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见到谢南朝了
静默片刻,洛禾揪住殷红绡的衣袖,说道:“红绡,你说,大虞国的军队真的已经撤回了吗?”
殷红绡也不确定地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这个不好说。”
“这样吧。”殷红绡心生一计,看向洛禾的眼色却有些犹豫,“我们沿着行军路线去追,他们脚程慢,定是能追上的,到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一清二楚了。”
不行。
洛禾摇头,“此法不行。”
殷红绡看洛禾拒绝,语气有些着急了,“为何不行?难道你还觉得谢南朝在这北城里?”
洛禾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选择了沉默。
这样的确不合适,因为她的私事耽误了与整个大军的联络。
虽然殷红绡是陪自己来寻谢南朝的,可作为一个将军,她一定更为担心军队的行踪才是……
默默叹了口气,洛禾说道:“红绡,我们兵分两路,我继续留在这里,你去追赶军队,倘若谢南朝真的在军中,便给我传个信,若是……若是军队群龙无首,那你就领军先回,我这边会自己注意安全,如此可好?”
“可是……”
殷红绡想说担心洛禾的安危,无论如何也想带她一起走。
可又清楚,一旦事情涉及到谢南朝,洛禾的心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干脆放弃了劝说的话。
“好,那我沿行军路追赶,你可莫要逞强才是。”
终于,殷红绡还是痛下决心,决定先去接管军队,略有些抱歉地看了洛禾一眼,发现洛禾并无责怪之意,心里才勉强好受了些。
洛禾点点头,笑着安慰殷红绡,“快去吧,我们殷少将军,本就应该纵横沙场才是。”
至于这些隐私里的肮脏人,就由她来面对,谢南朝是她的人,也应当是由她来带回去。
殷红绡离开之后,洛禾一人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洛禾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周边的一切都陌生不已,可她总是觉得,有那么一条线,在牵引着她向某一个方向行走一般。
直到前方出现一座奔驰的马车,洛禾才恍然醒转过来。
那辆马车极其的奢华,宝马香车,行驶起来四角上悬挂的金银风铃叮当作响,又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洛禾正要闪躲,却见那马车前忽然跑过去一名幼童,幼童眼里没有马车,有的只是他脱手掉落在地的风车玩具。
风车的扇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断断续续地转动,似乎知晓它并不会遭到碾压。
幼童身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呼喊,幼童听到阿娘的声音,又捡到了风车,笑嘻嘻地回过了头,可看到的却不是阿娘的笑颜,而是一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生儿,快跑过来啊!”
幼童不解,却忽然听到一阵马鸣声,一转头,看到即将要从自己身上越过的骏马,吓得一下子跌落在地,“哇——”的一声,哭声嘹亮,却走不动路。
洛禾看不下去,趁马车还有一段距离,便一下子俯冲过去,搂过了幼童,就地一个翻滚,洛禾护住幼童的脑袋,自己跌落在地之时,那马蹄将将落地,就在方才幼童所蹲的位置。
“生儿!生儿!”
妇女赶紧跑过来,满脸泪水纵横地向着洛禾不断道谢,洛禾摇头道自己没事,却不敢放松警惕,还是将母子二人护在了身后。
只因那座马车,此刻也停了下来。
至于马车的主人是停下了做什么,洛禾不得而知。
是为马惊了人道歉,还是人惊了马索罪……
洛禾示意母子二人先行离去,在做出这番动静时,马车中的人并没有反应,洛禾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完全相信。
直到那马车的门帘被缓缓掀开,横空里探出了一条细长白皙的腿,与中原女子竭尽全力遮盖自己不同,这女子穿着暴露的很,脚腕上还系着一圈铃铛,一摆动便发出悦耳的声响。
“大胆刁民,惊了本公主的马,还不速速跪下。”
慵懒又甜腻的声音从上而下传过来,洛禾抬头去看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子,待到看清那女子面容之时,赫然一惊。
她……是梦中那个女孩?!
洛禾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马车。
那马车里仿佛还有人在的样子。
谢南朝,会是你吗?
一想到马车里那人可能会是谢南朝,洛禾就再也无法冷静。
谢南朝……谢南朝……
这三个字,曾支撑着她挺过了多少事情,从背上莫名其妙的冤屈,在那牢狱中受辱,再到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池里如无头苍蝇般乱转,只要想到谢南朝,她便有了无尽的动力。
说好了这一守应是一生,蜷缩在他极有安全感的胸膛里听他说绵绵情话的画面也历历在目,他的声音总是那样柔和,怀抱总是那样温暖。
可若是那个梦真的是现实,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在那个噩梦里,谢南朝接下来的动作会是牵起眼前女孩的手,洛禾眼眶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热。
直到前方一声娇喝唤醒了洛禾,“来人,将这刁民给本公主绑回去!”
洛禾猛然抬头,定定地看了那自称公主的女子半晌,方才开口道:“我虽冲撞了公主马车,却也是为了救刚刚那幼童,公主当真要如此不讲理吗?”
“我不讲理?”
玉娆公主轻哼一声,挥了挥手,洛禾若有所感,瞳孔只盯着那掀开了一角的门帘不放。
“阿朝,你来说一下,这蛮女该不该捉?”
阿朝……
洛禾心脏剧烈跳动,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感。
直到那抹再熟悉不过的墨色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洛禾便知道,自己整个眼睛都被他给占据了。
谢南朝!
时隔半年,她终于见到了谢南朝,那个允她一生的男人。
可谢南朝看向自己的眼神,却让洛禾顿时哑然失语。
果然!
同那梦境一般,谢南朝不认识自己了,那么接下来……
洛禾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女子牵起了谢南朝的手,而谢南朝没有半分反抗,顺从的很。
仿佛是示威一般,女子娇唇轻启,“阿朝,我们把她捉回去当奴隶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女奴
洛禾耳中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满心的注意力都在谢南朝身上。
谢南朝,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南朝。”洛禾不愿糊里糊涂地与谢南朝生分,不甘地看了他一眼,水眸潋滟,楚楚动人,“你当真不认识我?”
闻言,谢南朝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他听到洛禾这样的问题,似乎竭尽全力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又茫然地看向了玉娆公主。
洛禾看到谢南朝非正常的表现,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一定是眼前这个女子,她对谢南朝做了什么……
“你是何人?”
刚刚她自称公主,莫非是这匈奴王之女?
玉娆公主紧紧环住谢南朝的手臂,娇嗔道“阿朝,你看这刁民,不仅惊了我的马车,现在还敢与我用这种语气说话,实在是不敬,我们将她带回去当奴隶好不好?”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洛禾紧紧盯着谢南朝的眼睛。
他真的会答应让自己沦为奴隶吗?
向来,她是他的同伴,亦是未婚妻,如若谢南朝连这等请求都能答应……
洛禾闭了闭眼,将满心的苦涩堵在心里,那并不能说明谢南朝忘了自己,只能说明……谢南朝一定出事了,而这源头便来自他身边的这位自称公主的女子。
只是到底怎样的事情会让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至亲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做一个木偶人?
是邪术吗?
呆滞之时,洛禾听到谢南朝朱唇轻启:“但凭公主吩咐。”
洛禾眉头一跳,心里狠狠一痛。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当她亲眼看到谢南朝对自己处于危险时漠视的态度时,心里还是逼仄的喘不过气来。
曾几何时,当她身中迷药困在慕容府时,是谢南朝熟悉的脚步声让她放下了一切戒备,当她身陷囹圄之时,只要想到谢南朝,她便生出了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念头。
仿佛已经无比习惯了他每次都如天神一般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降临这一幕,习惯了将心交给他。
所以当谢南朝不再与她站在一处时,洛禾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这种慌乱,不似洪水猛兽般凶猛,却像毒蛇一般慢慢啃食着她的心神,仿佛总有一天,会让她放下所有念头,甚至生的念头。
洛禾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本就缺水的唇瓣几欲出血。
看了谢南朝片刻,洛禾却没有了再与他交流的想法,更不用说唤醒他。
缓缓松开拳头,洛禾垂眸,声音很轻,轻若无力,“冲撞了公主的圣驾,是我的不对,甘愿为奴为婢,随公主差遣。”
玉娆公主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可转瞬间便洋洋得意起来。
哼,没想到阿朝的未婚妻竟然是个这样没有骨气的贱骨头,难道不知道她是故意制造这场事故,目的就是想极力贬低她的身份,然后当着阿朝的面,看她受辱,让她看看昔日里疼她入骨的男人,现在是怎样的冷漠无情。
洛禾再也没有抬头看谢南朝一眼,她知道,现在的谢南朝,不是她的谢南朝。
可是总有一天,她会将他找回来。
谢南朝,之前我一直依赖于你给的安全感,却忘记了,你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你是人,不是神。
所以这一次,就让我来将你带回去,好吗?
洛禾忍住每每要回忆起谢南朝冷漠陌生眼神的思绪,极力让自己不要去想。
不错,现在的谢南朝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他不是真的……他不是……
洛禾被拷上了手腕,铁环上的倒刺隐隐约约扎进了皮肤里,可是却总赶不上内心的刺痛。
直到在路上听其他仆从絮絮叨叨,洛禾才理出了这公主的身份,原来是匈奴王最宠爱的玉娆公主,她不曾听说过,不过想来也是个骄纵的女儿家罢了。
只是……北疆难道也有御人心智的这种邪术吗?
洛禾出声发问,慕枝对这个被公主新绑来的漂亮女奴很有好感,而他身为公主的贴身仆从,知道的自然是要比其他人多一些,此番面对美人疑惑,想要讨好的心立刻支配了嘴,“我们匈奴一族可不尚什么邪术,倒是西南那边的巫蛮族擅长这个,前几天还有巡展团前来表演,逗得公主可开心了!”
慕枝可忘不了,若不是那几天公主被那巫蛮族的巡展团给吸引住了目光,他们哪能偷得半日闲。
西南巫蛮族……
又是巫蛮族?
似乎有什么灵感一闪而过,却被慕枝那句“到了”给忽然打断,洛禾无奈,只得先收起了自己的思绪。
被带到了一排平瓦房,黑白分明,装置简陋,只两件宽敞的房屋,一间给女仆,一间给男仆。
内里都是大通铺,还有一张集中用饭的桌案。
慕枝看洛禾还在发呆,怕她是嫌弃这里的脏乱,便解释道:“你放心,这只是初级仆从的住处,等你讨得了公主的欢心,就能和我一样,同公主还有驸马住一间院落里了。”
“你说什么?”
洛禾猛然瞪大眼睛,双手狠狠扣住了慕枝的肩膀,扣的慕枝有些疼。
堪堪摆开洛禾的手,慕枝不由得感慨,这女娃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又以为她是听到自己刚刚说哄公主开心了会有好的条件才感到惊讶,便径直开始滔滔不绝的解释如何讨公主欢心。
“不对。”
却被洛禾摇头打断,“我是问你,你刚刚叫谢……叫那男人什么?驸马?”
“是啊。”慕枝木然点点头,看着洛禾好看的眼睛近在咫尺,美人吐气如兰,让慕枝这般从未近身过女子的青年思绪骤然变成了一团乱麻。
却没有发现洛禾的眼神里凭空多出了几分凉意。
谢南朝,他不仅不认识自己,而且还成了别人的夫君。
看来留给她让她唤醒谢南朝的时间,并不多了。
至于这事,等谢南朝醒了之后,她再与他好好算账!
洛禾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自己应当做什么工作,便不再多事了,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多事,那个公主也总会找上自己。
这不就是她将自己带回来的目的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羞辱
北疆之地的天气比起安阳城来更为凉爽,尤其是在这炎炎夏日,安阳城里大概已经用上冰块了,可北疆的夜晚却还是十分清凉。
洛禾久久无法入睡,便起了夜,一人站在瓦房前,想想现在的处境,顿时思绪万千。
在这从未见过的北疆,不仅要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周旋,唯有一个谢南朝,如今也视她为陌生人这种孤立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正心情低沉之时,却猛然从远方感受到了一抹视线。
“谁!”
洛禾迅速抬头去看,却见远处树梢上树叶微动,却并无人影。
颜色波动,洛禾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粗衣布裳的夫人便敲着铜锣开始叫人起床,洛禾自知身处是非之地,虽然在这些人眼中是新来的,却起的格外利落,夫人眼中稍有些惊讶,待看到洛禾总是令人格外关注的面貌时,不由得觉得可惜。
这番面貌,若是在这仆役所里待一辈子还好,可千万别进了宫,否则以殿下那对于美色的痴迷之色,估计……又是个红颜薄命。
洛禾丝毫不知道妇人心中所想,且恰恰相反,她必须要进宫,如此才能接近玉娆公主,或者说,是接近谢南朝。
干着活计的几人心中各有所想,麻烦却毫无预兆地降临下来。
来的是慕枝,他奉玉娆公主之名,来传洛禾进宫伺候。
洛禾没有任何反抗,也选择性地忽略了身后夫人友好的示意。
不管那玉娆公主处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她都是要闯一闯的。
一路随慕枝而行,洛禾无以言语,慕枝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洛禾大体上听了几个字,无非就是让她如何做能够避开玉娆公主的忌讳,讨她的欢心罢了。
为表感激,洛禾一边听一边点头,慕枝看洛禾如此顺从乖巧,心里更是喜爱这个长相好看的女孩子了,尤其是洛禾在他话了后的那一笑,仿佛春日里的扶桑花一般,倏然绽放,却将芬芳永存。
慕枝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引着洛禾进了殿,殿里极为凉爽,仔细看,竟是用了几个冰桶,冰块上散发出的冷气凝结成了冰雾,让人看上去心也跟着宁静了几分。
玉娆公主就坐在正中央的宝座上,身边站着谢南朝。
洛禾不去看谢南朝,也不看玉娆公主,只是乖巧行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玉娆公主有些想不明白地看了洛禾一眼,按理来说,她抢了洛禾的未婚夫,还当着她的面与他卿卿我我,换了其他女人,怕是已经暴跳如雷了,可这洛禾,却冷静的很……
怎么办呢,本来想激怒洛禾之后再将她彻底杀掉,可现在洛禾就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一般,打一圈毫无回应,她要怎样才能惹她动怒呢。
“来人。”
玉娆公主将一粒娇小可爱的樱桃塞入口中,朱唇轻启,“将本公主的弓箭拿上来。”
慕枝闻言,赶紧去拿。
洛禾眉头微蹙,大概猜到了玉娆公主的目的,迅速思考着应对之法。
慕枝很快取来了弓箭,那是一把极好的鹿皮弓弩,锋利的冷箭泛着寒光一般,在这夏日里给人一种瑟瑟发抖的冲动。
慕枝为玉娆公主搭上箭,玉娆公主冷然一笑,缓缓接过,然后上弦拉弓一气呵成,随着一声箭弦拉动的声响,玉娆公主将箭对准了身前的洛禾。
慕枝一惊,忙跪了下来,“公主息怒!若是这新女奴惹了公主不快,是奴没有教导好她,还请公主饶过她这一次,奴一定不会让她再犯错!”
玉娆公主还未动手,便听到自己的贴身仆从就已经替洛禾求起了情,不得不感慨洛禾这张脸还真是给她带来了许多便利,可下一秒,就怒从心中起,一脚踢翻了跪着的慕枝,冷笑一声,“本公主惩治奴才,还用的着奴才犯错?”
慕枝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浑身都在发抖,一颗心更是跳得厉害。
公主提醒到这,他也算是明白了,公主想欺负这新来的女娃,又是自己任性所致,而不是洛禾的问题。
无奈,慕枝只得乖乖退下,担忧的目光投向了洛禾,而后一惊。
这件事里本应该最害怕的洛禾,如今却仍然站的端正,仿佛玉娆公主箭指的不是她一般。
洛禾面色不动地盯着玉娆公主手里的箭,一身平静。
玉娆公主皱起了眉头,她最讨厌的,便是洛禾这明明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还在强装镇定的样子。
城外,她故意携阿朝去惹她不快,没有成功,这一次,拿箭来吓她,更没有起到任何她想看到的效果。
这让她忽然就想了起来,最开始用同心引控制阿朝的那几天,总是极不稳定,这是极少出现的,而阿朝的状态之所以不稳定,就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叫阿禾的女人!
心中愤懑不已,玉娆公主咬牙,手中一松,箭便离弦而去,随着一声破空的声响,极速来到洛禾身前,只留一阵残影。
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洛禾被这冷箭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玉娆公主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而那得意,却慢慢地被赶出了眼眶——只见场中洛禾,在冷箭即将触碰到她之时,准确无误地避开了箭道,而自己蓄力十分的箭,连洛禾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玉娆公主眼中的厌恶更加热切,当即挥手大喊:“慕枝!将她给我绑起来!”
我让你躲!
慕枝有些犹疑不决,刚刚洛禾躲过那一箭时,慕枝当真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又替她庆幸,又替她担心,担心公主喜怒无常,不肯放过洛禾。
待玉娆公主一声令下,慕枝简直有些想打自己的嘴了,他乱想什么!竟成真了!
却是不敢反抗玉娆公主的命令,赶紧去取了绳子将洛禾的双手双脚都捆了起来,道了声抱歉,慕枝悄悄将那绳结系的松快了些。
台上,玉娆公主又放一箭,这次洛禾没有躲过去,那箭直直的擦着洛禾的肩膀而过,留下一道血痕,血淋淋的,惹人吃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惩治
慕枝看到洛禾身上挂了彩,心里一阵抽搐。
玉娆公主却仿佛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画面一般,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刚刚在弓上搭上了另一支箭,却被人按住了动作。
若有所感,玉娆公主缓缓回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出手阻拦自己的人——谢南朝。
洛禾也看在眼里,黝黑的瞳孔中闪出一抹期待,而这期待,却随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那阵声音,逐渐被抹杀。
她听到,谢南朝开口说话了。
“公主身份高贵,惩治这般不知好歹的奴隶脏了公主的手,还是让我来吧。”
玉娆公主一惊,在谢南朝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刹那,她甚至以为是同心引又出了什么问题!可悬着的心也随着谢南朝的话而逐渐安定了下来……是她想多了,同心引可是那人给的,那人又是巫蛮族之人,怎会出问题呢?
看着谢南朝此刻向着自己来对付洛禾,玉娆公主眼中满是得意,又或者说,是一种炫耀。
她赶紧反握住谢南朝的手,语气娇弱地撒娇道:“好啊,阿朝,我正好手有些疼了呢。”
许是被控制的原因,谢南朝的表情令人有些看不真切,似笑非笑的,仿佛是去轻拍玉娆公主的手背一般,却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而场中洛禾在看到二人的互动之后,似乎是顿了顿,然后的反应便是和以前的冷静全然不同的,情绪的暴涨,“谢南朝!你是我的未婚夫!你不记得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要帮着旁人来对付我吗?”
说着,仿佛真的触动了心事一般,一行清泪顺着洛禾的脸颊流淌下来,“谢南朝……我历尽千辛万苦,一路从安阳城寻你过来,你送我的,便是这样一份大礼,是吗?”
身旁跪着的慕枝已然愣在了原地,他只以为是因为洛禾容貌太盛,公主看不顺眼,这才将洛禾给带了回来折磨,可没想到,洛禾和他们的准驸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玉娆公主也是惊了一惊,没想到,刚刚她万般欺辱洛禾,将她视为奴隶,都没有引起她的半分情绪波动,可谢南朝出手,这一个举动就惹得她再也无法伪装下去了。
果然,玉娆公主浅笑,人最薄弱的那处伤口,还是要由最在意的人来揭开,这样才够痛快啊!
“阿朝。”玉娆公主垂眸,将其他情绪掩埋在心底,只剩满眼的楚楚可怜,“这嚣张奴隶实在欺人太甚,竟然谎话连篇,你向来陪在我身边,明明是我的未婚夫,可千万不要被她所欺骗了……”
谢南朝看了玉娆公主一眼,又径直向前走去,清冷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也重击在洛禾心里。
“公主放心,我自然是相信公主的,至于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我根本不认识。”
话毕,洛禾还没有从这句话中走出来,谢南朝便已经走到了洛禾面前。
洛禾微微凝眸,抬头看向谢南朝的眼睛。
身旁萦绕着熟悉的他的气息,和以前一样。
可是,人却再也不是之前的谢南朝了。
洛禾微微合上眸子,无力地流下了眼泪。
谢南朝,这世上能让我哭的人不多,可你偏偏就是其中一个,让我如何是好?
“阿朝,这奴隶惯会装柔弱,实则内心狠毒至极,你可不能手下留情啊。”
谢南朝没有回头,一双眼睛只停留在洛禾身上,眸色很深,仿佛淬满了星光的夜空,又让人看不清其中神情。
片刻后,他抬起了手,径直掐住洛禾纤细的脖颈,嘴角勾了勾,“知道了。”
洛禾被攥住呼吸,一双好看的眼睛不住地颤抖着,扑闪的睫毛仿佛蝶翼一般,嘴唇上的血色也在渐渐消失,却好像得不到谢南朝的任何一丝怜悯。
“好了。”玉娆公主自然不会让洛禾如此轻易的死去,她还要这个谢南朝从前的未婚妻亲眼看到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丈夫是怎样和别人成亲的,她还要洛禾亲眼看到他们洞房……
只有这样,洛禾的生命才算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到那时候,她才有资格去死。
在这之前,让她生不如死,岂不快哉?
谢南朝听话地放下了被扼住脖颈的洛禾,冷哼一声,“将她关入地牢,待我与公主大婚之日再放出来,既然她想冒充我的未婚妻,那就让她好好看看,我是如何同公主成婚的。”
闻言,玉娆公主收回了不想将洛禾关入地牢的话,毕竟地牢里还放着那些人……
只是谢南朝这番话可真的是取悦到她了,竟然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果然是同心引!
心中欣喜万分,玉娆公主也就任谢南朝去处置洛禾,不再多管了。
慕枝将洛禾带进地牢,路上犹犹豫豫,直到踏入地牢之门,才开口说道:“你以后可莫要谎称是驸马的未婚妻了,不然以公主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他本以为遭受如此挫折的洛禾应当是十分失落的,是以出言安慰,直到看到洛禾神情的那一刻,慕枝表情一滞。
只见此刻洛禾哪里还有方才在殿里时的哀戚神色,一双眸子黯然又淡定,更神奇的是刚刚被谢南朝掐住的脖颈,竟是毫无痕迹。
慕枝啧啧称奇,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提醒道,“这牢里还关着几个大虞国的将军,你可千万莫要去招惹,他们都是公主亲自关押进来的,想活命的话就千万别跟他们扯上关系!”
闻言,洛禾脚步终于顿了顿,向着慕枝微微点了点头。
慕枝看洛禾终于回应了自己,心里那份想帮到洛禾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当下便拍拍胸脯说道:“放心,我每日都会来看你……”
“公主何时成婚?”
“啊?”
慕枝的话被打断,有些不明所以地愣了愣,后来反应过来洛禾的问题,这才呆呆地回了句,“就在后天。”
洛禾没等慕枝再反应,便开始四处张望了。
慕枝不知道洛禾此举何意,却也接不上话头,只得随她一直走着。
只见那间阴冷寒凉的牢房里,三名军将打扮的人比邻而作,身上皆是斑斑伤痕。
第一百七十章 地牢里的将军
洛禾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回望了一眼,眼神中尽是戒备之色。
洛禾收回眼神,乖乖进了旁边的一间牢房。
慕枝再三叮嘱了洛禾,这才回首出门。
慕枝走后,牢里一片寂静,想来这地牢是玉娆公主的私牢,所以看守的人不多,大概是关了玉娆公主看不惯眼的人罢了。
洛禾手放在刚刚被谢南朝掐到的脖颈处,微微垂下了眸子,若有所思。
就这样在地牢里待了一天,慕枝经常会抽空过来送饭,也会告知洛禾外面所发生的事情,例如明天便是玉娆公主大婚这件事。
洛禾手中动作顿了顿,忽然叫住了慕枝,“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
慕枝一愣,似乎很奇怪洛禾为何会这样说,可看到洛禾眼里是十分的认真,不免也被带动了进去,有些愧疚地说道:“都是我没用,不能将你救出去,是我地位太过低下了。”
洛禾便不再说话了,萍水相逢,慕枝能够这样照顾她,她已经十分感激了,又怎会过度要求。
听到洛禾话里有几分说不明的意味,慕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凑近了问道:“洛禾,你不会是要想不开吧!”
慕枝说完,洛禾并没有做什么回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更坚定了慕枝认为自己猜对了这一想法,于是赶紧劝道:“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洛禾!咱们做奴隶的虽然命贱,可是人一旦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慕枝又急又慌的话吵得洛禾耳朵疼,不得已解释道:“我不会想不开的。”
似乎觉得这简单的一句话并不能稳住慕枝,洛禾又接着说道:“我洛禾,永不为奴,也永远不会看轻自己的生命,生而为人,不愿做人上人,却也不能屈于人下,当无愧于心,无愧于己,慕枝,你可明白?”
慕枝又是一愣,似乎刚刚是洛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可更让他震撼的却是洛禾刚刚那番话,从小到大,他便是公主殿下的仆从,侍奉主人,主人的打骂更已经深深地刻入了记忆之中,仿佛这样便是他应该接受的生活。
今天,第一次有人跟他说,生而为人,可以不做奴隶?
末了,洛禾深深地看了慕枝一眼,“罢了,你只要活得开心便好。”
是了,慕枝已然习惯了这种生活,倘若贸然将他拉出来,只会让他感觉到各种不适应,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已经脱离了本来的生活,这样对他来说未必就有好处,自己也是有感而发罢了。
只是到了临别之时,总是要跟他告个别的。
慕枝听不懂洛禾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摸摸脑袋讪讪离开,明日便是公主的婚礼,他还有诸多事宜要为公主准备呢,能看到从小看到大的公主出嫁,可是他最开心的事情了!刚刚洛禾也说了,让他开心便好,如此岂不是连洛禾的话他也做到了?
思及此处,慕枝觉得自己万分在理,更加愉悦了些。
翌日,整个公主府都十分喜庆,大红色的喜帐挂满了整间房屋,玉娆公主端坐在中央,观赏着镜子里那副精致的面容。
身边贴身丫鬟正贴着花黄,玉娆公主有些坐不住了,“到底何时才能好?”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谢南朝完全被她控制的这一天!也就是中了同心引后的第七七四十九天,只要这四十九天里阿朝没有被唤醒,他便永远都是自己的了!
手心里急的有些出汗,玉娆公主心砰砰跳着,期待着看到那道同样身着大红色,丰神俊朗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直到妆毕,忽然闯进来一名丫鬟,一边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大喊着:“不好了!公主不好了!”
“去你个贱丫头!公主好好的在这,胡说些什么呢!”
为玉娆公主梳妆的大丫鬟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刚跑来的丫鬟本就站不稳,此刻更是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抽抽搭搭地说道:“不好了!驸马不见了!”
什么?!
玉娆公主一下子推开大丫鬟,定定地看紧了地上说话的较弱人儿,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丫鬟一下子扑倒在地,声音几乎泣不成声,“驸马……驸马他没在房间里……”
阿朝!
玉娆公主眼神波动,一把揪下了碍事的凤冠,急切道:“快去给我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驸马给我找出来!”
顿时一群丫鬟下人如林中惊弓之鸟,一拍而散,谁都不敢留下了惹正在气头上的公主。
玉娆公主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阿朝怎么会不见呢?
退一万步讲,阿朝中了她的同心引,之前又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怎会忽然不见呢?
猛然想到了什么,玉娆公主瞳孔倏地紧缩。
是洛禾!
如果说有什么变数,那只能是被关押在地牢里的洛禾!
不再犹豫,玉娆公主慌乱地迈出了门……
而此刻地牢里,洛禾早已解开了捆住自己的绳索,用身上的那柄匕首。
并没有急着自己离开,洛禾在旁边牢房三人的注视下撬开了锁,又给了三人自由,看到他们的眼神里仍然充满了戒备,洛禾赶紧解释道:“几位将军莫怕,我是来救各位的。”
没有人理会洛禾,大概是觉得洛禾的话并没有几分可信之处。
洛禾也猜到了,不得已,只能说道,“家父是洛擎,兄长名洛离,实在不忍各位将军丧命此处,故用计来救,还望将军们海涵,赶紧先随我出去,若要追究,也要回到我大虞国后再追究,可好?”
“你当真是洛擎的女儿?”
其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终于开了口,仔细辨认一番,似乎是想在洛禾脸上看出几分洛擎的模样。
洛禾点点头,却听身旁一年轻将军忽然拍了拍手,道:“爷爷!是她!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在圣上寿诞那天打赢慕容青和的女子,就是那个用衣带作剑的!孙儿曾跟您说过,您忘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谢南朝来了
老将似乎努力回想着什么,看得洛禾一阵着急,劝说道:“时间紧迫,他们怕是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找过来,我们还是先行撤离再说。”
看到洛禾神色慌乱不似有假,三人这才跟着洛禾走了出去。
一边走,小将一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谢将军怎么样了……”
说起谢南朝,三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小将却忽然想到什么,瞬间惊愕的看着洛禾,“你!你是洛家之女,那岂不是就是谢将军的……”
“是,我与谢南朝有婚约在身。”
洛禾抢先回答道,“此次来北疆,也是多日不得他的消息,特地来寻的。”
“可是你自己一人来的?”
老将苍老的声音冲着洛禾而来,仔细看,有几分浑浊的眼神里竟是带了几分慈爱之色。
这年头,能为男人追到这黄沙遍地的战场的女子,倒是不多见了啊。
洛禾思考片刻,如实答道:“我是同殷少将军一起来的,殷少将军奉圣上之命前来领兵,却得知军队已然返回,便向着官路去追了,我有些担心谢南朝,便留了下来。”
“嗯。”
小将默默点点头,“你留下来是对的,谢将军他为了保住我们,中了那个匈奴公主的邪术……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说完,小将有些愧疚的看了洛禾一眼。
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以至于他们三人反应不及时,竟是被一个小姑娘拿捏住了,就算被捉,他们也是凭的要杀就杀,要剐就剐的志气,只是没想到,那匈奴公主的目的根本不是他们几个,而是谢将军!
以他们三人的生命为要挟,逼迫谢将军服下那什么同心引,当真可恶至极!
洛禾得知谢南朝并未将行动告知这三位将军,刚想解释,便听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洛禾眉头一皱,将受伤的三人护到了身后。
这么快吗……
“几位这是要去哪啊?”
纤细却有力,仔细听上去还有几分愤怒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牢门外传来,洛禾提高了警惕,果然是玉娆公主追过来了。
玉娆公主站定在洛禾面前,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仿佛鲜血一般夺人眼目。
“洛禾!今日,我若不杀你,便配不上我这匈奴公主的名号!”
面对玉娆公主的咄咄逼人,洛禾眼中没有一丝慌乱,而是仔细观望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看来他还没回来……
是需要她来拖延时间了。
想到这,洛禾眼神微动,说道:“公主今日不是大喜之日么,为何抛下自己的新婚驸马不要,却来到这阴湿无比的牢狱里?”
玉娆公主好不容易压住的怒火,在洛禾的挑拨下“蹭”的又升了起来,一双纤细的玉手指向洛禾,美眸间尽是嗔视:“都是你!都是因为你,阿朝才会逃婚!”
“那敢问公主,我向来与谢南朝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又是怎样让他逃婚的?且不说这个,单说公主在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给我的未婚夫下同心引,强行令他守卫在你的身旁,这难道就是身为一名公主应该做的事吗?你可知谢南朝是什么样的人?不,你不知道,你只是看中了他那副皮囊,却不知道他骨子里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他宁愿背负万般骂名,也不愿辜负他所爱的人,而你呢,你将他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傀儡!公主真的觉得,这样是爱吗?”
“你……!”
玉娆公主被洛禾的指责堵得哑口无言,却又不想就此认输,强忍住心里被揭穿心事的羞愧之感,急声吼道:“你胡说!阿朝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不。”
洛禾听到凭空横现的声音,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她听到他说,“我便是这样的人,夫人谬赞了。”
玉娆公主仔细辨认后,也是惊了一惊,心中一种不可控制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僵硬的回头,看向站立在阴影里的那道如松柏般笔直的身影,张了张口,一声“阿朝”却堵在了嗓子口,说不出来。
直觉告诉她,她的阿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阿朝了。
那个陪伴自己七七四十九天,对自己百呼百应的阿朝。
谢南朝微微挥手,身后忽然窜出几名黑衣人,在玉娆公主惊讶的眼神中就这样冲了过来,又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洛禾身后的三位将军。
小将最为激动,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忽然出现的谢南朝,道:“谢将军!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老将也看着谢南朝频频点头,“这次是我三人拖累你,你还愿意委身此处周旋,此番大恩大德,末将永不敢忘!”
“老将军客气了。”
谢南朝语气沉稳,“带你们来到北疆的人是我,自然也应当由我来带你们回去。”
受谢南朝命令,千机楼的人先带三名伤员离了场,于是便只剩下了玉娆公主,站在洛禾与谢南朝中间,一双染血一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谢南朝不放,这下,她总算明白过来了,“你的同心引一早就解了,对吗?”
谢南朝看着玉娆,默默点头。
他出征之前,安阳城内虽然处处都在寻那巫蛮族人的踪迹,可就是不得其果,所以他防的便是巫蛮族人已经来到了这北疆,于是便早就预备好了可以解蛊毒的解药,还好,同心引虽然猛烈,却也不至于冲塌他的心智,只是直到今天,身体里那解药才将将除去同心引的全部效果罢了。
所以他将婚期定到了今天,目的便是稳住玉娆公主。
玉娆公主听到谢南朝的一番解释,彻底死了心,却也如同疯魔了一般仰天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
玉娆公主万分的不甘心全在此刻涌上心头,只差一点,她便可以与自己爱的男人长相厮守了,为什么……
“为什么!”
玉娆公主猛地瞪大眼睛,忽然出手扼住洛禾的脖颈,厉声吼道:“为什么你要出现!都是因为有了你,阿朝才会舍了我!如果你不曾存在的话,阿朝她肯定会爱上我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逢
虽然已经入了夏,可今夜的风却格外寒凉,冷若刺骨,又仿佛掺杂了沙场上的冤魂一般,能听到其中若有似无的哀嚎声。
洛禾眼中积满了凉气,冷然地看着此刻正攥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玉娆公主“啧”一声,见洛禾半分都没有喊痛,便又加了一份力,却在加力的那一刻,手腕被猛地翻了过来。
“啊——”
一声惨叫,玉娆公主被洛禾压着手臂跪倒在地,哪还有刚刚的半分嚣张气焰,“你!本公主可是匈奴王的女儿,你竟敢对本公主动粗,小心本公主去让父亲……啊……”
洛禾不管玉娆公主口出狂言,手上又加了一份力。
“真是好笑,公主若是想将自己做的好事亲手捅到匈奴王面前,我自然是不反对的,只是不知道,堂堂匈奴王,若是知道在匈奴已然与我大虞国达成了合议的情况下,其女竟然妄图用不齿的手段强行留下我大虞国的将军,会作何感想?”
“你!”
洛禾一下子甩开手中握着的纤细手腕,拂了拂手掌,就玉娆公主这点力气,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淡然走向谢南朝,洛禾极力抑制住压抑已久的情绪,故作冷淡。
谢南朝好笑地摸了摸洛禾的头发,道:“怎么,许久不见,连夫君都不认得了?”
洛禾猛地盯了谢南朝一眼,这厮真是越来越不收敛了!
虽然早已猜到了谢南朝是伪装的,可当他真的与她冷眼相对时,她的心情是如何的,谢南朝不会想不到,如今一个字都没有解释,就对她这般嬉笑,还真是厚脸皮!
却也是知道谢南朝的苦衷的,洛禾忍住心中苦闷没有爆发出来,却也不想在此刻与谢南朝再交谈,便略有些不自在地找借口道:“我先去同大家会和,你收尾。”
谢南朝眼里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好像总算看出了洛禾情绪的不对劲,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了点头,“路上小心,等我回去。”
“好。”
洛禾最后看了玉娆公主一眼,背身离去。
洛禾走后,谢南朝继续问道:“公主,现在可否告诉我,那巫蛮族的药蛊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玉娆公主神情几欲崩裂,冷言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娶我。”
谢南朝眼中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唇角微微划过,直接转过了身,“既然公主不想说,那便算了,凭本候自己,找到他只是早晚的事,至于娶谁,那是本候的自由,这辈子,只爱洛禾一人,娶她一人,再无其他可能。”
从玉娆公主那得不出什么消息,换句话说,谢南朝也没想到玉娆公主能与他说出什么有用的。
终于回到了临时安排的住处,谢南朝在拜访三位将军一番后,迫不及待地便要去找洛禾,却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屋子。
从前在安阳城的时候,洛禾总会为他留一扇窗,留一盏灯。
今日竟是没有了,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去了什么东西一般。
门外站了许久,谢南朝却不想离开,想到洛禾刚刚的表现,总觉得她是生气了,若是生气了,便应当是故意的才对……
时不时地弄出点响动,告诉屋内的洛禾,他还没走。
终于,在谢南朝扔出第十块石子的时候,面前的门“砰”的一声被摔了开来,谢南朝却不气,满眼含笑地走了进去,顺手又将门合上。
屋内洛禾终于点起了一盏灯,因着边疆地区本就短缺,这烛光也要暗了不少,再加上这地方本就是千机楼的人临时找的驿站,又隐蔽,条件更是堪堪容忍罢了。
洛禾弯腰挑着烛芯,背对着谢南朝。
谢南朝看了一眼,径直走过来,洛禾刚刚起身,谢南朝手探过去,刚好环住盈盈腰身。
“你……”洛禾用力去打谢南朝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她还没消气呢!
谢南朝却越来越过分,整个下巴都埋进了洛禾的脖颈,时隔半年,终于再一次被这股幽香所包裹,仿佛身心都舒展开了一般。
“好想你。”
谢南朝的声音已经有些呢喃,仿佛远航的帆船终于回到了港湾一般,一瞬间便放下了一切疲乏。
洛禾的心被这三个字揉的软了又软,刚刚的气更是直接消了大半。
谢南朝却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掰过洛禾的身子,在她衣领处仔细端详,“那天……没伤到你吧?”
洛禾顿了顿,明白了谢南朝话中之意。
他说的,便是自己被玉娆公主带过去欺辱之时,谢南朝为了让她不再受冷箭之苦,这才假装不识,看上去掐自己脖颈时用了十分力,其实还不到三分,并且还趁着将她推开的机会把匕首塞到了自己怀里,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能够在牢狱里来去自如的原因。
也就是从包裹匕首的绢帛上,洛禾得知了谢南朝是被三位大虞国将军给绊住了脚步,不由得与玉娆公主周旋,这才在北城耽误了时间。
所以她将计就计,进入地牢后便将三位将军救了出来,再与彻底揭开同心引的谢南朝会和,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她不能骗过自己的心,谢南朝与玉娆公主那些接触,都是真实存在的。
谢南朝他真的在一段时间内,差点爱上另一个女人。
想到这,积累许久的泪水再也隐忍不住,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洛禾自知失态,赶紧背过身去拭泪,却被谢南朝直接拥入怀中,“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只是景明帝在我军队里做了手脚,他们与匈奴里应外合,北城差点失手,还好我安排的人及时赶到,这才将那些逆贼尽数消灭,拿下了北城和匈奴王的承诺,可那时候我力不从心,没有注意到几位重伤的将军竟然被玉娆公主挟持了,这才导致了以后的事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洛禾忍住抽抽搭搭的哭泣,狠狠埋在谢南朝怀里,贪婪地感受着鲜活的心跳。
“傻瓜,我在乎的,只有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回程
夜色清凉如水,昏黄的烛光下却是沁人的暖色。
两道隔着半载相思之苦的身影相拥而立,小小的烛火团成一团橙红色的光辉,将二人的影子辉映在地面上,一阵清风拂过,影子略有晃动,似是不经意一般,又好像是动情已久,影影绰绰间,本来近在咫尺的唇交织在了一起,男人的手臂扣住怀中人儿的后脑,几乎要将这半年里积攒的思念全都宣泄在这一吻里一般。
谢南朝几乎不敢去想,若是让他再一次和洛禾分离如此之久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敢想,却明确地知道,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阿禾,待成婚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可好?”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谢南朝轻轻吻在洛禾泛红的耳垂上,闹得洛禾心痒,又跳得厉害,喘了半天气,才吐出一个“嗯”字,谢南朝却不肯放过洛禾,捧过面前娇嫩地仿佛要滴出水来的脸颊,黝黑的眸子轻合,再次吻了上去。
第二天,落后的队伍终于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匈奴王在得知玉娆公主差点开罪谢南朝这个玉面阎罗王之后,一气之下也不顾之前的疼爱,竟是直接关了玉娆公主的紧闭,顶着莫大的压力,玉娆公主这才供出了是一名巫蛮族的男子指使她做的这事,她也不过是贪心被利用了罢了。
只是让玉娆公主去想那人的长相,声音,甚至特征,竟是都毫无收获。
就像是被下了遗忘咒一般,玉娆公主只记得有一个人曾给过她记载了各种咒术的古书,又交给了她同心引,其他的一概记不得。
对此,谢南朝并没有做什么追究。
洛禾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知道,玉娆公主也只是被利用的?”
谢南朝似乎也在想事情,听到洛禾忽然开口,反应了半晌,这才说道:“不错,我曾见过那本记载了巫术的书。”
洛禾惊了惊,又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所以那个阵,是你给我的提示,对吗?”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那棵枯树上的标志眼熟,经谢南朝一提,她恍然想起,那不就是她曾经送谢南朝的生辰礼物,那枚玉锁上的标记?
原来如此!
谢南朝定是从那本巫术书籍里看到了什么方法,在得知玉娆公主想用阵法将自己和殷红绡困住之时,才想方设法给了自己这个提示,而自己看到那标志眼熟,便一定会接近那棵枯树,如此一来,她和殷红绡便成功入了城。
听到这,洛禾此行的疑惑才算解了个明白,回头看了一眼慢慢缩小,直至变成黑点的北城,洛禾心里感慨万分。
没想到就这样来北疆走了一趟。
也不知道殷红绡带领的大军行至何处了,他们还能不能追赶的上。
大军步伐和缓,而他们仅仅几人赶路,又是走的快捷之道,应当是有几分可能的。
偶然间闲暇了起来,洛禾竟然有些无所事事了,只能去看谢南朝,却发现谢南朝端坐在马背上,可心思却像飞远了一般,眼神有些空洞。
洛禾拍了拍马背,枣红色的骏马快走几步,与谢南朝步伐齐平,洛禾轻声问道:“可还有什么忧心的事?”
“嗯?”
谢南朝猝然转头,眼神集中起来,笑着抚了抚洛禾的头,道:“忧心啊,忧心回去之后该怎样娶你。”
洛禾被谢南朝突如其来的话给挠到了心,脸颊顿时就有些发烫,洛禾赶紧扭了扭马头,快鞭向前走去,“竟说些浑话,不理你了。”
谢南朝笑着看洛禾离开,也驾马去追。
只是表情却倏然冷淡了下来,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
那个神出鬼没的巫蛮族人到底是谁?
饶是他拥有千机楼的信息网,也只是能知道这人在自己出征之时也离开了安阳城,这才多了个提防,至于真的在北疆遇到了那人的手段,只能说这次运气好,碰巧簪月阁还有那么一枚解药罢了,若是他再少一点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次的胜利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轻松的感觉,只要一天没有找到那个人,谢南朝的心便一天悬着,以前怎样都好,可现在不一样了,他马上就要同阿禾成家,就意味着从此之后的他,并非全无软肋。
若是那人将心思动到阿禾身上,他该如何是好……
“驾!”
奋力一蹬,身下的快马立刻扬起了前蹄向前奔跑而去,看到面前近在咫尺的红衣女子,谢南朝悬着的心逐渐稳了下来。
神出鬼没又如何?
便是追到天涯海角,屠尽天下恶人,他也会护她一生,绝不退缩。
正如洛禾所料,殷红绡率领的主力军脚程缓慢,再加上殷红绡本来就有意放慢了脚步等待洛禾,不出三天,竟然真让谢南朝这一小队人马追上了军队。
听到前方整齐一致的行军声,洛禾不由得心里激动了起来,驱马追赶上去,殷红绡此刻正随在队伍中央,丰富的作战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让她早已发现身后有一队人马正在悄悄接近,只是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殷红绡才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那队里竟有一人全然不顾地直接追了上来,殷红绡便不得不多加注意了。
只是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那一身红衣猎猎,驰骋在枣红色战马上的女子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前几天在北城与自己分别的洛禾。
洛禾追上来了,难道说……她找到谢南朝了?
殷红绡赶紧发起号令让众军停下,自己则驾马从队伍里掉头回转。
“阿禾!”
“殷红绡!”
洛禾拉紧缰绳,停在殷红绡面前,前些日子二人在命运未知时分离,如今安稳见面,竟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万幸的感叹。
“你可还好?”
殷红绡上下观望洛禾一眼,洛禾便知道殷红绡问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其他的。
自己都这样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了,殷红绡问的便只能是谢南朝了。
想到这,洛禾轻巧一笑,说道:“我带他回来了。”
看到洛禾眼里满足的笑容,殷红绡愣了愣。
有多久没见洛禾这样笑过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借口
自从谢南朝在北疆全无音讯开始,洛禾便没有了这种让人荡漾到心底的笑容。
她也会笑,可那笑大多是为了安慰身边的亲人,为了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相信他。
可现在,她终于带回了她的他,终于真正露出了笑容。
殷红绡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殷少将军若是担心我,何不亲自来问好?”
斜刺里插进来一阵声音,洛禾赶紧回头踢了谢南朝一脚,这谢南朝,会不会说话的,明明知道殷红绡讨厌他,语气还如此轻浮,生怕殷红绡又生气,洛禾又赶紧转回身子,想着去跟殷红绡解释,却见殷红绡面上好像并没有半分要生气的样子,反而是轻笑了一声,“哼,侯爷这次立了大功,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怎会舍得出事?”
什么情况?
洛禾夹在谢南朝与殷红绡之间瞪大了眼睛,之前的殷红绡见了谢南朝是绝对没有好脸色看的,怎么这一次却如此缓和?
就算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她还以为以殷红绡傲娇的性子,怎么样也不会如此干脆的。
自己还正考虑如何告知殷红绡谢南朝的功劳,才能让殷红绡听着舒服,好放下对谢南朝的成见,却是没想到,如今都不需要自己做这个中间人,这两人就已经和解了?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对于这样的结局,洛禾自然是十分乐见其成的,便也不再追究了,只是殷红绡的态度转变,她到底还是要问清楚的。
于是趁夜间军队整修之时,洛禾悄悄来到了殷红绡的帐篷,殷红绡正捧着一本兵书,见进来的是洛禾,不由得调侃了句:“呦,准新娘子,这么晚了不陪着自己的夫君,来本将军帐里作甚?”
洛禾一下子就听出来殷红绡是在取笑她,也不生气,牙尖嘴利地反驳道:“这不是看将军一个人孤单可怜,才来陪陪将军,毕竟将军那夫君,还不知道在哪呢。”
殷红绡气的将兵书砸了过来,洛禾笑着躲过,又恭恭敬敬地将兵书给递了上去,讨好地笑了笑:“同你开玩笑呢,知道你志在疆场,不拘泥于儿女私情,实在是令人钦佩!”
“哼。”殷红绡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谢南朝去慰问行军了,洛禾一人待着也是无事,又恰好白日疑惑不得其解,这才来寻殷红绡,“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为何对谢南朝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听到洛禾果然是为了这个问题来的,殷红绡默默叹了口气。
这丫头,总是过于聪明了,就让她以为自己是看重她,才硬生生把谢南朝给看顺眼了不好吗,非得让自己说出缘由。
见殷红绡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洛禾干脆出言威胁:“你若是不说,婚礼就不让你来喝喜酒了!”
“你!”
殷红绡点了点洛禾的额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男人果然误事!”
洛禾见有戏,又紧跟着说道:“那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为何对他改观?”
殷红绡也是服了洛禾这个问话能力了,这要是放在军营里,完全是一点水平都算不上,可放在自己这……自己怎么就如此想开口呢?
罢了罢了,不过是服个软,她殷红绡能屈能伸,还说不了这几句赞赏的话了?
轻咳几声,殷红绡终于在洛禾期待的眼神下开了口:“此事还要从我追赶上大军的那天说起……”
当时她追上大军之后,生怕主帅不在,军中生乱,便费了心思去整顿,却不料,在她还没有开始整顿之前,便有几名百夫长领着各队的名单来交予自己,并且当众报道,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时的军心,哪怕是她殷家军,也堪堪与之相比而已。
更重要的是,除了正经军队,谢南朝似乎还有自己的势力,这些人虽然都披着盔甲,可军营中人什么行为作风她还是清楚的很的,而这多一分的关注,又恰恰让她发现,谢南朝带的这些人竟然比军中之人还要整肃,军人汗流浃背之时,他们却挺立如松。
她并不是什么拘泥规矩之人,来之前,通过景明帝的所作所为她便清楚,此次出征谢南朝面临的将不只是外敌,更难以应对的是内贼。
所以谢南朝带了自己的人混在军中,巧妙地躲过了内贼作乱,这在她看来也是最合适的处理方式,只是急需操作性,除了私人的势力要靠得住,更重要的是要更强,而谢南朝,他做到了。
行军路上光身旁的小兵们夸赞谢南朝是如何机智,在几位大将军临时反叛之时迅速决策,又干脆拿下的话就快磨得殷红绡耳朵要出茧子了,此番亲眼所见,又言语轰炸下来,她能对谢南朝改观不少,也并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谢南朝有了自保之力,而且是韬光养晦已久。
只这一个理由,便足够了。
她之所以看不上谢南朝的作风,便是因为他白瞎了远安侯这个名号,靠着谢家的庇护为虎作伥,却不知道为在宫里举步维艰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考虑一分。
而如今看来,谢南朝并非是全无打算,他有自己的势力,有自己的算盘,看来之前也是怕过早暴露引起诸多不便才伪装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一个人能忍受住身边所有人的非议,闷声做大事,是需要非常坚韧的心智,而身为远安侯,遭受的非议更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总之,谢南朝这一个翻身,从她最厌恶的那种人骤然引起了自己的几分敬佩,虽然是事实,却并不是很想承认。
殷红绡傲娇地看了洛禾一眼,还好有洛禾在,反正凭着跟洛禾的交情,这谢南朝是不得不结交的,如此便好了,就当她是看在洛禾的面子上认可了谢南朝,这样她面子上也好看。
越想越合理,殷红绡看洛禾的眼神不由得更温和了些。
洛禾被殷红绡莫名其妙地眼神看的一阵发抖,“我……没事了,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凉薄
回程的路途十分安宁,比起洛禾与殷红绡骑行而来自然是花费了更久时间的,只是军中的安全隐患,那些被景明帝派来的暗线在与匈奴一战中已经尽数除去了,托殷红绡的福,一支军队规模再庞大,有两个将军带领,那也真是奢侈无比了。
七月底,大军回城,百姓们听闻此次又打了胜仗,谢南朝那厮又在进城的时候将军队主导权扔到了殷红绡身上,自己早图清闲去了,于是在旁人眼中,这场胜仗中居于首功的便是殷红绡,殷红绡心里暗骂谢南朝溜的可真是时候,一边又暗自回忆着,真是仿佛回到了她刚刚从岭南回安阳城的那一天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百姓。
可不同的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同了。
素未谋面的洛禾与她趣味相投,也正是因为洛禾,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的一粒小石子一般,她的人生轨迹渐渐发生了偏移,从无比看不起谢南朝那人,到现在与他们统一战线,人生总是如此变化无常。
可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却无从得知,殷红绡只知道,她是在顺从自己的心罢了。
不错,顺从自己的心,接下来,便是洛禾的喜酒,在之后……她也该回岭南了。
景明帝已然决定对谢南朝动手,这说明他已经按耐不住了。而她在岭南的殷家军,虽然现在并没有其他势力能与之抗衡,可景明帝用来对付谢南朝的方法却让她猛然惊醒。
景明帝竟然妄图联合匈奴!
他现在已然疯魔,浑然不知此番做法相当于引狼入室,只要让匈奴沾染一点军事事宜,那么他们便会像蝴蝶扑闪翅膀掀起的一阵风一般,看似不起眼,却早已在暗处影响着许多事情。
所以岭南她必须回,殷家军她必须护。
而且萧承泽那人属实是靠不住的,如今看来,能在这局中独善其身已然是不可能了。此行岭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便是说服父亲……
殷家,或许该站队了。
谢南朝是最不想面对百姓们的嘉赏的,于是在大军进城之时便果断选择了开溜,捞起洛禾便向墨居跑去。
与其啰啰嗦嗦被堵在路上,还不如同他的阿禾单独待在一处的好。
“景明帝那边……该如何去说?”
洛禾为谢南朝解着盔甲,眼眸中闪过几分担忧之色。
谢南朝闻言,冷笑一声,嘴角轻挑,“他自己做了什么肮脏事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还需要我去提醒?”
想到这,洛禾便不由得去想,若是谢南朝不是谢南朝,也不是殷红绡这般走五十步便要想百步的人,而只是一个青年少将,好不容易得到重用,满腔热血尽洒疆场,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崇拜的、尊敬的圣上为了不让自己揽过功劳,竟然暗中下手。
是怎样暗中下手的呢?
洛禾想到景明帝那些所作所为,身边戾气更深。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了,却非要派人干扰胜局,为的就是不让将军居功!可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将军身后的百万大军要如何?
他有没有替他们考虑过?
他们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有的尚且年轻,一身抱负无处挥洒;有的已有家室,妻子儿女尚且在家中日日祈祷丈夫平安归来;有人年至花甲,却仍然放不下驰骋沙场的孙儿,需要每一战都放在手底下才安心……
洛禾笑的无奈,笑的苍凉。
想来是没有的。
景明帝如此做法,简直是寒了众人的心!
“也对。”
无所谓地扯扯嘴角,“就算他知道这一切事实,也不会将一切功劳算在你身上,让殷红绡去,也算给了他台阶下,我们也免了气受。”
谢南朝闻言,好笑的敲了敲洛禾的额头,“所以说你夫君是不是很聪明,从一开始,这赏赐就要了一个你。”
听到谢南朝又提这个,洛禾不由得有些羞红了脸,却又猛然想起来什么,拧着谢南朝精瘦的腰身嗔视着他看,“什么意思,什么叫只要了我?难道我不如那些赏赐值钱吗?还是说你想让景明帝给你多赏些姬妾?啊,侯爷?!”
谢南朝赶紧讨饶地去扒洛禾的手,揪下来,又紧紧握在手心,不但不生气,眼神还骤然温柔了下来,“傻瓜,我都说过了,从小到大,我只喜欢过一个你而已。”
洛禾这才放下了要揍他的心思,乖乖靠在谢南朝怀里,享受不多有的温暖。
却有一道身影忽然闪进来,看到二人拥在一起,也只是见怪不怪地行了个礼。
“恭喜主子凯旋归来!”
追月单膝跪地,端端正正,语气里藏了几分明显的激动。
谢南朝点点头,“起来吧,这些日子留在簪月阁也辛苦你了。”
追月赶紧摇头,“不敢,这都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追影受了些伤,这些日子你暂且歇着,好生照顾他。”
“什么?”
追月猛然抬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看的谢南朝也吃了一惊,“怎么,他没有同你说?”
追月思虑半晌,又摇了摇头。
谢南朝心里觉得好笑,追影那人,虽然性子软了些,却是极为细心的,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重用追影的原因,而追月则恰好相反,性子烈又胆大,两人倒是互补的很。
可是二人之前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误会,他这个做主子的都能看出来追月对追影的爱答不理,于是本来想趁这次机会让二人好好解释解释,可谁知道,追影这个木瓜脑袋,受伤了竟然瞒着追月?
看到谢南朝百般回转的表情,洛禾仿佛明白了什么,便开口劝道:“既然你主子都发话了,你便去吧,近来也没什么大事,追影早点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追月也真正落实了追影受伤的事,心里不禁暗骂,这男人可真是一顿磨磨唧唧,受伤了也不知道吱一声,还等她亲自去服侍不成?
难怪到现在了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莫不是……伤的很重吗?
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追月便迟钝了许久,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是有事要禀告的,赶紧说道,“主子,前几天死狱突发发火,废时许久才扑灭,死了不少人……”
“李念昔也在其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 青楼事件后续
追月离去后,洛禾与谢南朝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刚刚追月说,李念昔死了?
死狱,顾名思义,专为关押的死囚犯所设而李念昔对殷红绡下毒,景明帝为了保全自己在岭南殷家面前的地位,更是不惜选择牺牲李念昔,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如今马上就要秋后问斩了,却忽然出现了这种事情。
怎么想,都觉得死狱这场火烧的有些莫名其妙。
想到什么,洛禾忽然说道:“不如,我去问问慕容青和,若是李念昔是假死,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谢南朝却摇摇头,“非也。”
“李念昔同玉娆公主一般,都只不过是那人的一个棋子罢了,那人做事如此谨慎,绝对不会招惹慕容青和。”
洛禾点点头,却见谢南朝看着她,忽然变了眼神,“慕容青和……这个人性子还算可以,但是因着他与你的渊源,还是少接触为妙。”
洛禾也懂,点点头,却又无奈地摇摇头,“上次为了救温珩,我不得不趁机混进慕容府,这消息是慕容青和送的,我又是趁着他的婚礼进的府救的人,欠了他一个人情。”
闻言,谢南朝眼神抖了抖,那些日子他忙着和景明帝派来的那几个叛贼周旋,温珩的事便没能顾得上,还好洛禾在这边,他才能安心留下。
“辛苦你了。”
谢南朝环过洛禾的腰,低声道:“你救温珩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这个人情我也有份,我来替你还。”
想到与慕容青和有家仇在身,着实是不方便的,本来她心里就有些别扭,听到谢南朝这样说,心里一块大石头仿佛终于落了地一般,轻松的很。
猛地吸了一口谢南朝身上的清香,洛禾咕哝着声音点了点头,“还好有你在。”
“说什么傻话呢。”
谢南朝好笑的勾了勾嘴角,什么叫还好有他在?
“我会一直在的,好不好。”
“好……”
簪月阁。
沉香木门被轰然踢开,屋内床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瓶更是一个脱手便滴里嘟噜地滚到了地上。
追影也无心去管是谁了,赶紧追着那药瓶去追。却不小心一下子扯动了腹部的伤口,一阵刺痛骤然从伤口处蔓延开来,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快了……
差点就能够到药了……
只是,忽然在追影之前伸过来一双又细又白的手,两根修长的手指一挑,圆圆的药瓶便到了那只手上,追影完全追了个空。
嘶……
又是踢他门,又是抢他药,饶是追影脾气再好,此次也是忍不住心里的几分怒火了。
“你……想怎样?!”
追影忍住疼痛,努力起身,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跟他这个伤员胡闹。
待看清楚那人面容时,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追月笑的张狂,手中把玩着清凉的药瓶,轻笑道:“我还想问你,你想怎样?”
“背着我跟随主子去了北疆,又弄一身伤回来,还不告诉我,追影,你到底想怎样?”
追月每说一句话,就前进一步,硬生生地将追影给逼迫到了床上。
追影颤颤巍巍地不敢看追月,当时追月本想随主子去北疆,是他打晕了追月,又替她上了路……
所以受伤了就更不敢告诉她了。
无比的心虚甚至都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追影反应过来之时,却已感觉到伤口处一阵清凉。
低头一看,追月早已掀开自己的衣襟,在那裂开的伤口处涂起了药。
“你……!”
追影叫追月丝毫不顾及男女之别,一下子羞红了脸,追月她……好歹也是个女人!要不要这么彪悍的!
“我什么我?!”
追月抽空瞪了追影一眼,手中动作猛地加重,又疼的追影一阵唏嘘。
“看你长不长记性!”
追月看教训够了,便也不再捉弄追影,安稳给他上起了药。
房间里突然弥漫开了诡异的寂静,追影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低头去看追月,她少有的没穿夜行衣,虽然仍是一身黑衣,可宽袖下白皙的手臂却有些晃眼,一对睫毛又浓又密,不断地扑闪着,像精灵一般,再往下,便是……
追影不由得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之前与追月也是死人坑里搀扶着走出来的生死之交,怎么那时候没觉得追月是个女人,如今却……
心跳的如此厉害。
“好了。”
正心猿意马之时,追月猛地站了起来,十分不客气的将绷带给他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直身子拍拍手,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般。
“那你好好休息,下次换药我再来。”
追月留下一句话,便要转身离开,追影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口比脑快地喊道:“等等,别走!”
“嗯?”
追月不由得回头看了追影一眼,眼中尽是疑惑,“怎么了?”
追影眼神躲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理由让追月留下,只是潜意识里总是觉得,那些在疆场上的日子里,脑中想过最多的便是和追月一起过生死关的时候……
满脑子都是追月的脸。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追月又在眼前,就想着哪怕能同她多说一句话都是欣喜的。
当下,追影轻咳了几声,方才问道:“你之前……我是说我替你去北疆之前,温珩刚来的时候,你为何生气?”
气到不理我……
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追月皱了皱眉,仿佛思虑了许久才回忆了起来,长长的“哦”了一声,才冷笑一声说道:“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追影看上去是个老实人,实际上对于青楼交易如此娴熟罢了,生气倒谈不上,毕竟……也没那个必要。”
“走了。”
话毕,追月也不管追影作何回应,潇洒地出了门。
追影一人独自凌乱,仔细回味着追月说的那句话里每一个字,便更加凌乱了。
那一次,他们去青楼,不是为了给洛小姐买解药的吗……他不过是怕追月羞于去这种地方,便拍拍胸脯说了句“我带路!”。
这……也有错?
第一百七十七章 提亲
仲夏的蝉鸣声总是此起彼伏,一大早伴着晨光便响个不停。
洛禾睁开眼睛的第一刻便有些烦躁,冥思许久,刚要喊桐儿的名字,却忽然想起来,桐儿早已经不在她这了。
心中一片黯然,桐儿这不辞而别总归是让她有些失落的,虽然与桐儿相识并不久,可自己也不是全然将她当做丫鬟来看待的,桐儿是她的朋友,活泼又灵动。
只是洛禾想不到,就算自己已经尝试着去理解桐儿了,却还是得不到她的信任。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桐儿的身份不会那么简单,甚至请谢南朝帮忙打探过,也在桐儿面前旁敲侧击过,只是桐儿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并且在她从北疆归来之时便一走了之了。
洛禾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心思怅然。
视线里不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眼前跳过来跳过去,一会擦拭桌案上的灰尘,一会又往她向来不爱照料的花上洒些水,哼着歌的桐儿宛如一个草丛中飞舞的精灵一般,为她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唉……
长叹一口气,洛禾无奈地合了合眼。
罢了,有缘自会再相逢,自己这般伤感又有什么意义呢?
定了定神,洛禾便自己起身了。
收拾好屋子后,洛禾正要出门,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焦急的脚步声,生怕是出事了,洛禾赶紧系上腰封,有些慌乱的开了门,被门外疯狂敲门的小厮吓了一跳。
“小……小姐!”
小厮见洛禾忽然开门,眼中又惊又喜,洛禾心头一跳,小厮这样着急来叫自己,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
洛禾一边随小厮前行,一边问道,“可是哥哥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小厮听到洛禾这样问,先是愣了半晌,而后又赶紧去追洛禾的脚步,“不不不是……小姐,不是大少爷的事,是你的事啊!”
“我的事?”
洛禾倏地停下脚步,眼睛愣愣地看着小厮,“你说……谁?”
我的事?
洛禾下意识地用手指向自己,她能有什么事?
小厮好不容易追上来喘平了气,这才解释道:“是侯爷他……他来提亲了!”
提亲?!
洛禾愣了愣,谢南朝,前几日还见过他,怎么没听他提起过这事?
“洛小姐莫不是忘了和本侯有婚约在身了?”
熟悉的声音从大堂内传来,洛禾回头,赫然便是谢南朝,他正陪同在洛擎身旁,二人一起向这边走来。
如此这般,她倒是差不多想明白这大早上的到底是有什么事能让小厮如此心急火燎了。
“本侯自北疆凯旋而归,特来履行当日给洛小姐的约定。”
谢南朝靠近洛禾,端正抱拳:“洛小姐可愿意嫁我为妻,一生一世,相伴到老?”
洛禾精神还未完全醒过来,便遭受了谢南朝如此正经的一面。
洛禾轻咳一声,仿佛能看到谢南朝眼眸深处的那一丝笑意。
是了,明明两人早已暗定终身,前些日子谢南朝还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喊她夫人,今天当着父亲的面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可毕竟这些明面上的步子该走还是要走的,尤其是当着父亲的面。
想到这,洛禾特意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眼神,又微微低头,声音小到几不可闻:“我愿意。”
谢南朝眼角的笑意几乎要泛出来,强忍住其他在洛擎面前不该有的念头,只是伸手揉了揉洛禾的头,又转身看洛擎:“都督可都看到了,我与阿禾确实是两情相悦,都督大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我。”
洛擎看到手紧紧握在一起的二人,目光幽深,仿佛隔过了万年时空,心思逐渐飘远。
小六,若是你也有这个机会,亲眼看看女儿心有所属,看看那个将要陪阿禾共度一生的男人,该多好……
一想到洛禾的母亲,洛擎一颗心便软的一塌糊涂。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洛擎掩饰住眼角要流淌下来的泪滴,大步走向谢南朝和洛禾,用力拍了拍谢南朝的肩膀,声音中含了几分闷色:“好好照顾阿禾,我不管你是什么侯爷,是什么地位,也不管你以后想要做什么,我只管我的阿禾,其他的无所谓,可若是你让我的阿禾受到一点伤害,给我等着!就算赔上这条老命,我也定当要与你不死不休!”
谢南朝闻言,眼神中满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伯父放心,阿禾一生平安也是我心中所愿,如果有谁想伤害阿禾,先让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洛禾赶紧去晃谢南朝的胳膊,这是说的什么话!
却是洛擎忽然又轻拍了下洛禾的肩膀,洛禾下意识地与洛擎对视,一下子愣住了。
她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洛擎下巴上新生出的胡茬,还有鬓角的白发。
最让她心疼的,还是洛擎眼里那几点亮晶晶的泪光。
“孩子,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委屈,千万别藏着掖着……”
洛禾重重点头,握住洛擎的手左右摇摆,故作轻松地说道:“父亲怎么一副以后就见不到女儿的样子,侯府离墨居本来就不远,女儿也会常来看您,不好吗?”
洛擎闻言,便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大力揉了揉洛禾的头,“是啊,到时候,我们一家仍然能够团聚,罢了罢了!总归是喜事,是为父有些太过于伤怀了!”
“伯父也是慈父心怀,只是伯父放心,我对阿禾,绝非一时起意,我二人的经历和感情也不是外界能看到的那般空白,所以请伯父相信我,也相信阿禾的眼光,可好?”
谢南朝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清风朗月的模样,看得洛禾竟然红了红脸。
洛擎看着谢南朝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满意之色,却是笑了笑,又厉声喝道:“那你还叫伯父?”
洛禾与谢南朝皆是一愣,而后又相视一笑,谢南朝便干干脆脆地喊了声“父亲。”
洛擎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却也知道,这对于洛禾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总不能让洛禾带着仇恨过一辈子。
那些事完成过后,应当是要为洛禾寻找一个归宿的,而谢南朝的出现,或许本就是命中注定。
第一百七十八章 聘礼
今日谢南朝来提亲,顺便就留在墨居用饭了,只是洛离与李念昔都不在,这饭桌上的确是冷清了些。
众人吃的冷清,可这份安静却被门外的喧哗打破。
小厮开门去探,只见门外众人纷纷围着一辆装潢华贵的马车,一时之间唏嘘声四起,小厮也愣了愣,这才问道:“是何人来访?”
听到询问,马车内才堪堪探出来一只纤细的手腕,轻巧拨开门帘,一身水蓝色细旃烟罗伴着一阵清香从车厢里缓缓走出,头上挽着的飞仙髻更显得这女子貌若天仙,精致的云鬓里点缀着一支玉兰簪,细腰曼妙,系着花啡绣金花卉纹样腰带,上挂了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真真如天仙下凡一般。
更是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当即大喊道:“这不是簪月阁的那位楼月姑娘吗!”
顿时一阵惊呼,这簪月阁的楼月姑娘怎会出现在这种小巷子里?都知道簪月阁里的物什非富即贵,这楼月姑娘在寻常百姓的眼里也早就成了千金难得一见的谪仙一般的人儿,谁知今日竟能在这外面遇到,众人觉得稀奇,赶紧多看了几眼。
楼月也不恼,倒是出乎众人意料的亲和,面对众人的猜疑,也只是笑了笑,便示意身旁的随从一眼,随从会意,清了清嗓子,便开口解释道:“远安侯府远安侯,欲迎娶洛家洛禾小姐,故在我簪月阁定制了聘礼,今日我家主子是特意来送聘礼单子请侯爷过目的。”
此言一出,满场鸦雀无声。
可这短暂的寂静过去之后,便是暴风雨一般的轰烈。
所有人都炸了,想这簪月阁是什么地方?只看财富不看地位,想进去还得凭身份玉牌,寻常百姓别说是买一块玉佩了,就是求个香囊都望而却步,可这谢侯爷家底到底是有多丰厚,才能在这簪月阁定下整个聘礼单子!
这下怕是整个安阳城的人都要知道谢南朝给洛禾的聘礼是出自许多人看都没有机会看到的簪月阁了。
洛府小厮很是时候的打开了门,看到楼月,愣了一愣,带听清楚楼月的来意之后,更是僵在了原地。
这……
“老……老爷!”
这他可做不了主啊!
颤颤巍巍地将楼月引进墨居,小厮头上冷汗直流,这时候洛擎三人也早已听着动静走了出来,楼月迎面捧上三人,微微欠身道:“侯爷的聘礼单子楼月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拟好了,特来相送。”
谢南朝淡淡点头,伸手去接,楼月却笑了,“侯爷可能不知道,这聘礼单子,是要当面唱出来的。”
唱?
洛禾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婚礼的流程,心里暗自惊讶几分,却见那边楼月已经招呼来了一名长相秀气的白面小生,这小生看上去便怪惹人喜爱的模样,只见他面对诸多人也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拂了拂袖子,从楼月手中接过镶着金边聘礼单子就开始唱,不愧是楼月选中的人,只听这白面小生声音悠扬又敞亮,丝毫不受年龄尚小的影响,反而大气的仿佛一名足具气场的官家人。
随着小生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始唱,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劲了。
按理来说,寻常人家的聘礼,从聘金,到聘饼再到一些自己相中的贵重物什,加上去也不过四五页,可这簪月阁给列的聘礼单子,竟是足足有九页!
从家具檀木到珍珠宝石,从玉盘珍馐到金银首饰,最后是房产店铺……
洛禾无奈地扭了一下谢南朝,他是把远安侯府的家底给她掏过来了吧!
谢南朝笑嘻嘻地讨饶,众人好不容易等那小生清朗的声音停了下来,皆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又看向谢南朝,可是太想听这位一掷千金的侯爷解释一下子了。
谢南朝却也不看别人,只是向洛擎拱了拱手,道:“我知晓阿禾对于父亲来说是无价之宝,南朝用多少聘礼都换不来,只是也想让父亲看到我的心意,我是真心实意爱护阿禾,也是真的想护她一辈子,这些聘礼便代表我的态度,今后亦是如此,我的,便是阿禾的,绝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说实话,洛擎在看到谢南朝如此大手笔之后,心里不可谓不敢动。
明明已经是圣上的赐婚了,圣命不可违,就算谢南朝只做做面子工程,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可他却偏偏用最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他对阿禾的重视。
点点头,洛擎发自内心地说道:“你有心了。”
楼月也笑:“侯爷,看来簪月阁是完成了您给的任务了,这次与侯爷做生意十分痛快,既然侯爷已经与洛家小姐喜结连理,那么洛家人以后来我这簪月阁,便也是贵客,无需客气。”
洛禾明白楼月在外面还是要掩饰一下与谢南朝的关系的,只是没想到,谢南朝竟然借着这个送聘礼的机会给洛家和簪月阁也牵上了线。
他倒是有心了。
谢南朝这人还真是让人没话说,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总是能提前做好下一步的准备,本来送聘礼就是逃不过的事情,可他却偏偏能趁着这个机会将与簪月阁的关系搬到了明面上来。
在外人眼里,顶多会说楼月与远安侯府合作十分愉快,这样的话以后簪月阁再掺和谢南朝的事就不会惹人生疑了,当真是一箭双雕。
送走了楼月,小厮们一箱又一箱地运着簪月阁随后派人送来的聘礼,谢南朝这人实在是太过张扬,这当天还没过去,几乎整个安阳城都知道他从簪月阁给洛禾定聘礼了。
谁家又办红白喜事了向来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头,这次谢南朝搞出的动静和规模又无一不是前所未有,在安阳城里产生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就连景明帝也得知了他这个名义上的小舅子竟然拿这破天的富贵不当钱看,反而来讨好新妇。
不过这倒是令景明帝本来有些悬着的心暂时稳了稳,仿佛谢南朝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谢南朝一般,惯会败坏谢家的家底。
只是经过了北疆一战,就算他再这样安慰自己,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李念昔作怪
慕容府。
慕容青和听到下人们传来的风言风语,神色淡然。
只是经常性停留的毛笔却仿佛出卖了他的心思一般,浓重的墨水不小心滴在了雪白的宣纸上,上一个字刚好停留在“禾”上,末尾那一笔被浓墨晕开,不断地变化,最后变得不成样子。
慕容青和猛然回神,将笔尖垫在了砚台上,又将毁掉的宣纸揉成了纸团,扔进纸篓。
这动作仿佛是一种习惯。
再看纸篓里,早已经叠满了废弃的纸团,就仿佛心里叠加了无数层伤感的主人一般,郁郁无声。
她终于要嫁人了。
听说谢南朝使出了簪月阁的聘礼。
听说是景明帝的赐婚。
看来,谢南朝应当是对洛禾有意已久了吧……她嫁给心爱的人,也定当不会受委屈。
如此甚好。
只是……那日同她穿着喜服坐在同一处,终究是黄粱一梦罢了。
“不好了!少爷不好了!”
正冥想着,下人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直到离慕容青和一臂之遥才堪堪停下脚步,仿佛被什么吓到了一般,满脸尽是恐惧之色。
“何事如此慌张?”
慕容青和有些不满,那下人见状也是不敢耽搁时间,赶紧解释道:“是董姨娘,董姨娘……没了!”
什么?!
慕容青和此刻面上的表情比刚刚下人的样子好不了哪去,董有宁……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慕容青和狠狠扣住下人的肩膀,眼神中激出了几分厉色。
董有宁方来到他慕容府不过半年时间,虽然不是正室的身份,可一来他并没有其他姬妾,二来夫人之位本来就空缺,董有宁在这慕容府便相当于女主人一般,自从嫁进来倒也安分守己,并没有滋生事端。
可今天却说她无缘无故地死了?这怎么可能!
慕容青和强忍住突突的心跳,咬牙道:“给我解释清楚!”
“是……”小厮离开慕容青和的控制,便颤着双腿带领慕容青和往发现董有宁尸体的方向走去。
这事也真是奇怪了,明明是在慕容府里,今日也并没有任何外人进出,听董有宁身旁的贴身丫鬟说道,这董有宁前一刻还想着采几朵鲜花做豆蔻,使唤丫鬟去取工具,可当丫鬟拿着工具回来之时,便见董有宁以一副无比诡异的姿势倚在花丛上,心口处被一根荆棘刺穿,整个人的面容没有一分安详可言,怒目圆瞪,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慕容青和听完小厮的禀告,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到底是什么人,能在他慕容府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虽然他并不宠爱这新纳的董有仪,可既然进了他慕容家的门,又死在了慕容府,他就必须要为此事负责,将那杀人凶手揪出来。
“去,将今日在花园走动的所有人,严加审问!”
“是!”
慕容弃早已收掉了慕容青和对暗卫的号令权,因此慕容青和只能命令小厮来做这件事,只是心里总是无缘无故慌乱的很,就好像这人并不是冲着董有宁来的。
也是,董有宁不过是他慕容青和的一个小妾,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凶手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加以杀害?
想来董有宁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这凶手的真正目的,大概是自己。
夜深人静之时,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无边的死寂之中,屋檐下的灯笼纷纷灭了火光,人们早已进入梦乡。
只慕容青和这屋里的烛火还燃着,只是这微弱的光芒相较于白天的日光来说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慕容青和手紧紧攥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眉间紧紧蹙起,神情有些紧绷。
他已经等待许久了,自从白日里处置好了董有宁的后事便在此等待,等待那人的到来,只是绞尽脑汁,慕容青和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取他性命。
子时已过,温度骤降几分,慕容青和却岿然不动,身子反而忽然紧绷了起来。
是脚步声!
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极轻快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
慕容青和站起身,手中持起白光剑。
“吱呀”
木门被推开,门外一道幽灵一般的身影闪了进来,慕容青和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念……昔?”
怎么会是李念昔?不是说死狱里突发火灾,死囚犯无一生还吗,李念昔怎会在这?!
等等,这场火灾本来就来的蹊跷……莫不是……
“死狱里的火是你放的?”目的就是为了逃出来?
李念昔放下遮着脸的斗篷,那昔日冰清玉洁的脸庞如今变化甚大,又是在夜间,乍一看上去,吓得慕容青和连连后退了几步。
看到慕容青和这般反应,李念昔心里仿佛凉透了一般,冷笑一声说道:“青和,我这副样子,可是吓到你了?”
慕容青和脸色阴沉,又抬眼仔细去看李念昔,只见李念昔如今脸上尽是烧伤后留下的伤疤,从眼角处一直延伸到脖颈,几乎无一完好之处,若不是因为他们曾做过夫妻,慕容青和简直都不敢认了。
李念昔伸手抚上脸庞,这张脸本来光滑无比,而现在……烧伤和疤痕却总是给人以极其不佳的触感,就连她自己摸上来,都有一种恶心的冲动。
想到这,李念昔笑了,“青和,你也看到了,我的脸毁了,我的人生也毁了……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嫁给你,可你呢,在我出事后,不仅充耳不闻,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纳了妾?”
李念昔声音越说越沉重,说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你可对得起我对你的爱!”
慕容青和闻言,眼皮狠狠跳了跳,有些咬牙切齿,“所以你就杀了董有宁?!”
“杀了她……”李念昔没有接慕容青和的话,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呢喃道:“对啊,我就是杀了她!谁让那个贱人妄图取代我的位置!谁让你娶了她!我不仅要杀她,我还要杀了你心里真正想的那个女人!”
“啪!”
李念昔一只手捂在脸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容青和。
第一百八十章 桐儿被捉
慕容青和黑着脸收回手,没有半分的心疼与不忍,相反,此刻他看李念昔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与痛恨。
“青和……”李念昔一双眸子睁大,眼中热泪滚落,“曾经,你为了洛禾,对被判死刑的我不闻不问,我入狱前,你不曾向圣上为我求过情,我入狱后,你连看都不曾去看我……如今,又是为了她,你打我?”
慕容青和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李念昔的抱怨而松动,反而声音愈加严厉,“李念昔,并非我一心向着洛禾,只是这事情的开端便是你做的不对,你为何要一错再错!”
听到慕容青和说出这样的话,李念昔几乎都要笑了,“你说你没有向着洛禾?哈哈哈哈!荒唐!真是荒唐!你敢说你不喜欢洛禾?你敢说你不想保她性命!”
李念昔怒目圆睁,脖颈处因为怒吼已经清晰可见白皙皮肤下的青筋,慕容青和十分厌恶的看了李念昔一眼,默了默,语气忽然认真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在与你成婚之前,我便心悦洛禾,生在慕容家,长在慕容家,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对于我来说都仿佛是木偶一般,只有见到洛禾的那一天,被她用剑指在喉咙的那一刻,我才感觉自己确实是真正存在的,而洛禾……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于我来说,是我身边唯一一点光亮,唯一一点色彩,从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她在,我的眼神就仿佛有了归宿,心也有了跳动的理由,久而久之,我对洛禾的喜欢只增不减。”
“只是,娶你是父亲的命令,我无法违抗,与你成婚后,我虽然心不在你身上,扪心自问,却也是对得起你的,我知晓这辈子我没有追求所爱之人的自由,便将你当做夫人,与你相敬如宾,从不曾做过逾矩之事。”
“可是你,李念昔……”
慕容青和合了合眼,语气中带了几分明显的不耐,“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你自以为自己是洛禾的对手,将她视作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用下三滥的手段去找她麻烦,甚至还将主意动到了殷红绡身上!你说我一心向着洛禾,说我薄情寡义,可你可曾想过,若不是你先行给殷红绡下毒,又栽赃嫁祸在洛禾身上,怎会被洛禾抓住把柄判处死刑!”
慕容青和越说语气中的厉色就越深,到最后,几乎是要吼出声,“你说,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你的咎由自取!”
李念昔被慕容青和的话带进了无尽的回忆中。
从她与慕容青和定亲,到洛禾那个改变她一生轨迹的罪魁祸首出现,再到自己感受到洛禾给自己带来的危机感,于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与那个巫蛮族人合谋杀害殷红绡,她用尽各种手段来让洛禾消失,想让慕容青和的爱回到自己身上,可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她连名义上的,他的夫人……都失去了。
还失去了自己引以为豪的脸。
“扑通”一声,李念昔跪倒在地,可就在这时,心里却忽然闪出一道声音——
“杀了洛禾,杀了她,慕容青和便失去了心爱之人,他就只能爱你了啊……”
与此同时,李念昔瞳孔中闪过一丝妖冶的红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挣扎,可仅仅只有一瞬间,这之后,李念昔就仿佛魔怔了一般,嘴角邪笑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杀了洛禾……都是洛禾的错,我要杀了她!”
“不可以!”
慕容青和伸手去捉李念昔的胳膊,生怕这次若是让李念昔逃了,她必定会对洛禾不利,只是手才方接触到李念昔的身子,就见李念昔猛地一甩,奇怪的是,慕容青和竟然就这样被这股力气给甩了回来,趁慕容青和为之惊讶之时,李念昔早已走出了大门。
慕容青和心道不好,李念昔现在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若是让她接触洛禾,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必须要阻止她!
墨居。
洛禾倏然睁开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心口处。
不知为何,今夜总有些心神不宁,本以为是婚事将近,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所以今天谢南朝特意留在墨居陪了她一天,陪她练枪,陪她散步……
只是晚间忽然接到了消息,好像有急事要处理,便先行离开了。
从谢南朝离开那一刻开始,她的心便慌了起来。
总是睡不好,洛禾干脆便起了身,点燃烛火,又倒了一盏冷茶,冰凉的茶水灌进口中,整个人才清醒了几分,再睁开眼睛之时,眼中多了几分清明。
却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破空的声音,洛禾迅速扭头,堪堪躲过了斜刺进来的冷箭。
“什么人!”
洛禾赶紧追出去,却发现外面是寂静的夜色,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洛禾只得返回去看那支刺入墙上的冷箭,一看,不由得蹙起了眉。
这箭并不是要取她性命,而是来送信。
洛禾取下穿在箭上的信纸,展开来读,草草掠过一遍之后,脸色有些阴沉。
信上说,她的丫鬟在他们手里,若是想要丫鬟活命,就孤身一人前往阎王谷拿人。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强烈的未知感让洛禾有些头皮发麻,可洛禾却不敢掉以轻心。
桐儿确实杳无音信,而那封信里夹着的簪子,也确实是她送给桐儿的。
本来就心神不安,如今又正好出了事,总感觉像不祥的预感成真了一般,洛禾竟然少有的生出了一分惧意。
从前她不惧生死,是因为孑然一身而已,可如今,她马上就要与谢南朝成婚,生命中多了另一个人的羁绊,竟让她有些迈不开手脚了。
心跳的越来越厉害,洛禾指尖都在发凉。
片刻后,洛禾终于站起身,将那封书信压在茶壶下,洛禾的眼神坚定了起来。
桐儿和她之前不仅仅有主仆情谊,她更能感受到,桐儿绝不会只是一个丫鬟那么简单,相处了这么久,彼此之间岂会没有情谊。
桐儿,她是必须要去救的。
哪怕此行凶险,她也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