智懵懂加上新成为无主之物,它竟乖乖放开了怀中的斩缘剑意。
剑意一被松开,便满腹委屈冲向容晴怀中,在接触容晴的刹那融入她体内。
容晴不敢浪费时间,开始快速地认主这些宝物,详细之处待回了北天再细细研究。
纵使有鲛珠作为后盾,容晴也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那妖族的两位道君发现端倪。以防万一,还是将宝物认主了自己收好比较保险。
免得事情败露,连宝物都捞不着那也太惨了些。
只是,还有一物,让容晴着实惊讶。
她没敢多做犹豫,而是恭恭敬敬双手捧至白默海主面前。
掌心之中是一对透明鳍耳。
“我道这小子为何连郁鱼的传音也能听到,哼,原来如此。”
容晴没有接话。
如果容晴没有记错的话,白默海主之前还说六枚鲛皇耳她只差容晴手中这一枚了。
眼下居然又出现了一对。
鲛皇耳到底有几枚?还是说白默海主并非如她所说的拥有五枚。
……也是,之前白默海主只取出来一枚罢了。
说不定,她就是只有一枚,骗容晴来着。
容晴沉默中暗想,白默海主的信誉可太低了,到底几句真几句假还得好好斟酌。
白默盯着安静躺在手心中的鳍耳沉吟了数息,并没有接,只是道:“你帮我个忙,就当还了此次的人情罢。”
“海主请讲。”容晴不置可否。
“我的孩儿在北天修行,你回北天后便将这对鲛皇耳再加上我手中的这枚转交于他,至于你那枚浮屠尊主所赐的鲛皇耳……”说到这里,白默海主似笑非笑地看向容晴:“你大可问问浮屠尊主,再决定要不要给我孩儿。”
……
黑衣女修从擂台中飞出,随即施展缩地成寸出现在了原承身边。
容晴回首望去,与那高大男修遥遥相望,目光交锋间暗流涌动。
人形海鹫面色苍白,气息急剧衰弱,就连气势都远不如一开始那般盛气凌人无法无天。
可以理解。诸位大能心中不由想道,首战便在众目睽睽下败得如此惨烈,这要还能狂得起来,着实有些厚脸皮了。
万盛道君居高临下地瞅着被两位妖族道君左右拱卫的海鹫,抚了抚袖子:“海鹫殿下此战辛苦,还请进入风神舟内好生休养,免得之后无力再与我北天殿下交战,那可就不好了。”
“万盛,你!”
“查笃。”在海鹫左侧的妖族道君明显更沉稳一些,喝止住了同伴。
四只圆圆的大眼睛注视着万盛道君,似乎在判断思索着什么,随即名为幽梦的沉稳道君闭合下方的一对眸子,只余头顶两只青灰色横眸。
“万盛道友的意思,我等明白了。能够休息一番再好不过。”幽梦慢吞吞说道:“殿下休养期间最忌有人打扰,想来北天诸位殿下不会做出这等恶事。”
“你什么意思?”
万盛道君发现这句话居然还不是他说的,海鹫居然抢在了他前面。
只见人形海鹫拧着眉,神情烦躁:“这什么阴阳怪气的口气。要战便战。”
他环视着在场化神之修,经过季徽时更是多看了数眼,引得晋王气压更低……只待海鹫恢复大半,他就打到海鹫的头盖骨都被掀出来。
被海鹫怼了幽梦也丝毫不气,仿佛对海鹫的坏脾气习以为常。
“殿下养精蓄锐到了序列战再一展神威,尊主看到了也会高兴。”
幽梦搬出了东宸尊主,果然制住了海鹫,让他瞬间闭嘴。
东宸尊主直系后嗣不多,可争起宠来的激烈程度都快媲美无极尊界的阴氏一族了。这次前往北天的名额可是海鹫拼尽全力才争取到的。
只是可惜……
幽梦心中对海鹫又是怜又是嘲。她也不怕被别人看出心思,毕竟就算她心理活动再剧烈,一颗怪兽头颅实在很难让人看出什么表情来。
海鹫眼神闪烁。的确,尊主宠信才是最重要的。开局受损不要紧,好戏,在序列战上。
北天山海序列战,届时诸天的那些大人物都会投来目光,意味着那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一战。在此之前一切胜负都没有意义。
海鹫眼神隐晦地扫过容晴、原承二人,这才冷哼一声,默认了幽梦的话。
“殿下,请吧。”言庐道君适时给出台阶。
两位妖族道君护卫着海鹫进入风神舟。完全进入之前幽梦还有礼地朝着言庐道君拱手,只是其狰狞头颅上很难看出是否带着笑意。
“恭喜道友,实力更胜以往。”
眼见着海鹫三妖离开,北天修士都感觉自在了几分。谢玉时似是算好了时间,抢在第一个向容晴道喜。
“道友谬赞了。”容晴的视线从海鹫身上收回,随即转身回礼:“也是运气好,正好克制到了他的弱点。”
“不是运气。海鹫的神魂并非他的短板。相反,他的神魂之强远超化神水准,可与道主争锋。”自出现在风神舟以来便几乎一直沉默的子车玥距离容晴有些远,此刻终于忍不住道:“你能感觉克制他,不过是因为,你比他更强。”
比他更强。
这毋庸置疑!
可这样直接挑明,一时间许多殿下甚至道君们心中五味杂陈。羡慕、嫉妒、遗憾……就连谢玉时含情的微笑都僵硬了几分。
“输给你,我心服口服。”子车玥抿了抿唇,也不需容晴回应,率先飞入风神舟中。
第五十五章 分析
子车玥的这一转变,旁人看在眼里,神情皆有些微妙。
宋更是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着谢玉时的表情,在看到对方完美的笑容时颇为无趣地咂嘴。
尽管唐与谢玉时的婚事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但宋对于谢玉时很难产生什么自家人的情绪。
她是个商人,商人谈太多感情可是件麻烦的事。
想到这里,宋倒是对容晴未曾说出口的计划有些兴趣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余容殿下能带给她多少利益。
宋极快地神识传音于容晴。她的传音秘术自信不会被其他道君截取,至于白默海主知不知晓,倒也不重要。
在得到了容晴肯定的答复后,宋也不需再多说什么,带着身后保护她的道君、道尊一众回到了风神舟。
至于唐?爱跟在谢玉时后面就跟着好了。
谢玉时与容晴两人一边笑谈一边进入风神舟。谢玉时邀请容晴什么时候去玄都聚聚,容晴慢条斯理地回答着近期的打算,在完全进入风神舟前,装作不经意般最后回眸看了白默海主一眼。
一身白裙的鲛女身形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是这世间最恐怖的存在之一。
就连容晴视线中所触及到的,都无法断定是对方真实的存在,亦或是幻象?
巍峨的风神舟被豁然张开的巨嘴一口吞下,没过多久,再度出现在了原来的降临之处。几乎快要完全融入黑暗的巨鲸沉默地注视着巍峨的风神舟极快地钻入乱流。在数百次跃迁后,终于开始脱离恶荒天门,直到完全消失了踪迹。
……
“你怀疑白默海主会借由鲛珠潜入北天?”
容晴:“毕竟是她的本命法宝。不能断言没有这种可能。”
“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没必要啊。”天下第一说道:“北天可是浮屠尊主的地盘。浮屠尊主掌握北天一切时空。白默海主要是敢分神来到北天,小命都相当于捏在浮屠尊主手里。就算是白默海主与浮屠尊主私下里有外人所不知的深厚情谊,但情谊再怎么深厚也不可能连一点戒心防备都没有。”
“只是可惜,还是中了他们的算计。”天下第一想到容晴之前所言的在恶荒天门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叹息:“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实力悬殊,我们很难不受他们影响……有时明知前路是陷阱,还要眼睁睁看自己走过去。”
容晴没有回答。
她都已经习惯了。
还要忍,还要继续砥砺前行,直到翻盘的那一天。她很清楚,没有耐心的人,早就折戟于修行路上。
容晴深吸口气:“白默海主会不会借鲛珠进入北天此事另说。我只是觉得……临行前海主与我交待鲛珠的致命弱点,其中特意提到道韵天赋神通是无法模拟复刻的。对于旁人来说,这个弱点要克服很难,甚至需要百般掩饰。但对我来说,不难。”
闻言,天下第一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知道容晴的依仗:“你有先天太俶,又有完整的海鹫尸身,想要培育拥有鲲鹏血脉的分身根本不难。”
甚至,可以不断提纯海鹫血肉神魂,使其返祖,让培育出的分身成为与东宸尊主无二的真正鲲鹏。
“可问题就出在这解决方法上。”天下第一越想越无力:“连长生主都无法解决的致命缺陷,却被你解决了……你是怎么解决的,白默海主必然要猜测。”
容晴:“白默海主还多次提到让我有什么疑惑直接去和浮屠尊主谈一谈。她和浮屠尊主就算不是情谊深厚,至少也是关系匪浅。浮屠尊主是知道我夺舍先天的。但他并不能肯定这具先天有什么本事。这下子,通过序列战他便能验证绝大部分猜测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将此行暗藏的玄机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天下第一心里那个愁啊,但看容晴还算镇定,忍不住问她:“你现在如何打算?”
“打算?”容晴想了想,问道:“东宸尊主是个什么性子?对后辈重视吗?”
“如果你想破罐子破摔,也不要揽在自己头上。”天下第一呵呵了一声:“东宸尊主的脾气是相当不好。无极尊主脾气也差,但他自诩人族圣祖,骨子里还是讲礼义廉耻的,品性尚不算坏。可东宸尊主性格极端,睚眦必报。若他知道海鹫已死,恐生战端。”
而两大尊界掀起战火,无论北天是胜是负都是极其惨烈的局面。
“不管后续如何发展,你拿下序列称号,届时浮屠尊主出面保你便更有底气和保障。再加上山海碑留名,多一道保命符。如果真打起来了……有人护着也就罢了。若北天顾不及你,我们就先撤罢,避避风头。”
“逃去哪?”
“撤到罗生尊界,隐姓埋名低调一段时日。”天下第一觑着容晴:“亦或是雪微尊界?以归还山河图的名义,到从极殿下那里继续修行。”
容晴:“……”
大可不必如此悲观。
“我的打算嘛,说来也简单。将恶荒天门的一切见闻报告给浮屠尊主便是了。至于浮屠尊主会如何判断我现在也无法未卜先知。总之我先隐瞒着太俶的能力,一切听尊主指示。强如浮屠尊主,怎么也能想出办法的。”容晴缓缓说道:“当然,隐瞒太俶能力是前提,鲲鹏分身还是要培育的。如果运气更好一些,培育霸体分身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
她看得分明,季徽就像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积蓄了太多想要反击的力量。只季徽自己还未完全醒悟过来。
……
“没想到余容你居然一刻也等不及。是有什么好主意?可是关于星尘照镜?”
试炼场中,白衣容晴进入宋的试炼场地,并未打生打死,而是颇为安逸自在的相对而坐。漫天白沙如雪一般纷纷扬扬。
进入风神舟后没多久,容晴便以恢复状态为名进入静室闭关,实际上是在研究琢磨海鹫的那些宝物。而法衣分身则是进入试炼场,赴宋的邀约。
“赚钱的事哪能不急。”容晴笑道:“确实如你所想,关于星尘照镜。不知殿下是否同我一样想法……每回进入这里都要先进入试炼场不觉得非常麻烦吗?”
第五十六章 不死不灭
“唔,是多有不便。”宋饶有兴趣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想着,若是人人都能随时随地进入星尘照镜,而不拘于试炼场那便好了。试炼场就算建造得再多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创造能快捷进入星尘照镜的法器是大势所趋。”
容晴心里已有大致构想,也不怕宋听了她的想法后便撇开她单干。毕竟想法归想法,要真正落实还有一段距离。
“我懂你意思。”宋摸了摸下巴:“听起来跟冥府的手段有些像。可惜有冥府功法约束,不是每个修士都能享受到的。”
容晴微笑。冥府面具确实给了她灵感。
虫族。种类数量多如繁星的生物,展现出的奇特之处常常能超越的人们想象。
冥府利用阴寿虫的特殊制成面具,统御全府覆盖三十六灵界而井然有序秩序森严。容晴亦打算利用虫族的生物特性制作终端用于连接星尘照镜。
如今细细想来,冥府实在很不一般。自接触到尊界五辰以来,容晴已不再如以往那般仰望冥府了,然而冥府相对应的实境和虚境就如同一个缩小版的星尘照镜,冥府面具更是能引领修士进入虚境之中,不论修士身处何处。
所以,能创造出星尘照镜的浮屠尊主当真只能做到试炼场这一步吗?容晴心中不是没有怀疑的。
甚至冥府背后的大靠山就是浮屠尊主也说不定。
“因此才要创造出不受功法拘束的法器,让所有修士不论修为都能使用。”容晴说道。
“这法器也不是说创造就能创造的。”宋笑眯眯道:“不过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法器的创造似乎已经不成问题了?”
容晴含蓄颔首。
“我机缘巧合,收获了一巢沉睡状态的奇异虫类,似乎是纪元之前的产物。后来研究发现,这种未曾记载过的虫类有极强的传讯能力。或者说,这一巢虫类实际上只是一只虫。每一头虫子都是虫王的一部分。”
宋忍不住接话道:“也就是说,只要将虫王与试炼场连接,那么其附属虫族不论在何处都相当于连接了试炼场。修士认主了附属虫族,自然能借此直接进入星尘照镜。不过……真的能够认主吗?同时被成千上万修士认主也能成功?”
“我试过了,是可行的。”
容晴当然能够保证。因为所谓因缘巧合得到的虫类正是寄生于太俶中的生物。太俶体内孕育诞生的生物太多了。
随时都有物种诞生与消亡。
这种生物,暂时就命名为不死不灭吧,本体孱弱没什么特殊,唯有生存能力强得可怕。它还没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更多的是遵从生命本能去不断分裂。然而不论它分裂出多少份,仍旧是同一个意志意识。因此,只要还有一个切片存活它就相当于不死。
而它自身的寿命,容晴还无法估算。因为它自太俶体内诞生起便凭借这一特性再未真正消亡过。
说是能够让万千修士认主。实质上认主只是让其他修士能够借此使用它罢了,这点与阴寿虫不同。
阴寿虫为了自身族群繁衍,已经放弃了自身独立的意志意识,每一个个体依靠修士进行繁殖,就算经常因为修士陨落而使族群中的个体死亡。但只要阴寿虫还存在于此世间并且稳定繁衍,那么便是整个族群的胜利。
至于不死不灭,严格来说,分裂只是它生存的手段而非繁衍的方式。它至今没有真正繁衍过,从族群的角度上讲它是极为脆弱的。
而让天下第一尝试认主不死不灭某个分裂体后,发现根本没办法成功认主。
不死不灭真正的主人,唯有太俶。这亦是太俶对自身负责的方式,凡是在其体内诞生的生物都受其生命本能的影响,对太俶绝对的服从。
容晴在研究太俶时发现不死不灭时是非常惊喜的,甚至她对于不死不灭有更高的期待——在长期浸润于星尘照镜这样复杂的环境的情况下,不死不灭能否在接受与处理海量信息时突破,进化出更复杂的思维能力。
“这一虫类的培育情况如何,能够实现短期内的大批量繁衍吗?”更关键的是,“它与星尘照镜的相性如何?修为低的那些修士也就罢了,如果修为高些,如化神,甚至道主,道君他们要使用,虫王尤其是附属虫族能否支撑高强度的神识和巨量信息流?据我所知,冥府的高阶修士所拥有的阴寿虫无不随着冥府成员实力的提升而提升,阴寿虫的上限还是很高的。可按照你之前所说将附属虫族寄宿于法器中,那么作为法器核心的附属虫族是否有这样高的上限,能够稳定承受道君的神识。”
同福商会做生意,绝对不可能放过道君这样的超级大客户。如果容晴的那巢虫类没有这么高的上限的话,其价值无疑大大受损。
“能否承受道君神识,甚至同时能够承受多少,这些都是我等要尽快研究出结果的。单靠我一人可完成不了。这也是我为何要与殿下合作的原因了。”容晴含笑看向宋:“如何从无到有,同福商会应当很有经验才是。”
“哈哈,道友谬赞了。”听到好话,心里哪有不高兴的,不过宋心中还是有疑问:“只是东临宗实力底蕴不仅不弱于同福商会甚至还有超过。余容殿下为何绕过他们找我……?当然,仅是我自己好奇,忍不住才问,殿下如果能满足我的好奇心,那在下当真是感激不尽了。”
这样的疑问,不止同福商会有,将来容晴还要面对各方势力同样的疑问,她心中早已布好答案。
因此容晴并未心生不愉,反而郑重道:“这是我综合考虑的结果。”
其中,对原承的考虑不必向外人明言,但是——
“道友怎么就断定我仅是制作法器就到此为止了呢。我想做的远不止这些,我只是在每个阶段寻找最合适的伙伴。”
容晴语气平淡地说着,然而绝非轻描淡写,而是凝聚无比的信心与恒心才产生的笃定。
她并不畏惧一时的失败,一旦她真的要做什么的时候。
……
“她真这么说?”赤足女子挑了挑眉。
纵使足下宽阔无比的地面纤尘不染,美艳女子一双白嫩小脚仍旧与地面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千真万确。晚辈可不敢欺瞒府君。”宋笑眯眯的。
“本君自是相信殿下为人。”泰山府君说道。
“唉,”宋笑着摇头:“没想到还真让府君给猜中了,有人上门来与我谈相同的生意。只是没想到这人竟是余容。”
“不算猜中。有此想法不难,难的是实现的过程。余容敢直接和你谈生意,想来至少完成了七八成。”
“或许吧。”她耸了耸肩:“在没看到送过来的成品前,晚辈可不敢下定论。我见余容言下之意还要我们同福商会帮忙,看来还是得指望府君您啊。”
“哼。”泰山府君亦关注了解宋,“本君看你是想两头都吃。”
宋笑意不减,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我可不想独吞好处,赚钱嘛,大家一起赚最开心了。”
第五十七章 开启
在日头还未完全跃出时,天空中只有一丝朦朦胧胧的光亮,连绵群山宛若沉睡在黑暗中的兽,瞧不分明。
然而对于修士来说,这点光亮足以让他们看清全部了。
山间藏着一座小小的道观,蓬门大敞,迎接着此界修为最为顶尖的大人物。
“恭喜虹非道友,突破化神,实力再上一层。”花主看到虹非,眼睛一亮。
花主贺喜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在的。
母界成就化神殊为不易,纵使分属两个势力,可花主与虹非彼此往来比和剑宗那些冷冰冰的修士打交道愉快多了。再加上即将面对整个北天海量的天才和高阶修士,花主心中何尝不生出惶惶之意,只有想到剑宗才多了几分信心。
沧流洲和北地同界相处数十万载,纵使过往有什么龃龉,如今都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花主看向虹非,还有她身后的三名男修。
分别是剑宗执法长老玄骨、授业堂长老靖河以及藏书阁长老岫岚。
玄骨是虹非道侣,外表看着更年轻些。而靖河与岫岚则明显老态。
花主不敢小瞧后面这两位,他们可都是很早就成为化神了,那时的花主都还没出生。现如今这二位的修为更深,只差临门一脚便要突破到执境。
靖河看着慈眉善目,并不一味死闭关,经常下山入世修行,闲暇时亦会去授业堂指点弟子们修炼。
而岫岚则孤僻许多,常年在藏书阁研习典籍参悟剑道,几乎不出现在人前。花主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但立时就从沧流观主秘传的玉简中找出了对方的信息。
“承蒙剑主看重,予我点拨,侥幸在大限之前突破。”虹非笑容明媚,一扫以往郁气:“恰逢星尘照镜开启,能碰上此等际遇,这一生算是不虚了。”
“有如此际遇更要牢牢把握住,在修行一途上愈走愈远才是。”花主随即忍不住问:“剑主要驻守剑宗是当然之理,可为何道子并未前来?”
流光剑宗三位剑主如今行踪难寻,久未露面。剑宗上下一切事务皆有道子决定。有道子头衔在,是名也正言也顺。而道子的能力亦毋庸置疑,进退有度,从未有过任何差错。
可花主对于剑宗道子修行进度的关注只多不少。
虹非那场化神雷劫凶猛至极,她远在沧流洲看得也忍不住心惊,不像是一个以往默默无闻的半步化神能够引动的。花主怀疑怕不是道子借着虹非突破的契机也顺带突破了吧。
这种事修界发生得不算少,花主怀疑的也有一定道理。
“道子他对剑宗之外的事情不太关心,总归我等五人先进入星尘照镜中探探情况,也好有所应对。道子早来晚来都没什么区别。”
靖河的语速慢吞吞的,然而不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是花主的前辈,他一发话,花主立时就住了嘴,不再试图探听道子的事情。
五名化神参与序列战,便能让五十万名母界修士不论修为进入星尘照镜中,花主心想这五十万个名额中道子必定会占去一个。如此际遇,谁能不动心?
三名不擅言谈的剑宗修士闭目调息,花主压下心中焦躁与虹非轻声谈着些许琐事,时间便过得快上几分,柔和的阳光将山林照亮,枝桠上的鸟鸣声霎时间吵闹了起来。
而在到达某个时间点时,三名男修同时睁开双眸,花主与虹非亦是极为默契地不再言语。
星尘照镜,正式开启。
两名女修对视一眼,率先迈入沧流观中。
而在同一时刻,北天大量母界化神纷纷踏入道观中,成为星尘照镜正式开放后的首批来客。
沧流观异变后,花主发觉自己即使认主了沧流观也不算完全掌控,星尘照镜正式开启前更是连她这个观主都无法进入沧流观。
进来之后,弥散的雾气将她的神识牢牢禁锢在周身五尺范围内,而与她同时进入的虹非,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很快雾气席卷着散开,露出环绕着花主的四十九条通道。每一条通道的尽头浮现出一个数字,正是从一到四十九。
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多余信息可以挖掘。
秉着取中不取极的原则,花主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三十一。
至于虹非?那根本不需要考虑。听师姐的,选九。
九为极数,亦是修界中重要的数字。
选九、四十九的母界化神居然占了大半。
“看来是不会死这个前提给了他们许多自信啊。”
外表俊朗的男修说出此话,很难让人觉得这不是在嘲讽。
“那是因为他们信任尊界,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他们当然不会贸然选择这两个区,甚至会刻意避开。”在一旁的女修神情淡淡。
他们二人俱是浮屠塔修士,承蒙祖上荫蔽,即使没有特别优秀也进入了浮屠塔三层楼,勉强接近浮屠塔核心层。
浮屠塔此刻除去闭死关以及参加序列战的,成员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到齐。
“你别小看他们,说不定就有人得到上面那些前辈的青眼,从此一飞冲天也说不定。”
“哪有这般容易。”男修嗤笑。
可当真不可能吗?他们二人还有其他数千三层楼成员分属同一组,监察第九区发生的一切,如有异常直接向上一层楼汇报。
而真正核心层的大佬不需操心这些小事,他们更加关注的是有没有被遗漏的母界天才。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挖掘出来。
女修没再接话,她当然知道对方想再上一层楼却数次未能如愿故而心中忿忿。但他们本就是靠了些许关系才进来的,也没必要再不平什么。女修注视着蜂拥进入九区被随即投放在各处的母界化神修士,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感叹,不知道哪个小家伙能有好运气被大人物收入门下,那可是真的翻身了。
……
虹非出现的地方可真是凑巧了,正好就是在一处木屋中。
屋外寒风料峭,下着冷雨,屋内倒是暖意融融,炉中木柴偶尔爆开低响。
虹非拿手背碰了碰面前茶壶,壶身微烫,似乎屋主刚离开不久。
“道友好生镇定。”坐在虹非对面的女子高鼻深目,这般形貌不似虹非以往在母界见过的任何一人。
女子自我介绍道:“在下名为李季,化神前期,来自苍阳界,不知道友是来自哪座母界?”
“区区小界,不值一提。”虹非问道:“道友来这多久了?我与好友一同进入,没想到完全分开了。”
“这些事再提也不迟。”李季再度问道:“道友究竟来自何处?我想知道。”
虹非没有立时回答,抚了抚袖子,在腰间储物袋一拂而过时,心中多了几分安定。
陷入沉默中,两人并不觉得尴尬。
“沧流界,道友应是没听说过的。”
“确实没听说过。”李季面无表情道:“看来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说完站起身,打开木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回,倒是让虹非有些愣了,看着木门又被寒风吹了回来,死死扣在门框上。
还真是个怪人。
第五十八章 争端
那古怪女子离开后不过十息,便再度闯入一群人,足有十三人。
进入九人,另有四人堵在门口。
“你好。”领头的蒙面女修开门见山,“我等来自辉霞界。想必道友亦是母界修士,不久之后这第九区将会进入海量灵界甚至尊界的化神修士。我们母界修士想要争一番天地出来还需携手共济,不知道友可愿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外出探索?”
虹非站起身来,垂首想了一息,随即道:“多谢道友好意,只可惜在下单打独斗惯了,到时拖累道友队伍,那在下可难辞其咎。”
出尘女子虽是轻声细语,可回绝地却很坚定。
“我明白了。”蒙面女修朝虹非拱了拱手,“请恕我等打扰,就此别过。”
虹非回礼。
这一十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见虹非拒绝,也不再多说什么,十三人训练有素保持着阵型快速离去,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之中。
虹非站在窗边,暖融融的火光将她的身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透过一方小小的窗户,虹非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多倏忽出现又消失的身影,有独自一人的,也有浩浩荡荡成群结队的。
不知那集结了数十甚至上百修士的队伍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但虹非知道,刚刚那十三人的行止绝非一朝一夕磨炼而成,她一个人贸然加入这样的队伍反倒危险。
平原朔风凛冽,刺骨寒气充斥着屋外的世界,但这样的寒冷虹非并不畏惧。
这座空旷平原以虹非目力所及远看不到极限,更不知道其地貌究竟如何,只知道如她现在所身处的木屋一样的安全屋不在少数。
星星点点的光亮密布着,好像在给失路之人指引方向。
“不急着出去,再观察观察。”虹非心想。
如果没有之前神秀对她说的那番话,虹非绝对不可能淡定地呆在木屋中。因为这木屋中实在什么都没有。
大家都是奔着夺取更好名次的目标来的,自然不可能在木屋中荒废时间。越是混乱越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若是大家都冷静,不愿贸然开战,那便主动掀起争端。
总之,就是要乱!
在序列战正式开启的五分钟后,属于高阶大术的磅礴波动撕裂了寒风,传向各处。
有一位修士猛然跃至半空中,牢牢吸引住各方视线。
“是她。”虹非双眸微睁,认出了半空中的黄衫女修,便是刚刚那十三人中的领袖。
而这次她的帮手似乎不止那十二位修士。
泛着冷光的粗壮锁圈雕虎刻象,环环相扣,将身着明黄道服的蒙面女修圈于中心,成防护姿态,然而首尾两端却化作咆哮兽首朝着一名黑衣男修夹击而去。
之前的高阶大术似乎已经将男修击伤,他持剑应对虽不见狼狈,仍旧逐渐落入下风。
虹非看得专注,在看到男修抓住空当凭一剑意横空,竟穿过重围突然迫近黄衫女修时,忍不住眼睛一亮。
“好剑。”
但蒙面女修眉眼很是平静,并不为这惊艳一剑而有半分动容。
她反手抽取负于身后的长剑。乌色剑刃从剑鞘中显露时没有任何光亮。
然而此剑一出,四周狂风似乎都静默了一瞬。
下一刻,双剑交击,割出令人牙酸的尖利声响。
黄衫女修左手持剑,大开大合,力道极猛,直过了百余招将黑衣男修逼得节节败退。
男修眸中厉色划过,然而未待他出手,对面持剑之手忽而换了右手,剑走轻灵,更似鬼魅,如此近距离的猝不及防下,竟被蒙面女修一剑劈去小半身子。热血泼洒入风中。
男修催出心口热血,随着身体内泼洒出的血液结成禁制,袭向女修。
他知自己这一劫是逃不过了,但他死了,这女人也别想好过。
男修的厉喝声滚滚如雷:“你以结盟名义诱人出来,却是起得杀人夺宝的心思,卑劣之徒必遭恶果!”
黄衫女修又何需惧他。蓄势待发的两颗兽首趁势撞向男修,一路顶着他的残躯从半空钉入地下,在撞击地面的那一瞬间爆发出隆隆巨响。
两道长长锁链贯穿他的身体深深埋入冻土,黄衫女修持剑顺着锁链方向下落,直到快接近地面时才停住,脚下男修的尸身已然消失不见,唯有一枚储物袋和一柄长剑遗落于原处。
黄衫女修抬手虚招,将长剑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查探了男修的储物袋后方才挑眉轻嘲道:“宝物没有,嗓门倒挺大。”
她随手将储物袋掷于地上。
一时间,那些看向储物袋的目光又灼热了几分。
从战力来看,这黄衫女修眼光必定高一些,因此她看不上的东西不代表不是好东西……
虽心中蠢蠢欲动,可忌惮黄衫女修还在此处,倒也没有人贸贸然就冲出来。
黄衫女修环视一圈,随即再度飞入半空中,不知是又看到了哪个目标要如此快速得追寻。
女修离开后,那枚遗落在原地的储物袋不出意外成了众修争夺的目标。
刚刚两人相争的过程几乎全数落在了虹非眼里。
“看来战死出局后,就连本命法器也会掉落。只是……”虹非有些不解:“她明明自己有法器,为何要拿别人的。”
在虹非理解中,应是储物袋最优先拿。而本命法器对于自己的价值最大,对于他人而言更多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虹非在踏上那条写有九的路后,一路通向了另一处藏身于雾气中的巨大空地。在那里,根据提示她将自己的本命法器再度凝练了出来,并且挑选了许多丹药、阵法以及法器。将初始的一万通宝几乎挥霍一空。
那可供挑选的宝库名单中宝物数量堪称浩瀚,品类之多之陌生,虹非都要看得头昏眼花。生怕落后于别人太多,再加上购买宝物也有时间限制,她只能赶紧将自己能用得上的宝物挑选出来。
对于一些需要花费时间精力修习的秘术、功法等等只能抱憾了。因此虹非见那男修临死之前都没能使用什么强力宝物护身,忍不住猜测对方应该是选了一些秘法。如果他能撑到后期,这些秘法必有大作用,可惜运气不好遇上那女修竟这么早就出了局。
虹非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终于第一次推开了木门,踏入了门外的世界。
寒风霎时将她额发吹起。
虹非持剑避开混乱的夺宝现场,开始朝上飞去。半空中不断爆发争斗,虹非的出现虽然醒目却算不上招摇。
但她还要继续向上。
越往上飞,便愈加寒冷,甚至透过她的芥子域让其乌黑眼睫上结了细细的霜粒。
“咦?”李季看着那道坚定地朝天心处飞去的白色身影,觉得有些疑惑。
“专心。”黄衫女修淡声说道,与这状似提醒的话语一同到来的是充满杀意危险重重的一剑。
李季亦有准备,长刀隔挡,随即以右手短刀突进。
然而下一刻,她们二人再也无法专心对战。
天心处喷发出无数星点,好似星河倾倒,盛大灿烂地投入大地的怀抱。
耳边是地面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而目光中,是瞬间淹没在璀璨光辉中的白色身影。
第五十九章 红线
虹非只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光芒铺成的海洋中。如此绚烂的光辉并不灼热反而一片冰冷。
星点朝着四面八方飞去,甚至虹非的所在距离中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她并不贪多,只要找到一个拖着金色尾巴的流星便够了。
地面上无数修士看着上空坠落的无数星点,部分人还持着谨慎态度,甚至进入木屋暂避,而虹非则是满心焦急。
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而满目流星皆是白色,只有部分散发着莹莹蓝光甚至是近乎于紫。可是,金色?她根本没看见。
她不能再等。
神识呼啸着铺散开来。百里、千里、万里……肆无忌惮地掠过无数修士。
虹非之前在宝库中花费了将近一千通宝购置了一枚丹药,在此丹药的作用下,她的修为进入化神大圆满。当然,仅限于序列战。
论修为可以说是化神期中的顶尖了。但论实力……可并非简单由修为决定。
“以为是化神大圆满便能在此猖狂了?”李季瞥了虹非一眼,随即抬手阻住一枚白色星点。与其他接住星点的修士一样,星点甫一与人体接触,便快速没入体内。
而这神秘星点带给修士的却是……道韵!
李季双眸一亮。
她得到的道韵名为聚沙,道本源感悟自然是不会有的,可却赋予了李季使用这道韵的能力。聚沙,顾名思义,便是将周身事物朝自己位置聚集。
李季抬手虚抓,远处疾行的流星便被她吸过来一枚。
因为没有任何感悟,单纯使用这能力,李季没有任何体会,甚至觉得有些无趣。使用灵力不也一样能做到吗?
身侧两颗兽首咆哮着腾挪,蜿蜒的锁链快速地替蒙面女修围住了一大批星点。星点蜂拥着朝蒙面女修涌去。
然而……“这又是何必?一个修士只能同时拥有三枚。”李季手里捏着第四枚星点,想要再融入体内,却发现完全做不到,乃规则所不允许。
蒙面女修闻言眯了眯眼,眼中有着明显的笑意,但做了这么久的对手,李季可以保证面罩之下绝对是嘲笑。
嘲笑什么?蒙面女修没有言说,反而带着这一大批星点朝远处遁走。
“……不好!”
李季到底不是笨蛋,只不过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现在想明白了心里直呼失策:“虽说修士一人只能拥有三枚,可没说不能随身携带,想要换一种道韵便更换一枚在体内便是了。”
至于每一枚星点内含什么道韵?反正只有使用者才知道,旁人如何看得出来。论起隐蔽性自然也是不差的。
事不宜迟,李季瞅中一处星点聚集得较多的方向,袖中召出一舸暗金色的小舟,借飞行宝物的速度优势追了上去。依靠道韵聚沙,她收集星点的效率只高不低。
……
剑光泓泓如秋水,一身白衣的出尘女修性情温柔,出剑时却极为利落果断。待归剑于鞘,半空跌落的尸身还未落地。当然,也没机会落地了,尸身很快消失只余无主的储物袋被收缴。
远处的蒙面女修见到虹非收缴完储物袋,这才离开护卫着她的十余名修士来到虹非近前。
“上次一见太过匆匆,还未向道友通过姓名。”蒙面女修快速说道:“在下姓安,安斓。”
虹非回礼,告知道号后,忍不住问道:“道友这次特意找我,有何见教呢?”
“见教不敢当,还是想邀请道友加入我的队伍。强强联合,有百利而无一害。”安斓耐心等待着虹非的回答,即使周身聚拢大量的星点,众修眼红之余却也不敢来夺,只因安斓以强势姿态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想要来抢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虹非拿出上一次的理由,安斓反应也很快,回答得滴水不漏。
虹非只得道:“之前那男子出局前所说话语听到的人并不少。我自是信得过道友的,然而此事到底对道友名声有暇,道友可有考虑过找个机会澄清此事?”
“原来道友顾虑的是这个。”安斓平静道:“序列战本就残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历届序列战陨落的化神可是有数十亿,此届序列战却是不会有任何死伤,纵观诸天历史都可以说是无比仁慈了。在序列战中的每一息都要积蓄实力,那男修与我的打算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他输了,因为我比他更强。”
你死我活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澄清。
“你一定没杀过人。”安斓盯着虹非的眼睛:“若非确定对方不会死,你不会下死手。诚然你的剑招很凌厉,但气势却犹豫。”
安斓心中有一瞬间的杀意。
她分出一丝心力关注虹非是因为察觉了对方的古怪,尤其在远远看到虹非夺得一枚金色星点后这种古怪感觉达到巅峰。再回想之前种种,莫非此人早已知道会有这一场流星雨的出现,也知道星点中哪一种颜色所代表的道韵最珍贵。
因此目标明确,只寻找金色星点甚至毫无顾忌地展露修为。
安澜不认为金色星点只有虹非体内这唯一一个,但数量极其稀少是可以肯定的,到现在她也只发现了这一个。
每一枚星点都代表着一种道韵,稀罕到估计只有个位数的金色星点代表的该是何等强悍的道韵?
弱肉强食是自然之理。一个人修为再高,却不会杀人甚至从没杀过人,在安斓眼里都是纸糊一样不堪一击。
可若是此女背后有靠山呢?能够得到序列战如此内幕的消息,这靠山还不小才是。在序列战杀掉对方有什么用?反倒结仇。
因此安斓很快便消散了杀意。
“道友说得不错。”虹非垂眸,轻轻地笑了:“我的确没有杀过人。更关键的是,我本来就不想杀人。不想杀便不杀,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安斓抿唇没有反驳。
“道不同,不必强求。”虹非现下只想等到容晴再做打算,当然不可能和别人一起行动。“安斓道友,我等有缘再会。”
安斓拱手回礼,沉默地看着白衣女修快速离去的背影。
那罕有的强大道韵她心中仍有忌惮,不敢轻易试探。便让其他人去试探吧,至少目前安斓不打算与虹非为敌。
……
序列战开始一个时辰。
木屋中陆续传出动静。许许多多修士从木屋中走了出来。神色凝重地看着远方的大片虚空。虚空不可触碰,不言自明。
这是被传送到了最边缘的地界?
从木屋中走出的修士越来越多,数量很快攀升到了百亿,增长的趋势却没有丝毫减缓。但这第九区的最外围占地面积也是最大,因此仍然非常空旷,再加上许多修士并不在原地多做停留,直接朝中心方向去探索,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外围修士数量越来越少。
然而,越是后面进入序列战的修士实力便愈发强悍。
当容晴真正进入序列战时,已是开始的第二个时辰。
她推开木门,踏上坚硬的岩块。因斗法而产生的石屑纷纷扬扬好像雪花一样,天空昏暗低垂。
容晴仰望着虚空,看到了一道鲜明的红线,无边无际。
第六十章 入阵
修士感知危机并不单纯靠视觉。
这红线所蕴含的大恐怖意味,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已清楚知晓。更何况它还在缓慢朝里移动。
这不就是驱赶着修士往中心去吗?
如果不想现在就死,就必须前往内围。
容晴环顾四周,人影寥落,遥远处被她注视的修士更是惊慌着远远飞走,似是认出了她。
作为异军突起的序列战热门,母界修士不知道容晴还情有可原,但灵界化神不知道可就说不过去了。
十位殿下,被视为不可争锋要远远避开的对象。也只有各界的化神九转才能试着与他们抗衡。
在容晴之后,绵延木屋中再无第二人走出。满目皆是荒凉。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容晴心想。
纵使被随机投放进入此处,更是对目前规则一无所知。但她感受了下全身力量。神魂、肉身、道本源感悟无一不妥。
这就足够了。
神识呼啸着往前延伸,掠过广袤平原,掠过寒风凛冽的高空,掠过大量斗法的修士,直到经过一座平地而起的白色巨塔时才有所停顿。
一名身着乌兰色道服的男修正要迈步进入塔中,此时似有所察,厉声喝道:“谁?”
跟在男修身后的百来名修士反应亦是极快,迅速激发法阵想要追索那道隐秘的神识,却被男修抬手阻住。
“它已离开。”
“公子?”
“走吧。无需理会。”
男修摇头,带领随从进入塔中。他们好不容易一路厮杀来到白色巨塔处,这神识不知远在多少万里之外,就是追上了又有什么用。
而收回神识的容晴对那领头男修的实力已有模糊认识。
化神九转。且是九转中排名较高的那一批。看他道服上的纹饰,似乎隶属于烟波庭。
不过,容晴更感兴趣的还是那座白色巨塔。那巨塔隔绝一切神识查探,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居然引得那么多修士进进出出。
这般想着,容晴不再犹豫,化作一道光线朝着白色巨塔所在之处急速飞去。
如此大喇喇地赶路,怎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序列战开始已有两个时辰,该组队的早已组队完成。容晴的出现,他们心中自有计较,觉得打不过便只将消息传出去,远远避开便是。
若是觉得打得过……
容晴疾驰将近三千万里,准准飞入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中。
幽蓝法光冲天而起,将昏暗天空都染上不祥之色。
原本笔直飞行的光线划出一道奇诡的弧度,随即化作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她双手握剑,稳稳截停劈下的巨斧。
上半身赤裸的男修肌肉贲张,大手挥舞着巨斧,动作完美流畅,比人还高的巨斧越劈越快,一时之间与容晴对砍居然没有落下风的样子。
但这并非体修,而是傀儡。
且不止这面前一个,云中还隐藏着一黑袍傀儡,袖袍中露出的双手晶莹剔透,结印的动作快成残影竟仍有从容的味道。
厚重的云层中忽而钻出一对犄角,随即硕大的兽瞳露出直勾勾地盯着容晴。
一握可碎山裂石的利爪,翘起坚硬鳞片的蜿蜒身躯,坚韧华美的尾巴。
倚云而生的巨龙在结印完成的瞬间,没有怒吼声,反而灵活鬼魅地朝容晴游去。手持巨斧的傀儡在巨龙靠近时便借力退开容晴近前,转而在远处瞅准机会甩斧偷袭。纵使巨斧被浮屠道韵毁成齑粉,它倒也不怕。
巨龙尾部划过云层时引动大量雷电。
傀儡抽取雷电很轻易便再度凝练出一柄巨斧。
隐藏着身形的黑袍傀儡召出巨龙还远不算结束,漂亮的右手探入左手宽袖中,取出满满一手的透明珠子。
这些珠子被它抛入云中,遇雷电而化形,在密密麻麻的电光中,变作高大魁梧的金甲兵。
撒豆成兵。
凡人传说中的仙家术法不过是此阵的其中一环罢了。
撒豆成兵之后更有巨人搬山,乾坤倒错……
阵中风雷大作,声势浩大,而主持此阵法的修士阵容更是令人心惊。
一百名化神九转作为阵枢,修为在九转之下的两万名化神齐力压住阵脚,更有将近万名化神修士在阵法外围警戒。
作为阵眼的十三位化神九转在试炼场中的排名皆在前五百之列。
不得不说,第九区的化神修士在数量与质量上都远远超过其他区。都知道第九区占了九这个数字,必定很是艰难。但搏命之修,越是艰难越是要闯。
一名男修自远处飞来,这支团队并没有阻挡,反而为其让路,令其快速靠近阵眼。
男修朝着其中一位主持阵眼的女修拱手:“师姐,幸不辱命,我已将道韵和灵宝尽数带回。”
闻言,蓝衣女修露出笑意。
“这样一来,我们胜算便多上许多。”子车若瑜又问道,“可有殿下的消息?”
“尚未打探到殿下的行踪。”男修摇头,“恐怕并不在第九区。”
他们作为烟波庭成员,来序列战除了突破自身外,更是为了助力自家殿下。
子车殿下剑指第九区,烟波庭成员包括其从属势力成员自然而然也选择第九区进入。即使是被随机投放,可只要遇上烟波庭之人便抱团行动,不过一个时辰便汇聚成了如今这等规模。
可惜子车殿下的行踪没有察探到,反倒先遇上了容晴。
“罢了,既然还没寻到殿下,那便仍按原定计划行事,困住余容再说。”
子车若瑜摆手,男修会意,飞入队伍中,与其他化神九转一同作为阵枢支撑着大阵的运转。
别看大阵与容晴打得有来有回,他们这些主持阵法之人最是清楚分摊在他们肩头的压力有多大,甚至心头一直萦绕着余容随时会打破大阵的焦虑。
子车若瑜眉心微蹙,在此等压力之下,心知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再困住余容一段时间。
她主动逼出一枚星点,将属下男修带回的紫色星点纳入体内。与此同时,将手中一团网状物掷向同为阵眼的子车若璋。
“摘星网可是难得的灵宝,若非序列战,以你我的财力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此等宝物。到时一有异动,便先行用摘星网限制住余容的行动。”
子车若瑜与子车若璋同属子车一族,虽不是嫡系,但凭借自身的天赋与努力,在这一辈中地位不低。可他们二人多年积攒的财富仍不足以购买此宝,只因摘星网在灵宝中的威力也称得上顶尖。
子车若璋说道:“谁叫尊主优待母界修士,又是让他们最先进入,又是给予他们一万通宝在宝库中大肆购买。”
序列战中一万通宝的价值远远大于外界,因为宝库中的定价实在太低。这也导致看似弱小的母界修士在强大宝物的加持下,不会那么轻易就被灵界修士淘汰出局。
但,灵界修士也不傻,更是人数众多,集合起来后身怀宝物的母界修士反而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不过也幸好有那些母界之人在,不然我们哪能这么快就买到摘星网。”
子车若璋说完便不敢再分出一丝心神,专心与容晴对抗。
姐弟二人心中都在计算着时间。
若是道韵和摘星网没能成功带回,他们至多再尝试困住余容一炷香的时间便准备撤退,他们撤退,联系好的其他势力如浮屠塔、侍神宗自会接手继续干扰余容的行动。
但既然有了道韵和灵宝的助力,那两炷香、三炷香也未尝不可……
第六十一章 寸心
围绕在黑衣女修身边的光点高速飞射着,看似渺小的光点却个个重若山岳。每一次击打到金甲兵都能轻而易举穿透,往往击穿十数个金甲兵,其势仍旧延绵不绝。
主持阵法的化神修士无不心中骇极。都知道能被尊称为殿下的,其实力与普通化神可以说是天地之差,但当他们亲自经受了,才深深明白此言不虚。
撒豆成兵被破,接下来便是巨人搬山……
庞大无比的手掌自阵法上空压下,一时间竟遮蔽了视线中的全部天空。犹如沟壑的掌纹清晰无比。
容晴冷静地看着压下的巨大手掌。即使迸发出最快速度,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脱离掌心范围,更何况在这手掌之外,更有五官皆无的头颅与健壮有力的臂膀破开云雾。巨人的全貌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到尽头……
巨手压下与容晴抬手应对,说来慢实际极快。无数光点凝聚成光柱,星落之术久违地被容晴施展了出来。
然而就在即将轰击之时,大阵骤然变幻。
“乾坤倒错。”
天地顷刻颠倒。躺卧在大地上的巨人抬起巨掌就要将容晴握入掌中。手心炽热的光柱更是瞬间吞没了黑衣女修,以至于让她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但他们并不担心这点,毕竟她的气息一直被大阵锁定。
“她的气息仅是弱了一丝。”子车若璋神情凝重,“乾坤倒错讲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被困阵中的修士若想突破封锁怎么也得使用强力的进攻手段,在乾坤倒错作用下,往往无法承受这些手段陨落在自己手中。余容的道韵很强我们都清楚,可这次看来,她的肉身强度也不能小觑。”
子车若瑜没有反驳。她心中所想与子车若璋如出一辙,余容绝对吃下了自己的星落之术。此术展现的威力之强,在吞没了余容身影后轰击在阵法边缘竟直接将四块阵石反震成齑粉。虽然立即用替换阵石补位,可替换时的空隙却很危险……若被余容抓住机会,便是一个突破口。
子车若瑜念及此,暗道不妙。
然而现实仍旧是奔着不妙的势头去了。
余容居然不惜以损伤自己为代价也要使用星落之术强行突围。巨人搬山又如何,冥府相术她早已掌握纯熟,幽冥相仿佛信手拈来。只见通天贯地的法相与阵法巨人相抗,两尊巨人搏杀起来可谓互不相让。
而黑衣女修渺小的身躯在浓厚的云层中穿梭,仿佛永远也渡不出巨人造成的无垠阴影。
“乾坤倒错。”
“乾坤倒错。”
“乾坤倒错!”
数万修士配合默契,亦不敢有一丝分神,在化神九转的主持下每每险而又险地将星落之术返给容晴。
每一次都成功,但每一次都没能让容晴真正受伤。
且子车若瑜怀疑长时间地困住余容反而让对方逐渐摸清了阵法路数,现下余容出手的角度都很刁钻,乾坤倒错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不时爆裂开的各方阵石,恐怕也是余容的试探。
“资源有限,暂时先放弃与她的消耗,转给侍神宗接手吧。”子车若璋所言也正是大部分修士的想法。
大阵自激发之时起,便一直在他们操控下坚定地朝外围移动。到了此刻,极目远眺下甚至隐约能看到红线的光芒。
“不看到我们与余容两败俱伤,他们可不愿意接手。”子车若瑜摇头:“你准备好摘星网,待会儿我们让个机会给余容,等她突破时,你便用摘星网暂时延缓住她的行动,好让我等能够全员撤离。”
“你是想逼迫侍神宗出手?”
子车若璋瞬间就明白了子车若瑜的打算。与余容硬拼到最后一刻可不是明智的选择,而他们烟波庭削弱了余容的战力,更是将其带至接近红线的地方,都铺垫到这个程度了,侍神宗若还慢吞吞的……不仅错失良机,恐怕还要遭人嘲笑。
不管最终侍神宗是否顺利将余容送出局,烟波庭都不会再有什么损失。
子车若瑜没有直接回答,朝着远处侍神宗领头的紫衣女子含笑拱手。这一拱手,仿佛就是“失误”的讯号。
乾坤倒错仅仅慢了一刹,便让容晴顺利地让星落之术轰击到了目标位置。
无缺阵法裂开了一道数人宽的口子。
容晴遁作光线,朝缝隙冲去。
然而一次失误也就算了,次次失误岂不是很假?你即使不用攻伐手段,我照样能用乾坤倒错针对你。
距离缝隙越近,倒错之后便离缝隙越远。
“还来这招?我都熟悉这招的空间波动了。”容晴面上浮出有些微妙的笑意。借由因果道感悟竟硬生生从乾坤倒错中脱壳而出,身后泛起密密麻麻的时空裂隙。
透过阵法上的缺口,容晴看到了阵法外的数万修士的一角,看到了不远处虎视眈眈的侍神宗修士,更是看到了天尽头鲜明的红线。
必须锁住缺口,不能让她轻易出去。
子车若璋掐诀施展摘星网。白色网状的灵宝迎风而长,根根白丝融入阵法之中,传来的牵动之力硬生生将裂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里收拢。
摘星网是自己堵上了缺口。
容晴只觉自己如陷泥潭一般,从神魂到肉身都仿佛被困在网中的小鱼,只待被渔人捞起予生予死。
黑衣女修停顿在裂口边,将将要迈出阵法的那一步却迟迟落不下去。
“摘星网有效果。师姐。”子车若璋看向身侧。
子车若瑜终于施展了压箱底的手段。
寸心。
只见容晴足下方寸之地出现了一圈极为标准的圆。这圆形黑得深邃,旁人看来便已心生惊惧,若容晴亲自低头去看,就会发现这纯黑圆形就似深渊巨口,贪婪地等待着她堕入其中。
子车若瑜隐晦地瞥了远处紫衣女子一眼。
侍神宗酷爱吸纳感悟虚本源的修士,越是罕有的越会大力招揽。给予容晴癸元三葬身的那位前辈便是侍神宗成员,见到容晴之时当即就想引荐她加入侍神宗。可惜容晴成长得太快,到了如今是万万不可能将她招之麾下与王翀争夺资源。
子车若瑜借助星点施展的道韵正是那紫衣女子所有。
紫衣女子朝着子车若瑜微微一笑,甚至饶有兴致地观察自己的道韵对上余容会有什么效果。
作为寸心的创造者,她对这道韵的了解比谁都深。
以心为囚笼,困于方寸之间。
愈是耽于情之人,愈是不可逃脱。
而这世间,又有谁能决然无情?被困的时间长短,单看余容自己是否沉溺于情爱了。
容晴直觉这道韵不好惹。事实也不出她所料,她的心绪骤然如阴雨连绵那般潮湿窒息。乌压压的爱意与恨意交织缠绕,困住她的心神不可移动半分。
心神,可是施展道韵的根本。
寸心道韵若仅仅是束缚她心神也就罢了,偏又勾动她无数痛苦、遗憾的回忆。
容晴怔怔然望着裂隙之外:那气质温婉的清秀女子正仰着面回望,温柔的眼神容晴是那样的熟悉。
那是钟秀站在一众修士之中,只瞧着她抿唇而笑。
千万人之中,我只看到你。
容晴心中大恸,竟落下泪来。
搏命之修不肯轻易示人以泪,上万修士眼睁睁看着这位殿下露出如此伤心的表情。
就连尚在看戏的紫衣女子亦轻咦一声:“竟是痴情人,难得,难得。”
话音刚落,阵法中的痴情人却强行冲破摘星网的禁锢,猛然出手了。
只有容晴才看得见,钟秀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她那般,温柔的话音在耳边萦绕:“我知先生心中所想,不必迟疑,来!”
容晴从袖中拔出玲珑剔透的小剑。
拔的是剑,斩落的是因果。
看着钟秀身影骤然湮灭,容晴冷漠着双眸,双手竟直接触碰摘星网,硬生生将快要闭拢的阵法裂隙朝外撕开。
明亮的月光透过扩大的裂隙,将阵中的一切都笼上朦朦胧胧的轻雾。
下一刻,一轮明月,撞入她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