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洗澡真有效?
他们或许不识字,也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乃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
唐寅自负已久的才子之名,在这西子庙里,简直一文不值。
他来回奔波忙碌,有些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可有些人却要恶语相向!
每到这时,唐寅只能长叹苦笑。
本来他都已经打算好了,准备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写成一篇文章,里面不但要充满了人性的光辉,更要写百姓们对于朝廷,对于恩师,对于自己的感激涕零。
可是,如今他的心都乱了,根本就不知道写什么好。
西子庙的百姓么喜欢骂人,除了围住他们的官军和当今皇上不敢骂,谁都逃不过,尤其是李言闻、唐寅和张鹏,还有据说为他们捐献了粮食的张佑,都成为了他们口中欺世盗名,大发国难财的恶棍。
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啊!
更让唐寅难受的是,如今这西子庙俨然已然成了一个热门的旅游景点。
大家都怕天花,所以没有人敢进入西子庙,可这并不妨碍人们隔着河往这边看。
这些天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是有些奇怪,很多书生带着书童担着酒菜来到河对岸,对着西子庙又是哭又是叫,然后沥酒痛饮,放声大哭,最后便是要趁醉写上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感叹一下民生之多艰,然后就会被书童如同拖死狗一般的背去。
每当这个时候,西子庙的百姓们就会在河边排成一排,露出一大片黑漆漆的屁股拉屎作为响应。
一时间屎尿与文章齐飞,屁股共书生一色,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居然其乐融融。
“张鹏,你把我接下来的话都记下来!”李言闻面容清矍,身形消瘦,一脸郑重。
张鹏很得力,唐寅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却也是满腔的热情,有这几个人帮忙,这几日来,西子庙的情况还算稳定。
已经连续两三天没有人发病了,只要再过十天左右,这一波的天花恶疾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到时候西子庙的百姓们又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散布到城里各个角落,蹲在城根底下捉着虱子,晒着太阳的讨饭去了。
可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言闻心里却是越来越沉重。
“我咋还不死呢?这事不对劲啊!”
“被天花患者痘浆喷中的第十天!”李言闻一边说,张鹏一边聚精会神的记录。
“没有出现任何症状!”李言闻一边说,一边撸起衣服仔细查看,按照医书上记载,只要沾染上天花患者痘浆,少则七天,多则半个月,就会发病。
可是距离自己被喷中已经有十天之久了,自己居然一点症状也没有?
这事很奇怪啊!
“这十日间,我在前人所撰写的良方基础之上,又加以精心改良,得良方三个,这十日以来日夜服用,或许这十日以来我不曾发病,与这几个药方有关!”李言闻声音嘶哑,脸红目赤,这十几天,他简直将自己当成了药罐子,各种各样的药方变作了一碗又一碗的药剂,进了他的肚子。
上火啊!
加上稻糠杂粮饭,李言闻已经五六天没上厕所了。
可是这一切,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想在自己发病期间,认真体会观察这天花恶疾,说不定自己命大,能活着熬过来也说不定。
可是已经十天了,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李言闻心里简直有些盼望自己快些发病了。
医书上记载的明明白白,只要沾染上天花患者痘浆,少则七天,多则半个月就会发病,绝无例外!
“哎!”李言闻叹了一口气,他所撰写的方子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前人写下了记载在医书之中的,他不过是在原有方子上做了改良,可医书里记载的很明白,这些方子的效果根本就不明显,最多也只是在天花发病之后可以减轻病患的症状,缓解患者的痛苦而已。
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一个方子,可以阻止天花发病。
所以自己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李言闻不是没有想到过张佑的清华池。
在内心之中,李言闻是多么希望天花恶疾可以通过洗澡而加以预防!这种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李言闻心目中,个人的输赢与名声根本就不重要。
但是,李言闻仔仔细细回想了他当日在清华池中泡牛奶浴时所捞到的每一种药材,越是回想,便越是笃定,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和清华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唐寅手上举着一封信,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喊道:“我张贤弟又来信了,而且又送来了一万斤粮食!”
“一万斤粮食?一万斤稻糠吧!”李言闻听后一阵冷笑,张佑这厮,算盘打的太精了,之前的五千斤稻糠杂粮,整个西子庙的人用了半个月才拉干净,现在每日来求药的人,倒是十有八九是来看屁股的。
若是这一万斤稻糠吃下去!
李言闻突然觉得人生活着真是痛苦。
“李郎中误会了!”唐寅满脸的骄傲,与上厕所困难此等小事相比,唐寅更难以忍受李言闻总是以恶意来揣度自己的贤弟。可是,那几千斤稻糠让唐寅在西子庙范围之内,根本就不敢提自己是张佑的大哥。
现在好了,这一万斤可是实打实的粮食啊。
“李郎中,这一万斤,可都是粮食啊!”唐寅大声道。
随即还幽幽道:“还有五六坛上好的女儿红,小九说,里面还藏着不少鸡鸭鱼肉呢!”
“咕嘟!”唐寅话声未落,不论是李言闻还是张鹏,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贤弟有一封信给李郎中!”唐寅将手中信件双手奉上。
李言闻接过拆开信件,不由一皱眉,前面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词,直接省略不看,后面提到了……
“哼,我就说么,张佑岂有如此好心,原来是城中各书生们捐献的款项,不知你家贤弟从中捞了多少好处!”李言闻终于明白了,河对岸那些没完没了的家伙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相比较去清华池花大价钱自产自销买自己的画玩,来西子庙对岸当众展示一下自己的文才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自然更加经济实惠。
有粮食运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西子庙,每一户人家都派了人来,拿着家里最大的家什等着领粮食。
要饭多少年,西子庙的百姓们从来都是用脸换饭吃,可如今,人在家中坐,饭从天上来,吃的不高兴了还可以骂几句。
骂完了,气出了,也顺了,大家都觉得大明朝其实也不错,更有些人已经觉得自己有手有脚,却是这般混吃等死的要饭实在是太丢人了,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封锁一解除,就再也不要饭了,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好好找一份工来做,说不定以后还能娶个老婆呢!
不知不觉,傍晚到了,整个西子庙炊烟升起,所有的人家都围坐在一起,闻到了久违的粮食的味道。
李言闻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嘴里大嚼,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张佑这厮好像也没那么可恶!
“唐才子,你当真没有生过天花?”李言闻喝了一口酒,问道。
“没有啊!”唐寅嘴里塞满了酒肉,说话含含糊糊。
“那你竟敢来这西子庙?”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李言闻已然确定这唐寅的确是谦谦君子,当真是物极必反,张佑这般满口胡说的无赖,居然还真有这唐寅唐伯虎做他的大哥。
“敢,有什么不敢!我贤弟说了,在清华池里洗过澡,那便再也不会得天花了!”唐寅十分笃定地说道。
“难不成,这事是真的?”李言闻又愣住了。
世间事就是这般怪诞,本来西子庙是任谁听了也要哆嗦两下的地方,可自从清华池里批量生产了诸多才子之后,到护城河边隔着河水哀叹民生多艰就成了一件时髦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登门拜访
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写的诗文越来越多,西子庙居然成了一块试金石。
各地来绍兴府游历的人,但凡来到绍兴府,都要先来这西子庙看上一看,流下几滴爱民如子的眼泪,再捐上一些银两给西子庙的百姓买些衣食,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除了来游历的人,便是各路的读书人,在河边撒酒凭吊这种把戏老早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放风筝。
那些读书人将自己感情澎湃的文章连同买来的包子馒头大肉饼打成一包,吊在风筝上趁风放起来,待得风筝飞到了对面便割断绳索。
眼看着一群群的西子庙百姓将风筝捡起,为了那包肉饼打的头破血流,书生们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大家登台朗诵自己所做诗文的时刻了。
西子庙的百姓最喜欢这一套了,不但包子肉饼味道好,便是那些文章也是极好的,吃了太久的稻糠,用了太久的小树枝,哪比得上这上好的宣纸柔软舒服,虽说用过了屁股会变黑,不过倒也没人计较。
在李言闻的精心操持下,除了划定一部分区域作为患者和有可能的接触者的观察区域外,西子庙其余的百姓已经可以随处溜达了。
如今,西子庙的百姓突然发现,有人生天花似乎也不错。
以前,西子庙的花子们散布在京师的各个角落,乞讨为生,每天受尽了白眼,运气不好还要挨揍,可如今可倒好,不用出门,只要到河对岸等着对方放风筝过来就可以,风筝下面挂的都是好吃的,若是哪个风筝下面挂的不是肉包肉饼而是粗粮馒头,一伙花子便会隔着河大声痛骂后将粗粮干粮全部扔进河里。
又过了两三天,西子庙的百姓也学会了放风筝,七歪八扭几个字写的明明白白,不要只放肉饼肉包,吃多了要厌烦,有猪蹄猪肘子猪头肉来几个,有好酒也来两坛。
这年头真是奇怪啊!
这等要求一出现,就在对岸引起了轩然大波。
顿时出现了两派截然不同的意见,一派是穷书生,这些书生是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省出点银钱来买来吃食救助西子庙的百姓,完全是因为读了圣人之书,要行圣人之道,没想到居然还被嫌弃。
另一派的意见却是截然相反,谁都知道西子庙的百姓刚刚从生死边缘逃了回来,为了整个绍兴府的安危,这些可怜的百姓被封锁在西子庙里进出不得,如今好容易逃得性命,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怎么了?
最有钱的那一批都去了包家看蒙面美人听曲子去了,财力不足以在包家蒙面美人面前扬名,在西子庙前出几两银子置办一桌酒席给对岸的花子,也不失为好办法!
只要有人肯出钱,事情就好办,风筝放过去,叫花子们吃完肉喝完酒,数十个花子沿着大河一字排开,敲着手里的牛腿骨,高声传扬出钱人的美名。
河边观者如堵,每次出现这种情况,都会引起大家的喝彩。
西子庙的事情,在整个绍兴府,都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在紫禁城的武英殿之内,放下奏折的弘治皇帝神情终于舒展了。
天花啊!
那是何等的恶疾,就在一个月前,绍兴府周边天花恶疾泛滥,那是闻者变色啊。可是现在,在自己英明伟大的领导之下,天花恶疾爆发最集中的西子庙,据说也安稳下来了。
弘治皇帝很满意,他撅起嘴,抬抬头,故意道:“各位爱卿,不知道最近有什么大事啊?”
“启禀皇上!”李东阳慢悠悠地道:“绍兴府山阴县西子庙的天花恶疾,如今已然平稳下来了,据把守的将官说已经有七八天没有新的天花病人了!”
“这一次之所以能够遏制住天花恶疾,靠的便是皇上及时决断,下拨粮食也很及时!所以西子庙的百姓个个是感恩戴德,每日早晚都要山呼万岁,表达内心对皇上的崇敬之情!”刘健见缝插针,吹捧道。
“哼哼,不在背后骂朕,朕就很开心了!”弘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是开心,每个贪官都想被人喊青天,每个勾栏院出来心里的都想要一座牌坊。
“听说有个叫李言闻的少年自告奋勇,去了那西子庙给百姓治天花?”弘治淡淡地道。
对于这个李言闻,弘治是略有所闻的,据说此人年纪不大但医术是很高明的,荆和王朱祐橺对他很是赞赏!
“回皇上!”李东阳赶忙道:“确是如此,听说此人在西子庙里不眠不休,积劳成疾,还在救人的时候染上了天花!”
“嗯?”弘治帝眼睛一睁,慢慢坐了起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弘治皇帝吟了一句,淡淡道:“此人若是能活着出西子庙,就提拔到太医院来吧,我大明朝,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是,臣记下了!”李东阳赶紧应道。
“另外,告诉绍兴知府佟珍,凡是在绍兴府这次天花疫情当中,出过力的按所出力度进行赏赐。”
“是”李东阳道。
···············
天然居内,胡平急匆匆进来禀告道:“启禀掌柜的,刘郎中和张郎中说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让他们进来吧!”胡常挥挥手,道。
不一会,刘郎中和张郎中两个屁颠屁颠跑了进来,又是磕头又是鞠躬。
胡常冷言道,“说吧,今日过来何事?”
张郎中开口道:“胡掌柜您可曾知道,那李言闻曾在西子庙蹭了一身的天花痘浆!”
“哦?真有此事?”胡常就是一愣,随即心里一阵大喜,如果李言闻自己都得了天花,说不定就会死在西子庙,到时候这平息西子庙天花恶疾的功劳,自然是自己的了!
想到此处,胡常脸色渐渐缓和,道:“可惜了,这李言闻虽然是顺水推舟,可敢进西子庙,胆色倒是好的!”
张郎中忙道:“您有所不知,那李言闻幼时并未出过天花,而据可靠消息,这一次他被蹭了一身的天花痘浆,是发生在十五天之前!”
“哦?!”胡常也愣住了。
对于天花,胡常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这得了天花,发病极快,也从未听说过过了半个月而不发病的!
李言闻蹭了一身的天花痘浆,而如今十五天已然过去,而李言闻依然是生龙活虎,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两种可能,一件事是李言闻根本就不怕天花!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李言闻成功预防了天花,所以虽然被蹭了一身的天花痘浆,却不会生病。就如同生过天花之人再也不会生天花一般。这第二种嘛,则是李言闻真的治好了天花。
胡常一脸疑惑地望着张郎中。
张郎中嘿嘿一笑,道:“胡掌柜,您的疑惑,小人我也有,所以来之前,小人专门叫人打探过!那西子庙从被官军封锁至今,共发病二百二十四人,痊愈七十人,个个脸上落下了麻子,还有十人正在发病,至于其余四十四人,全都死了!重要的是,最近一个人,是昨天才死的!”
“晦气,说这些做什么!”胡平听的一头雾水,很不耐烦。
胡常闻言却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李言闻根本就没有能治好天花的本事!?”
“不错!”张郎中点点头,旁边刘郎中也跟着晃脑袋。
张郎中道:“李言闻此人,虽然不近人情,可若真是有法子可以救那些百姓,他一定会去救,这一点我们都毫无疑问!”
“而且!”张郎中加重了声音道:“那李言闻在进入西子庙前,是写下了遗书的!”
胡平也有些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说,李言闻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没被染上天花!”
“不错!”张郎中得意一笑,道:“可是他之前或许不清楚,现在一定清楚了,我之前不明白,现在也明白了!”
胡常忍不住一阵激动,他算是听明白了,李言闻幼时没有出过天花,可又不会被天花患者传染,这就说明,有什么法子在李言闻身上产生了效果,而这法子,只怕张郎中已然知道了。
第一百零五章 怀璧其罪(求追读,推荐!)
如果当真可以克制天花恶疾,那这简直是万世不易的荣华富贵啊!
胡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二位的来意我还不明白,不妨直言!”
张郎中一阵尴尬微笑,却不做声。旁边刘郎中是个直脾气,怒道:“咱们这话已然说的如此明白了!不妨直接告诉你,那李言闻去西子庙时匆匆忙忙,将他身上药袋落在太医院之内,是咱们拾到了,打开看过,里面有一沓子纸,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曾去清华池洗过牛奶浴,他不但洗过,还将那牛奶池里的所有药物、使用剂量写的清楚明白!”
张郎中阻拦不及,也不拦着了,索性道:“咱们两个想了又想,终于明白,李言闻之所以没有感染天花恶疾,便是因为在清华池洗了一次澡!”
“当真?!”胡常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了,他总算明白了这二人的来意。
张郎中不过是一个普通医馆中的郎中而已,报酬少的可怜,而要在寸土寸金的县城之中效仿张佑开一家浴池,那可是需要不少钱。
如果这方子当真有用的话,天花可又不是只在绍兴府之中才会有,全天下的州县,每个州县开上一家,那是多大的买卖,那一年要赚多少银子?
“胡掌柜,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现在,我和刘郎中两个手里有秘方,您手里有银子,只要咱们两家合在一起,做了这个买卖,那是什么光景,您自然心里有数,再说,凭您的名号,到时候让县尊大人来咱们的浴池里洗上一个牛奶澡·········”
“张佑,又是张佑!”胡常闭目思忖,过了半晌,道:“你们二位先去吧,兹事体大,我要从长计议!五日之内,我一定给你二位一个消息!”
刘郎中和张郎中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失望。
“那也好,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两人早已想清楚,只要自己手里握着这个方子,那便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不怕胡常不找上门来。
看着他二人告辞而去,胡常叫过胡平道:“你马上派几个人去西子庙盯着,看看那李言闻到底如何了,三日之内,如果他没有发病,便回来告诉我!”
胡平应声就走。
望着胡平离去的背影,胡常陷入了深思。
张郎中所说的的确是好主意,好生意,但不是没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这秘方是李言闻从张佑那得来的,准不准?一般而言,以李言闻在医学上的造诣,要么不会写下来,如果写下来了,应该便不会错,更何况李言闻还同时写了遗书,可见他对这件事还是很重视的。
可问题就在于,这秘方是张佑那得来的,就算自己同意与张郎中等人合伙开浴池做这门生意,也并不能独占这秘方之利!
第二个是,就算自己有办法搞定张佑,还有李言闻呢!如果这法子真的管用,按照李言闻此人的性格,只怕要将这秘方的奥秘布告天下,以拯救天下百姓了!
如此一来,如果自己投入重金与张郎中、刘郎中二人合作,只怕到时候要亏的连老祖也不认得自己了。
而且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身子西子庙的李言闻,到底会不会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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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常举棋不定之时,西子庙里的李言闻却是无比坚定。
手中的笔蘸饱了墨,在纸面上游走不停。
虽然西子庙的百姓如今每天吃得饱睡得香,每个人都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甚至有些人内心里觉得就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可是只有李言闻知道,能够度过这次危机是多么的侥幸!
如果不是张佑及时送来五千斤的稻糠,如果不是他在清华池搞了个什么才子拍卖大会,及时送来几万斤粮食,西子庙的百姓即便没有饿死,也早在饥饿的驱使下四散奔逃了!
而一想起自己所领的那几千斤陈粮,领了之后还要在字据上签字,李言闻就愤懑欲死!
当时为了救西子庙的百姓,自己抱定了必死之心,生前身后名不过是身外之物,弃之也没什么可惜。
大医医国啊!
李言闻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西子庙所发生的一切写一封信,想办法上呈朝廷!
那些敢于大发国难财的混蛋们,等着人头落地吧!
至于张佑嘛?李言闻内心充满着歉意,自己一份份改良过的药方变作一剂一剂的汤药,进了患者的嘴巴,然后,眼睁睁看着患者在痛苦中死去。
前人的医书里写的很明白,得了天花,十分之三的人会丢了性命。
可吃过自己药的人,依旧有十分之三最后会进棺材,只有两个例外,那就是自己以及唐寅!
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得过天花,但是每日穿行于天花病人丛中却从未感染。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张佑的清华池牛奶浴绝对有效。
只不过李言闻自来谨慎,这世上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不对症下药而可以治病的!
这一切谜团都要等西子庙的事情解决之后,自己当面去问了。
“李郎中!有个病人不行了!”外面有人着急忙慌地喊道。
“来了!”李言闻放下纸笔,抓起药袋,快步走了出去。
现在,在西子庙,如果说百姓们还肯服谁的话,那就只有李言闻一个!
毕竟,在西子庙被封锁围困之后,只有李言闻自告奋勇前来救治众人。而朝廷和府县派来的医官和郎中却是迟迟未至。
更何况,后来西子庙百姓赖以生存的粮食都是李言闻一封信一封信求来的。
到了后来,李言闻居然做到了不染天花,这更让西子庙的百姓相信,眼前的这位医者必然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就在李言闻出门的空档,一个黑影慢慢闪身进了西子庙,偷偷翻看了李言闻所写的信,然后又是一闪,消失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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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之内,宋兴文身着便装,手里握着一册《左传》,在他面前,站着的却是胡常。
“不知胡掌柜登门,有什么指教啊!”宋兴文轻言道。自从那日佟珍当街扫了宋兴文的脸之后,两人之间的交往便少了很多。
“此来,是有件事情要与您商议!”胡常说话不缓不急,继续道:“我为了西子庙百姓斋醮祈福的事情,您是知道的!”
“胡掌柜辛苦!”宋兴文摸了摸胡子,微笑道。
“哎,说什么辛苦!”胡常叹了口气,道:“只怕过不了多久,我和您便要一起倒霉了!”
“哦?”宋兴文就是一愣。
他为官也有几十年了,世上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眼睛?
便说这一次的西子庙,宋兴文心里明明白白,这西子庙天花恶疾的平息与胡常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只不过这世上,又有谁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不说也就是了!
“您可能还有所不知!”胡常自然是有备而来,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圣上准备拔擢的那个李言闻,如今正在西子庙里写信,那信里,对我们,可是极为不利!”
宋兴文没有搭话,将手中的那一册《左传》整理好,放入书架。
“宋大人可能很奇怪,这西子庙的事情,本来和您就没什么关系,可是现在,那李言闻在信中揭露,说有人贪墨了朝廷救济西子庙百姓的钱粮,五千斤粮食,到了李时珍手里,只有一千斤!”
“你继续说!”宋兴文慢悠悠地说道,没有一丝着急的意思,可是他心里却早已飞速的在思考对策了。
如果说西子庙的百姓不过是些叫花子,死了也就死了,便是真的一把火烧做平地,那也没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谁都明白!
如今眼看着天花恶疾就要平息了,听说皇上的意思,显然是要将这笔功劳记到他自己身上,到了这个时候,若是李言闻当庭上奏奏疏,说有人贪墨了朝廷调拨的钱款。
再加上那些虎视眈眈的清流们,早就巴不得找个机会弹劾自己了。
所以,宋兴文很想听听胡常的说法。
“宋大人!本来我只是个商人,不该参与朝堂上的事情,可是兹事体大,只要那李言闻活着离开西子庙,以他现在的声望,若是将这奏疏交给皇上,那可……所以,我觉得,李言闻不应该活着走出西子庙!”
宋兴文暗自摇头,自己身为县尊大人,的确是权大势大!
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不倒塌的楼,没有不死的人。
历史上多少帝王将相,飞扬跋扈,到头来还不是身死名灭!
只有自己这身边的人,居然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倒,以为自己永远是别人惹不起的!
胆子小一些好啊!
第一百零六章 上门讨债
宋兴文面对着书架,半晌才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宝江。
“爹,都是我那朋友,他说他看中了那块地!”宋宝江也有些慌了。
“胡闹!”
宋兴文真的发怒了。自己这儿子,也算是半个人才吧。
可宋宝江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贪财!
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也拿!
宋兴文又看了一眼胡常,他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宋兴文知道,这胡常张口吃起人来,不会比自己少一口,只不过,抱残守缺的念头,他比自己来的更强烈一些罢了。
比如今天,胡常就明显算中了自己无法拒绝他的建议,所以才如此的直截了当。
这是摆明了的借刀杀人,不但是借刀杀人,而且还想一鼓全歼。
“我只杀我要杀的人!”宋兴文心里嘀咕着。
“将西子庙付之一炬?杀人灭口?亏你们想的出来!”宋兴文咆哮道。
这句话不但是说给宋宝江听,也是说给胡常听的。
“宝江啊,你糊涂啊!那西子庙的百姓是多么的可怜,他们被围困起来,心里盼望朝廷救助便如同大旱之望云霓,朝廷将这般重担交到我的手上,我把它交给你去办,可是你却所托非人,有负朝廷所托啊!”
宋兴文慢悠悠地道:“天下人说天下事,悠悠众口,便是锦衣卫也堵不住,你以为你们便堵得住吗?要我说,这事是要彻查,李言闻监守自盗,接受了朝廷的粮款后居然勾结张佑,邀买直名,将朝廷救助的粮款摇身一变,当成他两家的私产,上负朝廷所托,下负医者之心啊!”
“爹的意思是?”宋宝江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此事若要彻查,只怕纠葛甚多啊!”胡常轻声道。
“哎,是非功过,自有共议,便是朝廷不出手制裁,难道便由得他逍遥法外吗?有道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宋兴文摇摇头,慢悠悠自去了。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胡常暗中竖起大拇指。
现在对所有人威胁最大的便是李言闻,只要李言闻的名声臭了,他说的话自然便无人会听了。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张佑还是李言闻,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
胡常眼珠一转,笑道:“宋大人您说的实在是太对了,我听说那张佑搞了个什么书画赏鉴大会,又弄了个什么蒙面美人,骗了百姓们不少钱财,如果那些西子庙的百姓得知此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宋兴文冷笑道:“既然想知道,为什么还不快去!”
胡常脸上一阵尴尬,却只好点头道:“在下告辞!”
张佑这几天很愉快,如意楼产业的业务开展的很好,不但清华池的生意越来越好,便是梦琦弹琴与空虚老道拍卖,那也天天是观者如堵。
钱如滚滚长江东来水啊!
虽说西子庙的河边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可张佑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名声居然更大了。
如今空虚老道经过几天的恶补,那说话是一套一套的,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忽悠神功,在拍卖这件事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身在台上,有时手舞足蹈,有时痛哭流涕,据他自己说,这是受到了艺术的感染,在感染了现场观众的同时,空虚老道也名声鹊起。
而另一边,信一封一封的送到了西子庙,唐寅被这些朴实无华却又感人至深的信件感动的稀里哗啦。
原来张贤弟除了坑自己,也有如此温情脉脉的一面,贤弟在信件之中,一再要他注意安全,同时要保护好李言闻。
每次唐寅将信件拿给李言闻的时候,李言闻就会皱眉躲开。
这信写的太肉麻了,每次李言闻看了都要起鸡皮疙瘩。
不过此时的李言闻,心里已经明白,自己与张佑的打赌,是以自己的失败而告终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到一阵欣慰。
没想到,自己活着的有生之年,居然能有一天亲眼看到有人可以治疗天花!
不过他始终搞不明白,张佑到底是如何用那些便宜的药草加上牛奶就可以治天花的!
他仔仔细细回顾了自己在清华池的一举一动,却始终参详不透,清华池浴池中的药物,根本就没有一条符合他的所学所知。
李言闻已经决定,只要西子庙的事情一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张佑问个明白。
他摸了摸自己的药袋,里面是他此行最宝贵的收获,除了他亲手记录的天花发病情况,还有就是已经写好的给朝廷的书信。
在这信中,他详细记录了自从自己进入西子庙以后的所见所想,朝廷的五千斤粮食到了自己手里,只剩下了一千斤,而且就此打住,多一粒粮食也没有!
之后整个西子庙几乎都是靠着张佑的支持才坚持下来的。
虽然听说张佑所用的手段不是很光彩,可是身在西子庙的李言闻却是知道,张佑的所作所为,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李大哥,你快出来!外面出大事了!”张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要慌!”李言闻心里便是一紧,难道自己的安排出了差错,天花恶疾又泛滥开来了?
只听外面一阵吵嚷之声,平时里还算安静的西子庙前聚集了数百人,还有千百人从各家各户涌了出来,汇聚到了西子庙前。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四个大字:义愤填膺!
“各位乡亲,你们干嘛又跑出来啊!”李言闻见此差点没气晕过去,上那次晚上的偷渡事件发生之后,西子庙内天花的患病人数就有了一次提高,经过这十几天的努力,眼看就要收尾了,这些人居然又跑出来了。
“我早就说过了,这样是要死人的啊!”李言闻急的直跳脚,旁边唐寅也是急得不行,满口的之乎者也矣焉哉,什么孔子云圣人说流水般搬了出来,只可惜那些叫花子和流民们只当他二人在放屁。
倒是张鹏一身的军士打扮,那些人看了有些怕。
“李郎中,你不用装模作样了,现在整个绍兴府谁不知道,咱们西子庙天花恶疾逐渐平息,那是托了天然居胡掌柜的福,他们广开粥铺,请了高僧日日在天然居里斋醮,祈告上天,感动上苍,这才驱除了天花恶疾,却与你有什么相干!”
“什么?!”李言闻整个人都惊呆了!
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喊道。
“不错!李郎中,你倒说说看,这次你到西子庙,到底赚了多少黑心钱!”
“你还说什么朝廷会派医官来帮助我们,怎么一个人也没见着!”
“听说朝廷给咱们拨了五千斤粮食,你为什么弄些稻糠来给咱们吃!你当咱们是要饭的吗?”
“这等黑心人,还说什么医者父母心,我呸!”
“听说这厮与什么清华池姓张的内外勾结,将朝廷拨付的粮款全部拿去卖了,却让咱们吃糠咽菜,他们却大发横财!”
“没错,我听说那姓张的,在家里打着咱们的旗号骗了很多钱,实在是太可恶了!”
“没错!咱们找他去!拿回属于咱们自己的钱!”
人群吵吵嚷嚷,李时珍和唐寅等人的声音淹没在其中,根本没人听得见。
西子庙近千人,浩浩荡荡朝着清华池而去,原本包围封锁西子庙的官军此刻却已不见了踪影。
“唐大哥!”李言闻大叫了一声:“你快去,快去给张佑报信去!”
整个西子庙都沸腾了。
这西子庙的百姓本来就是以叫花子居多,这些人自来是散漫惯了,平素里每日蹲在墙根晒太阳捉虱子要饭,便是人生的最大乐趣,何曾给人关过这么久?
这次天花恶疾在西子庙传播,为了保命,大家都还算听话,可是到了后来,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如今,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做叫花子的,向来是嘴大吃八方,虽然吃的是残羹剩饭,可还没听说过有谁能和叫花子抢饭吃。
如今,那个什么张佑的居然借着自己的名头发了大财,还把朝廷本应该拨给自己的粮食当做他的捐助来邀买名声,这简直是对西子庙所有叫花子的侮辱!
第一百零七章 人心难测
这些叫花子气哼哼地看了一眼李言闻,这些日子,李言闻日日夜夜守在他们身边,不说天花,其余杂七杂八的病也不知给这些花子看了多少,可是如今,若不是有张鹏手持刀枪站在一旁,他们也很想上去先揍李言闻一顿。
此刻,李言闻愣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一股悲怆的情绪弥漫在他整个胸膛。
难道这就是自己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和拯救的百姓吗?
虽说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可这次是大白天,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李言闻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张张脸上,不但没有任何感激的神色,反而充满了愤怒。
在这一刻,李言闻突然觉得张佑还算是很不错的,面对自己上门找茬,他不但没有发火,找个借口揍自己一顿,反而请自己洗了牛奶浴,在西子庙陷入困境之时,还慷慨解囊,拿出了几万斤粮食来,支援自己度过难关。
可如今,这西子庙的百姓居然要去找张佑的麻烦,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一时间,李言闻的轴劲又上来了,他跑进人群,抓住一个就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吃的用的都是张佑拿出来的,如今你们不去找欺压你们的人报仇,居然恩将仇报,你们,你们还算人吗?”
“滚开吧你!”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休息,西子庙的这些花子们个个膘肥体壮,满脸油光,只不过轻轻一推,就将李言闻推了个跟头。
李言闻仰天大叫:“老天呐!这就是我一心要救的黎民百姓吗?世道为何如此不公!”
与此同时,唐寅正奔跑在去如意居的路上。
他身体累到不行,可是更让他心里难过的,则是今天的所见所想。
分明是贤弟拿出大笔银子救助西子庙的百姓,分明是李言闻呕心沥血,精心照顾,合理安排,才使得西子庙的天花恶疾逐渐平息,那个什么天然居的胡掌柜,根本连面也没露过,可居然就有人真的相信是他救了整个西子庙?
更加讽刺的是,如今西子庙的百姓居然恨上了自己的贤弟,还要到他那里去讨个公道?
公道不公道,怕只有天知道!
唐寅仰天苦笑,“难道这天地之间当真是一场骗吗!”
唐寅知道,这史书之中的民变多如牛毛,虽然绝大多数民变最后都会被镇压下去,可是民变最早的矛头所指,往往是惨不忍睹。
所谓法不责众,这几千个叫花子若是来到张佑家门前,一拥而上,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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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正在如意楼后院里转悠,计算着今天能有多少进项,就见唐寅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后面跟小九。
“贤弟,贤弟啊……”
张佑闻言,微微一怔,心里还琢磨着,这唐寅怎么回来了?难道西子庙那边无事了?
“大事不好了,贤弟你快跑吧!”唐寅呼哧带喘地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通。
听完之后,“呼!”张佑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立马僵住了。
没想到啊,自己无往而不利,这好容易立志要做回好事,居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自己固然可以跑,可能往哪里跑呢?
自己的所有家底,除了清华池、如意楼和自己的家,便是最近赚的银子。
若是自己一走了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候西子庙的那些人一扫而光,自己可又要变成穷光蛋了啊!
世界上什么事最悲哀,人活着呢,钱没了!
几乎是一瞬间,张佑就打定了主意,自己绝不跑。
“莫慌!”张佑稳了稳神,勉强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些普通百姓!”
“可是贤弟,你的脸好白!”唐寅到底是读书人,还是有些怕的。
其实,此时此刻,张佑的心里是慌乱的,除了明白自己坚决不可以逃走之外,一时之间张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童大哥吗?可是近来几次去找都找不到他,说是被安排外出公干去了,而佟知府则是人影都见不着。
“张大哥,依我看,咱们首先要派人去打探看看那些人到了何处,这县城之中,又是府衙所在,岂容得旁人胡闹,朝廷得知,一定会派人围堵劝说,说不定走到半路,便已散了!”
其实张佑心里明白,这事绝对没有如此简单,一直奉命把守西子庙的官军,居然就在今天突然撤防,这事本身就不正常。
可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张佑一声令下,如意楼当即关门谢客,同时将所有员工聚集到了大厅之中,听候调遣。另一边,张佑安排唐寅和溜子飞速赶回如意居,让唐芸他们做好防范。
溜子、小九等人得令,飞奔离去。
“紧闭大门,你们手持棍棒,站上院墙的墙头,以备不测!”张佑分派下去,不一会,如意楼的大门紧闭,加了门栓。
“你们要注意!”张佑忽然道:“这些人都是普通的百姓,不过是受人蛊惑,才来闹事,不许打伤人命!”
随后张佑挠了挠脑袋,一跺脚,道:“贾宁,你速去后厨,将各种吃食准备好,装上车!”
贾宁点头,听了张佑的命令,连忙去了。
张佑端坐大厅之中,纹丝不动。
“张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一会,一声凄厉的吼声从后门传来。
张佑头也不用回,便知道这唐大掌柜还是过来了。
张佑叹了口气,起身将此事的始末讲给唐芸听,唐芸听后杏眼圆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正在这时,小九从门外飞奔而来,连滚带爬叫道:“张大哥,不好了,那些人到了!”
他强撑着缓缓站起,只觉手软脚软,只能慢慢行走,落到了唐寅的眼里,他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淝水之战中的谢安,当年谢安得知淝水之战大胜的消息时还在下棋,接到消息之后声色不动,慢慢将棋下完,最后才说了一句:“小儿辈已破贼!”
这是何等的从容安稳,分明是智珠在握啊!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传来不住敲击大门的声音。
张佑叫过小九,道:“你赶快去装车,拿两千两银子过来,分成两份,一份一千两,拿来给唐寅,另外一份装在车上备用!”
小九二话不说,转身去了。
张佑一把扯过唐寅,道:“唐大哥,今天这事就靠你了,你一会找个机会去府衙,看看童大哥回来没有,请他速速前来!”
唐芸也赶紧去了。
“张佑,你想干啥啊!”唐芸一把拉住张佑,不解道。
“掌柜的,你待在这就好,前往不要乱跑,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张佑坚定道。
说着也不顾唐芸的回应,带着溜子光等人走进后院,登着梯子爬上了墙头。
张佑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太吓人了!
一千多人密密麻麻地站在如意楼的门口,人口攒动,窃窃私语。
看到有人露头,人群中有人大声喊:“姓张的,听说你打着咱们的旗号赚了不少黑心钱,今天,你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张佑心里暗暗叫苦,心说见过不要脸的,可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们这些王八蛋的命都是我救的,现在可倒好,一转过头居然想坑我?
可是形势比人强,要怪只怪自己心太软,心太软,把一切困难都自己扛啊!
早知道我就不去管李言闻那厮,让你们这些王八蛋全都得天花恶疾。
第一百零八章 民变最可怕
“哎,要说这事,是如意楼做的不对了!”
不远处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没想到啊,这如意楼居然连这种钱都不放过,真是缺德哦!”
“可不是吗?听说那张掌柜勾结那李郎中,将朝廷拨下来的钱粮偷梁换柱,中饱了私囊,却拿些稻糠去蒙骗西子庙的百姓,而且邀买名声,意图诓骗朝廷赏赐!”
“可不是吗?听说朝廷已然明令嘉奖那些出力的人,听说是天然居的胡掌柜人家日夜虔诚祈祷,这才救了满城的百姓,这如意楼和李言闻两个居然大言不惭,自居其功,也真是够不要脸了!”
这半年多以来,左近的街坊邻居眼看着如意楼落败后,来了个张佑,不过区区半年的工夫,居然陡然而富,哪个人不是羡慕嫉妒恨?
平时看着只能流流口水,眼见如意楼真的要倒霉了,大家心里居然都有一丝隐隐的激动。
这世上最大的恶意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张佑现在是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喂,兄弟们,你们误会了!”张佑刚一露头,外面瞬间飞来数十板砖,如果不是张佑缩头缩的快,只怕早已中招。
没奈何,张佑躲在墙后大喊道:“各位西子庙的弟兄们,你们实在是错怪我了,克扣你们粮食的那是另有其人,后来,你们西子庙的人可都是我在养着啊!”
张佑心里这个郁闷啊,简直无法言表。
他自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用自己的方式自来混的是风生水起,从未如同今天这般惨,可就是在今天,就是在刚才,他诚意满满的说了平生以来最真的一段话,这段话里没一个字是假的。
可是为啥说出来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信呢?
“嘿嘿嘿,你少胡说八道了!”张佑的话在外面的西子庙百姓群里引起一阵嘲笑:“咱们做了多少年的叫花子,从没见过哪个人无利起早,白白给咱们大米白面吃的!”
张佑心里哀叹一声,嘴上却只好道:“兄弟们,你们忘了?那几千斤稻糠也是我派人送去的!”
“我呸!”不提稻糠,外面还好一些,张佑一提稻糠,外面的人群顿时就炸了!
那几千斤稻糠可把咱们害惨了,有多少人的屁股至今还隐隐作痛呢!
“哼哼哼,咱们正想找那送稻糠的人算账呢,没想到居然是你!”墙外的人义愤填膺,一起喊道:“那稻糠是人吃的东西吗?你这厮分明是在打发叫花子!”
“可是,可是你们就是叫花子啊!”躲在墙后的张佑简直欲哭无泪。
自己这辈子从来就没这么讲理过,可真到了讲理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的道理根本就屁用没有。
明白了,张佑终于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道理,不过是穷人在无法任性之后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有权有势的人根本就不屑于讲道理,因为他们深知道理的无力和无用,而那些需要讲道理的人,往往除了道理啥也没有!
而当一个人啥也没有的时候,不管他有没有道理,他说的话,都约等于放屁。
果然,张佑的回答又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阵义愤,有人振臂高呼道:“你们看看,你们听听,这些有钱人就是这样看待我们穷人的!我们穷人在他们眼里根本就都是叫花子,只配吃稻糠!”
“他奶奶的,这人真是太坏了,咱们应该冲进去,抢了这厮!”
“听说这那个的牛奶浴不错,等抢了这里我们再过去,我想好好泡一会!”
“听说这如意楼还有一个什么蒙面美人,有名的很,一会你们谁也别和我抢,知道不?”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墙外的所有人都嬉笑起来,好像他们只不过是在说笑一般。
张佑却是明白,这些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很有可能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唐寅则是愣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桃花源中那些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庄户人家与黄巾军,红巾军都是同一拨人,这些人头天早晨还拿着锄头在田里辛苦劳作,为了交不上租子而卖儿卖女,第二天就斩木为兵,将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连同无数人头一起埋入地狱。
他们也更加难以想象,眼前这一群嬉笑着,怒骂着,威胁着要抢劫如意楼的百姓,就是自己这一个月以来与李言闻、张鹏等人不眠不休,舍生忘死,拼了性命也要救的那一伙西子庙的百姓。
在唐寅的印象里,这些人胆小,害羞,安静,连大声说话也要先四处看看。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一瞬间,唐寅对于圣人有了自己新的认识。对于这世上的百姓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终于,人群变的躁动不安起来,有几波人想爬上墙头,在被如意楼的员工发现喝止后,红红的脸上露出了害羞的神色。
可是,终于有一个人爬上了墙头,在面对如意楼员工喝止的时候,飞起一脚,将那如意楼员工踢了个跟头。
如同平静湖面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所有的平静都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刚才还很有用的喝止在这一刻变得半点用处也没有!
如意楼的员工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唐寅的脸唰的一下也白了,民变,那可是相当可怕的词汇。
“敲锣吧!”张佑面如死灰,有一种黔驴技穷的感觉,他很后悔,自己穿越以来,带了一种盲目的骄傲,忽视了前人的智慧。
中国人历来都是以末致财,以本守富的。
自己赚了这么多钱,居然连一亩地也没买下,如果自己的银子都换成了田亩,这时自己大可以撒丫子就跑。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唐寅拿起槌,拼命敲起鼓来。
墙里墙外的人都是一愣,便在这时,如意楼的侧门一开,里面一辆马车猛地冲了出来。
那侧门边上本来就人少,那些人见马车来的凶猛,纷纷避让,那几匹骏马撒开四条腿,狂奔而去,撞到街边一棵树,马车上一只箱子跌落,无数大的小的银子散落出来,在阳光下硕硕放光。
“我靠,是银子啊!”人群是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无数人哭着喊着叫着朝着马车的方向追去,也有人去抢散落在地上的银两。
爬上包家墙头的人也纷纷跳落下去,加入到了抢银子的大军之中。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人们口中嘶喊着冲了过去,抢到大银的唯恐到手的银子丢了,转身便走,没想到的往里面硬挤,也不管旁人,来的晚的抢不到银子便去抢别人的。
眨眼的工夫,几千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唐寅一脸绝望地看着那些自己拼死救了回来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没有死在天花恶疾之下,而是死在了同伴的踩踏之下!
那是一千两银子,不过心疼归心疼,张佑心里明白,如今这个情况下,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
眼见着那外面的几千人乱成了一锅粥,张佑长长松了一口气。
唐寅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
今天这事情的发展与他的设想完全不同。这数千人来势汹汹,眼看今天这事就难以善了,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估计现在如意楼内外早已被抢了个精光了。
唐寅本想着,最重要的便是严防死守,防止外面的人跳过围墙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如意楼众人的身家性命。
可是没想到的是,张佑居然主动出击,用一车银子瓦解了对方的斗志。
这招太高明了!
两军阵前相争,争的是什么?便是一股士气,若是上下一心,千人同欲,那便是其利断金,无往而不利了。
今天这数千人来到如意楼门前,心里的念头都是一样,都觉得是如意楼占了西子庙的天大便宜,这些西子庙的花子们本来就是些惫懒之徒,从来都是白吃旁人的东西,啥时候许旁人占自己的便宜?
因此大家一听说如意楼居然借了自己的名头大发横财,那都是一样的想法,要来这打些秋风,讨还公道。
第一百零九章 李言闻挨揍
因此这数千人虽然无人指挥,却是同心同德,一起直奔如意楼而来。
可如今,贤弟舍弃了一车银子,便如同在狗群里扔进了一堆骨头。
一团和气顿时变成了一团杀气。你争我抢之间,刚才团结协作的气氛那是一扫而光。
没想到啊,贤弟居然是还精通军事啊!
唐寅看向张佑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崇敬。
可是一旦看到满地满车的银子,哪还有人顾得了其他,自然是先抢到银子才算。
因此张佑兵行险着,才能侥幸成功。
只是张佑心里明白,自己这一着也不过是扬汤止沸,远远算不上是釜底抽薪,今天自己能不能顺利过关,此时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他稳了稳神,叫过溜子来,道:“如今这门前不太平,你速速带了你的梦琦、梦瑶还有掌柜的,从后门先出去避避风头,待家里没事了,再回来!”
溜子连忙应了,他本就是乞丐出身,对于山阴县的地面熟的很,要躲藏个十天八天,根本不是问题。
溜子得了命令,扯了梦瑶和梦琦,正准备叫唐芸的时候,她却一反常态,十分硬气道,“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待着!这是我的店,我必须留下来!”
张佑回头看了眼唐芸,问道,“你真不走?”
唐芸很是坚定的点头道,“不走!”
张佑朝溜子点了点头,溜子示意,带着梦琦、梦瑶朝后门走去。
张佑遣走了梦琦、梦瑶,心里稍安,探出头去,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见那马车早已不见踪影,数千名花子虽然分了一半去追那马车,可剩下的还有几百人人,那看起来也是乌央乌央的吓人啊。
更可怕的是,那掉落的一箱银子如今连箱子也被拆了,银子更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处可寻。
抢到银子的人,老早已经心满意足的去了,那些未曾抢到银两的人,却是被勾起了心思,一个个转过头来,血灌瞳仁,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看着如意楼。
“完了完了!”见此情形,张佑心里暗暗绝望,本以为是扬汤止沸,好歹救济一时,没想到居然是火上浇油!
“兄弟们,看来如意楼赚了很多黑心钱啊!”突然之间,人群之中有人发出呐喊。
“没错,我就不信,这如意楼只有这一辆马车!”
“大家一齐冲进去看看怎么样?”
“好啊,好啊!”
好像是在自问自答,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声浪。
“贤弟,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只能走了!”唐寅满脸抱歉的看了一眼张佑。
这可是县城之中,府衙所在,只要坚持片刻,不信官军会坐视不理,可便是这片刻时间,便可以叫多少人人头落地?
张佑抬起头来,看了看唐芸,见她眼神里充满着坚毅。
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不甘心啊!
不过张佑也知道,唐寅说的没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叹了口气,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你们都给我住手!”
张佑一愣,唐寅脸上却是露出喜色。
只见如意楼大门前,李言闻大大的张开两手,拦住西子庙的众人,大声吼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有我李言闻在,决不许你们往前踏进一步。”
“去你妈的吧!”
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谁飞起一脚,就将李言闻踢了个跟头。
人潮涌动,将李言闻淹没,朝着如意楼大门冲了过来。
就在此时,张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将李言闻猛的扑倒,死死的压在自己的身下。张鹏此时瘦小的身躯,如同千钧,以自己的身体护着李言闻的安全,任由无数人从他背上践踏,踩过。
“快,你们快去将李言闻救出来!”张佑大吼一声,李言闻这人轴是轴了些,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的不明不白。
一左一右,贾宁和小九两个纵身跳下围墙,抢入人群之中,贾宁身强力大,左一下右一下老早挤开旁人,将李言闻和张鹏从地上拉了起来。
唐寅也靠了过去,眼见李言闻面目青肿,已然是人事不省,再一抬头,不由暗暗叫苦,只见整个如意楼围墙之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人。而张鹏则早已昏迷,嘴角不断冒血出来,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张佑两股战战,步也迈不动了,有心来两句:“我正在城楼上观山景……”壮壮胆,奈何连话也说不出。
正在这时,突然不远处一阵马挂銮铃声响,一队骑兵口中呼哨,手持刀枪而来。
“快跑啊,官军来了!”人群之中,有人发一声喊,西子庙的花子哪个不怕官,更不要说是官军,见了这般阵仗,一个个撒腿如飞,一眨眼的工夫便走了个精光。
官军的人马是童永清派来的,人群驱散之后,官军的人马就撤了回去,只留下了十几个人左右巡逻。
这已经足够了!
张佑谢天谢地,有惊无险乐不愁啊!
唐寅见到张佑,先哭了一鼻子,一来是危机终于解除了,二来是他为自己而哭。
他是为自己而哭,也是为大明朝而哭。
张佑一阵苦笑,圣人书有人信是好事,可是圣人之书写的虽好,几千年来,又何曾实现过?
毕竟这世上圣人少,小人多!
张佑转身来到李言闻身边,小九在一旁又是掐人中,又是刺手指,忙得满头大汗。
“哎呀!气死我也!”一声大喊之后,李言闻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便看到了张佑。
张佑此时衣衫不整,破破烂烂,那是他在最后关头撕破了自己的衣服,往自己脸上涂了泥巴。
李言闻却更惨,一身儒服一个多月没洗了,散发出一阵馊臭的味道,鼻青脸肿,满脸血迹,两只眼睛肿的封了喉,连嘴唇也往外翻着。
张佑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李言闻也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两个人猛地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声震屋瓦,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唐寅叹了口气,道:“贤弟与李郎中都是忧国忧民之人啊!”
李言闻则是一脸嫌弃地收了哭声,放开了张佑。
虽然刚才他的确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可居然被人家与张佑相提并论,他心里还是很难接受。
可是不管旁人如何造谣,李言闻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张佑出手救西子庙的百姓,此刻西子庙的百姓早已灰飞烟灭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佑就是西子庙百姓的救命恩人,可做了好事为什么居然是这般下场?
那些真正贪墨了朝廷拨付粮款的混账们此刻却不知在何处吃香的喝辣的!
这天理何在?
自己和张佑,一个出力,一个出钱,救下了整个西子庙,其实还不止是西子庙,如果不是自己和张佑,这绍兴府之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天花恶疾之下!
可是那些百姓居然如此对待自己和张佑!
李言闻自幼立志为医,不避艰险,不贪名利,只求治病救人,可是到了今天这个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迷茫了。
似这等人,救之何益?
张佑则实在多了,哭的是银子,哭的是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动了善心,才落得如此下场。
“哎,以前我听说一些将军在招收士兵时,只招收庄户人家的质朴汉子,绝不在城镇之中招人,那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我才明白,他们看的当真是透彻啊!”
“礼失,求诸野!”李言闻感叹道:“难怪圣人如此说,我想,那乡野之间的百姓,定不会如此无恩无意吧!”
张佑一撇嘴,冷笑道:“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难道旁处便好过了此处?你们这些读书人只知道空言大话,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旁的不说,便说今日来我如意楼闹事的,哪个不是所谓生民?他们这种人的命,你立来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为国为民(1)
李言闻微微一愣,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圣人说,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那是说一般的百姓,无知无识,浑浑噩噩,便如同牲畜一般,因此君子只要驱使他们便可。可是他们也是百姓,为什么他们就要无知无识?咱们是人,他们也是人,有道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便是我李言闻今日给这些人打过了,揍过了,可是过了几日,看到他们在病痛之中痛苦挣扎,我还是看不下去!”李言闻说到此处,擦了擦眼角,疼的一声惨叫,又继续道:“所以,我李言闻要救治百姓,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我自己!”
张佑两眼一翻,给李言闻怼的直翻白眼,却是一时三刻之间找不到什么言语反驳,心里也知道李言闻自然是大大的好人,便也懒得和他争辩。
而就在这时,李言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张佑道,“方才,我依稀记得张鹏为了救我帮我挡住了那些百姓的踩踏,他····他怎么样了?”
对于张鹏,他自打见到他第一眼起,就把他当弟弟对待,在西子庙中,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就是此人,而当自己面临危难的时候,奋不顾身救自己的也是他。
“快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李言闻环顾了四周,并未见到张鹏的身影,对张佑焦急道。
张佑朝如意楼内努了努嘴,“张鹏受了严重的内伤,目前还在昏迷之中,你进去看看他吧。”
李言闻突然礼了礼自己的衣服,朝张佑郑重的行了个揖礼。
张佑吓了一跳,连忙跳开。
李言闻却是不肯罢休,也不说话,又朝着张佑跪拜了下来。
张佑见此,气的原地直蹦。
李言闻的念头,他岂能不知,只是这预防天花的秘密,岂能随便告诉别人,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李言闻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天下苍生,为了无数死在天花之下的婴孩,为了无数痛哭流涕的父母!”李言闻毅然决然说道:“只要您肯将这秘密告诉我,我李言闻情愿拜在您门下为徒!”
“什么?!”
李言闻此话一出,惊呆了在场的众人。
李言闻虽然不过二十岁,却已然是小有名气的名医了,而张佑只不过是个商人,甚至连个功名都没有,李言闻却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要拜在张佑门下,真可谓是奇闻一件!
张佑闭目想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我不答应!”
“你先去看看张鹏吧,虽然我已经要小九去郎中了。”张佑沉声道。
李言闻只好先且作罢,“好,我先去看看他。”说完便朝如意楼二楼走去。
如意楼二楼,张佑原先居住的屋内,李言闻推门而入。见李言闻进来,瞧着他一身破烂不堪,脸也是肿的,贾宁惊讶道,“李郎中,您这是·········”
李言闻摆了摆手,边走边问道,“我无碍的,张鹏他怎么样了?”
贾宁眉头微蹙,叹道,“还是昏迷着。”
李言闻径直来到张鹏的床边,只见张鹏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嘴角的血渍已被擦去,李言闻望着毫无知觉的张鹏,神情万分悲伤,轻声道,“张老弟,我李言闻欠你一条命啊!”
经过李言闻的一番检查,然后开了几副药方交给贾宁,嘱咐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走出了房间。
张佑和唐寅在大厅里正陪着童永清喝着茶呢,见李言闻神情悲恸地走了下来,还以为张鹏情况不妙呢,张佑赶忙起身问道,“那少年怎么样了?”
在不久之前,唐寅已将张鹏的事情一一讲给了张佑,张佑听闻后也是对张鹏挺钦佩的。
“他的确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但是我相信经过调理,生命是无碍的,我已经要贾宁去抓药去了。”李言闻出神道。
听到张鹏性命无虞,张佑也是舒了口气,但是见李言闻一脸悲愁,心里也明白了他此刻依旧心念着预防天花的秘方。
这可是天花啊!
自古以来,无论是你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只要得了天花,那便是听天全在命,半点不由人。
如今,经过西子庙的事情,李言闻已经明白,张佑的法子的确管用,只是他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因此,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将这预防天花的方子发扬光大。
不要说如今张佑手握秘方,单凭这一秘方,便足以跻身于杏林大国手的行列,与神农、扁鹊、华佗比肩,自己便是拜在他门下也没什么丢人。
便是张佑当真是个毫无功名在身的商人,古来也自有一字之师的说法,自己为了天下苍生拜他为师,那也算不得什么。
以后,这天下多少父母,多少孩童会因为自己这一拜远离天花恶疾!世间多少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可以得以避免!
他一生爱医成痴,不计名利,早已发下宏大誓愿,只愿救济天下在病痛之中辗转挣扎求生之人。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放弃一切,不然,以他名医的身份,不说飞黄腾达,要衣食无忧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立志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医治百姓。
世上便是有这样一种人,不计名利,不畏艰险,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心念勇往直前。
可是如今,张佑居然毫不犹豫地拒绝。
李言闻盯着张佑看了看。
“我知道……”过了半晌,李言闻缓缓开口道。
见李言闻这副神情,张佑真的很想胖揍他一顿,但见他肿的如猪的脸庞,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张佑收起自己的满腔怒气。
“不,你不知道!”张佑冷冷道:“李郎中,我倒想问你,你觉得西子庙的那些人该救不该救?”
听到张佑问出这个问题,一旁的唐寅也不说话了。
李言闻想了一会,抬头道:“该救!”
他看了一眼周围人等,大声道:“没错,他们的确是忘恩负义,他们的确是听信流言,他们的确一个个笨的和猪一样,可即便如此,他们生病,还是该救,这是两个不同的事情!”
唐寅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张佑也是一愣,心知李言闻说的不错,倒也无法反驳,只好挠挠脑袋,尴尬笑道:“是我问错了,我再问!”
想了一会,张佑又道:“我再来问你,你曾说过,大医医国,我倒要问问你看,这大明,你要如何医治?”
李言闻一愣,万万想不到张佑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就连童永清也愣了片刻,李言闻沉思半晌垂首道:“这次西子庙天花恶疾泛滥,朝廷拨了五千斤的粮食,可我拿到手的却不过是一千斤的陈粮,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中饱了私囊!可见大明朝积弊久已!只恨我不过是一介布衣,无能为力!正因不能为良相,我才立下志愿,愿为良医。”
张佑哈哈一笑,道:“李郎中,你岂不是将自己瞧的太轻了吗?天子一怒,也不过是要人性命,诛人九族而已,你身为医者,手握司命之权,岂能说什么无能为力?”
李言闻顿时一愣,猛然道:“不知张掌柜的意思是!”
“随我来!”张佑转身便走,李言闻岂肯放弃,随后跟来。
张佑将李言闻领到了后院,找了一间空房,进了门,反手锁上了房门。
又四周仔细检查了一遍,看四周无人,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李言闻,心里却不免有些郁闷。
李言闻那是绝对的为国为民之人,要忽悠李言闻这等人,心里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啊!
不过也是没办法,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似李言闻这等认死理之人,如果硬刚,那是刚不过的!
他这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总算想出来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为国为民(2)
“李郎中,我问你,如果我将这方子告诉你,你会怎么做?”张佑搓搓手,慢悠悠地说道。
“那还用说!”李言闻看了一眼张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是为国为民,可是他又不傻!
这样一个可以预防天花的方子,足够张佑世世代代吃喝不尽,享尽荣华富贵了,可是他乃是志诚君子,自然是光明磊落,便是面对张佑,也不会说谎欺骗,他继续道:“如果我知道了这方子,便要将这方子公之于众!”
张佑心里苦笑,就知道李言闻必定如此,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李郎中,你看西子庙的百姓过的如何?”
李言闻眼见张佑东扯西拉,心里有气,却也只好耐着性子道:“实话说,如今天花恶疾虽然已然平息,然而民生多艰,这些百姓本来就是绍兴府各处的叫花子,只怕到底是一生穷困!”
张佑哈哈一笑,道:“李言闻说的不错!我若将方子告诉你,你再公之于众,世人自然不必再受这天花之苦,可依旧难免是穷苦一生。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说,而通过这方子赚了很多很多钱,你就可以买些地,来安置这些可怜的百姓,让他们衣食无忧,让他们可以出得起一点点钱,来我清华池洗澡!”
“这!”李言闻愣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有这种法子。
而且仔细想想,似乎可行啊!
张佑眨巴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李言闻。
“不对啊!”李言闻想了半天,又开始摇他那榆木脑袋了,道:“张掌柜说的的确没错,可是如今天下读书人多矣,那些当朝阁老,各部堂官,哪个不是读了圣贤书的?哪个不是要济世救民的?可是我只见他们买房置地,家中良田数万顷,可从未见过一人拿出一亩地来送给穷人!”
我去,张佑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这李言闻看起来还真不好忽悠啊!
无可奈何,张佑一摊手,道:“这事其实也简单,只要我将清华池开到全国各地去,那全国各地的百姓便都可以摆脱天花恶疾的折磨了!大不了,大不了我每个月拿出三天来,专门用来让那些无钱来我清华池洗澡的穷苦人免费来洗,总可以了吧!”
“嗯?!”
这个主意似乎还可以接受啊!
张佑叹了口气,道:“看在你当众拜我为师的份上,我便告诉你这天大的秘密,只是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李言闻精神一振,附耳过来,张佑一字一句地道:“其实我告诉你,那牛奶和浴池中的所谓灵药,根本啥用没有!真正有用的,是那几件破衣服!”
李言闻的眼睛顿时瞪的比牛还大。
李言闻跟在张佑的身后,缓步来到前厅。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即便是张佑对于医术一窍不通,单凭他这几件破衣服,就可以做自己的老师而绰绰有余了。
“恩师!”李言闻缓缓跪地叩首。
随后,李言闻一指楼上的张鹏,恭恭敬敬道:“这是徒儿在西子庙时收的兄弟,算来是您老的徒孙了!”
张佑一阵愕然。
··············
第二天一早,张佑早早起来,青山留下了,柴火自然多!
这一次劫难,虽说损失了大笔的白银,可如意楼却是毫发无损,只要清华池在,只要如意楼在,这银子么,小事情!
只不过这一次张佑打定了主意,再赚了钱,要赶紧买房子置地,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地主家的傻儿子,张佑就忍不住咧开大嘴傻笑起来。
“张大哥,不好了!”小九一脸晦气从外面跑了进来。
“咋了?”张佑一个高跳起来,难不成西子庙的人又来了?
“您快出来看看吧!”小九叹了口气,前面引路。
来到外面,张佑一愣,清爽世界,连一个叫花子也没见啊!
看来自己那一千两白银也不是白花的!
张佑转过头来,满脸疑惑地看了一眼小九。
“张大哥,你往那边看!”
张佑顺着小九的手指看过去,顿时懵了!
没人,是真没人!
不远处自家的清华池往日里那是人山人海,挤挤挨挨,可是现在倒好,居然是门可罗雀,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这……这是咋回事!”张佑也忍不住跳脚!
“回张大哥,我一早打听过了!”小九满脸愁苦道:“现在市面上流言纷纷,都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都说什么?”张佑简直是暴跳如雷。
“现在市面上流言可多了,有说您与李郎中两个通同作弊,贪墨了朝廷拨给西子庙的粮食,邀买名声的;还有说这天花平息靠的是胡掌柜日夜虔诚斋醮祈祷的,你和李郎中不过是欺世盗名,大发不义之财的!”
小九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来简直声不可闻。
“还有呢!”张佑咬牙切齿道。
“还有就是……”小九退后了两步,道:“还有就是在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两家浴池,据说都是胡掌柜和几个医馆的郎中一起开的!”
“什么?”张佑暴跳如雷。
“走!看看去!”张佑一甩袖子,气哼哼地在前面走,小九赶紧叫人去喊溜子等人来,自己快步跟上。
没走出两条街去,张佑就站住了脚步。
气不打一处来啊!
这是摆明了要拆我张佑的台啊!
张佑抬头去看,这浴池简直不要太漂亮!可见胡常是下了血本了,而且你开就开吧,居然离我清华池的这么近。
张佑往前走了两步,只听有人正在高声招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胡掌柜为了拯救黎庶,祈祷上苍,得到了老君的开示,老君亲授的秘方,只要在我胡家洗个澡,那就不但可以预防天花,更可以百病不生,金刚不坏,金枪不倒,今生享福,来生更好啊!”
“咱们家的符水,可不是什么一个小商人可以比的!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伙计们玩了命的招呼,门口人头攒动。当真是生意兴隆!
张佑气的直跺脚!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剽窃啊!苍天啊,大地啊,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为啥就没一个来管管这事呢?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王法了!
张佑嘬了半天牙花子,恶狠狠甩出一百两银子,道:“小九,你带几个人去洗个澡,看看是啥情况,然后回来告诉我!”
小九应声去了,张佑转身回家,坐在大厅之内连连叹气。
不一会,外面脚步声响,小九急匆匆一脑袋汗跑了回来,脸上神色沮丧。
“说吧!”张佑挥挥手,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己这几天这背运是走到家了,也不在乎多两个坏消息了。
“张大哥,我看咱们家的清华池,是真的做不下去了!”小九叹了一口气,刚才他的所见所闻让他明白,如意楼虽然最近势头不错,可姜到底是老的辣!
“那胡常浴池到底是啥情况!”张佑说话气急败坏。
“我····我不敢说!”小九缩头缩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佑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了,抬脚就欲朝他屁股踹去。见此情形,“我说了,我说了!”小九连忙摆手道:“我去洗了一次,是开了眼了!”小九叹了口气,道:“那胡常开的浴池极是宽敞漂亮,比咱们清华池的大好几倍,不但如此,那浴池里面泡着的药草,也与咱们清华池一模一样!”
“什么?这是出了内鬼了啊!”张佑眼睛都红了,虽说那些药草根本就啥用没有,可胡家浴池里的药草和自家的一样,这就很不对劲了!
“而且,而且胡家浴池里放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百年老人参,千年灵芝,还有成型的何首乌。”小九吐沫星子横飞道:“他们生怕有人不知道,故意将这些宝药给大家看了,然后整根装进铁笼子里泡在浴池里,随便客人们拎上来观瞧!”
“奶奶的,这是不惜工本的要将我清华池浴池的生意都抢去啊!”张佑暗自骂了一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道高一丈
“另外,那些浴池里的小二,逢人便说,说咱清华池的浴池里放的都是些萝卜片,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药!”
小九眼睛眨巴眨巴,低声道:“张大哥,要我说,肯定是咱们家出了内鬼了,将咱家的药方泄露给了胡家!”他看着张佑,心惊胆战。
别的不说,这张药方乃是清华池的命脉,除了张大哥知道之外,只有小九最清楚,每日里,他都是按照这方子从各大药方抓药,如果这方子有了泄露,那自己便是最大的嫌疑人啊!
话说完,小九满脸担心地看着张佑,如今的他,对自家的这位掌柜,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除此之外,更是死心塌地,再也不敢有二心。
可是今天这事,自己实在是无法辩白!
好在张佑并没有怪罪他!
张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自然不知道胡家的药方是从李言闻那得去的,所以心里也是这般想。
只不过,这药方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名声啊!
自家的东西有用,但问题是需要别人相信他有用,别人若是不相信,便是有用那也没用啊!
本来这明明是个唯物主义问题,可为啥闻到了一股唯心主义的恶臭呢?
张佑郁闷,很是郁闷!
本来,李言闻作为郎中,具有说服力,可是一来,如今李言闻的名声比张佑好不到哪去,二来便是李言闻出马,又能如何?难道要将自己发财的秘诀告诉对手吗?
我真是太难了!
小九在一旁又叹了口气,道:“张大哥,不是小人多嘴,咱如意楼有件事做的差了!”
他见张佑不做声,小声道:“小人到胡家洗澡,只见他家处处都学咱清华池,便是洗澡时候用力揉搓,洗完澡换衣服,换完衣服要跪拜今上以及三清老祖的神位,那也学去了,只不过,人家哪一样都比咱家好!便说穿衣这一样,咱家给人穿的是破衣烂衫,那衣服脏的连我穿完了也要回去再洗一遍身子,那胡家却都是一水的干净道袍,据说还是胡掌柜亲自送到道观找道长亲自主持开过光的!而且胡家浴池用的是山泉水,是又干净又清澈!而且啊!”小九又叹了口气,眼神中露出一股绝望的神色,道:“刚才我去各大药店转了一圈,那些掌柜的一见小人来,全都躲着不见,据说胡家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控制了那几位药,以后咱们是如论如何也买不到配方上的药了!”
“无耻!”李言闻从远处快步而来,听到小九的话,忍不住骂了一句。
“李郎中,你有啥好主意吗?”
李言闻一脸愧疚,道:“不瞒您说,我暗自思忖,这药方很有可能是从我这泄露出去的!”说罢将自己当日如何从清华池浴池中得到药物,记载下方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李言闻是个聪明人,况且已然知道这起作用的,不过是那几件破衣服,但话虽如此说,到底是因为自己才给恩师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张佑嘿嘿一阵冷笑,道:“看来胡家是铁了心要将我置于死地,只不过可惜的是,他遇到了我!”
他拍了拍李言闻的肩膀,笑道:“不必难过,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为师早就料到有今天,他胡常既然想和我玩,咱们便和他玩个大的!”
张佑随手拿过一张纸来,递给李言闻,笑道:“李郎中,不如你来开一张新的方子!”
李言闻不由一愣。
张佑笑道:“没事,我信得过你,再说,还有我给你把关呢!”
“是!”李言闻接过纸张,在桌子上铺好,略一思索,头脑中已然有了一张方子。
他行医济世,自来是以病人为重,这世上固然有豪富之家,可大部分都是些穷人,因此李言闻开药,从来都是尽量用些便宜的药物,这一次分明是恩师出题目考自己。再说,当初自己在清华池里看到的药物,都是最便宜的那种,想必恩师也是如此考虑。
这方子本是他在西子庙时便已经大致拟好的,此时要拿出来,基本上便够用了,可是李言闻一心要在恩师面前显露本事,要用最便宜的药却要有最好的效用。
李言闻心里又仔仔细细想了几遍,将那些稍微贵一些药物全部剔除,换上一些易见便宜的药物,这才落笔。
片刻书写完成,将方子双手呈献给张佑,口中谦虚道:“恩师,我这方子虽然不比恩师的仙方神妙,但好在药物便宜,一旦患上天花恶疾,身上便到处是疱疹,那是热火之毒症,因此弟子所开的药物,以清凉去火,扶正去燥为要!”
张佑伸手将方子接过来看了半天,字是都认识,却不知道是些什么药物。
“这个……”张佑指着一味药,道:“这药多少钱一钱?”
李言闻微笑道:“这药物的名字很拗口,实际上却是不要一文钱,路边上,房前屋后多的是!”
张佑眉头一皱,皱眉道:“这味药不好,换成人参!”
“啊?”李言闻长大了嘴巴,那天花恶疾乃是热火之毒症,清凉去热的药用了唯恐不能去热,居然要用人参这等大补的药物?
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这世上只怕从来没有这般的药方啊!
他这一愣神的工夫,只见张佑圈圈点点,将他一张精心撰写的方子涂改的一塌糊涂,旁边却是写了一个一个新的药名。
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李言闻的脑袋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张佑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过头来问李言闻:“徒儿,你看我这方子如何?”
李言闻瞠目半晌,心道:“这天花恶疾,自来难治,本来这洗浴的方子不过是聊胜于无,想必没多大关系!不至于害了患者!”当下只好硬着头皮道:“恩师这方子开的很是别致!”
张佑嘿嘿一笑,很是得意,叫过小九道:“你一会便去各药铺抓药,记住,药不急着抓,最好搞的满城皆知!”
小九探过头去看了一眼,顿时傻了。
之前的那张方子他每日里按方子抓药,熟的不能再熟了,以至于每一味药的名称,用量,用法,都已然熟记于心,可如今,自家掌柜新开的这一个药方上,居然与之前的药方离的十万八千里,根本就没有一味药是一样的。
更夸张的是,张大哥这张药方,全是昂贵的补药,若是这样熬了一碗给武大郎喝下去,估计比喝砒霜死得快啊!
“去,从今天开始,我清华池的药方换了!”张佑拍了拍小九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而且,我给你个发财的门路!”
“张·····张大哥!”小九见到张佑的笑容,心里直发毛。
“不要怕嘛!”张佑安慰小九道:“这些天你也辛苦了,我也许久未曾关照你,便是这个药方,你好好保管,照方抓药,然后在我清华池的大门口上贴出告示,便说我清华池的药方经过了升级换代,药效更好!若是有人来找你买这个配方,你便不妨卖了给他,但是要记住,少于五千两银子,不许卖!”
“张大哥,我·····我不敢啊!”小九两条腿都在哆嗦,如今的小九,不但早就知道自家这位掌柜的本事,更是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与之前大有不同,如今的自己已然是如意楼的人,只要自己稍有异心,任有家财万贯,也不过是家主一句话的事情便可以全数没收。
眼见张大哥这副模样,显然是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了啊!
“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忠心耿耿的,不然也不会将这差事交给你去做!”张佑安慰了下小九,眼角已经忍不住露出笑意。
张佑这边刚刚安顿好小九,门外又是一阵吵嚷之声传来。
一伙人吵吵嚷嚷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