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b.9 塞壬
她不禁心里暗惊，这里到底多大？
她看到海水的时候以为这里是个海岛，却不想这大的出奇。
她心中发紧，不知道木白什么时候能找到她？她还好，只是莫亮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现在已经是那样强悍的棕熊，以后会不会还有更加可怕的东西？
突然，遥远的方向传来曼妙的歌声。赵君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个岛闪烁着柔和的白色的光，那岛上周围萦绕着一层一层的雾，那雾应当也是白色的，被夜色染透变成了神秘的蓝。
那歌声与浪花拍打的声音相合，美妙得仿佛天音。
沐予语气淡淡：“那是爸爸创造的东西，其实是贝壳，基因重组以后变成了便可以发出歌声。就像是海洋里的塞壬——塞壬你知道吗？”
赵君摇头。
沐予因为心情不错，坐到她旁边，托腮看着海：“塞壬是希腊神话里的女妖，她们歌喉曼妙，居住在贝壳里。因为她们的歌声太美了，那些船只误入她们的领域便会被她们的歌声诱惑失神，让船触礁而亡，塞壬便将他们的鬼魂拖入地狱，分食他们的躯体。爸爸很喜欢这个童话，便创造了这种生物。”
这简直是造物一般的手段了。赵君默默听着，再次带着对这个基地的统治者感到一丝胆寒。
因为这美妙歌声背后的东西太过残忍，赵君有些焦虑想走，身体一拧，长久不曾站起的双腿猛地一抽搐，将覆盖在膝盖上的毯子蹬了下去。赵君伸手想捞，沐予却已经毫不犹豫将毯子拿起，跪坐下来将她的双腿抱在怀里，轻轻揉压。
从赵君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眉眼淡淡，双手专注而认真地帮她按压痉挛的双腿
赵君制止她，沐予却不管不顾。直到她的腿不再抽搐，赵君再次强调“够了”，她才起身，将毯子重新盖在她的腿上小心掖好。
从悬崖边上离开，她们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走过的都是风景很好的地方，随后便走入一片区域，有摇曳着灯光的正有无数人疯狂舞动的露天舞池，灯光幽深引人入内的酒吧，白天在研究所忙碌的人此刻都涌入了这里肆意放松。
她们一路走来时甚至还看到了大红色的典型中式建筑，这些不和谐的建筑却诡异地和谐，就连过渡都是温柔的，从安静美丽的风景到喧闹的舞池，又到柔和的清吧，走到深处甚至还有教堂。
“这是生活区。”沐予解释道。
教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灯光温暖倾泻而出，懒得不像话。
里面有一位牧师正在做祷告，他虔诚地将手放在圣经上，虔诚而平静地冥想着。耳边充斥着天籁般的童声颂歌。
明明另一个方向便是残忍血腥的研究所、斗兽场，可偏偏这里却是这么静谧美好。
这两种极端诡异的存在却神奇地融合在一起。
沐予推着她停下，自己也坐下来双手合十开始祷告。
赵君看着她，想自己竟然从来不知道她是基督徒。
祷告完毕，她恭敬地称呼那位牧师为教父。牧师微笑着向她点点头，柔和的目光落在赵君身上，微微颔首，柔和一笑。
沐予走了几步，站到教堂中间，仰望着一个大红色灯笼。赵君之前便看见了这个悬挂在十字架上的灯笼，那灯笼十分美丽，灯笼皮面薄如蝉翼，烛光柔和的透出来，投下一片小小的光亮。
灯笼上画着一个玉面的美人，美人执扇，眉眼细长微垂，柔情似水，只看着便觉得让人心生宁静。
沐予抬头痴痴的看着那扇灯笼，就那样静谧而长久的看着，眼神依恋而饱含爱意，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
等她看的够了，对着灯笼摆了摆手似在告别，回头推着赵君向外走。
赵君有些迷惑，沐予已经自顾自笑起来：“那是用我妈妈做成的灯笼，是不是很美？”
……？！！！
赵君指节扣紧，遍体生寒。
*
沐予大概很忙，那之后没有很久没有再来，倒是于妄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赵君其实也顾不上很多，她只是不再需要住在实验罐里，可实验还是要继续，样品的测试还是在进行，也依旧是那一些痛得让人生不如死的东西，后来实验内容增加了，有各种各样的放射线、辐射照射，又或者是什么她看不见却触之剧痛的东西，在她的身体上扫来扫去。
每天都会有女仆温柔地照顾她，只要出了那个玻璃罐便会给她注射那种双腿无力的药物，她依旧没有可能逃走，进出都要靠轮椅。
……
“小君，小君。”
又是一个个一样的夜，又是那种朦胧的柔和的女声，一次又一次的呼喊着她，只是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她有些茫然，只是愈发确定这不是幻觉。
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就这样一直喊着她，她能感受到这声音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像是期待着她的回应。
可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直到有一天，她听得足够清楚。
这个女人的声音，她无比熟悉，跟她一同加入主力军团，始终相伴的最好的朋友——貂蝉。
确定这一点，她的内心澎湃起来。可是那声音迅速的又不见了，她想方设法回应，脑海里呼喊了无数声，都如泥牛入海。
一直到阳光扑面而来。赵君睁开眼，失魂落魄。女仆为她梳洗，实验员将她带到实验室。
这次，一切截然不同。她从没见过这个实验室站着这么多人，数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仔仔细细地盯着屏幕、检查仪器，正中央负手而立的是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鬓间有少许银丝，人很精神。于妄与沐予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
与沐予、于妄都有些相似的面庞昭示着他的身份。
于妄、沐予的父亲，于独桥。
于独桥把拿着的钢制记录板放开，挥了挥手，轮椅被推前。
他微笑着看着她，声音很温柔：“别害怕，你将是我手里最完美的造物。
于独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她，起身。立即有人上来将轮椅推开，赵君被套上一种连体的银色实验，坐在轮椅上被推往实验罐。
Lab.10 玻璃棺
赵君回头，看到沐予眼睛里满是绝望的泪水。于妄嘴角则噙着笑，仿佛是狂喜，又仿佛是期待，看着她的眼睛像看着一件精美的物品，而这物品即将臻于完美。
赵君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本来没有指望得到回应，却不想身后传来于独桥温和的声音：“一个小实验，很快的，只是时间可能会有点久。赵，你是我们的希望，一定要成功啊。”
赵君想动，却发现身上衣服似有千钧重，明明就只是一片轻薄的布料，竟她牢牢的固定在轮椅上，她只能任由她们将她抬起放在床上，床旋转着立起来，玻璃盖缓缓合上，轻柔的气体又将她托举起来，细管自动对接在她手臂与头上的留置针。
紧跟着，黑色的液体顺着药管从四肢注入，随即又是一种白色的药水。这两种药水一前一后注入，她不可抗拒地阖上双目，那药水宛如钢刀一般顺着血管一点一点划破，剧痛难忍，她颤抖起来，极致的灼热与极致的冰寒同时在身体内奔涌，神经被烧得卷曲，肌肉却冻得发颤。
在这极致的温差下，一切一触即碎，她痛嚎起来，剧痛在大脑中汇聚那一瞬间，她的脑海绽出大片的光，惨嚎戛然而止，她沉沉地昏了过去。
*
赵君睁开眼睛。
她还是身处于实验罐中，却不是在她昏过去前的那个实验室，周身的药管也没有了。
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玻璃罐，当初于妄也曾经带她参观过，如仓库一样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竖直立着成百上千个玻璃罐，每个人都在沉睡，有男有女，她最先睁开眼。
出去。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她扑倒玻璃罐上拍打，试图寻找出口。
要是有什么武器能打碎它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就觉得手上一沉，她低头望去，发现那是一个非常锋利的斧头，锋刃上闪着寒光。
她不及多想，扬起斧头用力的砸向玻璃管，玻璃破碎扑面而来，在她身上划出无数道伤口，鲜血顺着她的伤口流下，在脚底汇成血泊。
她踩着碎玻璃慢慢走出，光裸的脚底被扎穿，剧痛，她却已经淡然处之。
她忍着痛向外走。
隔壁的玻璃罐里是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约莫只有十岁大小，小手紧紧的握着，交叉在胸前，漂浮在玻璃罐中，像个小超人。
孩子的眉头紧皱，苍白的脸孱弱得仿佛就要破碎，表情飞快得变化着，痛苦而挣扎，像是在做噩梦。
赵君定了定神，扬起斧子用力砸向玻璃罐，这个玻璃罐从外面击打似乎难很多，她连砸数下才将玻璃罐破开一条裂缝。
她筋疲力尽，深吸几口气，突然看着孩子怔住。
这短短的几下挥舞的时间，孩子的头发竟长长了一寸。
还是说，她觉得时间短，可实际上已经过去许久？
终于，最后一下，一张雪白蜘蛛网的碎片覆盖在整个玻璃罐上，随即炸开。
孩子落在地上顺着向前倒，她将孩子抱在怀里，可孩子胸膛急剧起伏着，身上还冒着寒气。
她有些慌，急忙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触他的额头，却发现没有感觉到一丝冰冷。
她抬起自己的手放在脸上，这才惊觉她也是没有体温的，她的皮肤上也冒着寒气。
这……是什么情况？
孩子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回神，急忙握着孩子的两只小手飞快的互相揉搓着，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唤醒他，只能脱下外套裹住他的身体，双手裹住他给他温暖。
突然，那个孩子猛的抖了一下，仿佛被电击一般颤抖起来。
赵君以为他要醒了，却看见下一秒，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炸成无数碎片。
那不是血肉的碎片，那像是镜子的晶体，却是黑色的。每一块晶体里都宛如电影般放映着场景。
开心地扑向父母的怀抱的，被欺负了哭泣的，收到生日礼物欢喜的……
每一块都是，沉默地讲述着孩子的人生。
赵君无措地倾斜双手，看着晶体落地，汇入一地碎片中。
很快那些画面也消散了，满地只剩下毫无光泽的已经暗淡的黑色晶体。
她失魂落魄地看向另外一个罐子，这个罐子里站着一个强壮的男人，她捡起斧子扬起手，斧子却在空中顿住。
她不敢击碎玻璃罐，她担忧是她阻止了某种进程才导致孩子死去。
还在迟疑间，噗得一声，她错愕地向旁边看去。
旁边的玻璃罐的一位老人已经凝固成黑色的石像，从头裂到了脚，随后如那孩子一样裂成了千万片，在玻璃罐的底下堆出小小的一堆。
赵君失声痛哭，她无能为力。
就在她的痛苦声中，仿佛是到了某一个节点，罐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破碎，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响起炸裂声，几千几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仿佛炮仗在耳边嗡嗡炸响。
无数个玻璃罐里的人陆陆续续碎成毫无生命体征的晶体碎片。先是孩子、老人，再是女人，最后是男人……
赵君的泪水流了满面，无力感死死笼罩住她。她终于不再管旁边那些还在痛苦挣扎的人们，向外走去。
她无视着玻璃管里面正在碎裂的人，她想救，可是她已经明白，就算是她击碎了玻璃罐也无法停止他们的噩梦，有某种不可逆的力量将他们推向死亡，这力量无人可挡。
她只能不停的向外走，一直走，走到能看见的玻璃管越来越少，走到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她所在的地方还有一丝光亮，向外照出大约一米的范围，也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她闭上眼，突然间撞上了一堵墙，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睁开眼，只扬起斧子，重重向前向下劈下。
面前陡然光如白昼，她回身，这一次，光照亮了这她所处的这整个黑暗的世界，她清楚的看到她身后的一切。
所有玻璃罐都已经没有了人。每个玻璃罐里只有那种黑色的暗淡晶体，默然着。
仿佛他们那些人都不曾存在过。
玻璃棺。
这些人是真的还是假的？可不管真假，看着这些本鲜活的人此刻只剩一抔残晶，她只觉得泪水流了满脸。
Lab.11 决斗台
第二个世界很热闹，非常的吵闹。
她出现在一个非常大的圆形高台上，地面画着很多花纹，这些花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静默地睁着仰望天空。
赵君看到旁边四周陆陆续续出现人，皆是一脸茫然。
到底有多少人？
赵君四顾，只她目所能及便有十几人，而这明显只是一小段。
仿佛受到某种驱使，有人往中间的瞳仁进发。
最先到的两个人似乎听到某种神谕，突然扭打在一起。其他人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
后到的人想上去拦着，却不想被里面的人直接打倒在地，后到人爬起来，只片刻一怔，脸色猛地扭曲起来，也加入了斗争之中。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那一只瞳仁中，每一个都在踏入瞳孔的那一瞬间脸色突变，赵君错愕不已，看着里面人越来越少。
里面的人走了出来，面色凶狠，二话不说袭击外面的人。
不知道是谁高呼一声：“只能活一个！”
还想观望的人齐齐变了脸色，大家互相张望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但身体却已经诚实地四散开。
赵君握紧了手里的斧子，
她向后退，旁边猛地扑过来一个肌肉壮硕的女人，那女人动作相当敏捷，左手袭向她的脖颈，右手伸向她的斧子。
赵君脑海中的警报猝然拉响，她扬起斧子挡了一下，却不想女人似乎没料到她速度如此快，手掌直直撞上那锋利的斧刃。
女人咬牙，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掌强行握住她的斧子，鲜血直淌，左手已经握住她的脖子。
她是真的想杀她！
意识到这点，赵君眸色一冷，用力抽出斧子用斧背狠狠一敲。
一声骨折响，女人吃痛，连退几步，满是血的右手握住骨折的左手，似乎在衡量继续针对她是否合算。她绷紧下颚看着赵君，转身就跑，结果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个形容娇小的孩子翻起扒在背上，一刀刺穿喉咙。
赵君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倒下，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孩子拔出匕首，凶狠地瞪着她半晌，赵君示威般扬了扬手里的斧子躬下身子，孩子最终放弃，转身冲入人群。
赵君来不及松口气，一个瘦高的男人猛地撞过来。赵君被撞飞，心肝脾肺一起痛起来，她跌在地上，被男人死死压住掐住脖子，伸手要去夺她的斧子，面目狰狞。
赵君意识到武器对他们的重要性，死死不肯放，呼吸困难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绝境之下的求生欲让她猛地爆发出力量，竟挣脱他的手，向上扫起狠狠劈在他的腰腹上！
男人被劈开，歪倒在一旁。赵君艰难爬起来，看着他抽搐着死去，他死去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全身毛孔都展开，某种力量回荡在她身体里，极缓慢、却确实在将她本筋疲力尽的躯体慢慢治愈，最后竟直接恢复到最顶尖的状态。
杀一个人竟会变得更强？！
如果真是这样……
她看向中央，那里站着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正是最先进入瞳孔中并杀了其他人的那个。
她看着他将一个人抛飞出去，被他抛出去的人已经被击碎颅骨，不及落地便气绝，而他的肌肉再壮硕一分。
感觉到他的威胁，最后数十人竟然组成了临时的队伍，齐齐上涌欲将他围杀。壮汉在围杀中渐渐不支到底，他的力量被伤到他的人瓜分。他甫一死去，只不过一个转眼，临时组成的队伍立即崩散，彼此厮杀起来！
阻止别人变得更强，让自己变得更强！
赵君喘息着，她绕着外圈走，看见前面有一个瘦弱的女孩，被另外一个男人死死压住，一拳一拳下去几乎脑袋开花。
赵君咬牙，飞扑上去一脚将男人踹开，那男人本就是强弩之末，被她这一踹之下竟然直接倒下，再也没爬起来。
赵君想去扶那女孩，那女孩去却已伸手向她的斧子。赵君反应迅速，手臂抬起直接推开，又见寒光一闪，从下而上刺来一柄匕首。
赵君骇然，手腕一翻格住那柄匕首。那个女孩反应同样快，但她确实受了重伤，比不过正在恢复的赵君。艰难斗了几回，被赵君直接击倒。
随着女孩倒下，赵君只觉身心都只剩疲惫。女孩明显练过、手法狠厉，她身上也被捅出不少伤口，她正在缓慢恢复，速度却太慢，她看着周围已经几乎没有站着的人，翻身想站起来，却只能单膝扶着斧子跪着，抬头望去。
远处摇摇晃晃站着最后一个人。
那个人的左手已经断了，脸也面目全非。他朝着她走了好几步，似乎想要拿起手边的武器，走着走着，猛地摔倒在地，再没有醒来。
他的伤口太重了。恢复的速度太慢，也没能在他死前将他治愈。
赵君慢慢站起来，决斗台突然向内折叠翻滚，那只巨大的眼睛徐徐合上。
落下一滴晶莹的泪。
赵君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三个世界。
周围轰隆声响，能轻易辨认出来这是一个车厢，没有车厢顶。
她向后看去，后面是正飞速后退的铁轨。
这是一辆火车，她站在火车的最末尾。
火车飞速向前驶过，从山洞穿出，又扎入丛林，穿过湖泊。周围没有人，可铁轨上开始飞速爬来无数蛇虫鼠蚁，那些恶心的动物比火车更快，转眼间就爬进车厢。
赵君拔腿向前跑，一只狼从没有顶的上方扑来，狼口大张向她撕咬而去，赵君直接一斧砍在狼头上，狼直接被砍倒在地，斧子拔不出来，赵君毫不犹豫将之抛弃，向车头狂奔而去。
她从火车的车尾一路向前跑。跑到中间的时候从车窗外也开始涌入蛇虫鼠蚁，她疯狂喘息着，再也不回头，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跑。
她疯狂地跑着，越往前，越多蛇虫攀上她的身体。她的脚步越来越虚浮，没有力量再驱赶蛇虫鼠蚁，只能任由它们撕咬，最后跑不动了变成走，又跌在地上，艰难向前爬。
身上是剧痛，耳边传来撕咬肌肉骨骼可怖的咯吱声。
她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
往前走，继续走。
她会活下去。
她必须活下去！
Lab.12 折叠世界
赵君终于看见车头，双手用力撑在虫尸上，翻身滚进车头。
攀附在身上的虫鼠立即消散，被啃食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喘息着，翻身起来。
她到达了第四个世界。
无数书架如参天大树般立着，高耸入云，书架上摆满了书。
她来不及平静，一本书自动飞出书架落到她的手上。书页自动翻滚，她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文字仿佛活了一样往她脑子里钻，知识立即在她的脑海里构建起来，形成了一个恢弘的宫殿。
她面前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板子，当她合上封底时，那黑板上刷出一道题目。
倒计时只有五秒，她惊骇，第一时间在心中作答。那道题目与那本书一同消失，第二本已经飞出来。
每翻阅完一本便会有一道题目出现，她的汗水涔涔往下落。答的题目越多，书籍书页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书架的书越来越少，当她将所有的书都翻完时，整个世界萌都消散了，再亮起来时，面前漂浮着无数个水晶球。
水晶球里是同她一般的人在疯狂地翻阅书籍，有的成功了，来不及喘息便扎进下一本；有的答错了，那个世界的书便如活了一般，书页哗哗飞出，一张一张首尾相接汇成盘旋的白底黑字的长页，在那人身上缠裹起来，从脚到腰，从腰到头，他起先还能挣扎着撕开，最后书页越飞越多，将他双手双脚都紧紧缠住，最后尽数裹在他的口鼻上。
那人紧紧挣扎了半分钟，便抽搐着，慢慢不再动。
……
然后是第五个世界的枪林弹雨，第六个世界百鬼夜行，第七个世界核辐射。她苦苦挣扎，一步步艰难前行。
第八个世界的时候，她筋疲力尽，白光散尽，她却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
凛冬之海。
走过这么多世界，她除了疲惫，已经心无波澜。
她不知道那些死去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虽然她后来想明白了，她在第一个世界哪里来的外套，她被囚禁那么久，就从没有正经按照自己的心意着装过。就是被注射药物昏过去的时候，她也穿的是实验服。
这些世界是假的。
可是她同样清楚，于独桥绝非良善。他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多每个都不一样的鲜活的假人。
那么，在这些世界死去的人，在现实世界中能否或者。每一个世界里，活到最后的人才能到下一个世界。
这个规则下，她不出手，那些人也会疯了一般向她涌来。
她只需要在那等待，等待他们找上来，再将他们打败就可以。
可是这个世界不一样。
过往的世界要么是厮杀，要么是生死时速般的追逐狂奔，或者是死亡倒计时。
可是这第八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没有其他人其他物，只有漫天飞雪，那雪也没有催促的意味。
她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一天。
进入凛冬之海的时候，她不知道他们会将她遗弃在那里，她坐在华丽的车辇上，下面摆着祭品，那些人伏在地上吟唱着代表神谕的古怪的歌。
她非常紧张，紧紧扯着车帘，甚至将车帘撕烂。
然后她看着他们唱完了颂歌，慢慢的向后退，她惊呆了，惊恐铺天盖地而来，不敢相信他们会将她留在这里。
她站起来向他们跑去，可是她哪里跑得过他们，他们转身就消失在风雪里，她猛地醒悟过来。
她被抛弃了。
风雪怒号，她转身朝车里面走去，将所有的祭品绑在身上，决定自己走出去。
她前所未有的冷静，一步一步，就那样冷静地走着。
就像如今，赵君向风雪之中走去，无惧无畏。
上一个世界的血还在流淌，有别人的也有她自己的，在这样低的温度里瞬间结成冰挂在身上，寒冷彻骨，可她却无所畏惧。
她弯腰抓起一捧雪，她此刻终于感受到一点点体温，一个一个世界闯过来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火热，鲜活。
那雪在她手中融化，她洗了把脸，将在眼睫毛上的血污洗去，又仔细清洗眼周，视线里终于恢复一片清朗，只在眼角还有淡淡的血色。
她将自己的脸也如即将朝拜一般整理干净。她直起身体，如当初走在凛冬之海那样，向风雪深处走去。
……
而在这个时候，巨大的实验室里，360度环绕的极高的屏幕前，上百位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正在忙碌。
于独桥带着一双儿女坐在最好的位置上，环视着无数块屏幕拼接起来的屏幕。每一小块屏幕上都有一个人，当那个人在折叠世界里死去，那块屏幕便黑下去。
亮着的屏幕越来越少，而屏幕中的人也明显越来越强。于独桥满意地喝了口红酒，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始终执着的仰着头，看着某一块屏幕。
被她死死注视的那一块屏幕里，女人一身白衣已尽皆染血，她正迎着风雪，平静地前行。
于独桥举起酒杯赞美：“这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她的表现也足够完美。宝贝，我说过她会是最出色的作品，相信我，等她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沐予铁青着脸不说话，于妄顺着于独桥的话道：“父亲说的是。将意识投放到折叠宇宙中，在折叠宇宙中淬炼成长，这样的天才的想法，也只有您能够创造。请允许我赞美您，父亲！”
于独桥朗笑，两个男人互相碰杯。
碰完杯，沐予还是呆愣愣的，于妄抓着沐予的手腕强迫她握住酒杯，柔声劝：“一起喝一杯吧，妹妹你该高兴的，这是父亲伟大的发明，你该为父亲的成就而骄傲，上帝会原谅我们的。”
沐予的目光徐徐扫过那些已经黑掉的屏幕，她心里清楚，每黑掉一个，便意味着一个人的意识在异界死去。
她表情怪异，语气扭曲，似哭非哭：“不、我们都会下地狱，我们三个，谁都跑不掉！”
于妄不在乎地耸肩：“下地狱也好，你看呐——”
他指向那些还在苦苦挣扎的人：“这灭世的力量，是天神才能够做到的呀，父亲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你不应该高兴吗？来喝吧，喝一杯，今夜过后，整个世界将重新洗牌。”
Lab.13 龙冢①
沐予倔强地不肯动，仰着固执地盯住于独桥：“爸爸，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于独桥微微有些不悦，但最后还是点头应道：“好吧，答应你，我自然会做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当然宝贝，你以后也不能再这样任性了，我能杀她一次，我就能杀她第二次，爸爸爱你所以没有动手，你明白吗？”
沐予僵着脸，半晌，才举起酒杯，杯沿轻轻相撞：“爸爸，我也爱您。”
*
赵君迎着风雪一直走，可记忆中的那座宫殿却一直没有出现。
那座宫殿高耸入云，挺立在凛冬之海最深处，冰川断层外——对，断层外。
她本不知道宫殿悬空，但那时候她太累了，因为和冰原野兽斯杀过，已经是满身鲜血。
她一路逃亡，发现在这座宫殿外百尺距离，那些野兽突然夹起尾巴瑟缩着，像是有一条明显的边界，边界里存在着某种可怕的威压，边界外野兽们不甘却无可奈何地走来走去，冲她龇牙咧嘴，就是不敢再向她踏进一步。她看见那座宫殿，孤注一掷向宫殿跑去。
等进去了以后，才发现脚下是透明的蓝色冰面，再往下是波涛汹涌的不会结冰的冰海还在滨海，就和那天她与沐予一起去看的那座海一样，在雪崖上拍出细碎的白花。
宫殿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四周是冰蓝色的墙壁，墙壁上刻满了不知名的花纹，她顺着那些纹路看过去，那些纹路宛如烙印一般刻在她的脑海里面。
到后面她惊恐想停下来却已经不能够，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继续看下去，她发现自己渐渐能看懂那些文字，那些传承，她的血液越来越滚烫，仿佛应和着那些纹路产生了共鸣，叫嚣着奔涌着。
突然间，她跪倒下去，额头抵在冰面上，整个人都被那澎湃而来的传承的力量压倒。
再醒来的时候，额上已经印了一朵冰蓝的花钿，她获得了镌刻在铭文上的传承的力量，深藏在躯体内的血脉被激发。
可如今，她一直走一直走，始终没有发现记忆中的宫殿遗址。
其实想想也是，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王者的世界，王者世界已经崩碎了，她也早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女孩，这个世界只是与凛冬之海相似，实质上全然不同。
蓦地，赵君止住脚步。
她看见了海。
那海也与记忆中的凛冬之海不一样，凛冬之海是暴怒的，如海上刮的狂风一样凶狠，恨不得将误入其中的人尽数绞杀在地。
可这里的海却是寂寞的，广阔的，没有结冰，连波纹都没有，仿佛一潭死水一样沉寂在那里。
看见这片海的时候，那神秘的催促的力量又出现了。赵君深吸一口气，顺从地听从那股力量的指引，一步一步向前行，踏进海里。
此刻她的躯体已经温热，接触到冰冷的海水，整个脚瞬间冻得失去知觉。她不管不顾，继续跟随着那股力量向海的深处走去。
先是双腿，再是腰腹，然后是脖颈，最后她的头也没入了海面。
入水的那一瞬间她屏住呼吸，到后来却发现她竟然能够在海里自由的呼吸，她想起来之前的结论，这里都是假的，真正的她自己的身体就在玻璃罐里面漂浮着，自然不会缺氧。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继续慢慢地向下走。
她的身体也没有因为浮力飘起来，她就那样笔直的越走越深，越来越远，直到看见那几副巨大的骨骸。
她窒住。
她从没见过那样巨大的骨骸，一截一截脊骨相连蜿蜒，每一节脊骨上都有扇形肋骨一般的白骨向下弯曲，形成一条长蛇般的隧道。
那具骸骨的头骨有两个巨大的窟窿，大概是眼睛的位置，赵君看着那个窟窿，觉得自己大概站在里面都没有问题。
赵君顺着其中一副骨骸形成的隧道向里走，随着她的走动，周围慢慢荡起波纹。阳光穿透蔚蓝色的冰冷海水里投射下来，在一荡一荡的波纹里不断折射，照得整个海底世界光怪陆离，她脚底踩着白砂。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看见无数金银珠宝散落，有的还在敞开的箱子里，有的挂在白骨上，有的随意堆在地上。
在珠宝中间，她看到一具明显小许多的、人类的骨骸。她上前去，发现那具骸骨死死抱着什么东西，仔细看去，发现那是一本手册，被密封袋精心包裹住，保护得很好。
赵君将那个手册抽出来，小心翼翼的抚平密封袋上的皱纹，隔着密封袋看清了那本手册封面上的字。
龙冢。
她突然全明白了。
这里确实不是王者世界，这是一个由华国古老神话里的世界，沐予热爱神话故事，曾经充满憧憬地告诉她关于龙冢的故事。
华国的古代神话里面，极北之地的海底是龙的坟墓，龙寿命极长却也有终极，每五千万年一循环，快要死去的时候便自行飞往极北之地潜入海中，等待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枯萎死去。他们的血肉在海水的侵蚀下慢慢消解，最后剩下千万年也不可消散的龙骨，露出腹腔中吞下的财宝，就这样长久地静默地守卫着。
与其说这是个世界，不如说是他们根据自己想法构建出来的神话世界。哪怕这一切再真实，也都是假的。
那这一关又要考验什么？考验体魄，考验记忆与知识，再后来甚至考验运气，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会如此平和。
她警惕凄厉，伸手从珠宝间拿起一柄锋利长剑。甫一拿起，天地震颤，她抬头，看到斑斓的阳光里，脊骨一截一截松散开，又一节节重新整合，竟慢慢游动起来！
龙！
她震惊到失语，眼睁睁看着周围那些骨骸也一个一个在海底慢慢地巡游而起。
它们在海中自在而悠闲地游动着，赵君屏住呼吸贴住满地珠宝，便见一条龙嘴一张，一声长啸，龙首骤回，将另外一条龙骨直接从中间咬断！
那骨节失去了灵魂般四散，滚落在满地珠宝间不动了。宛如一声令响，所有龙都紧跟着长啸起来，随即身形猛地交缠，彼此撕咬！
Lab.14龙冢②
不断有骨节散落砸进珠宝中，扬起白砂无数，遮天蔽日。
因为它们的撕咬，整个大海终于掀起了狂狂波浪，海浪怒吼。那些挂在龙骨上的宝石坠在洁白的白砂上，如同在溪水中的鹅卵石一般辉映着熠熠生辉的水波。
突然，一声清越的长鸣，赵君仰头，看到头上只剩下一条龙。那条龙动作慢下来，悠悠的、骄傲地在只剩下自己的土地上逡巡。
随着它的游动，整个海越来越冷，龙吐出一口气，它周边便结了冰，它玩闹着，看着那些冰结起又被海水的波浪击碎，消融在海水中。
赵君大气不敢喘，其中一口气吐在了赵君的身边，她周身顿时寒冷刺骨。她浅浅呼吸着，死死握紧手中宝剑。
龙骤然回首！
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似乎被这个渺小的竟敢在它的土地上躲藏妄图欺骗它的生物激怒，昂首而起。
赵君猛地转身狂奔！
龙飞扑而来，龙息疯狂蔓延，一层一层冰结起，水波猛震，赵君跃起，被暗潮推出几十米，栽进粗粝的白砂中。她的背后划过龙鳞与冰冷的龙息，剧痛传来，她的背被撕裂了。
龙震怒，一击不成的怒火笼罩了它。
她翻身再起，狼狈的躲闪着。不小心碰触到龙息的手仿佛被千万根冰针狠狠刺入，仿佛活了一般在她的血管里游走，赵君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咬紧牙根，握着剑站起来，昂首看着龙。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个地方以这种姿态看着这传说中的生物。
龙被她倔强的眼神激怒，俯身向她冲来，利爪狠狠抓来，她借着水波高高跃起，对着龙头与脊骨之间的缝隙用力插进去。
龙的身躯的用力扭起来，她终究握不住那剑被狠狠甩开，紧跟着被龙尾用力一拍，胸腔如同被碾压过般响起骨碎声，她滚落在海底，半天爬不起来。
那一剑没能到底，迅速被龙甩脱。被这渺小的蝼蚁般的生物伤到的事实激怒了它，龙嚎叫起来，龙息疯狂奔涌。
赵君避无可避，再次被龙尾狠狠抽飞。她能感觉到全身都软下去，血不断地从口中呕出，四散在蔚蓝的海水里，她向后轻飘飘倒去。
龙息结成的冰将她与海水冻在一起，全身已经痛到麻木，她想挣脱，四肢与身体却都是软的，她睁着眼，铺天盖地的绝望吞噬了她，果然还是太弱了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归於那灭世的力量，而如今她再一次体会到被碾压的渺小。她毫无挣扎的可能。这样强大的生物，这是神啊。
她从没有过如此的绝望，那些冰冻裂了她的皮肤肌肉，宛如活物般在她的身体内肆虐。在这极度的寒冷的刺激下，她的血却越发滚烫。
可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她已经走到了这里，经历了那些痛，忍受了那么多折磨，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
她发出绝望的悲嚎，她疯狂地挣扎起来，想将困住她的那些冰尽数击碎。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怎么能死在这里，她要活下去！活、下、去！
她已然成为了一个血人，滚烫的血泪在海水中散开，拥着她，暖着她的脖颈，暖着她的心口。如同当初她毫不犹豫断掌求生一样，她拼力抽动四肢，将那些冰击碎，将那些重新冻起的冰击碎。
龙尾再次拍来。
她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号。
活！下！去！
龙尾与那渺小的人相触之处，猛地绽出白光。白光泼世，以无可比拟的气势一分一分穿透整个世界，一片明亮。
白光黯淡下去的时候，整个海又恢复了晶莹宁静的模样。阳光穿透波光粼粼的海，照耀着水底美丽的宝石。
静止在海中的龙骨一寸一寸崩裂开，在波涛翻涌的海中变成无数骨骼碎片，慢慢悠悠地沉入海底，沉入静谧的宝石与白沙之间。
而那最大的一块碎裂的头骨上，慢慢站起来一个人。
那些骨节中插着美丽锋利的冰花碎片，那些冰花在海水中也没有融化，深深插入那坚硬的骨面与骨缝中，将这条龙撕成碎片。
赵君的右手握着法杖，底端抵住龙骨。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披散着，与红白的长裙一起随水轻轻的晃动。她的美丽无与伦比，那一双银色的冰冷双眸流转着比宝石更绝美的光，周身满是赤红血液，宛如凤凰浴火重生。
实验室里一直观察这一切的科研人员都这一幕深深震撼。
于独桥狂喜的走上前去，将脸贴在屏幕上，痴迷的高喊着：“这是神迹啊！这是神的旨意，神赐给我们的恩典！我成功了，这完美的造物！”
于妄眼中也满是痴狂火热的光。
沐予愣愣地看着屏幕里面若冰霜的美人和自己疯狂的父亲，只觉眼前一片眩晕。
她们回不去了。
……
白沙海底与蔚蓝的海水飞速褪去消逝。
又是熟悉的黑暗疯狂的倾涌过来，慢慢的将她脚下最后一片光亮淹没。
赵君闭上眼睛，灯光再亮，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日她看着莫亮与棕熊搏斗的斗兽场。
四周一片黑暗，她静静等待着，终于，她不远的对面也亮起一个仅仅能照出人的光来。
对面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莫亮看着她，露出一个无奈却释怀的笑。
莫亮说：“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赵君愣住，她哑着嗓子问：“什么意思？”
莫亮问她：“你知道，华国字‘蛊’是什么意思吗？”
“骨头的骨吗？”
“不，是虫皿，器皿的皿，虫在上，皿在下。”
赵君摇头，知道龙冢是已经是因为沐予格外喜欢这个神话，更多她便不清楚了，她来这里满打满算也才半年多。
莫亮走过来与她并肩，他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地，示意她也坐下来：“来不急，哥给你慢慢说。”
等赵君也坐下来，莫亮叹了口气，他手中拿着柄断了的刀，他试了一下刀的锋利，颇为满意地点头，随即拿刀开始刮自己长长的胡茬，时不时拿光洁的刀面照照自己。
他笑了，眼神中是赵君看不懂的死寂绝望。
Lab.15 蛊
“蛊呢，其实就是一种虫子，但是很毒很厉害。想养这么一种毒虫很难很难，你知道蛊是怎么炼成的嘛？”
赵君还是摇头。
莫亮笑了笑，刮完胡子开始割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小心翼翼整理发型：“蛊呢是华国南方一种秘书，就如这个字，把很多只毒虫放在一个容器里厮杀，决出最后的那一个就是蛊王，蛊王吞噬了其他虫子，所以成为了最强的那个。”
莫亮看着她，咧开个爽朗的笑：“明白了吗？就和我们现在一样。”
赵君愣住，有什么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却没能抓住。
莫亮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还没有完全想清楚。
他耐心给她解释：“我在的那一个仓库一共一千人，全部在同一天被注入的这种药物。我来的路上正好遇见认识的几个人，他们都死了。弄出这个厮杀的人不可能让那些死了的再在那个世界活过来，所以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弟妹，这是一场筛选，我们都是里面的虫，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我们彼此厮杀，到如今我们俩中只有一个能成为最后的蛊王。”
赵君浑身颤抖起来，莫亮笑笑，满不在乎的拿起因为屠杀而钝了的匕首，开始在地上磨。
可是这地面显然不是好的磨刀工具，他试了几下发现毫无卵用，没再继续，而是换了个角度，手掌握拳朝下，迅猛而快速地拍击刀面。那匕首立时断裂，形成一个非常尖利的尖角。
莫亮把尖匕首递给她：“一会儿呢，你就用它朝我心口扎，扎得准一点可别偏了，心脏动脉破的时候血流得快，死得也快，没什么痛苦，一闭眼就完事，知道了吗？”
赵君不敢相信他的话，拳头握得紧紧的。可莫亮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掰开，把匕首柄放到她的手心里，还特意避开了手柄上的一个小缺口，免得她被缺口划伤。
想了想，他又说：“好吧，扎得歪一点也没关系。嗯……也别太歪，可千万别心脏没碰着只扎穿我肺了，那最痛苦，一时半会死不了，空气不走鼻子直接从洞里过去了，气体和血沫子咕噜咕噜地冒，痛几个小时才能咽气——那才真是受罪。”
赵君的大脑一片空白。
莫亮看她的样子，也觉得心里一痛。
他下不了手杀赵君，赵君又怎么能对他动手？
他的那个仓库实验体多，可以隐秘地交流，他早已获得不少讯息。在这些折叠世界里走过一半的时候，他很多事情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看得通透，那时候他便想过，他要拼命干到最后，如果对面走到最后的不是赵君，他便杀了那个人活下去，如果是赵君，那就反过来。
他没什么犹疑的。赵君和他不一样，小白在外面等她。而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爱人无子女，没人牵挂，也没人牵挂他。
“别傻了，记住了，就算为了我死得舒服些。”莫亮凝神感受了一下，没有感受到那股催促的力量，“唉真好，还有时间，咱坐着聊会儿——我必须跟你爆小白，那个蠢嗨，他肯定不会把那些丢脸的事情跟你说。”
他不是个话痨，此刻却絮絮叨叨地就开始讲故事。毕竟临死了，很多憋在心中的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小白刚到特案组的时候，整个人都跟行尸走肉似的——行尸走肉知道吧？诶，就是僵尸，你那个世界应该有僵尸的说法。那会儿他还住我屋，天天做梦念你名字，嫉妒死我了，好歹他还有个妹子惦记……”
“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他救了个女的，因为那女的和你的背影太像了，他居然看愣了，宁愿自己受重伤，也要把那个女的完好无损救回来。我当初不理解，是后来见着你以后才弄明白。你说我们这世界漂亮妹子也那么多，他偏偏一个没看上眼，别人表白他还写诗拒绝人妹子……说起来我就曾经跟他要首情诗追妹子，想着没准得妹子芳心，结果妹子没追着就到这儿来了……哎跑题了——”
“他写诗拒绝人妹子。说起这个就能把人气死，随便一首都好得不行，后来谁都想要他的诗，还有为了要一篇诗给他表白的。”
赵君想到这里就不禁笑了，还在王者大陆的时候听说过他有这个习惯，他在剑道上的造诣登峰造极，无数人向他挑战皆败于他的剑下，他每次击败人都会作诗一首赠予对方，后面竟然有人为求诗一首向他挑战。
他后来惹得烦了跟她诉苦，还觉得有些委屈。当然，那委屈也是假的，他们俩似乎在对方面前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赵君不知道别的情侣是不是这样，她总觉得他在身边的时候，一切都不用害怕了。赵君的心思飞了一瞬。
莫亮还在念念叨叨，把木白当初思念成狂怎么个落魄法，怎么个借酒消愁都说给她听。
他那时候喝酒喝太凶，莫亮必须时常盯着他，把他从酒缸子里捞出来，免得摔进去淹死了。
后来安德鲁分析：“你要给他希望。”安德鲁告诉他，也许你也能穿越到这个世界上，他才好了许多开始出任务。
他又开始说他们出任务的糗事，说木白不懂得用手机，刚拿到手机的时候对着手机喂了半天，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把手机划开；后来他带那些新兵瓜娃子训练，不听话的、不服他的，被他揍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在操场上边跑边喊我错啦，我错啦，我是菜逼，以后一定好好的学习好好训练！
时间一久了，他的威名传遍整个训练营，偏偏他虽然严格，他手下的兵又是进步最快的，很多想进特案组的新兵们最渴望他也最害怕他当教官。
就这样又怕又爱又爱又恨的，直到木白从教官岗位离职，升职为了外勤组组长才算结束，离职那天他带过的新兵个个哭成200斤的狗子。他们还有人开玩笑，说木白带的兵流的泪可以把抽干的太平洋灌满。
Lab.16 醒来
后来木白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无坚不摧，交给他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他拿着一柄现代工艺的剑依旧将那些黑暗里的老鼠打杀得不敢冒头。
“他这么牛逼，你知道他问我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什么时候你才能回来。”
莫亮本以为那样的木白就是最强了。
却发现，赵君出现在他眼前那一天，他才是真正获得了新生。
“他发现你还爱他的那一天吧，嗯……就是你受伤住他屋那天，他大半夜跑我家笑得跟个傻逼似的，我才发现原来他也就是个普通人，他只爱你。你们经历了太多，又是那个世界的毁灭，又是穿越空间的，好不容易在一起，要是因为这写破事再分开怎么对得起这些波澜壮阔的经历？”
莫亮拍了拍赵君的肩头，他会停下，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催促的力量。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行了，就这样吧，走起。”
他把赵君也拉了起来，他还比划了一下两人身高差，确认赵君的手抬起来正好能够以最好的角度、力道一刀刺穿他的胸膛。
他张开双臂：“来。”
那股催促的力量越来越鲜明，他已经把很多事情看开，他能最终走到这里遇见赵君，能说那么多不带着遗憾去死已经心满意足了。
与他一样，赵君也听到了在催促他们的力量，她的脑海里清楚地感知到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君看了看莫亮，他已经张开双臂闭上眼。
赵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有个念头飞快地在她脑海中穿梭。
她仰起头问莫亮：“你的身体是不是进化了？
莫亮睁开眼，有点茫然地点头：“好像是，这些世界那么凶，体质确实上去不少。”他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应该不至于刀枪不入吧？那我想死岂不是很难！”
赵君低声：“我不一样，我是在上一关冰雪世界里重新拿回了我自己的力量。”
她之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了，她获得的传承是封刻在血脉里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见呢？经历了上个世界，她才醒悟过来，是血脉的力量再次沉睡了，这个世界的安逸让她没有办法重新获得传承，只有如同当初那样被逼到绝境，那力量才会重新出现。
赵君语气轻快：“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赌一把，你信不信我？”
莫亮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这种时候了他当然不会反对她，笑了一下：“信。”
赵君弯起嘴角笑起来，她的模样本来就明丽，除了在木白面前可能会露出的小女儿的娇态其他人都没有见过。如今这鲜活的笑扬起来，一瞬间如春风吹化了冰霜，春雨融化了寒霜，刹那间两岸花开遍地春情，阳光铺遍。
她举起手臂，将匕首的尖端倒转过来对着自己胸口，毫不犹豫的扎了下去。
*
赵君睁开眼睛。
周围暖暖的，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却莫名带着清冷的意味。
沐予坐在床前守着她，看她醒了哭得不能自已：“你怎么那么傻？”
赵君没挣开她，淡淡问：“莫亮怎么样了？”
沐予抽噎着，：“你还顾他！如果当时爸爸没将这一切停下来，你是不是就想死在那里？”
赵君再问：“所以他也没事是吗？”
沐予这才不情愿的答：“是。”
赵君松了口气。
沐予看得气不打一处来：“你非要气我！”
她当时嚎啕着求赵君动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倒转扎进赵君自己心脏。她当场崩溃。
“他不会。”赵君表情淡淡，“他舍不得。我血脉力量回归前已经能直接杀到第九个世界，血脉回归后只会更强。选蛊不就要最强的吗？养这么一次不容易，他舍得的话当初就不会让我活下来。”
沐予愣愣的看着她，赵君已经挥开她的手。她还是在自己的房间，她坐起身，动了动腿，发现双腿已经恢复了力量，不再是之前只能坐轮椅的状态。
她立即起身走了几步，因为太久没有走路有些踉跄，拒绝了沐予的搀扶，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很快就重新习惯。
她在床边按了一下，那面镜墙转了过来。她看着自己额间那朵代表着传承力量的蓝色冰花，她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晃，一朵层层绽放的冰霜花凝结在她的掌心。
她把冰霜花捏碎，寒凉的水顺着她的指缝溢出来。她抬手扎了个马尾，又看到左手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屏幕，那个屏幕嵌入了她的肌肤里面。
她似有所觉，顺手在屏幕上一擦，屏幕被唤醒，随即显示于独桥的通讯。她接通视讯，于独桥站在实验室里笑吟吟地看着她，十分满意地打量她的脸：“醒了？”
“嗯。”
于独桥看赵君态度冷淡也不介意：“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过来吧，有礼物给你们。”
他说的是你们。
赵君心里一动，另外一个是莫亮吗？
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只是面上还是冷淡的。在衣帽间挑了件黑色外套穿上，系好袖口的纽扣，看向还在发愣的沐予：“你父亲叫我们过去，你去么？”
沐予自然是过去的，只是她看着赵君满目茫然，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不知道赵君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如今仿佛变了一个人。赵君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垂眸。
血脉传承之后，人本身性子是会冷清许多。而这才是过去近十年里大部分时候的状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
沐予紧紧的跟在她身后，像是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上来像过去那样依赖地挽住她的手臂。
赵君看了一眼，也没拒绝。
两人就这样一同到达实验室。
于独桥看到俩人挽着的手十分高兴：“看来你们已经和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赵君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视线向于独桥身边落过去，莫亮和她一样一袭黑衣，戴着墨镜负手而立，黑色t恤鼓起清晰鲜明的肌肉线条，黑色长裤裹住长腿。
莫亮看她看过来，无声地咧出一个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Lab.17 赵子蝉
“以后啊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任务派给你们可要努力完成，相信以你们的能力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脑子里有我安装的小东西，违抗命令的话会死的。”于独桥笑眯眯的，“正好时间差不多了，一起享用晚餐吧。”
赵君伸手摸了摸脑后，大脑与脊椎的连接处有一个小小的突起，按了一下，倒是没痛没感觉，却明显是异物，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安装的小东西了。
莫亮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了，看着她点了下头。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是最强的蛊了，于独桥轻易也舍不得他们谁死。
“这几天你们好好休息，之后给你们安排了教官的岗位，很轻松的，不用担心。”
于妄故作埋怨：“哎，你和爸爸都有保镖，就我没有，真是可怜啊，简直不是亲生的。”
沐予笑了一下：“你本来也不是妈妈亲生的。”
于妄听到这句话也没有生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打闹，只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谁让我是玻璃盒子里养出来的克隆体呢？可怜啊可怜。妹妹你不安慰我一下吗？比如时不时借你的保镖陪陪孤独寂寞的我什么的。”
于独桥失笑，沐予埋怨的瞪了她的哥哥一样，低头切了一块牛排，放到赵君的碗里：“君君姐你吃。”
一桌五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用着餐，仿佛这只是一个温馨普通的家庭日常餐，美好的不像样。
吃完晚餐，赵君打算回去，沐予正想跟着一起回，于独桥却开口了：“沐沐，来，陪爸爸聊会儿天，阿亮也还在这呢，让你哥送小君回去就行。”
沐予怔住，鼓了鼓脸，可终究不敢反抗于独桥的话，只能依依不舍松开赵君的胳膊。
于妄弯下腰，绅士的对着赵君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并肩走出去。
赵君饭后消食，悠悠闲闲地慢慢散步，于妄也体贴地顺着她，大长腿迈着小碎步，在旁边倒也自得其乐。
于妄说：“爸爸看上了莫亮。”
赵君愣了一下：“哈？”
看上了莫亮？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于都桥喜欢男的，瞬间整个人都被炸得七零八落，暗暗吐槽自己满脑子在想些什么。可思绪却如放飞了的野马拉不回来，一顺着就想到虽然于妄听刚才那意思是克隆体没有母亲，但沐予是明确有妈妈的。那于独桥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于妄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岔了，哈哈大笑，觉得她可爱极了：“不是这个看上，是希望莫亮做女婿了。”
看上莫亮做女婿？
“你还有姐妹？”
于妄微微诧异了一瞬，笑：“没有。”
……那就是沐予了？
赵君无话可说，突然觉得造化弄人。
之前莫亮喜欢沐予的时候死活追不到，却不想如今沐予的父亲想撮合两个人了。
于妄突然倾身过来，看着她银色的眼眸：“你的眼睛真漂亮，比之前蓝色的眼睛还漂亮。如果说之前你是冰霜美人，现在的你就是神女了。”
赵君面无表情地避他的眼睛。
“是因为你觉醒了力量吗？你比以前更美了。”于妄附耳低声，“其实我爸不止看上莫亮了，还有你，他让我加把劲换下你男朋友。”
赵君脸色不太好看，于妄直起身子笑了：“我答应了，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我也不亏。”
赵君懒得理他，于妄突然靠近想吻她的眼睛，赵君反应迅速直接偏头躲开，后退几步，手中已经凝结出一把一尺长的冰刀，直直指向于妄。
于妄被抵住喉咙的冰刀吓了一跳，举起双手连退几步：“好，我暂时不碰你。”
顿了片刻，他眼神暧昧，故意开口：“但是我若真追求你，你也没拿我没办法。”
赵君表情阴冷，偏偏知晓他说的是事实。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好把那个男人甩了的，我可比他优秀一百倍。”
赵君嘴角溢出一声冷嘲，小别墅已经到了，她推开大门，于妄还想进去，被赵君直接伸手挡在门口。
于妄也不强求：“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喜欢循序渐进，追妹嘛，总要徐徐图之才好。他退了一步：“明天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早餐。”
回答他的是已经关上的大门。他看着小别墅，轻笑一声，眼中是势在必得。
*
赵君回到屋里，洗漱好，换上轻松舒适的家居服，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低低呼喊：“小蝉。”
呼喊了几分钟后，传来了回答，是貂蝉狂喜的声音：“昭君！你终于能听见了？！”
闭着眼睛的赵君眉眼慢慢舒展开：“是，我听见了。”
在她自杀、从第九个世界出来到醒来之间的那一段昏睡中，她终于听清楚了那个呼喊她的声音。
貂蝉。王者世界里来自三分之地的绝世舞姬，被“龙”的雇佣团所控制，以爱情为由欺骗战神吕布、帮助曹操击败战神掌权，后为了活下去、等待与追求的“影子”重逢那天，成为了曹操麾下一员。
后来归於现世，貂蝉与她一同进入主力军团，最后战死时也还在同一支小队里。
她与她是一样的，都只是为了活下去，都只是为了重逢。
赵君的脑海里一片漆黑，只隐约看见远处有一点的光亮。她想靠近，念头刚起，下一秒便到了那一点光亮附近。
貂蝉立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她。美艳倾城，艳光四射。
她穿着粉色泛银光的科技服，极具动感的冷光线条时不时流转辉光，身形窈窕，她戴着头盔，头盔下乌黑的发倾泻如瀑。眉眼少了曾经的娇柔妩媚，更多了一份英姿飒爽，美目明亮。
她胸口前别着一枚胸牌，胸牌是盾牌形状，上面刻印着一朵金色玫瑰，玫瑰枝缠着一条蛇，蛇头昂起，蛇信吞吐，妖娆异常。校徽下写着她现在的名字，赵子蝉。
“这身好不好看？刚刚发的校服。”赵子蝉一抬下巴，骄傲地说，“这是我这个世界最高军事学院，我刚刚通过难度级别最高的入学考试，变成了这所星际最高学府的学生，荣耀与我同在！”
Lab.18 法则本身
她神采飞扬，眼中满是骄傲与自豪。
赵君也由衷感到高兴。
寒暄过，赵子蝉正色：“你那个世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一直喊你都听不见？”
赵君露出个苦涩的笑：“我被困住了，那几天昏昏沉沉，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出幻觉了。”
她将他这边的情况仔细说了，赵子蝉听闻那些残忍的实验气得恨不得摔桌：“这种人按照我们星际法早就被流放垃圾星做苦力了！一辈子都出不来！”
星际法典明确规定不能从事触及伦理道德、克隆、非法人体试验、非自愿囚禁强制实验，这份法典的威严是由无数个试图践踏星际法的作死傻缺们身体力行树立起来的，最后那些傻缺们都死得很有节奏感。
赵子蝉在军事学院呆久了，早就将星际法典一百条背的滚瓜烂熟，没办法，几乎每周都要考试，考不过当周训练任务翻倍。
“所以是不是大家都穿梭了？”赵君想到这个有些激动，得知家乡人还活着的消息总是让人开心的，“都还活着，对吗？”
“有的还活着。”赵子蝉沉默了一下，“有的……已经算永远离开了。”
赵君一愣：“算离开了……是什么意思？”
“我能找到你是因为诸葛军师。”赵子蝉低声，“军师和我们的世界维度已经不一样了，他已经和王者大陆的一块碎能融合，思维永远飘荡、从此可看过去可算未来，却再也回不来了。”
赵君脑海轰然炸响。
诸葛亮军师，当初对抗归於他们能苦苦支撑那么久，全是因为这一位神一般的人物所掌计谋，精细谋划。他将一切都算好了，哪怕最终没能阻拦归於的脚步，但那已经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极致，若不是他，早在当初魔种破长安时整个王者世界就覆灭了。
以至于最后他吐血昏厥，她们主力军团开拔的时候，诸葛军师尚是昏迷的。
如今却得知诸葛军师再也回不来了。
“那是一个四维空间，王者大陆的碎能与他已是一体，他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他看到了我们的世界崩溃的真相，他告诉了我如何重建王者大陆、如何通过空间振幅频率寻找你们。你是我找到的第一个人，因为你的世界同时存在了机甲世界和王者世界两个世界的法则，我才能最快遇见你。也是他算出来将王者大陆的碎能重新聚集，就可以重新建造王者大陆、我们都可以回家。只是王者大陆重建那一日，他也会随着碎能一同融入王者大陆，成为法则的一部分。”
赵子蝉顿了顿，抬头看她，眼神悲伤：“军师作为人的意识消散的时候，我在他身边，他走的很安详。”
赵君眼前一片晕眩，只觉得越听越糊涂，越听胸口越疼：“作为人的意识……是什么意思？”
“军师已经成为了他所在的思维空间的法则——就和归於一样。归於不是人，他是法则，所以王者大陆的毁灭我们无法抵挡。”
*
归於曾经是人。
他诞生在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那个星球叫地球，利用虫洞、空间折叠跳跃进行空间旅行、星际移民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完善。但是科技再发达也有未知的界限，科学家不知道空间多次折叠、虫洞多次穿梭会导致时间空间的坍塌。
再无数次空间旅行事故出现以后，科学家终于绝望地确认空间的扭曲已经到了一个他们无法阻止的地步，他们最后启动了方舟计划——一艘载满着人类最尖端技术、智慧、文化的宇宙飞船最后一次进行了空间跳跃，带着地球希望的火种无法回头的冲劲了茫茫宇宙。
他们没有家、没有退路，就这么一直前行着，直到看见一片崭新的大陆，他们称之为王者大陆。
这片大陆上的居民都还停留在蒙昧时期，他们便将科技传播开，教会他们用火炙烤食物、用器械捕猎，他们被奉为神明。
而王者大陆的规则是比地球规则更加贴近自然的存在，将科技传承篆刻于铭文之上深入血脉，得以直接以身体意愿发动自然元素，获得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力量。他们发明了铭文、撰写了藏着所有最尖端科技的天书，并且在这里完成了他们引以为豪的基因重组、基因设计实验。
他们将地球文化中的历史、神明与原始居民的基因融合，在原始居民的血脉中埋下了神话的种子。这神话的种子彼此吸引，终于在某一个时间齐齐爆发了。
于是，他们诞生了。王昭君，貂蝉，李白，诸葛亮……
这些地球文化中强大的存在，诞生在了王者大陆。
然而，伴随着这些独特基因的互相吸引、爆发式表达的，是被奉为神明的“超智慧生命体”——这些来自地球，为王者大陆带来魔道、带来机关技、带来铭文的人，也没有放过对自己身体的改造。
他们当初渐渐隐于幕后，却因为对科技的无止境的渴望而从未停止探索。他们疯狂地进行着实验，人为地制造出了魔种，隐秘地将魔种放入世间——而在他们身上，在他们也被改造的躯体里，也因为王者大陆法则的驱使而不断地基因融合。
破碎的、低等级的基因衰老凋亡，更高等级的基因随着实验、婚姻、子女而不断汇集。到最后，只剩下归於一人。
完全契合大陆法则的基因表达的结果，就是他作为人的意识渐渐消散，最终不由自主地遵循着法则的驱使，走向了长安城。
法则的根源，是循环；生存的尽头，是毁灭。王者大陆在达到了极端的繁荣之后，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衰亡下去。
于是那一天，长安城的魔种之乱，爆发了。
他有着绝对的灭世的力量，蛊惑人心，挥手造物，魇物重重，步步为营。
木白与赵君当初离心，那差点刺入赵君胸膛的一剑；那些充斥着长安城内外的蛇虫鼠蚁；还有覆灭的先锋军团、主力军团。
都是因为法则，其本质如此，在疯狂地推动着世界的繁荣与发展之后，必然会有某种力量，将整个世界拖入地狱，彻底毁灭。
谁都逃不掉。
Lab.19 晨跑
太过执着的追求科技的巅峰，而少了对大自然、对宇宙的敬畏，便会罔顾人伦、做出许多丧尽天良、践踏法则的事情。
当初因为贪婪、多次进行虫洞跳跃、空间折叠、星际旅行破坏资源、进行资本积累的地球就是这样。
更让赵君觉得不可思议的，却是赵子蝉露出个复杂的苦笑之后，苦涩的话：“小君，我曾经以为归於无恶不赦，可没想到最终给我们希望的也是他。”
他们能穿梭空间活下来，是归於身体里人的意识最后的挣扎。
他是爱着王者大陆的，这个曾经郁郁葱葱、莺飞草长的世界，鹰雁掠过长空，雪白的羊在丰茂的水草上跳跃，世界静谧，美如桃源。如果不是他们的到来，大概这个世界会以一种宁静的姿态缓慢而自然地发展着，原始住民慢慢学会用火，学会用工具，学会群居。没有那么多冰冷的科技，也没有因为过于快速的发展而暴涨的欲望、爆发的战争。这片大陆会在经历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之后，再平静地走到巅峰，最后又轰轰烈烈地灭亡，也不虚这个美好的星球曾存在一回。
这才是真正的法则循环，自然而从容。
可是他们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归於人的意识后悔着，怨恨着祖辈的贪婪，在毁灭了地球之后不知悔改，将另一个无辜的星球又推入绝境。最独特的基因在归於一人身上汇集，法则与归於本身作为人的意识在那一具躯体斗争着。
最终法则毫无悬念地获胜了，而归於人的意识在最后一刻挣扎着给他们的基因里埋入了空间钥匙，让王者世界的原始住民们在濒临死亡时可以破开空间到达崭新的世界，重获新生。他还将王者大陆毁灭成无数块碎能，散落在他们存在的世界里，当他们觉醒后、重聚碎能，便可重新构建王者大陆。
他想，既然是他毁灭了这片大陆，那便竭尽全力还给他们一个吧。也许造成的伤害不可挽回，可是终究是一场救赎，救赎王者大陆，也救赎他自己的心。
赵君听着她的解释，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到感受到现实世界的热度、提醒她不得不醒来时，也没有理清楚这当中究竟蕴含了多少。
赵子蝉知晓她一时想不清楚，也没有多说，只把一个小圆环一样的通讯器递给她，通讯器自动隐入赵君耳下消失不见：“学校课程重我不一定能及时回复，有事情就给我留言，我看到了会立即回你，我说的那些也被录下来也记录在里面了，没人的时候你随时可以翻看，慢慢理解，理解不了也没关系，只要记得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收集散落在各个位面的碎能，将碎能收集完毕便能重建王者大陆。”
……
赵君慢慢睁开眼。
那些事情太过震撼，那些真相太过冲击，她愣愣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还是发愣的。
是与非，对与错，爱与恨。
在这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她呆了许久，直到楼下传来门铃声，她才重新整理情绪，起穿洗漱换上运动衣。
现在该做的，还是好好顾好眼前的事情。按照赵子蝉的说法，这个世界也有王者世界的碎能，她们要尽快找到碎能，王者大陆才有重聚的可能。
虽然说给了几天时间休假，但莫亮和赵君都没有打算浪费这些时间。
莫亮与她以晨跑的名义慢悠悠跑出了别墅区。别墅区位于生活区中心，占地十分宽阔、环境极好，仅供给地位高的如于妄、沐予、科研项目主持人居住，如今加上他俩，于独桥也有，但他爱住在实验室。别墅区周围被普通的住宅公寓簇拥，住宅公寓里居住的就是普通的科研人员了，另外还有士兵亲属的住宅区，在生活区边缘，与营训区相邻。
莫亮通过了那九个折叠世界，自然不可能再回到原先那个实验仓库住，更何况他现在名义上是于独桥的保镖，地位比这个基地不少人都高，昨晚就被安排在了别墅住宅去，出于讨好的心思，安排的管事还特地遵从他们的要求安排在了临近的地方，甚至比他们期望中更好——莫亮的卧室阳台和她的卧室阳台正好相对，两人都在阳台上的话还可以聊天。
赵君跑出来的时候看了眼，发现离莫亮的别墅最近的还不是她住的那栋，而是沐予住的。沐予住的那栋别墅就在莫亮对门。
赵君看着都有点想笑：“于独桥为了撮合你和沐予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莫亮笑了一下，没说话。他依旧带着那副墨镜。
两人慢悠悠地跑到之前沐予带赵君到过的海边，两人站在悬崖边望着海。
白天的海与晚上的沉沉黑蓝色的海不一样，因为太阳正在升起，在远方镀了一层赤金色，赤金色、金色、灰蓝色次第延伸过来，慢慢的太阳完全挂在空中，赤金色不见了，此刻的海又成了加了白色颜料、降低了饱和度的浅蓝，盈盈波涛，荡漾着浪花。
金色的阳光柔和的照耀着海面，美还是依旧的，两人看了一会儿，莫亮突然上前一步，一脚踏在悬崖边沿跃起，石直接跳了下去。
40多米高的地方，他竟然稳稳的在下面的一块大礁石上落了地，随即脚尖一点，便在礁石之间轻盈地移动起来。
看来在这些残忍的人体实验中，身体进化的并不只有她，莫亮的身体素质更加强悍了。
赵君抬起手轻触了一下眼角，莫亮速度极快，此刻离她已经有些遥远，可她依旧清晰地看见莫亮冷峻的面庞和在风中摆动的黑色衣摆。
莫亮一直走到最远的礁石、不能再往前走了才停下。他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小小的黑点，他穿的又是黑衣，仿佛和礁石静谧地融合在了一起。
赵君在这边静静的等待。
终于，莫亮看够了，回头向她这边行进。
这一个来回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天渐渐大亮，生活区里面传来喧闹声。悬崖上下两人对视一眼，莫亮把墨镜摘了别在上衣口袋里，徒手攀着悬崖轻巧爬上来，最后撑住崖边，肌肉暴起，直接翻身跳上来，稳稳落地。
Lab.20 假的
莫亮有些气喘，但面色还是正常的、不见红。绕了这一大圈，又是跳礁石又是攀岩，也不见他有丝毫异样。
“怎么了？”赵君问。
莫亮拍了拍身上沾的沙土，重新戴上墨镜。
赵君这才看清楚他的眼睛，微微一愣：“你的眼睛……”
本来该是白色的眼白变成了金色的虹膜，极大的黑色的瞳孔，整个眼睛只有金色与黑色。
“大概是植入了鹰的基因。”莫亮耸了耸肩，“好处挺多，看得很远。应该比自然界中的鹰眼还更出色。”
赵君默然无语，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已经失去了一部分人类特征的他。
“这边有问题。回去说。”莫亮重新戴好墨镜，赵君向旁边一看，身后已经有大兵在跑训。
大兵们吆喝着，气势如虹，赵君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两人开始继续晨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跑了一圈，觉得差不多了，赵君抬头看到不远处就是教堂。赵君想起来那天沐予所说的她的妈妈。
她一顿，向里走去。
还是那位牧师，将手按在圣经上静静的祷告。
赵君回忆着沐予的样子开始做祷告，莫亮没问为什么，十分配合的站在她旁边一同祷告。
做完祷告，赵君隐秘地看了莫亮一眼，又静静地看向那盏大红灯笼。莫亮会意，上前去与牧师亲切的交流了起来。
用的英文。赵君英语已经好了很多，能顺利听懂他们关于圣经内容的交流。
牧师显然十分意外与欣喜他的提问，喜形于色。
等差不多了，莫亮一副虔诚的模样，将话题转到了那盏灯笼上：“它真美。”
牧师看了那盏灯笼，眼神变得悲伤：“这是一位悲伤的丈夫为纪念他的妻子制作的。那是来自华国古老的手艺，用了最好的材料才将这盏灯笼制作得如此美妙。”
玉面的美人眼角一滴泪痣盈盈如坠泪，姣美不甚柔情。
莫亮游刃有余，毫不吝啬言语的赞美：“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你知道的，这是上帝的位置，为何她能在这儿呢？”
牧师笑：“这是赎罪的位置，这是一位堕落的妻子，也是一位不合格的母亲，她该下地狱的，她必须在这里忏悔，才能获得上帝的宽恕。”
他缓缓说道，笑容始终不变，是度尽世人的宽宏慈善。
莫亮笑了下，点点头，没再说话，同赵君一起走出教堂。
两人一同离开教堂，回到别墅。
赵君这才脸色发白地告诉他：“这盏灯笼是用沐予的妈妈做的。”
“……！”莫亮不可思议，“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赵君按了按胸口，艰涩道：“大概是的。”
莫亮骤然失声。
沐予的爸爸把她的妈妈做成了灯笼。以前赵君不理解沐予为什么会对感情这么偏执，如今却是隐约有些明白，这样残忍的家庭环境，小姑娘怎么能好。
两人相视无言。
两人一同进屋，检查屋内是否被安装了新的窃听与监视设备。之前被赵君拆了，于独桥知晓后也没多说什么。
确认没有，赵君才问：“在悬崖那边发现了什么？”
那是他脸色就不好，她已经猜测到他是有什么不一样的重要发现。
莫亮摘下墨镜，眼睑微垂：“我们这个世界是假的。”
赵君一愣：“假的？我们还在折叠世界里吗？”
她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下意识地以为是那样。
“不是。”莫亮摇头，“我们确实在现实世界这个毋庸置疑。但是这个地方，天空太阳海洋，全部是假的——你看过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吗？男主角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是个巨大的摄影棚，除了他所有人都是演员，整个世界也都是假的。这里就和那个巨大摄影棚一样，太阳不是太阳，天空不是天空——全是假的。”
赵君眼神巨震。
“可是怎么能做到……这么真实？”
“在你们眼中真实而已。”莫亮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了。”
赵君经过基因改造，身体机能已经已经远超过旁人。可莫亮的眼睛是鹰的眼睛，他比赵君还能看得远得多。
他的眼睛里，天空如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碗，电子贴板发着灰蓝色的光，所谓的海水的尽头也是粗糙的蓝色电子板，日出之时那些板便极缓慢地改变着颜色，就连海水的颜色也是被漂浮在海水里的微型电子控制的，会随着时间环境自由变换。
这是多么可怕的手段。
什么都像是真的，可什么都是假的。
“那么这里就不是海岛了。”赵君沉声，“如果是海岛没必要再造一个假海，哪怕为了遮掩加个苍穹盖子。”莫亮想了想，“是的。另外我发现在日出的地方有一个凸起，很不显眼，但是能看出来很笔直，向电梯井。”
他看向赵君，郑重道：“我怀疑这是地下。我打算晚上看能不能游过去看看具体情况。”
赵君不赞同：“我的视力也强化过，但我完全没看出来边界是不一样的——这片海非常大，游过去难度太大。”
莫亮沉吟片刻：“还是试试，游不到我会回来。”
赵君这才同意。
两人又说了些事情，包括各个区域的布局、实验体仓库里的其他实验体情况。
赵君被单独困在一个实验罐中几个月，可是莫亮不是，他是跟着别的实验体一同吃喝，接触过相当数量的普通科研人员的，他的自由度也远高于赵君：“我的仓库大概一千多人，我粗略数过，这样的仓库至少还有三个。这次折叠世界我的仓库有四分之三的人参与了注射……”
他顿了顿。显然想到他们的结局了。
折叠世界最终走出来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了。
其他人都死了，昨晚吃饭的时候他毫不避讳他们的结局，尸体都已被焚烧了，甚至十分自然地吩咐于妄辛苦些，重新寻找优秀的基因体重新填满仓库，充满憧憬地描述第二次折叠世界的计划。
“他把管理仓库的权力给我了，大概是十分放心他在我们脑子里植入的东西，毫不担心我们背叛。”莫亮思索了下，“可惜不能试一下能违背到什么程度。”
一旦试过了头，就是死。
Lab.21 挑衅
赵君想说不急，突然听到门铃按响。
赵君从窗口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眸色一沉，还是给于妄开门。
看到莫亮也在，于妄笑容不变，把一个纸袋递向她：“听说你最喜欢容斋的包子，我吩咐食堂想办法做的，不知道味道差不差。”
赵君嘴上说谢谢，却没有接的意思，于妄嘴角笑意再勾一分，修长的手指直接拿起一个包子，直接送到她嘴边：“尝尝哦，不然我不介意喂给你，正好我也想尝尝你的味道。”
莫亮与赵君脸色均是一寒，赵君接过汤包放进嘴里，淡淡道：“谢谢。”
她没有说好吃，也没有说不好吃，于妄不禁有些失望，这怨气自然发到了莫亮身上：“莫先生不去工作吗？”
其实哪有什么工作？于独桥说过给他们放几天假。
莫亮不想出去，看了赵君一眼，赵君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莫亮便对着于妄笑了笑，又对赵君摆了摆手：“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于先生说完事情了，我再来找你切磋。”现在他们两个是这里战斗力最高的人，说切磋真是再正常不过。
“好。”赵君立即应了。
于妄的脸色再差几分，等莫亮真的走了，低头凑过来：“你怎么能与他这么亲密？你要背叛你的男友吗？”
“我不会背叛我男友，他也不会不相信我。”赵君面无表情想离他远点，于妄已经托着她的脸吻下来。
赵君脸色猛变，反应迅速偏开脸并在脸上覆了一层冰。于妄吻在冰上也不恼，将她顺势搂住：“我是说我。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赵君心中的怒意燃烧到极致：“滚！我对你没兴趣。”
于妄却舔了舔唇，不肯放：“宝贝，感不感兴趣，要床上才知道啊。”他压低声音，声线沙哑。
他的拇指轻轻在她唇线上摩挲，赵君火冒三丈恶心至极，直接抬腿，他却在被膝盖击中小腹前先一步躲开，大笑着出门了。
赵君气的浑身发抖。
会结束的，会结束的。
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都还回去！
*
当天晚上，他们便到海边。莫亮潜了一圈，发现不但触不到边缘，也触不到底。
这个世界比他们想象中都要大很多。
他们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他们先经过了莫亮住的别墅，莫亮打算送她回去，结果路过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信息。
他点开，发现是他们出发后收到的讯息，一个金发白人一个棕发黑人壮汉的留言。
“兄弟，明天切磋切磋啊？看看你的真本事，别是个废物故意躲着不出来？”他们来的那个点没道理莫亮不在，估计以为他故意躲着他们不开门。
赵君正想说这俩是谁，莫亮想到什么刷开自己手腕上嵌入皮肤的黑色信息屏，直接打开。
是他们的任命下来了，大概是于独桥看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去做陪练。
他刷开即将去陪练的训练营的具体信息，发现这两个金发碧眼的壮汉正是训练营的两位陪训教官。
莫亮在仓库里呆了半年多，各种信息都想方设法套到过，现在于独桥给的信息屏里也不吝啬将资料对他们敞开。
陪训教官不是训练营的教练，通常由不能进雇佣兵队伍、能力又还不错的大兵担任，主要就是为了和新兵交手锻炼新兵的能力。
地位比教练低，但比新兵高不少。想在新兵营里过得好学得快，讨好陪训教官很重要。
“看来是来找场子了。”莫亮咧出个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明天正好松松筋骨。”
赵君别墅大门上没有。估计那俩人根本没把她放心上。
赵君淡淡道：“好。”
第二天，她俩按照训练时间按时到了。一进去就看见那两个昨晚跑去莫亮那里挑衅的壮汉，已经带着一群新兵在训练。明明还没到训练时间便操练开，何况说实在的他俩已经被赵君莫亮顶了位置，是没资格继续训新兵的。
不过是宣誓主权，给个下马威。
新兵也嘻嘻笑，满不在意，十分配合他俩。陪训教官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被退回去的有不少，听说这次两个新陪训教官还是空降的，谁知道是谁塞进来的人。
反正打得不行他们往上面一报，再有后台都能给你扔回去，训练录像可不会作假。
莫亮还好，新兵被他一身暴起的清晰的肌肉线条还略略镇住，他后面的赵君一身黑色军装就这样子慢慢走了进去，表情冷艳不可侵犯，身材在利落的军装衬托下显得格外高挑火辣，一下子新兵都沸腾了起来，口哨声此起彼伏，上下打量的，不怀好意的，没有一个正经的眼神，全都带着轻佻，轻蔑的意味。
“睡起来肯定带劲！”
嘈杂声中一句话突然响起来，新兵站了个方阵分不清是谁说的，立时哄笑起来，眼神愈发放肆。
赵君目光扫向可能那个方向，看着那几个可能说出这句话的新兵，冰冷的声音响起：“谁说的？五秒钟，承认或者揭发的话你们还能在这里继续练。”
她的声音太过冰冷，银灰色的眼眸仿佛结了冰。目光扫过去如有实质，仿佛孕育了无数的寒冰，扎进那群肌肉虬结的壮汉眼中，一下子大家都噤声，随机觉得这诡异的静默露了怯又弥补般的大声哄笑起来，没一个人把她放在心上。
“五、四、三……”
昨天来找莫亮的两个陪训教官之一，那个棕发的哈哈地打着圆场：“开个玩笑……”
“二。”
“别那么小家子气……”
“一。”
陡然间狂风暴雪卷起，那几个新兵陡然间整个冻成了冰，从头到脚仿佛被封进了冰棺里。这一切太快，他们嬉笑的表情还凝固着，在一瞬间发现自己被封进了冰里脸色陡变，惊慌失措想敲碎冰块出来，却发现手脚都被冻住完全动弹不得。
整个训练营噤若寒蝉。赵君把头发别在耳后，这才淡淡看向棕发陪训教官：“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他还没回过神来。
Lab.22 训练营①
等那几个新兵在里面憋得脸色开始青紫，瞳孔都开始失焦，赵君才把封住他们头的冰化了，他们大口大口地疯狂呼吸着空气，极寒的水顺着领口一滴不拉地流进去，这时候他们呼吸也是不顺畅的，因为胸前压迫肺叶的冰还冻着。
赵君银色的眼眸里光芒极淡：“再问一遍，谁说的？”
几个人被冻住，连脖子都转不了，濒死后的恐惧让他们不断想用眼神示意，终于有个人崩溃地大喊起来：“草！老子就说怎么了！你他妈就是欠睡等老……！”
他的嘴被封住，其他几个人的冰一下化了，淋得几个人如落汤鸡，再强壮的身体也禁不住地打寒战，更何况只是刚来的新兵，还生嫩着。
“把他扔出去。”
赵君眼神淡淡。
那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新兵不由自主反问：“就这样扔？”
冷冷的光落下来：“不然呢？”
他们齐齐哆嗦了一下，被教训之后格外乖觉，对视一眼一齐搬那块冰，可那冰几乎长在地上。
赵君冰冷嘲讽的眼神愈发浓烈，几个人如芒在背。
其中一人在其他人的眼神示意下双手一抖，各凝出两根铁棍模样的黑雾，再抖，变成了两把斧子。被冻住的人惊恐地看着他们蹲下身去拿斧子和铁棍开始去敲底部的冰，目眦欲裂。
几个新兵是真的怕，本来可以用斧子先敲开缝隙再用铁棍砸，最后因为太慢、觉得身后的目光越来越冰冷，怕得极了，使了狠力几斧子下去，被冻住那人的两脚直接见了血。
到底没敢砍断，用铁棍在下面四面敲碎冰块，把鲜血淋漓的脚从冰渣里拔出来，鞋都给直接扒了，放倒便一齐抬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场，所有人都不敢再放肆，老老实实低着头等训话，乖得跟鹌鹑似的。
连两个陪训教官都被她的手段惊住了。
北夷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她是北夷的守护者，没点手段怎么可能镇住那群堪比胡狼的恶人。也就后来被打击得服服帖帖了，那些人才重新把她当成了带来和平的神女。
莫亮戴着墨镜扬着笑，自顾自地去旁边搬了把椅子，放在赵君身后。他给她撑场子，赵君自然不会拒绝，顺势直接坐下，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切磋切磋？”
金发的陪训教官反应过来，狞笑一声：“当然。”
其实仔细回想，那手段不骇人。他俩不同新兵，是经过了基因强化、进过雇佣兵营被刷下来的，比新兵的基因等级高上不少。就拿那个凝出斧头铁棍的新兵来说，他的基因仅仅能让他保证斧头铁棍不散，不能分神利用凝出的武器继续战斗，而这种基因在新兵营里已经算顶尖的了。
进雇佣兵营前经过的基因强化那一步，才是真正让他们和新兵截然不同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打不过新兵的陪训教官都被扔出去了的结果。
他在雇佣兵营里也见过利用基因黑雾冰封人的能手，不比她差。
这么一想，一切便想清楚了，心里冷静平衡许多，全然忘记赵君的那冰雪是实打实的、可以敲碎的冰。
他们身后便是训练场。
这训练场与那天赵君看到的莫亮与魇熊搏斗的场地有点像，圆柱形，用银白色的不知名金属做墙壁，面朝着他们这一面是高透明的厚玻璃，里面地板、墙壁都十分平滑光洁，仿佛没有缝隙。
“我先来咯。”莫亮无所谓点了点头，摘下墨镜，毫不掩饰地露出金色的鹰瞳，把外套脱了，精壮的结实肌肉在t恤的包裹下更加明显，“小弟总是要在老大前出手，把不长眼的小喽啰先训一遍。就不知道小喽啰够不够热身的。”
如果不是这个环境这个场景，赵君简直要被这么皮的莫亮逗笑。可惜偏偏就是，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赵君紧紧绷着下颚。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赵君那冰冷的眼神吓到，不及金发男人放狠话，棕发壮汉已经抢先开口：“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训练场。
赵君靠着椅子看过去，心里其实也有些好奇莫亮现在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不知道棕发人能不能让他使出全部力气。
两个肌肉男在巨大的训练场中央站定。
莫亮右手凝出一把长刀，长刀的末端搭在地上。他自然不是那个凝出武器的新兵能比的，新兵凝出四件武器就累得满头大汗快要虚脱的样子，莫亮的刀凝出来就仿佛和臂膀连在一起，轻松惬意仿佛只是捻起一片树叶，还能闲庭信步、略略昂首，一副谦让却分明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先请。”
棕发壮汉上头的情绪早已经在那几柱冰结起的时候冷了，他严阵以待，掌间也与他一样凝出武器，看那武器的模样，赵君认出来是枪。
原来是还能凝出枪来。
而且是双枪。
她是见过枪战的，不过那种枪战都是现代工艺器械，也没有见到双枪、更别说将双枪用得好的人，单枪械后坐力就不好搞。
倒是王者大陆里她见过。
马可波罗。王者大陆的枪械师，追随着父亲的步伐孤身漂泊到了长安城，金发碧眼，比这群外国人英俊得不少，性子也沉稳许多，带着内敛的锋芒与绅士的温柔。
她那时与木白去逛街市碰巧遇到过，因为多看了几眼，木白还气得幼稚到抢她糖葫芦吃，那时候不晓得他怎么了还吵了一架，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他就是吃醋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两个人不懂。
大概是因为法则不同的原因，马可波罗的枪械如臂使指，能量也是自动填充成子弹，一对双枪挥舞自然，全没有这里使用枪械的滞涩感。
金发壮汉面露不屑，身后的新兵也开始窃窃私语，。
金发壮汉自然是不会觉得莫亮赢，不过新兵们在见识过赵君的手段后依旧觉得棕发陪训教官胜算大，赵君耳力好，听时还有些不理解，转瞬就明白了。
在这个现代社会长大的人，不管有没有特殊基因，都会直觉地认为枪比刀更厉害。这个认知是刻在了历史书上和大脑里、变成了常识的。
Lab.23 训练营②
也拖了张凳子坐在赵君身边的金发陪训教官毫不掩饰大笑起来，又压低声音跟她说：“你要是只有刚才那点本事可打不过我，要不要给你放个水，给你在大家面前留点颜面。否则啊输了没脸，在这位置上会吃亏。”
他装模作样地是耳语，声音却大得舍都能听见。
赵君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重新回过头看训练场内。金发找了个没趣，脸色阴下来。
莫亮和棕发壮汉同时动起来！
壮汉显然十分郑重，占据了位置直接扬枪就射，子弹出了枪口飞旋，乒铃乓啷落在地上墙上，最后爆开腾起一阵黑色烟雾，烟雾诡谲显然也有问题。
烟雾弥漫了半个训练场，棕发见烟雾平静没有丝毫反应，不由有些疑惑，依旧警惕地拿着双枪死死盯住。
却见烟雾陡转，一道人影如箭杀出！
他的速度太快，棕发只觉眼前一花暗叫不好，疯狂向着人影杀出的方向扫射。可那人影不退反进，突然间消失在了视线里！
壮汉慌得不行，连忙四向扫射，却始终连莫亮的身影都看不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能量随着子弹的倾泻正在疯狂流失，他有些慌，想借着一枪的掩护给另一枪能量缓冲，突然听到前上方一声戏谑的口哨声。
他下意识抬头。
一只黑压压的鞋底用力踏在脸上！
肌肉虬结、体重飚增的莫亮还给用基因能量给自己加了力道，踩在棕发壮汉脸上的他此刻仿佛衣袂飞扬，脸上满是讽刺的笑。
重击之下，莫亮换了只脚再踏，借力向后翻腾落地。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像是有些遗憾没能用上，他以为他很厉害还特意稍微郑重了一下，却不想只是浪费他能量。他的手轻轻一晃，那刀便立即散开了，重新化成了黑雾涌回他自己的身体里。
棕发壮汉仰面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被他这一重击直接踏晕过去。
所有人被这神一般的一幕惊呆了。
就算、就算他们觉得可能幸运之下自己的陪训教官会输，可是怎么样没想到、.啊！！！
这个剧情不对啊！！！
莫亮脚步轻快的走出来，旁边立即有几个新兵七手八脚的跑出去，把人事不省的棕发给搬出来。
莫亮已经打完，赵君站起身来问，看向金发男人：“打？”
金发男人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同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莫亮戴好墨镜，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君：“我，在她手下走不过三招。你确定要试？”
当然不是走不过三招。昨天他们在赵君别墅庭院里切磋了一场，莫亮全力以赴的时候还是能和她打上几个来回的，但是他心里却觉得并没有试探出赵君的底线。他那个时候还郁闷，后来也想明白了，人是觉醒了刻在血脉里的力量，又把那力量熟练地运用了那么多年，再加上又被于独桥单独照顾实验了无数样品都扛了过来，那基因大概要多变态有多变态。
虽然他说的走不过三招是假的。
可是不妨他吹啊！
吹！往死里吹！反正他们这所谓比较强的陪训教官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一招，其他人更不用说！
不吹自家弟妹还吹谁！！
疯狂吹！吹到爆！！！
金发男人咽了口唾沫，其实所有新兵此刻都不觉得他能赢了，他们是了解自己陪训教官的能力的，棕发和金发男人能力相差无几。
此刻金发男人若是认输，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因为实在是云泥之别所以反而觉得心里接受了，可金发男人不这么想。
他觉得每个人都在殷切地看着他，期待他出手：“当、当然！切磋！”
这会儿就说切磋了。
赵君嘲讽地嗤了一声，起身：“就这里吧，我动静小，懒得进去了。烟雾没散，我不想弄脏衣服。”
莫亮的黑t恤都明显沾了发亮的粉，好不容易从那个破实验罐里出来，她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
新兵们愣了，你动静小，可是他动静大啊！
他们是见识过金发的能力的，打起来黑雾漫天气势恢宏，如果不是训练场，土地都能被他卷着绞起来。
金发愣了愣，也不知道是不是懵了，下意识就选择了臣服。
莫亮笑着挥了挥手，新兵们立即退开。
金发看向她，周身就开始冒黑雾。
“你先。”赵君昂了昂下巴，金发不敢轻敌，脚下地面震动、仰天一声怒吼——
怒吼截然而止！
铺天盖地的冰雪在所有人脚下结起一层薄冰，冰层不断从下加厚，顶着在场所有人向上拔高站立不稳。莫亮含着笑稳稳地立着，看着那个被从头到脚冻住，只剩两个鼻孔艰难出气的金发教官，心情极好地走过去，抬起靴子轻轻踢了踢浅蓝色如梦似幻的冰。
砰砰作响，冻得很结实，很美观。
赵君抬脚，看向新兵们：“扔去里烤暖气里暖两个小时。”本来想说晒太阳，想起来这个世界太阳是假的。难怪之前总觉得太阳虽然热烈，但冷清清的。
新兵们连忙点头。
莫亮看着乖得一比的新兵们，笑得惬意地眯起眼：“上午就这样，下午再训。解散。”
莫亮和赵君在新兵们的簇拥下走出训练场大门，赵君似有所觉，突然抬头向右边观景台望去，观景台上于独桥穿着白大褂拿着实验记录板，负手站在那上面，也站在一群人之间。
他看到她看过来，夸赞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说他们的表现不错。
赵君没回应，面无表情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真是有脾气啊。”旁边有人说道。
于独桥只淡淡地瞥了说话那人一眼：“脾气是有底气的人应该有的。”
顿了顿，他看向训练场的兵们：“总好过一群废物，偏偏脾气还大的很。”
夜里，赵君正准备入睡去找赵子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赵君走到阳台，看到莫亮也站在阳台上向着远处抬了抬下巴。
两人一同向远处望去，发现生活区的出口处，有两个满身满头血的人被追逐者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