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持静(一)
有些事看似不可能,可实际上在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后,就会变得极为容易!
姒伯阳以圣德钱炼制符箓,看似是异想天开,可是当他真正要做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就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造化玉碟将虚无缥缈的圣德,凝聚成的圣德钱,就是他炼制雷符之根本。一点心念化为符刀,篆刻云纹宝篆。
一切都在姒伯阳的祖窍中进行,有着造化玉碟压制先天元炁,一片片云纹宝篆流转。
姒伯阳虽是第一次制符,可是心念所化的符刀,仿佛早已演练千百次一般,在这枚圣德钱上肆意挥洒着流光。
一道道云纹宝篆在圣德钱上浮现,冥冥中似有阵阵轰鸣,在这一枚圣德钱中传出,隐约可见一丝丝雷蛇盘绕。
“五雷符箓,成了!”
最后一刀篆刻后,一点心念散入雷符上。雷符上显化的云纹宝篆,一个个的隐匿在雷符上,姒伯阳豁然睁眼。
在姒伯阳睁开双目的一瞬间,整个偏室的亮度骤然一变,乍有虚室生白之象。
“雷符,”
姒伯阳神容凝重,缓缓张开手掌,一枚若隐若现的符钱虚影,在他的掌心中浮现,丝丝雷蛇在符钱虚影中穿梭。
“我这一道雷符,也不知道威力怎么样。想必杀伤力,应该能与元神高人的雷法一较高下,或许能出其不意……”
他皱眉看着手中的符钱虚影,雷光丝丝跳动,只是盯着看雷符上,眼睛就有一种刺痛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在初时的冲动情绪退去后,姒伯阳看着这道雷符,也止不住的有些后怕。雷符散发的危险气息,让他头皮发麻。
都说不知者无畏,姒伯阳以前不知道雷符的厉害,这才敢在眉心祖窍里篆刻雷符,丝毫没考虑炼制失败的后果。
这要是让半成品的雷符炸开,先不说造化玉碟,压不压得住这股冲击。首当其冲的姒伯阳,肯定是在劫难逃。
只是,不知是气运正盛,还是姒伯阳走对了路数。
这一枚雷符终究是让姒伯阳给炼成了,感受着雷符的雷炁,姒伯阳眸光深沉,正是手握凶器杀心自起。
他缓缓收起雷符,道:“有了这枚雷符,虽说不能让我立刻掌握话语权,可是心里有了底气,一切就都不同了。”
姒伯阳虽对雷符有信心,自信雷符足以重创神魂高人。可是对雷符能做到什么程度,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打鼓。
雷符只有一枚,不能轻易浪费。可真要到需要用的时候,万一达到预期效果,岂不是害人又害己。
要知道,为了确保雷符炼制成功,姒伯阳从神霄道藏中,选的雷符炼制之法,已是最为精简的一类。
他就怕雷法过于复杂,在炼制雷法篆刻云纹宝篆的时候,一时心力不济,导致功败垂成,浪费了一枚圣德钱。
只是精简云篆,在炼制雷符的时候,当然是一大优势。可在雷符练成之后,雷符的威力如何,就成一大问号了。
“不过,制作手法再水的雷符,也不是神魂之下的人,有资格触碰的。不到神魂级数,碰着就死,擦着就伤。”
对这一点,姒伯阳还是有绝对把握的,雷法能被称为道门第一杀伐神通,自然有它的厉害之处。
————
魏邸,正堂大厅,
“哈哈,难怪一早见着鹊登高枝,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孔老弟可是大忙人,今日算是忙中偷闲喽!”
魏征明粗旷的笑着,快步迎向孔姓家主,拉着孔胥的手,道:“孔老弟快入座,老兄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一罐灵茶。”
“这不,老兄没敢独享,知道老弟嗜茶好茶,一直想着念着老弟,可是又怕老弟事务繁忙,耽误了老弟的正事。”
魏征明一拍手,道:“今天老弟登门,可是有口福了!”
孔姓家主孔胥自踏入魏邸的门,就被魏征明带入了节奏,下意识问道:“是什么样的宝茶,值得老兄如此抬爱。”
作为一介茶痴,孔胥摇头道:“你这一说,我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我孔胥品茶百载,一般的茶可糊弄不了我。”
魏征明大手一挥,豪气道:“老弟放心,说是好茶就是好茶,那可是老哥哥我用大价钱,从中土帝️丘运来的。”
“说起来,我这一罐宝茶,还和农帝爷有些牵扯。”
“上古农帝尝百草的时候,曾亲手培育一株祖茶,以此化解万毒。后来农帝爷得道飞升,将祖茶留在了帝丘。”
“真论起来,天下十万八千名茶,大多出自祖茶茶株。而我那一罐宝茶,却与祖茶关系更近,是第五代的子株。”
魏征明的话音刚落,孔胥的眼睛当时就亮了,连忙开口道:“第五代?魏老兄真是好大福气,入手如此珍品。”
“早就听闻,帝丘祖茶三代以内的珍品,都被中土列国公室瓜分,四代五代的子株,也都是各国的重臣享用。”
“市面上流转的,大多是第六代第七代,甚至是十几代往后的子株。五代的子株难得一见,常常都是有市无价。”
孔胥惊喜交加,道:“这可真是,魏老兄的福气,让人羡慕啊!”
“嘿嘿,没老弟说的那么夸张,不过第五代子株的宝茶,确实是不好找。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才得这一两二钱。”
魏征明志得意满,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吩咐左右婢女,道:“来,来,来,上茶,”
“唯,”
两位娇俏可人的婢子,带着甜甜笑容,摇拽着芊细的腰肢,捧着手上的茶具,玉步带起一阵香风,放在案几上。
茶具中茶汤沸沸,三五片翠绿嫩芽,漂浮在茶汤表面,晶莹剔透的绿芽,散发着阵阵幽香,一下子填满了大厅。
“好,好啊,孔胥早就听闻祖茶之名,只可惜无缘第五代子株,平常最多品品八代子株,连第六代都无缘得见。”
鼻尖深嗅,孔胥回味良久,道:“没想到,今日我孔胥有大福,能在老兄这里品到第五代的茶株,圆了我此生一大憾事。”
第三十章持静(二)
不愧是茶痴,孔胥只是嗅一下茶香,就能品出茶之好坏。
农帝祖茶遗留的第五代茶株,论及价值不逊于宝药,药性极为温和,大有润物细无声之意。
中土帝丘的贵胄神裔,最好这一类宝茶为饮,宝茶之中灵机沛然。
长久饮用,日积月累,可杀体内百虫百毒,洗炼血脉气息,对修行神魔道大有裨益。
听着孔胥感叹,魏征明神态豁达,道:“哈哈,孔老弟言重了,太言重了,只是一杯茶水而已。”
“唉……”
孔胥叹了一口气,道:“一杯清茶,看着虽轻,实则重逾千钧,这是我借了老哥哥的光,这份人情太重。”
魏征明道:“不重,你我孔两家世代交好,几十年的交情,区区一杯清茶算得了什么,是孔老弟想的太重了。”
“不重?”
孔胥自顾自的苦笑了一声,道:“魏老哥,确实煞费苦心。”
“我这一进门,魏老哥不但亲自相迎,还用珍品招待小弟。老哥哥是把我吃的死死的,让我张不了这个口啊!”
“哦?”
魏征明嘴角露出笑意,道:“老弟的话,做哥哥的怎么听不明白,孔老弟可是有事相请,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孔胥沉吟了一下,缓缓道:“魏老哥,你都说咱们两家不是外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必在小弟面前装糊涂。”
“人人都说魏老哥性子鲁莽冲动,可是小弟却知道魏老哥胸有沟壑,外在的冲动蛮干,只是老哥哥在韬光养晦。”
孔胥貌似恭顺,道:“论及精明能干,在四大姓的家主中,无出老哥哥之右者,小弟这是心服口服。”
魏征明皱了皱眉,淡漠道:“你这高帽,戴的我可是硌脑袋。更让我有些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咱们四大姓抱团取暖,在旁人眼里已是犯了忌讳,要是再有个领头人冲锋在前,就更让许多人寝食难安了。”
“既然,老兄知道会引来猜疑,又何必非要拦着姒梓满那一群人重组虎贲。不明真相的,还以为老哥不甘寂寞。”
孔胥嘴唇抿了一口茶水,浓郁的茶香沁人心脾,一线暖流顺着咽喉,直入脏腑之中,丝丝灵机温养周身经络。
瞥了一眼魏征明,孔胥不紧不慢道:“要证明自己宝刀不老,看上了首领的位置,以魏代姒!”
魏征明面色铁青,将手中茶盏重重的放在案几上,茶盏与案几碰撞,咔嚓一声,声音骤然变冷:“孔老弟……”
“话不能乱说,这山阴氏的主脉,终究是姒姓,咱们四姓在壮大,也是姒姓的分支,哪里敢生出如此非分之想?”
“虽说这些时日,我与姒梓满那厮有些争执,可就那一点矛盾,也不至于酿成不可挽回的大冲突,老弟多虑了。”
孔胥的这一番话,让魏征明下意识的起了一丝疏离,不再似先前一般热切,就连看向孔胥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虽然山阴氏内部划分两派,在姒重象去后的一段时间,不断的明争暗斗,互相给对方挖坑。
可是,无论是谁都不敢取而代之,姒重象的威望尚在,还有一大批的死忠,为姒重象的独子姒伯阳保驾护航。
想要在山阴氏立足,代姒自立的念头,是绝对不能有的!
听着魏征明的回答,孔胥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问道:“魏老哥,这……是你真心所想?”
不怪孔胥不敢信魏征明所言,两家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双方都在争着收拢兵权,各自支持者们也都剑拔弩张。
此时,山阴氏上下气氛异常沉重,给孔胥一种蓄势待发,只要一个小小的火星飘落,就能立刻引爆的恐怖感观。
而姒梓满与魏征明也由虎贲之争,一度蔓延到了山阴四卫的掌控上,二人可谓是各不相让,争的让人心惊肉跳。
姒梓满在姒姓大权独揽,魏征明则在四姓中话语权越来越重,让一些有识之士担心受怕。
生怕两人争的过了火,导致山阴四卫大火拼,这损失的终究还是山阴氏。
对此,孔胥既担惊又受怕,唯恐姒梓满与魏征明僵持不下,两方控制不住崩盘,成了招灾引祸的苗头。
魏征明哼声道:“当然是真心实意,只要姒梓满不去动咱们几家的利益,我吃饱了撑的,要给他脸色看?”
“只是虎无伤人意,人有猎虎心,姒梓满在先君走后,行事越发跋扈,几次触动咱们几家利益,必须早点解决他。”
显然,在魏征明眼里,只有姒梓满是个对手,也只有姒梓满值得他谨慎以待,其他人的重要性只能往后放一放,
孔胥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魏老哥的对手只有姒梓满,还不想与姒姓主脉撕破脸皮,非要不死不休?”
四大姓一致对外,在以往是一张金刚不坏的护身符。可是就因为太密切,牵扯上了魏家,就是牵扯其他三家。
此刻,孔胥害不仅怕魏征明失败被清算,更害怕魏征明成功。一旦魏征明成事,其他三家又该以何立场自处。
“对,老哥哥我没那么多的野心,不敢奢望首领的位置,更不敢分裂山阴氏,山阴氏永远都是姒姓的山阴氏。”
魏征明直接表态,铿锵有力道:“同时,也都是咱们的山阴氏!“
孔胥道:“那,小弟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我还真怕老哥哥撑不住压力,开了山阴氏内部械斗的先河。”
这才是孔胥的目的,他一步步的试探魏征明,凭着魏征明的态度,分析以后的变局,进一步准备一条后路。
魏征明不满道:“你把我魏征明当做什么人,太小瞧我魏征明了。”
孔胥面上带笑,对魏征明的态度不置可否,道:“既然,老哥哥没这份野心,兄弟我也就放宽心了。”
“只是,在这山阴氏有一人,你确实需要注意一二,对那人可不能轻忽大意,那人或许波姒梓满还要危险。”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那人看着老哥哥和姒梓满斗,到现在都没开口表态。老哥哥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被反咬一口?”
第三十一章持静(三)
孔胥意味深长,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魏征明笑着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渔翁?哪里来的渔翁?你说的,该不会是姒伯阳那个小儿吧?”
从头到尾,魏征明都没有把姒伯阳放在心上,一个无实力、无势力、无威望的少年首领,还威胁不到他的魏家。
换成先君姒重象还差不多,姒伯阳只是一介小儿,有什么本事能威胁他魏家。
在魏征明的眼里,真要有一个对手,非姒梓满莫属。
毕竟,当前姒姓一脉中威望最高者,就是三辅臣之首的姒梓满。其他两位辅臣无论声望,还是实力都逊色几分。
孔胥看到魏征明的轻视,敛去脸上笑意,正色道:“魏老哥,你可莫要小看咱们这位姒首,不然是要吃大亏的。”
魏征明哼了一声,道:“小看他,他有什么值得让我高看的?”
身为四姓中的实力派,魏征明对姒伯阳印象极其一般。不认为姒伯阳有先君姒重象的能耐,值得他俯首称臣。
尤其是姒伯阳衔玉而生的‘闹剧’一出,让魏征明对姒伯阳恶感愈发强烈。
确认了魏征明的态度,孔胥把玩着手中茶盏,忽地叹道:“老哥哥,你糊涂啊!”
孔胥语出惊人,魏征明神色一变,面带疑惑:“孔老弟,你这是何意,难道那小儿还能翻天不成?”
孔胥淡定自若,轻声道:“翻天,倒是不至于。只是魏老哥,可不要小看了这小儿,姒重象的种终究不简单。”
“既然,魏老哥没有分裂山阴氏,自立一方的念头。就不能小觑了姒伯阳,他终归是山阴氏名正言顺的首领。”
“虽然,他现在年少,可他总有成长的一日。那小子本性似狼,看似没有什么威胁,却能咬破人的喉管。”
魏征明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遮掩住了眸子中的凶狠残暴,似是第一次认识孔胥,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孔胥。
魏征明道:“你让我小心姒伯阳,小心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孔老弟是看不起我魏某人,还是太看得起我魏某人?”
孔胥低头道:“魏老哥切勿误会,只是如今形势很是不对劲,小弟深感不安。”
“这几日来,魏老哥与姒梓满,剑拔弩张,争的确实太过火。姒姓与咱们四姓的摩擦,也越演越烈让人担心。”
魏征明盯着孔胥的目光一动,道:“你的担心太多余了,大半山阴氏的势力,都被我与姒梓满平分。”
“一山不容二虎,我若是想要进一步壮大实力,不压服姒梓满,何谈其他?”
这才是魏征明与姒梓满相争的原因,虎贲卫的事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让他们下场动手的理由。
“可是,老哥哥不要忘了,姒伯阳才是山阴氏的首领。”
孔胥劝诫道:“他的心机城府,实在让人感到害怕,鹬蚌相争,他放任稳坐不管,实是居心叵测。”
“这些天,我在一旁观望,本想着姒伯阳,会在你们两个相争的时候,象征性的拦一拦,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才让我越来越不安。摆在明面上的刀可以躲,就怕他将刀藏到了暗处,再伺机而动。”
魏征明淡淡道:“所以,孔老弟无事不登门,一是试探一下我的态度,二是看看我的底线,三是给我提个醒。”
“让我小心姒伯阳,别一不留神中了小辈的道,被人家淘汰离场。孔老弟你品品,老哥我说的可有遗漏?”
察觉到魏征明的语气渐冷,孔胥笑着点头,道:“哈哈,知我者,魏老哥也,”
“姒首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让老弟心里有些不安呐!”
“魏老哥,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先君的手段。人常说虎父无犬子,姒首是先君的血脉,未尝没有先君的虎威。”
孔胥的推心置腹之言,让魏征明的眼皮一跳,道:“你的意思是,姒首有意让我和姒梓满斗?”
孔胥道:“不好说,不可说……但姒首太静了,静的让人害怕。谁又甘心一直作个‘提线木偶’,什么都不争不抢?”
“前些时候,先君刚入葬的时候,我家霍侯主持入葬的人殉,曾去拜谒姒伯阳,对姒伯阳的评价不低。”
“还有前些天,姒飞虎与虎贲卫的陷落,也是姒首力排众议,亲自带人前去救援,咱们的姒首确实不简单啊!”
孔胥的一番话,彻底让魏征明变了脸色,直接插中了魏征明要害,魏征明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看来,我的对手不只是姒梓满,咱们的姒首也能算半个,都是让人不省心的。”
在看到魏征明明显听进劝诫后,孔胥的心头稍稍一松,眸子转动间带着一抹狡黠,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
山阴大榭,西圃方亭内,
姒伯阳正打坐炼气,以呼吸带动吐纳,真炁丝丝缕缕,被脏腑气息带动起来,一阵阵气浪从周匝满溢而出。
气浪冲击着四周的草木,姒伯阳每一次呼吸,都将一片草木压弯了‘腰’,忽忽声席卷开来,
不得不说,姒伯阳修行进境确实惊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精进,丹田真炁如滚雪球一般,壮大到了某种极限。
以姒伯阳的修行之快,要是再有一点机缘,不说是一飞冲天,但炼炁化神绝不是他的终点。
最多成为伯阳求道路上的一道风景,姒伯阳可能会驻足停留一会儿,却绝不会止步于此。
“嗯?”
突然,姒伯阳睁开双目,一丝神光乍然闪过,他神容凝重,看向某个方向,低声自语道:“有人对我起了恶意?”
姒伯阳修行道门炼气之法,合乎于天地自然之道,或许前期不擅于杀伐,但对心灵上的修持,却是一等一的利害。
灵台清明,如明镜高悬,最能洞悉危机!
姒伯阳皱眉:“这人的修为应该不弱,能对我的构成威胁。所以心中恶念一起,就能让我生出感应,如芒在背。”
“等闲的神魂高人,都不一定能让我惊悸至此,山阴氏有此修为者屈指可数,到底是谁呢?”
第三十二章前恭(一)
“那么,又是谁对我有了恶意,动机又是什么?”
姒伯阳垂下眼睑,刚才一刹那,灵台清明不再,恶意森森盘绕,莫名的让人心悸。
“不过……”
过了一会儿,他放缓神容:“无论他动机是什么,我感应到的只有恶意,而不是决绝的杀意,还有回旋余地。”
如此想着,姒伯阳的脑海里,已然飞快在最短时间内,勾勒出了几个值得怀疑的对象,又一个个的在心里否决。
毕竟,姒伯阳一直深居简出,与这几位一点冲突都没有。以他对那几人风评的了解,不像是无事生非的人物。
但一想到刚才缠绕灵台的恶意,姒伯阳踌躇了几下,全身神经再度紧绷,一字一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要知道,炼气道较比神魔道,在前期武力上虽有欠缺。可在心境修持上,神魔道却不如炼气道走的远。
神魔道中虽有卜筮之法,但神魔道流传的卜筮,本质只是‘问神’之径。以三牲祭祀诸神,寻求古神者们的恩赐。
古神们的力量贯通时光,修行人借用古神之力,窥见时光的一角残片,这就是神魔道的卜筮。
因为天神地祇,没有古神不朽位格,只得以心血来潮来感应祸福,对天机运转懵懵懂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而炼气道中人又有不同,修真炼气之人吞吐灵机,清明灵台,纯炼心灵,对外在感应远比神魔道中人敏锐的多。
知天命,顺天命,阐天意!
一般来说,神魔中人在证入天神业位后,才着手修行卜筮法门。完全不似炼气道中人,炼就元神就能参悟天机。
如此一来,不达正神业位,神魔道中人对天机的参悟,远逊于同层次的炼气道中人。
这就是炼气道初期的优势,前知祸福吉凶。有效弥补了因为前期的武力不足,没有强力护身手段的弊病。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加倍谨慎小心了。”姒伯阳眸光闪烁不定,双手微微握拳,心头警惕悄然攀升到了顶点。
————
果然,接下来几日,姒伯阳渐渐看出端倪。
魏征明与姒梓满二位似乎达成了共识,辅臣们与四姓间的矛盾,也有了一点缓和的迹象,一切都变得极为突然。
姒伯阳看在眼里,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每日修行炼气,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将自身置身于纷争之外。
这一日,姒伯阳刚刚吞吐大日紫气,洗炼完丹道真炁,结束每日早课。就有奴仆上前通禀,言道魏征明拜谒。
“魏征明,是他么?”
姒伯阳沉吟了片刻,洒然一笑,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看来他也不像表现的那样看轻我,这就有意思了。”
在有了决断以后,姒伯阳先是沐浴更衣,略微整了一下宽松的衣冠,这才不紧不慢的向着正堂走去。
走入正堂,就见魏征明端坐漆床上,姒伯阳连忙上前,告罪道:“姒伯阳,见过叔父,让叔父久候,是伯阳失礼。”
“伯阳刚上完早课,就接到仆役来报,说是长者驾临。奴仆们本就没有准备,一时间乱了手脚,真是太过失礼了。”
姒伯阳态度放的很低,让魏征明一愣,笑道:“姒首太客气了,老夫不仅是先君的家臣,也是姒首您的家臣。”
说话间,魏征明徐徐起身,伸手扶了姒伯阳一下,道:“君臣纲常,尊卑上下有序,老夫可受不得您的大礼。”
这时,要是换了一般人,或许就顺势起身。姒伯阳却反其道而行之,铿锵有力道:“这礼,您当然受得起!”
他大声道:“伯阳年少轻狂,正需要您这样的股肱辅佐,从旁矫正伯阳的缺漏。”
“您是先君老臣,不仅是先君留给我的支持者,更是咱山阴氏的擎天柱石。先君曾对我说,魏姓征明,忠厚长者。”
“经常嘱咐伯阳,让伯阳多多倚重您这样的老臣,山阴氏就是您这些老臣在支撑,是山阴氏当之无愧的脊梁。”
“山阴氏离不开您,更离不开您这样的老臣,这是有目共睹的。”
姒伯阳沉声道:“山阴氏可以没我这个不肖子孙,一样能屹立不倒。可是没了您这样的股肱,又如何能维继下去?”
看着姒伯阳神态完全不似作假,魏征明神色渐缓,悠悠道:“姒首,对老臣的赞誉过甚了,老臣愧不敢当啊!”
姒伯阳立即表态,道:“此乃我肺腑之言,叔父一生谦逊,当然听不得后辈的实话,可这却是伯阳的心里话。”
对姒伯阳表露的恭谨,着实让魏征明大为满意。不管姒伯阳是否是真心实意,这都是一个态度。
魏征明虽然性情鲁莽,可是他能坐稳魏姓家主之位,又在姒重象的打压下,不断壮大自家的实力,有了今日气象。
由此可知,魏征明这人还是有精明的一面,尤其是在孔胥一番劝诫后,更是知道姒伯阳的可信度存疑。
只是姒伯阳态度过于热切,开口称长,呼之为叔,唤之为老。魏征明就是再严密的防备,也经不住这样的消磨。
魏征明略微矜持了一下,就在姒伯阳的几番坚持下,自己又半推半就的默认了姒伯阳对他的称呼。
姒伯阳执后辈之礼,与魏征明相对而坐。对待魏征明可谓是恭敬有加,动辄以子侄辈自居,更让魏征明自得不已。
这期间,魏征明对氏族公务侃侃而谈,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大有小都给姒伯阳说了一遍,二人间相谈甚欢。
这是魏征明拜谒姒伯阳选择的理由,姒伯阳虽主动不理公务,可是必要的汇报还是不能少,这是家臣的本分。
只是魏征明一边说着,一边悄然观察着姒伯阳的神态,将姒伯阳的每个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暗自记在心上。
姒伯阳就是要麻痹魏征明,让魏征明看低他,从而获取更多成长的时间。
而魏征明却是来确定姒伯阳的威胁的,孔胥之言实在是振聋发聩,让魏征明下意识的对姒伯阳升起了警惕。
第三十三章前恭(二)
只是这一丝警惕,很快就被姒伯阳的恭谨温顺给扑灭,让魏征明暂时放下了对姒伯阳的关注。
哪怕孔胥告诫在先,可在魏征明眼里,他真正的对手只有姒梓满。
唯有姒梓满,这位姒姓当之无愧的实权派,先君遗命的辅臣,才是他魏家在山阴氏,更进一步的绊脚石。
毕竟,姒伯阳修为实在太弱,第一境神血级数的实力。连山阴四卫平均水准都达不到,距离形成威胁还早得很。
魏征明不只一次的试探过姒伯阳,以魏征明神魂级数的实力。姒伯阳的那一点修为,在他眼里根本无所遁形。
“我魏家被历代姒首,压制的够久了。如今姒姓主少,正是我魏家趁势而起,发展壮大的时候。”
魏征明满腹心事的踏出大榭,被姒伯阳助长的野心,在这一刻疯狂的滋生,一度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只是受限现实,姒姓的实力依旧强大,四姓必须要团结一致,才能牵制住姒姓的威势。
魏征明能与姒梓满相争,靠的不只是魏姓势力,还有其他三大姓的支持,把四姓势力拧成一股。
“要怨,就怨先君死的突然,给了我等奋起的机会。若是先君尚在,山阴氏必然上下一心,谁敢有其他心思。”
魏征明看着贯通山阴四方的石路,眸子中跳动着一丝丝火焰,道:“只是,真要是没有冲突,又哪里来的机遇。”
“山阴氏一家独大的根基,随着姒重象的身死,以及五百虎贲死伤惨重,已经被狠狠的撬动了一下,人心思变啊!”
————
正堂之内,
“这一关,暂且是过去了!”
姒伯阳目送着魏征明背影,松了一口气,心头大石轰然落地。掌心的那一道符钱虚影,重新隐没在掌纹之中。
说实话,姒伯阳当时极为忐忑,哪怕他有前世今生的阅历,也不能冲淡他的不安,这关系着他日后的处境。
当魏征明正在勘查姒伯阳修行进度时,姒伯阳何尝不想趁着魏征明分神的机会,一道五雷符拍在魏征明的脸上。
凭着五雷符的威力,再借着出其不意,把魏征明留下来的机会很大。
姒伯阳暗叹了一口气:“但是,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一想到这一巴掌拍下的后果,姒伯阳又强行忍了下来。四姓共进共退同声同气,不动则已,要动就要雷霆之势。
姒伯阳用五雷符袭杀魏征明,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可是五雷符只有一道,其他三姓的家主未必甘于坐以待毙。
四大姓与三辅臣不同,三辅臣的势力源自于姒姓,而四大姓的势力,则有了几分半独立的意味,他们都有私军。
一旦真的撕破脸皮,山阴氏上下不流血,休想根除问题的源头!
这是所有氏族的痼疾所在,分割氏族利益,掌握人口、兵器、财帛,大姓愈发壮大,与氏族主脉之争不可避免。
只是历代的姒姓都有能人,将矛盾生生的压了下去。直到姒伯阳这一代,因为姒重象的猝然身死,而全面爆发。
“本来还想着置身事外,继续在暗地里积攒力量。可是现在看来,魏征明不会给我太多时间,我应该早做准备。”
姒伯阳眸子一闪:“说不得,只能放手一搏。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我的修为,会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炼气道与神魔道的修行理念截然不同,把丹田真炁散入百骸,任你手段如何高明,都只能看到我想让你看到的。”
“我不想让你发现,你就只能见到那一丝觉醒的祖神血脉!”
对于魏征明的试探,姒伯阳不是不知道。魏征明从未隐藏过他的举动,可以说是正大光明的摆在姒伯阳的眼前。
而姒伯阳确是甘之如饴,要是不让魏征明试探清楚。他如何能放下对姒伯阳的戒心,一心一意的去对付姒梓满。
没有姒梓满顶在前面,以姒伯阳手中的那一点力量,实在经不起魏姓的临死反扑。
“公子,”
正想着心事,姒伯阳猛地回归神来,就见着徐崇、伯端、铁牛、熊力等亲宿,已经忧心忡忡的站在他的左右。
在徐崇等人的身后人影憧憧,数十亲兵披甲执刀把守正堂周匝,隐约可见兵器铮铮作响,甲叶窸窸窣窣的回声。
看着一众亲卫欲言又止的神态,姒伯阳冷然一笑,道:“你们担心什么,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姒伯阳开口安抚众亲卫,道:“不要担心,魏征明怎么会将咱们放在眼里,他眼高于顶,只看得见姒梓满一人。”
“他是不会在意咱们的,在他魏征明眼里,咱们只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黄口孺子,这一次已是超乎常理。”
徐崇迟疑了一下,道:“公子,切不能小看魏征明,他可是比猛虎可怕的多!”
对魏家家主魏征明,徐崇等亲卫都有几分畏惧。这是从小积累下的心理阴影,哪怕到了如今还留有一些残余。
“不是我小看他,从始至终我都没小看过他。恰恰相反的,是他在小看我,我会让他知道这是足以致命的失误。”
姒伯阳捏了捏指骨,道:“你们都做好准备,这一天不远了。魏征明的试探,说不定就是个苗头。”
“可惜,咱们可用之人还是太少,先君老臣不是不能用。只是有三辅臣在前,忠于先君的人,大多会投向他们。”
“留给我们用的,又可以放心驱使的。只有那些还没成长起来,不受重视的庶出年轻一代,要想必先选择时机。”
徐崇率先伏身叩首,低声道:“我等,愿为公子效死。”
铁牛、伯端、熊力三人紧随其后,一同叩首,低声道:“我等,愿为公子效死!”
徐崇等人是山阴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身边都有一群拥趸。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一喊话就能召集数十上百人。
这就是姒伯阳成事的基础,数百人足以做到很多事,尤其在事起突然时更是如此。
姒伯阳看着众亲卫宣誓效忠,眼睛悄悄的咪了一眯,道:“我姒伯阳承蒙各位不弃,必不相负。”
第三十四章前恭(三)
魏征明突如其来的试探,让姒伯阳心底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意识
姒伯阳的韬光养晦,并不能让魏征明完全放心,反倒是有可能激起魏征明的猜忌。
只要魏征明疑心一起,姒伯阳的处境可想而知,想要像现在一样置身事外,坐收渔人之利,可就真的难了!
“难道,要抢先下手?”
姒伯阳垂下眼帘,心思默默转动。他自问面对魏征明,个中表现毫无破绽,谦恭礼让的人设,被他立得很稳。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有万一。魏征明的疑心已起,便是一时打消,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总会有破土的一天。
到时,面对有了警惕的魏征明,姒伯阳的五雷符不一定能做到一击必杀,更别提以雷霆之势根除魏征明的党羽。
“如此,还不如冒险搏一搏,与其等对手犯错,终究是自己掌握主动更妥当!”
姒伯阳立于方亭,看着庭院中枯枝败叶,大袖一甩:“本想着稳中求胜,炼就元神之后,再来与这些旧臣计较。”
“可惜时不我予,魏征明愈发跋扈,看其张牙舞爪,似是无所顾忌。难保不是起了什么心思,令人不能不担心。”
他背着手走在石道间,面上神容愈发的冰冷,道:“与之相比,姒梓满等辅臣固然强势,可是仍有几分忠义。”
“他们到底是辅臣,与先君有恩义,虽能成为权臣,却不可能再进一步。较比魏征明的魏姓,有着本质的不同。”
对比日前那一丝让他警醒的恶意,再看今日魏征明登门,无所顾忌的试探,姒伯阳想当然的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对于这些先君旧臣的能力,姒伯阳从不敢小看分毫。他们都是老一辈人中拔尖的菁英,个顶个都是厉害人物。
姒伯阳自信能拖延一时,却不会就此抱着侥幸心理,把成败归于对手的身上。
“以我现在的修行进境,不用圣德辅助修炼,最多需要一年,就能踏入炼炁化神之道,坐稳氏族首领之位。”
“可是,在这一年之内,谁也不能保证没有变数。无论是姒梓满还是魏征明,都未必会给我一年的安稳日子。”
姒伯阳暗自叹息,他的修行进度确实惊人,旁人需要数十载苦功,他只用不到一年的时光,就能轻易的得到。
然而,世事总有不如意,现在的姒伯阳根本不能安下心来修行。
一想到魏征明已经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哪怕只有很短暂的一会儿,依旧让他如芒在背,心惊肉跳不已。
这是魏征明身为神魂人物,带给姒伯阳的沉重压力。在姒伯阳认识到神魂人物的强大后,这股压力就一直存在。
“所以,我亟需圣德,亟需尽可能多的圣德。我需要炼就元神法力,实现与神魂人物的平等对话。”
“这当中,圣德是关键!”
姒伯阳眸光冷厉:“圣德凝聚的先天元炁,对炼气修行大有裨益。能让我省下中间积累的时间,证就金丹元神。”
亲身历经圣德修行的姒伯阳,深知那是一种神妙之极的修行体验。
吞吐先天元炁之精,恍如沐浴大道源泉,修行进度较比以往,递增了何止十数倍。
若非利用圣德辅以炼气修行,姒伯阳的修行再是精进勇猛,也不可能达到如今的地步。
毕竟,只用不到一两个月的光景,姒伯阳就炼就了一身浑厚精纯的丹田真炁,已是超出修行之外。
以姒伯阳的修行进度,就是在强人大能辈出的上古时代,都是数一数二的惊人。
“只是……”
姒伯阳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树荫下:“欲凝圣德,必先执掌权柄,抚育万千生民,承载万民愿力。”
“圣德亦为帝德,我现在既没有臣民俯首听命,更没有寄托万民之愿,何来的圣德加身?”
他眉间带着一点阴郁,目光看向远方:“有魏征明这些人在前,执掌山阴氏大权,可不是易事。”
其实,山阴氏内部的争权夺利,在姒伯阳眼中还在其次,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外部的危机。
山阴氏的内斗太过剧烈,个中内耗颇为严重。会稽其他大氏族又蠢蠢欲动,让他嗅到了一丝非常危险的气息。
整个会稽可不是只有一个山阴氏繁衍生息,除了山阴氏族以外,还有十几个大部氏族,扎根在会稽大山里。
“时机不等人,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我看必要的时候,未尝不可抢先下手,除掉这个绊脚石!”
姒伯阳拳头握的很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不除掉魏征明,如何能打压四姓气焰,立威于山阴氏数万百姓之间。”
对魏征明这位魏家家主,姒伯阳终于起了杀心。
姒伯阳本想在后面韬光养晦,让姒梓满与魏征明在明面上相争。他完全可以又当裁判,又当选手的下场参与。
等到姒伯阳积攒下足够的实力,就是顺利坐稳首领位置的时候,这是最稳妥、最有效的方法,
可是最稳妥最有效的,不等于就是最合时宜,魏征明的跋扈,以及他的强势,都促成了姒伯阳的杀心。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姒伯阳炼就的那一枚五雷符,给了姒伯阳袭杀神魂人物的底气,以及那一丝可能。
只要姒伯阳做好收拾残局,甚至是魏征明党羽反叛的准备。就能以魏征明的人头,作为他执掌山阴氏的祭品。
需知道,大荒人族崇尚武力,姒伯阳之所以被架空,究其根本还是实力太弱,不能驯服先君老臣股肱。
而这就是姒伯阳彰显武力的契机,能只身袭杀一尊神魂人物。姒伯阳的胆魄之大,必会让姒姓一脉刮目相看。
当然,姒伯阳既选择了动手,就必须要一击必杀,让魏征明没有反应的余地。
不然,直面一尊巅峰状态的神魂人物,姒伯阳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一不小心失手被擒,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姒伯阳仔细盘算着可行性,最后一咬牙:“行事之前,还需把那个人争取过来。没有他从旁协助,善后的事不好做。”
第三十五章磨刀(一)
“姒首!”
夜色沉沉,风声骤急,昏暗静室内,干瘦青年男子躬身下拜,声音极为低沉,仿佛一条大蛇吞吐着蛇信。
阴森!诡谲!
“你来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姒伯阳嘴角一动,抚着漆床旁的佩剑。
干瘦青年抬起头,看向正坐的姒伯阳,瞳孔竖立阴冷似蛇,沙哑着声音,道:“姒首秘召臣下,不知有何吩咐?”
姒伯阳盘膝坐在漆床上,看着隐没黑暗中匍匐的身影,轻声道:“魏贼跋扈,欺我年少,屡屡相犯,我欲除之。”
“奈何,伯阳势微力弱,有心却无力,难以成事。伯阳叩请将军出手,助我杀魏贼,重整山阴!”
说罢,姒伯阳目光炯炯,注视着干瘦青年,观察着干瘦青年的动作,心头不禁砰砰直跳,等着干瘦青年的回答。
干瘦青年垂头,沉默不语,幽暗房舍里,异常安静与沉肃,银白月光照入窗前,洒落在青年冷峻的面庞上。
“您是先君留给我三辅臣之一,是先君最为信任,视为腹心的家臣。是我现在唯一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臂膀。”
见干瘦青年迟迟不愿开口,姒伯阳面露悲戚:“连您都不愿助我,先君传承到我手中的基业,可真就要易主了。”
“伯阳,不愿成为姒姓罪人,被历代先人指着脊梁,斥为不学无术,昏聩无德。不然幽冥之下,如何见君父?”
姒伯阳背脊挺直后,径直一拜,道:“伯阳叩请将军,助我除贼。伯阳若定山阴,必不负将军之功。”
“这……这……”
受了姒伯阳大礼,中行堰面皮猛地一抽,肃声道:“姒首,魏征明一死,山阴必然生乱,您一定要三思而行啊!”
“杀一个魏征明容易,可是魏家为山阴大姓之一,还是其他大姓的支持,兔死狐悲之下,一旦生乱就是大乱。”
作为遗命三辅之中,先君姒重象最忠实的鹰犬。
中行堰是先君姒重象,留给姒伯阳的最重要的一手暗子,用来护佑少主的周全。
虽然从个人性情来看,中行堰有诸多缺陷,可是瑕不掩瑜。他对姒象重的忠心,却也是三辅臣中最为牢固的。
只是忠诚归忠诚,理智归理智。
中行堰当然知道,若是把魏征明杀了,将会在山阴氏内部引发何等乱态。
“姒首,臣下请您再考虑一下,杀一个魏征明不难。可是以后,让魏姓中人如何看您,姒姓中人又该如何看您?”
中行堰咬了咬牙,再一次劝道:“这太过冒险,若是稍有差池,就是大祸!”
不是中行堰自大,魏征明实力虽强,亦为神魂人物。可是他的神魂只度了第一劫,与中行堰三劫修为相差甚远。
中行堰若是放开顾及,亲自动手杀魏征明,不说十拿九稳,也并非多困难的事。
但,一想到魏征明死后,山阴氏的混乱局势,就是中行堰这等人物,都不禁有些发怵,他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魏姓以及魏姓的分支,占据着山阴氏八分之一的人口。倘若魏姓不管不顾的作乱,山阴氏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这个中的利弊,伯阳焉能不知?”
姒伯阳道:“将军,不是伯阳没耐性,不愿韬光养晦,以待时机。而是魏贼势力渐大,已到不得不根除的地步。”
“魏征明跋扈日甚,几次与满叔他们冲突不断。我看魏征明野心勃勃,不是甘于人下之辈,长此以往必有灾殃。”
“不若施以雷霆手段,诛杀魏征明等辈,或许能震慑魏姓各分支,稳固当前局势,以后再徐徐图之。”
中行堰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姒首主意已定,无论此事成败与否,臣下自当舍命,以全先君知遇之恩。”
姒伯阳面露喜色,笑道:“哈哈,我有将军之助,如虎添翼,必能一扫颓势,重整旗鼓。”
中行堰乃是历经三劫的人物,在山阴氏都是最顶尖的一小撮,一身实力极端的强横。
有着中行堰全力相助,在姒伯阳杀了魏征明之后,姒梓满、上阳仲两位辅臣,以及姒姓族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姒伯阳一旦动手,就不只是他与魏征明的矛盾。姒姓与魏姓之间,也必要有一个见血。
中行堰眉头一挑,道:“姒首,杀魏征明不难,臣一人足以杀之,难的是如何在魏征明死后,应对魏家的反扑。”
“魏家在山阴氏根深蒂固,潜在势力极为庞大,切不可小觑。”
姒伯阳道:“将军放心,我还没急功近利到如此地步。魏征明可杀,魏家却难灭,只能徐徐图之,逐步的肢解。”
“况且,魏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一千人有一千个想法。”
“所谓的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只有在大敌当前,非生即死之时,才有可能见到。”
“人越多想法越多,似将军一般忠贞之人,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大多数人都各有各的心思,此为人之常理。”
对姒伯阳成竹在胸的态度,中行堰心头了然,压下种种猜测后,叩拜道:“此为家臣之本分,中行堰不敢居功。”
姒伯阳断然回首,道:“不,你这不是居功,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您就是我的诚臣!”
————
“……”
目送着中行堰隐没黑暗的背影,姒伯阳眸子微微一眯,神容乍然一变,脸上悲戚之色缓然退去,余下一片漠然。
“铮——”
剑鞘落地,姒伯阳缓缓拔出佩剑,明晃晃的青铜剑上清光流转,手指屈伸猛地一弹剑身,发出一阵清脆剑音。
“中行堰此人,可大用!”
姒伯阳低声重复着姒象重濒死时,对三辅臣的任命。每一步都深意满满,姒伯阳至今回想起来,都不禁叹息。
大事找姒梓满,兵事找上阳仲,内务找中行堰。姒重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竭尽全力的为姒伯阳排雷。
只凭那一句‘内务找中行堰’,就让姒伯阳知道。这中行堰必是姒象重绝对心腹,不然姒重象绝不会如此提点。
姒伯阳深知姒重象用人谨慎,能被他视为心腹的,必定经过数十上百次考验,直到最后一刻才入了姒重象的眼。
要不是认为中行堰可信,姒伯阳绝不会选择中行堰参与。一旦事泄,让魏征明有了准备,说不定就是鱼死网破。
“姒首,”
过了一会儿,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呼,房门徐徐的打开,人影跨入门槛,朦胧的月色,照在人影的身上。
姒伯阳瞥了一眼来人,拾起地上剑鞘,将青铜剑收入鞘中:“你来了,”
“姒首,我等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
夜色愈发深沉,徐崇缓步走入,披着一件衣甲,身处幽暗角落中,轻声道:“三百甲兵上下用命,杀贼建功。”
“嗯……”
姒伯阳颔首点头,道:“辛苦你们了,这是咱们最关键,最危险的一步,只要摘下魏贼首级,就是咱们的胜利。”
“我已经说动中行堰,他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助我等反杀魏贼。动手之后许成不许败,咱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徐崇道:“您放心就是,我等选的兵甲,都是各家年轻一代的好手,最少都是圆满神血级数,能做伍长的实力。”
“虽然这些兵甲,都是仓促而成,尚未排练兵阵,配合也不默契。但他们兵锋已成,稍一训练就是强兵的苗子。”
闻言,姒伯阳笑道:“很好,这些兵甲,你们都给我看好了。他们都是咱手上的重要筹码,轻易不能丢了。”
“无论明日的事成与不成,这三百兵甲都是咱们应变的根本,胜则更进一步,败也不至于输的太惨,还有余地。”
“……”
徐崇看着姒伯阳平静的面庞,有些欲言又止,似是有话想说,又仿佛心有顾及。
姒伯阳眸中透着明亮,看着徐崇如此神态,道:“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你我相交于孩提,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听着姒伯阳如此一说,徐崇沉默了一下,单膝跪地道:“公子,我等的准备,着实太过仓促,各方面都很粗陋。”
“徐崇担心误事,您看能否暂缓几日,让咱们的人再筹备充分一些,进而徐徐图之?”
不似中行堰只知皮毛,徐崇可是知道姒伯阳从前到后,一共准备了多长时间。
想要对魏征明的动手,纯属就是临时起意,并非谋划已久。只是因为魏征明的突然试探,让姒伯阳动了杀机。
“徐徐图之?”
姒伯阳嘿然冷笑,道:“等咱们的准备充分了,想必魏征明的刀,也该架在我脑袋上了。”
“咱们没准备好?你当他魏征明就准备好了?兵贵神速,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然也就没了突袭的意义。”
“我就是要趁着魏征明刚刚试探我一回,心理有所松懈之时动手。他一定料想不到,我会第二天就动手。”
姒伯阳将佩剑挂在身上,道:“而这就是我的机会,他想不到的,就是我要做的。”
“无论咱们的准备充分与否,可咱们至少是准备了,他……可是毫无防备。”
第三十六章磨刀(二)
这一宿,注定许多人彻夜难眠。大榭宅邸外松内紧,姒伯阳磨刀霍霍,耐心等待旭日东升,天光大亮的那一刻。
“胜败在此一举!”
所有知情人都心知肚明,姒伯阳能否坐稳首领之位,获得姒姓族老们支持,就看他这一遭能不能慑服族众之心。
姒伯阳袭杀魏征明之举,可以说是莽撞之极,完全不顾后果的,将姒姓与魏姓彻底推向对立。
但魏征明对姒姓主脉的争锋相对,让不少族老心生怨忿。而姒伯阳的激进鲁莽,未尝没迎合这些族老的心思。
与此同时,姒伯阳的亲卫们也没闲着,铁牛、熊力二人暗地里纠集一批虎贲卫、飞熊卫锐士,藏入邑城街巷。
徐崇、伯端各率一百五十甲兵,全员都披着重甲,埋伏在鹰扬卫、豹韬卫驻扎营地周边,默默等着信引。
这一夜,对许多人将会格外漫长。伏杀魏征明之事,不论成败如何,对他们而言都是改变前途命运的机遇。
姒伯阳若是事败,自是一切皆休。但要是功成,所有参与者都将被打上姒伯阳的烙印,成为姒伯阳的铁杆部属。
虽然少年人处事多是靠着一腔热血,这些拥护姒伯阳的年轻人,不一定都是为了追求大好前途。
可是参与举事的他们,已经将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了姒伯阳身上。不管愿不愿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朝阳初起,天光渐明,
静室之内,姒伯阳一动不动,正襟危坐在漆床上,冰冷的面庞毫无情绪,漠然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他的眸中一片平静,越是临近大事,越需凝神静气。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身心状态,力图将精气神都推到顶点。
姒伯阳在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安然坐在静室里,生生的坐了一宿。让自身达到最佳状态,精气神浑圆不漏。
丹田真炁贯通百骸,精气神三宝愈发凝练,似有一枚金丹缔结而成,整个人非但没有委靡之色,反而神采奕奕。
他抬头瞥了一眼门外,眉头缓缓舒展,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门外的仆从匍伏,低头回道:“辰时已到,巳时将近,您该更衣整装,以待贵客临门!”
“好,”
姒伯阳先是应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起身,腰间青铜剑微微晃动。他一手按着剑柄,依稀可见剑柄上的古篆宝字。
他扶着青铜剑的剑柄,一步步走出静室。门外等候已久的管事、奴仆、婢女们,身子匍伏着,头稍稍触在地面。
管事上前,道:“请帖已经发出,东厨那里正准备大宴所需,就等魏家主巳时赴宴,定会让魏家主满意而归。”
姒伯阳的目光扫过众人,笑道:“如此,最好,“
“魏家主昨日驾临,来的太过突然,一时没有准备,因此也没招待好。今日的开宴至关重要,是为赔罪而设。”
姒伯阳寒声,道:”你们,都给我小心着伺候着,倘若中途出了差错,丢了我的颜面,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唯!!”门外的管事、奴仆、婢女再度应声。
姒伯阳轻轻点点头,正所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因此,除了参与举事的心腹,大榭内外一概奴仆、婢女都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姒伯阳打算,以及将要做的事。
事实上,大榭早就被渗透的犹如筛子,不仅仅四大姓肆意的安插暗子,就连各小姓势力也在里面不断的掺沙子。
终归是山阴氏核心,大榭之内无秘密,一丝半点的风吹草动,都会给外面带来不小的波澜。
姒伯阳向正堂走去,身为宴请主办的一方,他是最不能缺席的,旁人还有理由推脱,他已是推无可推。
“羹食,”
迈步走入堂中,他就见着两尊三足两耳鼎,分别列于主位与客位前,鼎中肉汤煮的热气腾腾,肉香扑面而来。
“这一次,也算是出了一回血,”
姒伯阳坐在主位上,低头看了一眼鼎中羹食,脸色有些古怪。鼎中精气流溢,淡金色汤汁里冒着沸腾的气泡。
“以三足之鼎为皿,乃是最高规格的礼遇。还把内库圈养的几头异兽宰了,做成了羹食的原材料,这可是大补,”
他淡漠一笑,将青铜剑放在一旁:“想必,魏征明就是死在这里,也是死得其所了!”
这个为魏征明而设的局,虽因为时间仓促,看起来极为简陋,各种准备并不十分充分,按理说成功几率不大。
可是,姒伯阳却有绝对的信心,将魏征明永远的留在大榭。有心算无心之下,就是神魂人物也免不了挨上一刀。
————
魏府官邸,
刚刚晨练完的魏征明,浑身煞气未散,默默的看着手中金帖,仔细的读了几遍后,一双虎目里透着一丝诧异。
“宴请?”
“这个小崽子,是什么意思?”
魏征明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墩上,魁梧的身躯仿佛一座山一样。只是坐着就有八方不动之势,令人不自觉的心折。
这就是根本功诀的妙用,每一尊神魂人物将功诀练入骨髓,深入神魂之中,一动一静都有几分根本功诀的神韵。
“赔罪?”
魏征明不屑一顾,道:“这小崽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就因为昨天去他家一趟,今天小崽子就诚惶诚恐来宴请我?”
“哈哈,果然是虎父犬子,真不知道姒重象知道他死后,他儿子这么给他‘争气’,会不会从棺材里气的再爬出来。”
经过昨日试探,魏征明已明确了姒伯阳‘成色’。虽然他对姒伯阳多有鄙夷。却放下了对姒伯阳最后一丝警惕。
尤其是对姒伯阳送来的金帖,魏征明完全将其当作一个笑话,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掂量了一下金贴,魏征明冷笑:“姒重象啊,姒重象,以前你总是压着我,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现在该我压你的后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长盛不衰。这是你欠我们魏家的,就该你们偿还。”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他那废物儿子的表演了!”
第三十七章磨刀(三)
“去,给我备好车马,这么一场好戏,无论如何都不该错过。”魏征明把金帖收入袖口后,随口吩咐周匝家奴。
见魏征明兴致正高,深知魏征明脾气暴躁,没人敢打扰魏征明的好心情。一众家奴纷纷伏身下拜,道:“唯,”
他又思虑了一下,道:“还有,再从我府库里,取五十口利器,八十块美玉,二十件皮裘,当作给那小子的回礼。”
跪伏着的一众奴仆中,一位魏府管事低头,道:“诺,”
这份回礼已是不轻,对魏征明来说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出的。要不是为了彰显魏家底蕴,魏征明绝不会如此靡费。
只是一想到当初,把他压的心力交瘁的姒重象,这一份不舍也随之淡去不少。
就当是寄存在姒伯阳那里了,待到魏征明彻底压下姒姓后。他今日送出的礼,来日必会千倍百倍的给还回来。
魏征明笑着捋须:“哈哈,看不到让姒重象低头,但能让姒伯阳这个小崽子服软,也是我魏征明生平一大快事。”
他徐徐吐了一口气,道:“嘿……如此的恭顺有礼,安分守己。对山阴氏或为大害,对我魏征明就是机遇啊!”
“哈哈,天命在我。年少的姒伯阳不足为虑,姒梓满又名不正言不顺。这是天在给我机会,让我魏征明成势。”
魏征明一甩大袖,大步走出魏宅。不只面上意气风发,走路间更是虎虎生风,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志得意满。
————
愈发临近巳时开宴,大榭官邸气氛沉肃。数十名奴仆、女婢神态凝重,在管事带领下,分立于正门的回廊上。
官邸门户大开,腰间青铜剑晃动,姒伯阳盛装以待,神容庄重,目光炯炯的看着巷口,等待着魏征明的车驾。
他给出的金帖上写的很清楚,巳时宴会大开,是时宾客入席。魏征明若来赴宴,必会提前一刻入场参宴。
踏!踏!踏!
果然,就在恰好差一刻巳时,就听着一阵马车声,自巷口徐徐回响。姒伯阳紧绷的面皮一松,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魏征明来了,”
一辆古朴的青铜轺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缓缓的驶入巷口,拉着车架的马驹嘶鸣,马蹄间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魏征明端坐在轺车的伞盖内,面上带着喜色,车舆周匝有数十卫士甲兵担着回礼,步伐沉重的跟在青铜轺车。
姒伯阳疾步走下石阶,走到车舆前,拱手行礼,道:“伯阳,拜见叔父,”
魏征明低声一笑,道:“姒首不必多礼,折煞我也!”
姒伯阳神色坦然,高声道:“叔父此言差矣,叔父为长,礼不可废。伯阳年少,虽不知礼仪,却不能不尊长。”
“昨日因叔父到府,伯阳没有好好招待叔父,此为伯阳一大过。伯阳今日设宴,就是为了弥补昨日失礼之错。”
面对姒伯阳的恭谨,魏征明面上绽放笑意:“你,有心了,”
魏征明起身走下车舆,看着姒伯阳点了点头,口中客气的说了一句:“让姒首如此费心,臣下实在过意不去。”
姒伯阳面皮带笑,道:“叔父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是伯阳的长辈,更是山阴氏的柱石,这一切都是伯阳该做的。”
“见外了,姒首太见外了!”
魏征明呵呵一笑,似乎而享受姒伯阳的恭维。他在宽大的正门前站了一会儿,慢慢的迈过大榭官邸正门的门槛。
“叔父,里面请,”姒伯阳面上带笑的看着魏征明的背影,眸子里似有一团火在烧,越烧越旺几近一发不可收拾。
“哐!啷!啷!”
就在魏征明踏入大榭官邸的正门后,姒伯阳脸色不变,按住腰间青铜剑的手一松,身后大门猛地被人由外关闭。
“杀啊!!”
门外蹲时喊杀声四起,面临突发状况,魏征明下意识的回过头看一眼,却不想这一眼会是他一生看到的最后景象。
“嗡——”映入眼帘魏征明眼帘的,是姒伯阳掌心符钱虚影凝为实质,丝丝雷光交织在一起,忽的拍在他的胸口。
这一拍的决绝,超乎了魏征明的想象,姒伯阳神色冷漠,手中雷光吞吐。
“轰——”一道沉闷的雷霆爆裂声,在魏征明的身上炸响。一大片血雾在魏征明身上飘起,碎肉血沫四处的飞溅。
“你……”魏征明被雷符轰飞,残破的身躯生机坚韧,强撑着说了一个字,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姒伯阳以圣德符钱为载体,用精神念头为刀笔,炼制的五雷真符,终在此时露出一丝狰狞。
一枚圣德符钱中蕴含的先头元炁,借此爆发出的杀伤力,远比一般的符箓强了不知多少。
虽然姒伯阳绘制的雷符,只是最普通的五雷符,但在先天元炁的强力催动下,也有了几分顶尖符箓的气象。
要不然,以魏征明神魂修为,姒伯阳手段虽凌厉,能重创魏征明肉壳,亦不可能让一尊神魂人物彻底失去抵抗。
“踏,踏,踏,”
数十名甲兵涌入官邸回廊中,将姒伯阳死死护在中间,警惕的看着被五雷真符,雷殛碳化部分血肉的魏征明。
生怕魏征明临死反扑,这数十个甲兵就是为了防备魏征明所设。必要时候可以全部牺牲掉,换取姒伯阳的性命。
“啊啊啊,”
姒伯阳突然出手,魏征明生死不知,这些迎来送往的奴仆们,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一个个惊慌失措大叫着。
血雾漫天飘飞,这群奴仆几乎被吓的肝胆俱裂。姒伯阳下手时可没通知这些奴仆,而且出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难怪会让这些人慌乱,姒伯阳杀了魏征明,这在他们眼里是天塌地陷的大事,由不得这群奴仆不害怕。
这人要一怕起来,脑袋浑浑噩噩,以前许多敢做,许多不敢做的事,都在这群奴仆脑海里闪过。
冷眼看着眼前乱象,姒伯阳一把拔出青铜剑,面色阴沉,剑锋直指众奴,大喝:“肃静!”
哗的一声,甲兵们手中长戈一顿,指着瑟瑟发抖的奴仆,厉声大喝,“肃静!!”
第三十八章疾风(一)
“再有喧哗者,杀无赦!”
青铜剑剑锋寒光流溢,姒伯阳目光冰冷,看着一众瑟瑟发抖的奴仆,眉宇间戾气十足。
“杀,杀,杀,再有喧哗,杀无赦!!”
听得姒伯阳之命,周匝甲兵高声大喊,转而杀气腾腾看向众奴,手中铜戈一立,隐隐间有着一丝血色在流转。
“杀,杀,杀,再有喧哗,杀无赦!!”
在甲兵们的逼视下,奴仆们无不战战兢兢。哪怕对眼前的血腥怕的要死,也都死命咬紧牙关,或者捂住嘴巴。
“咯,吱,咯,吱,”众奴趴在地上,怕的牙齿打战,浑身突突。生怕控制不住,惊惧的喊出声,被砍杀当场。
奴隶们大多修为浅薄,其中佼佼者不过神血大成。是天下九州最卑贱的阶层,在高位者眼里有时还不如草芥。
手中紧紧握着青铜剑,姒伯阳走到魏征明黑焦的尸体前,沉默一下后,厉声道:“耿通!”
作为这一队甲兵的队正,耿通立即出列,按着佩刀,单膝跪地,应声道:“在,”
姒伯阳道:“立刻带着人,将大榭里所有婢子、奴役,都集中在正堂严加看管,切勿走脱了一人。”
队正耿通毫不犹豫,道:“喏!”
“你,你,你,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跟我走,”
耿通伸手虚点了几下后,转而大手一挥,留下几名甲兵震慑一众奴仆。其余甲兵无不应声,随着耿通向大榭涌入。
“踏,踏,踏,”
姒伯阳目送耿通等人冲入大榭,密集的脚步声陡然散开。一个个手持铜戈的甲兵,凶相毕露的驱赶着各房奴仆。
整个过程简单且粗暴,在耿通的刀口下,百数奴仆犹如鹌鹑般,被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跪在宽敞的正堂。
在见到耿通初步制住众奴后,姒伯阳漠然看着魏征明焦黑的尸体,叹道:“你的死相,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可惜,可惜,你魏征明确实是个人物,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的!”
需知道,神魂人物武力滔天,半人半神之躯,更是强悍非常,实力之强介乎于超凡之上。
若不是占了个出其不意,五雷符又确实厉害。以魏征明的实力来看,姒伯阳要杀魏征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看着被雷殛而死,死不瞑目的魏征明,姒伯阳手中青铜剑忽然劈下,噗呲一声首级滚落:“也罢,借头一用。”
他拎起魏征明的首级,黑红血液一滴滴流下,脚下踩出一个个血脚印,大喝道:“开门,”
“唯,”
一众甲兵们躬身一拜,纷纷放下铜戈,一左一右拉着大门门环,面上青筋暴起,沉重的大门门拴发出咣当声。
厚重的正门徐徐打开,姒伯阳当前一步,一手拎着魏征明的首级,一手青铜剑血渍未干,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魏征明已死,项上人头在此,速速镇压不服,再有负隅顽抗,杀!”
他看着门外石阶下,横卧着的一具具尸体。中行堰手持一口剑器,身上衣服血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一场血战。
魏征明车舆带来的高手着实不少,此时正与中行堰的兵甲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血泊上,景象惨烈无比。
中行堰‘铮’的一声,将剑收入鞘中,见着魏征明首级,心头莫名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姒伯阳,低声道:“喏!”
“杀!!”
这时,一名名甲士从四面八方涌来,身披重甲的他们,甲叶发出窸窣声,眨眼间就有一二百甲兵涌入街巷巷口。
“飞熊卫听令,”
中行堰蓦然转身,厉声道:“杀,负隅顽抗,冥顽不灵,一个不留,”
“喏,”
这些甲士都是飞熊锐士,是受中行堰影响最深的一部分正式锐士,要不然中行堰也不能凭个人威望调动他们。
几近一半的飞熊卫合围后,一点点推进。负隅顽抗的魏姓中人,只能见到一片铜戈如林,就被飞熊卫强势碾碎。
一声声惨嚎声此起彼伏,兵甲们冷着一张脸,手中的铜戈同一时间刺出,‘噗呲噗呲’穿透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中行堰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魏家死忠,死忠于魏家,根本不可能倒戈。留着也是祸害,还不如先一步剿灭。
死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需知道,魏征明护卫力量并不弱,他身为一家之主,且魏姓势力极端庞大,必要的出行排场,绝对是不能少的。
便是魏征明本身就为神魂中人,武力达到凡俗顶点,号称半人半神。但魏姓家主的护卫力量,依旧极为的惊人。
有着三十位神骨高手随行,再加上自己神魂的修行,一般神魂人物都进不了魏征明的身,除非某位地祇亲自下手。
由此,魏征明护卫之严密,已是可想而知。没有地祇级数的修为,想要魏征明性命,不吝难如登天。
这一次要不是姒伯阳突下杀手,没给魏征明准备的时间。中行堰随后就带着两百飞熊锐士,围剿魏征明的护卫。
只怕想要取得如此战果,非要用人命去堆不可。而中行堰的二百飞熊卫,也必然会死伤惨重。
中行堰上前一步,躬身一礼,沉声道:“恭喜姒首,贺喜姒首,魏贼伏诛,山阴当大昌与世。”
“只死一个魏征明,离我山阴大昌,还早的很呐!”
姒伯阳幽幽一叹,环顾着周匝明晃晃的兵甲,道:“魏征明虽死,但魏姓尤在。以魏姓的盘根错节,可不好剪除。”
“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剪除魏家势力。而是山阴四卫。那是咱们山阴氏的老底子,不能轻易的看着其败坏。”
对于山阴四卫的厉害,姒伯阳可不敢小觑,就是地祇级数的存在,也不能小看四卫的战力,这是关键的一环。
姒伯阳道:“中行堰,你去持魏征明首级,带着埋伏于豹韬、鹰扬营盘外的三百甲兵,收缴两卫兵甲的军械。”
“有魏征明的首级在手,众军必不敢妄动,你可趁势将虎贲、豹韬、飞熊、鹰扬四卫,一起掌握在手中。”
第三十九章疾风(二)
中行堰面色沉肃,拱手道:“姒首放心,山阴四卫乱不了。有魏征明首级在此,谁要敢无状乱来,杀了便是。”
“好,”
姒伯阳颔首点了点头,把拎着的首级一扔,首级滚动滚到中行堰脚下,淡淡道:“将军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
“只是四卫关乎重大,是我老山阴脊梁所在,千万不能有失。一旦四卫生乱,乃至于发展到火拼,我山阴危矣!”
此刻,姒伯阳最看重的便是四卫,生怕因为山阴内斗,让四卫分崩离析。
“个中厉害干系,无需姒首再强调,末将已经知道,末将有信心收服四卫。”
中行堰哈哈一笑,拾起滚落的首级,将首级高举,道:“这一颗首级,可抵千军万马,降伏这群乱逆绰绰有余。”
“谁敢不服,谁能不服?”
他高高的举着首级,满腹自得的看着魏征明苍白的头颅。有机会亲手提着魏征明的首级,这感觉完全不一样。
要知道,魏征明修为差了中行堰不止一筹,可是魏家家主的身份,却弥补了这一份差距,反而压了中行堰一头。
这让中行堰不满久矣,如今魏征明的脑袋,落在了中行堰手上,着实让中行堰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姒首,您就等着我中行堰的好消息吧!”
中行堰豁然转身,大步向巷口走去。甲兵们纷纷向两侧退去,给中行堰让出条路,一片片甲叶摩擦窸窸窣窣。
“现在的形势,真是一团乱麻啊……”
姒伯阳看着中行堰的背影远去,眼睑稍稍下垂,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杀一个魏征明,远远不能解决问题。”
“不只是需要应对姒梓满、上阳仲、姒姓族老们的反弹,还有四大姓兔死狐悲下的反扑,这些都是应该考虑的。”
姒伯阳把青铜剑归鞘,一手摩挲下颚:“不过,用五雷真符雷殛魏征明后,以那些人的城府,应该都有了防范。”
“尤其知道我亲手杀了魏征明以后,无论我实际修为深浅。这些人都不可能再小看我,把我当傀儡摆在前台。”
“有利也有弊,魏征明殷鉴不远,他们都有了警惕。再想像杀魏征明一样,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恐怕会很难。”
他环顾着周匝,一个个甲兵披着重甲,默默立于街巷之中,杀气弥漫周匝,令人心惊胆颤,地上血迹渐渐干涸。
“当然,袭杀魏征明,也不是全无收获。一个魏征明不仅可以杀鸡儆猴,还可借机掌握四卫,压服姒姓族老们。”
姒伯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大义名分在我,降服姒姓族老不难。再整合姒姓主脉势力,首领之位定矣!”
魏征明一死,魏家注定走向落寞。四姓实力受损,三辅臣、姒姓主脉被逼着表态,只有他姒伯阳是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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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就在姒伯阳围杀魏征明,两方厮杀的刀兵碰撞,也惊动了山阴氏的各位实权人物。
虽然喊杀声很快就被平息下去,可是山阴氏上下都知道,一定是出翻天覆地的大事,不然不会有喊杀声出现。
哪怕是现在还不知具体情况,但是整个山阴氏有实力动用刀兵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不难筛选出动手的人。
姒梓满府邸,姒梓满与姒飞虎相对而坐,两位姒姓中的核心人物,脸色都有些难看,目光游移不时瞥向府外。
喊杀初起时,姒飞虎正好在姒梓满家做客。闻听刀兵喧哗,姒飞虎当即就想出府平乱。
只是姒梓满较比姒飞虎谨慎,强行拉住姒飞虎,摆出长兄的威严,震了姒飞虎一下,没让姒飞虎去凑这趟热闹。
姒梓满铁青着脸,勉强安抚着姒飞虎,道:“不要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事情总有落幕的时候。”
“无论他们是谁,有什么背景。但凡在山阴邑擅动刀兵,都该给咱们兄弟一个解释,给咱姒姓主脉一个解释。”
姒梓满虽不知争端因何而起,可是他敏感察觉到这一次的不同寻常,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就是姒梓满拦住姒飞虎,没让姒飞虎出府的原因。若真如姒梓满所想一般,姒飞虎一己之力也是杯水车薪。
“大兄,不能再纵容这些人了,这山阴是我姒姓的山阴,不是魏、孔、虞、谢几家的山阴。”
姒飞虎面皮抽动:“你看,这些人越来越过分,动作越来越大。如今都刀兵相向,他们要干什么,造反谋逆吗?”
“该死,该死,这些人都该死,大兄……只要你一声令下,飞虎必将这群人杀的干干净净,为咱山阴根除祸害。”
姒梓满不满的瞪了姒飞虎一眼,道:“勿焦勿躁,只是一阵喊杀而已。证明不了什么,形势未必是咱俩想的一般。”
“我已经先后派遣了几批人,出府探听消息。等到探听消息的人回来,有了准确的信息,再谋定而后动不迟。”
姒飞虎恍然道:“还是大兄想的周到,等有了准信,什么时候出手,还不是由咱们决定!”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抱着与姒梓满一般念头的不在少数,都小心翼翼等着时机。
氏族内部突生变乱。各方掌权人在没清楚原委前,谁都不愿抢先下场。倘若下注压错,可没人有第二次机会。
就在姒飞虎想明姒梓满心意后,一名仆从管事‘蹬蹬’,一路小跑跑入大厅,伏身一拜道:“二位将军,姒首登门!”
姒梓满眸光闪过一丝异采,问道:“姒首?你看清了,确认是姒伯阳?”
仆役管事中规中矩道:“确认是姒首无疑,小的看姒首坐于车舆内,左右皆有甲兵护卫,只有姒首有此排场。”
姒梓满细细品着咀嚼着姒伯阳的名字,眉头紧紧皱着:“他?他来干什么?”
“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也太敏感了,他怀的是什么心思?”
姒飞虎神色微沉,诧异道:“山阴邑酝酿大乱,他不在大榭等着咱们处理,来找咱们有什么用?”
第四十章疾风(三)
石邑南门营盘,豹韬卫驻地外,一间间石屋比邻而立,一栋栋院落错落有致,明晃晃的兵甲隐于院落石屋之间。
“已经发动了……好,我这里可不能拖后腿。”
徐崇面色深沉,身上穿着甲胄,其后一百五十甲兵,披坚执锐蓄势待发,一身煞气含而不露,默默注视着营盘。
大榭方向遥遥传来的喊杀声,让徐崇知道姒伯阳已然动手,心头不悲不喜,漠然的观望着豹韬卫营盘的动静。
“走,”
徐崇大手一挥,手掌按了一下腰间配刀刀柄,眸子中浮现一丝冷色:“日后前途,就在今日,成败在此一举!”
“成败在此一举!!”
徐崇前脚迈出院落,众位甲兵们轰然而动,眸子里带着丝丝嗜血的狂热,甲叶碰撞窸窸窣窣,自院落中涌出。
虽然以一百五十甲强夺五百锐士的控制权,徐崇等人是冒很大风险。可是以有心算无心,未尝就没有一点机会。
“我等成事,就在今朝,谁敢阻我,杀,杀,杀,”徐崇心头杀机高涨,按着佩刀的手青筋暴起,步伐愈发急切。
“踏,踏,踏,”
徐崇带着一群甲兵杀气腾腾,从百姓院落中走出,急促而又紧密的步伐,登时惊动了驻扎豹韬卫营地的锐士。
“来人止步,”
南门营盘塔楼上,值守的豹韬卫锐士,见着一群甲兵气势汹汹,径直冲着营盘而来,面上不禁露出凝重之色。
“来人止步,”
几名值守塔楼的豹韬卫锐士,看着这群甲士不顾警告,登时发觉情况不对,连忙张弓搭箭,弓弦拉的嘣嘣作响。
“来人止步,再不止步,擅闯兵营,杀无赦,”
三声警告过后,依旧没有听到回应,值守锐士们将手中强弓拉的很满,对这群甲兵的戒备,也攀升到了顶点。
似是感受到值守锐士们已经升起的杀意,徐崇不紧不慢的收住脚步,他身后跟着的一百五十甲兵同时停住脚步。
徐崇面无表情,迎着塔楼与栅栏前,一众张弓搭箭的甲兵,道:“我乃姒首亲卫徐崇,你们卫率魏大用何在?”
看着豹韬卫兵士们面面相觑的神情,徐崇面上挤出一丝笑意,道:“你们卫率魏大用何在,莫不是不在营中?”
“姒首亲卫?”
乍一听是姒伯阳的部曲,再一看徐崇的相貌。值守锐士们刚刚紧绷的神经不由一缓,绷起的弓弦都松了一松。
不管徐崇是否是姒伯阳的亲卫,但是能在山阴石邑动用兵甲的人物,一定不是他们这些值守卫士能惹得起的。
一位值守营盘的的什长,高声道:“擅离职守乃是重罪,谁敢知法犯法。我家卫率当然在坐镇大营,稳定军心。”
听到魏大用正在营盘,徐崇目光一闪,按着刀柄的手微颤,笑道:“好,魏大用在营最好,省的我再跑一趟。”
他瞥了一眼营盘,营中零零散散只有几十甲兵在外巡守,最后将目光放在主帐上,道:“冲进去,活捉魏大用。”
话音未落之际,徐崇已然暴起发难,不待豹韬卫反应,一刀劈开营盘前的栅栏,似有刀光在人眼前一闪而逝,
“你……你们……”
豹韬卫的锐士们愣愣的看着徐崇劈开栅栏,带着一百五十甲兵如凶兽般,在他们的营盘里无所顾忌的横冲直撞。
“冲进去,活捉魏大用!”
徐崇突然翻脸,打了豹韬卫个措手不及,甲兵们长驱直入,中途根本没遇到有力抵挡,就被徐崇一路打到大帐。
“冲进去,谁敢阻我,杀无赦,”
驻扎营地内的豹韬卫,根本来不及集结。连军阵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战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崇带人强闯主帐。
豹韬卫在四卫中虽居末位,完全不似虎贲、飞熊一般威名赫赫,可是豹韬卫实力亦不容小觑,但不擅正面迎敌。
所谓的豹韬者,是为豹皮鞣制的弓囊。而以豹韬为名,由此可见豹韬卫的强弓之厉害,在山阴氏都堪称一绝。
而山阴竹箭的名头,不只是会稽一带有名,就是在扬州列国大地上,甚至是九州之上各方诸侯列国都享受大名。
看到徐崇硬生生冲入主帐,豹韬卫锐士们纷纷拿起强弓、箭壶,面色紧张的看着主帐,戒备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啊啊……”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主帐内传出一声惨叫,徐崇身上染血,一只手提着魏大用的首级,从主帐中大步走出。
‘碰’的一声,徐崇将人头仍在地上,满是鲜血的魏大用首级在地上滚了一滚,直到滚在一名豹韬卫锐士的脚下。
“啊啊……”
吓得这名豹韬卫锐士连连倒退几步,锐士们本来杀戮无数,一点血腥还不值得他惊惧,只是魏大勇积威甚深。
猛地一看见魏大勇的首级,再一见到他的狰狞可怖的面孔,豹韬卫上下就没有不恐惧害怕的。
“魏征明作乱,魏大用为其党羽,今已伏诛。”
徐崇擦拭着剑上血迹,先声夺人道:“姒首下令,由我徐崇代执豹韬卫,诸位可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
豹韬卫队正级别以上的核心人物,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魏大勇首级,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必须做如此的表态。
有着徐崇杀魏大勇的势头在前,再强势逼迫豹韬卫低头。豹韬卫当然不敢不从,只能将徐崇奉为豹韬卫卫率。
何况,徐崇口口声声说魏征明已死,再到先前城邑中爆发的喊杀声,着实让人浮想联翩,细思极恐。
作为魏姓的铁杆部曲,要是等到魏姓失势,或是被姒伯阳株连殆尽,豹韬卫面临清算,也不能不想以后的出路。
徐崇冷笑了一声,目光一扫众位队正,幽幽道:“既然没有异议,各位队正不妨与我坐镇大帐,一起等候大令。”
等了一会,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徐崇轻声一笑,慢慢道:“怎么,莫非有人不听号令?”
在徐崇的凶威下,所有人只能压下惊疑不定的心思,营盘中的六七百人同时应声:“喏!”
第四十一章血色(一)
石邑西南,山阴祖地,一众族老齐聚,面色都极为沉重。姒伯阳的突然下手,着实打了这群族老一个措手不及。
各处不时升起的喊杀声,尤为的刺耳,传入老人们耳中,让这些老人眉头紧皱,却又无可奈何。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一群族老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就不配坐在这里,更是枉活了这许多年岁。
只是,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山阴氏经此一遭,必然元气大伤。这群老人正是知道后果,才会为此扼腕不止。
亲眼目睹了姒伯阳的表现,也让这一群族老对姒伯阳秉性,有了一番全面的了解,实在让他们为之刮目相看。
在这当中,姒伯阳表露出来的果决,简直超乎想象,远非一般人所能理解。
让族老们都知道,这是位手腕强硬的主君,不能再将其视为长不大的少年,不然最后吃苦头的还是他们自己。
而这亦是事发之后,族老们没有试图以自身威望,强行出头的缘故。
姒伯阳要是铁了心的发动,族老们再横插一手,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事态发展到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方向。
而族老们在祖地,坐等局势明朗时,一青年大步走入石屋,脸上尚有一些苍白,道:“族老,事情都查清了。”
说话间,姒符丁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投向族老姒均末的身上,等着姒均末发话。
作为姒姓最德高望重者,姒均末抬头看了一眼姒符丁,淡淡道:“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把查到的当众说出来。”
姒符丁目露迟疑,沉声道:“各位族老,现在事态虽然依旧不明朗,但符丁也查到不少事。”
“外界都传,魏征明魏家主已经身死,可信性属实不小。姒首的亲卫带兵,接连接管了豹韬、鹰扬两卫。”
“虎贲卫与飞熊卫,亦相继由姒首亲卫执掌。如今整个山阴氏被戒严,上下一片风声鹤唳,大势已在姒首掌中。”
突然天翻地覆,山阴氏剧变,族老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对始作俑者的姒伯阳,更不知该以何态度相对。
“哼……好啊,真好啊,不愧是先君的血脉,下手是真狠啊!”
一位魏姓族老面色阴冷,诘问道:“大家不妨说说该如何收场,莫非你们姒家主脉,一定要把我魏家赶尽杀绝?”
“我魏家可没有对不起你们姓姒的,可是你们姓姒的,又是怎么对付我魏家的,你们是要让我魏家彻底绝根啊!”
面对魏姓族老的发难,姒均末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你们放心,姒首不会如此不智,真的对你魏姓赶尽杀绝。”
“魏姓终究是山阴大姓,姒首必不会自断臂膀,让亲者痛仇者快,这一点你可以放心,老夫可以用性命担保。”
“用性命担保?”
魏姓族老苦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敢要你性命来担保,你那两个儿子我可惹不起,只叹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现在的魏家,还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你以性命担保,我还不想给魏家招灾惹祸,只是希望几位老兄弟手下留情。”
这位魏姓族老心里清楚,魏姓经此一劫后,就算还能存于山阴,其声势也必然大不如前,沦落于四大姓之末。
要是再如以往一般张扬,就是姒姓主脉能容下魏姓,作为魏姓表面兄弟的其他三姓,也会暗中向魏姓捅刀子。
姒均末缓缓闭上眼睛,淡淡道:“放心,魏家乃是大姓,纵有一时衰落,也总会有起复的时候,你不用担心。”
“但是老夫把丑话都说在前面,山阴氏以后再也没有三辅四姓,更没有咱们的位置,姒首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姒均末轻声笑了笑,道:“诸位要是不知死活,依旧贪恋权柄。来日大祸临头,可不要怪老夫不拉你们一把。”
“这是老夫看在多年交情上,给各位老兄弟最后的忠告。只是好言难劝该死鬼,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都说了。”
“你们可听,也可不听,都在你们!”
姒均末说完之后,全然不顾在坐各家族老的脸色,抬脚率先离场。姒姓族老们默然不语,起身跟在姒均末的身后。
虽然姒伯阳引发大乱,让姒姓宗老们大为不满。可他袭杀魏征明,重创魏姓部属,还是获得了姒姓宗老们的支持。
魏姓一脉所属的势力,在姒重象死后极不安分。早就让不少姒姓宗老不满到了极点,只差一点火候就会引爆。
而姒伯阳诛杀魏征明,便是提前将深埋姒姓与魏姓之间的导火索点着。
从始至终,姒姓宗老们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竭力支持姒伯阳。尤其是在他掌握四卫武力在后,更是只能如此。
在山阴氏时局不稳的当下,姒姓主脉的力量,只会是姒伯阳的忠实拥趸,而不会给姒伯阳拖后腿。
姒姓宗老们的悍然离场,无疑是给了在坐族老们当头一棒。但在坐的族老无不面色阴沉,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在姒伯阳袭杀魏征明,完全掌握四卫时,已经展露了执掌山阴氏的魄力,必会得到忠于上代姒首家臣们的拥护。
这是一股极端惊人的力量,何况是在上代山阴君余荫犹在的情况下,能发挥的作用不可估量。
“哼……”
一位孔姓族老面色铁青,用力的拍着石案,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魏征明不争气,就是个虚有其表面团。”
“他魏征明是干什么吃的,竟被一黄口孺子所杀,真是一个外强中干,中看却不中用的蠢物,可笑可恨之极。”
魏姓族老面色冷峻,瞥了这位孔姓族老一眼,冷笑道:“孔老二,积点口德,人死为大,我家家主还能怎的?”
“既然大势已去,我魏家不吝伏低做小个几百年,反正也不是没经历比这更惨的时候,就是再惨一些又能何妨。”
魏姓族老叹道:“大势所趋,我魏家是出局了。可是你们这些尚在局中的,也要小心了,不要步了我家的后尘。”
“呵呵,你们以为魏家出局,你们就能高枕无忧,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我等着……看你们这群人的狼狈嘴脸。”
第四十二章血色(二)
姒梓满府邸内,气氛略微紧张,一队队甲兵陈列,长戈高高举起,犹如一面面高墙,立于府邸宽阔的回廊之间。
东厢暖阁之中,姒伯阳坐于上首。姒梓满、上阳仲、姒飞虎三人列坐两旁,眸中神光闪烁,默默观察着姒伯阳。
姒伯阳翻脸无情,可是让姒梓满三人,见着了这位姒首的真颜色,自是不敢再小觑姒伯阳。
哪怕他们三位对姒伯阳从小看到大,自诩对姒伯阳有几分了解。但见识了姒伯阳的凌厉手段,谁不怵上三分。
在坐众人默然不语良久,姒梓满幽幽一叹,打破了平静,道:“姒首,何至如此?”
“魏征明这人,虽跋扈可恨,兼之野心勃勃,是山阴一大害。可他身为魏家家主,为山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姒首杀一个魏征明容易,可是杀完魏征明之后,其他三大姓物伤其类,与姒姓主脉的隔阂,再也难以弥补。”
念及山阴氏的紧张氛围,姒梓满眉头紧皱,大感头痛之余,不禁摇头道:“姒首,你好莽撞啊!”
“伯阳已经知错,可惜悔之晚矣!”
姒伯阳正襟危坐于主位,面带愧色听着姒梓满的‘抱怨’,但内心深处紧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却悄然间松了一些。
他态度放的很低,道:“满叔,您也知道伯阳年少,正值心性未定,一时义愤妄为,莽撞犯错,着实难以自控。”
“尤其是现在,山阴氏各方一团乱麻,到处都混乱不堪,隐隐有大乱的征兆。伯阳有心去整顿,却有心无力。”
“正需满叔、虎叔以及仲师,三位威望极高的长辈,坐镇山阴中枢之内,平息山阴氏各方怨忿,稳定当今局势。”
姒伯阳闭口不谈他的处心积虑,完全把魏征明之死归咎于‘一时冲动’上。以此来请姒梓满、上阳仲等老臣谅解。
而姒梓满与上阳仲、姒飞虎三人,也属实乐得糊涂。看着姒伯阳卖力的表演,彼此也都心照不宣,默默的听着。
不要看姒伯阳说的好听,实际上这只是姒伯阳,递给姒梓满等人的一个台阶,
姒梓满等人只要不想见到山阴氏分崩离析,就只能支持姒伯阳,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的余地。
这不仅是由于事发突然,让姒梓满等人全无准备。更是因为姒伯阳的胆魄,让姒梓满、上阳仲几人刮目相看。
上阳仲沉吟了一下,瞥了姒梓满一眼,道:“先君知遇之恩,永生永世不忘,上阳责无旁贷!”
姒梓满、姒飞虎二位目光交汇,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上阳兄有此心,吾等姒姓子孙,又怎甘落于人后?”
看着这三位一一表态,姒伯阳大喜过望,伏身一拜:“哈哈,有三位长者相助,大局无忧了!”
上阳仲眼睑微垂,遮掩着眼中神采,一语双关道:“是啊,从此以后,大局无忧矣!”
成大事者,必要心狠手黑,在姒伯阳的身上,显然是不缺厚与黑!
尤其是他在社会大染缸里,摸爬滚打好几年,一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以及装糊涂的能耐,也是有几分火候。
只凭着姒伯阳能神色自若的,在姒梓满等人面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位脸厚心黑的水准,由此可见一斑。
姒伯阳面色如常,仿佛没听懂上阳仲的话外之音,只是眸中神光一闪而逝。
随着魏征明的身死,确实给姒伯阳留下一个烂摊子。但是有着三辅臣从旁辅佐,这又未尝不是姒伯阳的机遇。
由此不仅掌握山阴氏四卫锐士,还得到三辅臣的全力辅佐。姒伯阳执掌山阴氏的步伐,最少也能提前三五年。
从只能作为傀儡而存在,到现在谁都不能忽视的掌权者,姒伯阳这一步迈得极大。
————
“踏,踏,踏,”
中行堰一步踩在血水里,抬脚飞溅起一朵朵血花,一名名身披重甲的锐士,冷眼看着一具具倒地的残破尸骸。
“杀,都给我杀,”中行堰剑眉一挑,冰冷的面庞上,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这些魏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杀,”
在这一片鹰扬卫兵盘之中,一个个被认定为魏家拥趸,亦或倾向魏家的人,被不断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的屠杀。
“杀,”
一声声‘噗呲’后,血雾喷溅而起,中行堰面上冷漠,看着魏家锲在山阴氏的钉子,一个个的被他给拔了出来。
自中行堰杀了鹰扬卫卫率葛达,夺取了大军实际控制权后。中行堰就开始了大清洗,以血来清洗掉魏家的痕迹。
当然,中行堰知道魏家暂时不能灭,可是魏家对山阴氏的影响力太大,涉及到方方面面,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要是不趁着魏家元气大伤的时候,一步到位的把魏家打压到底,以后终究会成为麻烦,还不如一刀切的除根。
中行堰就是清楚利害关系,也是甘愿为姒伯阳背锅。所以在掌握鹰扬卫后,立即带着鹰扬卫抢先清洗一遍魏家。
“但是,魏家的势力太大,一时半会是清洗不完。我这一次清洗,虽然重创了魏家,可是实际效果聊胜于无。”
他暗自叹了口气,魏家的势力及其惊人,整个山阴氏超过一千户姓魏,就是魏家最大的底气。
不要说一个中行堰,就是上代山阴君复生,只要他们没有将魏姓人杀绝迹的狠劲,魏家等大姓就绝不会消失。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可能的削弱魏家。一旦其他大姓乃至于姒姓宗老们干涉,就是我们落幕的时候了。”
中行堰极为理智,知道族老们不会放任事态恶化。山阴氏上下都经不起这场大乱的肆虐,这是所有人的底线。
他可以纵马街头,诛杀一批又一批的魏姓党羽,但是魏姓党羽是杀不完的,至少在魏家族老没死前是杀不完的。
中行堰的目光一动,嘴角流露出一抹嗜血笑意:“就让我用魏家人,与魏家一党的血,染红这一座山阴石邑。”
第四十三章血色(三)
中行堰确实是个杀胚,对于姒伯阳而言,更是一口好用的杀人刀。一旦见血,不杀个天翻地覆,轻易不会归鞘。
在中行堰的屠刀之下,一个个魏姓人人头落地。鹰扬卫锐士们简直是杀疯了,手起刀落一颗颗大好人头掉落。
姒伯阳与姒梓满等人,走在山阴石邑的街巷中,看着一队队甲兵如狼似虎,徘徊街头巷尾间,喊杀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姒伯阳等人皱眉不止。修为达到一定层次,人身潜能得以发开,五感比常人敏锐的多。
因此,哪怕地面上的血水已经干涸,姒伯阳等人依然能真切的嗅到,那一股刺鼻之极仿佛生铁锈般的血腥味。
姒伯阳若有所思,脚下踩着斑驳的血迹,轻声道:“中行堰,是个能办事的人啊!”
对于中行堰的滥杀,姒伯阳是有几分默许的。没有中行堰大肆杀戮,只死一个魏征明,对魏家算不上伤筋动骨。
要不是中行堰突下狠手,滥杀了一批魏姓的拥趸。姒伯阳想要撼动魏姓一系的根基,可不是看起来那么容易。
“中行堰确实可以任事,但他杀心太重,下手往往不留余地,为人处事又太过绝对。长此以往,必然伤人伤己。”
姒梓满大为不满,道:“如今邑城人心惶惶,家家紧闭门户,各个石巷都有甲兵肆虐,严重破坏了邑城秩序。”
“对此,中行堰至少要担责三成。他做事过于最求效率,太注重结果,而忽视过程,这些就是他留下的遗患。”
姒梓满摇了摇头,道:“兵甲折损,丁口流失,我山阴氏经此一劫后,没有十年八载,休想恢复过往的元气。”
作为眼前一切的罪魁祸首,姒伯阳抿了抿嘴,静静地听着姒梓满的抱怨。其间没说一句话,脸上神色一如往常。
虽然姒伯阳在话里话外,都把自己装点的很好,却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当前的一切,本就是他一手挑起来的。
或许在某些人的眼中,姒伯阳与满手染血的中行堰,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都是刽子手一样的人物。
姒伯阳一步步走在石路上,心绪似有波澜,暗自一叹:“但是,我不后悔!”
“不杀魏征明,我永远只是一个傀儡,待到先君遗威消逝,我这个山阴氏的首领,又该如何自处?”
“将自身的祸福,全寄托在旁人一念之间,无疑是最蠢的做法。宁可让人恨我,我也不想成为那个去恨人的人。”
姒伯阳心理活动虽复杂,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背着手,带着姒梓满三人,慢悠悠向鹰扬卫营盘的方向走去。
沿途路过时,目睹鹰扬卫锐士们,对付魏姓一系的株连者,那残忍到令人发指的一幕幕,几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他面上平静,轻声道:“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人杀都杀了,总不能让中行堰赔命?”
“况且,中行堰是先君辅臣。虽然他杀戮过重,可瑕不掩瑜,谁都不能否认,他这人没私心,所做都是公事。”
“纵然手段酷烈,以至矫枉过正,让山阴氏元气大损。但他的初心是好的,只是以后下手时,再轻些就好了。”
显而易见,对于中行堰的杀戮株连,姒伯阳并不十分反感,对中行堰这人的袒护,也到了几近不加遮掩的地步。
毕竟,似中行堰一般敢于背锅,又有能力去背锅的,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但凡是主君,谁不稀罕这样的家臣。
————
“姒首,”
鹰扬卫的营盘中,旌旗猎猎当空,迎着姒伯阳一行人,中行堰伏身叩拜,周匝兵甲手拄铜戈,纷纷单膝跪拜。
姒伯阳目光沉凝,打量着满身杀气的中行堰,道:“人人都道将军嗜杀,殊不知将军全然是为了我姒伯阳啊!”
他上前扶起中行堰后,拍了拍中行堰的肩膀,道:“伯阳,有愧将军!”
中行堰不愧为姒重象最倚重的人,虽然中行堰对姒伯阳的忠诚,只是来源于姒重象,但其忠诚程度毋庸置疑。
此刻,中行堰眼眶通红,隐约透着一股凶残,低声道:“不,姒首切勿如此,折煞中行堰了,中行堰不敢受。”
姒伯阳先是拱手施了一礼,徐徐道:“我说你能受,你就能受,请将军受伯阳一礼。”
在尊卑等级严苛的大荒,下位者对上位者流血流泪,早就被视作是理所当然,谁能经得住姒伯阳这般收买人心。
在姒梓满、姒飞虎、上阳仲的面前,姒伯阳毫不掩饰与中行堰的亲近,笑道:“若无将军相助,成事何其难呐!”
“无论杀魏征明,还是剪除魏姓羽翼,没有将军从旁相助。以伯阳的能耐,一个不慎就成了魏征明的刀下亡魂。”
“正是将军果断,与姒伯阳合谋举事,才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对伯阳不吝于再造之恩。”
面对姒伯阳行礼,中行堰心头一跳,急切道:“这,这本就是我中行堰该做的,中行堰万不敢当姒首的大礼。”
“你担得起,”
姒伯阳面上带笑,道:“将军为伯阳大开杀戒,杀的人头滚滚,不惜背上屠夫的骂名,将军忠义伯阳铭记在心。”
他环顾周匝,语气斩钉截铁,道:“只要我伯阳有一口气,必要大兴山阴氏,不负历代先人牺牲,不负诸位忠义。”
“我姒伯阳在此立誓,只要我一息尚存,誓兴山阴,不负我有崇氏苗裔之血脉!”
站在姒伯阳身旁的姒梓满,豁然吼道:“一息尚存,誓兴山阴,一息尚存,誓兴山阴!”
“一息尚存,誓兴山阴,一息尚存,誓兴山阴!!”
有着姒梓满带头,姒飞虎、上阳仲、中行堰三人在后,带着周匝甲兵大声怒吼,吼声响彻云霄,惊离一片飞鸟。
狂热的情绪仿佛能传染,整个鹰扬卫上空响彻着这一句口号。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山阴城邑的每一处角落。
虎贲、飞熊、豹韬三卫,乃至于家家户户的上空,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声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