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因观测而存在。”
黑暗中,一个声音说道。
“有了观测者,就有了世界。”
“我即是观测者。”
那音色淡漠轻柔,语气不急不缓。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随着她的叙述,一束光从天而降,照亮了眼前的长桌。
长桌的彼端,坐着讲述故事的人。
那人的样貌包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分辨出那及地的长发。
而长桌的这一头,包裹在黑暗中。
“故事的开端在罗特群岛,它位于中心大陆的南洋。”
话音刚落,长桌中央有一道卷轴展开。
画卷以蔚蓝的波浪图案为基地,大海的边缘绘着大陆海岸线,并附带一排排简单的楼房、道路标识。
一条断断续续的小路,就从这里出发,辗转分岔出几条主干道路。
乍看就像一副巨型的“大富翁”类型的桌游地图……
“就在刚刚,我们故事的主人公白不言,正式来到了故事的起点。”
吧嗒。
一只纤手从天而降,将一枚象牙棋子放置在道路起点上。
棋子的上身,被雕成了白不言的面孔,造型就如同国际象棋的棋子一般。
随后,又有一枚代表明衣的棋子,落在了相近的地方,与之相伴。
“主人公跟随着学姐,在海外做毕业实习……而前几天,他们遭遇了当地的真知会教众……白不言被注射了一份成分不明的药剂。”
“由于这份药剂的来源问题,白不言被一伙人盯上,遭遇了袭击。”
“一场危机即将到来……”
“此刻,他应睁开双眼。”
咚,咚。
叙述者用手指轻叩桌面。
又一束光亮起,驱散了长桌另一端的黑暗。
只见那桌子彼端,有个青年趴在桌案上,半个身子嵌入了黑暗中,正与她对座。
那人身体略有起伏,像是沉睡已久。
也许,他早就在这里了。
只是光芒未照及他时,他就被黑暗吞没,仿佛不存在一般,毫无声息。
咚咚咚。
叙述者再次叩响桌面。
对座上,熟睡的青年动弹了一下。
“嗯?”
白不言撑起身体,抬眼看到了桌上的地图,还有那枚代表自己的棋子。
十分迷惑。
眼前的图景陌生却又熟悉,如同梦境,让人分辨不清。
他的意识尚有些朦胧。
“这里是……”
环顾四周,只见一片如墨汁的黑暗,唯有眼前狭窄的光明。
那些无光的地方如同无底深渊,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连看也不敢多看。
白不言试着活动身体,却发现两只手的手腕均被铁箍铐在了桌面上,能活动的范围很小。
而且,腰和双脚也被铁链绑在了椅子上。
“我……我在哪?”
不等他惊疑,叙述者便将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还不是提问的时候,请安静。”
“……”
白不言只觉得喉咙一麻,说不出话了。
口唇依然能动,但声带好像失去了知觉,再也没法发出声音。
他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惶恐和迷惑,决定暂且屈从于长桌另一端的神秘人。
“我来讲讲游戏规则。”
桌子对面的女人说道。
“这是你的棋子。”
她说话时,那颗属于白不言的“主角棋子”跳动了一下。
“你的目标是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每走过一段路,会发生一些事,其中有好事,也有坏事。”
“而你可以对一些事进行选择,或是使用你的筹码和道具来克服难关……当然,并非每个选择和难关都有意义。”
“游戏使用的筹码,会随着你的前进而消耗……当你用光所有的筹码,游戏就会结束。”
“你一共有这么多的筹码。”
哗啦。
她话音未落,一个布袋子掉在白不言眼前。
白不言的手虽然被拷住,但可以够到它。
他掂了掂那个袋子,重量很轻,里面的东西如流沙一般哗啦啦作响,但数量好像并不多。
“你如果能在筹码用光之前,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你就赢了。”
讲故事的女人停顿了片刻,指了指地图。
“我们故事正进行到,白不言被人绑架,带进一辆车,现在陷入了昏迷。”
“这辆车正载着他,去向西山港的郊外。”
哗啦啦。
一颗骰子掉在地图上,示数为三。
于是,白不言的棋子也向前跳行三格。
她纤细的手指点在地图中心,棋子的落处——
唰!
游戏地图骤然放大,如同卫星视角一般迅速细化……代表白不言的棋子也随之跳动,移动到了一辆面包车上。
从俯瞰的视角里能透视到,车内还有另外三个人,一女二男,显然就是绑架白不言的组合。
他同时也注意到,车子里的人形投影十分具体,有的人在开车,有的人在抽烟……
而在车子后方,一个圆形螺旋桨图标正在附近盘旋着。
那代表什么?
白不言正困惑时,叙述者再次开口了:
“实际上,白不言并不知道……”
“从他逛夜市开始,一台无人机始终在高空监控着他的情况,并拍下了刚刚的犯罪录像作为证据。”
“尽管明衣在附近设置了微型基站,可无人机的信号范围依然受功率限制,无法追踪太远。”
“于是,车辆摆脱了无人机,继续前进,抵达了目的地。”
车辆迅速驶离闹市区,最终在郊外的一处旧砖房门前停下。
桌游地图再次扩大——
从上帝视角看,这就像游戏的3D场景一般,分毫毕现。
白不言甚至能看到建筑内的透视结构,各种俯视角的废弃设施,流水线机器……
这好像是一间废弃工厂?
“受雇的三个混混完成了任务。”
“他们成功绑到了人质,并将其拖到约定的地点。”
“而此刻,两位雇主正守在约定地点,等待着与他们接头……”
伴随叙述者的话语,又有两个人影出现。
那是两个戴面具的神秘人,正站在流水线反应釜的上方,警惕地看着脚下。
雇主与三个混混见面后,谨慎地打了招呼,双方便开始交接。
“买凶绑人,交易人质。”
“这会是一场顺利的接头吗?”
对座的女人继续陈述着,纤手将主角棋子扭转90°,转为横置状态。
这种状态似乎代表着……?
唰——
此刻,地图画面中的简略图仿佛时间减缓了。
主角棋子跳动了一下,走到了虚线道路的一个岔路口。
“对现在发生的一切,白不言看在眼里。”
“尽管他的身体昏迷不醒……可通过参与这场游戏,他依然获得了许多信息……”
“鉴于目前的状况,他认为——”
叙述者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
白不言只觉得眼前一花,地图的岔路口上出现了文字和选项。
【你认为,你当前所见的一切是?】
【是真实】/【是虚幻】
【注意:这是一个影响深远的选项。】
“嗯?”
喉咙微微一松,白不言发现自己又可以讲话了。
他想了想,最终用手指在选项【是虚幻】上点了一下。
“我……我选这个。”
长桌彼端的女人点了点头。
于是属于白不言的棋子便向右跳行,选择了其中一条路。
另一条路很快便淡化消失了。
“白不言选择理性而非直觉。”
“他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也许是从小受到的科学教育起了作用,又或者,只是他单纯地相信逻辑和理智……因此,他暂时不会把我们的游戏放在心上,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出于这样的选择,他将消耗一些筹码,并开始觉醒一份能力。”
哗啦啦。
袋子里的筹码变轻了一点。
与此同时,白不言只觉得身体变轻了许多,好像减肥了一样,有股说不出的轻松感。
“为了书写你的故事,你将被授予一份力量。”
“而力量的形态千变万化……”
“白不言,你渴望怎样的力量?”
随着叙述者发问,白不言再度陷入沉默。
尽管现在还搞不清状况,可他的脑子已经清醒过来。直觉告诉他,此刻最好是诚实地说出愿望比较好。
“……否定和阻止一切发生的力量。”
思忖片刻后,白不言笼统地答道。
经过了那条无尽阶梯后,他犹记得那些不详的预兆画面……如果那些景象将来统统会化为真实,那可不妙。
不论是为了解决眼下的窘境,还是为了将来争取更多机会……都该这样回答,尽可能给出模糊,但有利的答案。
假如这个神秘女人真的拥有“言出法随”的能力,那自己的选择又会影响什么?
“那么,如你所愿。”
听到他的回答后,叙述者轻轻点头。
一束光照在了白不言的头上,让他感受到些许寒冷。
身体里多了些什么东西,但仔细想来,又说不太清楚是什么……
“就这样,白不言做出了选择。”
还没等白不言仔细体会,叙述者就又说道。
“现在,他将回到自己的故事里……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并将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梦。”
“等等,我……”
白不言感到一阵猛烈的困意袭来。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失去力气,重新趴在了长桌上,昏睡过去。
“于是,故事继续。”
叙述者的声音清晰冷冽。
“当观测的眼眸闭合时,现实即坍缩为虚幻。”
说罢,头顶落下的两束光随即熄灭。
一切重归于黑暗。
……
……
现实世界,废弃工厂内。
三个混混正与两个面具人交接“货物”。
被捆成粽子的白不言,被人一把丢在了中间的地上,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两位,请验收吧。”
之前还做村姑打扮的大姐,此刻一副话事人的模样,俨然是三人中的老大。另外两个帮手只是拿着枪守在两侧,反倒担任了保镖角色。
“哦?不错,你们的做事效率,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
说话的是站左侧的面具人。
一开口就是电子合成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面具的功能,还是这人就是个机器人?
同样是一人负责警戒,一人凑过去查看。
负责“验货”的小面具走上前,检查了白不言的脉搏,然后用一个电子体温计模样的东西,又四处检查了一遭,并取了他的一点血样。
最后,他翻开白不言的眼皮,用小仪器的手电筒照了照。
微微泛红的虹膜,没错。
“没错,就是这小子,我确认没什么问题,长官。”
简单确认了人质的状态后,两个面具人对了一下眼色。
被称作长官的大面具,从口袋里掏出三卷扎好的钞票,向领头的大姐一丢,后者正接在手里。
她点了点数目,便展露笑颜。
“那么,交易愉快,老板。”
于是,一场地下交易似乎就这样成功收尾了。
大姐头向身后的两个小弟招招手,三人便转身离开,同时各自松了口气。
只可惜,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砰!砰!砰!
就在三个混混放松防备,神态松懈的一刻……
领头的大面具开枪了。
他左手在腰间一翻,瞬间切出一把大口径左轮。
倒是个左撇子。
掏枪的瞬间便已经打开枪保险,与此同时连发三枪,枪枪命中,后坐力被有节奏地按了下去。
这位显然是“西式居合斩”的高端玩家。
站在身旁的小面具几乎同时拔出了枪,但最终还是没开出多余的第四枪。
两人的枪上都没装消音器。
大概是对附近混乱的治安有足够信心吧……坚信附近的执法者根本管不过来,又或是根本不想管。
“长官,这是为什么?”
小面具小声问道。
他用枪口指了指还在血泊里挣扎的女人,有点疑惑。
有必要做成这样吗?
因为枪击顺序缘故,最后被击中的女人有了0.5秒的躲避时间。
她虽然也被击中要害,但一时还没咽气,此刻还在吃力地爬行,眼看也活不了几时了。
“你……你们……”
乡村大姐模样的女人挣扎着想喊出声,但无奈腹腔里进气少,出气多,最终还是没能喊出一句“救命”来。
三个绑票犯就这样抵达了人生的终点。
“这种小臭虫的嘴肯定不严,万一被人查到,多半就把咱们供出去了,留着也是个麻烦。”
“更何况,节省点资金,也算间接性给大伙谋福利嘛。”
“三颗子弹的价钱,可比收买这些小臭虫的花销要便宜多了,不是吗?”
作为长官的大面具很幽默地答道。
他随手又指了指躺倒的三人,继续命令道:“收拾收拾吧,三号,把钱收回来,顺便稍微清理下现场。”
“是的,长官。”
小面具立刻遵命,开始忙前忙后。
而长官则提起随身的小箱子,走向昏迷中的白不言,用脚将他身体翻了个面,再查看一番。
“三号,有关那个什么盗梦科技的东西,你了解很多吗?”
长官随口问着,同时将手提箱打开。
箱子内部的电子元件展现出来,一看就知道,又是便携式造梦机。
“尽管线人给出了消息,但为了确认整件事的流程,我们最好还是能先从这小子的梦里撬出点情报来。”
长官指的显然是盗梦。
在这年头,盗梦窃取的信息总是比探子打听到的,或是刑讯拷问得到的东西要靠谱一些……毕竟,未经训练过的潜意识,是不会撒谎的。
“恐怕现在还不行,长官。”
正在搬运尸体的小面具这样答道。
“这些小流氓使用的迷药剂量太大,目标现在的意识状态是完全昏睡的,大脑的运算功率根本达不到造梦标准……得等药效过去一点才行。”
“真是麻烦,那还得带回去处理。”
大面具没办法,又重新合上提箱。
他正打算搬动白不言的身体,却又一愣……
这小子的身体,刚才好像在颤动?
不止如此。
一股微弱的灵能立场,正逐渐在白不言身上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