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争吵
景云本以为要拼死一击了,没想到辰星就势矮了矮身子,竟是避开了魔娃的攻击。只是,她本想示弱将其吸引到这里,再将她击落入血池,只是没想到这小东西如此难对付,还鬼精鬼精的不上当。
正陷入僵持之时,一个低沉的吼声伴随着笨重的跑步声响起。
随后,魔娃的尖叫声、重物落水的扑通声、咒骂声传出,场面竟是出现了大逆转。
看着血池中浮沉的骨头架子,和被他缩成一团死死锁在怀中的魔娃,景云不禁有些愣神。
“快点,不是要封印么?”辰星眼中有些迷茫,却不忘正事。
他犹豫道:“可它……”他记得,好像在千巯阵师的口中提起过这个这个傻大个,他也知道它一直都默默地为其守阵,却没想到,第一次打了个照面,却是这样的结局。
仍是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我答应了主人的事,自然要做好。你们这些小毛孩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顾虑我。”
辰星摩挲着手中的骨笛,那是方才它抱住魔娃跳下去之前丢到自己怀里的。本以为是它视若珍宝的东西,先前碰都不肯给碰一下,还神秘兮兮地似乎不告诉她有什么神奇功效,如今却这么随手送了她。
血池中的女童显然怒不可遏,尖声叫嚷:“可恶!你这破骨头,居然对我的煞气……啊啊啊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那边,你……”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景云只得按捺住心中复杂感情,将未完的阵法最后一步补齐。
四周空气中的灵气似乎剧烈动荡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而血池中的骨头架子也慢慢沉了下去,带着那不甘叫嚣着的小女魔,一同消失在了汩汩的殷红池水中。再接着,那池水像渗透到了土地中似的,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余下一个大大的深坑,和几个神色各异的人。
“景师兄,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刘姓少年一脸迷茫又惊恐。
他本以为那骨灵要对自己做什么,没想到真的就只是让自己背他一路,反倒是那看着精灵可爱的小女孩,听景师兄他们的话音似乎还是个魔头,到了危急关头,这骨灵居然能舍身救人。他又回忆起先前师父跟他们说的“鬼魂都是没有神志的东西,如同猪狗,我们以术法驱使它们有益苍生”这样的话,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师父,还有诸位师兄弟,都去哪了?怎么就只剩下林师兄一个人了?”
这可难倒了景云,当时他不在场,也没看到玄云子发狂杀了诸多弟子的场景,只见到玄云子和胡道人争先恐后在血池中如野兽搏斗,当时的画面既诡异又可怕,他哪里来得及思考其余人去了哪里,还抱着一丝庆幸想着,兴许他们见情况不对都跑了躲起来了。
辰星冷哼一笑,看着那干干净净的深坑底,又挑衅似的瞟了景云一眼,这才对着那刘姓少年将昨夜之事道来。后者刚缓过神来,得知这骇人听闻的内幕,不禁又吓软了腿。
他不可思议地喃喃:“天!怎么可能?堂堂老祖居然以弟子的性命为祭品!幸好,幸好我不在……”
忽然想起救了他一命的是景云,正想跟他说些什么,却见他有些犹豫地问:“这,不大可能吧?玄云子曾师祖虽渴望力量,但应该不至于,不至于亲手杀了那些弟子,说不好是他被那魔界的邪恶力量控制住了,这才做出……”
还未说完,辰星就变了脸色。
“既然不信便罢了。我倒是要看你这尊师重道的好徒子徒孙,上天入地去哪里找那几个人出来!”她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笑:“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前欠你的,今日便当是了结了。”
瞥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姓少年,还有悠悠转醒的另外一个,似乎是姓林的,脸上还带着些懵懂之色。
她又道:“你们两个年纪还小,是该好好想想出路了。什么狗屁炼鬼宗,驱使那些个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也就算了,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连魔界祭坛都敢随便召唤。呵,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们一同前来那些人,此刻只怕不是成了这魔族血池的养分,便是到了魔界成了个没有神志行尸走肉般的魔物。你们这个什么宗门,从根子上就烂了,还待着做什么?真是丢人现眼!”
“辰星,你别生气,我只是……”
她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转身就走。这种榆木脑袋,她不想跟他说话。
辰星气上心头,却忘了其实还有个存活者可以为她的说辞证言,只觉得这景云果然老毛病不改,碰到什么事都要往她们妖族魔族身上甩锅。这回明明是那两个老的闹出来的幺蛾子,还把那只傻乎乎的骨灵给赔了进去,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就这么没了,她一点跟他理论的心情都没有。
就他这个态度,赶明儿要是遇到什么事,说不好还会继续质疑她呢。
越想越委屈,她甚至都想回妖灵界去了。这些人类,真讨厌!
景云纵身追上,一个追一个跑的,身影渐渐消失。
只留下两个菜鸡面面相觑。
“咳,林师兄,你的伤还好吗?”
“还好,都是小伤。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唉,还能有什么打算,刚那姑娘不都说了吗,我之前也觉着师父炼小鬼的手段有些……如今也好,干脆趁这机会隐姓埋名,改投其他门派为好。”
“你倒是还有雄心壮志,师兄我已经心灰意冷啦,昨夜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已经是大幸!今后,我也不想什么修炼长生之事了,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挺好……”
两人相互搀扶着,慢慢离开了这里。
不多时,一个白衣女子身影忽然闪现在此间。她鼻子吸了吸,忽然皱了皱眉。
“奇怪,明明应该在这附近啊,难道长老的卜算之术也有失灵的时候?这味儿,莫非是魔煞之气?琅琊界,难道要……”
第96章 姐妹
一处凡人的小集市上,辰星气鼓鼓地走在前头,时不时从腰间掏出几枚铜钱跟摊主换些吃的或是小玩意儿,对身后的呼唤之声宛若未闻。
“你不要淘气了,随我回去吧。”白衣女子如影随形,不管她走到哪,她总能轻飘飘地跟过去。
她姿容绝美,气质清冷,一身白裙衬得如天仙堕入凡间,再加上她紧紧跟着的小姑娘也生得十分出众,两个人看起来虽然不大像但就跟姐妹花似的。
惹得过往行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是不是附近哪个宗门的仙师。虽然他们是凡人,但见惯了这些宗门中人到处走动,也就见怪不怪了,只远远看上几眼,当成饭后茶余的闲话罢了。
瞪了眼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辰星没好气地放弃了翻找个新式样花钗的念头。
“好阿姐,你干嘛总是追着我不放?冥君都不管我,你自告奋勇来做什么?见不得我好啊?”
白栗肃容道:“冥君大人日理万机,自然无暇管你这等小事。只是,你在外逗留太久不是好事,还是尽快随我回去。”顿了顿,又苦口婆心道:“冥君那边,你最好老老实实回去认错,他老人家定不会为难你的。”
“呵!不会为难我,上回把我缩在那破镜子里将近百年的是谁?”她不耐烦地转身就走,甩下一句:“你若是还当我是你妹妹,就别管我。”
白栗蹙眉:“你别逼我动手!”
辰星闻言一笑,扭过头来,压低声音道:“我记得阿爹阿娘不让我们在这些凡人面前显露行迹的吧?”她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怀好意道:“你自然想说可以用修士的身份蒙混过去,可,若这里有人类修士混杂其中,阿姐的妖气万一被他发现了可怎么得了?阿姐你最是循规蹈矩的,何必要为了我这个冥顽不灵的妹妹违规呢?”
白栗淡淡笑开,脚步却没停下。
“既然如此,你走到哪我跟到哪,我就不信你这辈子都不离开这里。”
可真是死缠烂打!辰星气恼地跺了跺脚,也幸亏那二愣子榆木疙瘩没追上自己,不然,这会儿说不定又该纠结拿自己两个妖精怎么办了。
她干脆扯着白栗闪到一个巷子内,压低声音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阿姐,我又没做什么坏事,除了少数几个大奸大恶的,我从未对凡人动过手。我来这里不过是想走走看看,轻轻松松地活着罢了。你们倒好,非要让我去给那冥君做什么,坐骑!”
提到这两个字,她满脸嫌恶之色,就像说到什么恶心的物事。“既然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地仙当坐骑是好事,你们怎么不去?做什么就卖我一个?我实话告诉你,我打死也不愿回那个鬼地方去,你们若是要我回去,便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你太任性了!你的尸体?你怕是忘了你用的不是自己的壳子吧?”白栗终于卸下了脸上的温和,开始嘲讽。“阿迷表妹因为你这事可是闹得不小,还是咱阿娘将人‘请’回族里好好伺候着。你看看你自己,难道你以后就要顶着这副皮囊浑浑噩噩度日吗?”
辰星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但丝毫没有动摇。
“我承认我对不住表妹,但这也是你们逼的。反正我不愿回去,那个爱宠还是坐骑的光荣位置,谁爱去谁去顶上。只要不回冥界,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栗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以为阿爹阿娘就愿意把你送走吗?要不是因为那年朝元真人为你批命,说你四百岁前必有一大劫数,若是能挨过去,只怕是我们这一辈里最有望飞升的,若是过不了……他说了,只有让你待在超出五行三界之外的地方,才能化解。当年,你还那么小,阿爹狠着心把你送去冥界,阿娘整整以泪洗面了几个月。你呢,到底明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这说法倒是闻所未闻,辰星半信半疑,嘴上却道:“什么命格,我最不信这个。凡人也就罢了,天上的司命星君和冥君他老人家说了算。但我竟不知,咱们妖族何时也信起这个来了。我不管什么劫数不劫数的,也没想过要得道成仙。即便这劫数是真的,我渡不过去,我也认了。起码,我在死之前还能过几天快活日子。我可不想没剩几天好活了,还被你们逼着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多说无益。”白栗直接就动起了手来,只是一出手刚好捏到前夜新生的伤口上,疼得辰星脸都扭曲了。她微微一怔,查看过后更是怒气汹涌:“这就是你说的轻轻松松?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跑来这里跟这些人类混居,还落得一身伤。我真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留恋的!果然朝元真人说的劫数不假,我看,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才是真正应了你的劫数!”
她狠下心来,以银绞丝缚住辰星双手,便要将其带走。刚好两人所说的话不能让凡人听到,方才躲到了小巷子里,如今也方便她行事。
白栗正要掏出定位符,将自己和这个不听话的丫头一并传回界门附近,却突然发现手中一空,旁边青灰色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扭曲的漩涡大洞。
而她小恶魔般的妹妹正在里面对着她嘻嘻笑,还招手挥别:“阿姐,回去记得帮我谢谢阿迷的混沌幡。那所谓劫数到之前,你们记得把她送去冥界避难唷~至于我嘛,要是侥幸熬过了,再回去负荆请罪。若是熬不过,你就当没我这个妹妹吧。”
这死丫头不知何时趁自己不注意竟然调用了法宝撕裂空间,她欲要伸手抓住她跟过去,却不见了她的影子,只听得她的话音自漩涡处传来。她不是莽撞的性子,深知这种由法宝强行撕开的空间隧道不比寻常界门稳定,只要前后相差一个眨眼的时间,也不一定能追上她了。
故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辰星逃掉。
“混蛋!臭丫头!”白栗气得想砸墙,但她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她是靠着长老的卜算方位和同种血脉间的相互感应来寻找的,这回死丫头又不知跑到哪个界面去了,她一时之间还真是没办法,只能先回一趟族里了。
愤愤然离开时,她捏着定位符想着心事,看着自己身躯逐渐变得透明,然而就在彻底消失传送走前的一刹那间,她看到一个青年被一群不知什么人赶入了巷内,刚好看着自己消失前的位置目瞪口呆,也不知有没有看到自己传送走那一瞬间。
她懊恼地又给妹妹的黑历史小账本上多记了一笔。
第97章 归来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五十年,该怎么过?
这个问题如果拿去问一个凡人,他她一定会喷你一脸唾沫渣子,骂问这话的人傻逼。
但如果是一只随便修炼下寿命都可以长到看一个凡人入轮回十次以上的妖,这问题就有点愁人了。
辰星没怀疑她阿姐会用这个借口骗她回去,只是对这命格之说不大感冒,总觉得那什么朝元真人放在凡间就是个神叨叨的骗子神棍。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就这么倒霉呢,她还是得在这五十年里活得更精彩些。
刚巧在混沌幡的带领下,她这回来到了个真正的人世。
这里除了鬼之外,什么妖啊魔的一只都没有。至于修士,更是没有。偶尔有几个会捉厉鬼的道士,都会被人们奉若神明,虽然他们那些个撒糯米撒狗血的手法在辰星看来极为粗糙。
她就放心大胆地在这里留下了。反正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份,就算发现了也奈她不何。
于是,她在这个世界整整停留了二十年,期间扮作凡人扮演过许多不同的角色,譬如说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歌姬,深宅大院的小婢女,皇宫里不受宠的冷宫弃妃,诸如此类。
当然,一般她都是到处游荡中碰到一些寻死觅活的家伙,又想体验一番凡人的真实生活,才会顺手救下她们,来个身份互换。强行上身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太没妖德。在这些角色扮演中,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但是又好像还是懵懵懂懂,像隔着一层纱。
后来,她也去过其他小世界辗转,却慢慢开始觉得乏味。除了修为增进了些许,倒也没什么可值得太过留恋的。交过一些朋友,却因为其人类的身份,无法长久地相交,更不敢告知她们自己真正的身份。直到那会儿,她忽然觉得做一只长生不老的妖也没什么好的。
一个人的旅程,到底还是太过寂寞了。
她有点想念那个愣头青小子,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年,他是不是也学着别的中年大叔留起了山羊胡。啧,那画面真是辣眼睛。
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不记恨他先前怀疑自己那一茬了。
打定主意,她便想回琅琊界一趟,只是出发前,刚好碰到个神叨叨的和尚,居然对她说什么印堂发黑必有大凶之类的鬼话,俨然抢了道士们的饭碗。
辰星自觉经过多年磨练的她已经足够成熟稳重,并不跟这骗钱的假和尚斤斤计较,反而是用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塞给对方一大串铜钱。
只是,很快她就后悔自己误会了大和尚了。
她没想到,自己一落地就迎面碰上了一行人,而且看到自己就两眼放光。不是饿狼见着猎物那种欣喜若狂的绿光,而是被叼走了小鸡仔的母鸡那种仇恨的目光。
“就是她!杀了这女魔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操着各式法器朝她扑了过来,丢出来的法术幻影在附近交织成了一片五色电光海洋。
辰星一脸懵逼,这些人莫不是傻子吧?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什么女魔头,有你们这么诋毁人的吗?”
一个男人怒道:“这女魔头还抵赖!前两日,就是你杀了我两个师兄弟,你的脸我记得清清楚楚!”
“正是!李师兄对我们那么好,是该为他报仇了!师兄们,我们一起上!”
看着眼前众人的愤怒、仇恨和怨念不似作假,辰星这才慌了。怎么回事?难道阿迷还有什么孪生姐妹跑过来作乱了不成?还是说,她不喜欢自己那副壳子,特地用障眼法换回自己原本的脸?
但是那妮子也不像是这般胆大妄为的人啊,怎么会是他们口中说的什么女魔头?
她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只得暂时退避三舍,躲回了兽类感觉最为安全的山林里。
辰星慢悠悠地在林中走着,皱着眉头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过才离开了三十来年,这琅琊界到底是出了个什么搞事精?还要顶着这副是她又不是她的脸作乱?她跟谁有那么大的仇啊?
想不通,想不通……
突然前方的山路上有个人影出现,辰星现在有些惊弓之鸟,仔细一看似乎是个寻常山间村夫,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那村夫却一直盯着她看。
她心里惴惴,莫非那个什么女魔头已经大名鼎鼎到这个地步了,连随便一个凡人都认得?
终于,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村夫终于喊出声来:“你,你就是……”她不忍再听,想捂脸遁走,却听那人下半句是“当年在神仙岭救了我的女侠”……
咦,这剧本好像不对啊?
一番交谈之下,她才知道。原来这个老翁就是当年被血池蛊惑差点跳下去然后被自己劈晕的那个人,模样她是记不清了,反倒是这个人还记得自己。
“你,你果然是法力高强的修士,都三十多年过去了,容貌却依旧不改。”
很好,他完全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
辰星虽然后来救了不少无辜女子,但在琅琊界难得做过这么几桩好事,碰到当年的故人跟她道谢,倒是新奇的紧。
跟这人别过之后,她得知炼鬼宗自当年那事之后已经名存实亡了,树倒猢狲散,虽然长老还有几个在,但人心散了什么都拦不住。反倒是朗月门,趁机又招揽了一批新生弟子资源过去,据说还是景云牵的线。
辰星微微一笑,那家伙做事倒是稳妥多了。心念一动,她便用障眼法给自己换了张脸,伪造了个慕名投奔的散修名头,一路寻到了朗月门所在的山脚下。
这里名为昆山,她之前还从未来过。作为这个大宗门的大本营,定然有各种护山大阵之类的禁制,她一只不过堪比金丹的小妖可不敢以身试法随意闯进去,打算蹲守在山下看能不能等到景云出现。
没想到刚好碰上朗月门招新弟子,山脚下乌泱泱全是少男少女,稚嫩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向往。
她一开始没搞懂,还在想怎么这里这么多人,走过去问了两嘴才知道,原来近年来琅琊界出了个魔头肆意妄为,到处屠戮凡人和修士,故而各大宗门都在加紧吸收新血液,作为储备后生力量。却突然被一个年长些的道姑打扮的女子塞了块木牌,让她领了号牌去排队验灵根,似乎还低低说了句“穿得这么招摇”,便催着此处的一群人出发。
辰星:“……”
这朗月门不是个大宗派么,怎么招人的这么随意,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并不是人吗?
第98章 再见
因为一个乌龙,辰星莫名其妙地进了朗月门,还是以新一辈弟子的身份,更是被验出了个什么五品风灵根,当时招人的那个大师姐看她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
她倒是无所谓装一下人,刚好可以顺便摸进去找人。只是,这新弟子的院子禁令未免也太多了些。什么天黑之后不得外出,什么时辰之后必须熄灯,诸如此类,比她当宫女那会儿还憋屈。
好不容易等到同屋的小姑娘都睡下了,她才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变了只黑猫从窗子上往外蹦。
她正想着不知道景云住在那边,刚好就见到旁边路上来了两个弟子。
“师弟,这么晚了不回去休息,是要上哪去?”
“哎,别提了,师姐让我替她给景师叔送药呢,也不知他老人家的伤好些了没。”
“你这傻子……算了算了,赶紧送去吧,那魔头最近猖狂得很,我就担心那魔头还会来。”
“不会吧?有师祖他们坐镇,应该不会有事的……哎哟,这是哪来的猫?”
“估计是哪个小师妹养的吧,你别管了……”
辰星先是一喜,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打定主意要跟着那送药的小子走一趟。听到后面,却心紧了紧,他受伤了,也不知严不严重。他们口中的魔头,又是哪个?最近琅琊界这么不太平吗?
她心事重重地跟在那少年后面,不住地在心里嫌弃他腿太短走得慢。
终于,一炷香后,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小院前。
说是小院,其实就是一个大些的茅庐,一间起居一间卧室那种罢了。如今夜已深了,屋内却还点着烛火,只是已变得十分暗淡,似乎快要熄灭了。自那窗边,远远便可见到一个瘦削的背影,隐隐有几分熟悉。
送药少年并未多话,完成任务就离开了,这里又恢复了宁静。
突然,一道凌厉的气劲自屋内弹出。
“谁?”
辰星身手敏捷,躲了开去,心道这小子进步挺大,索性跳上了窗台,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扑哧笑了。
“本来以为,你肯定变成老头子了,没想到……”
她看着对方光洁的下巴,和对比先前变得硬朗了些的轮廓,不知怎的就想给这下巴安上点胡子。
“你,你……”景云大吃一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愣愣地看着她。
这眼神看得辰星有些不大自然,想了想,还是没变回原貌。
挂在墙上的青冥剑突然跳了两下,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睡意自剑中传出。
“唷,是小丫头啊?好久不见了。”
辰星挑挑眉,没搭理那坑过自己的邪修头子搭讪。
“怎么?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景师叔?”她自顾自地跳上窗边的椅子,优雅蹲坐着道:“还是说,时隔多年,都快忘记我是谁了?”
景云喉头动了动,低声道:“自然不可能忘的。”
沉默了会,又问:“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一直在琅琊界没离开吗?”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抖,听着有点古怪。
她正想说话,院子外头却传来数道人声,有人推门而入。
“师弟,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你这伤势可好些了?”来人正是景云的师兄林萧。
林萧面带忧色,却见景云一张冷淡的脸今夜难得有些局促,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脸上似乎还有些微红?
“师弟,你……”屋里传出两声喵叫,他抬眼去看,不知何时这里多了只通体乌黑的猫,眼睛绿幽幽的宛如上好的祖母绿。他不禁失笑:“没想到你也喜欢养这种小东西,不过灵兽还是要选些凶猛的好,这灵猫娇娇弱弱的可打不了什么架。”
师兄弟两个说了两句闲话,关怀了一番景云的伤势,林萧才离开。只是走出院子后,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了。
“你怎么出来了?”景云的语气有些责备。
辰星朝他呲了呲牙,表现得十足像只凶猛的灵兽。
“我带了法宝在身上,他察觉不到妖气的。你慌张什么?算了,到底是人妖殊途,我不过是念在多年前同行过一段路的情分,想着过来看你一眼。如今看来,你的伤势对修士来说也算不得严重。既然都好好的,看过了,我也该走了。”
她摆了摆尾,灵动的身躯便要自窗台跳下。
“你先别走,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什么问题?”辰星想了想,翻了个白眼。“哦,这些年我在不在琅琊界与你有何干,干嘛揪着这个不放?果然是年纪大了,莫名其妙……”
她甩甩头,跳了下去,却听他自身后低声道:“近几年,此界出了个魔头,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杀人不眨眼,所到之处瘟疫蔓延,凡人城镇已经遭殃了不少。我,跟她打过几个照面,前些日子还被她打伤。她,她生得跟你很像。”
辰星优雅的猫步猛地顿住。
“你说什么?”
跟她长得一样?瘟疫?魔头?该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辰星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
“你是在怀疑我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才沙哑着嗓子道:“我不信是你,但……总要问个清楚明白。”
她突然就笑了。
“好个清楚明白!当年神仙岭之事,你不信我。如今也是这样。我本以为我们还算是朋友,真是可笑!”
那笑容放在黑猫的脸上,怎么看怎么诡异。绿莹莹的眼中似乎有道光芒一闪而过。
“你们人不是常说一句话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由此可见,我这妖族也是居心叵测的了。若我说我就是那魔头,你接下来会怎么做,一剑捅了我么?”
墙上的青冥剑终于又找到了插话的契机。
“开什么玩笑,不要随便污蔑我们妖修好嘛,本座行走江湖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那女的是个魔族遗后。你要杀人,别拿我去现眼,本座不爱喝同族的血!”
另一道稚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前辈,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吵什么呢?什么魔族呀?”
“不要多嘴!”景云挥一挥袍袖,震慑了一番剑中一老一少两个不省心的剑灵,疾步冲出院子解释:“我并没有不信你,那魔头虽然生得像你,但性情完全不一样。这么多年不见,我不过是想当面问个清楚罢了。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来伤人……”
黑猫冷哼一声,良久憋出一句:“你们这些人类,心里弯弯绕绕太多,我看不懂。算了,我也该是时候去该去的地方了。以后估计不会再相见了,你好自珍重吧。”
第99章 再也不见
一剑穿心的滋味是怎样的呢?
应该是很痛的。
但,奇怪的是,辰星并不觉得怎么痛,她只是觉得冷,非常的冷。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反手将剑柄握住,本想将其拔出,却在触到剑柄时又颤抖着放开,直接以气劲将剑身逼出。
殷红的血汩汩流出,但在一袭红衣的掩盖下格外不明显,只是胸口那处颜色深了些。
她能感觉得到伤口处一股寒意正在缓缓蔓延开来,兴许那剑上淬了什么毒,兴许那剑又是专门克妖魔一类的。是了,道士们的剑自然都是辟邪的。
煞气入体,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模糊,那些刀剑相交的打斗之声也渐渐远去,变成一堆无意义的噪音。
跌跌撞撞落入一个怀抱,她眯着眼去看,却看不清是谁。只见那人一身白衣,逆着光的轮廓清清冷冷。
她生平第一次知道眼泪的滋味,是咸的,更是苦的。
好像那人在大声对她喊着什么,但她听不清,只是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要回家”的字眼。
她陷入一片黑暗,意识变得混沌,脑子却很清晰地播放着先前的画面。
凭着记忆,她找到了当年的神仙岭,怎么寻都寻不到那片白骨满地的山谷,却意外地碰上了另外一行人。为首的是个中年道人,面目和善,但一见到她便横眉冷对,招呼都不打一个,手中的葫芦样法宝便攻击了过来。
辰星心知大约又是那魔头招惹的仇人之流,想避而不战却无法。这回碰上的修士可不比上次那帮小青年,单这中年道人便不比她差多少,再加上其余小辈的围攻,她也只能和这些人勉强维持个势均力敌,想从容离开难上加难。
她本无意伤人,但这些人对着自己仿佛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招招致命,她别无选择也只得动起了真格,但不敢轻易动用那根斩魂鞭,一个不好将这些小弟子抽得魂飞魄散就罪过了。与此同时,嘴上还要为自己辩解几声,表示自己并不是那魔头。可惜对方杀红了眼,哪里肯信。
在她的刻意引导下,众人见她且战且退有所颓势,精神大振齐齐共进,趁他们阵型微乱她伤了其中两个年青弟子,围攻之势恰好撕开了一道口子。
辰星试图趁乱逃走,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不是自由,却是一柄无比熟悉的利剑。
不,它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把破剑了。
此时的它不再锈迹斑斑,乌黑没有亮泽。显然这些年里经过了精心的淬炼,如今的剑身锋利,闪着冷厉的精光,还多了一道暗红。
似乎有人在背后高喊着什么“杀了这女魔头”之类的话,又有人道“这青冥剑传说一出必要见血果然名不虚传”云云。
她竟有些不敢回头去看。
剑锋刺入女子身体之时,景云突然心中一紧。
有些古怪,那女魔他之前也交过两次手,自然知道其修为深浅。以她的能耐,前不久还能将他击伤,怎么可能短短一段时日过后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而且,中了剑居然不还手,太奇怪了!
身旁林萧还在催促:“师弟,这次好不容易能将这魔头制住,也是消息来得巧。若是能活捉这魔头,那可是大功一件,我们……”话未说完,他声音提高了八度:“不好!这魔头要逃!”手中的剑作势也要刺出。
只见女子反手将握住,却在碰到剑柄时弹开手,仿佛触摸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你,你是……”景云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连忙以左手格挡开林萧的攻击,执剑那只手一松,竟有些发抖。后者蹙着眉头,似乎对他的做法很是不满。“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随着一声沉闷的哼声,青冥剑嗡鸣一声,被一股强大的气劲震开。
细细的血线喷出,在景云光洁的下巴上留下一道温热的血痕。
女子的身体摇摇欲坠,顺势跪坐而下,却始终背对着他。
他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不对,错了,不是她,不是她……”
林萧:“师弟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叫不是她?难不成这个不是那疫魔?怎么可能!”
身后的中年道人正为弟子受伤头疼,义愤填膺得很,和一干弟子也叫嚣起来,道这女魔残害了他们门派诸多弟子,必须诛之而后快。
景云不顾旁人的说法,扔下手中的剑扑上前去,想将女子搂入怀中。
却见一道光晕闪过,面前突然来了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姿容绝色,宛如天外飞仙。只是美人脸上冷若冰霜,看他们的眼神宛如杀父仇人。她以极灵巧的身法将跪坐于地的红衣女子带出一段距离,躲开了景云的手,以及林萧下意识的攻击。
“我们妖灵界,与琅琊界之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尔等何以咄咄逼人,以十数人之力围杀我族人?我这妹妹,自小娇生惯养,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们仗势欺人,莫不是以为我们妖族软弱可欺?”
白栗怒不可遏,一掌隔空朝方才伤了辰星那男子胸口拍去。却见他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这一掌,登时吐血不止。
中年道人面带诧异:“妖灵界之人?难道,那魔头本是妖修?”
林萧瞟了眼气息不稳的景云,从鼻子里哼了句出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什么妖灵界不妖灵界的,只怕这些妖族跟魔族也早有勾结,都是蛇鼠一窝!”
景云依稀记得辰星曾对自己抱怨过,她有个姐姐,但是姐妹俩性格迥异,感情并不好。心中那个不敢承认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他不禁苦笑:“师兄,陈道友,我可以作证,这女子乃是妖灵界之人,并非先前肆虐我界的疫魔。”他转过眼对白栗道:“今天都怪我莽撞,她……若是可以,能否给我一个为她治伤的机会?”
白栗冷道:“哼,你想都别想!你们这些人类,个个面甜心奸!这会儿姑奶奶没工夫跟你们打嘴仗。若是我这妹妹不好,他日定当来琅琊界讨个说法!”说罢,她手中银光一闪,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林萧有点呆滞:“师弟,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那女的明明……”
其余人等也围了上来,一脸迷茫又质疑的神情。
景云一声长叹。
本还想着她说的今后不会再见是气话,没想到,真的要应验了。
第100章 冥河
自那之后,辰星常常觉得,自己就像个旁观者一样,走马观花地看着自己的故事,还是加速版那种。
先是被阿姐送回族里修养,看着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她阿娘眼泪汪汪,然后又到了冥界,三令五申让她四百岁生辰前都不准出来。
她无可无不可,倒是提起了琅琊界那女魔头之事。
老狐狸一愣,显然是不大清楚,白栗倒是略知一二,却未和那人打过照面。
辰星一叹,这才将多年前在埋骨之地的经历娓娓道来,直言自己担心那女魔头会为祸世间。
“这……可她又没来妖族作乱,咱们向来都是中立的,不参合三界之争。这事,我们管不了。”
“阿爹,你——你太不负责任了!”
“正是因为要对族里负责,才会这样做。保持中立是我们妖族世代以来繁衍至今的基础,你还小,你不懂。”
辰星被这老狐狸气得没话说,只得撂开手去,索性催着他赶紧把自己打包送去冥界负荆请罪,顺便把被困在那里的真阿迷给换回来。离琅琊界更远些,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和阿迷见面时,辰星已经做好了被她破口大骂三日三夜的心理准备。为了渡过这一难关,这些年她在各个人世行走可是收集了不少好东西,有好玩的小玩意,也有凡人贵妇戴的珠宝首饰,更有几件绫罗绸缎的漂亮衣服,企图以此蒙混过关。
没想到,得知自己可以解放离开冥界回妖灵界撒欢后,那妮子居然抹着眼泪依依不舍,真情流露丝毫不似作伪,还不怪自己。
后来问了孟婆才知,这家伙自从被她阿爹阿娘好声好气劝过来之后,本有些不习惯。不过,冥君看在她不是本人的份上也没管她太死,于是她就整天到处撒欢,有一阵子不知怎的混到了枉死城里去,结识了个英俊多情的男鬼。
据说,这男鬼在苦等心上人下黄泉路,她倒好,可能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之前交好的一众风流男妖们全被抛在了脑后,整日里跑到枉死城里给那男鬼献殷勤,这一纠缠就是二十来年。那男鬼似乎也是个坚贞不渝的,死活要等自己那心上人,而阿迷则不屈不挠地坚持着。
也是那男鬼过些日子就要去投胎了,不然,说不好这会儿阿迷还不肯走呢。
听了表妹这段妖鬼恋,辰星无话可说。
在她眼里就是个黑布隆冬的大铁笼子,阿迷居然能过得如此肆意妄为、爱得轰轰烈烈,实在是常人所不能及。
“表妹,我先前太过任性,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今后,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就是。”辰星轻咳一声,补充道:“不过感情问题除外哈,这个我实在无能为力。”想起某个人,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便不免又要劝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回顾从前。
阿迷抹着眼泪嘤嘤嘤回了族里后,辰星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她不再去奈何桥边日复一日地坐着了,只是偶尔出去转转,平日里都默不作声地跑到各个偏僻角落里修炼,要么就是溜进冥君殿后头埋头书堆好几日都不合眼。
见过冥君一回,虽然隔着面罩,但她总觉得对方的脸色定然比平时更黑。只是难得没有训斥于她,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更不像之前那样用禁制困着她,估计是对她这个不省心的名义上的灵宠坐骑死心了。
辰星有时候也会想,她阿爹当时到底是怎么打动的这黑脸冥君,才将自己塞了过来。用某个小世界凡人的话来说,可不就是让黑脸冥君当托儿所老师嘛。天可怜见,这应该是大千世界中法力最高强但最差劲的托儿所老师了。
冥界没有日出日落的概念,要知道时辰只能看晷表。
辰星不知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多久,兴许是一年,两年,也可能是十年?反正她只知道,自己“刑满释放”的日子还没到,应该怎么也不会超过十年才对。
直到有一日,她闲极无聊跑到冥河边发呆,突然记起先前一本古书上提到过,这冥河底下的碎玉骨是极好的铸造材料,造出来的鬼器威力奇大,配合驭鬼之术简直天衣无缝,又想到自己意外收获的那骨鞭、骨笛,便有些动了心思。
只是这冥河深不可测,她可不敢跟底下的鬼物交手,想了想,便决定沿着冥河一直走,兴许这河跟凡人界的河一样,也有会高低缓急之分。若是能有一小截露出来的河床有那碎玉骨,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兴致勃勃地沿着冥河岸边往冥城的反方向走,用凡人的话来说,她这应该是往郊外跑。
冥界的“郊外”其实也没什么分别,除了更阴森一些,浓雾里头可能会有影兽出没,倒也没什么危险。她心中一动,不禁对家里那头老狐狸生出些愧疚之情。这地方虽然丑了些,无趣了些,但确实很安全。不比外头那些凡人界、修士界,动不动就是人心隔肚皮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辰星先前从未走过这条路,没想到居然如此漫长。
她走走停停,偶尔还颇有闲情地挖个草根,摘朵怪花,准备回去按图索骥物尽其用,期间还揍过一只特别不驯的影兽。可惜就是看不到这冥河边上有被冲上来的一根碎玉骨。
半个月后,她终于看到了一点异常之象。却不是碎玉骨如何,而是冥河,好像在前方某处被什么截断了似的。
不止是冥河,其他地平线上能见到的东西也是一样,绵延的荒地从冥河隔断之处也被齐根斩断,就像那里有一个透明的分界线,将这头和那一头分割开来。而这道分界线,就是一道若隐若现的蓝光,看不清那一头是什么,但她能断定,必然不是冥界这样的场景。
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难道自己走到了冥界的尽头?亦或是什么禁地的结界之处?
理智告诉她不能妄动,但那蓝光背后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似的,她的手不由自主就抚上了那层蓝色光膜。
辰星跌入了一团光怪陆离的漩涡中,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听到许多人的说话声,很快,那些画面突然又消失了,只剩下一张熟悉的面容。苍白,没有生机,冰冷,却朝她温暖地笑。
第101章 他的记忆
高高的山门下,一个仙风道骨老人傲然而立,眼神无悲无喜。景云跪在他身前,面色苍白,背脊却挺得极直。
“景云啊景云,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本打算再过些年将这掌门之位传于你,没想到,你私放魔头,如今还不知悔改。念在你这些年为宗门所做……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入宗门禁地罪崖,五十年后方可再出;二是,逐出宗门。你自己选吧!”
景云的语气平淡:“师父的教养之恩,弟子不敢忘。私放魔头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她是妖灵界之人,并非魔族。她们面貌相似,大约是因为当年我二人在埋骨之地与那女魔有一面之缘,其中种种,弟子也不甚清楚。”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为那女魔辩解!”林萧眸色晦暗不明:“你既说她们并非同一人,为何那日女魔逃走后,至今未有作祟之事?”
景云不理会,只淡淡瞥了眼他,又对老人道:“若是师父不肯信,也罢了。师父从小教导弟子,要以为天下苍生降妖伏魔为己任,故而,弟子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说罢,他朝着老人磕了三个头,便以青冥剑支地,缓缓起身。
“还请师父保重,不肖弟子去了。”
画面一转,清风朗月的山林变成了满目锈红的干枯大地。
仍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却和之前大有不同。兴许是岁月的侵蚀,兴许是经历了旁的什么事,兴许只是孤身在外无暇打理,一头乱发和不整齐的胡茬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却带着点江湖浪子的不羁。
他变得更加沉稳,气质更加锋利,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就像前世初遇时的他。
景云对面是红袍猎猎的女魔,她撩了撩额前的发丝,端的风情万种。
“怎么?你今天又要来送死么?”她眼角带笑,妩媚中带着丝挑衅。“当了那么多次手下败将,你可真是倔脾气啊。若不是你这副皮囊生得不错,我不忍心杀你,呵……”
景云眉头都不动一下,直接说了句“废话少说”便握剑欺身上来。
昏沉的天空下,狂风怒号。
一灰一红两道身影交织在一处,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分不清二者。
四周的空间似乎都被交战双方的气势波及,被强烈的剑气所割裂,化成一个个细小而扭曲的空间碎片,一不小心就会被其割伤。
最终,灰色身影被击飞出去,落得很远。
红衣女魔嘴角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放大,娇美的容颜瞬间扭曲。
“不可能,你明明不是我的对手,怎么会……”
随着她一声怒喝,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隆之声,一阵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四周的气流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此间蕴含着的天地灵气正汩汩朝着某个方向流动,连带着女魔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也朝着那处涌去。她又惊又怒,试图挣脱那股无形的束缚,却是徒劳无功,反而更加速了力量的流逝。
“此乃仙人见愁阵,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景云扶着剑,扬声道:“我杀不了你,却可以将你镇压此地。万年后,你的力量会全部为此阵摄取,届时,你便可以重获自由了。”
红衣女魔似乎还在抓狂地喊着什么,却被隔绝在阵中,再也听不到了。
景云踉跄着离开,面上不显,但脚步虚浮,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竟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绊倒,后再也没能起来。
他,难道他死了么?
辰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情绪,只觉得莫名的心慌。这样讨厌的人,他死了不是应该拍手称快吗?
画面再次跳跃,却到了一个她觉得莫名熟悉的地方,流郾城。
妖灵界的界西之地,她幼时曾随阿爹阿娘去过,这流郾城就是界西之地的最大主城。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是去参加妖灵界界主的第一个女儿洗三之礼。就是那会儿,她才知道原来界主是只孔雀妖,因为那小崽子就是只蓝绿色的小孔雀,刚出生没几天就高傲得很,还啄了她两下,颇不受她待见。
她看到景云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挂在城墙上,一个蓝衣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咄咄逼人。
“如何?我一城之主难道配不上你这个臭人类么?还是说,你看不上我们妖族?”
景云淡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恕在下不能以身相许。并非是看不上妖族,只是在下已心有所许。实在对不住姑娘错爱。”
“哼!你不肯,那就这么挂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想通的!”
蓝衣女妖扬长而去,留下景云苦笑不已,以及城墙下一群围观的八卦小妖。
画面很快又变了,看四周环境,景云已经离开了流郾城,来到一片野地当中。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大河奔腾向前。
他溯流而上,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手中一个小小阵盘拨动不停,又时而停下掐指演算,脚下步伐杂乱之中似乎又有章法。
终于,他似乎找到了什么关键,一步踏入,四周场景一变,竟变成了白雾茫茫的一片。河水流动的欢腾声愈发大了,四周一片死寂。
忽然,一头黑色的小兽自迷雾中跳出,似乎是被这擅入的人类吓到,一头冲了上来。
辰星忍不住想出声示警,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景云被那受惊的影兽撞向了河岸边上,她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直觉告诉她这河水底下非常危险。
果不其然,他不过是小半截身躯浸入河水中,很快挣扎着起来,神情却变得十分扭曲,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没有停下给自己疗伤,仍是继续走着,一往无前。
隔着这层层迷雾,她都能看到他身上生机的快速衰弱,原本乌黑的头发竟有些花白了,面上满是老态。
他应该早就筑基了的,怎么还会变成这般容貌?除非……
辰星再也忍不住了,她也不管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她只想拨开这层层迷雾,找到他。
兴许是祈祷生了效,紧接着,她竟看见前方有个人影半跪在那里,用不知什么东西支着身体,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根枯木,了无生气。
一步步靠近,她心里莫名跳得更急,心慌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且越走近就越觉得那身影格外眼熟。
纤细的手指触及他的肩膀,碰了碰,却又很快收回。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答。
她又推了推他,却只见他应声倒地。再一探脉,已经气息将绝,连呼吸都几乎没了。
辰星脑袋一炸,下意识就给他输送些许灵力,却如泥牛入海般,半点作用都没。越是这样她越是心急,人的丹田怎么能枯竭成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就是几个她也不够把他救回来。
“臭小子!臭老头!你醒醒啊!”
“你扎我那一剑,我还没报仇呢,我不让你死!”
她不知自己脸上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泪珠一滴滴落到他的额前,鼻梁上。
她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像是风的呢喃。
“对不起。”
“终于找到你啦。”
第102章 她的选择
冥君殿前。
辰星跪了三天三夜,却只得到一个冷淡的回复。
“他被万古前的神魔战场戾气所伤,神魂俱损,本君救不了,也不会救。”
她仍不死心:“若我以一身修为来换呢?您是冥君,掌六道轮回,肯定有办法的。”
“早在百来年前,本君就告诫过你,不要和凡人纠缠不清。此人七世孤煞命格,你越插手,他今后的路会更难走。你苦苦纠缠,不过是满足你自己的私心,对他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冥君难得开口跟她说了一长串,她却听得心灰意冷。
浑浑噩噩中,她听到白无常偷偷凑过来对她说:“此子以生魂之躯擅入冥界,招致这般下场,命本该绝。不过,他这一世积德行善不少,下一世还能有个好出身。我帮你偷偷看过命簿了,你就不要犯犟了。不过,他那神魂受损得太厉害了,只怕至少要在枉死城里将养个千八百年才行,不然,就是投胎了也是个傻子。”
辰星眼神一亮。
近千年后,奈何桥上。
煮汤的孟婆正热得满头大汗,突然一个鬼差急慌慌跑来报告。
“不好啦!刚刚有个没登记入册的女鬼突然跳出来,抓着刚喝过汤的一个男鬼一起跳了轮回井,这可怎么办呢?”
孟婆本不以为然,顶多算是个偷渡的鬼,能出什么大事。
结果一个月后,随着冥君大发雷霆,整个地府的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敢情那位本来整天想着出逃后来转了性子硬是赖着不走还住到枉死城去的小姑奶奶又作妖了啊!
辰星这边则是难得明媚的光景。
因为没喝孟婆汤,只经过轮回井,她除了一身灵力消失、彻底变作了个凡人之外,只保留了部分的记忆,关于他的。
她一直做着同样的光怪陆离的梦,梦境里总是有同一个人的身影出现,那张脸简直熟悉到不行。以至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像认识了几百年一样。
“你……”
“不好意思,拿错了你的蛋糕,我给你重新买一份吧。”
阳光从甜点店的玻璃窗透进来,逆着光的他宛如多年前那个仗剑少年,朝她飞身本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你好啊,我叫程星。这么巧,你也今天生日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呃,对啊。那还真是巧了。我姓陆,名正非,一正一反的非。”
“你的名字真有意思……”
如果此刻不是辰星经历着前世今生诸多记忆的洗礼,而是以女鬼初七的身份当电视剧来看的话,她一定会瞪圆眼睛高呼一声,这不就是那啥啥剧的剧情么!
两个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为同一天生日,在同一天去到同一家网红蛋糕店,一个小小的误会而相识,然后互生情愫。
如果是普通模式,两人自然会经历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然后最终走到一起。但,明显有了这位陆先生的剧情,总是会变成困难模式。
陆正非跟程星不一样,后者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他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家中资产百亿,当然暂时都还属于他的父母。而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自然遭到了一系列阻挠,陆母甚至以死相逼让他跟世交之女订了婚。
她的眼泪只换来男人一次次的解释,让她忍耐,他告诉她,他只不过是虚与委蛇、权宜之计,他是绝不会跟那女人结婚的,云云。
但她不敢相信他的话。
程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固执地相信自己定然是跟这人前世有约,不然不可能在认识他的前二十几年里一直做着同样的梦。但,她更不能接受的是,这个人似乎跟她梦境里的大不一样。起码,梦里的他一往无前,无所畏惧,而现实中的这个人……
她不想轻言放弃,但决心却被他一次次的犹豫动摇,甚至击得粉碎。
本以为放手就能得到解脱,兴许是上天为了惩罚她这个偷渡的轮回客,这个不应该出现的角色扰乱了他人的命格,一声急刹车响终结了她作为人类的短暂一生。
她如孤魂野鬼般,不知怎的又回到了冥君殿前。
“事到如今,你还不反省么?”
长久的沉默后,她哑着声音道:“我不明白,我只不过是想跟一个人在一起罢了,难道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吗?哈,也许,我是真的错了,错在一开始就不该……”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跪伏于冥君座前,认认真真地叩首。
“小妖顽劣,多年来竟蒙冥君大人不弃,数次施以援手。思来想去,也不知能以何为报,也只剩下这条命了。大人若不嫌弃,我愿在此间服千年苦役,以偿先前种种罪过。”
“孺子可教。”冥君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却很快又被懊恼和怒气掩盖。“这苦役之事……不对,你居然……罢了罢了,好在你跳轮回井前那本体还在,不然……”
隔着黑色面罩,辰星看不见冥君脸上神情,但他说出的字字句句听在她耳中如雷霆重击。
胎灵?魂魄不全?本体?
她不可置信地抚过自己的小腹,那里居然还有一个小生命,随着自己无声无息地变了鬼。
“若能保住他,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本体,一魂二魄,元神被撕裂的极大痛苦……
时至今日,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付出的代价是这样的。
那个名为初七的女鬼,不过是魂魄被分离后剩下的部分的她。而那只所谓的在冥界和妖界交界处捡来的小灵猫,其实就是她原本自身的壳子,里面容纳着她一小半的神魂,和那抹先天不全的残缺胎灵。
“你本不该是那世间之人,这孩子也不属于那里。有朝一日,若是他能以你之身,精进修为,仅凭自身将魂魄补齐,兴许你还能做回从前的狐妖。”
“不了,忘却一切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的眼里有过迷茫、伤痛,最终只剩下一片澄澈,干净的纯白。
初七的故事,开始于辰星的死去。而辰星的苏醒,源于初七的一次意外。
第108章 猫眼
经过十秒钟的利益权衡和良心挣扎,辰星最终还是接受了当一回老妈子的艰巨任务。
由于她是三人小队中唯一的成人,自然而然成了打头阵的。而超乎年龄冷静睿智的阿梅,则成了小队的主心骨兼智囊。
“诶,又是这个玻璃珠子,不同色的,估计后面用得着。”阿梅指使着布布将玻璃球捡起来,收到他胸前背带裤上的大兜里。
而辰星趁他们不注意,又偷偷跑去旁边勾搭画框中的鬼。只是,这幅画像是个印象派,画中人物形象十分抽象,脸和身躯都由大块的色彩填充而成,如果不是那个人形色块一直在扭啊扭的,只怕未必引得起她注意。
只是,收多了几只画鬼之后,辰星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像第一只女鬼所说的游客离奇变画的说法并不多见,只有她和另一个。反倒是迷迷糊糊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的鬼最多,按照他们的描述,基本上都存在记忆断层的现象。在某个时间点之前他们都在正常的世界里过着普通的生活,有的是老师,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地痞流氓,有的是普通白领小情侣,但在那一片断层的空白之后,他们都变成了这里的一幅画。
据他们所说,这里是里世界,他们虽然不能离开画框但可以在一定限度范围内活动。但在表世界,他们只是普通的画,每天要接受来自游人们的注目礼无数次,却无法跟他们沟通求救。而沟通里外两个世界的门就在这个美术馆里,至于门在哪里、如何离开,他们自然不可能知道了。
“咦,那幅画有点不对劲,怎么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阿梅皱着眉头道。
辰星一脸镇定:“这里的画不都古古怪怪的么,上面的人说不好能从一幅画跑到另一幅画里,少了点什么也不出奇吧。”
布布附议:“对啊对啊,我看电影上面都是这样演的。刚刚,有两幅画还在聊天呢。”
三人继续前行,来到走廊尽头,是一扇暗红色的小门。互相对视之后,两个小的很有默契地看了看门把手,又看了看辰星。后者摇摇头,上前扭动门把手,一把将其推开。反正刚刚打开过得门也不只这么一扇,里头最多就是些纸人之类的傀儡,她的剑随便就能制服。
这里是一个漆黑的房间,阿梅喊着让布布把刚刚捡到的打火机拿出来照明。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线,几人都看清楚了四周环境。
这个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没有床,也没有桌椅,只有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一幅风景画,以及一只挂钟。可能是因为画上没有人,所以显得格外正常。
地毯上四处散落着形状各异的兔子玩偶,有温驯可爱的,也有暴戾凶猛的,有粉色白色,也有绿色蓝色,可以说是一个兔子的海洋。
刚刚在阿梅的提醒下,布布在各房间里搜集了不少小东西,就包括这打火机,此时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他便沿用其思路,抢先道:“我们先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说罢,便护着手上的火光慢慢移动,以脚代手轻轻挪开玩偶,看里头有没有夹杂着其他东西。
却被阿梅制止:“布布你别毛手毛脚的,万一踩坏了关键线索就不好了。你就站在这里别动,给我们照明就好。”
布布有些诧异,也只能委屈巴巴地停下了脚步。
辰星则贴着墙根摸索了过去,方才看的不清楚,这时她才看到两侧的墙上也挂着画,上头都是不同的风景。正对着门那幅是森林,左右两侧的分别是大海和雪山。她的手貌似无意地划过画框,却感受不到有鬼气波动,只得作罢。
刚想收手去兔子堆里查看,却不小心碰到了墙上凸出来的一个小点,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熟悉的凄厉哀嚎声响起。
当然,这个声音只对经常和鬼怪打交道的辰星来说很熟悉,就是怨鬼的哀鸣,她已经熟悉到无感了。但对两个小不点来说,无疑就是能吓得他们腿软的恐怖音效。
布布手一抖,打火机便灭了,还掉到了地毯上。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只凭着那道小门外传来的微弱光线照明。但整个美术馆里都十分昏暗,这点光也是杯水车薪。
“怎么回事?打火机没油了吗?”
布布慌张地解释:“不,不是,我找不到它了,等,等一下……啊,找到了!”
咔嚓一声,光明再现。
就在这时,布布带着哭腔的声音弱弱响起:“那个,我怎么看到好多个影子啊,我们不是只有三个人吗?”
辰星猛地抬头,不知何时,天花板上突然多了一排以丝线悬挂的布偶。丝线绑在布偶的腰间,而不是颈间或是四肢,所以看上去有点诡异。仔细一看,每个布偶都眼神呆滞,五官呆板,但那双无神的眼神似乎在死死盯着自己一行人。
“这些,这些布偶看上去好可怕,我们快走吧!”布布两股战战,以很缓慢的速度朝着门口挪动。
阿梅出声:“先别走!”她瞟了眼头顶的布偶,淡淡道:“它们又不会吃了你,你看,它们动都动不了,有什么好怕的!”又转脸问辰星:“姐姐,你刚刚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开关?这些东西出现之前,我好像听到很小声的响动,像是磕到了什么硬物。”
辰星哦了一声,指了指墙面上大概位置,又哄着小哭包布布过来照明。
三人盯着墙上那对熠熠发光的珠子,不禁都有种目眩神迷之感。
布布忍不住摸了摸:“这是猫眼石吗?好漂亮!”他边说边用手指甲抠了抠,试图像之前那样,把这漂亮的珠子收集起来。
“不是猫眼石,是猫眼。”
这一声淡淡的解释差点没把布布吓到腿软,刚刚那温润如玉的触感,似乎确实不像坚硬的宝石……
他猛地收回手,却不经意下将其中一枚“猫眼”珠子抠带了下来。与此同时,原本开着的小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众人面面相觑,紧张感骤增,而“罪魁祸首”布布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而那珠子在黑暗中骨碌碌滚落了几下,再去找,却找不到了。
第103章 九筒
小小的店内,一尘不染,安静非常。
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安分地躺在书桌上,在电脑、复印纸、书等一众现代产品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忽然,墙上挂着的一截破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震了两下。
与此同时,那铜镜绽放出淡淡的银色光芒,随着那光芒越来越盛,竟有一个人影虚浮现于其中。仔细一瞧是个女子,双目微合,似乎正在昏睡当中。
银光隐去,人影啪的一声落下,正好砸在了书桌上。
“哎哟,姑奶奶,鬼使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一个谄媚的声音适时响起。
辰星捂着作痛的脑壳努力思考,这人谁啊?
只见面前这人,哦不,应该是个鬼,因为没有脚正飘着呢。这男鬼身量不高,中年模样,留着点小胡子,打扮十分过时,约莫是个死了千八百年的鬼。
她在冥界待了上千年,打过交道的鬼并不多,因为不知哪个好事鬼的传言,那些鬼基本上都是见到她就退避三舍的,像这样敢凑上来攀交情的并不多。而且,他刚刚叫自己什么来着?鬼使大人?
“你是何人?”她皱着眉头冷冷问道。
姬余臣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卡了壳,他先前一时冲动启用了那镜子,本以为能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事情,没想到实际功效居然是那样的。最后还是得回来这里,他思前想后,自觉鬼生精神支柱全无,还不如乖乖受罚,找个机会投胎转世去算了。
没想到,自己都回来小半个月了,被自己坑进去的鬼使大人还没回来。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怪事,他还想等着鬼使大人回来拿主意呢,结果这位一回来居然还不认识自己了?!!
最奇怪的是,这位鬼使大人虽然容貌还是和先前一般无二,但气质却是变了不少,大约是变得更加冷淡、高不可攀了……
兴许是那破镜子的后遗症?姬余臣如是想。
他老老实实地来了个自我介绍,又将前因后果全都复述了一遍。
“鬼使大人,吾有错在先,愿意接受惩罚。不过,那九筒大人前些日子突然发狂,如今还失了踪,此事您可要拿个主意啊。”
一连串的信息灌输搅得辰星的头更痛了,又有隐隐熟悉之感袭来,在告诉她之前她确实认识这鬼,他并没有在骗自己。
不过,九筒大人又是谁?发狂又是怎么回事?而她,不是应该在冥界服苦役吗,怎么又到了这么个地方?
辰星不动声色,一边听姬姓男鬼诉苦认罪,一边仔细打量那铜镜,只觉得面熟得很,不自觉将其捞起仔细查看,却感觉一大团乱麻似的记忆忽然涌入自己的脑海中,搞得她头昏脑涨。
她按着太阳穴站起身来,缓缓走动着,顺便打量四周,突然,她的眼神落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半截古剑上。
她猛地冲到墙边,双手缓缓拂过剑身,感受着上面的气息和隐隐的灵气波动,她忽然有些想落泪的冲动。是你吗?
“魔罗,出来!”
古剑毫无动静,而姬余臣却是诧异不已。
一道接一道的银光落入剑身,将破旧不堪的古剑照亮如同流星。
“怎么?莫不是还等着血饲?如今的我,可没有血可给你喝。”辰星神情似哭似笑,注视那剑的目光复杂不已。
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你终于记起来了。至于魔罗前辈,早在两千年前便没了,殒身于主人和疫魔那一战……”
原来,当年景云封印镇压疫魔并非她在回忆光球中看到的那般简单,当时情况危急,魔罗便挺身而出替景云充当了那仙人见愁阵的阵眼。不然,她后来也不可能在冥界和妖灵界的交界处再见到他。以己之身填阵,神魂不灭,却也不入轮回,只能永生永世地看守着那疫魔,就像他说的,至少要上万年。
“所以,你就是小灵?”辰星怔怔问。
她记得,她以黑猫的形貌去见景云之时,似乎听过他这么称呼青冥剑的剑灵。她想不到,景云身死于冥河多年之后,自己居然还会再见到这把剑,虽然只剩下了一半。她更加想不到的是,先前自己浑浑噩噩之时以女鬼初七的身份行走于妖灵界,还是它救了自己。
“多谢你啦,小灵。”
剑灵沉默片刻,突然问:“你知道,主人如今身在何方吗?虽听说修士多半没有转世,但我与他血脉相连,总能感觉到他神魂未灭,肯定还在……”
辰星眸中划过一丝伤痛,什么都没说。
他自然应该是神魂未灭的,若是推算的不错,此刻只怕上一世刚好寿终正寝呢。也不知是不是子孙满堂?
姬余臣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鬼使大人,那九筒大人之事……”
辰星深吸口气,眼神坚定,回过身来。
“你说的发狂,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仔细说来!”
姬余臣这才将他自“归去来”镜中归来后的经历细细说来。
原来,他动用了那镜子穿越时空隧道,倒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只是,他就像是附到了三千年前的自己身上的孤魂野鬼似的,一开始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到了后来,竟连神魂都和过去的自己融为一体。
他时而觉得自己还是过去的自己,这三千年来做鬼的经历忘得荡然无存;又时而会记起自己穿梭时空回来的目的,最终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过是先下手为强,将刺杀他的晋候提前解决了,只是严防死守也挡不住下一波的刺客。
再一次身死后,他回到店中,掐指算了算,发现自己不过死得比先前晚了两年。再跑回自己先前那个世界一看,史书上的记录根本还是一模一样,他照旧还是那个被抹杀掉的国君。
他刚回来时,九筒还很正常,因为他先前盗用镜子还被九筒威胁了一番,说是要等鬼使大人回来再治他。
结果,恰好就在鬼使大人回来的前两日,难得没有呼呼大睡而是在认真打坐修炼的九筒突然两眼一睁,变得通红,整只猫气势大变,不仅口出狂言,而且还在店里一通乱砸,又扬长而去。
“所以,这里你是收拾过了?你不知道什么叫保护现场吗?算了……”辰星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它都说了什么?”
姬老鬼想了想,“哦,他说冤有头债有主,之前你坏了他的好事,所以要你好看。还有,说你欠他什么东西,他总要回来拿的。大约是这么个意思。”
她不禁有些纳闷,当鬼使的初七整日里就跟那些痴痴缠缠的男女鬼们打交道,似乎没得罪过什么人吧,除非是……
“莫非是上次……”姬老鬼心有灵犀道。
第104章 青丘
暖色灯光下,原本通体洁白的骨笛也被染上了一层晕黄,显得没那么惨白阴森。
辰星的手摩挲着笛身,心中莫名感慨。
她还以为这东西早在多年前就丢了,多半是她舍了肉身随景云跳轮回井后那段时间,也不知枉死城里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偷到她头上去。如今看来,上回那个自称什么血魔的东西,多半就是这黑心小偷了。
兜兜转转,却还是又回到了她手上。辰星不禁轻笑,偷了别人东西,居然还敢上门找失主要,真是厉害。
“鬼使大人,既然已经知道是他干的,那……”姬老鬼犹豫着开口,他倒不是很想自告奋勇去追查,只是想表现好一点争取个减刑。
辰星面无表情起身:“哦,我出门一趟,你就守在这里。他要是来了,你就让他在这里等等,这东西我要来没什么用处,可以送给他。”
姬老鬼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背了,啊了两声,来不及提问,却只看见这位性情大变的鬼使大人拂衣而去。
他忍不住学着初七原来的样子翻了个大白眼,那血魔要是能乖乖听话小白兔一样坐在店里等她回来,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时的妖灵界,青丘。
辰星捏着手中的小黑旗,望着满目青葱,不禁发了会呆。良久,才纵身朝那最熟悉之处奔去。
一个头顶还竖着两只毛茸茸小耳朵的男妖挥了挥手中的三叉戟,质问道:“诶,你是什么人?怎么擅闯我族领地?”
辰星眼中一黯,不卑不亢道:“我和白栗有约,请她出来一见。”
男妖正想嗤之以鼻,见了陌生来客手中那枚小旗,脸色一变,赶紧跑进去通知。不久,辰星便被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路上还受到不少小妖们的注目礼。
而白栗早已在中庭等着她了,两人相见时,她正在一棵枝干扭曲、奇形怪状的老树下出神。
“阿姐,我……”
想起自己过去的种种任性,辰星不禁有些赧然。只是勉强定了定神,道出今天来意。
白栗并不意外,那小黑旗是她的信物,只有她们天狐族的妖才知道该怎么用。早在她给出那东西时,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说,我那小外甥可能被什么魔族残魂或是邪灵附了身,如今失踪了?”大美人拧着眉头,对她怒目而视。“我不管你是怎么记起来的,这些年在外头又是怎么瞎折腾的。你这妹妹,我早当做没有了。哼!不过,如今我辈人丁单薄,好不容易有了只小崽子,我倒是不能不管。”
发作了一通后,白栗才坐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杯热茶,缓缓啜了一口。
“说罢,你想让我怎么帮?给你派帮手出去找?你知道那魔头在哪个界面么?他该不会手上也有个什么混沌幡之类的法宝吧?可不大好找……”
“好了,阿姐,你就别埋汰我了。”辰星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想让你帮我下牵心咒。”
“什么?”白栗将茶盏重重放下,口气再次变硬。“你知道这咒术是做什么的吗?”
辰星叹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此咒的功效。
一旦种下,两者之间便同心同气,同生同死。大多数情况下,只会用于修士试图驯服和自己同阶甚至高阶的妖兽时,因为怕妖兽反伤主人,所以有修士琢磨出来这么个咒法。他们天狐族自认出身高贵,自然不肯轻易屈居人类胯下,故而对这类咒法也颇有研究,就为了应付这一类的意外。
要不是她当年舍了肉身、修为给九筒续命,如今的她只能勉强称得上个中阶魂修,对这个高级咒法实在有心无力,她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寻回青丘来。
白栗勃然大怒:“你既然知道,为何要以身犯险。虽说,虽说那小崽子跟你血脉相连,但也不至于用到这个。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你……”
“既然阿姐知道,那就应该更能理解我的心情了。我本就与他一体同命,再下个牵心咒也不算什么。如今时间紧迫,阿姐还是不要婆婆妈妈了。”
“你——”
两人正在僵持,却听到一个娇美的女声道:“唷,栗姐姐这是招待什么贵客呢,生生把人家撂在里头等那么久~”
来者一身水蓝的袍子,纤腰盈盈不足一握,又是个大美人。
辰星瞳孔一缩,这女妖不正是流郾城逼着景云委身的那什么城主么?是了,那头该死的小孔雀,先前她们还打过照面……
白栗瞟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介绍:“妩鸢,这是我妹子辰星,你之前也见过一面的,在金山阁那边。”
“辰星?”妩鸢细眉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檀口微张,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天,白栗你那个离家出走的妹妹,居然就是那个该死的狐狸精?”接收到两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她才讪讪改了说辞:“咳咳,我这不是学着人类的说法么,谁晓得我念叨了千八百年的情敌居然真的是只狐狸精啊哈哈哈~”
“你是说?”白栗也反应了过来。
原来,当年这妩鸢还没成为界西之地的领主,当时的她刚刚成年不久,为了历练她,她老爹孔雀妖界主就把她点了当这个流郾城城主。刚上任不久,她还是贪玩的性子,不喜欢在城里坐镇,整日里就知道往外瞎跑。刚巧就捡到了和疫魔大战后几乎虚脱致死的景云,后者也不知是恰巧误入了界门还是怎的,从琅琊界落入了妖灵界,又落入了这妩鸢的手里。
“诶,我怎么说也是妖灵界的一枝花,咱有才有貌有钱有势,这么好的条件,他居然看不上?他一个区区人类,我救了他他难道不应该以身相许吗?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有心上人,怎么折磨他都不肯松口,气死我了!”
说起这段往事,妩鸢还气得火冒三丈。
白栗凉凉来了句:“可你这些年收的人类男宠也不少啊,装什么情深不寿。”
妩鸢哼了哼:“我就喜欢他那类型的不行啊?本来还想着,要是能碰到他或者他的转世,我要来个强取豪夺的哈哈哈,不过既然是妹夫嘛,我肯定不能下手,你们放心,放心!”
一旁听故事的辰星耳根有些红,这孔雀妖真是没正形,什么妹夫不妹夫的。
只是,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自己了么?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第105章 青冥剑
种下牵心咒后,辰星便能感觉到九筒所在的大概位置,以及他自身的情况还算好。暂且放下心来,在青丘待了两日,又磨着白栗找个族内擅长铸造的长老帮她重铸青冥剑。
妩鸢酸溜溜道:“原来到了你手里,我说怎么那么巧。哼~”
辰星本来想去找一趟柳素真,将剑送给她。毕竟,这也算是她曾曾曾师祖留下的遗产,琅琊界疫魔之事,正好适合交给她和她背后的宗门、家族势力一同去解决。她如今是个孤魂野鬼,游离于三界之外,不适合插手这些事情。
看到妩鸢这么作态,她不禁笑道:“你若是想要这剑,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妩鸢眼神一亮。
听完这条件之后,妩鸢呵呵一笑,倒退两步,摇着手表示君子不夺人所好,默默离开了。心道,这小姐姐也太凶猛了些,上来就让自己去杀个女魔头,简直是丧心病狂,危险至极。算了,还是匿了吧。
辰星微微一叹,这妩鸢跟她老爹还真像,唔,或许换做白栗或其他妖估计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可以独善其身保持中立,何必要巴巴地跑去参合呢,还可能惹祸上身。
这也是她没有要求白栗帮忙的原因,她自己折腾出来的因,还是要自己去摘这个果啊!
离开青丘之时,白栗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舍,又很快换回了傲娇冷淡的日常表情。
“阿爹阿娘他们这次外出游玩已有数年,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你,你若是事情了了,记得回来看看他们。”
辰星闷闷地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
寻到流云院时,却扑了个空。据管家说,柳素真那丫头早跑了,宋阁主最近也没回来,可能是追到琅琊界找那丫头讨债去了。
辰星摇摇头,这一对还真是欢喜冤家,只得将先前的念头压下,马不停蹄赶往九筒所在之处。
说来也怪,居然还是上次击伤那邪物的地方。她不禁提高了警惕,看来,此地很可能是对方的巢穴,不可掉以轻心。
她用的最趁手的兵器还是先前那柄骨鞭,只是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多半被黑脸冥君收缴去了。她手中空空,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干脆将新打造好的青冥剑拿出来压压场子。
“出来吧,不要藏头露尾的!”
静默了一会,一声古怪的长笑爆出,打破了这片荒地上的寂静。
“小丫头好手段啊,居然能追到这里来!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上回还带了个菜鸡帮手,这回居然敢自己来?”
随着这肆无忌惮的声音响起,辰星也看到了九筒如今的模样。
只见他此刻已经不是平时看到的小小白毛团模样,而是化作了半人高,眼睛大如铜铃,不,更像通红的两个小灯笼。配合着脖子上红线挂着的那枚铃铛,简直是红得刺眼。身后三条蓬松的大长尾狂乱摇曳着,似乎正蓄势待发、磨爪霍霍,看起来下一秒就能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
辰星深吸一口气,试图以牵心咒的力量牵制对方行动,却很快发现根本没效。
“你处心积虑究竟想做什么?”
“小丫头废话真多!”巨型毛团磨了磨牙,朝她呲了呲牙。“就你这点修为的魂修,要是放在以前,给我塞牙缝都不够。哼哼~看在你自投罗网的份上,本座就勉强把你吃掉吧!他日本座大功告成,这功劳也算是有你的一部分。”
“痴人说梦!”
说话间,“九筒”仰天清啸了一声,便扑将上来,呜呜低吼着对辰星展开了攻击。如猛兽出笼,铜铃大的眼中满是暴虐杀意,一个吼声便能带起一阵小型旋风,后腿一个刨地便是一阵飞沙走石。
若是换做寻常人,见到这般巨兽,只怕不是被吓得腿软也在这慑人气势下瑟瑟发抖了。可惜碰上的是几乎看着它长大的她,这毛团会什么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了。辰星恢复了先前的记忆,虽然修为暂时恢复不了,但先前这千百来年的打斗经验怎么也比小家伙丰富得多,过了几招之后,反而若有所思起来。
“九筒”越攻越急,辰星则且战且退,手中的青冥剑根本没敢出鞘,只是做着被动的防御。
“小丫头,不敢动用你的剑吗?女人就是窝囊,瞻前顾后!”
辰星抬起剑鞘格挡住了“九筒”的利爪,还有心情说笑:“岂敢岂敢,比不上您藏头露尾,连张脸都不敢露的窝囊。”
“呵,还不是怪你这灵宠太弱,心志不够坚定,不然哪里有可趁之机?再加上,它身上居然和本座有着相似的气息,哈哈,可谓是天助我也!”
她挑挑眉,又道:“您怕不是年纪大了,鼻子失灵了吧?这可是头纯种狐妖,您莫不是说自己也是个狐狸精?”
这下子更激怒了这邪物,操纵着“九筒”更狠厉地进攻。
可不管“九筒”扑得多快,辰星总是能在最后关头轻飘飘地侧身躲过它的攻击,活像背后长了眼似的。
“怎么?原来你就这点能耐?”她勾勾唇角,“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什么魔族残魂,如今看来,至多不过是个小小邪修,元神顶多剩下三分之一。呵,即是这样,便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借“九筒”一招攻势趁势退后,身子腾于半空中,左手捏了个诀,朝“九筒”丢了过去,右手终于一把抽出了青冥剑。
一道青光闪过,直逼“九筒”颈间而去。
“好九筒,乖乖的不要动。一会回去了,给你小鱼干吃。”
被定住的“九筒”愣愣地看着她,那残魂的声音却紧张了起来:“你做什么?你这是要玉石俱焚吗?你不担心误伤你这同伙?”
辰星手中的剑并未慢下分毫,她微微一笑。
“你这邪修,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吗?”
叮——
青冥剑尖刺入,一道黑气四溢而出,伴随着低沉的嘶吼声和叫喊声。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我真正的藏身之处?”
辰星干脆利落地将剑收回鞘里,又俯身捡起落在地面上碎成几瓣的珠子,心里暗道可惜。另一手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根骨笛,注入了点灵力,袅袅笛音响起,那正想故技重施逃走的黑雾便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进去。
“都说了,反派死于话多。你说了那么多话,九筒连嘴都没张过,八成不是真正的附身,而只是简单的神志操控。”
她一手捞起落在地上昏迷的毛团,一手随意弹了弹笛身。
“如何?你不是想要这宝贝么?现在给你VIP待遇,豪华包间住宿,可满意?”
骨笛静了片刻,终于爆发出一声巨吼。
“你这死丫头!有种你以后不要落到本座手里!啊啊啊气死本座了!”
第106章 邪灵
在辰星的“严刑逼供”下,那骨笛中的邪物终于不情不愿地招认。
原来,这厮乃是冥河中积蓄万年的戾气中生出的一只邪灵,灵智初开的时间大抵是当年景云闯入冥界之时。兴许跟他有关,也可能是其他的机缘巧合,这邪灵慢慢就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再过了些年,又依照着此间众鬼生前的记忆和怨气幻化出了人形,便想着离开冥河、冥界出去体验一番所谓的人世繁华。
恰巧,这家伙伪装的功夫做得很到位,居然一路混入了枉死城,又误打误撞得了她的这支骨笛,乐颠颠地操纵着骨笛迷惑了守住黄泉路大门的鬼差,竟然将他放了出来。
只是,这邪灵的运气不好的很,刚出来还没来得及为乱世间,便碰到了个修为高深的天师道传人,差点没将他打了个魂飞魄散,只剩下一缕残魂附着在骨笛之上。这估计也是冥府一直没发现异常的原因,毕竟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没搞出什么大动静。冥君日理万机,也不可能管到这种小事。
再后来,这骨笛也不知怎的便落到了唐哲手里,邪灵便想利用此人内心的欲望让他帮助自己聚魂,后边的事儿就是先前她作为鬼使时碰到的了。
听完这前因后果,姬老鬼愤愤不平:“鬼使大人,吾要投诉!冥府的监管机制也太松了!竟然放任如此邪物在世间作祟!哼~”
辰星冷冷一瞥,他便不出声了,转而对着桌上那碎成四五片的珠子叹气去了,嘟囔道:“吾本职是一国之君,又不是工匠,这也太难为人了……”再想起他在博物馆内结交的鬼友,心中更是唏嘘不已,投胎转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他忍不住又开口,问辰星他何时可以去投胎。后者想了想,一本正经道:“等你将那定魂珠修补好,就可以了。”
看着这老鬼愁眉苦脸的模样,她顿时想起当年懵懵懂懂的自己。不知当时冥君看着自己说出类似的话时,那黑色面罩下有没有像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样,在偷笑呢?
直到此时,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记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和本职工作。
辰星想了想,便给冥君他老人家写了封邮件,针对此次骨笛和邪灵之事做了详细的汇报,并且表示,如有需要她可以带上骨笛回冥府一趟,或是黑白无常他们有空过来将东西捎回去也可以。
说起来,她现在感觉还是挺别扭的,总是不大能适应如今这个身份,用起电脑什么的也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不大自然。
没想到,这邮件发出去不过一小时,小店便来了个不速之客,还是个来头极大的那种。
具体有多大呢,大约是店门口的风铃声差点没把店里两鬼一猫震聋那种。
九筒被吓得炸了毛,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又要来对老子动手喵~”等他看清来者时,便立马怂了。
“见,见过冥君大人。”
辰星慢了半拍,也给冥君见了个礼,顺便毕恭毕敬地双手将“犯人”骨笛奉上。
“大人日理万机,怎么亲身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嘱咐?”
冥君不答,不知对那骨笛做了什么,上空平白多出一团人形的黑雾,不过叉腰昂头的,看上去十分不羁。
“抓都抓了,口供也都录了,这会儿又把老子叫出来做什么?你,诶,你是?”
辰星清了清嗓子,替沉默寡言的老大做了个介绍:“这是统管冥界的冥君大人。”可能是觉得太过简短,不够威风,她还想添油加醋一下,却被老大挥手打断噤声。
面罩下传出的男声有些闷,却极沉稳。似是在对那邪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是冥河中生出的邪灵?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邪灵心有不甘,虽然知道来者位高权重,却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我不服!世间万物皆有灵,为何寻常花木树木成了精可以顶着妖族的身份行走于世,而我就不行?难道冥界的生灵便要处处低人一等吗?我资质愚钝,不知这是什么道理,还望冥君大人不吝赐教!”
黑色面罩下传来一声轻哼。
“少花言巧语!妖界的精怪犯了错,毁乱三界秩序,自有妖界之主惩罚,或是人类修士得而诛之。而你,私藏冥界异宝,蛊惑鬼差,操控凡人驱驭众鬼致使他们魂魄散失,附身后又以孤魂野鬼为食,等等,这一系列的罪名,哼,难道你还敢否认不成?”
邪灵哑口无言,讷讷道:“这,我并没有伤及人命,那些鬼,不能算吧?”
“大约万八千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问过本君类似的问题。哦,不是人,他跟你一样,还称得上是你的前辈。”说到此处,冥君声线转冷。“他贪慕世间繁华,为了离开冥界不惜引冥河之水倒灌枉死城,害得成千上万待投胎的鬼魂魂飞魄散,犯下滔天杀孽!他后来的下场,想知道吗?”
辰星心头一跳,总觉得方才说这段话时冥君在盯着自己看。
“打入十八层地狱,各历百年苦楚,而后推入轮回井,历经百世孤煞,人道、畜生道、饿鬼道……每一世都历尽苦难、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姬余臣瑟瑟发抖中。
十八层地狱,是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刑等级轻重而排列。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他之前也算是盗用了冥界的办公法宝,不知道按他这个情节,需要被判多少年?
“既然要受这般折磨,我还不如自碎元神!”邪灵化作的黑雾扭曲做一团,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是要扑上前来攻击冥君。后者冷哼一声“倒是比先前那个更冥顽不灵”便随手挡住了其攻击,又将其锁回骨笛内,收起袍袖便要携其离开。
“大人请留步!”
黑袍冥君脚步一顿,没吱声也没回头。
辰星大着胆子道:“其实,那邪灵虽然乖张不驯,但他刚刚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若是能……”
她的话却被突然打断。
“不必再说,犯错就要接受惩罚,这是冥府的规定。若是他们不因一己之私犯下大错,也不至于遭受后面的苦楚。你既然记起过往,更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话音犹在,那道黑影却已经消失在店门口的阳光里了。
只留下辰星在原地苦笑,居然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白栗,多年未见的阿爹阿娘,他们的脸在她脑海中划过。她的目光又落到那只从重压下解脱出来立马又没心没肺开始啃小鱼干的毛团,心中一叹。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这个鬼使的身份,还是只能继续下去啊。
第107章 美术馆
灵魂招待所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有些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这日,九筒一边啃着从冰箱里扒拉出来的爆鱼,一边纳闷道:“这女人转了性了?最近居然都不逼着我修炼,也不要求我陪她出外勤,而且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好吃的,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喵?”
瞥了眼空空的书桌,扫着地的姬老鬼才敢弱弱发话:“吾觉着,她对九筒大人就好比春风般的温暖,对吾就是秋风扫落叶般的严酷……”
他因为没修好定魂珠,已经遭受辰星的冷眼攻击好几天了。但他也很无奈啊,他不过是活得比较久的一只鬼而已,凑巧得了点机缘,修为也不算强,又没有什么师傅指点,这东西他哪里会修哦!
“我的铃铛是不是修不好啦喵?”九筒突然抬头问,胡须上还沾着点酱汁。
想到自己遥遥无期的投胎之日,姬老鬼沉痛地点点头,他不禁开始后悔,当时冥君大人大驾光临之时,他就该壮着胆子陈情,顺便让冥君大人把他给捎回地府去。
九筒却欢呼一声,差点没蹦起来。他想,终于可以不用戴那个幼稚兮兮的破铃铛了,美滋滋~
与此同时,正在美术馆里“探险”的辰星就没那么美滋滋了,甚至还有点气急败坏。
自恢复了记忆之后,她自然知道当时白无常给自己捎的那心法,并不是什么魂修的心法,而是当年她在冥君殿后那个藏书阁里翻得滚瓜烂熟的一本修炼手札。她虽然现在魂魄离体,但也还是个正统的妖修,找那些个鬼气浓郁的灵异世界对她的修炼来说意义不大。
不过,她就是觉得,之前自己千方百计想离开冥界跑到外面浪,结果浪出了一堆事故。现在倒好,揣着面小镜子随便就能时空穿梭了,她却觉得了无趣味。
普通人的空间里,左右不过那些恩怨情仇,她看的都快腻歪了,还不如去那些灵异世界逛逛,一手收鬼一手探险两不误。
这一回,她误打误撞之下,似乎进了个什么恐怖游戏还是漫画的世界。
不过刚进去十五分钟不到,她就开始后悔了。悔不该随手点了这个封面,悔不该当了这个鬼使,悔不该年少轻狂任性妄为……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顿时将她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她虎着脸,瞪了眼身旁墙上挂着的女人肖像画,扬起手中铜镜,恶狠狠地威胁道:“再吵,再吵就把你给收了!”
画中女人顿时闭了嘴。
辰星仰天长叹,这不知道什么破世界,居然将她周身灵力压制到只剩下一成不到,也没法对外通讯。这下可好,连中途抽身离开都不行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点子灵力还够用来启动铜镜的。
她思前想后,又换了副勉强称得上和蔼的表情,开始和画中女人搭话。然后花了半个小时,听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往事。
“你是说,你本来不是一幅画,而是被人所害,被做成了一幅画?”辰星艰难地从女人蹩脚的口音中提取到关键信息。
女人抹着眼泪道:“素的,偶原本和李一样,都素来看画滴游客,不知咋滴就落到介里,后来糊里糊涂奏成了画……”
看来,这个美术馆很有古怪啊,居然能把活人变成画。
辰星摸了摸下巴,再一次很想将自己点了那张暗黑系封面的那只贱手给剁了。
既然是冤死的,自然符合她的工作对象了,辰星有些费力地将其收进了铜镜,许诺她等出去后一定给她安排个好前程,这才继续探索前行。
路上碰到有人像画的,她都依样画葫芦给收了。要是有人跟在她后面,看到墙上的空白画框,定然能察觉到不对劲。
不过,这美术馆里空荡荡的,她走了好久都没碰上一个人,本来还以为就自己呢,初步计划是把这里能收的鬼顺手都给收走,也算是帮这些被困在画里的魂魄重见天日了。辰星估摸着,如果这里的馆主或是什么人有问题,发现那么多画被她搞了破坏,九成九会出现。到时候,把对方干趴估计就能离开了。她玩过的几个游戏套路大概就是这样,不就是打boss嘛,她堂堂一个大妖怪还怕这个不成!
结果,她刚打定主意,走过走廊拐角,便碰上了两个小不点。
一男一女,小男孩叫布布,看着八九岁的模样,穿着条背带裤,戴着个鸭舌帽,脸上还挂着大颗的泪珠。小女孩叫阿梅,年纪可能大一点,十一二岁,一头栗色长发,神情偏冷淡,看起来比较沉稳。
见到他们时,两人正在交谈。
小女孩劝小男孩:“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找线索,尽快离开这里。”
小男孩委屈巴巴:“可是,刚刚那个画里的女人对着我笑,嘤嘤嘤我好害怕~~”
辰星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的存在。
“咦?居然还有人?”
小男孩一下子忘记了要哭,蹬蹬蹬拉着小女孩跑过来,很是激动地跟辰星自我介绍了一番。
他们两个的境遇非常相似,都说自己是跟父母来看画展,看得正入迷,突然间一抬头就发现身边的人全都不见了,而墙上挂着的画也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先是某副静物画上的苹果从画框里掉了出来,然后部分人物画像开始淌血,就像画中人本身有生命力一样,紧接着走廊的两旁出现了黑色的大手,似乎想将他们拖入无边的黑暗中去。
除了每个人见到的画不一样之外,跟辰星遭遇的基本吻合。
“哦,对了,刚刚我们还碰到走廊两边出现了鬼手。”小女孩冷静道。
辰星点点头,她刚刚也碰到了,还提着青冥剑把那些东西给砍了一地。
“经过我的观察,发现那些鬼手都只能在限定范围内活动,所以我们小心翼翼地从走廊最中央走了过去,倒是安全度过。”
辰星:“……”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商不适合玩这个游戏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这里看起来虽然凶险,但没有绝对的死路。只要小心应对,离开这里是有很大希望的。”
听完高智商小女孩的分析,辰星默默地咽下了自己的计划。
要不要兵分两路呢?她倒是看不得两个脆弱的凡人孩子在这个鬼地方担惊受怕,但是,有他们跟着,这收鬼的工作就不大方便开展了啊!
该怎么办呢?
第109章 画中人
被困在小房间里后,三人试过找寻原本那颗猫眼珠子,却死活找不到。想用之前捡到的珠子充数蒙混过关,却没法打开房门。
两个小不点愁眉苦脸的,即便是一直淡定脸的阿梅也有些发急。
“都说了让你好好待着,别毛手毛脚的,现在该怎么办?”
布布哭得一脸鼻涕,打着泪嗝道:“难道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要被关在这里到死?”他呜呜地哭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变得扭曲起来,良久才小声道:“这个房间的布偶,该不会就是之前来过这里的人吧?”
打火机的油快燃尽了,辰星干脆让小哭包收了起来,又在身上掏了颗珠子出来照明,不过光线也微弱得可怜就是了。
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半空的布偶们,眉头一皱,方才看到的丝线好像没染血吧,这会儿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妙啊。虽说她不怕鬼,大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就怕鬼还没出来两个小的就被直接吓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很多鬼其实没办法真正危害到人类,见了鬼的人死掉大多数都是因为惊吓过度心跳骤停。
她想了想,直接提着剑走过去,对着那门锁乱砍一通。大刀阔斧的气势宛如一个女流氓,看得布布又忘记了掉眼泪,傻不愣登地凑过去盯着她看。
阿梅出言制止:“你先别冲动,万一破坏了机关,说不定这里会变得更加凶险,你……”
话未说完,咔哒一声,门锁的位置直接被“女流氓”戳穿了个大洞。
阿梅瞪目结舌地看着辰星施施然将手伸出去,从外面旋转了下门把手,将门打开。
“这,这样也行?”她恍然如梦,轻声问了一句,又很快收起诧异神情,跟在辰星和小哭包身后走了出去。
对此,辰星谦虚表示,这都是人生经历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并在心里对某个杀妻害女的死渣男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当然,只有那么一丢丢。就算没碰到过那个女鬼,她估计也会简单粗暴地砸门。现在看来,这把改造过的青冥剑很是耐摔打。
一道细弱抱怨声从剑中传出,又很快在她的冷冷威胁下噤声。
自从见识了辰星这个暴力女的实力,三人继续前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至少没有像先前那么紧张害怕了。小哭包看向她的眼神还多了几分崇拜,而阿梅却开始将注意力由寻找线索转移到观察辰星上来。
辰星不是普通人,虽然修为大减,但灵识仍在,自然知道阿梅在背后一个劲地打量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布布却颇有兴致地拉着她们俩闲聊。
“梅姐姐,星姐姐,你们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些画好像跟我之前看到的一样啊,我们还在原来的美术馆里吗?”
辰星随口道:“在也不在。这里估计是什么里世界,我们要回到表世界才能离开。”她打着哈欠继续打量墙上的画作,佯装没留意到阿梅陡然锋利起来的眼神注视。
小哭包对这个里世界表世界的概念理解有点困难,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听说这里是那个葛立大师的纪念馆呢,只展出他的作品。听爸爸说,那个大师好厉害的哦,他画了上千幅画,拿过很多大奖呢!还有,据说他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幅画就是他的自画像,你们刚刚进馆的时候有留意到吗?听说跟他本人特别像……”
另外两人都只嗯了一声,辰星是压根没见过那副所谓的自画像,而心事重重的阿梅,她就不清楚其具体想法了。
因为有阿梅的盯梢,她倒不大方便开展诱拐画鬼的工作,正想着要不这次来个暴力执法,先收回去再慢慢劝说,结果一个细微的气声响起,她连忙竖起耳朵,听到的内容却让她皱起了眉头。
小哭包布布停下脚步,迟疑着出声:“你们,刚刚有听到那声音吗?就是,好像有人在说话。”
辰星挑挑眉,连他都听到了?
阿梅也点点头:“确切的说,说话的不是人。”
“天快黑了,就四个字,什么意思?”辰星故意问阿梅,后者却拧紧了眉头不发一言。
布布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似乎真的越来越暗了,眼中不由自主又蓄起了泪。“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了~”
很快,到了一个分岔口,左右两条路一模一样。
“我们该走哪边呢?”
辰星刚想说,走哪边都一样,走完一边如果是死路再走回来就好了,结果阿梅突然提出要兵分两路。
“呃,可是恐怖片里分头行动往往是死亡的前兆……”辰星嘀咕着。“更何况,现在天快黑了,谁晓得刚刚那个画鬼什么意思……”
阿梅疑惑道:“你说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过。既然你想兵分两路,我是无所谓。可你们两个,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平心而论,分开走倒是很方便她收鬼。
阿梅淡淡解释:“我没说要你自己一条路啊,你跟他一起,你们走左边吧,我走右边。”顿了顿,她又耐心地补充说明:“这个美术馆一共有三层,我们现在在第二层,刚刚我和布布是在第三层遇到,然后找到了楼梯,才下楼一路走过来。只是那个楼梯只通到二楼,我们在这里转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下去的楼梯。如果我猜的没错,前面很可能是我们要找的楼梯。或许,离开这里的关键就在一楼。毕竟,我们一开始就是从美术馆的大门进入的这里。”
“不行!那你一个人多危险啊!”布布不同意,揪着她的衣角不放。
阿梅神情很坚定:“刚刚那幅画应该不是随便说的,这里太古怪,等天黑了发生什么都说不准,我们必须尽快下到一楼,找到大门看看能不能离开。这样,不管我们谁先找到了楼梯,十五分钟后都回到这里来碰面。”
面对她的坚持,辰星和小哭包只能妥协。
但是他们沿着左边那条路走了大约十分钟,也不见有什么楼梯,又想到和阿梅的约定时间,便加快速度折返回去。回到原地时,布布看了眼手腕上的小黄人手表,离一开始过了十六分钟。
他们又耐心等了五分钟,阿梅仍是不见踪影。
“星姐姐,我们该怎么办?梅姐姐是不是出事了啊?”布布带着哭腔扯她裙角。
辰星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吼,似乎是从他们所在的地板下方传来。
“是谁!谁毁掉了我珍贵的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