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皓月当空。落下的月辉洒到竹林上,透出幽蓝色的光。微风拍打在秀挺的竹竿上,挠的树干上的叶子唰唰作响,远远望去,如同一幅墨色画卷。
“这儿的景致真好啊。”南璟双手往后一撑,仰坐于木屋前,“哎对了,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呀?”
祁子燚并排坐在她身侧,望着月亮的视线收回,落到南璟脸上,答道:“这是我奶娘的住所。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奶娘一手抚养我长大。”
“哦。”南璟不想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浪费这美丽且让人身心放松的景色,移开话题道:“对了,怎么把这个东西忘了。”南璟一轱辘爬起来,跑进屋子,一手拿着木匣子,一手拿着油灯。
她在一旁坐下,将油灯放在两人中间,正要打开木匣子,却被一旁的祁子燚夺过盒子,将木盒子开口朝外,一把掀开。
南璟道:“我早打开过了,暗箭也放过了。”
祁子燚:“.......”
祁子燚将画轴的一端放到南璟手里,自己缓缓拉开另一侧,一副气势宏伟的山水图展现在月色下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按照古画的六法三品,此画作神形俱佳,可算得上是“神品”。但是画技归画技,除却之外,这山河图也没有像江湖传言那般神乎其技,甚至说什么的山河图者的天下。
南璟不懂得欣赏画作,将其颠来倒去,东西南北皆看了一遍,也没有看出个什么花样精来,倒抖得另一端观画的祁子燚没法认真看画,抬眸望向她,道:“你在找什么?”
南璟在画作上又重新扫了一遍,疑惑道:“这么朦胧的山水画,水都画到天上去了,还能看出什么军事地理布局来?”
祁子燚指了指画轴一角淡淡地有几行俊秀的字迹,道:“这不是什么军事地理图。”
南璟离那角有些远,火光又有些暗,到她眼里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两行黑影,她眯着眼睛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祁子燚凝眸注视着垂着双眸、左手托腮的南璟,顿了顿才低下头去看画上的题者,道:“阿客。”
南璟道:“所以说,这其实就是慕容客画来送给她爱妾的一副纯粹的山水画。”
祁子燚看她快要将脸贴到画上的身姿,不易察觉地勾起嘴角道:“这山河图本就是江湖传闻。如今一睹其全貌,倒是印证了某些假设。”
听到这,南璟抬起头,“嗯?”
祁子燚道:“可还记得无量山之行,我们进入洞中之后,发现其实洞中已有人来过。”
“嗯。”
祁子燚继续道:“后来等赵虎的军队进来之后,忽然无量山外有人炸山。这很明显是一个局,用山河图做诱饵,引诱某些人进来,然后一网打尽。”
南璟道:“那天山洞里是西秦魏冲的军队,而之后西秦太子周晔发动政变歼灭魏冲,所以这山河图的传言是为了引魏冲亲信赵虎的军队上钩吗,若真是这样,现在山河图出现在九阙,说明那天炸山之人极有可能就是九阙的人,那么九阙是西秦人的组织吗?”
祁子燚沉吟了一会儿道:“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九阙跟西秦人定是脱不了干系。”不过他心里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画我也看不出来究竟有何玄机。”
若真是像猜测的这般,八层主明知无量山中没有山河图,还派她去无量山夺去山河图,逼她做如此承诺,其实就是给她选了一条死路,看来九阙是回不去了。
南璟摸了摸怀里的小盒子,从九楼盒子里拿来的药有三颗,顶多撑个一年半载,想到这,她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在死之前,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不然死不瞑目。
待她回过神来,画轴已经安静地躺在木匣子里了,似乎不曾被人打开过。
祁子燚道:“更深露重,回屋吧。”
回屋后,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彼此尴尬地挪开视线,随便瞟了几眼,最后不得不探讨一个问题——怎么睡?
怎么每次都遇到这个问题,就不能有两张床吗,南璟心里默默道。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南璟若无其事、云淡风轻道:“我还是睡里面,你睡外面,你吹蜡烛,你关门。”说完,直接往床上一躺,侧着面朝里睡去。
祁子燚轻轻关上门,然后吹灭蜡烛,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躺上去,却发现这床远比想象中的要小,平躺着,他的半个身子几乎掉在床外,稍微动一动就要翻下去。
他慢慢翻了个身,先是侧身向外,自己的臀部不小心碰到了南璟的某个部位,面色一热,又小心翼翼地扒住床沿平躺着,不过这姿势,还不如去睡地板,但心里某个声音极其不情愿地告诉他不要睡地板,所以他又慢慢地翻了个身,侧身向里,终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搬到了床上。
睡到一半,南璟感觉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转身之后,正好对上祁子燚合着的双眼,近距离下,发现祁子燚的眼睛其实很漂亮,长长的眼尾,朦胧中,浓密的睫毛结成长长的黑扇面,铺在上下两侧。
南璟伸手拨了一下,那睫毛突然就不动了,刚才还合着的眼睛突然像扇贝一样张了开来,露出又圆又亮的黑珍珠,南璟抿嘴一笑,以为把他吵醒了有些不好意思,正欲翻身,被祁子燚用胳膊一把按住身体,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背后,听得他低沉声音道:“别动,睡觉。”
南璟觉得这姿势有些怪怪的,但是想到床这么小,也只能这样了,就应了声:“哦。”
不一会儿,南璟的呼吸声轻缓,身子也安静了下来。
祁子燚虽一动未动,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之人温热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脸上,让他有些心猿意马,黑夜衬托出她柔美的轮廓,却将她脸颊上唯一的一些肉隐去,显得有些异常的清瘦,她的脸色有些泛白,脖颈处还透着一条血痕,被夜色染成黑色。
突然脸上有些冰凉的感觉,祁子燚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雨,唰唰作响,雨点通过窗户被风吹进来,他伸手将南璟内侧的窗户支下,扬起袖子盖在她身上,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一股凉意传进掌心。
怎么这么凉?可是这里没有被褥,祁子燚悄悄起身去拿了几件衣服来,盖在她身上,然后侧躺在一边。
突然惊雷乍响,南璟猛地惊醒过来,紧紧地抓住祁子燚的手腕,身子下意识地往他那里缩了缩,用双手捂住头。
祁子燚的手往上挪了挪,用袖子盖过她的头部,过了一会儿,雷声逐渐小了下来,缩在祁子燚手臂下的南璟动了动,从他袖子下慢慢探出头来,用手擦了一把脖颈处的汗,道:“谢谢啊。”
祁子燚道:“你在怕打雷吗?”
南璟道:“大概是怕黑吧。”
祁子燚起身点了蜡烛,回来看到南璟满头大汗,身上的丝质衣服粘附在身上,她坐起身来,抖了抖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推开边上的窗户,感受带来的丝丝凉意。
“你怕黑也是那时造成的吗?”祁子燚总觉得她的身上遭受的包括她怕黑都跟九阙脱不了干系,便试探性地问道。
“可能是吧,不小心杀死了一个人,又跟他的尸体一起呆了暗无天日的几日,呵呵,之后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夜里盯着自己,所以老祖宗的古话说得真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南璟有些自嘲道。
“睡吧,蜡烛多的是。”
南璟跪坐着向祁子燚身边挪了挪,端详起他的脸来,又将手放在他的胸口。
祁子燚身形未动,只是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道:“你做什么?”
南璟松开手,摇摇头道:“祁子燚,你这个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祁子燚微微转过身子,面上带着烛光映照的些许暖色,道:“哪不对劲了?”
南璟道:“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怎么就突然转性了?你不会是被大火烧傻了吧?”
祁子燚不理她,双手交叠于脑后,向后倒在床上,望着屋顶出神。
南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只见祁子燚转动眼珠子瞥向她,“祁子燚,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变好了,是看我命不久矣吗?你以前可从不管我死活,今日还特意杀鸡煮食。”
祁子燚冷冷道:“一只鸡就收买你了?”
南璟道:“哈哈哈哈,可能是遇见的好人太少,相比之下,你的煮一只鸡就已经很突出了。”
祁子燚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南璟打了个哈欠,预备躺下,可是被祁子燚这么一躺,所留给她的位置就只够她一条胳膊放下了。
“祁子燚,你是让我躺你身上吗?”
祁子燚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纹丝未动。
南璟一咬牙,躺下去之后,侧身压住他半边身子,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他身上温温软软的,比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舒服,想到他不好女色,南璟也就将就着睡下了。
慢慢地,两人枕着一席秋意都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