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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霏霏我心     快穿:冷冰冰的主神总向我撒娇txt下载     快穿:冷冰冰的主神总向我撒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58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53

    他听到声音,终于抬头,看向她,声音温淡淡哑:“呛到了?”

    楚今安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想打扰他,指了指窗户说:“没事,有通风。”

    傅容珩嗯了声,没再说,他微阖双目,轮廓深邃,点了烟却不抽。

    火光昏芒,模糊了他的眉眼,屈指弹掉烟灰的动作,映衬着窗外的鸦羽成画,染了压抑的懒倦,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他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而楚今安在看他。

    他也曾赴过琼林宴,也曾打马御街前,笑人生能有几度风光?

    只可惜有关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她都记不大清了,那时候她太小,不记事。

    再后来,是王朝覆灭,乱世割据,他肩上扛起重任,庇护中骥省免遭站乱之苦,性子日益深静淡漠。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楚今安轻声问,打破压抑浓厚的氛围,明亮眼眸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天幕灰蒙,凉风不断,庭院里栽梧桐,有两颗百年老树,往北还有一片作响的竹林,今已亭亭玉立矣。

    两只乌鸦停在院落古树往上生长的枝桠上,叫个不停,声音嘶哑,黑漆漆的眼睛倒映着人世间。

    日复一日的平凡景色,就这么被框在窗中,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一方天地,他怎么会看上那么久呢?

    “是没什么好。”傅容珩收回目光,侧着脸对她,声音被烟雾灼的微哑,清沉,模糊出一片辉煌的余影。

    只不过,他于窗中望山河,万里疮痍待人收。

    今天大抵是见不着太阳了,氛围清寒萧索,书房跟着暗了一个度。

    傅容珩倒不甚在意,那身白衬衫如松间明月,青山仍在,默立在桌案前,将香烟抵到嘴边,平静吸了一口,烟雾再从薄唇溢出,虚无缥缈。

    入喉的口感教人生厌,又怎会让世人多痴狂。

    傅容珩脸色愈发的淡,觉得不过如此,于是抬指利落掐灭了没燃尽的烟,不在意指腹的灼痛,徐徐从暗处,看向了楚今安。

    那眼神的清醒感,决断力,丝毫不受影响,是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凉的彻骨。

    他对任何事物都不成瘾,有种清戒律条在身上,一贯习惯掌控欲望,而不会被欲望掌控。

    那身骨头,正的很。

    楚今安下意识屏住呼吸,有种微慌的预感。

    大雾未散,乌云当空,庭院里栽种的梧桐树簌簌作响,窗户被风拍打的大开大合。

    他们之间的一段距离,如隔天堑。

    楚今安心跳越来越快,直到某一个节拍猛地凝滞,听他倚在飘摇河山里,甚至平和的对她说。

    “你不会去战场。”

    不管你能不能,是不会,他直接宣判你结果。

    嗡的一声,楚今安有些耳鸣,跌落谷底。

    “为什么?!”

    为什么?

    傅容珩想了许久。

    他一生身家性命敢为国家抛,唯独她,唯独她——

    他要她活着。

    他无视了她的激动,一如过往无数次教导,见他明堂之上,看他眉眼高低,隽永如孤鹤,声音恰明月。

    模糊成一段时代的悲剧。

    “今安,你长大了,应该知道有些话不必再问为什么。”

    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

    有些话不说尽,往前走,恨什么青山路长。

    他们吵了记忆中最凶的一架。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反驳他,是女儿家的坚韧理想。

    “如果我偏要刨根问底呢?我在国外那么努力的学医,就是为了跟你一起上战场,拯救我们的民族!”

    她穿着那身白大褂,天边一丝白光乍现,刚好落在她的身上,干净神圣的像使命。

    那张脸消瘦的厉害,下巴也发尖,看来这段时日又没怎么休息好,唯有一双眼睛黑的透亮,看他的时候灼灼有力。

    她越激昂,他越沉默。

    可他的静,从来都是,不容违背。

    “这件事无需再议。”傅容珩头也不抬的否决。

    她的激动在这样的安静下,显得那么可笑。

    那可是生杀予夺傅四爷啊,从年少时亲自教导她的人,你如今的心性成就都是他一手养出来的,你拿什么跟他争论?

    该如何反驳,那么苍白。

    “医疗团队是我一手负责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你说过不上战场,否则我不会让你负责。”

    楚今安唇动了很长时间,没说出话,忽然不明白这么慌忙赶来的意义是什么。

    两人在空荡荡的书房相对而站,距离那么近又显得那么遥远,方才的温和恍若昨日,天边的光被云层遮住,一切昏昏暗暗。

    忘记那还是初秋,又忘记了那天书房窗外的情景,没看到他连夜赶回北城,眼底压抑的疲惫,记忆中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能他掩饰的好,也可能是她没有察觉。

    只记得最后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她看他的眼神无比失望。

    “四哥曾教过我,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于人。”她轻声说,字字诛心。

    “也许你早就忘了同我说的话,但我想,理想和情怀亦是!”

    楚今安的最后一句话,情绪爆发,是指责,如利刃,插入心脏。

    “你真的很自私,总能做到让人一次次失望!”

    话罢,楚今安不去看他的表情,推门大步离去,那手是抖的,不敢走慢,怕自己后悔,又或许心底还期望着他能叫住她,但他没有,一句也没有。

    就那么离开,连句好好的道别都没有,跟设想中完全不一样。

    起风了。

    从来以为只要两个人一起长大就不会被吹散,后来才发现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远了。

    书房的窗户被风刮得作响,门还大开着,能看到人远去的背影。

    问城北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

    长久的空荡,反衬了人声寂寂。

    修长瘦削的指骨,看似平和的撑着窗,不知隐忍攥了多久,又用了多大力道。

    那突起的淡青色血管、经络、腕力,常让人想,他连血是不是也是冷的?

    一滴血滴在沉木棱框上,也算温热。

    窗框上细小的木刺,经年累月,不为人察,亦能刺破掌心,尝到一丝痛感。

第959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54

    傅容珩扫了一眼,却只面不改色的松开手,侧身站于窗前,笼着一场山河永寂,利落的棱角一眼直刻到人心底,误终身。

    秋风一吹,他喉间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回荡在书房,烟草残余的味道绵长而辛辣,令他觉得不适。

    另一只手垂在身旁,他缓缓摊开,是一块沾染了体温的凤凰玉。

    到底,没送出去。

    也好。

    这场雨到底是下来了,说不清是慕夏的道别,还是初秋的第一场雨。

    轰隆隆,天边雷声沉闷。

    楚今安回到家,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外走。

    那架势,像死别,很悲壮,把全家人看的一愣一愣。

    父亲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她,问她怎么回事。

    楚今安闷声,嘴角死绷:“我自己去战地!”

    她的理想是战地医生,想倾尽所学,救助战场上得不到好的治疗而病死的战士们。

    “你疯了吧!”父亲错愕,怒斥她,脸色铁青,一把拽回她的行李箱,指着家门,“回去!”

    楚今安抢行李,所有不被理解的委屈悉数爆发,风声,雨声,呐喊声,竭尽全力的梦想。

    “你们从来不问我想做什么!我想当战地医生不只是为了四哥,更是因为我自己!”

    父亲震了半晌,知道她今天去见了傅容珩,也能猜到她眼底的泪是为了什么,他抬起手,颤抖摸过楚今安的脸庞,还记得她年幼牙牙学语的模样。

    他沙哑问:“我跟你母亲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战场瞬息万变,你走了,你让你母亲怎么办?”

    楚长宗对楚今安从来没有要求,他只希望她平安,健康,从事一份普通的职业,爱一个平凡的人,过着琐碎的日子。

    “不是这样……”楚今安以为他们都会理解她,无力道,大雨磅礴,打湿衣衫,最沉重的力道。

    “今今。”父亲唤她小名,“从小到大,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次不行。”

    行李箱砸在了地上,砰然一声。

    傅四爷的决定是对的,像他那样的人,纵然心有万千情意,口上却难言一二。

    想来他们一定不欢而散,这样也好,让她误解他,憎恨他,远离他。

    对这些军阀世家,敬而远之,才能明哲保身。

    楚今安被关在了家里,不管她怎么叫喊,甚至绝食,楚长宗都没有放她出来。

    “爸!我是独立的人格,你不能这么对我!”楚今安气得要死,声音都是颤的,拍门。

    楚长宗在门外说:“留个洋回来你翅膀倒是硬了,是四爷让我这么做的,你要怪就怪他吧。”

    “四哥……”楚今安声音干哑,“我要见他。”

    “他已经走了,不会见你。”

    父亲态度绝决,转身离去,母亲跟在他身边,到底心软,低声道:“今安这样不吃不喝,也不是事,就让她出来吧。”

    “出来她就会去找四爷,会往战场跑。”父亲脸色铁青,“要我看着她去送死吗?”

    “让容珩劝劝她也好,她最听容珩的话。”

    “四爷还不知道我们这么做,倘若知道,不会善罢甘休。”

    楚长宗清楚傅容珩此人,更何况他对她有情……

    “傅四爷既然杀伐果断,我便成全他。”

    他们不能再见。

    直到三日后的早上,楚今安才被放了出来。

    她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傅容珩已在今早离开,上了前线,为家国迎战。

    前后,隔了不到半个小时。

    楚长宗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放她出来,杀人还诛心。

    说不出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只感到一阵耳鸣,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像海浪,像风声,回荡着曾经许多道声音,相互交错,说不尽相识二十余年,不如人意。

    “你来见我,我很荣幸,但没有下次。”少时跌跌撞撞千里寻他,他对她说。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归国后确定关系那晚,他问她。

    “你想谈什么,跟四哥说说,四哥下次好跟你谈。”医院里,作寻常人,他笑说。

    后来,他走,她问。

    “等四哥回来,可否陪我一同上寺庙还愿?”

    “好。”

    那些声音混乱而遥远,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像是被割裂的灰蓝色天空,组成无数个碎片,拼凑成一段遗憾的故事。

    她仍然清晰记得,仍然记得。

    答应过她的事情,他一件不落地食言。

    说是君子一诺值千金,可谁知君王承诺最薄幸。

    只道当初何必谈未来。

    耳边忽地静止,所有声音远去,楚今安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听到父亲焦急万分的声音。

    几日不吃不喝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份消息成了击垮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也撑不住的,倒下去。

    梦里,反反复复的见往事,时而花开遍野,时而黄土白骨,她挣扎着醒不过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香,像他身上的味道,多贪恋。

    恍惚间,那日他点了戏,灯火光里的戏台高筑,唱着,一折桃花扇,追念往事。

    “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

    当时听的是脸红心跳,一曲缠绵又旖旎,无人见得厢内情意绵绵,她只顾着把薄红柔软的脸颊埋进他衬衫,感受他体温,与他长相守。

    不曾想,到了追忆当初的地步,十有八九不如意。

    戏的尾声,是多事之秋——

    “总以为小别离不日重见,又谁知清兵到忽然惨变,听说是卿遭难死在金殿……”

    原来听戏听戏,听的不过是自己那份情。

    “小姐!你醒了!”

    耳边是丫鬟沙哑惊喜的声音。

    楚今安眼皮仿若有千斤重,她费力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眼前千重影。

    听窗外雨,忽喇喇似大厦倾,见屋内影,昏惨惨似灯将尽。

    呼吸中,还残留着一丝沉凉的气息,这世上芬香多迷离,唯独他身上的味道,像某种古旧的寒香。

    她于数九隆冬,彷徨前行,在白茫茫的尽头,寻得山涧雪。

    “四哥、四哥来过吗——”昏暗中,楚今安陡然抓住丫鬟的手,用尽全力,病骨支离,干涩的唇,吐出极哑的声音,声带混着沙砾,粗糙的要命。

    *

    新书想看剧情流还是感情流?嘎嘎爽乱杀那种,或者细腻感情为主的,总要有个主导,两种我都蛮喜欢,试一下,不一定写快穿了,爱你们,么么哒。

第960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55

    丫鬟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四爷两日前就走了啊。”

    两日?原来她睡了两日之久吗?

    楚今安缓缓松了力道,重新倒下去,所有的力气,都用来问那一句话了。

    自己刚刚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听到她的消息,抛下家国和战士,为她赶回来吗?还是期待他会后悔,会自责,会来……抱一下她。

    算了。算了。

    总归这样见他,也是狼狈。

    “小姐昏迷这两日,可把老爷急坏了,在书房彻夜不眠。夫人也天天以泪洗面,与老爷吵架,他们都在乎你,也承受不起……失去你。”

    楚今安的生长环境无疑是幸福的,他们已经把所有能给的最好,都给了她。

    丫鬟轻柔说:“幸而小姐醒了,是好事。”

    嘎吱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携满风雨!

    楚长宗着急赶过来,连鞋都没穿好,穿反了,看到她,眼底有泪光,却故意绷着脸,怕失态,倒显得一夜之间,苍老许多。

    “醒了就好!”他念叨,所有父亲对女儿的歉意,都凝聚在这一句颤抖的话里。

    “是啊。”楚今安倚靠床头,看着他们,虚弱一笑,重复道,“是好事。”

    楚今安大病一场。

    她身子骨很好,极少生病,年幼时常逞能,去照顾在病中的傅容珩,还得意洋洋的说他太脆弱了,自己的免疫力好,根本不会被传染。

    如今倒是尝到了他以前烧的稀里糊涂的滋味,连骨头缝都是乏的,在床上躺的久了,松散无力。

    只希望他以后不要再病,顾念身体,各自保重。

    也盼着他好,山河才能安稳,百姓日子无忧。

    楚今安平静的想,脸照在阳光里。

    却没料到,会有人找上自己。

    她大病初愈,终于得了出门的机会,想去外面透透气,刚踏出家门几步,被人叫住。

    “楚小姐!”

    北城已入了秋,梧桐树泛黄的叶子飘落一地,楚今安有些畏寒,外面罩了一件风衣,清冷素净,身形消瘦的像纸人,回头看去,诧异片刻。

    “周科?”

    一直跟在傅容珩身边的警卫,楚今安当然记得。

    只是对方现在的样子实在出乎意料,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有些一言难尽的狼狈。

    “谢天谢地。楚小姐你可算出来了!”周科擦了擦脸,热泪盈眶。

    作为统领府的警卫,周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楚老先生根本不让他登进楚府的大门,一旦看到还会被赶走,他这些天奉命一直等在这里,昼夜不分的,生怕错过楚今安出来的消息。

    “你找我……”楚今安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事。

    “四爷临走前,让我转交给您一样东西。”

    周科不敢误事,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傅容珩那天的脸色,和眼底的血色,分明云淡风轻,却令人觉得喘不上气,送出去的东西像他的命,让周科记了很久。

    他将一方锦盒,递到半空中,双手小心拿着,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恨不得把四爷的心都捧到楚今安面前。

    “楚小姐,无论如何……四爷待您,从无半分虚情假意。”他低声。

    楚今安站在那里,垂着眼,静静望着眼前递过来的东西,已猜到了是什么。

    ——“玉佩还可以给我吗?这次我会好好保管的。”

    ——“来我府上取。”

    她不取,他让人亲自送给她。

    他这个人,总能让人一边冷的彻骨,一边爱的浓烈。

    “不必了。”楚今安看了许久,才出声,语气仍是平和的,“我不想要了。”

    周科错愕片刻,没收回去:“四爷说过,此物不送楚小姐,便没了用处。”

    “我实在不敢擅自丢弃,又不敢违背军令。”周科递出一封信,压在锦盒下,苦笑,“四爷想同您说的话,都在这上面。”

    楚今安目光凝住。

    那天,楚今安怀抱着一方玉佩和一个人的心事,沿着湖畔走了很久很久,脚下松软的树叶嘎吱作响,她将信攥出褶皱,每一道褶都是往事的痕迹。

    湖还是那条湖,故人却已不在。

    归国那天两人湖畔的漫步像梦一场,留声机的旋律恍惚在耳边播放,那时候还是初春,放眼能见新绿的萌芽,如今已万物凋敝,只留她迟迟难释怀。

    多少次,恨不得将东西扔进河里,以解心头之恨。

    “四哥真是狠心。”

    “又为何还要管我?”

    她抬起手,脸色苍白,狠狠将玉佩扬起,往湖里扔:“我不要了傅容珩!”

    天不遂人愿,扔到了浅水畔,在石头上搁浅。

    她怔然,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往相反的方向走,一步,两步……走了好远,又跑回来,喘的急促,玉佩还在原地,等待着谁。

    她弯腰捡起那块凤凰玉。

    一次两次是天意,第三次是人愿,是执念。

    旁边一位卖花的老婆婆笑着抬起头,语气和蔼:“不想扔的东西,就不要扔了。”

    楚今安下意识看向她。

    老人灰褐色的眼睛中,有绿色的花,她低低哼着童谣,枯老的一双手编着花,送给楚今安一束。

    “姑娘,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余下一二分已是幸事。”

    那天晚上,楚今安坐在烛火下,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望着昏黄烛光下,桌上平整的信封。

    算来算去,这是他写给她的第一封信。

    少时军校,她寄过上百封,他只收不回。出国四年,她等他联系,他仿佛遗忘。

    楚今安知道,他从不习惯写信,也不屑回信。

    可如今又算什么呢?

    楚今安忽然有些想笑,却又不知道该笑什么,烛火明明灭灭,烧至天明。

    她最终还是没看,拖着僵硬的身子,将那封信同玉佩一起,放到了抽屉的最深处,咔哒,上了锁,又将钥匙扔进了花盆里。

    像是暗格里不见天日的陈年往事,一并将旧人旧物旧情都封存在心底,上了拉条。

    沉默在这场深夜。

    不得以窥见天光。

    病好不过几天,楚今安就着急回到医院。

    她对父亲说:“我不去战场,但医院里的病人还需要我!”

    楚长宗拦不住她,也不敢再强硬拦她,随她了。

第961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56

    楚长宗拦不住她,也不敢再强硬拦她,随她了。

    他这一生,作为医院的院长,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楚今安。

    楚今安照常工作,才发现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梁商君走了,上了前线,科室里冷清不少。

    护士开玩笑说:我们医院两位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跑了一个,楚医生要是再走,可真没有顶梁柱了。”

    楚今安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回到科室,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束百合花。

    傅景深一身酒红色西装,面容颓靡勾人,手插着口袋,对她含笑道:“感谢恩人,补偿上次的桔梗花。”

    楚今安看着他,一颗心却沉入谷底。

    傅容珩不在,归期未知,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半载,只怕傅景深……蠢蠢欲动。

    无论如何,她会守好北城。

    楚今安冷硬拒绝:“不必了。”

    傅景深不介意,每天大把的花都往医院送,每个小护士手中都有一份。

    没人知道傅景深要干什么。

    统领府已是人去楼空,楚今安上班的时候会经过那里,不曾再踏入一步,今日上班,她接诊了一位特殊的患者。

    “很抱歉,楚医生,冒昧打扰。”男人彬彬有礼的摘下绅士帽,“只是我今日下午的火车,将启程回到会汌,再不见您就来不及了。”

    “是你?”楚今安记得他,那日风大,她替他捡起一顶帽子,但她并不认识他。

    “我听四爷提起过您,听闻楚医生医术精湛,久仰大名。”男人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覃,名文章。”

    楚今安保持警惕。

    覃文章道明来意,他真正希望他们之间可以合作,邀请楚今安来加入会汌的生化实验室。

    楚今安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对方提起生化时狂热痴迷的态度,令她毛骨悚然,更何况现在双方还在打,拒绝的利落:“我才疏博浅,覃先生高看了。”

    覃文章遗憾的跟她道别,并且说楚今安要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他。

    他是高看楚今安一眼的,如今拒绝没关系,等北城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就由不得楚今安拒绝。

    四爷的女人,呵,届时还不是得听他的命令。

    他手中,可还有一张翻云覆雨的王牌!

    因着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楚今安始终心神不宁,直到第一封捷报传来,整个北城都笼罩在喜悦的氛围之中,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楚今安虽然介怀傅容珩离开前的所作所为,但那只是私情,她还是由衷地为此高兴。

    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前线,夜深,对月当空。

    向北望去,距离一望无垠,延绵数百公里。

    地界荒凉,几经生死。北风一吹,尘土满天。

    “夜里风大,四爷这些日子低烧不断,还是少吹风吧。”冯凌志从暗处走来,将军式大衣披在了男人身上。

    傅容珩是他们的主心骨,谁都能倒,他不行。

    “透口气。”他淡淡道,侧脸线条明晰深隽。

    傅容珩只穿了件军绿色的衬衫,苍凉的月光裹挟住他周身,落下更苍白的影子,背脊却挺直料峭,宛若山海。

    漫天黄沙飞扬间,他脚下站的,是破碎山河,肩上担的,是家国大义,沉甸甸,上心头。

    那份数年的分量太重,一生长为国家忧,就再拨不出多少心力,留给私情。

    他不在意身上的外衣,望着北方的方向,往前五百公里,火车经过的方向,汽笛声长鸣,有故人。

    冯凌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今日打了胜仗,四爷不高兴吗?”

    “不过开端,又何足挂齿。”傅容珩语气淡的厉害,转而轻笑,“无事,突然想起古人的一句话。”

    “什么?”

    傅容珩往回走去,声音远去,朗朗入耳。

    “月是故乡明。”

    冯凌志望着他的背影。

    营帐火光昏芒,所有人围着中央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高高低低,讨论部署。

    军规森严,但傅容珩不拘小节,在他身上沉稳与狂放并不冲突,善于用人,杀伐果断,大家从心底里敬佩他。

    今天的胜利只是浅水风浪,傅容珩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话到深夜,傅容珩利落点人:“冯凌志,你和赵鹏忠率领主力军队北上,从正面吸引敌军火力。”

    冯凌志面色一肃:“是!”

    赵鹏忠也点头:“四爷放心。”

    他站在那,背脊若青山,手指划过地图,言简意赅:“我会带精兵深入敌军腹部,从背后突击。”

    两支军队会合后,对敌军形成前后包围的趋势,切断他们的退路。

    如果计划顺利实施,会汌将再无还手之力。

    数千公里的土地浓缩在一张泛旧的地图上,他从容画下的一条战线贯穿了山川河流,战火纷飞。

    烛火噼里啪啦的作响,映出营帐中五六人的影子来。

    傅容珩排兵布阵,声音清朗有力,听得所有人热血沸腾!

    唯独靠在一旁的梁商君皱了皱眉,持反对意见,觉得他太过冒险,就算是实施,也不必他亲自出马。

    他轻笑:“别人能去,我就不能?我的命哪有那么金贵?”

    梁商君:“我不是这个意思。”

    笑意收去的时候,傅容珩声音显得特别平静:“我明白,但我不能一直站在士兵身后,让他们为我送命。”

    他心中有大义,梁商君知道。

    他对会汌有结,梁商君也知道。

    可要是早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那样……他这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傅容珩去。

    相同的月色,不同的时辰,不同的人。

    有人在黑暗中,等候多时。

    “冯副官,好久不见。”覃文章微微一笑,张开双臂,“欢迎回来,我的王牌!”

    月光朝着他的脚边蔓延,映出一张坚毅的脸,少白头,是冯凌志。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战火不休,深秋的北城越发的冷,尤甚是北方居寒,令人感觉那年夏天的暖意不过是黄粱一梦。

    唯一慰藉,是一封封从战火中传来的捷报。

    楚今安的日子照常过,每天准时上下班,偶尔加班,闲暇时听听戏,喝喝茶,从国外带回来的书堆满了书架和箱子,有些已落了灰尘。

第962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57

    她专门腾出时间收拾了一番,盘腿坐在空静的书房里,深秋的微阳照在身上,穿着米白色的毛衣,人瘦了点,清了点,有在慢慢解开自己系上的死结。

    时不时听到战报,她一笑置之。

    一个人走过西湖岸上的路,踩过咯吱作响的落叶,听过留声机里的渔光曲,履行被遗弃的诺言,偶尔怀旧,偶尔想念,一直向前。

    她一个人上了寺庙,去还愿,三千台阶缘未尽,给他求了平安,跪在蒲团上对着佛祖许愿的那三十秒,心里想的是他,此情无关风与月。

    她虔诚摇晃着签筒,掉落了一根竹签。

    下下签。

    解签的大师只说了一句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楚今安不懂。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夜深,向北延绵五百公里。

    秋雨震天,乌云遮月。

    一支精锐部队飞速横跨寒江,策马奔腾,绕路到敌军后方驻扎!

    傅容珩坐在岩石上,长腿微曲,缓缓擦拭着漆黑的枪支,轮廓隐在风雨飘摇中,像一柄出鞘的寒刃,斩尽世间不平事。

    他的身后是等待他一声令下的部队,阵容肃杀凝重。

    雨水猛然砸在泥泞的山路上,狂风生生折断枯树枝杈,脚步淹没在雨声中。

    “四爷,人还没到。”士兵走到他身边,低声。

    两支军队本应该在深夜十二点种会合,时间已过,冯凌志所率领的主力军队没有如期而至。

    他们深入敌军腹部,面对着主力军的失联,突陷死局,进还是退?

    傅容珩抬了下眼,清越声音划破雨夜:“几时了?”

    “十二点过十分。”

    他没说什么,将枪支擦拭干净,抬头看向高空,一片风雨满楼的深灰色映入眼底,不见月明。

    傅容珩干脆利落地跨身上马,勒紧缰绳,骏马发出低低的嘶鸣,将气氛渲染的更加压抑。

    “四爷!”一张张坚毅的面孔看着他,声音铿锵有力,满是信任。

    要么孤军犯险,要么无功而返。

    他们没有退路,他们需要这场胜利!

    “出发!”傅容珩沉声,响在旷野之上。

    那一瞬,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喊他四哥,依稀故人来,他没有停顿,策马啸北风,义无反顾的率领精兵往远处奔去!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深夜空旷的山林,骤然硝烟四起,响彻云霄!

    “四哥!”

    楚今安从梦中惊醒,急促喊出声。

    她浑浑噩噩的坐起来,看昏暗的屋子里,有月光照进来,寂静无声,岁月静好,窗外海棠花未眠,总觉得这时候有人该在自己身边。

    半天才缓过神来,原来只是一场梦。

    梦里秋雨不断,血流成河,一场战役杀至黎明,厮杀声沉闷的像谁重重的心跳。

    他站在尸横遍野中,鲜血沿着垂下的手滴落,背影模糊,远处是微亮的天光,画面悲凉又壮观。

    楚今安刚想叫他,却见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心脏。

    梦境戛然而止。

    剧烈如擂鼓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楚今安抓紧了寝衣,安慰自己不过是梦一场。

    想他此时该正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她仰头望月,难眠半宿,不知为何还心慌的厉害,转念自嘲,他何时还需自己担忧?

    那样的心慌感,在几日后得到了验证。

    十一月的清晨,白光熹微,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故作平静,也将事情推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唐涵婷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顾不得让下人通报,就闯进楚今安的房间。

    “楚今安!”唐涵婷急促道,“前线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楚今安正在插花,侧头看她。

    唐涵婷拉住她的手,察觉到她手心温度是冰凉的。

    “我听傅景深在书房亲口说的,四爷如今在前线重伤难治,昏迷不醒,恐有性命之危,我刚听到消息就赶来告诉你了。”

    “你在胡说什么?”楚今安面容冷淡,用力地抽回手。

    “你不信?”唐涵婷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这种事我犯不着骗你,我也希望你能去前线救四爷,你是一名很优秀的外科医生,战场上的战士们都需要你!”

    “只怕很快,就由不得你,信不信了。”唐涵婷掐算了一下时间,嘴角的弧度有点嘲讽。

    “四爷重伤的事瞒了很久,如今怕是瞒不住,闹得满城风雨。”

    楚今安盯了唐涵婷两眼,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也是深秋里难得暖和的天,她却尝到了一丝凉意。

    天边的云在动,阴影在地上跟着缓缓移动。

    楚今安一贯有看早报的习惯,但今日的晨报却迟了很长时间没送过来。

    她冷了脸问下人怎么回事。

    下人吞吞吐吐:“早报让老爷给拿走了……他说没什么新鲜事,小姐不必天天看……”

    “拿回来!”楚今安厉声,察觉到不对劲。

    楚长宗怎么会连她看早报这种小事都拦,除非报纸上有什么她不能看的消息。

    早遮不住。

    风雨惊天。

    早报还是送到了楚今安的手里,她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字一顿的看下去。

    梧桐树簌簌作响,深院锁清秋,晨日的阳光有些模糊,落入旧时的院落里,勾勒出旧时代的大家小姐,也照在黑白的报纸上。

    前线变故突生,中骥战役惨胜,傅四爷……生死不明。

    那四个白纸黑字,重重烙印在楚今安的眼底,荒草丛生,晃出无数道密密麻麻的影子,恍惚间像是他的黑色剪影。

    报纸从手中脱落,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被风卷走,那黑的黑,白的白,莫名让人想到遗像,人的一生就被框在那个小小的框架里,变成一张黑白照片。

    唐涵婷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身艳红的旗袍,颜色喜庆的像是大婚将至,鬼新娘出嫁,和这样的情景相映,有种荒诞的美。

    她看着楚今安失去血色的侧脸,嘴角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微笑,起身拍了拍楚今安的肩,轻声细语。

    “去前线吧,他一定在等你……”

    到了这个季节,花大都枯萎的差不多了,庭院中也只剩下满地残叶,人的生命走到尽头,不过如此。

第963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58

    熹微的阳光勾勒出旧时小姐洁白的裙摆,冲撞出悲剧色彩。

    日夜的祈祷,满心的虔诚,一次次在寺庙中的磕头拜神,等来的不是喜讯,是噩耗。

    楚今安很平静的弯腰捡起报纸,又很平静的吩咐下人送唐小姐离开,然后平静的说笑,说今早喝银耳羹吧,好久没喝了,有点想。

    其实那一刻,真的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耳鸣,像海风穿过生锈的铁丝网所发出的噪音,也同时穿过那颗锈迹斑斑的心。

    唐涵婷不甚在意,总之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相信楚今安一定会去,能死在那最好。

    只要楚今安敢离开北城,她就有法子要了她的命。

    别怪她狠心,如果这场旧电影的主人公只能有一个,那一定是她!

    傅四爷重伤一事传开,在北城掀起腥风血雨,终日惶惶不安。

    那十里洋场的辉煌昏惨惨似灯将尽。

    再等不来捷报传来,北城内乱暗涌。

    傅景深的野心,再也按耐不住。

    他仗着傅容珩不在北城,山遥路远,人又昏迷不醒,傅家老爷子早已放权,人在国外,千里救不了近火。

    于是在北城越发肆无忌惮的收权敛财,手段残忍。

    他血腥杀害数名反抗者,凡是发声格杀无论,曾经跟在傅容珩身边做事的人,也被他找各种理由,从此消失在北城!

    火车站颠沛流离,尸横遍野,他的日子奢靡无度,纸醉金迷。

    楚今安曾下定决心守好北城,得知此消息气到浑身发抖,直接冲到他府上理论,将书重重砸在他身上,脸上覆了一层寒霜。

    “傅景深!别以为四哥不在北城就没人管得了你,你对得起百姓吗?!”

    傅景深弯腰躲过书,弹了弹西装衣袖上不存在的灰,那模样还有点贱兮兮的嘚瑟,他刚喝完酒,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柔软而多情的蛇,面孔愈发苍白。

    “我的楚医生,你怎么这么天真啊?四哥人都要死了,还能有多少时日,你还要为他守节吗?”

    楚今安紧盯着他:“你是不是跟会汌勾结了?四哥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傅景深面色不变:“要我说,你们女人成天操心这些大事干什么,在家呆着好好相夫教子不就完事了。”

    他看着楚今安变了的脸色,下意识要挡脸,改话:“楚医生除外……打人不打脸!!”

    “傅景深。”啪的一声,书重重砸在桌案上,“当初的码头走私军火案,四哥早就查出了是你做的了。现在,我真后悔当初没替他要了你的命。”

    傅景深笑意敛去:“楚今安,别以为你背靠着医院,我就不敢动你。你看看如今的北城是谁的天下?还当像过去一样有傅容珩护着你吗?”

    楚今安眼神冰冷,极好的家教和涵养,让她骂不出太脏的话:“野狗!”

    傅容珩理了理西装的领带,朝着楚今安走近两步,眼神颓废靡离,有种废墟中的荒诞情欲,莫地发笑。

    低头亲昵的在楚今安耳边幽幽说。

    “我们好歹也算一起长大的,楚医生总对我冷着脸可真不够意思,你骂我我应了,你打我我不还手。作为交换,楚医生是不是应该给我点东西?”

    楚今安说:“我不会让你毁了北城。”她说完大步离开。

    背影明贵又骄傲,一袭黑裙,是留过洋的西洋小姐,却也是东方救死扶伤的外科医生。

    傅景深盯着她的背影,接听了来自会汌的电话。

    覃文章在对面恭喜他,又提起生化实验室,什么时候可以在北城成立。

    “只要北城在我手里,一切好说。”傅景深不甚在意,只要他得到利益就好。

    他压低声音:“你们能确定四哥不会再醒过来了吗?”

    今日楚今安的话让傅景深有些忐忑。

    傅容珩没死成,就是他最大的隐患。

    覃文章发笑:“六少放心就是,我的王牌一出手就不会失误。”

    会汌惨败又如何,换回傅四爷的命,那是赚了。

    更何况,之后的战局,谁说的准?

    电话挂断,唐涵婷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傅景深。

    傅景深不悦道:“你没事少招惹楚今安,闹得她来我这发脾气。”

    傅景深是个火坑,阴晴不定又变态,唐涵婷巴不得把他推给楚今安。

    可见他对楚今安任打任骂的态度,唐涵婷又不舒服,犯贱,占有欲犯了,谁让他和她前男友长得一样。

    “你不会是看上你四哥的女人了吧。”唐涵婷幽幽道。

    谁知,这话一出,傅景深低头盯了她半晌。

    前线。

    硝烟连绵不断,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冯凌志走来,问刚从屋里出来的梁商君,沙哑道:“四爷还没醒吗?”

    “没有。”梁商君穿着一身白,此情此景居然像守孝,疲惫的抹了把脸,眼底青黑浓重。

    “伤太重了,距离心脏不到一寸,这儿的医疗条件太差……”

    当年的无力感,再一次席卷全身,让梁商君几乎崩溃,此时此刻,他确实怀念楚今安。

    楚今安在国外进修的专业是心脏学,曾经独立完成过几例心脏手术,老师更是医学界泰斗。

    冯凌志紧握成拳,双眼赤红:“都是因为我的问题,不慎被敌人察觉耽误了行程,四爷才会……”

    “多说无益。”梁商君摇头沉声。

    “派人回北城,速把楚医生请来,现下只有她有能力给容珩做手术。”

    冯凌志眼前一亮:“我马上派人去请!”脚步匆匆,“四爷恩义,凌志没齿难忘。”

    两道脚步声,背道而驰,空旷清晰,天边有回声。

    梁商君往回走,一颗心悬在钢丝之上,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黑夜。

    这是一场惨胜。

    傅容珩带出去的那一支精锐部队,险近无人生还。

    他们打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胜仗,用鲜血为僵持的战局凿开天光,每一名英勇就义的战士都应该被铭记!

    一声长叹落下,梁商君满腹心事,又与谁人说。

    阿珩死生未卜,前线谁人能信?北城状况不明,隔着数百公里束手无策……

    好在会汌溃败,短期没有还手之力,可难保不会违背条例发动大规模生化危机,饿狼反扑仍有余威。

    最重要的是——

第964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59

    这一次的贻误时机太过于巧合,行动在执行前又绝对保密,除非在行动过程中出了内鬼,能参与到这次行动的……

    梁商君闭上眼,心口透凉。

    他走入昏黄寂静的屋内,静静望着病床上的人,长久的凝视。

    “阿珩,从小到大,属你最聪明,心思也最深……”他叹,“你告诉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深秋幽月,半弯,不是团圆夜,月色凉如水,显得苍凉。

    世人多浅薄,只顾掠夺,却忽略了青山绿水最本真的模样。

    风过惊声,一缕暗淡的月色斜斜照进屋内,浓影斑驳晃动,落在那人暗处修长苍白的骨节上,手静静搭在床上,残留的伤痕沿着腕骨往上延伸入衬衫,没入心脏,像一座孤挺败落的青山。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问话得不到回应,屋子里冰冷冷的,没什么光亮。

    梁商君苦笑一声,陷入了当年的梦魇。

    “我曾经救不了钟兴,现在也救不了你吗?”

    怎么甘心?!

    甘心那一心报国凌云志的人倒在黎明之前?还是甘心所有的负重前行最后化成黄土白骨?!

    那颗深入心脏下寸的子弹,要了他的命。

    如今是硬用药吊着,维系生命,梁商君进修的专业不是心外科,不能擅自给他手术……

    冯凌志背着光离开,吩咐手下立刻动身去北城寻楚今安,隐忍良久,终究还是克制不住,一拳砸在墙上,鲜血淋漓。

    “冯副官,你这是干什么?”另一位副将,赵鹏忠诧异看到他。

    这次的行动,主力是他跟冯凌志一起负责的,他长叹一声,拍了拍冯凌志的肩:“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别太自责了,只盼着四爷早日醒过来。”

    冯凌志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赵鹏忠看着他的背影,皱眉,眼中晃过一丝疑虑。

    月是故乡明。

    北城楚府,闺房里,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

    叹息落下,她伸手掌灯。

    叹什么?北城孤雨人留。

    枕上十年事,五百里故人忧,都到心头。

    北城盛满了她所有的童年、少年、亲情与爱。

    她不会让人毁了他们的故乡。

    楚今安冰凉的手碰到枕下的枪,是傅容珩曾经亲手给她防身用的。

    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拿出来。

    长夜里,有什么人,下定决心!

    傅景深在北城日益嚣张,独揽大权,风声鹤唳,人人惶之。

    没人敢跟他对着干,除了一个楚今安。

    他想杀谁,楚今安就救谁,他想在北城开生化实验室,楚今安就联系顶尖医学前辈给他施压。

    气得傅景深暴跳如雷!

    偏生楚今安背后是一整个大医院,医学人脉遍地走,这年头医疗资源珍贵,轻易得罪不得。

    可他手握生杀大权,到底也不是吃素的——楚今安还真以为能爬到他头上吗?

    那天秋浓景深,万里无云。

    提亲的队伍绕遍整个北城,敲锣打鼓,响彻云霄!

    是个艳阳天,百姓看似津津乐道,背过身却面露不忍之色,想当初傅楚两家是何等的风光?戏曲里唱的都是他们的盛世。

    青梅竹马,白头之约,谁人不艳羡?

    可如今一人在前线生死不明,另一人,被逼下嫁给心上人的六弟。

    世事无常,教人唏嘘不已。

    楚府,不同于祥和的天,气氛宛若阴云密布不见天日。

    大堂里。

    楚长宗脸色极为难看,拄着拐杖的手用力到青白。

    主座上,嚣张,坐了一个男人,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从风月里走出来的颓靡和阴狠,嘴角噙着一丝笑。

    一阵拍手声打破了寂静,啪啪啪,异常清晰。

    “这可真是个好日子,应当普天同庆啊!”傅景深笑眯眯道,“楚老先生,你说是吗?”

    楚家的大堂一直蜿蜒到正门处,摆满了聘礼,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满目的红,流淌在阳光下,像是一片翻涌的红海,多喜庆,又诡艳,暗藏旧时代女子命运的悲哀,婚嫁不由己,三拜红尘凉。

    楚长宗沉声:“傅景深,今安好歹也是四爷身边的人,如今你四哥在战场上昏迷不醒,你却转头登上我楚家大门求娶我的女儿,是否不太合适?”

    “正是因为四哥尸骨未寒,所以我更要替他照顾好楚小姐啊,免得他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心。”

    傅景深幽幽道:“更何况,我看楚小姐近些日子做的事,是想迫不及待嫁给我了。”

    胁迫!这绝对是胁迫!

    哪有人提亲直接带着犹如长龙的聘礼上门?!

    他这是要让天下人皆知,让楚今安不得不嫁给他。

    傅景深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做,是断定傅容珩不会活着回来了。

    楚长宗心中一片沉重,忧虑重重。

    “如果楚老先生没有其他的问题,我们就商定婚期吧。”傅景深势在必得,“我看下月十五就是个好日子,急是急了些,但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他倒要看看,到时候楚今安还怎么在他面前神气起来!

    “小姐,你不能……”

    “让开!”

    厉喝声传来,大堂闯进来个消瘦的姑娘,一身白,裙摆蹁跹,难掩风姿绝艳,像是古时候的洛神赋图。

    堂内的人都下意识朝她看去。

    她站在阳光下,脸颊是东方人独有的含蓄古典,乌发黛眉,瘦骨清象。

    让人觉得哪怕是十里红妆,重金求娶都配不上她。

    眉梢一段艳色,天生半场悲剧,满堂聘礼的红压不住悲凉。

    在楚府不断吹着的唢呐声响,让人想到葬礼上的乐章,凄迷而刺耳。

    红的红,白的白。

    一面红妆求娶,一面马革裹尸。

    红白喜丧交错,转眼成空。

    傅景深心神微动。

    “都给我停下!”楚今安对吹唢呐的人喝道,声音凌厉,让人不自觉的听从,她转头对傅景深说,“你,滚出楚家——”

    场面一度寂静。

    傅景深起身,走到楚今安面前,分明笑着,眼神冰凉刺骨。

    “正妻之礼给了你,楚小姐还有哪里不满意?是嫌聘礼少了?那傅某每日给你送一份就是!”

    “还当四哥有多在乎你呢?他离开北城前找过你一面吗?你算什么。”

    “安心准备出嫁吧,楚医生。”

    “砰!”的一声。

    枪响。

第965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0

    “砰!”的一声。

    枪响。

    子弹打在了傅景深脚下,燎过他裤腿!

    他僵在原地。

    场面刹那间被投入巨石,掀起惊涛骇浪!

    楚今安手中拿着枪,对准他,脸色冰冷:“你再敢踏入楚府一步,子弹打的不会是你的脚。”

    傅景深没想到楚今安会开枪,更没想到她敢出手,反应过来后震怒:“楚今安!你是不是找死?!”

    一把沉木拐杖朝着傅景深狠狠打过来,楚长宗沉声道。

    “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六少想动我女儿,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踏平楚府的大门!”

    这对父女,一个脾性。

    原本跟在傅景深身后吹着唢呐的人,纷纷掏出枪来,枪口黑洞洞,包围了楚府!

    风起,沉重肃杀。

    傅景深死死盯着被楚长宗挡在身后的楚今安,不怒反笑,眼神像爱恋难舍难分的毒蛇,扼住她的喉咙。

    他抬起手让他们把枪都放下:“楚医生,下月十五的大婚,你不来,我会让人绑着你来。”

    楚今安紧握着枪,毫不怯场:“滚!”

    傅景深款款走了,聘礼没带走,硬给她,楚今安放了一把火,把东西烧的干净,火势汹汹,染红半边天。

    被傅景深看到,他乐了半晌,眼泪都快出来,转头脸色就阴沉。

    新婚夜,他会让楚今安为此付出代价!

    楚今安烧完东西,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埋头收拾行李,带的东西不多,方便走。

    膝盖跪在冰凉的地面上,阳光照在屋子里,回不了暖。

    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除了等待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根本没有其他用处,她必须上战场。

    楚今安陡然想起什么,脑袋里划过一道白光,仓促起身,跑到梳妆台前去拽最后一个抽屉,忘记上了锁,怎么用力都没拽开,发出砰砰的声响,小拇指勒的青白。

    这才反应过来,钥匙被她扔了。

    楚今安茫然了两秒,立刻去翻窗前的花盆,那双拿手术刀的手沾满了污泥也没在意,终于找到了泛着银光的钥匙。

    咔嚓。

    细微的声响像海浪。

    钥匙拧入锁孔,抽屉拉开。

    阴影中静静放着一枚玉佩一封信,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一直未敢看。

    楚今安手失了力,钥匙摔在地上。

    在擦干净手,拆开那封信的时候,楚今安莫名想到那天在湖畔的情景,扔了两次都没扔掉的东西,算命吗,还是算强留?

    她闭了闭眼,拆信的手指冰凉,看着面前这封信笺,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她不知道他会写下什,心跳忐忑如擂鼓,连手心都出了汗,几次沿着折痕想打开,都在边缘放弃。

    最终还是展开。

    几行字映入眼底,只恨纸短情长。

    秋日深,日落西山,残阳温和而明媚,斜斜笼着屋子,风过树梢,一片寂静。

    信纸一角被风吹动,模糊的光勾勒出白纸黑字,字如其人,风骨清正。

    信中道:

    战事未平,不以家为。

    卿知我意,若能生还,山河无恙为聘。倘若事与愿违,无须伤怀,务必去周济堂找一位姓周的先生,他会护你周全,保楚家无忧。

    今日之事,四哥有错,此生唯愧对于你,抱歉良深。

    临书仓卒,不尽欲言。青山路长,望卿善自珍重,扶摇直上。

    容珩。

    九月一日。

    窗外落叶声簌簌,屋内是极静的,静到只剩下了呼吸声,孤影斑驳。

    得此手书,反复读之,如见故人。

    猛地撞上心头。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滑落,洒在信纸上,被人仓促擦去,仍留下了湿痕,向字蔓延,晕开了墨水,模糊了字眼。

    他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戏里常听的落寞,就都在这一封简短的信笺上了。

    这是他写给她的第一封信,是诀别信。

    曾寄出数百封信,盼不来君回信,可如今,她情愿他不写。

    笔墨铺开,满纸荒唐,心事一行行,划开这苍茫山河。

    “九月一日——”

    “是九月一日啊……”

    楚今安站在铺满残阳余光的屋子里,一手拿着信,反复无措呢喃着这句话,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是他们争吵的那一天!

    是她临行前说了最伤人的话!

    倘若早知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她怎么会走?

    楚今安隐隐约约还能嗅到信笺上的淡淡墨香,由此香,想象出他当时在书房中研磨的模样。

    面对她摔门离去的空寂,他是以何等心情写下这一封诀别信?

    她那时怨他恨他,介怀至今,却不曾想,他已替她安排好所有后路。

    他是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在救国这件事上,却唯独没给自己留过半分退路。

    手中一封薄薄的信笺犹如千斤重,承载了山海的重量,是他的心意,化作从未听过的故事,令楚今安手心发潮,生出灼意,快接不住这份克制守礼的情感。

    信从手中飘落,也掉出了藏在信封中的一枚平安符,鲜艳的红,映衬姑娘旧时白的裙。

    摔在地上。

    楚今安愣了半晌,盯着它,思维完全空白,又似山崩地裂。

    是北城寺庙的平安符。

    他从不信佛,他一人登庙给她求了平安,三千台阶尽,佛祖高台前,他的背影清沉。

    他从未食言。

    楚今安所有濒临极点的情绪到这一刻,终于完全崩溃,无数个朝暮,日思夜想,故作坚强,撑不住,山呼海啸。

    她将平安符牢牢攥在手心,她将寥寥几行话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她。

    “四哥……”

    “四哥……”

    从此山河日月,皆为过往,黄土白骨,故人未归。

    他教她莫叹前路渺茫,莫念故人旧事,可怎么能忘?如何忘怀?

    割了骨头,人心还在,只有心脏还在跳动,情意就斩不断,二十余年的相识,凭什么放下。

    庭院里的枯树败了又长,落叶归根,盼不来人回。

    楚今安撑不住身体,跪在冰凉的地面,伏着装满行李的皮箱,泪流满面,耳边恍惚听一道声音。

    “今安。”

    是他吗?

    楚今安抬起头,看到了父亲苍老许些的脸。

    她喉头哽咽,滚出一个沙哑的字:“爸……”

第966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1

    楚长宗俯身蹲在她面前,低头,看着那敞开的皮箱,什么都明白了。

    他抬手摸了摸楚今安的脸,露出一丝笑:“去吧。”

    在楚今安怔愣的的目光里,他再一次道:“去吧,孩子。”

    是他错了,他不能将今安困在这一方天地,也低估了傅四爷对她的心意。

    “这枚凤凰玉,是傅家祖传之物,历代只传当家主母。他既然给了你,那就是认定了你。”

    “今安你放心,傅景深那个小兔崽子不敢动我,我在,楚家就在!”

    “早去,早归。”

    直到坐上火车,暮色四合,楚今安耳边还回荡着父亲的话,黯淡的光线下,她看到他发间的银丝,染上风霜,发现他是真的老了,唯有那双含笑看她的眼睛,一如幼时。

    心头万种酸涩难言。

    这一切都太仓促,给人准备的时间都来不及,她只拎着一个皮箱,临行前去了四哥信中所说的周济堂,找到一位姓周的先生。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并不惊讶,让她安心。

    到了火车站,到处都是奔波、逃难的人,乱世里没人过的容易。

    她着急买票离开,时间最近的只剩下了站票,楚今安没怎么犹豫就买下来了。

    楚今安这趟出远门,前途未卜,生死未卜。

    她带的东西很少,除了皮箱,只随身携带了傅容珩送她的平安符,挂在了脖子上,隐在衣服里,穿的也低调,一身利落的风衣,清冷肃静,腰后别着一把枪,以防意外。

    上车的时候人很多,楚今安是被挤上去的,颇为吃力。

    周围人声嘈杂混乱,人影重叠,楚今安牢牢攥紧了皮箱,精神高度紧绷,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几乎遮住半张脸,却挡不住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清贵气质。

    她被挤到火车下车的门边,身前都是人,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好像有风渗进来,吹的人骨头缝都是冷的。

    从赶到火车站到上车,楚今安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

    担心傅景深察觉,强行把自己抓回去。

    到时再想走,就是千难万难了。

    直到汽笛声响,火车划过铁轨,缓缓驶向远方,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楚今安一直紧绷的心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掌心掐的生疼。

    “你确定她走了?”

    “千真万确。”

    唐涵婷勾起唇角阴笑:“很好。”

    她叫来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侧脸残忍低语。

    入了夜。

    车厢里的灯亮着,蛮昏暗,照得人脸都看不太清,杂七杂八的声音不断,讨论着局势,唠着家常,什么都有。

    楚今安有点耳鸣,身体站的有些僵了,她很累,但是睡不下,也不敢睡,抬手摸了摸身上的平安符,沾染了滚烫的体温,还在,她勉强尝到一丝慰藉。

    一想到前路会见到他,心底充满力量。

    火车驶在高山上,轨道两侧人烟荒芜,一路连绵枯树不断。

    深夜,树木枝杈被狂风吹得晃动,呐呐往上生长,快要刺破墨蓝色的天幕,似乎想要开出春天的花,却是徒劳。

    楚今安盯着车窗外的景色,看了很久,一会儿控制不住的想他伤势如何,一会又控制不住的想楚家安危,纵然心中有千难万险,面上仍然温和镇定。

    灯从头顶打下来,将每个人的脸照得苍白。

    “妈妈,我好饿……”童声哭腔稚嫩,小女孩面黄肌瘦。

    “囡囡乖,再忍忍,睡一觉就好了……”

    医者仁心,楚今安不忍,但也不想生事,悄悄给了那位母亲饼干,母亲充满感激的看她,眼泪盈眶。

    楚今安转了两趟火车,中途下车,正是黎明的时候,人烟荒少,站台空旷。

    人基本走光。

    黄包车的车夫问她要不要坐车,楚今安摇头拒绝,车夫一再邀请,表情隐隐露出凶相。

    楚今安察觉到不对劲,快步想走,三个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天寒,露重。

    楚今安孤身一人,攥紧皮箱,不想多生事端:“要钱是吗?我可以给你们。”

    为首的男人嗤地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皮肤都是污垢,露骨的盯着她。

    “钱要,人,我们也要。”

    “傅景深让你们来的?”楚今安心沉入谷底,问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傅景深派人,不可能只有这三个人。

    “怪就怪你非得跟唐小姐抢什么男人。”车夫让她死个明白,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根本跑不远,开始动手解衣服。

    “我还没尝过千金小姐是什么滋味!”一想想,血都热了。

    唐涵婷给了可观的酬劳,让他们把人弄脏再杀害,这年头谁手里没几个人命,再说这可是四爷的女人啊,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这辈子都碰不得。

    楚今安不露声色的看着四周,地方空旷,他们是要命,她跟唐涵婷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双倍,楚家不差钱。”楚今安一边说一手摸到腰后的枪,语气冷静凌厉,她从来没杀过人,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四哥只是昏迷不醒不是死,楚家还没没落,你们敢这么做,也应该想想后果!”

    他们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位大小姐可真天真,都是亡命之徒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谁还怕这个?

    断定楚今安只是想拖延时间,他们也不想废话,直接扑上去,手中拿着白色的帕子去捂她的脸。

    隐隐约约,她嗅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一时想不起来。

    在那一瞬间,楚今安有了动作,她狠狠折过男人的手臂,往对方腿窝上踹了一脚,用的是巧劲儿,寻常人做不来。

    男人一声惨叫,其他两个人愣了下来,目露凶光,朝楚今安打过来,狠狠扯住她头发,另一个人拿着棍子朝她后背抡,骂的脏:“臭表子,敢——”

    楚今安头皮吃痛发紧,脸色也白,不顾自己被拽断的几缕发丝,手上动作半分不含糊。

    “砰!!”

    是枪声。

    谁也没想到她手上有枪。

    这么近的距离躲都躲不开,男人话还没说完,眼睛猛地睁大,胸膛开出一朵血花!

    血迸溅到楚今安脸上,不染尘埃的苍白感。

第967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2

    血迸溅到楚今安脸上,不染尘埃的苍白感。

    黎明,天光破晓,空无一人的火车站,上演着惊心动魄的画面。

    另一个男人吓傻了,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抡起棍子打向楚今安,风声撕裂了空气!

    电光火石之间的事。

    楚今安死死握着枪,后坐力震得她手指发痛,耳边恍惚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枪是年少的时候,他亲手教她的。他曾握住她的手,他的呼吸曾贴近她耳边,告诉她拿枪要稳,对待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当时她偷懒不想学,被傅容珩好一顿罚,含着泪学会了,还哭诉:“这么残忍的东西我用不上,干嘛要学?”

    “人活在世上,总要有自保的能力。”对方淡淡道。

    “可是我有你啊。”她理直气壮。

    他沉默很久:“那也要学。”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有了他不在了该如何安置她的想法。

    那么早,生前身后事。

    命运兜兜转转,有些东西总能派上用场。

    她果断扣动扳机。

    “砰——!”

    棍子砸在了地上。

    男人的尸体倒下。

    这是楚今安第一次杀人。

    火车站寂静的很,四周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的手后知后觉开始发抖,身上都是血,脸上也是,温热黏腻的触感让她反胃。

    楚今安没忍住,一下子吐出来,手指始终紧紧攥着那把枪,不曾松开。

    仿佛他还站在她身后,冷声告诫她该怎么做。

    天上明月依旧在。

    楚今安身上开始发痒发热,刚刚那人的帕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撒到了她身上——

    一道惊雷炸开。

    是桔梗花粉!

    楚今安对桔梗严重过敏,小时候碰了桔梗花,快要半条命,她忍住挠皮肤的冲动,转身走,想去城里找药店,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直到被人扶住。

    “我来晚了吗……你怎么了?”

    楚今安模糊不清的呢喃:“过敏……”

    花楹带她找了医馆开了药,楚今安意识清醒几分,不想打点滴,急着走,只开了药。

    “谢谢。”她沉默道谢,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最不可能出现的人,“你跟着我?”

    “是。”花楹看着她,“我还指望着你的手去救四爷,不能让你死在路上。”

    对方敢杀人,这是她没想到的,她刚听到枪响的时候,心还一沉,唯恐自己来晚。

    楚今安有种不折的坚韧,外人很难察觉。

    花楹没想过对她出手,她不会伤害四爷身边的人。

    上次唐涵婷来找她,花楹本想用记者的手除掉唐涵婷,至少让她焦头烂额,没心思去找楚今安的麻烦。

    没想到最后唐涵婷竟然误会是楚今安曝光她。

    “你去吧。”花楹握住她的手,手心冰凉,声音干涩,“一定,一定要救他。”

    “这是我该做的事。”楚今安要上火车了,“谢谢你。”

    花楹看她上车,出声,淹没在汽笛声里:“我跟四爷无私情,你不必介怀。”

    从头到尾,不过她一厢情愿。

    前线。

    黄沙漫天。

    梁商君又熬了一夜,守着傅容珩用药,听士兵说这儿来了个女孩子,自荐当战地医生。

    梁商君披了衣匆匆出去,心底莫名,一方面觉得这事来的突然荒谬,一方面又隐隐预感到什么,连脚步都加快了。

    穿过重重营帐,远处天光刚亮,那儿站着一个背影,手提着皮箱,风尘仆仆。

    “你好……”

    梁商君话刚出声,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静消瘦的脸。

    梁商君话音止住,眼神错愕!

    直到领着楚今安往屋子里,听她道来北城发生的一桩桩事,梁商君才回过神来。

    “看来是派去请你的人同你错过了,你来的真是时候。”梁商君说,心情复杂,有激荡,也有忧虑。

    她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来到战场,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战局如何?四哥如何?”楚今安问,嗓子还有些疲倦的沙哑。

    她一路来见了不少受伤的战士,对边境的风霜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来,不只是为了四哥,也是为了成千上万的战士。

    梁商君默然片刻:“不太好。”

    两人久别又匆匆相见,叙了几句旧,谈起现在的局势,梁商君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楚今安摇头,他知她的心思,带她去见傅容珩。

    楚今安快要记不清,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九月,十月,十一月,原是快要入冬。

    她驻足在安静的屋内,隔着一段距离,望向躺在床上的身影,眼眶发热,心头有什么东西狠狠震动。

    时隔四月,直到再一次见到她,令楚今安觉得,一路风尘仆仆,都值得。

    “容珩昏迷了半个月,他伤在心脏,手术不好做,我想着请你来……”梁商君低声,留给了楚今安跟他独处的空间,先退了出去。

    苍凉的阳光下,寂静无声,楚今安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病床前,心中情意万重,她低头,看着男人瘦削的脸。

    心底发酸,强撑着的身子也跟着软下来,楚今安跪伏在床头,替他捻了捻被角,手指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

    她使劲搓了搓,试图让他热暖和一些,又放在嘴边呵气,凝视着他的侧脸,千言万语,出口却只凝成了哽咽的两个字:“四哥……”

    这一次,他不会回应她。

    梁商君没想到楚今安会这么快出来,那双眼分明是红的,又坚韧,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跟梁商君说:“四哥现在的具体伤情我需要了解。”

    梁商君肃色。

    那天,她匆匆忙忙坐着一天一夜的火车赶过来,没有任何歇息的余力心思,就投身于伤情上。

    烛火彻夜不灭,医疗团队的气氛凝重,讨论不休,这场手术风险太大,做还是不做,没人有底。

    连楚今安,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也就意味着,傅容珩可能会死在她的手术台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带过来的医学资料,看的时间长了,眼睛有些花,耳边争执的声音也吵闹。

    楚今安放下资料,出去待了会儿,夜风冷到骨子里,心想快下雪了吧,今年的新雪,不知故人能不能见到。

第968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3

    她转身走进营帐,一双双眼睛看向她,烛火映出楚今安坚定的脸。

    “准备手术吧。”

    她会竭尽所能,她会拼尽全力。

    于公,于私。

    手术的条件简陋,更别谈什么无菌手术室,好在有楚今安从国外带回来的设备,经过严格的消毒,还算过关。

    楚今安准备手术的时候,还有士兵红着眼隐忍找她,拜托她一定要救下四爷。

    楚今安再一次看到傅容珩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可她却不能给出任何承诺:“我会尽力。”

    她穿上手术服,拿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是抖的。

    楚今安盯了两眼,手指攥紧又松开,骨节发出咔嚓的声响,疼到麻木,稳住。

    “可以吗?”梁商君在她耳边问。

    楚今安抬头看他,缓缓点头,眼睛黑如墨石。

    手术的白炽灯打下来,灯是惨白的亮,照在每个人严阵以待的脸上,也落在他身上,呼吸绵长而微薄。

    何曾几时想过,她一身医术,会用在他的身上。

    年少日日祈福,焚香礼拜,是求他的平安。

    兜兜转转,又回到以前。

    楚今安站在手术台前,看着他的脸,像是想记在骨子里,她的心跳一声比一声缓沉,听外头风声呼啸,在心里默道。

    四哥,我爱你。

    我爱你。

    夜深极静,时间争分夺秒,在流逝着,是这世上最仁慈也最残忍的东西。

    楚今安额前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手下的动作沉稳有力,沾了他的血,是温热的。

    梁商君跟她配合默契,空间静的仿佛停止。

    “啪嗒。”

    是一颗子弹落在托盘上的声音。

    血迹未干。

    也像是所有人心声落地的声音。

    长夜漫漫,终得以窥见天明。

    后来再回想那一天,那是楚今安此生做过最难的一场手术,难在人心。

    术后七十二小时是病发高危期,有的人挺过了手术台,却没挺过感染期。

    楚今安寸步不敢离开傅容珩,严格进行杀菌消毒,默默守在他身边,观察着术后的身体状况。

    整整三天的时间,没好好睡过一次觉。

    梁商君觉得她这样不行,劝她去休息,她不听,语气冷静,说她是主刀医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术后感染期。

    还是挺过了三天,楚今安才勉强走出手术室,回房合眼睡了一会儿,走前叮嘱梁商君有事一定要及时找她。

    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不太踏实,楚今安怕那边有事,不敢睡实,可连熬了三四天的身体撑不住,一闭上眼,就睁不开。

    又梦到他。

    在小时候,庭院里,屋子内,寒冬作暖,他皱眉扯开她鲜红厚重的斗篷扔在架子上,笑她穿的像个球,谁给她穿的。

    那时屋子里是闲散的说笑声,你来我往的回着话,尚在年少风光时,声音传出去好远,小厨房里熬着的姜汤滋滋冒着热气,喜鹊飞进檐下筑巢,一只宫廷里养的橘猫趴在雪地上眯着眼睛揣手。

    恍若隔世。

    楚今安被一道声音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屋内昏暗的雪光里,看到了梁商君的脸。

    “楚医生,四爷……”

    楚今安思维尚处于混沌中,连睡梦中也惦念着傅容珩的安危,此时浑浑噩噩的被人叫醒,思维自然与睡前接轨,电光火石间白光晃过。

    她仓惶起身:“是四哥出事了吗?!”

    昏暗里,梁商君欲说些什么,可还不等他张嘴,楚今安不顾发麻的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像一阵风。

    那天是十二月四日的晚上,寒冬,大雪纷飞。

    她一路急促穿过营帐,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大雪落在身上也恍若未察,径直钻入了傅容珩的屋内——

    想象中的可怕画面并没有出现。

    他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微撑起身子,听到动静,缓缓地,朝她看了过来。

    楚今安猛地呼吸窒住,僵在原地,屋内没点灯,徐徐铺开的雪光里,她费力地看着他的身影。

    长久的四目相对,寂寂无声。

    外头是大雪纷飞的夜,原是新雪下,故人归,终有白头之日。

    “不要哭。”傅容珩在她落泪前开了口,说话仍有些勉力的虚弱,却是笑了,声音一如年少时的徐徐清朗,撑着身看她,“这是好事。”

    他的声音,伴随着窗外的大雪,沉沉地、重重地砸在了楚今安的心上。

    砸得她心底酸软,泛滥成灾。

    “四哥……”

    话出口是千斤重,难诉相思入骨,她踉跄扑到他面前,紧紧抱着他的腰,就那么伏在床沿:“你终于醒了……”

    一句终于,多少酸楚。

    他含着笑,手掌轻抚她的背,鲜活的想让人流眼泪,昏芒的清光里,眼中是她的倒影,应了:“是啊,终于。”

    那声音,贴着她耳边落下,贯入耳膜,透着沉舟侧畔千帆过的苍劲感,在这夜里,将她拥入怀中。

    曾有这世上最严寒的风雪,今而也有人间最温柔的真情。

    在那一刻,楚今安环着他的腰,仰头看他,心脏震颤,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真正正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从此,冬去春来,生生不息!

    那晚的新雪清明,人在屋里头像是一折戏,他唤她的名字,手拍了下床,身体往旁边挪去,叫她上来。

    他刚醒,楚今安都不敢依偎着他,同他坐在一张床上。

    两人许久未见,却不急着说话,他到底还乏力,也不说别的,好好端详着她。

    楚今安在他眼中流亡,半天回过魂来,不做思考地伸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想去看他的伤,匆匆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容珩按住她的手,轻叹:“四哥才刚下手术台,你这样慌,我怕是要再上一趟。”

    不想她担忧,真是怕了她哭,连带着他心脏绵痛。

    楚今安手还停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手背被他覆着,温度滚烫,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话,我盼着你好。”

    “四哥知道。”傅容珩咳嗽了两声,身体撑不太住,楚今安让他躺下,他摇头,说睡久了,人也乏,她只好拿了枕头给他靠在身后。

    屋子里昏昏堂堂,那张床不算大,得两个人挤在一起才行,好像连心也交在一起。

第969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4

    他稍微清醒几分,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问了几个关于外头的问题,楚今安怕他担心,只挑好的说。

    话笼统的说了几句,气氛平和,楚今安从来没想过两人能离得如此之近,肩挨着肩,手握着手,呼吸中都是他的气息。

    是温暖的滚烫的,教人贪恋。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缓地张开,贪婪吸收着他的体温,才感到一丝活着的真实。

    后来不知怎的,紧绷的精神一松懈下来,他这个病人没睡,她倒是先睡过去了,昏昏沉沉。

    傅容珩倚着床,没什么困意,望了她良久,替她盖好被子,半晌,才躺下,牵着她的手没松,出了汗。

    后半夜,楚今安迷迷糊糊听到什么动静,困倦的睁开眼,模糊看到一个影子,越过她,费力地从床头柜拿什么东西。

    “四哥?”她人还是困的,身体先清醒过来,下意识扶住他,紧张问,“哪里不舒服吗?”

    “吵醒你了?”雪还在下,从窗外映出他瘦削坚劲的轮廓,微侧着脸,看不太清,声音放缓,发哑,“我喝口水,你继续睡。”

    “我给你倒。”这下楚今安彻底醒过来,有些自责,懊恼自己怎么能这么睡过去,连忙起身从床头柜拿起水杯,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你有事叫我,不要自己做。”

    傅容珩没说什么,傅家家规森严,他又在军校毕业,习惯了有事自己解决,加之喜静,即使是年少病时也没怎么让人贴身伺候。

    如今床上乍然多出来一个枕边人,一侧身就是她的呼吸体温,他倒是开始不习惯,辗转半宿都没睡下。

    他喝了两口水,润了嗓子,楚今安不太放心,用手碰他的体温,发热,也潮,她心一沉,把手探进他衬衫里的皮肤,果然出了汗,是还烧着。

    虽然脱离了高危期,但术后高烧,严重要致命的。

    后半夜又是人仰马翻,她一阵忙活,烧热水煮药,用毛巾给他擦汗,傅容珩看着她忙,沉默许久,手指曲起在膝盖上一敲一叩,眼中明暗交杂,有浅浅的光影。

    “让你这样伺候,四哥心里过意不去。”

    楚今安抿唇,抬头看他一眼:“我是医生。”

    他确实瘦了很多,那身衬衫都显得有些空,楚今安给他擦汗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低头拧毛巾,水声作响,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就算是妻子,也理所应当吧。”

    妻子照顾她在病中的先生,天经地义。

    傅容珩愣了一下,敲击的手指停下,一时没接上话。

    楚今安低着头,乌黑长发遮住薄红的耳垂,听他许久没说话,故作不经意的抬头看,却刚好撞上他噙着笑的眼底,也有种病弱的风流。

    后半夜被白茫茫的雪映得发亮,屋内也笼了几分幽光,他的侧脸映如古画,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白衬衫松散解开了两颗扣子,皮肤微微潮红,就那么倚在床头,竟有种浓郁的欲色。

    楚今安呼吸屏了几秒,不自在的收回目光,被他握住了手腕,心疼她折腾这么久:“好了,睡吧。”

    有了这次的经历,楚今安不敢睡太熟,傅容珩看穿她,指出来,“你若不睡,四哥怕是不会安心。”

    楚今安只好将心思作罢。

    翌日,新雪初霁,晴光正好。

    这场寒冬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大,天地辽阔,白雪皑皑,覆盖了山河万里,像是祭奠着死去的战士,又像是致敬着新生。

    楚今安醒时,在晨光下看着他睡着的侧脸,心底一片宁静踏实。

    她微微一笑。

    梁商君过来时,看到楚今安在这,也不觉得惊讶,刚好那时候傅容珩醒,两人说了几句话。

    傅容珩的伤情太重,低烧反复,时醒时昏,昨晚的精神气都是他强撑出来的,身边离不开人。

    楚今安放心不下他,有了第一晚,顺势就在他屋内住下了,也是他在她耳边说,“留下来么?四哥不想你走。”

    如此直白。

    两人日夜同床共枕,无夫妻之实,也不算清白。

    起初楚今安连碰到他的手都会觉得紧张,后来催眠自己医者仁心,连夜里出汗衬衫都是她给他换的,也就慢慢习惯。

    傅容珩伤情慢慢痊愈,也在逐步接手军务,有时候楚今安早晨醒来,下雪天,屋子里昏昏暗暗,身边看不到人,她挑灯到外屋,看到傅容珩侧对着她站着,穿着衬衫,肩上披了军式大衣,在跟冯凌志说话。

    背光,看不清他脸色。

    “都是我的失职,请四爷责罚。”冯凌志沉声。

    “并非全是你的责任,鱼儿咬钩才是要紧事。”傅容珩声音冷漠。

    看到她,他话音止住,温声:“这么早醒了?不再睡会儿吗?”

    楚今安摇头,替他把大衣的扣子扣好,蹙眉:“小心着凉。”

    冯凌志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习惯了,不敢抬头冒犯去看。

    楚今安总觉得傅容珩需要静养,对那段时间频繁找他办事的副将们都没什么好脸色,有时候大家聚在营帐里,楚今安绷着脸给他送药汤,被人揶揄着取笑。

    “也就楚医生敢这么管四哥了,佩服佩服!”

    他们跟着起哄。

    傅容珩端着药汤,漫不经心的笑:“毕竟是我未过门的太太,我哪敢得罪。”

    楚今安心跳乱了,抬头看他。

    满堂笑声里,他定定凝视着她。

    唯有赵鹏忠无声看着这一幕,眸沉了沉。

    谁能想到……傅容珩居然没死成。

    上次行军他在路途上故意行踪,令会汌所察,以为能要了傅容珩的命,可恨棋差一招!

    深夜,赵鹏忠着急把他们商讨的新作战计划传给会汌,一个人往军营外走,突然被人拦住去路,他心下一沉,盘旋着不好的预感,可看到来者,又松了口气。

    “冯副官?有事吗?”

    冯凌志举起枪:“有,你被扣了。”

    赵鹏忠诧异,僵住,被抓回去的路上,低声跟他说:“我知道你是覃先生的王牌,我们是一伙人,你必须想办法救我……”

    冯凌志冷笑:“是吗?”

第970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5

    冯凌志冷笑:“是吗?”

    不过是谍中谍。

    当年冯凌志为了完成傅容珩交给他的任务,取得覃文章的信任,险些丧命,九死一生,这些年亦扮演着双面的角色,暗中从会汌手中获得不少情报。

    士为知己者死。

    四爷委我于重任,泰山之信任,我必报将军恩义,又怎会背叛!

    百万大军皆忠心于他。

    用句古时的话——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覃文章的心思太深,留了赵鹏忠这么一个暗线,他没察觉,酿成大祸,是他的失职。

    自四爷昏迷之日,为了调查清楚谁是卧底,冯凌志耗尽心血,等到今日才让他露出马脚。

    赵鹏忠深知傅容珩的手段,只怕自己性命不保,面死如灰。

    他看到远处的楚今安,大喝一声,拼死一搏掏出抢来,朝着楚今安冲去!

    “砰——!”的一声枪响。

    谁的身体应声倒地。

    赵鹏忠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瞪大眼睛,看到了远处走来的挺拔身影,身体不甘倒地……

    傅容珩从雪地里走过来,一手拿枪,风雨不惊:“带下去。”

    傅四爷的归来是要见血的,还给会汌的第一份礼是压境。

    冯凌志巧用谍中谍的身份,传递给会汌假情报,使他们伤亡惨重。

    等覃文章意识到冯凌志根本不是诚心归顺于他,为时已晚!

    会汌接连遭遇惨败,其他势力见情形不对,给会汌支援,十万全均覆没。

    无奈之下,会汌提出会谈,三次被拒。

    覃文章破罐子破摔,企图发动实验危机,楚今安联合医学联盟对此进行施压谴责,重压之下,会汌甘部不想背负一世骂名,拒绝了覃文章的行动。

    一场浩劫扼杀于摇篮中。

    三个月后。

    那天是二月十四日,凛冬严寒,新雪已旧。

    赌一场山河定局,来赴人间皆安!

    属于中骥的队伍正式驻守会汌,从此再无独立的会汌,只有中骥的会汌市!

    而一场持续十年之久的阴谋,也终于浮出水面。

    所有参与研究实验的人,以覃文章为首,悉数落败。

    哗然,引起公愤,文人笔者,新闻社报纷纷谴责这场浩大的实验。

    覃文章背负千古骂名,他疯狂,见到傅容珩:“你们为什么都不能理解我!我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才做的实验,我是为了全人类!”

    “不过是满足你一己私欲。”那人抬眼,眸光深远凌冽,凝成最冷的风雪,“你残害过多少生命,也敢说为了众生?”

    覃文章脸色灰败,一夜白头,迎接他的是死亡,他恐惧,求饶,在子弹穿过的时候,好像也体会到了曾经无数个实验体面对死亡的痛苦……

    罪恶滔天,自食恶果,换不回无数活生生的生命!

    那几日,傅容珩忙的,楚今安连人影都看不见。

    “大仇得报,阿珩这几日是高兴的。”梁商君跟她说,心中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娓娓道来一段往事。

    他们早在八年前,就已开始调查关于会汌实验的事情,只是那背后牵扯的东西过于复杂。

    他们拼死救下被抓做实验体的许多人,李钟兴为了救人而死,那是傅容珩当时的搭档。

    那件事有他情报失误的原因,后来梁商君选择学医这条道路,跟这有很大关系。

    实验室彻底销毁的那一天,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每一个人在那天都曾听到砰砰砰的声响,无论隔的多远,震的人心脏发颤,撕开了永夜。

    那场火烧了一整天,也烧红半壁江山!

    傅容珩亲眼看着。

    尾声,火势渐灭,天空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落在他的肩上,他抬手拂去肩上雪,凝望着化作尘埃的实验室,慢慢往上,是灰蓝色的天空。

    一时思绪万千,想起很多故人,叹人生在世间犹如梦境,一路上俱都是黄土旧坟。

    倘若这世上真有鬼神之说,他们九泉之下,合该知晓大仇得报,那条千万人走过的救国路,今已繁花似锦。

    青山路长,明月依旧在。

    那天晚上,众人相聚在高楼,一杯又一杯酒,敬了山河,也敬故人。

    “阿珩,我敬你。”梁商君含笑道,“敬前尘。”

    喝酒伤身,楚今安拦着他,被傅容珩按住手腕,眉梢都是风流意气,低声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待到兴阑人散,尽兴归,正逢他兴致正浓,挑灯看剑,独登高台,放眼万里土地,尽在脚下。

    楚今安今天管不住他,也难得他高兴,就随他去了。

    他撑着高台,迎面吹风,感慨了一句:“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楚今安偏头看他,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高兴还是缅怀,说:“四哥是喝醉了。”

    “醉了好。”傅容珩侧过脸,眼中有她,风一吹,影子跟着晃,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今日纵四哥一回。”

    “哪次最后没顺着你。”楚今安不承,小声嘟囔了句,陪他登高台,揽明月,最后还是怕他受寒,身子没好利索,硬拽着人回去的。

    这是在会汌的最后一夜,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回北城了,北城还有事未解决。

    傅容珩夜里收到北城傅家的信,他在书房坐了会儿,沉吟许久,没说什么,将信折上。

    楚今安猜是一封求情信,她不掺合这些事,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给他熬了醒酒汤。

    傅容珩从书房出来,与她说:“等会到北城,带你去陵园看看。”

    那住着许多先烈的英魂,该去看的。

    楚今安认真点头:“好。”

    傅容珩倚坐在床头,想想又道:“今天不说这个。”

    依稀间,辨着他沉在灯火光下的轮廓,靠着床,入旧画,被满屋古朴木具相映衬,噙笑看她,那身衬衫的领口敞开,身骨清正,是私底下只有她见过的放松。

    楚今安心神微动,窗外白雪皑皑照进来,仿佛他还是那日在二楼听着戏的消沉贵公子,微侧着个脸,同人讲话,他的身后,是枯骨成堆,长夜将明。

    “过来。”他叫她。

第971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6

    “来。”他叫她。

    傅容珩拍拍腿,楚今安迟疑两秒,明明该习惯却有些局促,走过去坐到男人腿上。

    “怎么还不习惯。”他拥着她说话,下巴搁在她肩上。

    “没、没有……”楚今安磕磕巴巴。

    他总这样从背后抱她,把玩着她的手,反复揉捏着还不够,让楚今安指尖都是发麻的。

    傅四爷平日里惯冷淡,清清醒醒没什么人情味儿,像这样缠绵的肢体接触总是少数。

    但楚今安发现他最近好像很喜欢这样,不知怎么养成的癖好。

    傅容珩像察觉到她所思所想,带了几分醉意,在她耳边低喃似的说。

    “我们今安这双手很贵,把四哥从鬼门关抢回来。”

    楚今安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耳廓很痒,是他的呼吸:“我应该做的。”

    他不说话,这么长时间同床共枕,他一个眼神楚今安就知道该如何做,伸手替他解开了军装的扣子,挂在旁的衣架上,再落到衬衫。

    于是他吻了下来。

    那眼神,薄冰之下,九分欲望,沉溺的惊心动魄。

    屋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深冬的明月上枝头,模糊地透过窗,灯火光里,抵死缠绵。

    楚今安失了力气,伏在他怀里,身体因为他的触碰有些发抖。

    吻着吻着,她被人放倒在床上。

    窗外是风声,雪落声,脚步声,屋子内,熬着的醒酒汤还咕嘟咕嘟冒着泡,陈年木床嘎吱作响,还有他的呼吸,被楚今安清晰的捕捉。

    楚今安回过神来,有些忐忑:“四哥……”

    傅容珩的动作停了一瞬,倏然清醒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像凉水泼下,立刻起身,声音淡哑克制:“我喝口水。”

    楚今安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走了。

    哪有到一半……抽身离开的。

    楚今安坐起身来,窗户开了些许,有风潲进来,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丝凉意。

    楚今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松的白色毛衣,挥之不散的气息,清冽的像三九天的雪。

    这下楚今安脸更红了,赶忙往下拽了拽毛衣,长发披肩,一时不知所措。

    屋子连着小厨房,醒酒汤沸腾的咕咚声停下来了,变得安静无比,可她的心却躁得厉害。

    傅容珩回来,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床上的她,光线发暗,她的眼神像含水,衣衫不整,楚楚地看着他。

    一个女孩子深夜跪坐在他床上,露出半边肩,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对一个男人,她想过会发生什么吗。

    那具身体,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

    傅容珩看了她两眼,不留恋的移开目光,径直走到窗前,将窗打开,夜风灌进来,刮过他的领口。

第972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67

    等不了沸腾的醒酒汤凉下来,他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站在窗前,垂眼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温渗透舌尖,压下深喉中的灼意,也使他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侧着脸,看窗外的景。

    那身衬衫还松垮着,穿在他的身上,扣子解开大半,一手端着水杯,腕骨凸起。

    昏芒里,灯火笼在他身上,跟平日不大相同,一身清正戒律的身子骨沾染了情-欲,既薄冷又放荡,那种对峙感,让人沉溺,失魂落魄。

    看得人口干舌燥。

    楚今安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床头,见他迟迟不过来,赤着脚下地,踩过木地板,走到他背后,伸手环住他,脸贴着他笔挺的后背,唤出声:“四哥。”

    傅容珩任由她抱,嗯了声。

    楚今安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是把她的忐忑理解为拒绝了吗。

    她心跳还没平复,鼓足了勇气,手指慢慢沿着衬衫的线条,碰到他军裤的皮带扣,指尖微抖,声音跟着发哑:“我愿意的。”

    这下傅容珩彻底顿住,没作声。

    楚今安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到他身体坚挺有力的绷着,隔着衬衫,近在咫尺,力度灼到她心底,让人喉咙干渴。

    那次在戏院,又或者刚刚,她能感觉到,他是想了的……但都停下。

    她也想。

    无论是他的心还是身体,都想要完完整整的属于她,才可慰藉这么多年的患得患失。

    楚今安的手心有汗,不太熟练的解着他的皮带扣,两个人的身体在雪夜里紧密相拥,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入耳。

    傅容珩按住她的手,制止了楚今安的动作,一个用力,轻易把她带到面前,抵着窗看她。

    “四哥没你想的那么君子,你再这样,收不了场。”他音色低沉疏朗,醉意未消,于是多了几分懒怠。

    看她的眼底,一重冰川,一重欲-望,分不清是无情还是多情。

    楚今安背抵着窗,心脏惴惴不安,手指还勾缠着他的衬衫纽扣,若有若无的往下滑,脸颊白皙清瘦,倔强地回:“那就不收场。”

    她身后就是灰暗的天,皑皑白雪将夜里映亮几分,与屋子里的灯相交缠,揉杂出昏黄迷乱的色泽,流淌在她光滑的皮肤上。

    那身米白毛衣左侧滑落了些,露出肩上的旖旎,在寒风里,有些瑟缩的颤栗,如此脆弱,是否也会被弄到发抖。

    傅容珩眼中那丝笑淡去,他沉默注视着她,半晌,将凉水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落在楚今安心尖上。

    她凝神着男人的动作,下一秒,被人托起,抱到了窗框上,半个身子快探出去,只能紧紧依附着他。

    他一手有力地撑着窗,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后背仍是作为军人的挺拔,半张脸沉在灯雪中,不露丝毫端倪,要命的氛围感,让人迷离。

    “回去之后,我们大婚。”

    一瞬间,楚今安的心脏几欲跳出胸膛。

    他从不说,他只做。

    他在她耳边落下一个不带情涩的吻:“到时候给你。”

    寒风呼啸着,万簌俱寂,灌进她的衣衫也吹乱他的衬衫,他穿的放浪,却不折半分禁欲,是她年少时的渴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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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冷冰冰的主神总向我撒娇介绍:
“神明大人高不可攀。”系统信誓旦旦。
“可以领我回家吗?”冷冰冰的主神歪头,长睫低垂,眉目绝美,奶兮兮的求她。
“?”
“神明会黑化,救赎他是一项艰巨工程。”系统说。
于是……
消防员自火光中走来,抱着小漫画家,低眸浅笑:“要不要画我一辈子?”
体育生一手掐瘪易拉罐,懒懒盯着那如白天鹅般的纤细舞蹈生,嗓音低哑:“想要你跳舞给我看。”
冷漠凌厉的指挥官在审讯室中,摘下黑色皮手套,徽章颜色锋利,薄唇轻启:“除了嫁给我,你别无选择。”
系统:“……”
该配合我演出的你视而不见。
#强扭的瓜不甜
#永远在翻车
九天之上有一神明,白衣似雪高不可攀。
后来,
神明心生妄念,从此陨落,只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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