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萧律
慕容弃不甘心地吐出几个字:“谢南朝!你怎么敢!”
他可是景明帝身边的近臣,是未来天子萧承泽的幕僚,他就不怕日后萧承泽登基后……
等等!
登基……
登基!
他错了,他错了,谢南朝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空有虚壳的谢南朝啊!
他现在手中的势力恐怕连自己都比不上!
所以他谢南朝根本就不用害怕萧承泽登基的问题,只要在这之前,让萧承泽无法如愿……
原本他以为,就算倾尽谢家的家底,谢南朝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如今看来却是他错了!
谢南朝……他完全有这个势力!
宁王……
这天下,还真不一定是你的啊……
一股无力感袭来,慕容弃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谢南朝按住洛禾颤抖的双手,一把拉进怀中,用近似于禁锢的力气箍住洛禾的腰身,谢南朝轻轻拍打洛禾的后背,“阿禾,无论过去如何,不管未来怎样,我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有什么仇什么恨,夫君来替你报,天经地义。”
洛禾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心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发颤的身子虚弱地靠在了谢南朝身上,有些疲劳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无力接受。
无论是师伯的死,还是景明帝就是那个从来没有听师父提过的四师伯。
这些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为什么?
明明慕容弃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难道是因为慕容弃死前说出口的事实?难道是因为真正想要杀掉父亲母亲的是景明帝?
为什么?
她总是想不明白,那时候的父亲母亲,不过是一对互相看对眼的少男少女罢了,为何萧律非要对他们下如此毒手?
谢南朝看到晕过去的洛禾眉头还紧紧蹙着,心里一阵恍惚。
景明帝竟然与洛禾的父辈有关,又与洛禾有仇,这是他也没有想到的,真能说,这件事在这十年里都被人刻意隐瞒着,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所以千机楼一点消息都没有。
倒是苦了洛禾,明明已经大仇得报了,却又得知杀父凶手另有其人。
玉扶衣从刚刚谢南朝率人冲进来的那一刻,便明白了江青岚是如何将那逆天改命之术用到了她的身上。
他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这关键的一发,正是洛禾。
让洛禾出谷,她才得以认识了自己命定之人,而这命定之人,便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皇亲贵胄。
却是同萧律不同的皇亲贵胄。
谢家的人,当年虽然不曾相识,不过却听洛擎总是感叹,别看现在都说谢家女为后给谢家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可真要是让谢家凭起实力来,也未必能输。
因为谢家的男儿,也是铁骨铮铮。
如今看来,当年的洛擎说的不错。
这个少年,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阿禾遇到他,也算是命中的幸运所在了。
几日后,慕容家家主易主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安阳城。
没有人知道明明还在壮年的慕容弃为何突然宣布退位,有人猜测是慕容青和太过优异,又年轻气盛,便早早地就夺了掌家之权,有人则是猜测慕容弃突发疾病,早已不在人世。
只是无论外界如何猜想,这慕容家易主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
而知晓真相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景明帝,心里更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是他不曾想到,都十年过去了,怎么江青岚和玉扶衣还能宝刀未老,慕容弃不是个冒冒失失的人,他必定是做好了准备带足了人才前往的落英谷,怎么就被这两个人给拿下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不仅慕容弃尸骨未见,就连他带过去的暗卫也一个都没有回来。
所以他才告知了慕容青和,慕容家不可一日无主,让他顶了上来。
心里却是一直放不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落英谷,莫不是有什么致命的机关暗器不成?
总不会是有人去救他们两个的。
不会的,他清楚的很,像玉扶衣那般性子的人,说一不二,当年百里阙和童笙死后,她便心如死灰,说好了一生遁入落英谷不再出世,那便不会。
所以他们不会在外界有自己的势力,毕竟自己当时隐藏的那么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在惨烈的皇位争夺中活下来才不得不被慕容弃牵制,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童笙啊,何苦呢。
当年若是你跟了我,在皇宫里享尽荣华富贵不好吗?
朕可是不止给过你一次机会,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耐心,宁愿与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百里阙做一对亡命鸳鸯也不愿意选择朕。
这对于当时已经是皇上的萧律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所以,在一次酒醉后,萧律召来了慕容弃。
“百里阙,童笙,绝杀令,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慕容弃领了命,便很快展开了行动。
而酒醒后的萧律,有过后悔。
是在那段容易做噩梦的时间里,每次只要一闭上眼,面前就是笑容满面的童笙。
那个当时让他眼中只有她一人的女孩。
他也曾经认真考虑过,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不顾及当年的情分了。
只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更何况,他是皇上。
所以直到慕容弃带着那两具冰冷的尸体来见他时,他都不为所动,就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
最后将他们葬在了一起,便是全了年少的情意吧。
猝然睁开眼睛,景明帝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怎么又想起这些往事来了……
都过去了……
这个世上没有童笙,没有百里阙,没有这些忤逆他的人,有的只是整日里不敢抬头看他的忠臣。
这也是他要的天下。
“咳咳咳!”
忽然止不住的咳嗽让景明帝身子有些颤动,低头看了一眼,手帕上尽是血迹。
景明帝心里一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正常了起来。
只是这举宫上下的御医都说自己没事,不过是过度劳累罢了。
心里忽然闪出一丝猜想,景明帝瞳孔微震。
难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 挑拨
洛禾迎来了在安阳城的第二个冬日,和煦的阳光温度骤降,北风呼啸而过,再也没有了曾经的轻拂。这个冬日让人有些猝不及防,洛禾甚至觉得,这是从小到大度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
唯一值得开心的好消息,可能就是过不了几天义父和哥哥就要回来了吧。
前几日岭南传来消息,殷红绡忽然得了命令要回京,洛擎也同路回来,恰好路经东陵国,钟瑶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便想着趁机将洛离与钟瑶带回来,阖家团圆。
洛禾不知道洛擎是否知晓当年景明帝做过的事情,若是知道,他又应该作何反应?
闭上眼睛,洛禾摇了摇头。
不,她不能这样想,无论怎样,都不能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谢南朝手里的那件大事,一定要保住萧承瑜的安危才是,绝对不能让这个天下落到萧承泽手里,否则以萧承泽睚眦必报的性格,谢家和洛家必然不能善终。这个天下,也定会陷入黑暗之中。
巫蛮族也传来消息,塔卿那边十分顺利,有了拓跋杨的支持,更是十分顺利地与塔爵抗衡,甚至有压倒塔爵的势头。
塔爵夺位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连根拔起的,需要时间。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至少能保证塔爵无法分出心思和兵力来干涉大虞国的事情,这样萧承泽就没了外援。
心神慢慢平稳,洛禾仔细思考着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以及仍然存在威胁的人。
宁王萧承泽,还有……慕容青和!
自从那次慕容青和主动提出之后只是敌人以来,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如今她和谢南朝杀了慕容弃,慕容青和应当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这样更好,大战一触即发,她也不希望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牵扯到这件事情上来。
慕容家,僻静的后院里,举目无人。
偶然间一只野猫路过,瘦骨嶙峋,目光灵敏地看向后堂屋,尖利的瞳孔微动,倒退几步后匆忙离开。
那个堂屋似乎比起之前来有了变化。
自从李念昔被在里面禁足以来,这间屋子便成了李念昔的居住地,闲杂人等一律回避,直到后来李念昔离开人世,这间后堂屋便闲置了起来。
如今,却是再次亮起了灯火。
慕容青和跪在地上,身上还穿着为慕容弃守孝的衣服,眼底下充斥着乌青之色,显然是这几天并没有睡好。
“多谢宁王殿下特意前来拜会,父亲若是泉下有灵,定会十分欣慰。”
萧承泽赶紧起身扶起了慕容青和,眼中一片惋惜之色,“青和,你快起来,你我之间还讲究什么虚礼?”
“只是可惜了慕容大人,正值壮年,却莫名其妙的离开了人世,实在是令人惋惜啊!”
慕容青和闻言,神色未动,“大概这便是父亲的命运吧,他多少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过来了,被诸多仇家惦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父亲生前自己也清楚,总会有这一天的,只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萧承泽见慕容青和说的如此坦荡,言语间也进退有度,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怪异。
眼神微动,萧承泽试探着问道:“难道青和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慕容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不幸殒命的吗?”
听到萧承泽似乎话里有话,慕容青和“腾”地一声站起,瞳孔之间尽是激动之色,“莫不是殿下对于父亲的死因有所了解?”
景明帝什么都不曾跟他说,只是提到父亲在执行他委派的任务之时被仇敌所堵截,父亲和他带着去的所有暗卫,皆无一幸免。
萧承泽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父皇当真什么都没有跟慕容青和说。
想到这,萧承泽心里不由得暗笑,父皇啊父皇,你这不是给我机会吗?
“青和……”
萧承泽转眼换上一副愧疚的表情看着慕容青和,竟是给慕容青和拜了一礼,将慕容青和吓得赶紧去搀扶,“殿下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
却见萧承泽摇摇头,“青和啊,在慕容大人这件事上,我萧家对不住你慕容家啊!”
慕容青和神色一滞,似乎在无声地问道萧承泽这是什么意思。
萧承泽见慕容青和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中窃喜,又继续说道:“据我了解,慕容大人是应父皇之命才外出的,而父皇得知慕容大人遇到危险之后,却没有及时派人前去施救,这才导致慕容大人惨遭不幸……不过父皇他也不是有心的,实在是因为父皇这几日身体上十分不适,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忽视了慕容大人的事。”
“不过无论什么借口,都改变不了慕容大人是因为父皇的一时疏忽才惨送姓名这个事实,所以本王在此代替父皇向青和你郑重道歉!”
慕容青和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口中喃喃自语,“殿下是说……圣上知道父亲遭遇了险境,却没有出手支援?”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怪不得,怪不得到现在他连父亲的尸首都没有看到过。
怪不得父亲明明带过去了那么多的暗卫,到最后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青和。”萧承泽拍了拍慕容青和的肩膀,“听说慕容大人是去一个叫落英谷的奇险之地寻找什么能够逆天改命的一个人,叫江青岚,这个人我偶然之间听父皇提到过,原来竟然是父皇年少时结拜的兄弟,慕容大人的死想必与他脱不了干系,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记住,本王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萧承泽说的大义凛然,却忽视了慕容青和眼中闪过的那一霎那的惊诧。
许久后慕容青和才反应过来,赶紧向萧承泽行礼,道谢。
只是萧承泽才方一出门,慕容青和脸上原本的悲戚之色便立刻变了个模样。
是冷静,亦或是淡然。
慕容弃,他所谓的父亲,不过是一直将自己当做工具罢了,他这一走,伤心是固然有的,可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终于摆脱了慕容弃的一种解脱。
他真正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萧承泽刚刚说过的那个名字——江青岚。
第二百五十九章 绑架
江青岚。
他曾经在调查中见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在他得知洛禾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他在私底下调查过洛禾的母亲,那个死在他手中的可怜女子。
那个女子叫童笙,过了这么多年,他能调查到的有效信息也不多,只知道这是个活的肆意潇洒的江湖女子。
可是江湖女子怎会同父亲扯上关系?而且父亲还是一副非要她死的模样。
所以他知道,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隐秘之处是他所不知道的。
于是在进一步的查探中,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便是父亲当时在对童笙展开追杀之前,曾经进宫与景明帝密谈过,所以他来始调转调查方向,或许与童笙有仇的根本就不是父亲,而是景明帝。
果然,沿着这条线调查就仿佛卡上了正确的轨道一般,在景明帝身上,他确实发现了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正好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诸多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原来景明帝年少时也曾经在江湖上游荡过,而且还曾经结拜过六个师兄妹,而童笙,便是他最小的师妹。
后来,景明帝登基,自以为已经将整个天下都收入囊中的他便提出了要将早已一往情深的小师妹收入后宫的打算,却被童笙拒绝,不但是拒绝,而且还伴随着童笙的决心,那便是与自己爱的大师兄私奔。
或许就是在那个过程中,他们偷偷的生下了洛禾,又怕若是洛禾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的话,以二人当时的能力根本就保不住她,所以这才隐瞒了洛禾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个正确的决定,洛禾才在幼时免于一死,顺利的进了洛府,成为洛擎的女儿。
洛擎,也是那六个师兄妹其中之一。
当年的洛擎丝正在外领兵,毫不知道景明帝的所作所为,甚至于在景明帝遇到危险甚至威胁时强硬的将本来用两个月才能攻下来的城池硬是用一个月就打了下来。
只是后来洛擎总是意识到了自己面前这位好兄弟,正在一天一天的变成君主这个事实,所以二人的感情便也冷淡了起来。
慕容青和还在那幅卷轴了看到过一个人的名字,便是刚刚萧承泽所说的江青岚。
传说此人身载秘术,能够逆天改命,只是早在童笙和百里阙出事的时候便遁入了山林,踪迹无处可寻。
没想到景明帝竟然已经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还想如法炮制地用父亲去残害江青岚。
只不过最让慕容青和心绪波动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几日——洛禾并不在安阳城。
他知道洛禾的行踪,她去了巫蛮族。
只是从巫蛮族离开之后,洛禾并没有在既定的路程内回到安阳城,本来他只是觉得洛禾只不过是脚程上慢了而已,直到今天听萧承泽说到父亲去找江青岚这件事,慕容青和才忽然反应过来。
莫不是,父亲在落英谷针对江青岚的时候,洛禾及时赶了过去?
别忘了,洛禾身边有谢南朝。
除了谢南朝,慕容青和再也想不出能够让慕容家的暗卫显示的如此无影无踪的人了。
所以……
“洛禾,你的杀父之仇已报,那我的呢?”
你杀了我的父亲,这样又该如何来算?
眼见的红色几乎要溢出鲜血,慕容青和攥紧了拳头,手中骨节被捏的发白。
墨居。
谢南朝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在皇宫里调查些什么。
洛禾有些百无聊赖地靠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好不容易迎来的悠闲时光,洛禾却觉得有些折磨。
谢南朝和萧承瑜的事情她现在暂时还帮不上,只能是等谢南朝回来之后再详细询问了。
忽然,洛禾猛地睁开眼睛,迅速转身,“什么人?”
心跳有些起伏,洛禾眼神警惕地看向刚刚发出异动的墙外,后退几步。
一声闷响,身后忽然撞到一人,洛禾险些跳起来,双手却被抓住。
“是我。”
低沉的声音从而后传来,洛禾心里这才稳了下来,“怎么忽然出现,一点声音都没有。”
语气中虽然带了几分抱怨,可是更多的还是欣喜。
洛禾回头,伸手探到谢南朝的额头上,一片清凉。
“怎么这么冷?”洛禾皱了皱眉,不等谢南朝反应过来,便双手将谢南朝环住,只当是谢南朝此行太辛苦了,便没有再多问。
以前谢南朝每次回来,都是这样抱着她,一言不发,只是有力的心跳总是能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谢南朝愣了愣,手顿了顿,才慢慢放到了洛禾头上,眼中神色从试探,到感受到洛禾并没有反抗时,柔和到化为一片春水。
“阿禾,我带你去个地方。”
有些沙哑的声音没头没尾的响起,洛禾猛地弹开身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谢南朝,二人的脸庞离得极尽近。
洛禾习以为常,可谢南朝的神色里却呈现出了几分紧张。
“你要带我去哪?”
洛禾声音很软,嘟哝着开口,“我等你一天,有些累了,我们早些休息好不好?”
谢南朝眼神顿时就软了下来,伸出手捧起洛禾的脸,情不自禁地靠近过去。
洛禾顺从的闭上了眼睛,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二人之间,谢南朝却在离红唇一毫之时,猛地停了下来。
洛禾疑惑地睁开眼睛,一片迷蒙之色中,看到谢南朝挥了挥手,洛禾便觉得意识有些模糊,身子一软,便倒了下来。
“乖,阿禾,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夜空中繁星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之中,夜色将湖面染尽了墨色,仿佛吞噬人的深渊一般。
洛禾眉心微皱,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谢南朝……”
声音有些沙哑,洛禾努力起身,“我想喝水……”
一片沉寂中,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洛禾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脚步声,不是谢南朝!
那她是在哪?
心里猛地一晃,洛禾重重咳嗽起来。
“阿禾,你醒了。”
心里“怦怦”跳的厉害,洛禾猛地抬起眼神看向走过来的那个人。
“慕容青和……”
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样,洛禾看向慕容青和的目光充满了戒备:“你给我下药了?”
第二百六十章 报复
大红色的帐子在凉风的吹拂下四处飘摇,窗棂簌簌作响,烛火也被迫弯下了腰,屋内光线忽明忽暗。
洛禾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灼烧一般的疼痛感从喉咙传开,弥漫到四肢百骸,脸上冷汗直流,洛禾咬紧了牙齿,却还是忍不住地看着自己的骨节攥到泛白。
痛!
好痛……
“慕容青和……”洛禾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迷蒙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无动于衷的慕容青和,“你……卑鄙无耻!”
慕容青和这才有所动作,轻掀衣袍,蹲在洛禾面前,面上波澜不惊。
“洛禾,你杀了我父亲,对吗?”
洛禾忍住钻心的疼痛,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甚至笑得有些解脱,“不错,是我杀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慕容弃身上本来就背负着她的杀父之仇,她杀了慕容弃,不过是报仇罢了,有何不敢说的?
虽然外人并不知道落英谷里发生的一切,可洛禾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瞒慕容青和,当年他当着她的面杀死母亲,自己如今只不过是在他面前实话实说,又有何不可?
只是当洛禾抬眼看向慕容青和之时,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表情。
慕容青和此刻脸上平静的很,仿佛丝毫没有因为此刻的洛禾杀了慕容弃而对她恨之入骨。
片刻后,慕容青和竟然轻笑一声,道:“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可不喜欢。”
洛禾警惕地看了慕容青和一眼,慕容青和脸慢慢凑了过来,洛禾瞳孔微颤,下意识地后缩。
慕容青和猛然捉住洛禾的手腕,死死攥住,眼神还是一样的温柔似水,只是此刻,那片水下却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一般,随时可能冲破屏障。
“阿禾,我有一个更好的报仇方法,你想试试吗?”
低沉的男声轻如鸿毛,却仿佛一根根尖刺一般扎在洛禾身上,浑身发颤。
洛禾脸色苍白,唇上也毫无血色,一双眸子里尽是失望,“你已经封住了我的经脉,我现在如同是废人一个,说不想有用吗?”
她原本还以为,慕容青和是个明事理的人,若不是有仇,说不定是可以相处的。
可现在慕容青和的所作所为却让她觉得,当真是和慕容弃一个模样。
慕容青和微笑,满含笑意的眸子盯着洛禾,一只手将洛禾双手反扣在身后,另一只手则端起了早就放在一旁的药碗。
洛禾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现在经脉被封住的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努力抵抗黑漆漆的药汁,却还是抵不住慕容青和的力气。
“咳!咳!咳!”
洛禾无力地伏在床上,一双瞳孔里尽是灰暗。
“你给我喝了什么……”
身体好像慢慢变得有些轻飘飘的,洛禾只觉得眼皮渐渐发沉,不得不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像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梦里她和一个男人成了亲,她心里是喜悦的,因为这是她最爱的男子。
只是男子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只记得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慕容青和仔细端详着洛禾的睡颜,仿佛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眉头紧紧蹙着,时不时身体轻颤。
一时间眼神软了软,慕容青和将洛禾的手放进了被中,又掖好被角,如视珍宝。
“阿禾,我不会杀了你,却会让你比死还要痛苦。”
慕容青和面色平静,指尖轻轻触碰洛禾微微颤抖的唇,指腹轻轻摩挲着,描绘着红唇的形状。
“一觉醒来,对仇人投怀送抱,对于如此骄傲的你来说,大概要比死了还难受吧?”
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底扫下一片阴影。
黄昏在屋内罩下一片阴影,慕容青和唇角溢出一丝笑容,收回手指,悄然起身,修长的影子遁入阴影中,被渐渐吞噬。
墨居。
谢南朝看着无论找过多少次都空无一人的屋子,脸色阴沉。
洛禾不见了。
现在想来,自己竟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宫里的事虽然的确紧急,可是发生的时机却有些巧妙,刚好是在他从落英谷回来还没有稳下手脚的时候,而洛禾又刚好在这一段时间内从墨居离奇消失,毫无踪迹。
他的目的,是洛禾。
会是谁动的手?
谢南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却总是止不住得慌乱。
“主子!”
追影悄然闪进,看向谢南朝的眼神有些复杂,谢南朝一看便知道是又发现了,便赶紧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追影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啧了一声,为难的说道:“有在附近的暗哨说,在黄昏时刻曾经看到有人抱着夫人离开……”
“那为何不追?!”
谢南朝冷眸一凝,追影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涉及到洛禾的事情,谢南朝从来没有理智可言,于是便赶紧解释道:“因为……他们说当时带走夫人的不是别人,而是……是主子你……”
“荒唐!”
谢南朝猛地起身,手边瓷杯被碰到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明明是去宫中处理要事了……
眉头微蹙,谢南朝颇有几分无奈地攥紧了拳头,宫中的事发生的急,暗哨不知道是应该的。
只是一想到明明洛禾本来有机会得救,却在他的人的眼皮子底下被劫走,谢南朝心里就有些说不上来的苦涩。
“给我找,就算把整个安阳城给翻遍了,也要把夫人平安带回来!”
谢南朝冷言命令,想到什么,又接着说道:“再派一批人,给我去找一个叫钱二的人。”
钱二?
追影蹙眉,仿佛在回忆钱二是谁。
有些耳熟……
谢南朝合上眸子,这个钱二,原本在她为红裳按照阿禾的脸制作面具的时候就该杀了他的,他最好祈祷这次那个易容成他的人的面具不是出自他手,否则……
阿禾……
你到底在哪?
洛禾生死未卜,谢南朝心里根本冷静不下来,更别说去想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劫他的人,还是明目张胆地闯进墨居来劫。
墨居……
那人既能插手皇宫里的事,又知道墨居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与阿禾有仇。
谢南朝猝然睁眼,嘴角动了动。
难道……真的是他?
第二百六十一章 记忆的枷锁
清晨的鸟鸣声环绕在整个院子里,来洒扫的丫鬟敲响了门,丫鬟看了一眼床上正睡得安稳的人,努努嘴,一阵轻快的小跑过后,便是娇俏的催促:“夫人,都什么时候了,夫人还在贪睡?”
“唔……”
大梦初醒,洛禾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
她是谁?
她这是在哪?
“夫人快些起身吧,少爷都在外面等许久了。”
“夫人……?”
洛禾声音沙哑,脑子里一片混沌。
原来昨晚上那个梦竟然是真的……她真的嫁人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是谁?她嫁的又是谁?
莫大的恐惧感忽然袭来,洛禾一下子打翻了丫鬟捧着的铜盆,惊得丫鬟“哎呀!”一声,赶紧退开。
“夫人!”
“别叫我夫人!”
洛禾忽然坐起身,眼疾手快地将床边放的一个瓷碗打碎在地,又顺手捡起来一块碎片,防卫一般地指向丫鬟,“你出去,我不认识你!”
丫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看到丫鬟将门带了上来,洛禾这才松了口气,心绪有所缓和后,手心处便传来了阵阵刺痛,洛禾低头一看,方才握着瓷碗碎片的地方此刻正鲜血直流。
鲜红的血液有些惹眼,洛禾喃喃自语,“血……”
她什么都知道,可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
就仿佛脑海中的一片记忆被封锁了一般,一个满是倒刺的牢笼此刻正将原来的她死死困住,而每当自己想去触碰的时候,都会被刺痛,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看得出神,洛禾没有意识到门再次被打开,而这次走进来的不是丫鬟,而是一道修长的身影。
慕容青和看到洛禾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眉头微蹙,轻声走过去,“怎么这么不小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洛禾一跳,洛禾下意识地再次握住了碎瓷片,泛红的眼睛如同自卫的幼兽一般充满敌意,“你别过来!”
慕容青和顿了顿脚步,冷漠的眼神丝毫未动,然后便继续走了过去。
洛禾强充的冷静在慕容青和的攻势下瞬间碎裂,只能一边后退,一边忍耐着头里剧烈的疼痛。
这个人是谁?
自己一定是认识他的,否则就不会在想到他的时候这么头痛……
就在这时,慕容青和趁洛禾一个不注意,便用双手包裹住了洛禾颤抖的手指,轻声细语道:“怎么把自己给弄伤了?”
洛禾心里一颤,方才的敌意被慕容青和周身柔和的氛围给驱散了几分,却还是有些警惕地看着慕容青和,“你是谁?”
慕容青和趁机温柔的换过了洛禾手中的碎瓷片,扔在地上,又从自己身上扯下一缕布条,裹在了洛禾手上,动作温柔又娴熟。
洛禾低垂的眼睛有几分躲闪,慕容青和的这般行为,让她有些凶不起来了。
他,似乎是个好人……
包扎过后,慕容青和却没放开洛禾的手,反而紧紧握在手中,“夫人,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
洛禾猛然一惊,眼前这道身影却忽然与梦里那道与她成婚之人的身影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真的吗?”
洛禾有些试探地开口,却见慕容青和笑了笑,“当然。你叫阿禾,我们已经成婚,你失去了记忆,忘了我,我很难过。”
慕容青和垂下眼睛,嘴角溢出苦涩之意,整个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有些让人心疼。
就连洛禾看了,也相信了八分。
犹豫间,洛禾还是尝试着安慰道:“虽然……虽然我不记得一切,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但是……但是你没有伤害我,我可以试着去想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到时候一定向你道歉……”
洛禾说的真诚,却没有看到慕容青和在听到“想起来”这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面上却是分毫没有表现出来,慕容青和微笑,“好,听你的。”
洛禾心里这才安分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可她心里总是有种直觉在指引她,必须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谈其他。
“你说,我叫阿禾,对吗?”
洛禾指了指慕容青和,“那你呢?你叫什么?”
慕容青和一阵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中少有地闪过一丝激动之色,定了定神,才说道:“我叫,青和。”
“青和……”
洛禾皱着眉头咀嚼这两个字,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慕容青和看着洛禾此刻的模样,有些呆滞。
刚刚的画面,是他只能在梦里才能看到的。
自从知道与洛禾有不可磨灭的仇恨之后,他便一直在幻想,如果有一天,他和洛禾以全新的面貌去遇见对方,没有过去的仇恨,重新相识,会是什么模样。
原来就是刚刚的样子。
洛禾口中还在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却觉得面前一阵风闪过,再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靠在了温暖的怀抱里。
慕容青和心里彻底破防,他竟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他在报复洛禾,还是洛禾在报复自己。
让自己短暂的处于这般幸福中,却又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总会过去的。
洛禾总有一天回想起一切,会离开自己。
于是环抱着洛禾的手便更紧了些。
不知道为何,洛禾虽然心里有些相信对她表示善意的慕容青和,可身体上却总想去排斥他。
明明是下意识里觉得很熟悉的怀抱,却让她有些不适。
就感觉……感觉抱着自己的人不应该是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青和……你能不能放开我,我不舒服。”
尝试着推开慕容青和,洛禾没有看到慕容青和忽然就灰暗的眼神。
被忽然打回现实,慕容青和瞬间明白,就算是已经失忆的洛禾,他也得不到。
洛禾刚刚脱离慕容青和的怀抱,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慕容青和看在眼里,嘴唇微动,话到嘴边,却是:“那你先好好休息,身子弱,不要乱跑。”
洛禾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赈灾
冬日渐深,伴随着第一场鹅毛大雪的到来,安阳城发生了一件令人人心惶惶的事情。
景明帝病倒了。
几乎是像忽然席卷过来的风暴一般,没有任何预兆。
景明帝一病不起,太子萧承瑜尚且年幼,这时最值得信任的皇子便是一向被重用的宁王萧承泽,而众大臣也不负众望,纷纷推举萧承泽代政,萧承泽多次推辞不能,只得接下了这个暂时的当家权。
而在萧承泽当政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着手处理粼河泛滥给周围村庄带来的涝灾一事。
粼河地处大虞国南北交界之地,由于地势低洼,常年滋生水患,水患一生,便有数千百姓流离失所,所以在粼河修建水利工程,是历代朝廷十分重视的工程。
只是今年景明帝突然倒下,便导致这水患遗留下的问题尚且没有解决,难民们好不容易盼望着挨过了秋天,却也没有迎来丰收的季节,反倒是在严寒冬日里更加剧了穷苦生活带来的疾病,一时间整个粼河旁的居民皆苦不堪言。
而萧承泽这次为了解决难民问题,便召来了远安侯谢南朝和慕容家主慕容青和,说起来,现在安阳城能算得上富庶又有能力解决难民问题的家族,任谁能想到的便是这两家。
只是身为朝中大臣们,他们却想的更多。
比如这谢家和太子萧承瑜的关系不同寻常,而萧承泽虽然现在得了代政之权,可终究只是个亲王罢了,若不是占了萧承瑜尚未成年的便宜,这皇位的争夺定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所以说,如果萧承泽一声令下,命谢家去赈灾的话,岂不是相当于暗地里消磨谢家的有生力量,想起来总觉得是在为什么后事做准备。
例如,如果没有了谢家的支撑,萧承瑜便是个一无所有的空架子,或许,在景明帝病倒的这个时刻,萧承泽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了。
谢南朝轻轻放下酒盏,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底下扫下一片阴影,听到萧承泽针对赈灾措施侃侃而谈,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说来说去,就是想让谢家出钱罢了。
他现在并不在意这个,赈灾也好,不赈灾也罢,他现在真正在意的是端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慕容青和。
洛禾,是不是慕容青和捉的?
若是让他去想这安阳城里有谁和洛禾有仇,又有能力讨到易容面具,还能在他暗卫眼皮子底下潜进墨居将洛禾带走,除了慕容青和,他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侯爷,你可有在听本王讲话?”
心里正专心思索,却听萧承泽喊道,“本王已经与众大臣商定好了,这次赈灾,就由侯爷去做,如何?”
谢南朝蹙了蹙眉,脸上一副为难之意。
他本来以为萧承泽不过是想掏空谢家的家底罢了,无妨。
反正还有簪月阁和温家,谢家的钱财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个摆给世人看的空架子,多多少少都无所谓,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洛禾寻回来。
可是萧承泽竟然动了要将他派放到粼河的想法。
手指微动,谢南朝垂下眸子,看来萧承泽,他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啊。
慕容青和神色微动。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没想到萧承泽竟然直接将谢南朝给送出了安阳城,这样的话洛禾在他手里的事情,谢南朝便没有心力来顾及……
而萧承泽也是没有给谢南朝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将此事给敲定了。
众人心里都明白,萧承泽成事在即,谢南朝作为萧承瑜翻盘的最大机会,自然是不能让他有任何作为的机会,而此次粼河水患危机,刚好是一个机会。
下朝后,慕容青和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不知道为何,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期待过回到慕容府,那个曾经在他心里是吃人一般的府邸的地方。
想到洛禾此刻正在府中等他,慕容青和唇角就不由得溢出了一丝笑容。
阿禾,等我回来。
“慕容家主留步。”
慕容青和身子一颤,有些僵硬的回过了头,只是抬起眼时,表情没有丝毫躲闪。
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谢南朝,甚至能猜到谢南朝突然喊住他是为了什么事。
“侯爷有事?”
谢南朝大步走过来,离慕容青和一臂之远,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扫视过来,顿时给予慕容青和极大的压迫感。
“就是想问问慕容家主,可有见过本侯的夫人,洛禾。”
慕容青和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谢南朝已经怀疑到他身上了。
只不过,此刻的他和谢南朝,明明都知道对方暗地里做过什么事情,可就是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
譬如说,他知道当时带人包围父亲暗卫的是谢南朝的人,否则以洛禾一己之力是没有办法置父亲于死地的,再譬如说,谢南朝明明已经怀疑洛禾的失踪与他有关系了,可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他即将要到远离京城的粼河去赈灾,不光是洛禾的事,就是萧承瑜的事情,他都插不上手。
想到这,慕容青和作出一副十分怪异的表情,道:“侯爷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侯爷自己的夫人丢了,怎么反倒来找我?”
谢南朝听到慕容青和的回答后,顿了顿,直接抬脚离去。
看的慕容青和一脸不解。
他本以为谢南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没想到只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慕容青和偏头看着谢南朝的背影,坚毅向前,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哼,原来所谓的情比金坚,也不过如此。
殊不知此刻的谢南朝,早就已经不用多问的知道了洛禾的下落。
一定是在慕容青和手里。
慕容青和对洛禾的想法他知道,所以以慕容青和的性子,在得知洛禾出事之后不可能如此淡定,反而是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的意思。
所以他知道,慕容青和正是知道洛禾的下落,所以才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只是粼河赈灾一事……他实在是走不开,还要另外再想办法才是……
慕容府。
慕容青和急匆匆地回府,虽然谢南朝面上没说什么,可他还是害怕,害怕谢南朝回暗地里来将洛禾带走。
第二百六十三章 等不及
步履匆匆,直到看见门口亭亭而立的那道纤细身影,慕容青和才彻底放下了心。
而门口站着的洛禾,此刻似乎也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慕容青和,立刻一路小跑过来。
慕容青和呆在了原地,看着此刻正奔向自己的洛禾,心里最是柔软的某处被触动,砰砰跳了起来。
原来有一天,她竟然也会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青和,你回来了!”
洛禾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慕容青和,或许是还对慕容青和保持着一定的陌生感,洛禾此刻仍然站的离慕容青和有些远,但是语气中的欢喜还是让慕容青和直接忽视了这一点。
慕容青和大步迈过去,修长的双臂展开,将洛禾环住。
太好了,谢南朝不知道你在这,也没有抢走你。
真是万幸。
眼角瞥到洛禾身后跟随的侍女,慕容青和眼色一变,又见侍女默默点了点头,便放了心。
看来侍女已经想办法让洛禾喝药了,那服药便是他将洛禾强带回来时喂她饮下的药。
他告诉洛禾,喝了那服药,脑中的瘀血便能早点化开,她也就能够早点想起来一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正是因为这服药,洛禾才会忘记一切。
抱着洛禾的手臂更紧了些,慕容青和眼神微动。
他不想让洛禾恢复记忆,一点都不想。
“青和,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经过几日的相处,慕容青和已经习惯了洛禾这个问题,只是生怕遇到意外,便一直委婉地拒绝了洛禾的请求,尤其是今日谢南朝又已经怀疑到了他的头上,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让洛禾出去。
“阿禾,不行。”慕容青和看着洛禾一下子暗下来的目光,心里一紧。
只是不行。
他不想因为任何意外失去洛禾。
“乖,最近圣上生病,街上到处都有士兵巡逻,我怕他们会伤着你。”
洛禾努了努嘴,只能作罢,“那好吧。”
慕容青和眼神一刻都没有办法从洛禾身上离开。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一开始将洛禾夺过来是为了报复她杀了父亲,可现在局势却刚好反了过来。
在这日日的相处过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成了洛禾的俘虏。
本来被硬生生按下去的感情再次翻涌起来,慕容青和知道,当时那个爱着洛禾的自己,再次打败了心中对她的其它情感。
“阿禾……永远都别离开我……”
慕容青和横抱起洛禾,一脚踢开眼前的房门,一路疾行到床前,才将洛禾放了下来。
洛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慌忙用手去抵挡凑过来的慕容青和。
慕容青和的唇被抵住,眼神中的情意却丝毫未退。
“阿禾,乖,你是我的夫人。”
洛禾却缩起身子,一副弱态:“可是你说过,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是不会碰我的……”
慕容青和身子一滞,他的确说过。
只是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对洛禾的感情会变得如此不可抑制。
心里的火热慢慢冷静下来,慕容青和松开了洛禾的手,眼眸低垂,“那如果等你想起来一切,就不要我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
洛禾笑着说道,“你不是说了,你是我的夫君,难道你是在骗我吗?”
慕容青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知道为何,明明知道洛禾是在开玩笑,可当他听到那个“骗”字时,心里还是不由得抖了一抖。
总感觉是内心被拆穿了一般。
“没有……我怎么会骗你呢?”
洛禾轻笑一声,凑了过来,“真的吗?会不会……我嫁的根本就不是你,所以你才怕我想起来一切?”
“不会!”
慕容青和仓皇看向洛禾,只见洛禾此刻离自己极近,笑盈盈的,好看极了。
慕容青和紧紧箍住洛禾的身子,“不会的,阿禾,你只属于我,这辈子都只属于我。”
洛禾咯咯直笑:“好啦,我同你开玩笑呢,怎么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了?”
慕容青和口中不知道呢喃着什么,痴痴转身。
却不曾看到自己身后的洛禾,表情霎时间便暗了几分。
第二天,慕容青和得到消息,谢南朝带兵前往粼河赈灾时,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谢南朝,他是糊涂吗……
虽然他恨不得谢南朝这样做,可真当谢南朝离开安阳城时,他又不得不怀疑这只不过是谢南朝的计策罢了,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掉以轻心。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安阳城却真的没有了谢南朝的动静,而他派往粼河监视的探子,也亲眼看到,的确是谢南朝在粼河巡查。
可是谢南朝他难道就真的不管洛禾的安危了吗?
脑子里一头雾水,慕容青和整日都生活在疑惑与不解之中,就连有时候萧承泽喊他过去训话,自己都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唯一能够让他心里平静几分的时刻,恐怕只有陪在洛禾身边的时候了。
每当这个时刻来临,他都会不由得去羡慕谢南朝。
谢南朝,他能够得到洛禾的认可,能够光明正大地同她在一起,该有多幸福。
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慕容青和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很讨厌这个趁虚而入的自己。
他原本以为,他对洛禾的爱,是隐忍,是爱而不得。
可当他真正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他才知道,根本就不可能。
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圣人。
皇宫,寝殿内,景明帝一人躺在龙床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身边没有任何太医,更别说是照顾的人。
眼角滑落一滴无声的眼泪,景明帝心中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天。
会被自己曾经最宠爱的皇子给架空。
他重病,是让萧承泽代政。
可他没想到,萧承泽就在这时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将自己重病的父皇软禁在寝殿之中,不许任何人探望,更不许太医来探查。
以至于就算没有其他人告知,景明帝现在也几乎能够想明白,或许自己有这么一天,全凭萧承泽所赐。
自己已经多么明确的告诉他,告诉他这皇位早晚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他却如此等不及!
第二百六十四章 探望
“吱呀”一声,寝殿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景明帝抬起头去观望,可早就滴水不进的嗓子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支支吾吾的,“啊——”一声过后,碰碎了身边干涸见底的瓷碗。
萧承泽沉步走过去,轻轻俯身,拾起了瓷碗。
“父皇啊,你怎么把碗都打破了?”
萧承泽起身,眼神斜睨着景明帝,轻笑一声,“可真是不够听话啊!”
“逆子……逆子!”
沙哑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景明帝怒而惊坐,咳出一口鲜血,“逆子!朕平日里对你不薄,你竟对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每日只是给他走过场一般的喂进下人的饭菜,水都不给喝几口。
萧承泽似乎仔细回忆了回忆,不由得笑了笑,“是啊,父皇,您平时是对我挺好的,我也十分满意您对萧承瑜那个太子的态度……”
“可是啊……”
萧承泽目光陡然变得锋利起来,“儿臣不满意的是……您活得实在是有些太久了啊……萧承瑜虽然现在还不成事,可若是您继续活下去,他在谢南朝的帮衬下一天天长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儿臣的威胁,所以……”
“为了早点视线您的愿望,让儿臣接手这天下,您还是早点退位的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景明帝嗓子“啊呀啊呀”气的说不出话来,骨节弯曲的手指着萧承泽颤抖,“你……你不孝……不孝!”
“不孝?”萧承泽闻言,冷笑一声,眉眼中尽是不屑,“本王……不,朕!朕是这天下的主人,是万人之上,要对谁孝?就算不孝,又有谁敢对朕不敬?!”
“父皇,好好享受您作为皇帝的最后几天时光吧,谢南朝已经被我派遣出城,萧承瑜和谢楼烟没有了任何依靠,放心,儿臣知道您老人家讨厌她们母子,所以便让她们死在您前头,省得您黄泉路上孤单一人,可好?”
景明帝死死攥紧拳头,可怜他疼了萧承泽一辈子,到最后来,这个逆子却连自己一向看不上眼的萧承瑜都不如!
萧承泽看到景明帝气的一张脸铁青的样子,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便哈哈大笑几声后潇洒离去,一副天下尽在手中的模样,只剩景明帝一人怒目圆睁。
不……他绝对不会让萧承泽这个不肖子孙得逞!
先前是他错了,大错特错啊!
萧承泽,是他的血肉,是他同容音的骨血,又被谢楼烟的谢家身份抢走了本应该拥有的一切,所以他便把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带来的祸患一口气全都压在了谢楼烟和萧承瑜身上。
可现在呢,萧承泽被自己宠成了如此无法无天的模样,竟然要弑父!
景明帝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仅有的一口气撑着无力的身体。
那口气,便是绝不能让萧承泽得逞。
一时间忽视了墙边细微的响动,景明帝真正注意到时,已经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太监悄悄溜到了自己身边,景明帝顿时心里大骇,怎么,萧承泽已经按捺不住,要派人来了结自己了?
谁知那小太监虽然个子矮,却机灵的很,看自己要出声,便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父皇,是我。”
景明帝闻言,这才仔细看了看眼前这脸上抹了灰的小太监,竟然是萧承瑜。
心里不由得奇怪,按理来说落到了萧承泽手里,萧承瑜母子应当和他境遇差不多才是,怎么萧承瑜这小子还能偷跑出来?
萧承瑜不管景明帝如何,眼神中甚至带了几分疏远,恭恭敬敬地说道:“母后让儿臣来给父皇送食物和水,还说要避过宁王兄的人,所以儿臣才打扮成了这副模样,还望父皇不要责备。”
瞧着萧承瑜腮帮子鼓鼓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递给了景明帝的食物,一副不舍得的样子。
看着景明帝没有接过去,萧承瑜十分自觉地咬了一口甜酥饼,一边嚼着一边嘟囔道:“父皇大可放心,母后说了,虽然父皇不喜欢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也不喜欢父皇,可是母后从来都教导儿臣要当一个明大义的人,宁王兄此举实乃违背仁义道德,所以儿臣就算再不喜欢父皇,也不能像宁王兄一样,所以儿臣不会在食物里下毒谋害父皇,父皇尽管吃便是,吃饱了才有力气。”
萧承瑜一篇有鼻子有眼的话下来,听的景明帝有些目瞪口呆。
说实话,他并没有以为萧承瑜带来的食物里会有毒。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对于谢楼烟的信任。
虽然他几乎从不在意这个占着他后宫之主的女人,可这十几年来的细水长流的日子却总在时不时地提醒他,谢楼烟是个怎样的人。
她为家族荣誉而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嫁给了一个不爱她,甚至连尊重都不愿意给她的男人,可就算是这样,她在宫中也没有一丝怨言,只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守着自己的身份,抚养着萧承瑜,宫中嫔妃再多事,也不曾听到有人说过皇后娘娘有任何的逾矩之事。
所以不知不觉间,他便觉得,就算这整个皇宫的人都有可能要害他,就算他从来都不善待谢楼烟,可谢楼烟也不会做出任何有违道义的事,不是因为对他的情意,只是因为,她谢楼烟,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
几乎是泣不成声,景明帝强忍住心里翻涌上来的愧疚感,两手颤抖着捧起萧承瑜递过来的酥饼,放入口中。
这对于几日没有见过什么好食物的他来说,像是人间美味一般,景明帝丝毫不顾及面前还站着萧承瑜,狼吞虎咽一般地将酥饼吞入腹中,然后又接着拿起了下一个。
萧承瑜看到现在的景明帝,心里五味杂陈。
景明帝向来对他们母子不好,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不争的事实。
所以他也不曾想过在景明帝落魄时想过要为他做什么,只不过是求一个两不相欠罢了。
可是母后却叹了一口气,只是说道:“承瑜,去看看你父皇吧,仁义之至,这次看望之后,你父子二人此生的缘分,便算是尽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尾声
慕容府。
慕容青和算着日子,萧承泽看上去已经等待不了太长时间了,很快,这个天下就要易主了。
很快,他就要致谢南朝于死地,然后将洛禾据为己有。
所以说他骨子里流的血,终究是和慕容弃一脉相承的,卑鄙,无耻,趁人之危。
可是这又如何,只要能让他和洛禾在一起,他便心满意足了。
甚至,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洛禾今日也安稳的很,看来是快要接受自己了,眼看着期待的生活就在眼前,慕容青和心里的希冀更多了些,脑海中满是对于未来的向往。
而皇宫中,萧承泽又一次来到了景明帝的寝殿,目的是为了传位诏书。
在大虞国,若是没有圣上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那这继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是要遭受世人的唾骂的,所以萧承泽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唯一缺的便是景明帝手里那份传位诏书。
只是到现在,景明帝都不肯动笔。
萧承泽的心腹也渐渐丧失了耐心,甚至有些埋怨萧承泽的操之过急,过早的架空了景明帝的权力,又如此对待景明帝,难免让景明帝心生怨怼,这传位诏书来的可就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萧承泽却不管这些,他现在可是这整个大虞国最尊贵的人,就算没有景明帝的传位诏书又怎样?他就算明日便登基,又有谁敢说什么?
就算有敢开口的,那斩了便是。
一想到能够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萧承泽心里就无比的膨胀。
“诸位大人,明日……传位诏书就在眼前,随本王进宫着一律赏官赏金!有谁愿意同去?!”
“臣等愿追随宁王殿下,万死不辞!”
“宁王殿下一表人才,本就是这帝位的不二人选,我等一直都相信自己的选择,明日的传位诏书上写的一定是殿下的名字,臣等愿意与殿下同甘共苦!祝贺殿下,大业将成!”
“祝贺殿下,大业将成!”
一时间,底下大臣一片迎合,萧承泽仿佛处于云上端一般,眼中满是自己黄袍加身的尊贵模样。
嘴角上扬,萧承泽不由得已经开始幻想登基后的日子,到时候,自己先将最碍事的谢家给连根拔起,至于萧承瑜,他要让他好好活着,对于从小就是太子的他,只有让他继续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好让他看看清楚,就算你从小便占着那个位置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要向本王低头?
这天下,终究是如他所愿啊!
慕容府。
慕容青和已经将萧承泽的计划铭记于心,其实并没有任何复杂之事,而他所要做的也不过是附和众大臣,好让景明帝知道,现在整个朝廷上下都已经被萧承泽所笼络,就算景明帝不同意为萧承泽写传位诏书也是无用的。
只是他总是担心会有变数发生。
可是最大的变数——谢南朝现在已经不在安阳城了,更何况,就算谢南朝真的在皇宫有所安排,自己手里还有洛禾。
到时候,只要洛禾在自己手里,谢南朝便不能放肆。
“青和……”
慕容青和猛地扭头,一身素衣的洛禾迎面走来,脸上不施粉黛,少了几分血色,却更显得娇弱,总是引起他的怜爱。
拉住洛禾有发凉的手,慕容青和柔声开口,“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洛禾淡然看了慕容青和一眼,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慕容青和表情顿住,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了?难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耳边是温声细语,慕容青和心有些乱。
洛禾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再不说的话,恐怕就没机会了呀。”
慕容青和神色一凛,慌张地站了起来。
洛禾却分毫未动。
直到慕容青和试探着问了句“什么意思?”洛禾才起身,眨了眨眼,“没什么,只是这些天我有些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了,想着若是完全想起来了,就不用听你说了呗。”
想起来……
慕容青和心里慌了,怎么会想起来呢?
那服药明明每天都有给她喝,怎么会想起来呢?
“你……都想起来什么了?”
“唔……”洛禾轻点手指,似乎回忆了半晌,这才说道:“想起来,自己好像会武功。”
慕容青和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个。
那看来没什么问题,武功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肌肉记忆,他能篡改得了洛禾对于往事的记忆,却改不了她身体上的记忆,所以能回忆起自己曾经会武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乖。”慕容青和摩挲着洛禾的手指,道:“明天我有事要忙,但是等明天过后,一切都会好的,到时候,我就带你住到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相信,只要没有谢南朝,洛禾总有一天会爱上他的,他可以等。
洛禾看着慕容青和,不知道为何,慕容青和总觉得洛禾的这个眼神有几分陌生,只是听到接下来的一声“好”之后,慕容青和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有什么,比她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还要满足的?
大概是没有的。
总算将慕容青和推出了房间,洛禾方才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她表现很好,慕容青和对她的守卫也越来越松散,再加上她早就已经打探清楚了周围的布防,所以洛禾轻而易举地翻出了院墙,在斑驳夜色中,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翌日。
皇城一片威严,萧承泽整装待发。
文武百官成列,兵将开路,而萧承泽,则端坐在轿辇上。
景明帝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摆在了龙椅上,昏暗的大殿里随着大门的响动终于照进来了一丝光亮,景明帝被刺眼的光芒照射的睁不开眼睛,用手去掩,缝隙中,他看到萧承泽穿着明黄色的衣袍大步走了进来。
终于,还是到这一刻了。
逼宫。
“父皇,您身体欠佳,儿臣已得到众多大臣的支持,还请父皇,赶紧拟定传位诏书才是。”
景明帝眼里模糊,可心里却不糊涂。
他知道,自己这诏书上只能写一个名字,那便是萧承泽。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另一份诏书
至于萧承瑜……
景明帝心里闪过一丝无地自容,如果不是自己一开始就如此明显地表示出对萧承瑜的厌恶,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大臣们又怎会全然不将身为太子的萧承瑜放在眼里。
所以说,自己能有今天这般结局,完全是自作自受罢了。
几乎是瘦到皮包骨头,景明帝拾起笔墨,明黄色的圣旨上开始被墨色渲染出一道道笔迹。
二皇子萧承泽,才德兼备,今日在此册立为储君,望我儿不负众望,忧天下之忧,延历代之辉煌。
最后一滴笔墨化为浓浓的一笔,落了下来。
景明帝方才落笔,萧承泽便将诏书抢夺过去,迫不及待地扫视一眼,眼中尽是贪婪的光芒。
这天下……终于是他的了!
“来人,上玉玺。”
萧承泽将传位诏书平铺在桌案上,振臂高呼。
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将玉玺控制在了自己手中,现在正是拿出来的时刻。
只需要这一步,他便大事已成!
沉甸甸的玉玺传了上来,萧承泽亲手接过,却听到景明帝苍老的一声:“承泽,让为父来吧。”
不是朕,也不是我,而是“为父”。
萧承泽眼神动了动,“都到这个时候了,父皇不会还想和儿臣耍什么花招吧?”
景明帝长长出了一口气,微叹道:“事已至此,还能耍什么花招?不过是想亲自送你上那个位置罢了,毕竟,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说到这,景明帝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苦涩之意。
是了,这是他一生的愿望,一生夙愿便是将萧承泽送上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位置,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不惜冷落萧承瑜母子,不惜为他去害江青岚的性命,不惜搭上了慕容弃。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就算没有自己的打算,萧承泽也全然有这个野心和能力。
只是,他规划的大好河山,是从他这个父皇的尸骨上跨过来的罢了。
他的天下,没有父皇。
想到这,景明帝下定了决心。
萧承泽哈哈大笑一声后,佯装恭敬地将玉玺递给了景明帝,言语间尽是轻佻:“是啊,父皇,您说的对,在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里,儿臣应当让您过够这皇上的瘾,是儿臣疏忽了。”
玉玺从萧承泽手中递到景明帝手中,沉重的玉玺仿佛直接压在了景明帝的胸口处,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承泽,你我之间的父子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狠了狠心,景明帝在下压玉玺的那一刻,猛地将玉玺抛了出去:“接住!”
萧承泽一惊,赶紧看向玉玺飞去的方向,那里站着他全副武装的军队!
“父皇这是何意?”
萧承泽忍住心里的怒气,嘴角却忍不住的抽动。
景明帝却已经一副淡然的神色,早在他做完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释然了。
或许,一切因果,皆有循环罢了。
萧承泽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再次回头时,那接住玉玺的铁甲士兵,早已褪下了满身铁甲,露出了铁甲下的真面容。
萧承泽猛地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
“谢南朝!”
这不可能!
谢南朝不是被他派去粼河赈灾了吗?他明明有派人监视,谢南朝是的的确确去了粼河!
而此刻看到谢南朝这张脸赫然出现在大殿里,惊慌失措的不止萧承泽一人,心神都在颤动的,还有慕容青和。
一股不能掌控的力量顿时从脚尖向上袭来,慕容青和浑身都有些麻木。
谢南朝他或许根本就不是回来,而是从来都没有去过粼河。
至于他的线报在粼河看到的谢南朝……
想到钱二前些日子脱离了自己掌控,慕容青和什么都明白了。
谢南朝果然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劫走了洛禾。
知道自己是通过钱二的人皮面具骗过了他的耳目,所以他也同样用人皮面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本人在粼河赈灾,然后便光明正大地留在了安阳城。
那洛禾……
他之所以丝毫不担心洛禾,难道是因为……
不敢再接着往下想,慕容青和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冷沉如寒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谢南朝。
而此刻的谢南朝,已经站到了景明帝身旁。
萧承泽反应极快,立即振臂呼道:“远安侯谢氏,意图谋反,劫持圣上,众人赶快随我救驾!”
只是一时间便觉得呼应的声音少了大半。
谢南朝这才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赫然也是同萧承泽手中一样的明黄色诏书。
萧承泽内心猛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手中的诏书几乎要被捏碎。
谢南朝展开诏书,朗声道:“太子萧承瑜,天赋极佳,是为明君之才,朕身体日益欠佳,恐日后天下不定,故在此处立太子为继位君主,钦此!”
说完,便在底下众人的注视下,落下了手中玉玺。
沉重一声闷响后,萧承泽才将将反应过来,一声痛彻心扉的“不——”,却只迎来了那盖着朱砂红印章的圣旨。
诏书玉玺,天子之命,是为正统。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实在是这转折来的有些太快了。
前一刻,萧承泽还是众人公认的未来君主,满堂之间尽是附和之声。
可仅仅是一瞬之后,这象征着正统的玉玺便盖在了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另一份传位诏书之上。
是了……
萧承泽思路总算清晰起来,指着谢南朝吼道:“远安侯!你竟然伪造圣旨,实乃是大罪!来人,将他给本王拿下!”
“住手!”
萧承泽的人还未来得及动身,便被景明帝一声喝止,“这诏书是真的。”
一句话,便将萧承泽彻底打入了谷底。
怎么会?
父皇不是一向讨厌萧承瑜吗?怎会心甘情愿的为他写诏书?怎会将帝位留给这个淌着谢家血脉的人?
景明帝看向萧承泽的眼神尽是失望,“承泽,若不是你如此心急,这一切,在朕百年之后便都是你的,可是你偏要兵行险招,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无法饶恕,所以这皇位,朕不可能给你。”
“是你的所作所为,亲自葬送了这皇权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免疫
萧承泽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身体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不……不是这样的……”呢喃过后,萧承泽猛地瞪向谢南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到了传位诏书?!”
他明明将景明帝看得严严实实的!谢南朝就算骗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去粼河,也不可能进的了寝殿!更何况,谢家交给粼河的钱物他是亲自清点过的,几乎要将谢家掏空,谢南朝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去做任何事情!
谢南朝看了景明帝一眼,“这诏书,可不是我拿到的。”
景明帝眸色深深,那天,萧承瑜照常溜进来给他送饭的时候,诏书便已经拟好了,只不过当时玉玺在萧承泽手里控制着,他没有办法让这诏书昭告天下,而唯一能让萧承泽交出玉玺的时刻,便是今天的朝堂上,以萧承泽的性子,定然会让他在众人面前使用玉玺,而那时候便是他的机会。
而景明帝也知道,谢南朝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南朝在宫里有人,诏书只要到了萧承瑜手里,谢南朝便会知道,再后来的一切,不用他多说什么,谢南朝也能够安排妥当。
所以,终究这皇命还是不在萧承泽身上。
以前他总以为是萧承泽可怜,才想尽办法去寻江青岚,甚至害他到死,都在执着地追求为萧承泽逆天改命,可现在却发现,萧承泽之所以失了皇命,完全是自作自受罢了。
“哈哈哈哈……”
萧承泽发冠散落,原本为今天特意穿着的宫服顿时显得狼狈无比,他是什么?是哗众取宠的小丑!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是自以为是的傻子!
“谢南朝,算你运气好!不过谢家家财散尽,气运已尽,你以为你能有多风光?!”
谢南朝听到萧承泽言语中的挑衅,坦然挑了挑眉。
“家财散尽?”
似乎是仔细在记忆中搜寻了许久,谢南朝才长长哦了一声,“萧承泽,你说的莫不是赈灾那事?”
萧承泽一愣,谢南朝他装什么傻?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
谢南朝却轻笑一声,无所谓的说道:“萧承泽,你莫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吧,那被你委派到粼河赈灾的,根本就不是本侯,而是温家家主,温珩啊。”
“温家的财力有多深厚,就不用本侯多说了吧。”
赈灾的银两,不过是让温珩掏了几年的零用钱而已,萧承泽在这里得意个什么劲。
萧承泽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皇位没有了,前途也没有了,就连他一直以为可以用来打击到谢南朝的赈灾,也只能说明他愚蠢之极,中了谢南朝的计谋还不自知而已。
他输得一败涂地。
“扑通”一声,萧承泽跪倒在地,原先跟随萧承泽身后的大臣们纷纷相视一眼,大声呼喊道:“恭喜太子殿下继承正统,圣上英明决断!”
萧承泽嗤笑一声,果然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狗贼!
却在这时,谢南朝感受到一阵冷风袭来,耳边“铮”的一声,剑鸣越来越近。
慕容青和手持白光剑,殊死一搏地刺向谢南朝。
不是为了萧承泽,而是内心所驱。
他恨这个人,恨他一生无忧无虑,没有牵挂,恨他与洛禾相识相知,恨他全然有那个资格站在洛禾身旁,恨他夺走了洛禾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生来就注定与洛禾无缘?
谢南朝刚要动手抵挡,却从远处飞速转过来一枚石子,正巧打到了慕容青和剑上,慕容青和剑刃猛地一歪,整个人险些没站稳。
谢南朝眼眸一亮,看向从窗外翻跃而进的红衣女子,唇角不由得溢出一丝笑意。
“来了?”
“来了。”
洛禾拍拍手,站在谢南朝身边,二人比肩而立,靠近彼此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慕容青和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
“阿禾,你恢复记忆了?”
她想起来一切了?
这怎么可能?
那药,她明明每天都有在喝……
“怎么,慕容青和,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每天都有在喝你为我准备的药,可到头来还是恢复了记忆?”
慕容青和心神一顿,泛红的眼睛看向洛禾。
洛禾慢慢走过来,轻声说道:“你给我喝的那药,大概是出自巫蛮族吧。”
“我说的对吗?”洛禾趁慕容青和不注意,匕首抵上了他的胸口。
感受到隔着衣衫的冰凉感,慕容青和心痛的几欲炸裂。
嘴巴几度开开合合,最终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后,只得点了点头。
洛禾冷哼一声,“这便对了,在失去记忆第二天,我便感觉自己有些想起来了什么,本来那时候的我很信任你,是想同你报喜的,可是巧就巧在……那天你不在。
“而第二天,在喝了你的药之后,我感觉自己又重新陷入了大脑一片混沌的状态,所以我便开始怀疑是你的药有问题,于是每次都偷偷迷晕丫鬟,在这时将药倒掉。”
洛禾像是在说什么故事一般,语气轻快,却带了咬牙切齿般的无奈。
她本来是打算放过慕容青和的,因为他曾经帮助过自己。
可到头来,慕容青和竟然如此执迷不悟,不仅想禁锢她一辈子,还要害她的谢南朝。
匕首刺进去一分,洛禾继续说道:“可是你大概是大意了,用巫蛮族的药来对付我,你怕是不知道吧,当时到达巫蛮族的时候,为了解开美人醉,我服用了神巫之族的解药,或许是同脉相承的道理,我发现,我体内的血液,对你投放的毒药……是可以免疫的啊!”
免疫……
慕容青和眼神暗了下来,难怪,难怪他觉得后面几天的洛禾越来越不对劲,原来是她早就已经把毒给解了……而他还在一厢情愿地同她演戏。
真是可笑啊!
无奈地嗤笑一声,慕容青和看了洛禾一眼,又看了谢南朝一眼:“所以你早就知道他并没有出安阳城,你们一直有联系,对吗?”
洛禾点点头,“不然呢,我有夫君,不和夫君联系,难道要靠你这个冒牌货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他自己的选择
慕容青和两手无力的垂在身旁,眼眶逐渐泛红。
这作为傀儡的日子,终究还是要结束了吗。
从他将匕首刺入童笙心口的那一刻开始,他这一生便被注定了结局。
从那时开始,他的生命中便只有慕容弃的命令,包括该该接触什么人,该做什么事,包括该娶谁。
只是这是自己的选择,当时,为了衣食无忧,为了不再继续过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他已经做出了这个选择,所以他知道这个选择虽然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可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切。
慕容青和心里总是感叹,或许这一生,就该这样过去了吧。
直到一年以前,那一次景明帝的生辰宴上,一片利刃一般的衣衫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面前女子红衣猎猎,手上虽满是斑驳伤痕,可指向自己的衣衫却没有丝毫偏移。
她明眸如星,眼中总是闪烁着繁星一般的光芒。
“你输了。”
她红唇轻启,说出了这句让他铭记一生的话。
就因为这场比试,就因为这句话,他就输了整个后半生。
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弧度,慕容青和微微低头,看着此刻正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处的洛禾。
过往仿佛走马观花一般一一呈现,曾经,他用匕首杀死了她的母亲,后来,她用一片衣衫为刃,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心。
今天,终于到了要履行的时候了。
手指微动,慕容青和缓慢抬起了手。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仿佛静谧夏夜里若有似无的萤火虫,星星点点淬满了瞳孔。
“阿禾。”
慕容青和嘴角微微垂下,抬起的手已然攥住了尖利的匕首,锋利的边缘磕在修长的手掌,顿时便有血丝溢出。
洛禾一愣,杏眸微张,看向慕容青和,手中动作有所退缩。
“阿禾……”慕容青和又呢喃一声,语气中似有万般不舍,“此生相遇,是你最大的不幸,于我来说,却是平淡的一生中,唯一的幸运与光亮。”
洛禾觉得慕容青和此番话实在是莫名其妙,刚想退回身去,却猛的张大了眼睛。
手指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推,洛禾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容青和。
“你……”
“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洛禾下意识地去闭眼睛,却感到眼前一黑,一只修长的手掌挡在了眼睛面前,重见光明之后,洛禾看着慕容青和垂下去的手,上面满是喷溅的血迹。
谢南朝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蹙眉。
慕容青和,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为洛禾挡住了血迹。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谢南朝看着慢慢倒下去的慕容青和,有几分感慨。
慕容青和这个人,心性倒不坏,只可惜是慕容弃的人。
阿禾……
谢南朝看向洛禾,洛禾眼中满是不知所措。
她暂时还没有想杀慕容青和,方才也不过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罢了,虽然慕容青和的所作所为有些不齿,可直到最后,他也从来都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
不过是个被慕容弃控制的可怜人罢了,又何苦如此呢?
慕容青和深深望了一眼,微笑过后,垂下的眼睛便再也没有睁开。
阿禾,欠你的这条命,我还你。
阿禾,若是来生能够再见,能不能,不要带着仇恨,我也想知道,一身清白遇见你,结局会否不同?
……
洛禾拿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眼神惶然地看向谢南朝。
谢南朝也回过神来,有力的手掌将匕首接了过来,又将手心冰凉的手握紧,“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洛禾知道,知道慕容青和心里对自己怀有愧疚之心,所以当她真正大仇得报的这一刻,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是被铺天盖地的无奈感冲塌掉防线。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谁与谁不同。
她也好,慕容青和也罢。
都是被命运摆弄的可怜人罢了,谁又能比谁过的更好呢。
“谢南朝,我有些累了。”
垂首埋在谢南朝胸膛,洛禾微微放松了一刻,或许只有此时谢南朝有力的心跳,才能让他觉得,人这一生还有什么是可以由自己把控的。
大虞国六十三年。
景明帝不治身亡,传位诏书上写明,由太子萧承泽继承大统,宁王萧承泽率领诸大臣发动宫变,被国舅远安侯率军围剿,被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再入大虞国。
太子萧承瑜尚且年幼,谢南朝辅政,这场双方都已经预谋已久的政乱,终究还是在黎民百姓尚且还未察觉到之时便已经落下了帷幕。
众人只知道萧承瑜本就是太子,继承帝位是天意,至于其他的什么内幕,便一无所知了。
只是有些惊异周边的巫蛮族竟然没有趁大虞国政乱时借机骚扰。
后来,直到巫蛮族王子塔卿携公主塔月儿前来拜会之时,人们才知道,这巫蛮族竟然也经过了改朝换代的风波。
先前与大虞国对峙的塔爵被赶下台,而塔氏正统血脉的塔卿则夺得了政权。
塔卿来到大虞国,当众宣下此生此世巫蛮族不得与大虞国为敌的誓言,一时间民声四起,皆是欢声笑语。
墨居前,一辆远途而来的马车终于歇了脚,前来迎接的小厮看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口中“哎呦哎呦”几声,这才想起来行礼:“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洛离微笑,接过后面钟瑶的手,钟瑶慢慢走下车,脸上神采奕奕一般,“阿离,从下车的这一刻起,我觉得,还是家里最好,你说呢?”
洛离牵着钟瑶的手跨过门槛,轻笑道:“对于我来说,自然是有你的地方最好。”
钟瑶嗔视一眼,“回家了,你说话小心一些。”
“怎么?”洛离揽住钟瑶纤纤细腰,故作责怪地问道:“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私自成亲了?”
钟瑶一听便急了,赶紧去捂洛离的嘴,却看洛离直勾勾地目视前方。
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钟瑶看向前方,果然,映入眼帘的几道身影皆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洛禾,谢南朝,还有洛擎都在。
钟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结——想要个女儿
在洛离的自曝下,终于是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二人早就已经在东陵国私自成亲一事,只是洛离自然是不能委屈了钟瑶,婚礼该有的过场,回家之后自然还是要该怎么办怎么办的。
冬梅腊雪,良辰吉日。
洛离与钟瑶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终于迈入了人生中崭新的一个阶段。
洛禾正为钟瑶梳妆,偶尔抬眼看过来,不免啧啧一声,果然这人逢喜事精神爽。
以前的钟瑶虽然美,却因着从小的隐疾,总是一副病弱美人的样子,弱柳扶风的,仿佛碰一下就要摔倒,可真算得上可远观不可近看。
那时候的钟瑶也总是一身寡淡的雪白色,就连唇上也是淡淡的唇脂,仿佛九重天上那不染凡尘的仙子,一颦一笑之间尽是惹人爱怜。
而如今已然大病痊愈,像是无比自然的过渡一般,钟瑶身上开始出现一些浅浅的烟霞色,或绯红色,脸上气色好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明艳了几分。
唇红齿白,柳叶眉下眼眸流转,任谁看了也很难不动心。也难怪哥哥竟是在东陵国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与钟瑶姐姐成婚,想来是怕人惦记才是吧。
“钟瑶姐姐,你真好看。”
洛禾由衷地赞叹一句,手上已经拿起了凤冠霞帔。
钟瑶羞赧地向洛禾一笑,“阿禾才好看呢,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成亲了。”
说到成亲,洛禾一怔。
是啊,自己也是已经成亲的人了。
只不过之前身上担的事情有些过多了,她是如此,谢南朝更是如此,以至于二人似乎从未过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钟瑶看洛禾停下了手中动作,还以为是她那句话让洛禾不高兴了,不由得问道:“怎么?他对你不好吗?”
洛禾回神,见钟瑶竟然想到了这一处,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姐姐,他对我很好。”
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觉得。
谢南朝是真的好。
钟瑶看洛禾眉眼间尽是笑意,便也不再多问了,想到什么,无意间提到:“也不知道哥能不能赶得回来。”
洛禾眉眼一动,这才想起来,钟怀生是自己出镖去了,并未随钟伯父一处,钟伯父多宝贝自己这个女儿,在接到钟瑶消息的几天后便已经赶了回来,就等喝钟瑶和洛离的敬茶了,可钟怀生却还未赶回来。
笑了笑,洛禾道:“怀生哥哥这么疼爱你,自己又只有这一个妹妹,一定会赶回来的。”
钟瑶微微叹口气,也轻轻拍了拍洛禾的手,“一开始,我还觉得能与阿禾你成为一家人,没想到,还真是应了缘分自有天定这句话,你遇到了谢南朝,而哥哥的缘分,说不定在路上呢。”
洛禾顿了顿,一些回忆冲进脑海中。
摇头,有些无奈。
过往历历在目,想到自己虽然年幼钟怀生几岁,可当时看他的心态却像是在看孩子一般,所以怎么会对他产生什么男女之情。
默了默,洛禾笑了。
“你说得对,果真是——”
“缘分自有天定。”
吉时已到,洛禾跟随钟瑶的喜轿从钟府到洛府,路上倒是还有不短的距离,洛离一人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潇洒极了,看的洛禾一阵羡慕。
下巴垫在胳膊上,洛禾眨眨眼。
这几天她一直在帮钟瑶忙出嫁,有些日子没回家了,怎么也没见谢南朝来寻她?
刚刚钟瑶提到她成亲时,她之所以顿了一顿,就是因为忽然想起了谢南朝。
本来两个人一直这样过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可今日看洛离哥哥对钟瑶姐姐的样子,跟之前她认识的那个洛离判若两人,看的洛禾心里就有些酸涩与不平衡了。
洛离有了钟瑶后,一颗心就全然扑在了钟瑶身上,眼中再无其他,可谢南朝呢?
说好了帮萧承瑜登基后就做个闲散侯爷,可这皇位是登上了,她倒成了闲散侯夫人了,可自己的侯爷却整日里忙的不见人影。
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重重磕在窗棂上,洛禾眼神坚定。
她要让谢南朝回归家庭!
只是顿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谢南朝是在忙正事,她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又怎么能去耽误他。
还是算了。
还是让她继续独守空房吧。
……
深夜,远安侯府。
钟瑶那边的事今日算是收尾了,钟怀生果然赶在二人拜堂的前一刻闯了进来。
还真别说,这外边的历练就是比安阳城里的小打小闹有用的多。
一年前,她看钟怀生还是一副少年气息,而如今那股不成熟的气息像是被十分自然的隐藏了一般,竟是看不出来分毫。
觥筹交错之间,看到洛擎与钟伯父喝的欢庆,几个同辈也纷纷举杯相对,洛禾托着脸笑。
真好,这才应该是日子。
是普普通通的小日子。
直到推开房门,洛禾耳边还在回响着宴席上的欢声笑语。
在那种氛围下,很难不喝酒。
洛禾也喝了不少。
此刻看到屋内亮着微弱的灯光,竟也没心思去想是谁点的,只是下意识地就要冲着床的方向走过去。
走了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笑。
“能不能走直线,笨蛋?”
洛禾猛地回头,撇撇嘴。
使劲眯了眯眼睛,洛禾才看清楚眼前这人,下意识地就掐腰跺脚,“你还好意思说!你都多久没管我啦,现在多管闲事做什么!”
谢南朝眉毛一挑,双手环胸,自然的倚在门框上。
得,果然生气了。
还不能上前讨饶,谢南朝便看着洛禾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嘴角抽了抽,谢南朝果断的将洛禾拦腰抱起。
“你干嘛!”
洛禾捶谢南朝胸膛
“你放我下来!臭流氓!”
臭流氓?
谢南朝身子一顿,不可思议地看了洛禾一眼。
啧啧啧。
喝醉了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自己同床共枕这么久的夫君都能认成臭流氓。
“你带我去哪啊?”
见谢南朝没说话,洛禾又实在是觉得自己现在靠着的这个怀抱舒服极了,便下意识地向里缩了缩。
谢南朝身子一僵。
嘶……
这丫头,还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难道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个动作有多么危险吗?
怀抱里洛禾低低地呼吸声传入谢南朝的耳朵,谢南朝贴着洛禾躺下,指腹轻轻摩挲着眼中娇嫩殷红的唇。
洛禾就在此刻猛地睁开了眼睛。
谢南朝始料不及,心狠狠跳了一下。
醉酒的洛禾,眼中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像是桃花酿里无形的醉意一样,惹人沉迷。
洛禾眼神微动,意识好像清醒了一瞬,“阿朝……你终于回来了?”
或许是已经酣睡一瞬,洛禾此刻的声音总是带着几分呢喃,软软的,像小猫的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挠着谢南朝的心房。
听到洛禾话语中的控诉,谢南朝眼中尽是心疼,“放心吧,都结束了,以后,不会再离开了。”
好像听懂了,洛禾点了点头,又向谢南朝靠了靠,身子却猛地弹起,眼中有三分疑惑,洛禾咕哝,“你身上好烫啊……”
谢南朝喉结滚动,深邃的眸子从刚才起便一直盯着某处不放,此刻更是多了几分火苗。
“阿禾。”
“嗯?”
洛禾抬头,一片温热的气息喷洒而来。
唇被狠狠压住,积攒已久的火苗就在此刻,轰然迸发。
谢南朝吻向洛禾的眼睛,将洛禾轻颤的睫毛收入眼底,声音中是不可隐忍的低沉。
“阿禾,我想要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