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77
手下触感柔软。
苏卿安怔然低头,才发觉身下铺着华美名贵的绫罗绸,光泽动人,层层叠叠,宛若云海花雾垂下,合该供奉着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倘若有人看见,并要大叫一声暴殄天物。
即使如此,苏卿安却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坚硬,这股冷意直接从指尖渗透到心里,冷到人骨头发抖,再华美也显得单薄无比,虚幻的一撕就碎。
猛地——
她一把掀开柔软的被褥,赤脚踩在地上!
呼吸急促,起伏不定,脚步因为无力的身子,踉跄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膝盖不用想定然是磕青了,疼的厉害,苏卿安蹙眉,脸色很白,唇色也白,阳光从外照进来,整个人伏在冰凉的地上,低着头,青丝半遮脸,带着一种破碎感。
她也不在意,艰涩爬起来环视四周,陈设华贵,空旷无人,脸色越发阴晴不定,快步往外走去!
瞳孔紧缩。
四面皆是海,无一处船,海浪拍打而过,空气都弥漫着咸涩的海风气息,女子乌黑的发丝被风吹乱,赤脚站在岛屿中,渺小又羸弱。
这该是荒凉的地界,可岛屿之上,却华丽的让人心惊——
高山流水,九转游廊。
充斥着皇权贵胄特有的高贵、典雅。
就像是只为一个人打造的金色牢笼!
“您喜欢吗?”
清凛声音穿过海风。
修长身影站在远处看她,嘴角隐约有一丝笑意。
“它等了您很久。”
苏卿安定定盯着岑舟,脑袋长时间的空白,艰涩意识到什么,学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愤怒,呼吸起伏不定,反笑:“你想要囚禁本宫?”
“微臣说过。”岑舟走在了她面前,他今日难得穿了件深蓝色的衣裳,衣袖绣着银纹的闲云野鹤,风流万千,孤独冷峻,直视她,“我只要你。”
声音被海风吹的缥缈。
苏卿安是第一个教会岑舟何为爱的人。
他的情感拿得起,放不下,既然放不下,那就牢牢抓在手里,任由死生在后。
“放肆!”
苏卿安身骨单薄,白衣墨发,似随时坠落的蝴蝶,怒斥他:“本宫是昭懿公主!你胆敢以下犯上,为大不敬,藐视皇权,为欺君罪!诸罪并罚,理应当斩!”
岑舟不为所动,字句缓慢。
“昭懿公主于永临三十六年春四月三十出游,在西郊山上遇猛禽突袭,不幸身亡,微臣深感悲切。”
随后的几秒里,岑舟在苏卿安骤变的脸色下忽然笑了,隐约还有当年的清朗,更多是一举一动皆压迫的定北将军,抬手温柔抚平女子蹙着的眉。
“怕什么?我怎么舍得这么做,微臣还等着与您成婚。”
脸上的触感颤栗,让人毛骨悚然。
“疯子。”苏卿安气到浑身发抖,退后一步,从牙齿中挤出来两个字。
“我私以为公主会喜欢现在的我。”
苏卿安再退一步,他则近一步,直到她退无可退,被逼到海岸旁,千钧一发之际往下倒去时,被岑舟拦腰抱住,气息淡冷,举止亲密。
第749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78
苏卿安闭上眼,不愿看他,被人牢牢抱在怀里,好似放弃了挣扎。
岑舟深知她不会轻易认输,抱起她往楼阁中走去。
“公主有漫长时间可以想方设法的离开,如若无法,不妨考虑美人计。”
他恍若没有察觉到女子微僵的身形,清冷温淡道:“毕竟,”顿半秒,“我对公主没什么抵抗力。”
他真的疯了。
岑舟说话时喉结会随着震动,近到密不可分的距离下,苏卿安察觉的异常明显,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
“你最好祈祷着别让我出去。”她分明是在他怀里,可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株连九族,“否则——本宫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岑舟抬手碰她的脸。
后者躲过。
被掰回来。
他指腹摩挲了下,说不出的欲,眸色沉沉:“臣很期待那一天。”
岛屿上除了岑舟,再无第二个人。
他归京繁忙,不会一直在岛上。
走的时候,会有船只接应。
苏卿安观察的彻底,船只来的前提,是他的信号弹。
她得在不惊动岑舟的前提下,拿到信号弹,顺利在他的人眼皮子底下乘船离开。
他总会来,整夜整夜的,与她静静的共处一室,但不碰她。
苏卿安一点也不明白他,不妨碍她想杀了他。
祁楼对苏卿安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这对,下辈子,我一定要找一个又乖又软的妹妹。”
没有壶能拒绝甜妹,更没有壶能拒绝会撒娇的甜妹!不过祁楼大概想不到,他即将和倒了八辈子霉的某只狐狸相遇QAQ。
苏卿安:“如果你不能把他的黑化值降成零,那还是请你这个小废物闭嘴吧。”
“你还敢跟我提黑化值?!”祁楼炸了,“当初怎么升到一百的?!任务怎么失败的?!三年一直是100,你你你你你还有脸提——”
祁楼也就只能在这时候说说了,等岑舟一来,他就跑,看的苏卿安都无言以对。
苏卿安第一次逃的时候,被岑舟抓了回来,戴上了脚链。
第二次逃的时候,就只差那么一点。
那段时间他似乎很忙,每次来眉眼间都有些清冷的倦怠。
她被他抓了回来,将军气息冰凉亲密的咬她耳朵,问她喜不喜欢金色的笼子。
苏卿安躲着他,颤抖摇头,他说没关系,待习惯就好了。
纯金色的笼子尺寸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泛着靡靡光泽,四周点燃着烛火。
“咔哒”是笼子落了锁。
“不要……”
她的抗拒没有起到任何效应,如果她的逃离是想要激怒岑舟,那苏卿安确实成功了。
身后人从头到尾没再说过一句话,把她按在金笼子前,就在这里,要.了.她。
沉默而粗.暴。
“岑舟……”白裙破碎,身躯羸弱,止不住的发抖,苏卿安被迫抵着冰凉的金色笼子,身后是滚烫温度,艰难从唇齿中挤出来他的名字,声音也哆嗦。
昏暗中,纤细脚踝上的脚链随着动作而剧烈作响,在寂静空间响彻耳边,她痛苦抓住笼子边沿,手指泛白,挣扎着抬起手,在后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朝着他的左脸扇了一巴掌!
第750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79
昏暗中,纤细脚踝上的脚链随着动作而剧烈作响,在寂静空间响彻耳边,她痛苦抓住笼子边沿,手指泛白,挣扎着抬起手,在后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朝着他的左脸扇了一巴掌!
“畜生。”
她骂,泪水沿着尖瘦的下巴滑落,天鹅颈濒死,即使是这样,眼神也高傲。
后者被打偏了脸,留下清晰指痕,半晌没动,神色隐没在昏暗中。
麻木的疼痛感蔓延向整个侧脸,岑舟舔掉了薄唇的血,低着眼眉的轮廓看她,冷淡一笑,“那公主看看,畜生是怎么干.你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苏卿安浑浑噩噩,几乎无法回想,意识是模糊昏沉的,她拼命往外爬,又被拽回来,混乱挣扎间,金笼中锁着她。
四周在幽暗中燃烧着烛火,不经意的被她打翻,红烛往下滴落,烛液刚好烫在她雪白的背上,疼的微微发颤,在细腻肌肤上留下烙痕。
“怎么这么不小心?”岑舟的手按在那,声音温柔暗哑,最后的最后,问她,“还逃吗?”
苏卿安答非所问,语气哽咽,模糊了三年前跟三年后:“岑舟,疼……”
身后人似乎顿了片刻,然后轻嗤:“疼就忍着。”
可是后来她晕了过去,他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却抬起另一只手小心擦掉她脸上的泪。
无论心中如何,面上半分不饶人。
苏卿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冰冷而强制的笼子,身下是柔软的床榻。
青年脸上还顶着巴掌印,凌厉又冷峻,拿着药膏给她上药。
苏卿安下意识往后躲。
被他按住。
他上完药,又喂她喝粥,任何事情,亲力亲为。
苏卿安出声,声音哭的太久,变得嘶哑:“我知道你恨我。”
那人动作顿住。
“你若为了当年之事报复,还不够吗?”
苏卿安知他心中有恨,她心中亦有。
这是死局。
这是重逢以来,两人第一次提及此事。
岑舟抬起眼,重复道:“你知道?”
有些人是孤独的,情感一旦燃烧起来,便是浓烈而赤诚,爱是,恨也是。
苏卿安倦怠闭了闭眼,咳嗽了好几声,手指攥紧了红色幔帐,莹白手腕还残留着被捆绑的痕迹,触目惊心:“你恨我抛弃——”
“闭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生硬打断,岑舟语气冷戾隐忍。
“苏卿安,我不想听这个,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他要她的理由,他要知道她抛弃他是情非得已也好,他人威胁也罢,总之不是、随便玩弄、随便丢弃。
他无法决定出生就被遗弃,他的禁忌埋葬在远久的过去。
现在,哪怕……是编造一个理由。
苏卿安看了岑舟半晌。
她在示弱,她在以退为进,她也知道只要她随口哄哄他,他还会跟当年一样好骗,还会甘愿在她左右。
先动心者则输,可是,苏卿安却不想再依仗着他的感情,也说不出前世的恩怨,千言万语欲语还休,最后她垂下眼,否决了他的希望:“没有。”
没有。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第751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0
女子一袭白裙,清冷如月,可如今她身上到处是他的痕迹,那身衣服下,遍布绯痕,高堂上也被拉下来染指,即使如此,还是不肯服半句软。
手中端着的糯米粥有些烫,温度透过瓷碗蔓延到指尖,再沿着血管流向五脏六腑,烫的让人无所适从。
岑舟毫无察觉,过了半天才有反应,指尖发颤片刻,硬生生将粥怼到苏卿安嘴边,语气一如既往:“喝。”
他转移话题的功夫未免过于生硬,苏卿安哑然,很突兀的问了句:“你还爱我吗?”
他头也不抬:“话这么多,身子不疼了?”
“你不爱我。”
苏卿安说:“我只是第一个教会你何为爱的人,责任也好,爱恨也罢,这些情绪过于刻骨铭心,所以你忘不掉我。当初强留你是我的错,一年之约也是我强求来的,我认了。”
她叹息:“放过彼此吧。”
“苏卿安。”岑舟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他说。
“三年,我还是没有放下你。”
如果三年都忘不掉一个人,那还要用多长时间,来洗去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用一生吗?
边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睁眼闭眼都是苏卿安这三个字,连岑舟自己都不知道对苏卿安究竟是爱多些还是恨多些,总之是难舍难分,至死方休。
四月回京见她的路上,岑舟折了一束桃花,想了很多,从初相识到后来的日日夜夜,那些曾经连牵手都会悸动的岁月,再终结于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这些在脑海中预演了千万遍,就像前世今生一样循环往复。
可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心中山呼海啸,理智依然溃不成军。
他开始尝试着跟苏卿安这三个字和解。
寥寥十个字,让苏卿安心跳失衡。
他看她眼神如青山,流动着彻骨的悲伤。
心脏突然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反复揉捏,她尝到了窒息,忽而恍惚,试图区分上一世的岑舟和这一世的他,却发现根本分不开。
从岑舟说出这句话开始,冷情心上剖,苍冷声音飘散在四月的风声中。
待苏卿安缓过神来,岑舟已经离开,走远了。
苏卿安睫毛缓缓颤动了两下。
终究是她薄他,恩怨任由他。
后来很长的时间,他们之间的氛围奇怪又难以言喻,总之是相互折磨,谁也不放过谁。
他绝大多数都是死板而沉默的,其他地方是,那时候也是。
苏卿安头脑昏涨,意乱情迷,回想起京都的事情,难以心安,想着她不在会发生什么,顾飞白怎么办,苏子恒会趁机做什么,那些朝堂势力又会不会乱了阵脚。
他不满她的分心,哑声道:“卿卿,跪好。”
他极少这么叫她,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让人失了心魂。
岑舟跟苏卿安的开始分不清始于爱还是始于欲,谁又能分开,这世间之事大多不清不楚,他们之间算不上清白,就是彼此了,只能是彼此了。
对方给的疼痛和欢愉,身体上刻骨铭心。
苏卿安在一个很合适又很平常的机会,在煮给岑舟的茶里下了药。
第752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1
苏卿安在一个很合适又很平常的机会,在煮给岑舟的茶里下了药,药是她自己用岛屿上的草药研磨而成的,能让人昏迷半个时辰,足够了。
他在忙着公务,侧脸清瘦利落,有时候眉心微皱,又有种难言的冷峻性感。
“喝茶。”苏卿安若无其事的端给他,心脏由于紧张而绷紧。
岑舟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接过来。
他没喝。
苏卿安又递了一次,含着情意的:“我亲手煮的。”
这次他喝了。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不可思议。
岑舟昏迷后,苏卿安在他身上摸索着,果然找到了信号弹。
宝剑藏于剑鞘置放高台,是苏卿安注意了很久的位置,她脸色冰冷,走上前去,毫不犹豫的抽出寒光闪闪的利刃,手指逐渐收紧,指骨骇白,看向了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眼前那个蛰伏在桌案的男人,恍然间像在尸骸满地鲜血蜿蜒的战场中,搭弓射箭对她瞄准,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风摇窗棂咯吱作响,无意穿堂风吹起了发梢,抚不平的伤疤。
剑尖直指岑舟的心脏!
‘三年,我还是没有放下你。’他的话语不曾刻意,猝不及防回响在苏卿安耳畔。
剑在手中攒动,剑尖颤动,不知跳跃的是轮回前尘,还是檐下的心情。
他趴在桌案前,眉心还是皱着的,侧脸冷白如玉,线条瘦的过分。
剑从无力手中滑落,声音很刺耳,青年未有任何响应。
苏卿安发愣的盯着他看,半晌,俯下身来,指尖抚平他眉心,自言自语:“边疆三年,会很辛苦吧。”
她说过,别让她走,否则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来接岑舟的人,应该并不知晓苏卿安在这里,看她的眼神很惊愕。
苏卿安巧言如簧,有公主的身份,对方顾忌于此,也不敢做什么,送苏卿安离开。
苏卿安平静望着远方,缓缓离开了这里。
海天一色。
雪白裙摆翻飞,再寻不到踪迹。
“走了吗?”
“秦五已经将公主送了出去,请将军放心。”
“别让她发现。”
“是。”
岑舟指尖缠绕着昨日从她青丝上扯下来的发带,一圈又一圈,系成了个死结。
剑无声躺在地上,仿佛像极了义无反顾的她。
苏卿安离开京城两个月之久,已经做好了一切乱套甚至焦头烂额的准备,冷着脸回到公主府,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敏感的时候……
却不料,顾飞白喜上眉梢的抱住她:“卿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幕后多藏一段时间呢。”
“……什么?”
“这里没有外人,卿卿你不用装。确实如你所料,苏子恒在你离开的这两个月蹦跶了好几次,还有一些我们的人,我都按你的法子把那些泥鳅揪了出来,肃清了上上下下!”
顾飞白似笑非笑:“苏子恒这人太中庸了,脑子不行还自大狂妄,不听信身边谋士的建议,还真以为你只是去甘梅寺为大梁祈福!”
苏卿安脑袋轰然,有白光劈过,飞快的闪过什么。
“他不知你是故意等鱼上钩,这次苏子恒可吃大亏了,估计短时间里都没有精力折腾了。”
“不得不说,这次多亏了你!”
当苏卿安看到那一封封跟顾飞白在两个月内来往的书信,上面是她的字迹,甚至连苏卿安自己都分不出来。
太阳穴一直在跳,苏卿安深吸了口气,眼里余怒未消,还有罕见的一丝迷茫。
书信是岑舟写的……所有事情他帮她处理的。
他才回京多久,要用多大的心力才把这些理清楚。
所以他很忙的那段时间,忙的是这些。
他从来没说过。
“卿卿,你怎么了?”顾飞白观察到苏卿安脸色不对劲,“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苏卿安按了按眉心,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何种滋味,手指反复烦躁的敲了敲桌桌面,“岑舟……算了。”
当初如果没有她的强迫,那个人此生都不会跟皇权扯上什么关系,如今也不会深陷其中。
他会是江湖之上最自由自在的无名浪客,一生行侠仗义,风流潇洒。
苏卿安心中有愧。
再见到岑舟,是早朝时在金銮殿上,那是苏卿安第一次见岑舟穿朝服。
见他眉眼高低,陌生的惊心动魄。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对她点了下头。
金銮殿庄严而威武。
下朝后,很多人祝贺苏卿安的婚事,她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一来,其他人就散了。
两个月的隐秘,贪欢的泪水,不断晃动的锁链是只有他们知晓的秘密。
擦肩而过时,青年停了下来,轮廓冷而清高,像那一捧秋月霜。
“不妨微臣再与公主打个赌。”
“婚期在九月二十,你会凤冠霞帔嫁给我。”
“倘若本宫不嫁呢?”苏卿安凝住,朱唇轻启。
岑舟笑:“臣若输了,愿奉公主为主。”
话说的极狠。
苏卿安眸中有波动:“当真?”
“当真。”
她点头:“本宫若输,从今往后,甘愿当定北将军之妻,绝无二心!”
风吹动了女子的发带,恍惚间像是绑在了将军的心脏上。
赌约已定,再无回头路。
桃花谢了,很快就会迎来石榴成熟的季节。
这场婚约,无论苏卿安再怎么抗拒,始终找不出解除的办法。
苏卿安夜夜孤枕难眠,常在想岑舟到底是什么意思。
婚期日**近,无声之中,建安城暗潮涌动,即将掀开巨大的、无力抗衡的阴谋。
宛若最后的献祭,盛大的葬礼。
这其中,不得不提到永临三十六年夏,向阳公主苏茉欢远嫁草原荀璧思汗之事,其中颇多曲折,不易外传,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苏茉欢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粗人?走投无路之际,她求上了聂成业。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给聂成业冰冷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厌恶,她所留下的泪水仿佛是最大的讽刺。
后来所有人被堵住了嘴,她坐上了花轿。
快疯了一样。
出嫁那天,苏卿安拥抱了她:“小茉莉,去吧。”
“是姐姐,对么?”苏茉欢呆滞道。
“嗯。”
谁也没想到,苏茉欢会在那时候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来。
第753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2
尖锐箭尖即将刺向苏卿安心脏时,被人握住!
苏卿安说:“你的一切都是本宫赐给你的,你拿什么跟我争?”
“不……”
向阳公主的侍从队伍中,一双眼睛无意间看到这惊悚的一幕,心中有了权衡……
苏茉欢彻底离开京都了。
千里迢迢,风雨兼程。
在无数个没有太阳的阴雨天气,跟随的侍从端来残羹剩饭。
“你们这帮中饱私囊的混蛋,竟然虐待本公主。”苏茉欢歇斯底里的怒吼。
侍从轻蔑:“你不过就是被建安舍弃的公主而已,到了草原也是不被看好的人,还挑三拣四!”
一切美好的愿望戛然而止。
苏茉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回到草原,荀璧思汗也不再伪装,日日夜夜折磨苏茉欢,甚至扔给自己的下属。
草原距离京都千里之远。
回不去的。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又临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生出潮色,给建安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九月二十,婚期至。
公主大婚,应许十里红妆,举世皆知!
今天是场晴天,万物欢愉而美好,阳光在视线中生出朦胧的光晕,吹过九月的满城桂花香。
簌簌。
飘落一地花瓣。
昭懿公主府。
满目的红,红的灼人,屋檐四角挂着的风铃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游廊中来回穿梭着婢女,喜上眉梢,形色匆匆。
屋内。
青花缠枝香炉中的袅袅熏香馥郁极了,铜镜前倒映着一张温润而绝美的脸,红衣墨发,皮肤白皙。
盈盈剪秋眸,朱唇点胭脂,蛾眉淡扫绛敷唇。
右眼角的泪痣灼灼,这抹颜色点在姑娘的眼尾,像桃花般的红,又有梨花的清绝。
“公主今日真好看。”若素小心翼翼的替她整理大婚礼服,眼眶湿润看着镜中的人。
苏卿安回过神来,纤长眼睫动了一下,跟镜中人对上目光,她伸出手,指尖刚好抵在铜镜光滑的面上,笑了下,镜子里的人也笑了下。
两世为人,苏卿安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有出嫁这一日。
她平素不怎么穿红衣,总觉得母亲亡魂一日未得瞑目,她就不该过于欢喜。
“将军如今位高权重,待您也是好的,又不会纳妾,往后整个定北将军府也交给您掌家。”若素低声说,“倘若……没有那些事情,您跟将军这样挺好的。”
“素素。”苏卿安平静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若素知道,她的公主,野心大着呢,不甘平庸,也不甘拘于一方天地,她的公主会化为龙凤,扶摇九重天。
若素抬起手,将凤冠戴在女子的脑袋上。
凤冠霞帔,名贵端庄。
是天潢贵胄,高门贵女的骄矜!
今日这身丁点也不朴素,相反,是极致的精美华贵。
阳光照进女子出嫁的闺房,一切陈设雅致动人,正红色的婚服衬着纤细身形,金线织就,裙绣万金,朱颜玉容,明艳得体。墨发以凤冠束起,两段锁骨在明红领口之下,衣领湘着繁琐精致的纹路,腰肢盈盈一握,自是名动京城。
风情万种,实非良人。
苏卿安微微一笑。
她知道。
今日这婚,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了。
“公主,聂公子求见。”外面的侍女禀告道。
苏卿安问:“他来做什么?”
“聂公子说想和公主说几句话。”
若素严肃道:“怎么这点规矩都没有?他现在来找公主……”
“来都来了,见一下吧。”
聂成业站在屋外等候,第一眼看到苏卿安的时候,神色恍惚,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问他什么事。
聂成业来之前犹豫了很久,还是想跟苏卿安说,也算全了他两世遗憾。
“我知你对我无心,岑烬远就是岑舟吧?说起来你也许不信,但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发生过很多事情。”
苏卿安动作骤顿,眸中隐着寒光,审视着聂成业,嗓音莫名:“什么梦?”
“梦到过未来。”聂成业苦笑一声,他倾慕苏卿安,是倾慕她的能力,现在不得不承认,岑舟与苏卿安的因果,远不是他能插足的。
“还梦到过……岑舟曾舍命救你。”
这世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万里荒唐未尽又来。
聂成业呢喃:“我想今日这场大婚,许是全了因果,你若对他有意,未尝不可。”
苏卿安几乎可以断定聂成业口中的梦是因为重生,他从边疆回来的种种事件也印证了这点。
只是岑舟救她?
荒唐!
“救我?你说清楚。”苏卿安皱眉,压住心脏怪异的闷痛,电光火石的模糊闪过什么,捕捉不到。
“他……”聂成业刚想开口,小厮忽然跑了过来,急匆匆在聂成业耳边说了几句。
聂成业脸色微变:“我过后再与你说。”
他的道贺是真心实意的:“祝你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苏卿安面无表情的看着聂成业走远,一路往回走,思绪起伏,难得神思不稳,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抬起脸,露出狼狈却清亮的眼睛,脸上神色惶恐:“公主!”
“十三?”
苏卿垂眸,看到了少年一身的伤:“你怎么回事?”
“太子!太子——”十三喘着气,惊骇吐出一句话,“要谋反!”
苏卿安瞳孔微缩,被阴翳覆盖。
那日十三撞破了太子与张松密谋,险些丧命,如果不是从小就在逃命,他那天真要交代了。
十三凭着本事保住的命,之后一直在逃亡,连京城都不敢回,心里揣着秘密,这次建安昭懿公主大婚,才让他得了空子钻回来,咬牙来找苏卿安。
全当报她当年救命之恩!
苏卿安听完十三说完整个事情经过,眸中风云涌动,倒映着远处的荣华谢花,心中缓缓浮出一个大胆豪赌的计划。
她握紧了手复而松开,看着自己这双在阳光下干净到纤尘不染的手指,指尖抓住了光晕,她笑了笑,摊开手掌,开口问:“你想出人头地吗?”
声音庄严,又虚无缥缈。
十三愣了下,不敢相信:“公主你的意思是……”
“现在有个机会。”
“你赢了,以后再也不必当市井乞丐。你输了,丢的是身家性命。”
“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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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3
大梁婚典,盛行昏礼,择黄昏之时,迎娶拜堂。
风行过八千里,天边残阳将落未落,日铺、夕食,将半边天空渲染上金色的意境,渐沉、渐虚,花满枝头盛,盛了一捧碎金,虚虚实实落在铜镜前端坐着的姑娘身上。
酉时二刻,出阁时到。
“公主,将军来了。”宫中的老嬷嬷慈祥宽厚的拿着喜梳,小心梳理着姑娘的青丝。
隔得这么远,苏卿安都听到了街上的唢呐声,她呢喃了声,真热闹。
“一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二梳梳到头,举案又齐眉。”
“三梳梳到头,永结同心佩。”
“出阁!”
老嬷嬷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天边,整个公主府呈现出欢喜的颜色。
玉影阁前隐芳华,似幻碧人出谁家?
红妆绣衣盘云发,唇脂盈盈待君达。
老人含笑扶着女子纤纤玉手,一步步往外走去,朱钗不晃,红裙微扬,穿过了九转游廊,从日落中走来,一步一生莲。
大梁昭懿公主之婚,缔结秦晋之好,依六礼之制,行婚典之仪,宴请四方,威仪有序。
喜盖红纱,隐去朱颜,苏卿安在嬷嬷的搀扶下,抬脚跨出了公主府最后一道门槛。
身后四名婢女小心翼翼的弯腰托起明红逶迤的霞帔。
公主府外。
远处青山层峦起伏,终年不变,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迎亲的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行遍整个建安城!
家家百姓,热闹喧嚣,围着迎亲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是真心实意的笑,翘首以盼望着公主府的方向,想瞧瞧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小姐,我们回去吧。”
“我只是想看看,他爱的人。”秋听竹沉默站在人群中,戴着兜帽。
“哇!”孩童稚嫩的声音响起,“爹爹,新娘好美!”
一阵喧嚣。
骏马上的郎君,一袭婚服,剑眉星目,斜阳余晖落在身上,七分酿成剑气,肩上负起半个锦绣盛梁,此刻眸光定而深远,望着大梁公主的方向。
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会相逢。
夕阳照耀万物,渗入一丝丝光亮,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底,竟也在这时哗然。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在心上!
他们遥遥相望。
岑舟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她!
苏卿安的视线模糊而绯红,透过翻飞的红盖头,影影绰绰看到意气风发的轮廓,多少次,在梦里,死生不敢忘。
近了。
又近了。
小灰雀跃的在旁边嚎叫,狼耳竖起来,皮毛光滑,被侍从吃力的拉住。
秋风飒飒而起,老嬷嬷要扶着苏卿安上轿,将军先行伸出了手,声音低沉:“我来。”
“有劳定北将军。”
女子一笑,声音温柔缱绻,似南方吴侬软语,一手执着团扇掩面,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岑舟的手上,柔若无骨,明红金线的衣袖映着那截纤细莹白的手腕。
拿剑走江湖的手满是薄茧,在这一刻牵着姑娘的纤纤玉手。
公主上轿。
将军骑马。
名动满京城。
无人知晓他们的赌局和对弈。
大婚结的是金玉良缘,两情相悦。
可岑舟与苏卿安谁都不承认还爱着彼此,他们的恨意真实存在又无法释怀,在这场黄昏这日吉时迎来三拜九叩!
有些人就是这样,相互折磨,相互碰撞,谁也别低头,然后在这其中找到属于两个人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他恨她,但他会一直爱她。
天边燃烧的碎金炽光璀璨,一切似真似幻、迷离缥缈,美好的宛若梦境,让人不敢清醒。
皇宫。
御书房。
这个时辰,梁帝本该动身,前往定北将军府,此刻脸色却格外阴沉,定定看着跪在中央的人,语气极度紧绷而危险。
“你所言当真?!”
十三跪在地上,心跳如擂鼓,掐紧了手,不卑不亢的回答:“回禀皇上。太子先是私藏罪犯,后是培养私兵,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岂容他人冒犯?!”
“草民敢对天发誓,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事实上,十三当然怕,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皇帝,还是揭发对方的儿子,但是他不能后退!
梁帝闭上眼睛,长吐出一口气,良久,御书房才响起喜怒难辨的声音:“退下。”
在十三出去后,梁帝问:“你怎么看?”
聂成业从后面走出来:“太子其心当诛。”
跟苏卿安见面后,聂成业见了苏子恒,准确来讲,是苏子恒想要见他,话里话外,吐露出很多意思。
他想谋反,还要拉聂成业下水。
上一世的悲剧历历在目,聂成业选择了揭发。
“砰——!”
剧烈声响回荡在御书房中,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惊的人一阵瑟缩。
走出去的十三听到声响,脚步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笑,想起苏卿安与他说过的话。
他犹豫问:“可我只是一个乞丐,皇帝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万一要调查,时间再耽误了……”
“不会。”她说,“还有一个人会说。”
“来人——”梁帝咳嗽了好几声,咳出了殷红的血,心也寒了,失望透顶,“擒拿太子和张松。”
“微臣请缨追击太子!”
“去吧。”梁帝捏碎了玉扳指,“太子留活口,至于张松……”
聂成业心领神会。
如果只是十三,梁帝还要掂量掂量分量,多了一个聂成业,性质大不相同。
梁帝原以为苏子恒只是中庸无能,却不想根本不堪大用。
风吹落了枯叶,掀起一丝寒意。
此时。
苏子恒正在张松的住处,暴跳如雷,抬脚踹飞朱二狗:“废物!一群废物!多少时日连个人都抓不到!”
朱二狗叫苦不迭:“那乞丐就是个滑泥鳅,谁知道他这么能跑啊!”
张松摩挲着刀:“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能有什么。”苏子恒不耐烦道。
“兵马的声音。”
苏子恒动作僵住,匆忙派朱二狗前去打探。
朱二狗半刻钟后回来,吓的屁滚尿流:“不好了!不好了!禁、禁卫军过、过来了!”
第755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4
“该死!”苏子恒怒骂。
“太子,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能走了。”张松说,“皇上一定知道这件事,禁卫军才会过来,你我如果被抓到,都没有好果子吃,他们现在早就看不上你这个太子,我们不如放手一搏!”
“幽州统领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我们逃到那里去,他一定愿意帮我们。”
张松狠辣道:“我观察过幽州的地形,易守难攻,到时候我们可以占据幽州,连攻周围四县,再做谋算——”
苏子恒有些犹豫,毕竟要是这么做了,那就是真的谋反,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太子!时间来不及了!”
兵马的声音越来越近,张松急急道:“你走还有可能放手一搏,你现在留下来,等着你的就只有废太子!你忘了皇帝是怎么走到这位置的吗?这狗屁皇帝连父亲都敢杀,更何况是你这个儿子啊!”
“走!”苏子恒咬牙道,眼眸血红,“我们走。”
朱二狗一喜,连滚带爬转动墙上的画卷,打开密道:“太子,我们快跑吧!”
这密道通往西郊山外,西郊一路畅通幽州,还有他们的军火武器和五万私兵。
“张松,你能不能帮我带走一个人?”苏子恒忽然扭头看向张松,皮笑肉不笑,侧脸有些渗人。
等禁卫军赶到的时候,一切人去楼空。
“快搜查!”聂成业怒道。
“将军!”有人惊骇跑过来道,“昭懿公主——昭懿公主被劫走了——”
“什么?!”
永临三十六年秋九月二十,盛世大婚,荒唐而终。
红绸残破,凤冠跌落,什么也不剩。
定北将军迎亲的路上,半路冒出将近一千人马,几乎是屠杀的见人就杀,斩破喜轿,劫持了公主!
“把剑放下!你敢过来,我就直接杀了她!”张松杀红了眼,匕首划破了苏卿安的脖子。
“好。”那在战场上用剑杀出一条血路,护卫黎民百姓,至死也绝不扔剑的人,此刻毫不犹豫的将剑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地上的雪刃倒映着漆黑的眸,眼神盯着苏卿安,声音苍冷低哑,“我放下。”
剑客原本没有弱点。
现在这把剑为一个人学会了心软,成为了致命的把柄。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松觉得好笑,格外好笑,笑声回音回荡,猖狂讥讽,“没想到堂堂定北将军,竟然这么可悲。”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人人都以为是张松劫持了苏卿安,可是只有岑舟知道,她顺势而为。
昭懿公主一身端庄婚服明红而尊贵,即使性命掌于他人之手也没有半分狼狈,风掀开了她的红盖头,坠落在地上,飘出去很远,露出如玉颜容,青丝飘扬。
她冷静又无声的对岑舟投去最后一眼,无声张了张口,眉眼在黄昏中隐隐带了决绝。
她说。
“你输了。”
三拜九叩,拜堂成亲,一项都没成。
这场大婚只算废婚,岑舟输了。
斑斑血迹,残红喜轿,滚落的红盖头,远处的黄昏,是这场婚礼唯一的结局。
陆府。
清净雅致。
陆南序近日疾病缠身,不宜露面,故而并未参与公主大婚,正在书房练字。
“太傅,不好了!”小厮闯进来,神色焦急,“太子、太子谋反了!”
“咔嚓——”
陆南序手中的毛笔,硬生生折断。
骨节修长分明,泛着青白。
他缓缓抬起眼,眉目隐在光暗交杂的阴影中。
永临三十六年秋,太子苏子恒谋反,协同罪犯张松潜逃至幽州,劫持昭懿公主,勾结幽州统领,自立为王!
同年,大梁出兵攻打幽州,双方交战,战火纷飞,一时间风声鹤唳,民不安宁!
秋日苍白而森寒,阳光也平添凄凄。
幽州。
暗牢中。
一盆冰盐水迎面泼下,彻骨的冰凉沿着血红鞭伤蜿蜒而下,将大红的衣裳染成更深的颜色。
苏子恒狞笑着看向面前被刺穿琵琶骨的人:“你不是算无遗策吗?那你有没有算到过你也会有今天!苏卿安!”
刑架上的人指尖动了一下,鲜血滴滴答答的沿着手指滴落,呼吸轻而微弱。
“啪!”的一声——
挂满倒钩的鞭子狠狠甩在苏卿安身上!
苏子恒用力到脸色涨红,心中充溢着扭曲畅快的报复感,整个人就像是被充满气随时会爆裂的气球,在阴暗的地牢中放声大笑,指着苏卿安,笑到直不起腰。
“你害死我两个舅舅!害死张家上上下下三百九十一条人命!害死我母后!害死那么多人……报应到你身上了。”
牢房中只有一扇狭小天窗,微弱的光亮映着苏子恒浑浊的眼珠,他轻声说:“苏卿安,你要忏悔。”
昭懿公主满身的血,刺穿琵琶骨,四十七条鞭伤,脸上也有血,看不清表情,在最阴暗肮脏的牢房中,合该狼狈至死,却从骨子里透着与生俱来的骄矜。
她的笑甚至轻蔑。
“成王败寇。”
“我母后只杀了你母亲一个人!!你却害我全家!苏卿安!你手上那么多条人命,你才该死!!!”
苏子恒说这话的时候,素然忘记了皇后曾经为了地位害死多少人,丞相府又多少次罔顾枉法,他又多少次处心积虑除掉对手。
谁比谁清白啊。
苏子恒恨不得抬手立刻杀了苏卿安,手突然被人摁住。
“你想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张松说,眼神直勾勾盯着苏卿安。
苏子恒握紧了手中的鞭子,脸庞渗人:“也是,岑舟和聂成业现在正想着怎么救人,这个鱼饵还要钓大鱼。”
“拭目以待。”苏卿安声音缓慢而温雅,依旧宛若天上仙,脑袋中却响起一连串的黑化值提示音,起伏不定,极其尖锐,刺的人脑仁生疼。
岑舟怎么回事?苏卿安压下心中的疑惑。
鞭伤疼吗?骨头被刺穿疼吗?火炭烙在身上疼吗?
疼。
但是值得。
水声滴滴答答。
苏卿安抬起头,看到了天窗外昏沉的夜,嘴角翘起一丝笑意。
天要亮了。
京都,皇宫。
在这场战役开始之前,岑烬远亲自面圣,请缨出战。
那时,梁帝穿着一身常服,在殿外逗着鸟。
他转身,眼神落在岑舟腰间的玉佩上,怅然若失。
石榴结成了果,有些事也该重见天日。
第756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5
听着岑舟说完来意,梁帝微微笑:“你先别急,朕闲得无事,想跟你唠唠家常话,快坐。哎?你这孩子怎么总冷着一张脸,这可不行啊。”
岑舟皱眉,字字沉冷:“战况紧急——”
“你看朕养的这鸟怎么样?”
岑舟沉默片刻:“聪明伶俐。”
梁帝哈哈大笑。
原本想着可以隐没往事,但岑舟跟苏卿安之间的关系打破了梁帝原本的计划,倘若追逐利益还好,偏偏是动了真心……
现在不说,谁知日后会哪时大白天下,到时候的后果,没有人能承担。一些老臣隐秘晦涩的目光让梁帝忧心忡忡。
“朕以前不喜欢养鸟,不过朕还有个堂妹,她很喜欢。”
岑舟听闻一二:“孝和郡主?”
“对,就是她。”梁帝靠在躺椅上,眯眸看着头顶的阳光,“她平素与朕最为亲近,是朕……辜负了她。”
“来,别干坐着,喝酒。”
岑舟眉头皱的越发紧,不明圣意。
都道往事如烟,命运的齿轮还是将他们啮合。
孝和郡主当年下嫁给当朝状元郎,那状元郎英俊有才,是她的心上人。
后来皇权争夺,鲜血淋漓,状元郎辅佐的是太子,与梁帝站在敌对方。
梁帝年轻气盛,也手段狠辣,直接寻了个机会,折断太子一翼,将状元郎一家满门抄斩!
不过那些罪名,也确确实实是状元郎跟太子所做之事,若非做过,梁帝也不能扳倒他们。
那时孝和郡主怀有十月身孕,因是皇族人,免了一死,却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被她最敬仰的哥哥害死。
她为她的夫君殉了情,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至于那十月怀胎的孩子,据说是生下来了,却不得而终。
世事迁移,沧海桑田。
太多的事情埋葬在当年。
梁帝语气平静:“你佩戴的那块玉佩,是朕当年亲手送给孝和的新婚贺礼。”
“砰——”
岑舟手中拿着的酒盏,摔在了地上!
“朕其实可以不告诉你,毕竟朕也算是你半个杀父仇人?”三年了,岑舟和苏卿安没有半分纠葛,梁帝本以为桥归桥路归路。
“这些事情你师父也知道,朕昨夜与你师父秉烛夜话,还是决定告诉你。”
“朕当年有愧于你的母亲,所以在你回京后,一直尽可能从别的方面补偿你。”
“等等——”
这一切太荒谬了,又措手不及,让岑舟觉得过于荒唐,他原本不信的,但梁帝提到了师父,对方根本没必要编造这样的弥天大谎。
岑舟脑袋很乱,一边想着苏卿安还在幽州生死不明,一边又是得知身世的震撼迷茫,慢慢沙哑道:“你们,一直知道?”
“是。”
“太可笑了……”
可笑到岑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那我算什么?”岑舟心脏作痛,不可置信,“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我,现在又告诉我,我算什么?”
他以为他是孤儿,他以为他被父母抛弃。在他终于放下过往不再寻找身世,也找到了一生所向的人后。
万人之上的皇帝跟他说,当年他亲手害死了他的父亲!
梁帝依稀透过岑舟看到了当年郡主的身影:“你别怪你师父,朕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终于在西北那听到了你的消息,于是让你师父收养你,归根到底,都是朕的错。”
岑舟站起身,眸中光影絮乱,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面,语气寒冽紧绷:“我师父呢?”
“他在定北将军府,你现在去找他吧,他也有很多话对你说。”
岑舟闭了闭眼,脑袋中有千丝万缕的线,他理不清楚,接受不了,快步往外冲去。
梁帝在他身后道。
“往后,你想要怎么做,朕不拦你,是想为父报仇,还是为大梁出战,都随你。”
“只是……”梁帝似笑非笑,“你似乎心悦昭懿?”
岑舟背对着他,脚步顿住,眉眼冷的惊人:“皇上在威胁我?”
梁帝不想如此,但他得为小九做打算,与其日后发现真相导致两人决裂,不如现在告诉他:“世间之事分不了黑白,你自行决断吧。”
岑舟冲回了定北将军府,又在外面站了很久,始终没进去。
很久以前,他问过师父,他的身世。
师父一个不知道掩盖过去,吊儿郎当的对他笑:“和师父在一起不好吗?你只要活得健康开心就可以了!”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繁星漫天,一颗流星划过,陨落天际。
秋风飒飒作响,无限寒凉之意。
“烬远。”男人复杂看他。
岑舟没说话。
“这么多年没有提你的生身父母,我不想让你背负着仇恨活着,远离皇权对你是件好事。”他解释,“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太多,偏离了原本的人生。你同昭懿公主日后会朝夕相处,还是得知道。”
“我……”岑舟眸中荒凉,手指紧绷,一字一顿,很难说出那两个字,干涩又生疏,“父母的坟,”轻声问,“在哪?”
“西郊山,甘梅寺,后头两块无名墓碑。他们合葬在那,是孝和郡主的遗愿。”
“我知道了。”
“你别在心里憋着,你怪我吧……”
“是你养了我,养育之恩大于天。”
他能怪谁,他该怪谁,他到底要怎么做?
分不清了。
岑舟去了西郊,给已亡的父母上了香。
他在那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从记事的那年起,在狼群中长大的岁月,再到跟随师父习字练剑时对行走江湖的向往。
后来是独自寻找父母的迷茫,再后来……遇到苏卿安。
她现在独在幽州,不知生死。
这些往事一幕幕在岑舟眼底重映,往复循环播放,盘旋争鸣。
师父很早以前说道:“一个剑客拯救不了一城百姓,将军可以。”
萧索的秋天,寂静的后林,梅花尚埋藏在枝头,黑衣的背影孤独,手中拎着的酒坛坠落在地,指尖描绘过冰凉的墓碑,温度一直冷到心里,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空了那么多年。
青色玉佩在深夜中,流转着盈盈玉光,映出了沉黑狭眸。
最终。
黑色土壤被长剑挑开。
第757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6
最终。
黑色土壤被长剑挑开。
玉佩葬在了墓碑旁的土地中,一并掩了所有陈年旧事。
岑舟离开前,对他们磕了三个头,喊了此生唯一一声爹娘。
他毅然决然的持剑进宫,请缨出战。
梁帝问了岑舟一个问题。
“你去干什么?”
“为臣,为天下夺幽州。为己,带回我的妻!”
梁帝反问:“三拜九叩礼仪未成,昭懿如何算得你的妻?”
“一日是,终生是。”
“希望你不会后悔。”
岑舟走出皇宫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秋听竹垂下眼,温婉道:“祝君安。”
他说:“你不必如此。”
秋听竹一笑:“三年前就想对您说声谢谢,可惜您那时已经走了。”
她一笑起来,就跟苏卿安很像。
但岑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苏卿安。
女子盈盈福身:“小女不才,未得将军青睐,自此一别,便是不必再相见。”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小女余生定当感激不尽。”
如果一定要有人求不得,那一定要是她,因为她舍不得她爱的人,日夜难眠。
这一厢情愿,她便代他赠与那家姑娘好了。
后来这场存在短暂一月却轰动天下的战役,单枪匹马少将军,烧毁敌粮长公主,具有传奇色彩又有英雄事迹的故事,为所有人津津乐道,成了大梁史册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天幽州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直冲云霄!
这是一场豪赌。
“粮仓着火了!”
“快灭火啊!”
“水!!”
幽州内部兵荒马乱,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甚至有人跪在地上,看着所有储粮灰飞烟灭,嚎啕大哭。
粮食是战争的基本,大梁兵强马壮,将幽州包围,他们撑不下去,他们死路一条。
苏卿安从火光中走来,婚服滴血,路上蜿蜒着深色血痕。
满身恶念缠绕,恍惚间却又像是高台上垂首的菩萨。
“苏卿安!我杀了你!”
苏子恒大吼的声音回荡在天边,目眦尽裂。
风吹乱了昭懿公主的长发,她张开双臂,面向所有幽州将士,声音铿锵有力,狠狠砸向黑夜。
“城外三十万大梁军队兵临城下,你们粮草已断,再无援兵,不出七日必死无疑!”
“跟随本宫,保你们性命无忧,还有妻子孩儿等着你们回家。降还是不降?!”
苏子恒的私兵只有五万人马,其余十万皆是土生土长的幽州将士,听从幽州统领指挥,与苏子恒并无多大的瓜葛。
火光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挣扎着,幽州主帅深吸了一口气,率先跪在了地上,大喊道。
一人降,万人降。
“昭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昭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苏卿安在一片震破天地的声音中对苏子恒平静的说,“大势已去。”
从十三告发苏子恒到大婚被擒,从太子谋反到幽州烧粮仓,既赢了与岑舟的赌局,又博了名声。
她对苏子恒的性格了如指掌,她事先打听过张丞相生前各种人脉,她闭着眼睛都能将幽州地图画出来,她知道会死,她无畏粉身碎骨。
算无遗策和疯狂赌注并存,世间所有事情都需要承担风险。
不过为那九五之尊,皇图霸业!
“苏卿安。”苏子恒后退一步,看着黑压压跪在地上的幽州将士,看着最前面的身影,遍体生寒,连骨头都是冷到打颤,直到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明白面对苏卿安这三个字,所代表了什么。
一介女流。
女流如何?乱世之下,群英逐鹿!
苏子恒声音沙哑,脸上呈现出疯狂之色:“你别忘了,孤还有兵!孤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两军对峙,寒夜漫漫。
无人见得阴暗之地,悄然搭起一支寒箭,箭尖饮人血吃人肉,随时都会贯穿心脏。
“去死吧!”本该身处草原的苏茉欢娇笑着,站在城墙上,搭弓,射箭,对准苏卿安。
撕裂了空气。
风声呼啸。
苏茉欢的变故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太快了,太快了,苏卿安躲不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身影在夜色中策马疾驰而来,马蹄踏破千万尸骨,一往无前!
轮廓是模糊的,惊心动魄的。
又是如此熟悉的。
他徒手握住那支射向苏卿安仅隔心脏三寸距离的铁箭,鲜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硬生生将箭折断!
单枪匹马,胜过千军万马。
“公主。”
岑舟声音清冷:“我救你。”
他说,我救你。
因果纠缠,又一次。
苏卿安怔然看着挡在面前的身影,他穿的是大婚喜服,背脊挺拔,红衣惊才,衣袖猎猎生风,是谁家夫君?一并遮住腥风血雨。
是岑舟啊。
一时心头悸动,血液依然为他沸腾。
尘封已久的记忆,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在这黄沙万里的战场,她透过他,看到了前世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那夜大雨倾盆,和今晚极为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宫墙禁锢了所有人。
苏卿安孤身一人被包围,已是绝路。
那些人脸庞真实又清晰,拿着箭对准她,苏卿安闭上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从未想过。
会有一人,从天而降!
少年剑客骑着马冲进皇宫,三尺青锋冲破重重围堵!
剑刃滴着血,浑身都是伤,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沉默的对她伸出手。
“你傻吗?”苏卿安没想到他回来,当时似乎怔了很长时间,怒其不争,“本宫都放你走了,你回来做什么!这么急着为本宫殉葬?”
他永远是这样,站在暗处,沉默少言,抱着一柄剑就是一天,背脊永远挺直,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不值得他停留。
苏卿安常笑,说他就是个木头。
所以苏卿安永远没想过她会得到岑舟的答案。
他说:“我救你。”
不是我爱你,是我救你,言语无关风月,胜过风月无边。
所以他真的来救她了,把自己的命也赔上了。
再剑法了得,也闯不过重重枷锁的皇宫和成千上万的军队。
其实他自己是可以一个人走的,可惜他带了一个拖油瓶,于是他们都走不了了。
他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把剑,如今用这把剑,杀了一个又一个胆敢靠近她半分的身,后来苏卿安对他的印象,只剩下浑身的血了。
第758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7
苏卿安看着他的模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疼,疼到整个人几乎崩溃!
她自己要死的时候她没有崩溃,可是现在看着岑舟满身的伤,她要疯了。
她沙哑喊他走,骂他驱逐他,而他说:“一起走。”
“姐姐!”那时苏茉欢红衣鲜艳,站在聂成业和太子哥哥之间微笑,吐出甜言蜜语的理由,“只要你杀了岑舟,太子哥哥就免你死罪,好不好?”
岑舟难于驯服,甚至今日敢冒死来救苏卿安,已见决绝,留下来也是后患。
对太子哥哥也是一个威胁,不如除之后快。
那时岑舟垂下眼,一身血,语气出奇平静,对苏卿安说:“我走不出去了,你杀了我吧。”
苏卿安不明白他怎么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让她杀了他,就像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回来。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爱你。”苏卿安在笑,手指擦过岑舟脸上的伤,动作温柔,不曾从少年身边离开半步。
那一瞬间,岑舟眼底罕见晃过什么缭乱的东西,夜太深,看不清。
用尽平生心血保护的亲生妹妹,此刻在她的心上插上血淋淋的一刀,她对苏茉欢说:“阿欢,姐姐教了你那么多,也教过你,快刀斩乱麻。”
聂成业拿起弓箭,他见不得苏茉欢受欺负,他的女孩不会射箭。
再后来。
是岑舟替苏卿安挡住了那从宫墙之上、四面八方射来的玄箭,箭雨密集,万箭穿心,她被他护在怀里!
他的血流在了她的身上。
你说这人也是奇怪,平日里哪都是冷的,表情是冷的,体温是冷的,剑也是冷的,唯独鲜血是温热的、滚烫的,烫到了苏卿安心里,抓住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至死、至死——他看她的眼神冷淡无欲,最后一眼,风雨交杂,看不出丝毫偏差。
仿佛救她,是天经地义。
苏卿安觉得他真傻,他该恨透了她利用私权囚他于宫墙之中,硬生生折断那柄霜寒十四州的剑!
该恨透了她因一时兴起断了他的自由和人生,让他永远留在公主府当个见不得光的暗卫!
也该恨透了她千方百计让他屈服下跪,尊她为主!
总之,是该恨透了她,恨不得杀之后快,总不该是来救她,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苏卿安第一次觉得困惑,那晚下了很久很久的雨,雨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自脚边流淌,有他的,还有她的。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推她走:“跑。”
临死前,为她开了一条血路。
其实都知道,跑不了的。
苏茉欢脸色阴霾,恼怒到极致,从聂成业手中抢过弓箭,她的箭法极好,是苏卿安亲手教的。
指尖不知因什么颤栗。
只要我一个人,对你来讲,就这么难吗?
姐姐,去死吧。
“咻——”的一声,苏茉欢手中的利箭划破空气闪电般飞至!
苏卿安一袭白裙染了血,麻木仰头看着高处的天空,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幼年在深宫拼命挣扎的岁月。
她伸出手,那画面就破灭了。
苏茉欢亲手射出的利箭,贯穿了苏卿安的心脏。
疼痛贯彻身体,那他该有多疼?
在死之前,她忍着疼抱住了他,小声在他耳边说话,像是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她嘴角溢出血,她抱着的人已经死了,她说呀:“下辈子别遇见我了,你且就干干净净的,在你的江湖。”
他们死在了一起。
那朱红白瓦的宫墙,埋葬了他们的一生。
若问苏卿安在死前最后想的什么?她想的是她的皇权路,是她的大业未成,是满腔野心一败涂地!
但似乎也有那心底埋藏最深处的地方,记住了万箭穿心的疼痛,也记住了一个人的血。
幽州。
孤月当空。
“杀啊!!”苏子恒朝天呐喊,指挥自己的五万私兵,“杀!”
苏卿安在一片厮杀声抽过神来,眼前蒙上了浅浅的血色,倒映着岑舟的背影,心脏剧痛连绵,压抑住所有思绪,嘶哑高声道:“擒拿太子者,为大梁功臣!”
夜幕永寂而深沉,天边的火光撕裂开一道口子,燃烧着不熄灭的光。
幽州将士与太子私兵交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江山沉浮中大家各司其主,没有退路!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苏卿安!”张松骑着马冲来,满脑子的为父报仇,“受死!”
岑舟抬起手中的剑,动作狠厉。
两者交锋,剑光森寒。
白刃刺破了张松的胸膛,男人跌下马,血从身体里流出来。
岑舟神色冰冷,剑寒幽州,杀了一人又一人,未曾让任何人靠近过苏卿安三尺之内!
太像了……太像了……
分明就是他。
苏卿安站在他的身后,是风迷了眼,眼眶滚烫,她对岑舟说,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了一句话:“小心。”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穿破苏卿安的心脏,有什么存在从未改变,点头嗯了声,嗓音清冷:“怕什么?我不会让你出事。”
苏卿安心底缓缓升腾温热的情愫,原来有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角声满天,霜重鼓寒,幽州城门被少将军长枪挑破,而后三十万大军紧随其后,冲进城门,一时尽带黄金甲!
南宁王、南宁世子、聂成业将军尽数冲上战场,斩杀太子私兵。
“卿卿!我来了!”顾飞白转身,对苏卿安笑道。
苏子恒惊恐躲在城墙后,看着张松也倒下了,双目血红,管下属要来铁箭,身体慢慢移动着,在混乱中找到最好的射击点,用尽平生学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准苏卿安。
苏卿安的后背是岑舟。
苏子恒心底暗骂一声,破釜沉舟,搭弓、射箭——
“苏子恒,把箭放下!”
陆南序疾言厉色,剧烈咳嗽了好几声,抬头看着城墙上,声音沉冷,穿破黑夜:“我以前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
苏子恒动作僵住,从城墙上,看到了站在满地尸横遍野的青年。
生来的清凛和傲骨。
这是苏子恒最厌恶的人,却也是年少时无比崇拜的人,所有希望在对方一句句严苛打击中,最后变成破罐子破摔的报复心理。
如今,苏子恒被他神态的失望刺伤了眼,拿着箭大吼道。
第759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8
“你来干什么!根本就瞧不起我!你教我的那些狗屁道理有什么用?”
“水至清则无鱼,我不争他们都想把我拉下来,我做不好明君,我做昏君还不行吗?!”
陆南序微怔,可笑他教导苏子恒十二载,从未想过对方心里竟然这么想他。
“没教好你是我的责任,你把箭放下。”他倦怠道,“我回去会向圣上请罪,唤之。”
苏子恒,字唤之。
“孤早就回不去了!”苏唤之泪流满面,“孤今天放下箭,就是死路一条啊!”
陆南序的出现,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谁让他过来的?”苏卿安沉声问,眼神扫过顾飞白。
“是我……”顾飞白讪讪道,握了下手,干涩解释,“陆南序到底是太子老师。”
苏卿安看她那副模样,心中暗叹,罢了。
视线转过陆南序,眉头微皱。
“太傅。”沙场混乱中,苏卿安说,“事关重大,你不能自作主张。”
“我知道。”他说,多谢,他又说,苏子恒有错,他得带他回去请罪。
苏子恒远远看着他们站在一起,也觉得陆南序实在不该是自己这边的人,哪哪都不像。
他摇头,低声惨笑:“请罪,请罪……我何罪之有?人人都在争,我也是为了张家争。”
“陆南序,孤最后敬你一声老师。孤谋反是自己一意孤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少往自己身上揽事,以后……以后辅佐别人去罢,都比孤好……”
“苏唤之!!”
苏子恒闭上眼,充耳不闻,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因为压抑又急促,用力拉开弓箭——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苏卿安一起死!
苏卿安仰头,对于苏子恒愚蠢的以卵击石,毫不在意,眸光嘲讽又淡漠。
岑舟自始至终站在公主身前,以三尺青锋,护心上人。
“咻——”的两声。
然后,刺入肉体。
变故突生。
“不准你……杀姐姐。”
从远处冲过来的身影挡在了苏子恒面前,可是箭在弦上哪有收手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尝到了疼痛,低下头,茫然的看着从心口流出来的鲜血。
两支箭。
全部刺进了心脏。
这一幕,谁都没有想到过。
“苏茉欢!你疯了!”苏子恒距离最近,看到了很多血,不可置信。
苏茉欢在草原受尽了虐待,千辛万苦才从草原里跑出来,丢掉了半条命,脸上的婴儿肥全部都褪去了,身体也只剩下了骨架,找到苏子恒这里来。
这么努力活下来,却为别人挡了致命的箭。
“姐姐只有我能杀。”苏茉欢执拗道,神色魔怔,像孩子一样好奇的伸出手碰了碰心口的血,然后放在嘴里舔了口,一点都不好吃。
好疼啊……
想到疼的时候,苏茉欢下意识的抬起眼,看向城墙下的苏卿安。
那人一身红衣,遥不可及,逐渐模糊不清。
可她感觉,她是在看着她的。
苏茉欢今天打扮的很漂亮,穿了她最喜欢的红色斗篷,画了最艳的胭脂,依旧是天真烂漫的模样,以最盛开的方式见了苏卿安最后一面。
呼吸越来越艰难,脸蛋苍白瘦削。
她歪头,对苏卿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张嘴,却无声。
身体无力往后倒去,从城墙高楼上坠落,就像一只漂亮的折翼的蝴蝶!
苏子恒去抓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这只蝴蝶的坠落弧线,坠在苏卿安的眼睛中。
“砰——”
世界一片寂静。
苏茉欢的身体倒在了血泊中,纯黑的眼睛望着黑夜的天空,好似看到幼时那年杏花微雨,宫中险恶,苏卿安用病弱之躯替她挡住所有拳打脚踢。
画面一转,是她给她耳边别了一朵茉莉花,眉眼泪痣缱绻。
她动了动唇,好像说了些什么。
苏茉欢想,她说什么了?
“姐姐永远不会让人欺辱你。”
为什么变了啊,好像是从皇后第一次抱走她,对她说,苏卿安拥有一切,你有什么?等她功成名就,只会是你毫不留情被抛弃之日!
苏茉欢当时想,姐姐才不会。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苏卿安瞒了她太多,做了太多事情,手上沾了太多血。
那年苏茉欢十岁,她晚上的时候缠着跟苏卿安一起睡,就像小时候两人相互依偎的岁月,她在苏卿安耳边小声道:“姐姐,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她说睡吧。
苏茉欢又问,我长大了,我不可以帮你吗?
苏卿安沉默很久,说不用你。
不用、不用。
脏的坏的,所有不好的,她一个人做,苏茉欢要永远干干净净,要单纯良善,便是她此生,唯一慰藉。
从那天开始,苏茉欢再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她天真又恶毒,她缺爱又多疑,患得患失,日日偏执。
她一直很努力当好苏卿安的小太阳。
苏卿安的欺瞒是压垮苏茉欢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爱姐姐,她要姐姐永远爱她!
所以她抢走苏卿安身边的所有人,她要苏卿安只能看到她。
夜风寒凉,鲜血在污垢中开出花来。
疼痛侵蚀思维,身体高空坠落。
来时想着跟姐姐一起下地狱,生同衾死同椁。射的第一箭,苏茉欢不后悔,可是苏子恒竟然敢将箭对准姐姐!
姐姐是她的,其他人怎么可以杀姐姐?
苏茉欢恍惚间看到了苏卿安的脸,她很努力的笑了一下,抬起手,画面破灭,指尖无力垂下。
“姐姐……阿欢……好疼啊。”
算啦。算啦。
自私了这么多年,一直享受着她的爱,让她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荆棘,这次,就换她来挡在她面前好了。
最后一次,就祝……
姐姐要永远平安幸福哦。
——“我要长大!长大保护姐姐,把所有坏人都打掉!”
——“阿欢永远不用长大。”
以最单纯的那几年送别最凄绝的结局。
幼时枝头梨花白,从此一生再难寻。
苏卿安眼睁睁看着茉莉花坠落,追着蝴蝶飞走的痕迹。
她一步步走到苏茉欢面前,来路鲜血淋漓,垂眸,看着地上的人。
姑娘的尸体血肉模糊。
苏茉欢最爱美了,却以最凄烈的方式死去。
“阿欢。”
苏卿安缓缓俯身,抬手,合上了苏茉欢的眼睛,语气平静。
“你说人要是学不会长大该多好。”
第760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89
“你来干什么!根本就瞧不起我!你教我的那些狗屁道理有什么用?”
“水至清则无鱼,我不争他们都想把我拉下来,我做不好明君,我做昏君还不行吗?!”
陆南序微怔,可笑他教导苏子恒十二载,从未想过对方心里竟然这么想他。
“没教好你是我的责任,你把箭放下。”他倦怠道,“我回去会向圣上请罪,唤之。”
苏子恒,字唤之。
“孤早就回不去了!”苏唤之泪流满面,“孤今天放下箭,就是死路一条啊!”
陆南序的出现,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谁让他过来的?”苏卿安沉声问,眼神扫过顾飞白。
“是我……”顾飞白讪讪道,握了下手,干涩解释,“陆南序到底是太子老师。”
苏卿安看她那副模样,心中暗叹,罢了。
视线转过陆南序,眉头微皱。
“太傅。”沙场混乱中,苏卿安说,“事关重大,你不能自作主张。”
“我知道。”他说,多谢,他又说,苏子恒有错,他得带他回去请罪。
苏子恒远远看着他们站在一起,也觉得陆南序实在不该是自己这边的人,哪哪都不像。
他摇头,低声惨笑:“请罪,请罪……我何罪之有?人人都在争,我也是为了张家争。”
“陆南序,孤最后敬你一声老师。孤谋反是自己一意孤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少往自己身上揽事,以后……以后辅佐别人去罢,都比孤好……”
“苏唤之!!”
苏子恒闭上眼,充耳不闻,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因为压抑又急促,用力拉开弓箭——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苏卿安一起死!
苏卿安仰头,对于苏子恒愚蠢的以卵击石,毫不在意,眸光嘲讽又淡漠。
岑舟自始至终站在公主身前,以三尺青锋,护心上人。
“咻——”的两声。
然后,刺入肉体。
变故突生。
“不准你……杀姐姐。”
从远处冲过来的身影挡在了苏子恒面前,可是箭在弦上哪有收手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尝到了疼痛,低下头,茫然的看着从心口流出来的鲜血。
两支箭。
全部刺进了心脏。
这一幕,谁都没有想到过。
“苏茉欢!你疯了!”苏子恒距离最近,看到了很多血,不可置信。
苏茉欢在草原受尽了虐待,千辛万苦才从草原里跑出来,丢掉了半条命,脸上的婴儿肥全部都褪去了,身体也只剩下了骨架,找到苏子恒这里来。
这么努力活下来,却为别人挡了致命的箭。
“姐姐只有我能杀。”苏茉欢执拗道,神色魔怔,像孩子一样好奇的伸出手碰了碰心口的血,然后放在嘴里舔了口,一点都不好吃。
好疼啊……
想到疼的时候,苏茉欢下意识的抬起眼,看向城墙下的苏卿安。
那人一身红衣,遥不可及,逐渐模糊不清。
可她感觉,她是在看着她的。
苏茉欢今天打扮的很漂亮,穿了她最喜欢的红色斗篷,画了最艳的胭脂,依旧是天真烂漫的模样,以最盛开的方式见了苏卿安最后一面。
呼吸越来越艰难,脸蛋苍白瘦削。
她歪头,对苏卿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张嘴,却无声。
身体无力往后倒去,从城墙高楼上坠落,就像一只漂亮的折翼的蝴蝶!
苏子恒去抓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这只蝴蝶的坠落弧线,坠在苏卿安的眼睛中。
“砰——”
世界一片寂静。
苏茉欢的身体倒在了血泊中,纯黑的眼睛望着黑夜的天空,好似看到幼时那年杏花微雨,宫中险恶,苏卿安用病弱之躯替她挡住所有拳打脚踢。
画面一转,是她给她耳边别了一朵茉莉花,眉眼泪痣缱绻。
她动了动唇,好像说了些什么。
苏茉欢想,她说什么了?
“姐姐永远不会让人欺辱你。”
为什么变了啊,好像是从皇后第一次抱走她,对她说,苏卿安拥有一切,你有什么?等她功成名就,只会是你毫不留情被抛弃之日!
苏茉欢当时想,姐姐才不会。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苏卿安瞒了她太多,做了太多事情,手上沾了太多血。
那年苏茉欢十岁,她晚上的时候缠着跟苏卿安一起睡,就像小时候两人相互依偎的岁月,她在苏卿安耳边小声道:“姐姐,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她说睡吧。
苏茉欢又问,我长大了,我不可以帮你吗?
苏卿安沉默很久,说不用你。
不用、不用。
脏的坏的,所有不好的,她一个人做,苏茉欢要永远干干净净,要单纯良善,便是她此生,唯一慰藉。
从那天开始,苏茉欢再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她天真又恶毒,她缺爱又多疑,患得患失,日日偏执。
她一直很努力当好苏卿安的小太阳。
苏卿安的欺瞒是压垮苏茉欢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爱姐姐,她要姐姐永远爱她!
所以她抢走苏卿安身边的所有人,她要苏卿安只能看到她。
夜风寒凉,鲜血在污垢中开出花来。
疼痛侵蚀思维,身体高空坠落。
来时想着跟姐姐一起下地狱,生同衾死同椁。射的第一箭,苏茉欢不后悔,可是苏子恒竟然敢将箭对准姐姐!
姐姐是她的,其他人怎么可以杀姐姐?
苏茉欢恍惚间看到了苏卿安的脸,她很努力的笑了一下,抬起手,画面破灭,指尖无力垂下。
“姐姐……阿欢……好疼啊。”
算啦。算啦。
自私了这么多年,一直享受着她的爱,让她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荆棘,这次,就换她来挡在她面前好了。
最后一次,就祝……
姐姐要永远平安幸福哦。
——“我要长大!长大保护姐姐,把所有坏人都打掉!”
——“阿欢永远不用长大。”
以最单纯的那几年送别最凄绝的结局。
幼时枝头梨花白,从此一生再难寻。
苏卿安眼睁睁看着茉莉花坠落,追着蝴蝶飞走的痕迹。
她一步步走到苏茉欢面前,来路鲜血淋漓,垂眸,看着地上的人。
姑娘的尸体血肉模糊。
苏茉欢最爱美了,却以最凄烈的方式死去。
“阿欢。”
苏卿安缓缓俯身,抬手,合上了苏茉欢的眼睛,语气平静。
“你说人要是学不会长大该多好。”
第761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90
苏卿安摇了摇头,在三年后问了两次同样的问题:“你还爱我吗?”
他说:“一直爱。”
哪怕再恨,也从未放下。
三年放不下一个人,心里守着未亡妻。
少时青涩承诺,就是一生。
坚定声音随风落下,他直视她,看着她,眉目冷厉如寒星,衣衫染血又灼目,又回到那年草长莺飞,少年奔跑在公主府的曲折游廊中,满心赤诚去见他的意中人。
苏卿安得到了她的答案。
前世的岑舟究竟爱不爱她,又能怎样呢?他的命是因她而死。
他不知晓前世因果也无妨,她还记着,两个人之间只要有一个人记着就好。
世上遗憾之事十有八九是寻常,苏卿安能得到一二分幸运,她知足了。
这一次。
他清清白白,她守着他。
“那你娶我吧。”苏卿安在对方惊愕的神情中,吃力的撑起身形,勾住将军的脖颈,仰头对他笑,在这一方逼仄天地,她还穿着来嫁他时准备的大红嫁衣,唇齿间的旖旎似前世未散情缘。
巴掌大的脸,眼角眉梢都是凄惨风情,冷汗沿着苍白额角滴落,柔软的唇干裂又毫无血色,教人心痛。
却依旧是公主尊荣,生来骄矜。
外面的夜晦涩,她的笑明媚,抬手将一直藏在身上不与人知的桃花簪亲手别在了自己的发间。
修好的破碎裂痕也能熠熠生辉,映衬着青丝红衣,似一抹桃花绯色。
“就在这里,我们拜堂!”
岑舟一时没说话,眼神直直的落在女子乌发间的桃木簪上,苏卿安身上都是伤,唯独将簪子护得很好,没有沾染半点血迹,在他眼底烙下旧时绯,皎皎如明月。
时至今日,岑舟还能清晰想起雕刻它时的满心欢喜,也记得木簪跌落泥潭的蒙尘绝望。
这一戴,迟三年,又何妨?
苏卿安在寂静中,睫毛动了下:“你要不愿,就算——”
“拜。”
低哑声音慢慢的从喉中滚出,他笑,手指抚过她发间的桃花木簪,逐字逐句:“方才我只是在想,公主今日极美。”
苏卿安心神微颤。
下一刻,岑舟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摁在佛像前的老旧蒲团上跪下:“不准后悔。”
“我不食言了,烬远。”
“救赎任务目标黑化值60!”
寒夜深而沉,满山凄凄荒凉,秋季的花走向枯萎,从枝头坠落,旁还停留着两只喜鹊,黑漆漆的眼珠倒映着周遭荒芜的一切。
经年无人问津的寺庙中堆满了灰尘,被风吹打的窗扇已经老朽不堪。
棚顶的房梁仍然坚固结实,彰显着建筑的久远沧桑。
早就无人祭拜,无人信仰的庙宇,被遗忘在过去。
他们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在最寒冷的夜、最破旧的庙中拜堂成亲,却远胜过红妆十里的辉煌!
谁说桃花木簪抵不过凤冠霞帔?!
正红婚服沾着战场残留下的血,从衣袖滴滴答答的淌下,在地上汇聚成一小片的血迹,伤痕未愈,残破不堪。
“一拜天地!”
两人面对佛像,在破旧寺庙中三叩首。
恍惚间,傧相尖锐又喜气洋洋的声音回荡着,回荡着……
耳边是热闹的唢呐声,敲锣打鼓不断,喜轿在阳光下游遍了整个建安城,姑娘端坐在花轿中,将军在前方骑着骏马。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面对佛像,三叩首。
高朋满座,宾友如云,花轿最终停在了定北将军府,大堂满目明红,烛火摇曳,模糊了每个人的面容,他们在一片祝福声中三拜九叩。
“夫妻对拜!”
天地昏暗,万物俱寂。
霜白的月光透过窟窿照进这荒凉的寺庙中,蒙尘的佛像也似栩栩如生。
岑舟与苏卿安转身,面向彼此,眼中有笑,不去理会那些俗世纷争,不在乎身在何处,三叩首。
庄严而肃穆。
在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也不是威名远扬的定北将军。
他们只有这么短暂的时间,做最寻常的夫妻。
从此一生,再渴望不到的平常。
苏卿安叩首时按捺不住孱弱身躯,低低咳嗽了好几声,青丝随着动作滑落,额头抵着地面再直起身,闭着眼,在心里头想。
菩萨啊,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菩萨。
我求您睁开眼看看,看他凌霜傲雪惊世才,看他一身正气斥鬼神。您好好看看,这么好的人,要佑他一生良善,去吹自由的风,走自由的路,千万不要让他跌在泥潭里,在这世间苦苦挣扎。
他这么好的人,不能跟我一样坏。
苏卿安不信鬼神,这是此生,唯一一次,偷偷求了佛祖,为她的夫君,求一生平安。
叩首,再叩首。
岑舟漆黑眸底映着一片炽烈的红,一直烧到心底,眼前回荡着那些年来所经历之事,最终停留在女子眉眼上。
我自年少握剑之时,此生一来所愿,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二来所愿,娶我意中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黄沙万里,九死一生,荣华与功名皆身外之物,所谓所求,不过其二。
今而旧庙高堂,三拜九叩,求我的公主,端坐高台上,顺遂又喜乐。
“礼成——”
建安城的大婚当真热闹,传为佳话,新婚夜,喜烛明灭摇曳,苏卿安端坐在婚房中,足抵红莲,红衣素手,锦盖头下,是微红的脸,而他掀开了她的盖头,他们在烛火下共饮合卺酒。
事实上,高台上的破旧佛像是他们这场大婚唯一的见证人。
山鸟惊林,烟笼寒水月笼沙。隔了一江,江的那边有歌女声声唱着戏曲,嗓音回荡在天边,犹如杜鹃泣血。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寒月夜,江水岸,庙堂中。
“我嫁给你了,岑烬远。”
她是江湖剑客岑舟之妻,苏卿安。
女子倒在他的怀里,强撑着的执念得了正果,便再撑不下去……
第762章 疯批美人拿了反派剧本91
“救赎任务目标黑化值32!”
黑化值跌宕起伏,宛若心脏的频率,高高升起又跌落,一眼看去极为震撼,尖锐的警报声不断,最终归于沉寂。
幽州距离建安约有三日的距离,他们需赶着回京赴皇命。
他们骑着马,走在一个艳阳天中,行过了阳关大道,又行过了高山流水。
那是留给他们的最后三天。
修长清隽的青年拥她在怀里,教她舞剑,又为她梳头,给她描眉。
她仰头,对他笑的灿烂。
阳光从枯枝缝隙中漏了下来,在女子半张侧脸上跳跃着光斑。
他们走的很慢,一路都很慢,笑笑闹闹,就像是这世间最寻常的夫妻,偏是此生最可望不可求之事。
苏卿安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岑舟。
他生在这江湖,养在这江湖,他的血脉在这,传承在这,他是五湖四海都偏爱的少年。
区区建安怎能困住他的灵魂?
不过皇权而已,哪怕众生疯癫为权死,王孙贵族生杀抢,依旧困不住自由!
致敬那些她没见过的十七岁以前的他。
他们在回京的路上看过形形色色的人生,他们救过一对即将饿死的母子,送了很多盘缠,母亲惶恐哽咽的道谢,幼童茫然看这世间。
他们路过县城时一时兴起,与说书人在茶楼中品论江湖传闻,争论了半天最终以说书人甘拜下风为终。
他们还给乞儿施过粥,帮孩童捡过树上的风筝,遇到过一只不怕生的鸟儿跟了他们半路,他们在夜晚热闹的集市里闲逛,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牵紧了彼此的手,放过孔明灯,吃过同一个糖人。
“岑舟!”
苏卿安从商贩那里买来一个雪白狐狸的面具,手拿着戴在了脸上,从后跑到青年面前,发丝在灯火中飞扬,眼角泪痣灼灼,声音清脆,看着他,笑靥生花。
岑舟轻笑,抬手摘下她的面具,然后在她眼角落下一个轻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而他们,为的不过是平凡。
在这温吞世俗,他带她做了太多曾经没做过的事情,见了许些曾没见过的人,这人间烟火气,她因他得知。
就走在光里吧,就停留在这里,一直。
苏卿安醉里挑灯看剑,伏在他耳边,一遍遍唤到沙哑:“岑舟呀。”
她说:“我爱你。”
她还说:“可是我……”
未说完的后半句话,永远难堪的沉默在唇齿,是他们的结局。
她舍不了这江山,那是一生枷锁也是一生渴求,她做不了自由的人,吹不了自由的风,也不跟他走自由的路。
她更不能,困住他,年久月深。
“没关系。”他轻吻她脸上泪痕,笑,“万里江山,我替你守。”
跟了他们半路的鸟儿在建安高高的城墙外飞走了,展翅飞向高空。
他们一路来装作若无其事,粉饰太平。
谁都知道,这条路,不能回头,得往前走。
走向江山万里,走向殊途不同归。
自归京之日起。
她便是那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而他,是开疆拓土的定北将军!
君臣之别,帝王猜疑。
鸿沟之距。
建安城,皇宫。
笼罩在深沉晦涩的夜。
雨下的极大。
若素在公主府看到苏卿安平安归来,热泪盈眶,哽咽道:“公主……”她赶忙走上前,为苏卿安披上披风。
“好了素素,没事了。”
“皇帝召您入宫。”若素冷静下来,低语,“十三的事已经安置好了,怕被皇上察觉,我这段时间没见过他,公主你看?”
“他根骨不错,以后让他去军营练练,有了合适的机会,上战场吧。”
若素点头。
皇宫。
御书房外。
挺直身影跪在地上,深蓝衣衫被雨淋湿的彻底。
苏卿安前往御书房的路上,看到了顾飞白,顿了顿,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顾飞白靠着树,不太自在的直起身:“我就……随便看看,欣赏欣赏雨景。”
苏卿安顺着顾飞白的视角,看到了跪着的人:“是太傅吧。”
顾飞白叹了口气:“跪三天了,搁这请罪,我看他是自己折磨自己。”
“他是太子的老师,理应当罚。”苏卿安淡道,“父皇现在心里正是难受的时候,陆南序这关不好过,命是能保住,至于其他的,不好说。”
顾飞白神色微紧,眉头皱着:“卿卿。”
她烦躁抓了好几下头发:“虽然吧,我平时挺讨厌陆南序的,但是他确实,是挺好的,就是跟错了人,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
“我尽量。”苏卿安颔首,“太傅性情雅正,是谦谦君子。”
苏卿安敬佩的人,一只手能数过来,陆南序在其中。
顾飞白松了口气:“回去请你喝酒!”
苏卿安提点了句:“他到底是太子的人,十二年,你注意点。”
“会的会的。”
苏卿安撑着伞,白衣荣华,穿过雨幕,缓缓走进了御书房。
梁帝出神的伏在桌案前,两鬓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痛失至亲,苏子恒再不堪也是他的儿子,他看起来老了不少。
他听到声响,看向苏卿安。
“来了啊。”
“儿臣拜见父皇。”
这一夜,他们谈了很长时间。
烛火灭了又燃,燃了又灭。
最后苏卿安出去时,梁帝坐在黑暗中,笑:“卿安……”
“有时候,为君者,斩草除根是件好事。但是更多的时候,还需要他们,为你所用,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好处。”
“你长大了。”
“至于陆南序……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气高,你以后好好重用他,他会用心辅佐大梁。”
“这段时间,先罢了他的职,让他回家好好歇歇吧。”
苏卿安垂眸。
“谢父皇。”
御书房外。
陆南序还跪在那里,与苏卿安对视。
雨水倾覆了一切。
苏卿安逼宫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从头到尾,兵不血刃。
前者平静,后者从容。
如今朝堂之上,一半都是苏卿安的人,南宁王、南宁世子、聂成业、定北将军甚至是幽州十万将士,统统站在她的身后!
她既有谋士,又有兵权,还得了民心。
大局已定。
众人不服又何妨,凡是叛骨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