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的天啊!
李怀还是低估了康和的社交能力,他出门卖一趟肉,打一壶酒,半个古城的人都知道,来了一位安抚史。
“烧鸡一百八十八文,聚香楼的,卤肉一百二十八文,五香铺的,还有一尾鱼,三百六十文,鲜仙阁的,外加三斤烧酒,三两六钱。一共是四两二钱七十六文。”
康和把帐报完,将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又数了一遍,分文不少的交给李信。
“这是什么酒?一两二钱银子一斤。”李信皱眉问道。
康和一愣,赶忙说道:“大人,可是您亲口说的,说公子要喝好酒,这酒可退不了的。”
李信轻蔑一笑,“这也算是好酒?我家公子平时都喝十年以上的黄酒,百两银子也买不到一杯。”
康和这才意识到,是嫌弃这酒太廉价了,便笑着说道:“大人,古城就一个小地方,没那么好的酒,这就是平常能喝到的,最好的酒了。”
“算了。”
李信懒得跟他计较,把酒和肉给提了进去。
康和还在发愣,嘀咕道:“这什么安抚史,十年以上的黄酒,还天天喝,朝廷里那些大官,也没这个福气吧。”
不一会儿。
李信出来,冲康和说道:“我家公子说了,这酒入不了口,你再去寻寻,弄一壶好些的酒过来。”
康和脸色一苦,“这已经是最好的酒了,我上哪去弄比这还好的酒。”
“你自己想办法,公子要等你把酒买来了,才肯吃饭。”李信说完转身就进去了。
康和眼珠转了转,“公子要的酒,怕是只有黄二郎和三佬才有喽。”
他当然不能去找黄二郎和三佬要酒,只能去黄二郎和三佬经常光顾的地方。
看看有没有存余,碰碰运气。
很快。
这个消息也传出去了。
“这安抚史大人嘴挺叼啊,一两二钱银子一斤的烧酒,都满足不了他。”
“能接到这个活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官,都有点背景,喝点好酒算什么啊。”
“你们说,要多少钱才能打发得了这位安抚史。”
三佬听说凉王派来了安抚史,便都聚集在了一块,猜测来着的用意。
就冲这位安抚史嘴叼的程度,那肯定不是一个什么好官。
昏官好啊。
昏官机灵,不惹事。
“要想知道这位安抚史来意如何,我们送一壶好酒过去,不就行了。”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三佬闻言立即起身,见一名中年男人进来,都微微弓腰,称了一声。
“二爷好。”
来的人正是黄二郎。
“二爷,咱们就这么送上门去,万一有诈,那可怎么办?”有人担忧的问道。
“没错,还是要谨慎。”
“不能大意啊。”
另外两人也符合。
“那我不去,让你们弎去,你们乐意吗?”黄二郎笑着说道。
三佬脸色纷纷一变。
要进一起进,要退一起退,单独派任何一个人去,那个人都十二分不乐意。
“那干脆我们都不去,使唤人先去招呼一下得了。”有人出主意道。
其余人也符合点头。
黄二郎用大拇指往门外一指,“就这位爷的架势,奴才能对付的了?”
“再说了,我们要是不去,怎么知道他的来意。”
“你们怕什么,我上头有人。”
……
沉寂了一会。
三佬都明白,黄二郎是寂寞久了,想找人过过招,他是铁了心的要去了。
黄二郎非得去,他们也不好意思留下。
“走吧!”
于是。
四人四辆马车,带上家丁狗腿子,三十余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衙役门前。
“这多久没来了,县衙怎么荒废成这个样子?”
“上一任县令,就想着搞钱,钱他也没搞着,哪里还会管县衙什么样子。”
“安抚史喝酒要求那么高,这住的地方,还真是一点不讲究啊。”
都笑着打趣,尽量放松紧张的神经。
“黄二郎,三佬……到!”康和在院子里就看见他们四人,吓了一哆嗦,然后连忙吆喝一声。
李信从里面出来,左手按着腰上的刀柄,目光锐利的盯着四人,“你们什么人?有何贵干?”
黄二郎和三佬微微诧异,这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李信不是普通的护卫,这是一位军人。
军人当护卫!
这位安抚史级别不低啊!
哈哈!
黄二郎笑了几声,走上前两步,拱手道:“阁下且莫误会,我等是给安抚史大人送好酒来的。”
他使了一个眼色。
三佬一同上前,中间的人举起一坛酒。
李信半信半疑的接过,揭开封口闻了闻,酒香醇厚,没有十年八年,也是三五年了。
“公子等你们很久了,都进来吧。”
李信侧过身,放他们进去。
黄二郎和三佬便抬步往里面走,刚到大厅,就看到县令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是他!”
三佬中一人不禁惊呼一声。
李怀也有点诧异,他以为三佬是三个老头,结果三人都还很年轻,最老的反倒是黄二郎。
更巧的是,其中一位他还见过,正是白天,当街撒钱,逗弄难民,然后对难民殴打那年轻贵族。
李信这时抱着他们送的酒,来到了李怀的身边,给他倒上一碗。
“怎么样?”李怀小声问道。
“至少三名一流武师,都在院子里。”李信小声回道。
李怀笑着起身,“诸位贵客莅临拜访,未能远迎,请恕在下失礼,都快坐坐。”
康和在门口阴暗的地方,翻了一个白眼,漏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黄二郎和三佬都在两边坐下,总感觉有点不对,这位安抚史才是拜访的贵客吧,他们应该是迎接的主人才是。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李怀缓缓的坐下来,问道:“诸位,可有什么话对本……官说?”
四人互视一眼。
三佬中一人先说,“安抚史大人,凉王什么时候能派来新县令?古城没有县令,这一切都不方便啊。”
李怀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这个本官会呈报给凉王的,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古城难民成灾,我等替万民请愿,请凉王救济!”又有一人说道。
李怀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话,猫哭耗子假慈悲!
古城为什么难民成灾,你们几个心里不清楚吗?
“还有吗?”
李怀依旧假装不在意。
四人又互视了一眼。
“好像……好像……没了。”
“没了!”
另一个人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李怀脸色顿时有些不悦,转头看向那坛酒,淡漠的说道:“也就是说,你们就给本官带了一壶酒。”
“好好,好!”
李怀一连说了三个好,脸色越发阴沉,“诸位没事,那就请回吧,送客!”
四人面面相觑,心里暗想,这位安抚史大人也太直接了吧。
“告辞!”
他们纷纷离去。
砰!
他们刚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一声摔碗的声音。
路上也没有交流。
到了他们往常开秘会的地方,他们的神情才终于放松。
“哼!又是一个狗官!”
“就是不知道他胃口多大,要多少才喂得饱。”
“这可是安抚史,凉王派下来的人,对付他可不能像之前对付县令那样。”
三佬言语间,对这位安抚史是充满了不屑,下意识的认为,就是来捞钱的。
刚刚在县衙说的那些话。
不就是责怪他们没有送礼么!
狗官!
黄二郎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忽然一停,“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真要给他送了礼,等于就是让他抓到了,贿赂要官的证据!”
众人沉默了一会。
年轻的贵族伸长了脖子,虽然知道这里没有外人,还是忍不住两边都看了一眼。
压低声音。
“我听到过一个传闻,凉王……不近女色!”
“你的意思是……他是……怪不得长的那么妩媚!”
“我的天啊!”
第九十二章 特殊送礼方式
“这就正常了。”
“怪不得安抚史这么年轻,生活如此奢侈。”
“那我们把他打发就得了。”
于是。
三佬开始商议,要花多少钱摆平安抚史。
黄二郎一言不发,只到最后才说了一句,“给他送礼可以,但要送的不动声色,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看众人怪异的眼光。
“小心使得万年船嘛!”黄二郎补充道。
这也不算什么难事。
送礼,他们最在行。
……
次日!
李怀起床,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黄二郎,三佬……到!”康和在门口吆喝道。
随即,他们四人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护卫,还带着两个美丽女子。
“安抚史大人,昨晚睡的可香啊。”黄二郎热情的拱手打招呼。
李怀冷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扭腰做操,“你们又来做什么,昨晚不是说了,没事就别来了。”
“有事,有事!”
黄二郎双手插在袖子里,一脸的贱笑,向身后的三佬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三人便把那两个女子带上来。
“安抚史大人身边要是缺侍候的丫鬟,可以把她们留下,都是好女子。”
“安抚史大人要是用腻了,我们再来把她们接回去。”
“保证没人知道。”
李怀转头看向那两位女子,她们马上含羞的笑了,一个劲的偷看他。
显然早已经吩咐过她们,她们也知道要做什么。
李怀稍微漏出嫌弃之色。
“退下!我家公子不近女色!”李信宽厚的身板,硬挺挺的挡在了那两个女子面前。
黄二郎等人互视一眼,他们眼中都流露出异样神采,汇聚成一句只有他们才懂的话。
“果不其然!”
黄二郎淡淡的挥手,示意随从把她们带走,绕过李信,站到李怀的面前。
“不知安抚史大人官居何职?”
“你们想探我的底?”李怀皱着眉头说道。
黄二郎一怔,这不是摆明的吗,既然是要送礼,肯定要熟知双方身份。
他怎么会不懂这个规矩。
就像是第一次收礼一样。
李怀愣了片刻,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没官没职,就是一个安抚史。”
要什么官职,安抚史这个称号不就够了。
当然。
如果他需要,他也可以成为凉州任何官员。
“没官没职?”黄二郎显然不信。
“非要说的话,当了几天县令,审了几个案子,过了会瘾,然后就给别人当了。”李怀继续说道,都是大实话。
嘶!
黄二郎和三佬都吸了口凉气,这也太宠了点吧,县令还能当着过瘾,不想当了,就给别人当。
过分!
实在太过分了!
但这又让他们的猜测,多了几分可信度,几乎是认定了想法。
李怀此刻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怕是会控制不住,给他们来一套疯魔刀法!
“安抚史大人,古城今日有一场拍卖会,不知大人可有兴趣?”黄二郎说道,还挤了一个眼。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懂的!
李怀秒懂,他们终于是中套了,依旧装做不在意,问道:“都有哪些人啊?”
“我们有专用的通道,直接上二楼,保证没人看的见。”黄二郎说道。
那当然是要做完全的准备。
“可是……本官这次出门,带的钱不够啊。”李怀还是在犹豫,但已经有了心动的迹象。
“安抚史大人说笑了,古城这种小地方,拍卖都是一些小玩意,不值钱!”黄二郎笑着说道,把最后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三佬上前来。
“安抚史大人放心,都是正规渠道的拍卖会,户部登记过的,每一件拍品,都有相关文书。”
“安抚史大人,您就给个面子吧。”
“是啊,是啊!”
李怀犹豫了片刻,“那……那本官就去看看,就只是看看。”
“安抚史大人请!”黄二郎挥手道。
李怀到门外一看,他们连轿子都准备好了,用的都是厚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直接到门口接,四周挡着,没任何人看见。
李怀坐上去。
“起轿!”
晃晃悠悠的,跟坐船差不多,晃了不知道多久,光线暗了下来,终于是停了。
“安抚史大人,请!”黄二郎把帘子掀开。
李怀出来一看,到了一个巷子里,周围没人,他们的带领下,直接上了一个楼梯。
到了二楼。
然后穿过几个房间,来到了另外一座楼,开一扇暗门,又走过一条走廊,再开一道门,就进了拍卖会场。
这个房间不大不小,容纳他们这些人刚刚好,三面都是厚实的墙,窗户都没有一扇。
正前方对着拍卖会舞台,舞台在一楼,下面已经坐满了,都是参与拍卖的人。
来的不少。
但是被一张黑纱给遮挡,外面的光线要比里面暗,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是几乎看不到里面。
顶多能看到几个人影。
就算被看见了也没事,李怀敢肯定,下面的人也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演员。
李怀刚一坐下,拍卖会就正好开始。
第一件是一幅字画。
外面的人介绍只是说,可能是某朝某位大家的,没办法鉴定,可能是赝品。
黄二郎则对李怀说:“安抚史大人,我觉得此物非凡,大人不防试试。”
李怀便听了他的,叫了三次价,最终以十七两银子的价格给拿下。
很快。
他拍卖下的字画,就通过一个暗格送了进来,三佬之一去取来递给李怀。
李怀常年在皇宫藏书阁看书,很多书籍都是世间无二的孤品,随意翻一页,可能就有几百年历史。
他对历史之物很有感觉,虽然不懂鉴定古物,但这画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真的。
价值不会低于八百两白银,被他十七两给拿下。
他们这送礼的方式,独具一格啊。
随着拍卖会继续,李怀并不是每一件都要,既然演戏,就要演足。
黄二郎故意弄了一些真劣货,让下面的人疯抢,基本都能上升到几百两银子。
李怀就只拍黄二郎提醒的,成交价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两,而本身价值都远远超过成交价几十倍。
呵呵!
李怀不由得轻蔑的笑了,他们以为用这种方式送礼,就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殊不知。
本王抓人,不需要证据!
暂且先不动他们。
因为还不知道,郭刀是不是他们的人。
拍卖接近尾声。
“安抚史大人,可还满意?”黄二郎笑着问道。
李怀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谈谈你们的条件吧,否则,我可不敢把这些东西带走。”
黄二郎尴尬的笑了笑,“安抚史大人说笑了,我们哪里敢提什么条件,这些都是大人拍卖得来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错。”
“是的,是的。”
三佬附和道。
“你们真没有条件?”李怀转头问道。
“没有!”
他们四人都拼命的摇头,这哪里敢提条件,提了条件,就等于是坐实了贿赂罪。
有些东西,心知肚明即可。
“你们没有条件,本官有一个条件。”李怀淡淡的说道。
“安抚史大人请说,我们净量满足。”
“实话告诉你们,凉王派我来,根本就不是为了你们,你们只要缴足了税,凉王不会轻易动你们。”李怀开始了忽悠。
管他们信不信。
“但是!”李怀继续说道,话音也变得冷漠了许多,“有一个人,本官必须要带走,这没得商量。”
“安抚史大人指的是谁?”黄二郎试探的问道。
“下官地码头总督,郭刀!”李怀冷冷的说道。
四人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这家伙摆了凉王一道,王之威信,绝非金钱可以衡量,诸位要是知道他在哪里,尽早提供消息,凉王重重有赏!”
李怀站起身来,转身走到门口,停了一步,深冷的说道:“如果谁刻意隐瞒不报,休怪王法无情,到哪个时候,云中太守也救不了你们。”
这话是说给黄二郎听的,他不是云中太守的亲弟弟么,以为靠着云中太守,就能太平无忧?
屁!
云中太守算个屁!
第九十三章 郭刀之死
他们送的礼,李怀是一件没收,钱也是一文都没给,径直就走了。
黄二郎等人一脸的错愕,刚还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回去再说。”
黄二郎阴沉着脸说道。
四人来到密室。
“说吧,安抚史说的下官地码头总督,郭刀,他是你们谁的人?”黄二郎质问道。
三佬中的那名年轻贵族缓缓站了起来。
“阿祥,你的人?”黄二郎漠视了他一眼。
叫阿祥的年轻贵族被盯的发毛,浑身一颤,连忙摇头,“不不,不是我的人,但我知道他是谁。”
“说吧。”
“这个郭刀就不是我们的人,他是过去九原士族那一脉的,后来不是听说凉王要来,九原的士族就跑到了云中来,那些人只顾着逃跑,一些事没收拾干净。”
阿祥解释道,郭刀就正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这个郭刀到底犯了什么事?让凉王如此震怒,特意派来安抚史,就只为了抓他。”有人好奇问道。
“我也是昨天才收到消息,下官地码头是一个官渡,他们搞成了私渡,一头伸手拿船夫的钱,另一头伸手拿过往商队的钱,搞的商队都不来了。”
“凉王不知哪里得到了消息,就派九原的太守陆游器去镇压,结果郭刀放了一把火,烧了几十万银票,往我们云中逃来了。”
众人一听。
都不由得吸了口气,这个郭刀有点东西啊,竟然在凉王眼皮子底下跑了,还烧了那么多银票。
怪不得凉王如此震怒!
“这个郭刀现在在哪?”黄二郎质问道。
阿祥摇了摇头,说道:“那我不知道,下官地码头过去是九原,赵家王家还有周家,这三家的产业,周家迁到了云中城,王家迁徙到了玉城,只有赵家在古城。”
黄二郎来回踱步,郭刀只是一个小人物,安抚史大人又势在必得。
如果把他交出去,能了结这件事最好。
然而,谁知道安抚史的胃口到底多大,交出郭刀后,安抚史又提出别的要求。
他们又该如何?
再说,郭刀不一定在古城。
黄二郎计量了一会,沉声说道:“阿祥,你亲自带人去一趟赵家,如果郭刀在赵家,你就把他抓了,严刑拷打,如果他知道的不多,就择机交给安抚史,要是他知道的多……”
咔!
黄二郎坐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阿祥一点头,“好,我马上就去。”
黄二郎隐约觉得,郭刀之事可能会成为变数,万一真的牵连出不该出来的。
怕是不好收场。
他得做两手准备。
黄二郎寻来纸笔,写了一封信,立即吩咐人快马加鞭的送出去。
“这云中,怕是要变天了。”
“这天真怪!”
李怀抬头看了一眼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朝阳晴朗,突然就飘来一场阴雨。
初春的阴雨如丝,看起来像是弥漫在头顶的一锅冷蒸气,凉的刺骨,又带给人几分清晰的空气。
不觉间,流苏和眉间就挂上了水珠。
李怀用手遮在额头前,赶忙跑进了古城县衙,康和生起了一堆火,他也去烤烤。
“公子。”
李信递来一条热毛巾。
李怀擦了擦脸,然后擦了擦手,像是很随意的喊了一声,“康和啊。”
“小的在。”康和连忙回应。
李怀把毛巾交给李信,继续说道:“你说你在古城干了三年的师爷,那你之前是干嘛的?”
“开始是做写信的先生,专门给人写信,读信,顺便开了一间私塾,教小孩认字,后来没人写信了,也没小孩来读书了,我就进了县衙,县老爷看我人好,就让我当了师爷。”康和恭敬的回道。
李怀抬起头,看向房顶的梁柱和青瓦,像是在思考什么,半会放下头。
“这么说来,三年前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康和点头,说道:“那个时候虽然也穷,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后来,凉州北地郡成了流放之地,北地郡又有野人作患,北地人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往东边跑,东边也有逃难的,他们进不了中原,也往凉州跑……”
“等等!”
李怀歪过头,诧异的问道:“你是说雁门郡那边也有难民,跑到了凉州来?”
“那时候不是北方局势紧张,人人都说朝廷要和荒族打仗,荒族百万大军都陈兵在了阴山以东,他们可不使劲跑。”康和很自以为然的说道。
李怀听完讽刺的一笑,“朝廷这是随时打算放弃整个北方,利用北方的山脉纵横,拖垮荒族的进攻啊。”
康和听不懂李怀说的话,还在嘲讽的说道:“依我看,他们就是被吓傻了,咱大虞国东有兵圣,西有杨家女将,荒族百万大军,那也过不了阴山,早晚有一天,我们得往北打,把荒族赶到北海以北去。”
虞国崇尚军武,好大喜功,喜欢听英雄的故事,听多了英雄的故事,竟以为自己也有和英雄一样的气概。
李怀没有纠正他的观念,要是跟他讲实情,容易招人埋怨,搞不好会被贴上虞奸的标签。
顺着上一个话题。
“古城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康和原本还想给李怀吹嘘一下,虞国到底有多强盛,听李怀这么问。
他琢磨了一会。
“古城也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难民刚到那会,还能应付,官府也会定期放粥,后来开始征粮,粥熬不成了,县老爷也跑了,就没人管了。”
“那征的粮呢?”李怀追着问道。
“运走了。”
“运到长城了?”
“不是,往南边运的,具体运到哪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
李怀眉头生出几根黑线,到底是哪个王八蛋,非逮着凉州一个劲的捋羊毛。
都捋秃了!
别让本王找到你。
否则!
先杀后剐,剐完再烹!
烹完扔地里当施肥!
李怀还以为云中会比九原好一点,结果都一样。
好在。
云中郡的士族都还在,他们没跑,那应该大部分的钱还在。
李怀想着不知道有多少银子流出凉州,心就在滴血,他甚至有些怀疑。
皇爷爷是不是知道凉州已经被败的底裤都没有了。
所以才把凉州封给他的。
这时,雨突然变大了,屋顶都开始漏水,房子里一片潮湿腐臭的味道。
“得弄些人,把县衙修缮一下,这已经腐烂的东西的,就不要了,一把火烧了吧。”李怀若有所指的说道,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
虽然他还没有到云中城去看过,就以古城的现状,他可以断定,这里已经变成了人吃人的世界。
几乎所有的资源的都掌握在了士族的手里,换一句话来说,他们撑起了云中的经济。
李怀若是要割腐,无异于是在自己身上割一块肉,形势不会变好,可能还会雪上加霜。
但这不把腐割了,就像这房子一样,迟早会腐蚀掉顶梁柱。
那时。
房倒屋塌,人心散!
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关键在于他身边只有李信,城外倒是有三百随从义骑,然而正面硬刚,他不一定能讨好。
咚!咚!
房顶上忽然响起了怪声。
“下冰雹了?”李怀抬头看向房顶。
“没吧。”康和也昂着头。
嗖!嗖!
突然。
房顶上破开无数密集的小洞,短箭铺面而来,像是一把伞一样,盖在他的头顶。
李怀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嗖嗖!
又飞来一波箭。
“大人,小心!”康和扛起一张桌子,就扑了过来,挡住了房顶的飞箭。
“有刺客!”
李信等人这时候也发现了刺客。
霹雳乓啷。
房顶上出现了骚乱,瓦片接二连三的掉下来。
不一会儿。
便安静了下来。
“公子!”
李信冲了进来,身上还沾了一些血,他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李怀。
“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
李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询问道:“怎么样,抓到活口吗?”
李信点头,说道:“抓了一个,但是……他服毒自尽了。”
“……”
“这是死士啊!”
他们来刺杀,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会是谁的人?
砰!
这时,门外一匹飞快的驰骋而过,把一个麻布袋扔了进来,没有片刻停留。
“你们保护公子!”
李信对随从说说道,便亲自去查看。
很快又回来。
“公子,是郭刀,已经死了。”
第九十四章 玩弄鼓掌
黄二郎到底想干什么,他说要郭刀,可是没说他要死的郭刀,谁让他们擅作主张的!
李怀来到院子里,看着郭刀的尸体,有很明显受过刑罚的伤痕,没有非常致命的伤口。
他这是被人给活活打死的。
虽然死有余辜!
但不能这么死!
“他们……是真不把老子当回事啊!”李怀算是彻底被他们给激怒了。
“公子,要不要把军队调进来?”李信请示道。
康和一怔,还有军队!
李怀摇了摇头,“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走,看看黄二郎会怎么解释这件事。”
另一边。
“郭刀已经送给安抚史大人了,死的。”阿祥对黄二郎说道。
“什么?!”
黄二郎狠狠一拍大腿,指着阿祥,“你……哎呀!”
阿祥一头雾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人派了刺客,去刺杀安抚史大人。”三佬之一默默的说道。
“正好我们把郭刀,还是死的郭刀送了过去,安抚史大人会怎么想?”三佬之二说道。
“那肯定以为是……我们干的?!”阿祥脸色白了几分,不止会以为是他们干的。
把郭刀尸体扔到县衙,还会被误以为是一种挑衅。
这本是献礼的。
他们成冤种了。
“谁特么的派的刺客啊!”阿祥咆哮道。
黄二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提着他说道:“现在不是问谁干的时候,郭刀死之前,到底说了什么?”
“他手里有一份名单,其中一半都是我们的人,他不死,我们都要完蛋。”阿祥回道。
他得知郭刀手里有这份名单的时候,都被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下面的人办事也太不靠谱了。
竟然让郭刀知道的这么多。
“什么名单?偷税的名单?还是违法作奸的名单?还是营私结党的名单?”黄二郎咬着问道。
“就只是……一份名单。”阿祥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一份名单怕什么。
这又不是证据。
顶多拿出去几个人顶包,然后再花点钱,把安抚史搞定,这事不就过去了。
“安抚史大人到!”外面有人吆喝道,声音显得很急,估计是没能拦住。
“看你做的好事!”黄二郎把阿祥一把推着地上,看他还一副傻愣的样子。
“你还愣着干嘛,既然都已经做了,就要做的干净,马上派人去清理。”
阿祥马上反应过来,跑到后面的厢房,里面坐着几位武师,他吩咐几句。
然后又马上跑出来迎接。
“安抚史大人莅临,真叫寒舍蓬荜生辉,小人这脸上有光啊。”黄二郎抱着拳头,说着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郭刀是你们杀的?”李怀开门见山的问道。
“什么?”
黄二郎显得很吃惊,“郭刀……死了?”
“你不知道?”李怀目光直视着他。
黄二郎失神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在下知道那么一点,知道郭刀躲在了赵家,正在和赵家商量,让他们把人交出来,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李怀还真难以从他这张脸上,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没办法确定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那派去刺杀本……官的人,也不是你们派去的?”李怀又问起另一件事。
黄二郎狠狠的甩头,“绝对不是,我们哪有这个胆量,安抚史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们给我一个答复?”
李怀冷笑一声,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你们是官吗?你们有这个资格吗?还是说,你们不是官,但干着官都不敢干的事!”
“这……”
黄二郎一时无言以对,再一次拱手,“安抚史大人,我们虽不具有这个资格,但是找人,我们在行,刺客肯定能找到。”
“肯定?”
黄二郎一咬牙,“肯定!”
“然后?”
“然后……包大人满意!”黄二郎贱笑道。
李怀眉头一黑,他明白了,这是想要贿赂他,把这件事摆平,这是在给他说黑话呢。
真恨不得抓一把煤,塞进他们嘴里!
老子要你们贿赂?
你们的钱,那不就是本王的钱吗?
迟早都是!
“那好,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给我把刺客找出来。”李怀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遵命!”
黄二郎庄重的拱手,像是领到了一个光荣的任务。
“现在,带路,去赵家。”李怀吩咐道。
“好嘞。”
黄二郎一扬手,冲外面的人喊道:“快给大人备上轿子。”
路上。
黄二郎也告诉了他一些相关消息,除了这个赵家,还有云中城的周家,还有玉城的王家,都是郭刀的后台。
玉城是云中城的伴城,两城相隔不到三十里,李怀迟早会去拜访他们的。
到了赵家门口,李怀从轿子里下来,正准备进去。
“不好!”
李信突然大喝了一声。
“怎么了?”李怀问道。
“回公子,里面有血腥味。”李信回禀道。
李怀面色一变,进去一看,满地都是尸体,就连府上的长工和丫鬟都没有放过。
找不到一个活人。
这些人的尸体都没僵硬,甚至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他们刚死不久。
李怀转过身来,面朝着黄二郎,说道:“你越想隐藏,我越想知道。”
黄二郎一愣,“安抚史大人不会以为,这是我干的吧,我和老赵可是朋友,我怎么会干这种事。”
他那张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信息,他说的谎言,就连他自己也信。
李怀轻蔑一笑,“至少你……不……你们都不无辜。”
黄二郎心里纳闷,这位安抚史大人到底什么鬼,怎么又开始变脸了。
昨天也是,都把礼送他手上了,他突然不要了。
现在。
刚刚,安抚史大人还让他三天内把刺客找出来,算是达成了一笔默契交易。
这到了赵家,看到赵家的人死了。
他又翻脸了。
“安抚史大人,这一定是误会。”
“我怀疑刺杀安抚史大人的人,还有杀赵家一家人的人,都是同一帮人。”
“安抚史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交由大人发落。”
三佬信誓旦旦的说道。
差点就信了。
李怀一笑,“黄二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大人请问。”
“古城之中,还有哪一方势力,是不属于你的吗?”
“……”
黄二郎眼睛一眯,脸上瞬间阴沉的像是一坛死水。
“安抚史大人说笑,我们也只是平民。”
“对对。”
“这真不是我们的干的。”
三佬还在狡辩。
黄二郎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说了,“古城没有哪一方势力,不在我的掌握之中,所以,除了我,没人能干这件事,安抚史大人是不是想这么说?”
李怀笑着点头,赞许道:“聪明!”
“所有古城发生的事,包括县衙的那场刺杀,都可以安在我黄二郎的头上。”
“没错。”
“敢问安抚史大人,如果这些都成立,那我要怎样做,您才满意,我们才能活命?”
黄二郎这意思也就是说,不想陪你玩了,东一下,西一下,玩的心累。
干脆开一个价。
一口价!
“我要割腐!”李怀开出了自己的价,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
黄二郎和三佬脸色阴晴不定。
“敢问,谁是腐?”
李怀有必要给他们解释一下,“我说的腐,不是腐败,而是腐蚀,是一种害虫,吃光了庄稼,腐蚀了百姓骨血,毁了凉州的信誉。”
黄二郎嘴里发出磨牙声,这不需要对号入座,安抚史说的就是他们。
不仅仅是他们。
这包括了整个云中郡,所有的士族!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胃口,就算是凉王亲自来了,怕是也吃不下。
“这样,你们把古城的士族豪绅都召集起来,组织募捐助民,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事后得的银子……我们再谈怎么分。”李怀突然说道。
这事好像又有了转机。
黄二郎有一种错怪了他的感觉,他说的割腐,是要收割古城士族豪绅的钱?
不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误会错意思了?
“啊哈哈!”
黄二郎的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安抚史大人此计甚妙,我等佩服佩服。”
“佩服佩服!”
“……”
三佬也都奉承道,各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李怀心中了冷笑,这种把人玩弄鼓掌的感觉,真好!
你们现在只管笑。
割完了杂鱼虾米后,回头再收拾你们,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哭!
第九十五章 一口价
黄二郎三佬四人从赵家出来,回到密室,都瘫坐着恢复力气,半会没有人说话。
“这位安抚史大人,真怪!”
阿祥开了一个头。
其余人都附和。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想一出是一出,刚刚都以为要撕破脸皮了。”
“咱们不能再被他这么牵着鼻子走了,谁知道他下次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二爷,要不您吓唬他一下?”
三佬都把目光转向了黄二郎,他们之所以跟着黄二郎混,还不是因为他有一座靠山。
这靠山该拿出用的时候,那就得拿出来用啊。
“我已经给那位大人写信了,咱们先暂时拖住他吧。”黄二郎很无力的说道。
他向来自诩为玩弄人心的高手,然而这一次,他碰到对手了。明知道对方在玩弄自己,却依然不得不配合。
这种感觉,真让人窝火!
还有一件事他不明白。
黄二郎目光看向他们,沉声问道:“刺客,真的不是你们派出去的?”
三佬都一愣,反问道:“二爷,难道不是你派出去的?”
安抚史大人有一句是对的,在古城,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第二方势力。
三佬也以为刺客是黄二郎派出去的,黄二郎则怀疑是他们自作主张。
现在看来,这事有蹊跷。
有另外一帮人插手了!
“找出来,一定要找出来!”黄二郎狠狠一拍桌子,他不允许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如此的放肆!
三佬一同点头。
“那安抚史大人说的,组织捐募助民,也按照他的要求办?”他们又问道。
黄二郎点头,说道:“先给他凑个一百万吧,一百万也应该能满足他了,只是把时间稍微拖久一点。”
一百万白银的话,好像也不算多。
三佬便立即开始大张旗鼓的操办,挨家挨户的去通告,组织所有人募捐。
李怀则什么事都不管,等他们消息就行了。
三天后。
清晨。
这春雨一来,就是连绵不绝,三天都没有停过,偶尔会下一会小雨,大多时候都是毛毛细雨。
县衙腐烂的味道是越来越重,康和弄来了熏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
更没办法闻。
李怀冒着细雨到院子里透气,活动一下筋骨。
黄二郎等人撑着油纸伞来拜访,还特意送来了一坛酒,知道安抚史大人爱喝酒,他们每天都会送来一坛。
“安抚史大人好雅兴,这春雨绵绵,万物复苏,正是练功的好时候啊。”
黄二郎笑呵呵的奉承道,看他们脸上都浮起笑容,想必是带来了好消息。
“刺客找到了?”李怀淡淡的问道。
黄二郎等人点头,“回安抚史大人,通过我们多方打探,询问道上的朋友,然后推测,可以断定,刺客不是古城的人,应该是云中城或者玉城派来的。”
他们怕李怀不相信,还准备了证据,通过那些刺客的衣服,鞋子,他们追查源头。
按照衣服鞋子的走针习惯,不断排查,最终发现,都是在云中城一家裁缝铺制作的。
他们还查了那些刺客的户籍,结果根本没有户籍,这些人就像本就不存在。
“我们派人去了云中城,找到了那家裁缝铺,掌柜的说这些衣服不是近期制作的,他翻了账本,大概是一年多前就制好的,一共有三十套,全部都是男装。”
“找他定做衣服的人,掌柜的回忆,是一个瘦高个,身体不好,没说三两句话,就要用手帕捂住嘴,咳嗽几声,正是因为这一点,加上定的比较多,掌柜的才记住了他。”
李怀发现小看他们了,他们这破案的效率,简直比衙门还高,这方法也够奇特。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你们应该认识那个瘦高个吧?”李怀笑问道,否则他们也不会来请功了。
黄二郎点头,表情蓦然之间严肃了起来,挣扎了片刻,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很难见到。
他说的这个人,恐怕有点来头。
“我确实认识这样一个人,黄明辉的管家,阿福,就是一个瘦高个,染有肺痨,随身都会携带一块手帕,没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咳嗽不止。”
李怀眉头一挑,“云中太守就叫黄明辉吧,他好像是二爷您的兄长。”
黄二郎点头,“安抚史大人说的没错,我和黄太守确实是兄弟,但我们很少来往。”
这是要撇清关系。
不对啊。
黄二郎的靠山,难道不是黄明辉吗?
按照他这个说法,刺客就算不是黄明辉派来的,那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是……兄弟相残?
“安抚史大人,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要进一步调查,我等力所未及。”黄二郎说道。
再查下去,就要查在云中太守家里去了,黄二郎确实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云中城和玉城,没你们的人?”李怀试探的问道。
黄二郎很果断的摇头,“没有,我们就在古城活动,别的地方不敢妄想。”
“那九原的士族,为什么会投靠你们?”李怀继续追问。
黄二郎抬起头来,看了李怀一样,又低下头,回道:“来者是客,我们都一视同仁的招待。”
“我知道了。”李怀说道,这话的含义,也就是说,这个话题结束了。
该怎么对付黄明辉的管家阿福,那是他的事,跟他们这些人无关了。
“那我等……告退!”
黄二郎拱手,走了两步,仿佛想起什么事,又转过身来,说道:“安抚史大人,募捐助民,我等在积极筹办,已经募得白银将近百万。”
李怀摇了摇头,不悦的说道:“太少了,太少了。”
黄二郎眼底不经意的闪过一道不耐烦的神色,很快掩饰了过去,问道:“安抚史大人以为多少合适?”
“一千万两,一文都不能少。”李怀报出一个价,这也是他们一直想知道的,一口价!
但是,可能双方理解的意义不同。
黄二郎差点就要爆发,一千万两,差不多是古城的全部资产了,要真拿出来,他们也都变成了穷人。
“安抚史大人,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古城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还请安抚史大人手下留情。”
黄二郎想要讨价还价,这是他理解的含义。
李怀则告诉他们,他所理解的一口价含义是什么。
“黄先生,诸位,如果用一千万两买诸位的项上人头,诸位还觉得多吗?”
黄二郎猛的抬起头来,胸口有明显的起伏,他这是强压着怒火,沉声道:“安抚史大人,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凉王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代表凉王的意思,我可以给诸位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凉王的意思。”李怀笑着说道。
“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安抚史大人,难道你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黄二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这话已经有撕破脸皮的迹象,三佬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李怀淡然一笑,“黄先生,别说的那么委婉,你直接说,朝廷降罪下来,凉王是否能保我,就行了。”
黄二郎一怔,原来他听的懂黑话,所以他应该明白他们的意思,然而这么多天,却一直懂装不懂。
他成心就没想让他们好过,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反而一直在利用他们。
他们拼了命的配合,就像是可怜的小丑!
“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诸位,朝廷不管什么态度,都不影响凉王对你们的态度,换一句话来说,朝廷怎么看待我,我是一点都不在乎。”李怀说道。
李怀在古城的事基本做完了,郭刀死了,郭刀幕后的赵王周三家,王周二家知道在哪了,赵家已经死绝,刺客也找到了。
黄二郎和三佬也就没有价值了。
或许,他们认为他们是上流人士,有和他周旋的资本,现在也到了让他们梦醒的时候。
毕竟,李怀此行的目的,是去长城追回未婚妻,没空跟他们玩无聊的游戏。
“你们回去好好商量,不急,有的是时间,我还会再回来的,那个时候,我等你们的答案。”
李怀故技重施,把他们逼上一条绝路,就在他们以为只能以命换命的时候。
不经意给他们放一条生路,让他们又看到希望,觉得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此刻。
就算是黄二郎不想要这个机会,那么三佬呢,还有古城那么多世家贵族呢。
他们真的是铁桶一块吗?
他们由于利益走到一起,如今到了生死关头,大树就要倒下,不散才怪!
“告辞!”
黄二郎阴沉着脸离开!
第九十六章 不专业的贼
李怀没有立即就走,打算再逗留一天,看看明天,天气会不会稍微好一点。
“大人,我有话要说。”康和神神秘秘的找上了李怀。
“你要说什么?举报某某?还是提供某某的消息?”李怀淡漠的问道。
康和笑着点头,先抽了自己一巴掌,再靠近李怀一点,“我有罪,我之前确实以为,大人您和之前来的那些狗官都一样,现在才知道,大人您是好官啊。”
李怀摇了摇头,“我不是官。”
“总之,大人,您就让我说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您或许用的上。”康和急切的说道。
李怀便问他,“你知道古城外面的事吗?你有云中太守黄明辉的消息吗?”
康和摇头,“没有。”
“那你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李怀淡淡的说道。
“我……这……”康和憋了一肚子的话,一句说不出来,都快要郁闷死了。
“我抓人,不需要证据!”李怀默默的说道。
康和滚动喉咙,竖起大拇指,“霸道!”
他也就不用说了。
他提供的消息和证据,有或者没有,都一样。
“我有事想要问你。”李怀把他留下,一起烤火。
“大人请问。”
“假如你有九十九人的口粮,但有一百个人饿肚子,你会怎么分?”
康和琢磨了一会,说道:“干活的有,不干活的没有,懒都是惯出来的,别说九十九份了,要是一百人都不干活,我一份都不给,倒掉都不给。”
李怀被他这话给逗笑了,但是回答的很合他心意,然后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有一个人,母亲被人杀了,然后他勤学苦练,学了一身好武功,把仇人给杀了,官府抓了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判?”
“这……”
康和这次犹豫了很久,他心里有答案,但是不敢说出来,这个问题太刁钻了。
“你只管说,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人知道你说了什么,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不怪罪你。”
康和就壮着胆子,小声的说道:“杀人者,偿命!”
他见安抚史大人依然挂着笑脸。
胆子立即大很多。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私自报仇杀人,这合乎情理,但不合法理,法理无情,要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都私自报仇,那还不得乱套。”康和解释道。
“具体怎么判?”李怀问道。
“我觉得,可以从轻判罚,杀人罪是死刑,从轻判流放或者劳役。”
“这么说来,法理无情,亦有情。”
“没错,但有情的限度,绝对不能动摇法理的无情。”
“你懂的很多嘛。”李怀笑着道。
康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了指另一个房间,“都在书里写着,我在县衙没事干,闲得发慌,没事就看看书,都看了无数遍了,哪一页缺了一个角,我都知道。”
“但能读懂这些道理的人,不多。”李怀这不是夸他,仅仅是说一个事实。
“最后一个问题。”
康和马上坐的笔直,严肃起来,竖着耳朵听着。
“你忠于民?还是忠于君?”李怀问道。
康和苦思一会,摇头,“不知道。”
“解释你的不知道。”
“首先,我肯定不忠于民,我就是一个师爷,县令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能不能干好,那是我的能力问题。”
“如果大人说的君就是主子,县令那就是我的君,我干着君委托我的任务,吃着君给的俸禄,能不能干好,也是我的问题。”
“干好了,就算是忠君忠民,没干好,那就是不忠。”
康和这番见解,可以说非常直白,有多大金刚钻,揽多大的瓷器活。
他干活就是为了吃饭,领俸禄。把活干好,就是为了可以一直吃饭,一直领俸禄。
那些大声囔囔着,忠君爱民的家伙,不说虚假之辈,只说那些真诚的人。
向来都是不懂君意,也不懂民的请愿。
他们的信念根深蒂固,总以为这样做,就符合君意,这样做就对民好。
把自认为光荣的信念,强行加在别人头上。
自我感动。
最终,君的事没办成,民的请愿没办好,他两袖清风,落了一个清廉名声。
更有偏激的忠君爱民之人,他们喜欢给不合他们信念的人打上一个……算了,不说了。
李怀点了点头,“不错,我需要你这种现实的人。”
康和也好奇,问道:“大人,您问小的这些问题,是有什么深意吗?”
“这是考验。”
“考验?”
“你通过了,现在开始,你就是古城的县令,我希望不会像前几位一样,没干多久就跑了。”
李怀这是第一次自己挑选县令,因为古城这个位置,未来会很重要。
先不说云中是长城粮道。
古城的位置在云中郡的中下部,往南云中郡全境,再没有任何像样的城池。
往西,古城连接着九原郡,扼守着重要水道,黑河。
等到凉州的经济发展起来。
中原那边过来的商队,全部都要在古城歇脚。九原往中原的商队,也要通过古城中转。
李怀进入云中郡后,首先巡视古城。
并非是顺路,这是上官可可给他安排的行程。
上官可可说了,古城他必须去。
他就来了。
然后误打误撞,得知了不少消息。
康和点发蒙,完全没有之前回答问题那么自信,就像他说的,那些都是书里写的,他凭着心意回答就是了,回答错了也不会掉块肉。
现在不行了。
他当了县令,那些问题就成了他实实在在的职责了,这要做不好……不会被砍头吧。
“安抚史大人,我……我怕是能力有限,担不起这么重要的职务。”
“你行。”
“我就是一个私塾先生,给人写信读信的,这我和大人说过的。”
“你没问题。”
“我当了三年师爷,我一件事没办,我都吃了三年空饷了。”
“不当拉倒!”
“我当!”
康和心里虽然害怕,可是这么大的诱惑在面前,这点恐惧算什么。
李怀咧嘴一笑,“暂时不生效,现在公布,容易遭黄二郎他们报复,等我回来再生效。”
康和点了点头,他还有一个问题,“凉王能答应我做这个县令吗?”
“能!”
李怀就说了一个字,便起身回房间去睡觉了。
康和坐在火堆边上,一会笑,一会严肃,“这就是撞大运了吧!啊哈哈!”
……
李怀刚躺上床,盖上被子,都还没捂热。
嘎吱!
窗户慢慢的开了。
“这什么刺客?这么不专业。”李怀心里暗想,悄悄翻身,躲在了一个角落。
很快。
窗户口伸进来一个头,因为太黑,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大概是一个女人。
她张望了一会,慢慢的翻过窗户进来,穿的还是白裙子。
这是……小偷!
这么不专业的小偷,晚上穿白裙子办事,真有个性的。
李怀马上发现不对,这小偷也专业,她走过每一个地方,都不留任何痕迹,也没有半点脚步声,甚至连呼吸都压的几乎没有。
她来到床边,发现没人,便伸手先摸一下,看看被子是不是热的。
李怀绕到了她的背后,看到撅起的臀部。
他想到一招江湖失传已久的绝技!
双手相扣。
伸出食指和中指。
笔直!
戳!
千年杀!
“嗷呜!”
穿白裙的小偷直接跳了起来,浑身直哆嗦,转身就是一掌拍下去。
“武师!”
李怀失算了,眼看这一巴掌就要落下,却在他鼻尖前稳稳的停了下来。
他只感受到一阵风。
她的手掌慢慢放下。
“王爷!”
“杨……冬!”
第九十七章 她是喜欢公子的
李怀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半夜爬窗进来,不怎么专业的贼,竟然是杨冬。
“你怎么在这?”
想起刚刚的事,又是一阵尴尬。
杨冬现在还觉得火辣辣的疼,只有把浑身绷直,才稍微好受一点。
“参见王爷,我是奉大将军之命,特地来迎接王爷的。”
李怀一怔,“杨凌云知道我来云中了?”
这没道理啊。
他是微服私访,黄二郎他们天天在跟前晃荡,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杨凌云在长城知道了?
还把杨冬派了过来。
杨冬点头,解释道:“长城要塞固若金汤,唯恐后方出现破绽,云中又是长城粮道,大将军便在兵部的示意下,往云中郡洒下了不少暗侍卫。”
这些暗侍卫,可能是某个商铺的掌柜,也可能是地里的农民,甚至是谋家族的家丁,马夫。
无论在什么情况,他们都不会暴露身份,暗中收集消息,然后呈报给线人,线人再把信息归总,送到长城杨凌云手上。
杨凌云听闻凉王派来了安抚史,再通过容貌和年纪描述,就猜到是李怀来了。
便把杨冬派了出来。
李怀咧嘴一笑,说道:“杨凌云是怕我大开杀戒,误杀了暗侍卫吧。”
杨冬也没有隐瞒,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呈递给李怀,“这是暗侍卫的在云中的户籍。”
李怀翻开随意的看了几眼,问道:“这些暗侍卫,全部都是长城的人吗?”
杨冬摇头,回道:“这些暗侍卫是在兵部的示意下办的,其中一部分是兵部的人,但是他们也为长城服务。”
“那这么说来,我到云中的消息,他们也传递给兵部了?”李怀歪着头想了一会。
“这不好。”
“哪里不好?”杨冬好奇的问道。
“容忍兵部的暗侍卫在我凉州放肆,那么我的一举一动,朝廷都会一清二楚。”
李怀想了想,找到一支笔,蘸了墨后,把名单一块递给杨冬。
“你把你们长城的人标注出来,其余人不用管。”
“王爷,你……”杨冬有几分担忧神色。
李怀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杀他们,他们是我大虞的功臣,我只会警告他们。”
他这里说的‘他们’和‘他们’,可不是同一类人。
杨冬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好吧。”
便在长城暗侍卫的名字下,画了一条横线。
随后。
“云中认识你的人多吗?”李怀随意的问道,
杨冬点头,说道:“平时兵部运送粮草辎重,都是我来接应了,云中认识我的人不少,不过……”
“不过他们认识的都是男子汉杨冬,恐怕还不知道杨冬是一个大美人。”李怀顺着说了出来。
杨冬被李怀这么一夸,脸色顿时羞红,这是她第一次穿女装出来,脸还是那张脸,但形象发生巨大了转变。
李怀也是绕着她转了一个圈,好好欣赏一番,不知道为什么,她穿上女装后,反而更显得……飒了!
要比她过去女扮男装的时候,还要更帅一些,简直是又帅又飒,还有点酷!
这一个人的气质,可能会因为打扮不同,突出或内敛,但不会改变。
李怀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正是他送的百花香胭脂,长安带出来的。
“王爷,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杨冬被看的很不好意思,故而出声问道。
“打算?哦!明天启程,离开古城,先去云中城和玉城转一圈,然后就去长城。”李怀说道。
黄二郎等人,已经不用再管了,李怀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要钱,要么要命。
他从长城回来的时候,再收这笔账。
“大将军说了,让我和王爷在一起,护送王爷到长城。”杨冬便说道。
李怀终于听出了不对,诧异的问道:“杨凌云还知道,我是来长城的?”
其实杨冬一开始就有提醒。
只是他没注意。
杨冬点头,“是,但大将军没给我解释。”
“我知道。”李怀笑了笑,“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还是这般自恋!
杨冬觉得,是他太久没有回信了,大将军急了,所以大将军希望他是来长城的。
她几次提醒,就是想知道李怀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免大将军一番心意空流。
“你睡在我房间吧,古城县衙都快腐成烂白菜了,没有几间房能住,我去和李信他们挤挤。”李怀随意的安排道。
“那怎么行,我随便找一个地方睡觉就行了。”杨冬可不敢让王爷委屈。
李怀双手按在她肩膀上,往下一摁,让她乖乖坐在床上,笑着说道:“你不懂,这叫男人的风度。”
杨冬下意识的就要起身,不是不敢,而是……疼!
火辣辣的疼!
李怀刚一走,她立马一个翻身,趴在了床上,摸了摸臀部,“也不知道谁教王爷的,怎么这么阴毒!”
……
次日。
李信早上起来,看到身边睡着李怀,吓了一大跳。
“公子……公子?”
李怀翻了半个身,“别吵,你去收拾东西,待会我们就出发,我再睡一会。”
李信一头雾水,王爷昨晚干嘛了,起身洗漱了一下,然后就去了李怀的房间。
准备收拾行装。
结果,看到王爷床上躺了一个女人!
“是谁?”
杨冬回转身来,看到是李信,就随意回了一句,“我啊。”
“你是谁?为何在公子房间?”
“是我啊!”
“你……谁?”
“我!”
“……”
“你忙活去吧。”
“好勒!”
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李信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琢磨,终于才想明白,“原来王爷不是不近女色!”
怪不得王爷早上那么困。
不对啊。
这女人哪来的?
“你在嘀咕什么?”杨冬也起来了,听见李信在那里嘀嘀咕咕,就随意问了一句。
“没什么。”李信连忙歪过头,不管这个女人哪里来的,都是未来的王妃。
臣子怎么能随意看王妃呢!
“莫名其妙。”
杨冬找到一块纱巾,遮住了半张脸,李信就更认不出来了。
很快。
行装收拾好了。
李怀也起了床,洗漱好了。
“王……公子,这样行吗?”杨冬伸长脖子,展示她怪异的打扮,应该是没人认出来了。
李怀永远不懂,为什么女人总以为,戴着一张半透明的,且只遮住半张脸的面纱,别人都一定认不出来了。
“像……西域女子。”
“公子见过西域女子?”
李怀摇头,想了想后,又点头,“过去在洛阳的时候见过,那个时候,西域部落送来一个女子,打扮就和你差不多。”
这么一说。
李怀感觉是越看越像,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要是在眼角点一滴痣,那就完全是西域风格了。
“公子,觉得西域的女子好看吗?”杨冬试探的问道。
李怀很大方的点头,“世人都知道,西域盛产葡萄,以及和西域葡萄一样甜的美女,既有东方的特色,又有西域的风情,哪个男人不喜欢。”
杨冬忍不住的说,“中原以为西域都是美女,其实并不是,西域那样的美女,其实也很稀有的。”
“是吗?你去过西域?”李怀好奇的问道。
杨冬点头,“嗯。”
“要是有机会,我也去看看。”李怀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未来的事,还真说不准。
准备出发!
杨冬还有一件事要办,估计是和暗侍卫有关,便暂时离开,到时候再汇合。
“安抚史大人,一点心意。”康和抱着一坛子酒出来相送,据说是陈酿。
李怀苦笑一声,说道:“其实……我平日也喝跟你们一样的烧酒,天天喝十年黄酒,那是瞎扯淡。”
康和笑了笑,说:“好酒赠英雄,公子收下吧。”
“我是英雄?”
“惩奸除恶的,都是英雄!”
李怀便把酒收了,告诉他,“我还会回来的。”
便正式启程。
“公子,那个……女人,她身世……呃,我是不是不该问。”李信支支吾吾的说道。
王爷找什么样的女人,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过问,但是这莫名其妙的出现的。
他有点担心。
“那个女人?你不认识她?”李怀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我…见过她吗?怪不得那么眼熟,她是谁?”李信很认真的问道。
李怀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那个……我就是担心,怕她身世不清,接近公子,别有目的,应该是我多想了,看的出来,她是喜欢公子的。”李信很尴尬的解释道。
作为王爷护卫军统领,也就是一直待建的白马义军统领,他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好王爷。
王爷身边出现的人,他都应该逐一排查,以防有人接近王爷行刺。
可是。
王爷一声招呼都不打,没有一点前兆,那个女人就出现在了王爷的房间。
他现在说这个,就太尴尬了。
李怀也很理解他,他的压力确实很大,但是最后一句话,就听不太懂了。
“你哪个眼睛看出她喜欢我的?”
“这不明摆的吗?小女生都喜欢围绕着喜欢的男孩子转,带着崇拜的目光。”李信很自以为然的说道。
李怀心里一个咚咚响,抚摸杨冬送他的斩马刀,转头默默注视李信,“我们之间,还不一定谁是直男,过去笑话你,我道歉!”
第九十八章 本王不是暴君
“她是杨冬!杨冬是一个女孩子!”李信得知这重磅消息,差点没把脸吓白。
“李信,刚刚你跟我说的话,千万不能跟杨冬说,要是这是一场误会,我……不止我,连你一起,咱们的脸就丢尽了。”李怀严肃的嘱咐道。
李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一个字都不说,但是……那真的是杨冬吗?”
“……”
不久。
他们来到古城北门,迎面就撞上了黄二郎等人。
“你们是来送我的?”李怀笑问道。
黄二郎等人的脸色依旧阴沉,但多了几分自信,就像是疲倦的人,找到了一颗大树歇息。
“安抚史大人,我这里有一份密信,是朝廷来的,特令只有凉王才能查看。”
黄二郎不再和他客套,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免得再次被当小丑一样戏耍。
李信骑马过去,把密信拿了回来,交给李怀。
密信装在一个竹筒里,用黑泥封了口,并盖上了兵部的官印。
这么直接大方的袒露身份?
二话不说。
李怀直接拆开封泥,取出里面的信。
“大胆,这是兵部给凉王的密信,你一个安抚史,怎么敢私自翻阅!”黄二郎厉喝道。
“我看和凉王看是一样的。”李怀随意敷衍道。
信上内容很简单。
就是说黄二郎等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且他也没有证据。
他们还帮了不少忙。
想让李怀放他们一马,以后有钱大家可以一起赚。
并没有提及到云中太守黄明辉。
简单来说。
黄二郎等人,兵部保着。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靠山。
“兵部明目张胆的保着你们,看样子,你们确实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更有无数人拿了你们的好处。”李怀淡漠的说道。
黄二郎等人嘴角微微上扬,那表情仿佛在说:现在知道怕了吧,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说起来,这封密信来的真及时。
按理来说,黄二郎的信,应该才刚到洛阳,没这么快回信才是。
显然。
这封信是早就从洛阳发出来的,朝廷提前就知道,李怀会到云中来。
自然会发现黄二郎这些杂碎!
“兵部怎么会这般袒护他们?”李信很不理解,他们难道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云中是长城粮道,粮道必经过古城,给长城送粮草辎重,又是兵部一手负责的。”
“这活啊,就像是一块肥肉,伸手抓一把,然后放回去,虽然肥肉没少,可是谁手里不沾点油,这样富裕的活,兵部能拱手相让?还不得让自己人做了。”
李怀轻蔑一笑,维护粮道这种大事面前,他们这点偷奸耍滑,就算不了什么了。
朝廷就算知道,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活总得要有人干。
换一批人不止麻烦,下一批人难道就不贪?
谁肯无私奉献?
他们把活干成功就行。
古城难民成灾,又不是他们惹出来的,大部分都是逃难来的,再加上凉州本来就穷。
这怎么能怪他们。
难民的死活,他们……不在乎!
黄二郎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小小安抚史,竟然懂得的这么多。
他知不知道都一样。
“安抚史大人,既然你已知晓,那是不是……可以收回募捐助民的成命?”
李怀噙嘴一笑,举起密信,当着他们的面,直接给撕碎,抛洒在风中。
“放你娘的屁,凉州是凉王的凉州,云中是凉州的云中,兵部算个什么东西,敢管到老子的头上。”
黄二郎等人脸色一变,安抚史竟然连兵部的面子都不给,他还要肆意妄为!
难道,真的只有一个办法了吗?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黄二郎他们养的武师,个个衣服鼓鼓的,一股肃杀之气,充斥在北门。
这时。
杨冬办完了事,归了队伍。
另一边。
轰隆!
三百随从义骑奔赴而来。
黄二郎等人脸色又是一变,没想到他还有埋伏。
刷!
李怀取下斩马刀,递给杨冬,“帮我一个忙,把那三个一流武师砍了。”
“好不好?”
李怀加了一句俏皮话。
杨冬握住熟悉的斩马刀瞬间。
便直接跃马而出!
黄二郎身后到底是谁,李怀一点不在乎,就算现在知道了是兵部在袒护他们。
他一样不在乎。
李怀唯一在乎的,就是黄二郎身边的三名一流武师,因为……真的打不过。
现在他有小乘境的杨冬。
不借这个机会收拾了他们,难道还等着让他们过年啊。
刷!
杨冬骑着马前冲,不像江湖武师把腰挺的笔直,她有意的把身子压低,长刀拖在身后。
锵!
一声脆响。
一名一流武师倒地。
杨冬回首又是一刀,另外两名一流武师跟着一起倒地,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除了境界的差距之外,还有杨冬那没有任何花招,每一个动作都为杀人的刀法。
战斗来的让人猝不及防,结束的更快。
黄二郎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最强的依靠,就一块没了。
刷!
杨冬的面纱被风吹掉,现出又帅又飒的漂亮面容,回到李怀的身边,把刀抵还给李怀。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公子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她不是李怀的人。
但是,杨凌云让她听李怀的,那么李怀的给她下的命令,就等同于杨凌云下令。
“杨冬!”
黄二郎还没从刚刚的震惊回过神来,又看到一个不敢让他相信自己眼睛的人。
他感觉头有点晕。
天地都在摇晃。
安抚史到古城后的一些记忆片段,快速的从他脑海里闪过,直到刚刚这一幕。
他猛的惊醒过来。
“我会回来的。”李怀骑着马从他身边经过,看了地上三具尸体一眼。
他们依仗武力,助纣为虐,死有余辜!
没什么可叹的。
没了他们,黄二郎就是想跑,那也跑不出凉州了。
二选一!
成为他必须要做的单选题!
直到李怀队伍消失在视线中。
黄二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是安抚史,他是……他是……凉王!”
砰!
说完,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昏厥了过去。
李怀有点郁闷,兵部这么明目张胆的袒护,这就证明,黄二郎和田庆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他还想着顺藤摸瓜,把田庆背后的指使者找出来,这线索又断了。
不对。
这就不是线索。
不管了。
李怀先去了玉城,稍做停留,抄完王家,就马不停蹄的去了云中城。
他还没有进城。
云中郡太守黄明辉,便就带着官员百姓,到城门外迎接了。
想必他也有他的消息途径。
“臣等,拜见凉王!”
“臣等(草民),拜见凉王!”
李怀驱马到黄明辉面前,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黄明辉听话的抬起头。
长的和黄二郎有几分相似,都是一张大众脸。黄二郎那张脸看起来和善,像好说话的人。
黄明辉这张脸,可以很清楚感觉到,他心里装着事,满脸都是愁容。
就像是挑着千斤的胆子,没办法放下,几乎快要把他给压垮了。
显得异常疲倦。
除此,黄明辉也稍微瘦一点。
李怀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云中没有都尉,也没有城防军,因为太靠近长城了,朝廷觉得额外养军,也是浪费钱,有执法的衙役就够了。
不过,云中城的北面,大约二十里处,有一座军营,大约驻扎了八千人。
他们是长城的守备军,守着进入长城的隘口,同时维护长城后方。
李怀这个凉王也管不到他们,当然,他们也不能干涉凉州的政务。
云中郡就连太守的副官,太丞也没有。
朝廷眼里,云中就特么是一条道。没有下令把当地居民驱逐,就算是额外开恩了。
这就导致政务管理的十分松懈,因此凉州大部分的士族,都定居在云中。
云中城的士族比古城只多不少。
放眼看去。
都是穿锦带玉的贵族。
“从九原跑到云中的周家,在哪里?”李怀沉声问道,既然他们都跪在这里。
想必也知道古城和玉城发生的事了。
沉寂半会。
人堆里爬出一个中年男人。
“凉王,草民知错,草民有罪,求凉王开恩!”他拼命的磕头,此刻难免为过去的行为感到后悔。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跑,可是往哪里跑,想要出凉州,岂是那么容易。
谁敢给他打过关的条子?
被抓回来,后果更惨。
搞不好还会连累一家老小。
“你慌什么,本王又不是滥杀的暴君,抬头看本王。”李怀扬声说道。
周家家主缓缓的抬起头,那一张脸,泪,汗,鼻涕都混合在了一起,还沾满了土灰。
仍由谁见了,都要可怜他几分。
“交出你八成家产,然后滚回九原,你认同否?”李怀淡淡的问道。
“这……”
明明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谈到交出白花花的银子,他还是犹豫了。
玉城的王家就是这么被抄家的。
“草民……谢凉王开恩!”周家家主最终选择了屈服,留下两成,总比被抄家,一文不剩的好。
这……就是暴君!
完全不讲道理!
然而,他们谁心里不清楚,真要讲道理,他们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若是把那些暗地里的事,都给搬到台面上来,那就不是抄家,要满门灭斩了!
“所有从九原迁来的士族,给你们一个月的期限,哪里来的,给本王回哪里去,限期未至者,依违抗王命罪处置,抄家!”李怀暴吼道。
凉州想要发展,还真离不开他们,普通老百姓,大字不识一箩筐,不说完全不能,但至少很难干出大生意。
这些古灵精怪的士族,只要让他们看到利益,肯定是削尖了脑袋往前面冲。
“遵命!”
“遵命……”
“……”
人群中稀松有人回应,他们再不敢抱有侥幸心理,王威之下,皆为草芥!
黄明辉感觉到了凉王满腔的怒火,他也知道凉王为什么这么愤怒。
凉王到凉州快小半年了。
无人表示臣服。
其中就包括他黄明辉!
第九十九章 历史重演
李怀把三百义骑随从留在了城外,仅仅带着杨冬和李信进城。
杨冬听李信说,王爷在古城遭到过刺杀,而且刺客很有可能就是黄明辉的管家。
便马上绷紧了神经,看谁都像是刺客。
李怀来到了云中太守府前。
终于!
有个像点样子的太守府了,虽然没有显得很大气,至少大门啊,门柱啊,牌匾啊,都是完好的。
“拜见王爷!”
太守府的人都出来迎接,管家阿福跪在最前头,李怀看他一眼的功夫,他就咳嗽了几次。
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还有老实人的那种胆小谨慎,更有常人见到亲王,俯首听命的自觉。
想要从一个人的外表看到内在,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都起来吧。”
李怀挥手道,并没有第一时间对管家发难,他要搞清楚,黄二郎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个阿福究竟是不是主谋。
“谢王爷!”
所有人起身,恭敬的站在了两边。
李怀从中间进去,黄明辉跟随在身侧,静候吩咐。
“本王从古城来的时候,难民无数,荒野横列的尸体,都没有人收理,云中城内却少见难民,甚至都没什么乞丐,黄太守定是有治民的良策。”
黄明辉听出这话里讽刺的意味,云中郡成了人间地狱,民不聊生,他作为太守,自然首当其罪。
“回禀王爷,不是云中城没有难民,臣颁布了法令,禁止难民进入云中城。”他诚恳的回道。
“所以你就让他们抛尸荒野?”李怀玩味的问道,看他还要怎么圆。
“臣有罪!”
黄明辉也不狡辩,先是说自身有罪,然后又解释道:“如果让难民涌入云中城,那么,云中最后一块净土也没了。”
难民就如同蝗虫,到哪里吃到哪里,他们经过的地方,地皮都要翻过来一层。
李怀在凉州的地理志中,看到过凉州的地理气候描述。
凉州并不像前世的西北荒原,草木不生,只有无尽的黄土,这里是真正的荒原。
春天会生满漫山遍野的青草,土地十分肥沃,青草的长势极为瞬速。
到了夏天,没人打理的荒原,荒草就能长到半人高,在秋天凋零枯黄,冬天淹埋在雪里,来年又会再生。
现在,春草刚刚长出嫩芽,就被连根拔起,站在城头向外看去,不见一点绿。
如果让难民进入云中城,云中城恐怕很快也会变成第二个古城,平民百姓都没办法活,都等着饿死。
理性的看,黄明辉这么做并不无道理,就是……对于那些难民,实在太残忍了!
“当初是谁让难民进入凉州的?”李怀带着点怨气问道,凉州本来就穷,难民这么一涌进来,直接就被他们给拖垮了。
这些逃难的难民,他们不应该去中原吗?
中原地大物博,稍微施舍一点,朝廷再调度一下,这些难民就可以安居,过上相对安稳的日子。
这也就是看这些难民都是虞国百姓,如果是关外来的,按照他的脾气,直接把长城大门一开,全部轰出去,要死死外边!
“回禀王爷,没人让他们进来,他们是自己闯进来的。”黄明辉回道。
李怀叹了口气,其实不问也知道,肯定是朝廷把他们逼到凉州来的。
朝廷不可能让中原的经济有任何动摇。
中原是国之根本!
那我凉州就成了垃圾厂?
李怀成了最苦逼的倒霉蛋,被封亲王,外人看来多风光,多自在。
谁又懂他的苦。
凉州这一地烂摊子,他都不知道从哪开始。
要是现在皇爷爷反悔。
他马上收拾东西,马不停蹄的滚回洛阳,哪怕一辈子都当碌碌无为的憨皇孙,也比这强。
“凉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否?”黄明辉这时请示道。
“说。”
“其实难民也不算太多,凉州又有大片荒野,如果能用难民开荒的话,或许就变成了好事。”黄明辉说道。
李怀白了他一眼,“你下面是不是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我给你一点钱粮?”
黄明辉点了点头,希冀的说道:“万事开头难,难民如果每天都饿着肚子,看不到希望,就无法开荒。”
他讲的很有道理。
只不过……
“你别看我,我一文钱都没有,一粒余粮也没有。”李怀双手一摊,直接摆烂。
“可是臣听说,王爷在古城募捐助民,预计能获得白银千万两。”黄明辉还真是不死心。
“千万两能填补这个窟窿吗?”李怀问道。
黄明辉摇头,“恐怕不能。”
李怀一耸肩,那说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凉王,不是还有玉城和云中城么。”黄明辉压低声音,若有所指的说道。
李怀一怔,歪头看他,“你是要我像是洗劫古城一样,把玉城和云中城也洗劫一番。”
黄明辉默默的看着他,那表情仿佛在说:这就是唯一的办法,而且必须要凉王亲自做,才能做到。
李怀也注视着他,心中暗想,难道黄明辉不是昏官,自己误会他了?
“那粮食怎么来?”李怀又问。
有钱不行。
还得有粮啊。
黄明辉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外人,小声在李怀身边说道:“云中不是长城粮道么!”
杨冬:当着我面说这话,你们好意思吗?
“你要本王抢长城军的军粮!”李怀也被他的胆大包天给吓到了。
黄明辉连忙摆手,“不不!”
“臣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涨高一些收粮价,兵部会不会悄悄多送一些过来。”
李怀瞬间沉默了,黄明辉是要利用朝廷的腐败,偷着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是,这个勾当,对凉州的百姓来说,尤其是对数以万计的难民来说。
百利无一害!
杨冬松了口气,不是抢长城军的军粮就好。
李怀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决,笑着谈论一些比较轻松的问题,“黄太守,你这想法,应该不是刚刚才有的。”
黄明辉也是笑了笑,随口说道:“臣就是瞎琢磨,王爷权当笑话罢。”
他们便没有再谈这相关问题。
李怀来到黄明辉给他安排的院子,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一间单独的书房。
书房里什么都有,包括云中的税收表,民薄,账薄,云中地理志,还有一些政务相关的宗卷。
摆放的整整齐齐。
黄明辉给他的第一印象,那仿佛是盼星星盼月亮,早就盼着他来了。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李怀自问道,黄明辉或许真的是好人,那他为什么不去九原朝见呢?
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李怀别的事都不想,就像是刚到九原的时候一样,关起房门看书。
他得先了解云中的部署。
表面上来看,云中的形势那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简单!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就只有一个太守黄明辉,云中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操办的,他应该背上所有责任。
然而,表面看起来越是简单,内在也许越复杂。
这不同于九原郡。
那时候,田庆总想着分散他的注意力,把水搅的混淆不清。
然而只要盯着一根线,顺着线索一摸,就把田庆等乱党,连根都挖了出来。
云中就只有黄明辉一根线,显然挖不出什么东西来,那就得从蛛丝马迹入手。
要说这最奇怪的,还是这税薄,奇怪的地方在于没有一点漏洞,云中士族都是交的满税,没少一文钱。
李怀还没办法查,因为这是去年的税,是在他封王之前,凉州还属于朝廷管辖。
这些税收大部分都被朝廷给收走了。
然后他才被封的凉王。
李怀是打死都不信,这些视钱如命的家伙们,会这么老实,肯定有问题。
账本也对的上,每一笔支出和收入,都有详细的记录。
但这只是官府内的账本。
暗底下的交易,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李怀最后拿起民薄,随意的翻了翻,这上面记的是云中的户籍人口。
最后一次修正,是神武十五年,也就是三年前,后来因为难民失控,没办法再收集准确的户籍信息,故而就没有修正了。
参考意义不大。
等等!
“黄明辉有一个老婆?”
本王为何没见着。
按理来说,太守夫人是应该要随太守一块,迎接亲王莅临的,除非是来不了。
该不会重演历史吧。
李怀再看官录,和民薄对比,黄明辉和他夫人登记婚姻,是神武八年,那个时候,黄明辉还是一个县令。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也就是神武九年,黄明辉就当上了云中太守。
这升迁速度,简直就是飞跃!
第一百章 梨庄,丁夫人
李怀有一种感觉,线索应该就在黄明辉夫人身上,便详细的了解她的身世。
她生在一个士族家庭,家族姓丁,她叫丁玫,庶女,没有同母兄弟姐妹。
李怀再从民薄上找到丁家,和税薄上的丁家纳税情况,做了一个对比。
“奇怪!”
丁家只不过是一个小家族,纳税额与一般的商铺差不多,不可能在仕途上帮到黄明辉。
那黄明辉为何升迁如此之快呢?
“那个……”
李怀刚吆喝一声,才想到这里不是九原,小碗不在身边,什么事都要自己干。
他找来笔墨纸砚,管他有用还是没用,只要是觉得可能有价值的线索,全部写在纸上。
然后再一一删减,找出几个比较关键的。
回头做对比。
看哪些有关联。
最后得出结论。
关键词竟然只有一个,李怀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也太巧合了吧。
“梨庄!”
黄明辉和丁玫是在这里认识的,梨庄缴纳税额不上不下,但很多生意往来都在发生在梨庄。
梨庄的庄主并不姓梨,民薄上登记的庄主叫:林思崖。
其他信息就没了。
要想知道梨庄有什么奥妙,他得亲自去探探才行。
李怀刚准备出门,似乎是有了新发现,他又折返回来,把半年前记的税薄,三年前记的民薄,放在一起。
“为何三年前的民薄笔墨,看起来要比半年前的税薄笔墨,显得更鲜艳,更新?”
这民薄显然是近期抄录的,而且是抄录了整部,让人没办法分辨,是否有人为增减。
李怀出书房,随便找一个人,打听到宗卷室在哪里,便想着过去看看。
敢一进去。
咳咳!
这灰多的简直辣眼睛。
李怀挥舞衣袖,狠狠的散了散,捂着口鼻,转了一圈,出来大口喘着粗气。
果然。
旧的民薄已经找不到了。
但是,里面的灰尘很乱,到处都是手爪印,留下的时间不长,肯定有一堆人进去过。
可以想象他们当时是怎么的手忙脚乱,到处翻到处查,然后胡乱的再塞回去。
“你们越是想隐藏的,便是本王越想知道的!”
休息了一日。
李怀第二天就带着杨冬去梨庄,没有带李信,把他留在了太守府,盯着管家阿福。
“王爷,您让李信盯着阿福,这……恐怖有点不妥吧。”杨冬担心的说道。
李信哪会盯人,他盯人都是直勾勾的,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盯上了别人。
铁定要被发现。
李怀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阿福在知道我盯上他后,他会有什么反应。”
通过他从民薄上了解的信息,可以断定,阿福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抓他,还不如激他。
他要真一点破绽都不漏,那就没办法了,那只能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
看他招不招。
不久。
李怀和杨冬就来到了梨庄,那天迎接他的人那么多,估计半个云中城的人都认识他了。
他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但也不刻意张扬,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
到处都看看,像是赏风景一样。
还真不得不说。
这是李怀到云中后,看到的最有春天景象的地方,青绿的草坪,精致的花坛。
还有满院子的梨花。
跟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这里就像是沙漠中的孤独的一片绿洲。
而且清净。
杨冬这种沙场女豪杰,目光都被春色融化了几分,忍不住折了一支梨花枝。
拿在手上甩来甩去的把玩,印证着她愉快的心情,就像是真的只是来游玩的。
“王爷,前面有很多人。”杨冬用梨花枝指着说道。
李怀伸长脖子,一个人都没有见着,但是往前走,穿过一道走廊,再绕过一片假山林。
眼前出现一片更茂密的梨花林,就像是一片云落在了地上,花香四溢。
旁边勾栏处,确实有一群人聚集,他们衣着光鲜,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像是在聚会。
“这么远,你都知道?”李怀惊讶道,忽然想起来,杨冬可是小乘境的武师。
肯定异于常人。
他们悄悄的来到了人群后。
“……风吹雨落梨花开,推门望见一片白!”
“哈哈!”
“你们笑什么,别笑了,这总比某人,一片两片三四片好些吧。”
“可叹!”
“如今人人崇尚军武,都向往那宗师之道,终究是没落了文坛。”
“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家共立,虽让道家占尽了风骚,总还是有儒家一袭之地。”
“现在的儒家学士,要么是求官,要么是想从圣书里,读出升仙之道来,不可同语。”
“要是我,就入释家,把三千烦扰丝一抛,活的多洒脱。”
“不吃酒,不吃肉,你能坚持住三天,老娘以后就跟你姓。”
“……”
李怀叹了口气。
杨冬也跟着叹了口气,“外面饥民成灾,这里的人竟然还有闲情说笑,真如王爷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不是骂自己么。”李怀笑道。
杨冬一怔,“王爷叹息,不是因为这个?”
她以为李怀和她应该有同样的感受。
还真不是。
不管是哪里,不管是什么时代,乱世也好,盛世也罢,都有穷人和富人。
人与人本来就不同。
李怀叹息的是,“人人称赞道儒释三家,怎么就不能有法家一袭之地。”
“法家?”杨冬还是第一次听说,江湖还有法家这类人。
李怀摇头,解释道:“法家并非江湖宗派,而是指一类人,一类可以开天辟地,定下人间规矩的人。”
杨冬懂了,“王爷是说修定大虞律法的人,大虞律法不是开朝之初,王公相候共同商议的吗?”
李怀还是摇头,“这就是关键所在,开国的王公相候,固然有经天纬地之功,然而我不认为,他们真的就懂律法,而且正因为是他们制定的,后世想要更改律法,就更加困难,那些不完善的制度,也将一直沿袭。”
杨冬暗自点了点头,虽然她完全没听懂,但总觉得,王爷说话就是有道理。
“王爷,要不然您作一篇诗,给他们看看。”
杨冬看他们憋了半天,都憋不出一篇好的诗词来,想起长安隆冬诗会上。
王爷当时可出尽了风头。
“你这是要让本王卖艺。”李怀刮了她一眼。
杨冬吐了吐舌头,“试试嘛。”
作诗是假,主要是想要找一个借口,融入他们,哪怕被认出来也没关系。
要一直这么看着,就真成赏景的了。
“好吧。”
“等一下。”
杨冬便去把笔墨纸端来,聚集的人不少,也没有人太过于注意她这个动作。
李怀想了想,抄哪篇好?
他会做一个屁的诗。
脑子里一个完整诗库,干嘛还要作呢。
就这个吧。
刷刷!
李怀拿起笔,飞快书写起来,虽然说诗不是他的,但是这个字是他练出来的。
双王书法,在这个世界,可是独树一帜。
很快。
一篇诗就完成了。
呼!
杨冬在纸上吹了一口香气,她也不懂诗,但是这字写的好看,这诗肯定不差。
但是真的要她评价,或许是看多了杨凌云那种刀刻的字体,李怀的字看起来,就显得软绵无力了。
刷!
杨冬一挥手,真气推动写诗的纸,飘落在了人群中间。
被一个中年俊秀的男子捡起。
皱起眉头一读。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滴答!
诗词读完,中间坐在安乐椅上的一位孕妇,也应声滴落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丁夫人,你怎么哭了?”
丁夫人?
她是……丁玫?!
第一百零一章 他们敢刺王杀驾
丁玫很快擦干了眼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风轻云淡的说道:“没什么。”
然后她自嘲一笑,把一部分心事按了下来。
“这篇诗词写的好而已。”
众人深以为意的点头。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诗词,何况还这么应景,这笔势更是飘落浮云,矫若游龙,十分的潇洒。
“好诗,好字!”
他们除了说好,也不知道说别的了,这不管是诗还是字,都是他们难以评价的。
纷纷转头开始寻找作诗人。
终于注意到了勾栏里的李怀和杨冬。
“凉……凉王!”
读诗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他,那天去城外迎接,他也去了,所以认识。
这人便是梨庄的庄主,林思海!
“拜见凉王!”
众人纷纷起身,朝李怀跪拜。
李怀看怀孕的丁玫也要起身,连忙伸手阻拦,“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凉王。”
众人起身,都将目光投向李怀,有憧憬,有敬仰,有好奇,还有迷茫。
“本王就是随意看看,不小心打扰了你们的兴致,你们也都随意一点,不要太拘谨。”李怀笑着从勾栏处出来,走到了人堆里。
众人都只是笑笑,纷纷都让开了路。
李怀径直来到了丁玫身前,她这圆滚滚的肚子,恐怕起码都是八九个月了,说是要临产都信。
“本王方才听人尊称夫人丁夫人,想必夫人就是云中太守夫人,丁玫?”
丁玫谦虚的笑了笑,微微点头,“妾身不便给凉王见礼,还请凉王宽恕。”
“不打紧,天大地大,母亲最大,夫人且宽心。”李怀很随意的说道。
再看了一眼她圆滚滚的肚子。
算了。
现在不好刺激她。
李怀便转头重新寻找目标,问道:“你们谁是梨庄的庄主?”
中年俊秀男子走出来。
“回禀王爷,小人便是梨庄庄主,林思海。”
林思海扬手指向众人,又介绍道:“这些都是小人的朋友,趁着梨花盛开,我便邀请诸友赏花。”
“丁夫人和在下也是老友了,太守府吵闹不安,不宜养身,故而暂住梨庄。”
李怀摆了摆手,笑道:“随意点,随意点,本王又不是来查案的,没必要这么慎重的交待。”
众人又都笑了笑。
林思海想了想,拱手道:“凉王莅临,小人无有招待,敢请凉王能留下吃顿便饭,还望凉王不嫌弃。”
“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这是我们的荣幸!”
“那好吧。”
林思海脸上笑开了花,扬手道:“凉王请!”
吃饭在另一处地方。
李怀没有先行,转身来到丁玫旁,伸出了手臂,后者愣了一会,才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搀扶着起身。
林思海在前面带路,李怀搀扶着丁玫,杨冬跟着身侧,其余人都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穿过一道走廊后,就进了一个开放式的庭院,两侧摆上小几,每个小几后放两个圆垫。
唯有最上方摆着一张稍微大点的案桌,有一张安乐椅,不知道这是谁的主位。
现在李怀来了,不管是谁的,都是他的了。
“搬一把安乐椅来给丁夫人。”林思海对下人吩咐道。
这么看来,主位本该是丁玫的。
吃饭过程中,没发生什么奇特的事,唯有中间匆忙忙的闯进来一个人。
他在看到李怀后,又看了林思海一眼,便又转头就走了。
李怀和杨冬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除了混了一顿饭,没别的收获,这些家伙肯定早就收到风声了。”杨冬叹息道。
还要怪那个太守黄明辉,他知道凉王要来就行了,干嘛要摆那么大的阵仗迎接。
搞的所有人都认识凉王了,那还有谁敢在他面前说真话。
李怀不这么认为,“你难道不感觉奇怪吗?云中的士族明显不怕黄明辉,但却对他夫人很尊敬,仅仅是因为她是母亲吗?”
吃饭的地方,就只有一把安乐椅,显然是给丁玫准备的,林思海都只能在下面跪坐着。
更不会是单纯的老友。
既然是老友,那么应该平起平坐,该有两把椅子,林思海仿佛就没想过这些问题,他下意识就低丁玫一等。
若不是因为黄明辉这个云中太守,丁玫一个庶女,怕是连参加这种聚会的资格都没有。
丁玫和黄明辉又确实是在梨庄认识的,证明丁玫很早之前,就和林思海认识。
她一个庶女怎么攀上林思海的?黄明辉为什么升迁的这么快?
搞清楚这两个问题。
那就一切都浮出水面了。
“我们回去。”
李怀和杨冬刚回到太守府,李信就急忙跑了过来,他神情有些异样。
肯定有事。
“发生什么事了?”李怀问道。
“阿福想要杀黄明辉,我只能把他给抓了。”李信很简练的说道。
李怀一怔,“黄明辉没事吧。”
“受了一点小伤,没大碍。”李信回道。
李怀让他讲仔细一点。
通过李信的叙说。
李怀出门后,李信就一直盯着阿福,阿福也没发现他,跟往常一样,去给黄明辉做汇报。
就在阿福汇报到一半的时候,阿福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了黄明辉。
李信便弹了一颗石子,把阿福手上的匕首打掉,石子碰到匕首后,又弹到了黄明辉身上,划破一点皮。
黄明辉是……这样受的一点伤?
“真是好险,那把匕首淬了毒,要是稍微划破一点,黄明辉恐怕小命就没了。”李信有些后怕的说道。
“那阿福没死吧?”李怀问道。
“这家伙在牙洞里藏了毒,准备自杀,我一拳给他连牙带毒药,一起打出来了。”李信骄傲的回道。
然后脸色又稍微一变。
“但是这个家伙太虚弱了,恐怕也撑不住几天了。”
还活着就行。
管他能撑几天,必须要想办法让他开口。
李怀忽然想起来,在梨庄吃饭的时候,中途来了一个人,一句话没说,他又走了。
便问李信,“你抓到阿福,大概是什么时辰。”
李信想了想,回道:“快中午的时候,我问过黄明辉,每天中午饭前,阿福都要把府里的事跟他汇报。”
从阿福出事,然后消息传出去,再赶到梨庄,正好是他们吃饭的时候。
完全对的上。
这个梨庄果然有鬼。
“先去见黄明辉。”李怀带着杨冬和李信,来到了黄明辉的院子里。
黄明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桌子上还有一些残根剩饭,他正在喝茶。
见李怀进来。
“臣见过王爷。”黄明辉起身行礼。
李怀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行虚礼,直接问他,“阿福为什么要杀你?他是什么人?”
“这……”黄明辉一脸的为难,“臣也不知道啊,阿福跟了我九年了,我待他如家人,他怎么会想着要杀我?”
他表现显得比李怀更不理解。
九年?
九年前是神武九年,也就是黄明辉娶了丁玫的次年,那年他当上太守。
“我去了梨庄,见了你夫人。”李怀再次试探他。
“嗯。”
黄明辉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有些不耐烦,就像是结婚几年后,激情消磨的所剩无几,丈夫对妻子产生厌倦的那种神情。
可是。
丁玫肚子里怀着他孩子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敢跟本王说?”李怀真的很烦这些打哑谜的。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倒是把话说完啊!
老子没空跟你们玩,老子还得去长城,追回未婚妻,耽误了本王的大事。
跟你们没完!
“没有。”黄明辉摇头,依旧是什么都不肯说,脸上却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算了!
李怀知道,他再怎么追问,黄明辉也什么都不会说了,刚转身想走。
黄明辉提醒了一句,“王爷,云中不太平,阿福连我都杀,王爷可要万般小心。”
李怀把这句话听明白了:他们敢刺王杀驾!
第一百零二章 美人计
出了黄明辉的院子。
“王爷,把三百随从义骑调入城内吧。”
“王爷,要不我帮您带刀。”
李信和杨冬同时说道,黄明辉最后的话简直就是明示,他们也听明白了。
“无碍!”
李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真有刺杀,肯定是一瞬间,人多不一定有用。
他也不能总是依靠杨冬。
黄明辉什么都不肯说,梨庄又有防备,那就只能从阿福身上撕开一个突破口了。
想让一个将死之人开口。
谈何容易。
还不能用重刑,不然阿福恐怕会当场嗝屁。
机会就只有一次。
必须一次彻底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那就得让他感觉到恐惧。
一种比死更可怕的恐惧!
得好好计划一下。
晚上。
李怀带着杨冬和李信,来到了一间空房,阿福就被囚禁在里面,什么样的刑具都来了。
虽然不用。
老子吓死你!
让你求死不能。
李怀凶神恶煞的进去。
“黄明辉……梨庄……”
李怀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黄明辉出卖的梨庄,这就是我刺杀他的原因。”阿福很虚弱的说道。
“……”
还没开始呢。
就这么交代了,这很难让本王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啊。
“我本是早死之人,他们救了我,我为了他们做的一切……咳咳……够了,他们的恩……我还了,我想舒服点死。”阿福继续说道。
“王爷若是不信,我有办法证明,王爷在古城的时候,那些刺客就是他们让我派出去的,一共有三十人,过去死了六个,刺杀王爷死了七个,还剩下十七人,都是死士,他们住在太守府西边,一座茶楼里。”
李怀三人眉头一挑,这和黄二郎说的,基本对的上,确实是三十套衣服,三十个人,跟黄明辉的管家阿福有关。
“我去看看。”
李信得到李怀首肯后,就直奔太守府西边的茶楼,估计暂时回不来。
“你继续说。”李怀对阿福说道。
“我是神武九年跟上黄明辉的,那年他刚好当上太守,梨庄的林思海,他不是我恩人,我恩人是谁,我现在都不知道。”
“当时是林思海出的面,把我安插在黄明辉身边,黄明辉所有事,都要汇报给我,然后我再转告林思海。”
他强调林思海不是他恩人,估计是为了让自己出卖的更安心,如果他知道他恩人是谁,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老实。
“这么说,黄明辉知道你的身份?”李怀问道。
呵呵!
阿福冷笑了几声,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讥讽的说道:“黄明辉就是一个小人,为了往上爬,他连自己的老婆都可以出卖。”
“说清楚一点。”
“黄明辉的夫人,丁玫,王爷去过梨庄,应该见过她了,我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黄明辉的,黄明辉把丁玫送到梨庄,他才当上了太守。”
李怀眉头一皱,“你说清楚一点,到底是黄明辉出卖老婆,才当上太守,还是丁玫帮他当上了太守?”
“丁玫就是一个庶女,她有什么能力帮黄明辉,她唯一有用的,就是那一副好皮囊,黄明辉为了往上爬,把她当人情一样往外送,杀胎药吃了不知道多少回。”
“你确定?”
“确定!但如果王爷要证据才肯相信,我拿不出来,我很少能去梨庄,他们也不相信我,很多事都不告诉我。”
阿福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重,甚至有些怨恨,这也是他给自己找的出卖理由。
李怀就想问了,“你是因为黄明辉出卖梨庄,所以才刺杀他,暴露了你自己,你现在不也出卖了梨庄吗?”
阿福沉默了一会。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出卖,五十步笑百步,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就是不一样!黄明辉已经出卖了梨庄,王爷也知道了梨庄,我说的这些,不说王爷也知道。”
“然而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抓捕林思海。”
……
长时间的沉默。
“我主保佑我主!”阿福虔诚的念道。
他还有信仰?
可笑!
“你还有话要说的吗?”李怀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是还是问一句,怕有遗漏。
阿福摇头,继续虔诚的祷告,“我主保佑我主!”
“走吧。”
李怀和杨冬出来,正好李信也回来了,身上沾了一些鲜血,一手拧一个俘虏。
“抓了两个活口,他们嘴里的毒药,我都扣出来了。”
“杀了吧。”
李怀淡漠的说道,死士是最没用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杀人。
咔嚓!
李信随意一用力,捏碎了他们的脖子,仍在地上、
阿福确实没有说谎。
但是,他也就是一个传递消息的,没办法提供太多有价值的消息。
至少到现在。
李怀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扶持黄明辉有什么目的?这和云中的士族有什么关系?
“八成是为了银子。”李信随口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李怀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会这么判断。
“我瞎猜的,过去太子监国,太子也查过不少人,至少有七成人是为了银子,还有两成人是为了当官。”李信解释道。
“那还有一成人呢?”杨冬好奇的问道。
“说出来怕你们不信,但确实是是真的,还有一成人是为了美色,准确的来说,那七成贪财的人,几乎没有没在女人上载过跟头的。”
李信至今都不太理解,能被太子查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家里谁没有三妻四妾,个个美貌如花。
这些人怎么会中美人技?
所有的案卷中,美人计是被使用最多,而且效果最好的。
有些人连严刑拷打都能忍受,然而查到最后,发现竟然是因为乱性,而走上的不归路。
那两成一心往上爬的人,几乎可以说心里没女人,再好看的女人,他们也不看一眼。
然而,到了爬不动或者不想爬的时候,半数也都沉沦了。
世间罪恶万般,有些罪人神共愤,有些恶罄竹难书,圣人却直指以淫为首!
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说,黄明辉用丁玫施展美人计,给他结识人脉,升官发财?”杨冬推测道,她自己都有点不信。
正如李信说的,不查到最后,真的很难相信,这些人会败在石榴裙下。
李怀则不这么认为,“阿福跟我们说的,不一定全部是真的。”
黄明辉用丁玫施展美人计。
这条就禁不起推敲。
如果真是这样,黄明辉就成了主谋,那阿福还说什么,黄明辉出卖了梨庄。
这不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阿福最后说的话,带有太多的主观臆想,以及怨恨,大多都是他自己瞎猜的。
但是,阿福说他亲眼看过丁玫多次吃杀胎药,那么,美人计应该是真的。
关键在于,谁施展了美人计?
谁又中了美人计?
不管是谁。
总之。
“我们先把林思海抓了,杨冬,麻烦你跑一趟,这里我们两个见过林思海。”李怀吩咐道。
杨冬点头,走之前,嘱咐了李信一句,“你保护好王爷,可能还有别的刺客。”
李信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到底谁是护卫军统领?她怎么比我还急呢。”
李怀笑了笑,打了一个哈欠,天色都这么晚了,“先去睡一觉再说,杨冬把人带回来后,先关着,明天再审。”
次日。
李怀带着杨冬和李信,手捧着各式刑具,来到了关押林思海的房间。
“丁玫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林思海首先说道。
都这么软?
还没用刑,就迫不及待的招了。
“放你娘的屁!”
李怀可以相信,丁玫肚子里的孩子是黄明辉的,甚至可以相信,不知道是谁的。
林思海咬定是他的。
他是一百个不信。
“你有什么本事,帮黄明辉当上云中太守?”李怀冷声质问道。
如果说丁玫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是一个人的,那这个人,一定是把黄明辉扶上位的那个人。
这人的权利肯定不会小,绝对不会低于六部侍郎,而且手里握着的是实权!
第一百零三章 丁玫难产
“林思海,你想要一个人把罪都扛了,这罪你扛的住吗?”李怀沉声说道。
林思海抬起头来,竟然问道:“凉王,我们犯什么罪了?”
“难民无数,百姓疾苦,这难道能怪我们?怪我们太有钱了?有钱也是罪吗?”
这家伙头脑清晰,冷静,怕不是那么好对付,但他也不知道,阿福究竟交代了什么。
首先。
“刺王杀驾,这算不算有罪?”
林思海先是一怔,而后眼里的光芒瞬速的暗淡,自嘲一笑,“我就知道阿福不靠谱,应该早点把他除了。”
“这罪我认了!”
李怀眉头一皱,提醒他一下,“这是诛三族的重罪!”
“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亲人。”林思海淡然的说道,诛九族也只一个人。
怕什么。
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们控制黄明辉,想干什么?”李怀问道。
林思海抱着必死的决心,冷笑道:“凉王要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黄明辉呢。”
奇怪。
黄明辉明明是他们的人,他们却都想着把黄明辉拖下水,仿佛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一样。
“丁玫知不知情?”李怀仍旧这么问下去。
林思海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他说的‘不知道’,是不知道丁玫知不知情,还是说丁玫不知情。
总之很难办。
李怀总不可对一个孕妇用刑吧。
“梨庄究竟是谁的?”
“我的。”
林思海包揽了下来,并补充道:“凉王若是不信,可以在民薄上查看。”
他们早提前都准备好了。
“民薄本王看了,最后一次修正,是三年前,然而整本都是新写的,旧民薄去哪里了?”李怀问道。
林思海这回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确实大意了,新民薄是黄明辉写的,他加了许多内容进去,现在想想,那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或许就是凉王发现梨庄的关键,至于旧民薄,已经烧了。”
这么说来,李怀能直接找到梨庄,都是黄明辉设计好的,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黄明辉明知道李怀在古城用的是安抚史身份,还是大张旗鼓的迎接,这是要告诉李怀,云中城里的人已经知道他来了。
还有一点。
黄明辉不肯直接告诉他实情,恐怕是担心,李怀知道的太多,容易直接引来刺杀。
倒不如让李怀慢慢查,这样敌人也会松懈防备,以为李怀发现不了,就不会狗急跳墙,着急搞刺杀。
后面这点仅仅是猜测。
假如说这个猜测成立,那么这件事就有趣了。
刺杀一位亲王,不成功要诛三族,若是成功,恐怕得诛九族!
他们不惜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把这件事给掩埋,究竟是保护这谁?
能有这么大手笔,能轻易扶黄明辉上位。
凉州没有这样的人物。
“他在皇帝的身边!”
林思海仅仅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且在旧民薄上有登记。”
李怀继续推测,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要增加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那就没有必要重新写一本民薄了。
新写民薄,肯定是要把旧民薄上的部分信息给抹除,这才是关键。
林思海依旧笑而不语,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知道又怎么样,都已经毁尸灭迹了,你不可能找的到。
“那也不行啊,除了地方上的民薄,朝廷户部也有全国的登记,你们能掩盖掉云中的痕迹,难道还能把触手伸到朝廷里?”
李怀只需写一封奏折,连同这本新民薄一起,送到洛阳,以他亲王的权限,完全可以绕过所有部门,直接派凉州的使臣,送到李乾的手上。
虞帝李乾仅仅只需要把云中的民薄,和朝廷户部的资料,进行对比,就能知道缺少什么。
那个人岂不是直接暴露了。
“凉王,我说一句实话,其实我们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在乎他是谁,我们只管做好云中的事就行了,朝廷的事自然有朝廷的人来管。”林思海淡漠的说道。
不管李怀能推测出多少,他都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的事已经办完了。
“那你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李怀好奇的问道,难道真的是因为信仰。
我主保佑我主?
林思海讽刺的笑了笑,嘲讽的说道:“凉王生在帝王家,当朝长皇孙,太子独嫡子,您当然不会懂!”
“投胎投的好,你羡慕不来的。”李怀笑着道。
林思海本来不想说的,受到这种刺激后,他显然是忍不住了,“我是羡慕不来,可我也凭着本事,堂堂正正的当了一回人!”
“什么本事?偷奸耍滑的本事?还是卖屁股的本事?”李怀继续刺激他。
林思海怒了,脸上涨的通红,“休要轻辱!我一介平民,跻身士族,成一方豪门,这样的成就,难道不比你们这些人,混吃等死,坐吃山空强?”
“所以,新民薄上被抹除的信息,不止有他的,还有你的,你一个普通人,能当上士族,这确实不大对啊。”
李怀暗自思考,虞国爵位二十等,虽然前面两等,已经和烂白菜一样,都快烂大街了。
林思海却是第五等大夫,这和黄二郎是同级,要知道,黄二郎本身就是士族出生。
混个五等爵位,且这么艰难。
林思海没有上过战场,捞不到军功。也没有步入过仕途,混不到官福。
他怎么得来的大夫爵位?
“有人私卖爵位?你花了多少钱?”李怀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你……”
林思海想要跳起来咬他一口,一动才想起来,被绑在了椅子上,动都动不了。
所以就放狠话。
“我奉劝凉王,最好别查下去了,他们你得罪不起!”
李怀淡然一笑,“你是怕我得罪了朝廷,以后朝廷就处处为难我凉州吗?实话告诉你,本王不靠任何人,朝廷那些人,搞不好以后还要看我脸色!”
作为一位亲王,确实最好不要得罪朝廷,不然以后有什么福利,朝廷自动就忽略了他。
就比如这次春节。
按照礼制,虞帝李乾每年都会在开春的时候祭天,然后把祭天用的胙肉封赏。
当然,没人馋那一口肉,这是一种荣誉和社会地位的象征。
李怀等到现在,也没等到。
估计是没有了。
“就算你能查到又如何,他们都不在凉州,你能抓到他们吗?”林思海的神情已经很疲倦,只想让这该死的一切,都早点结束。
李怀被他这一问,沉默了很久,而后淡淡的说道:“还没有结果,就问查到又如何,本王也不知道会如何,但是本王要查,这比吃那一口胙肉更重要。”
林思海吃惊的抬起头来,讽刺的笑一声,“凉王也是一个无知骄傲,且做着白日梦的有志之人。”
如果不是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李怀还真会以为他在夸自己,权且当这是一种赞美。
“睁大你的眼睛,本王会让你看到太阳!”
审问结束。
李怀带着杨冬和李信出来,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阴雨连绵,该特么的结束了!
就在这时候。
“不好了,不好了,丁夫人难产了!”
“快去告诉太守。”
“郎中呢……”
消息从梨庄传来,太守府内乱做了一团,在寻常人眼里,太守和太守夫人,自然是恩爱夫妻,丁玫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是太守的。
不一会儿。
黄明辉跑了出来,神情有些焦急,看到李怀后,他马上又冷静了下来。
叹息一声。
“生下来又如何?”
“什么叫生下来又如何?”李怀很不解的问道,不管这是谁的孩子,谁也没有剥夺他(她)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
黄明辉疑惑的看着李怀,这不是明摆的吗?丁玫犯下的罪,她肚子里的孩子,难道还能活?
生下来也是死。
“黄明辉,你最好还是去看看,毕竟孩子是无辜的,然后你再来给我交代。”
李怀则以为是黄明辉知道,丁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感到厌烦。
但是,总归要有人负责。
这孽是黄明辉惹的,他不去难道本王去?
黄明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深深鞠躬作揖,“谢王爷!”
便马上赶往梨庄了。
第一百零四章 收网
“王爷,如果丁玫真犯下了滔天大罪,那这个孩子?”杨冬试探性的问道。
“孩子当然是无辜的,他(她)又没有参与。”李怀很自然的说道。
双方都不理解。
这是封建与文明的代沟……不……鸿沟!
李怀同时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可以开始收网了,李信,你去把军队调进城,接管城防,召集所有县衙衙役,全部集中在太守府。”
他唯一的担心。
就是丁玫的肚子,生的真及时。
“王爷!”杨冬有不同意见,“云中县衙衙役,我们不了解,他们中万一有刺客……不能让他们进入太守府!”
李怀笑了笑,说道:“衙役就是苦丁,他们奉命行事而已,没人会赌上三族乃至九族的命,刺杀我这个亲王吧。”
“再说了,我们人手不够,去吧。”
杨冬还是担心,想了想,说道:“王爷,云中城北面有长城的守备军……”
没等她说完。
李怀食指竖在她红唇上,摇了摇头,“不要坏规矩,军队干涉政务,这个先河开不得!”
假如是凉军,李怀大可以调动,但那是长城军,他可以借,但不能借。
这不仅仅可能会给自己找麻烦,还会给杨凌云带来麻烦。
准确的来说。
外军不能干涉凉州内政。
杨冬没办法说服李怀,只好听从他的,但是她更警惕了,看谁都不像好人。
很快。
县衙衙役大队被召集过来,三百随从义骑也接管了城防,关闭了所有城门。
李怀目光扫视所有衙役,开始说开场白,“本王这是第一次召见诸位,诸位也是第一次见到本王,都好好看看,你们觉得本王是一个什么人?”
衙役本来是不敢看他的,被这话一吸引,都自发的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李怀。
除了好奇之外,还有憧憬。
然后一阵哄笑。
没人说话。
“本王跟你们一样,长着两条胳膊两条腿,顶着一个还不算难看的脑袋,你们是不是特失望,本王就听人说,皇帝是一条金龙,王爷是一条蛟龙,把嘴张开,能吞下一座城。”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气氛十分的融洽,他们感觉自己距离亲王好像不是那么遥远。
就在面前,真的就在面前。
“云中的情况,诸位可能比我更了解,城外的难民,忍受疾苦的百姓,余我而言,他们是本王的子民,而于诸位而言,那是你们的兄弟父母。”
气氛马上变得严肃,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
仿佛是一场盼望以久的盛宴,终于来了。
这让他们激动万分,同时也有些恐惧。
“有人告诉本王,不要再查了,他们还说,有钱并不是罪。既然不是罪,为什么不让本王查呢?”
“或许是他们心里清楚,有些钱确实来路不正,他们欺骗自己,欺骗本王,欺骗诸位兄弟,骗到最后,要让大家都变成傻子。”
“我们是傻子吗?”
李怀目光再次扫过人群,这次他的目光看向谁,那人就不禁的挺起了胸膛。
“不是!”
终于有人回应,这声音中带着些怒气,但还没有变成怒火,还没有开始燃烧。
“他们使用不可见人的勾当,买卖官爵,他们欺压在百姓的头上,垄断我们的生活。”
“在他们的控制下,云中城一只烧鸡,要卖到三两银子,弟兄们,你们多就没吃肉了?”
“你们的俸禄,还够果腹吗?”
轰!
犹如一颗火星,溅落在了干得不能再干的草堆上,东风一吹,便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大多数人的眼睛中都燃烧着火焰,当然,也有部分人心虚的低下了头。
李怀不管那些虚心的人,他趁势在火堆上加入劈柴,把火焰抬高一些。
“假如……不是假如,今天,让你们自己做一回自己的主人,你们要怎么办?”
杨冬:王爷这是要平乱,还是要起义啊!
“王爷,我们真的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吗?”有人试探的问道。
李怀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我们的上司,克扣了我们的俸禄,他拿着我们的俸禄,去养他的女人,还不让我们说。”
“我的弟兄就是讨要俸禄,被他们打断了腿,还丢了衙门的当差。”
“许家的大公子,他抢人媳妇。”
“我家的田亩都被人给霸占了。”
“还有他们,都是穷苦人,他们却帮着那些人对付我们这些兄弟……”
他们积压的委屈,此刻忍不住宣泄了出来,恐怕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杨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以为所有人都会高举拳头,握紧大刀,轰轰烈烈的跟王爷干一场。
怎么会突然之间委屈成小媳妇?
李怀对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或许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还是需要有人替他们做主。
此刻!
他们等来了。
李怀的示意之下,他们自己就清除了内部的乱党,然后等待下一步指令。
……
一个多时辰后。
黄明辉满脸疲倦的回来了,看到云中城所有衙役都聚集在了一起,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阿福知道的不多,林思海应该也不会交代。”黄明辉说道,意思就是说。
李怀搞的这么轰轰烈烈,但连抓谁都不知道,更没有相关的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李怀淡漠的说道,如果每个案子,都必须要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然后再抓人。
那估计很多事都来不及。
现在他知道存在买卖官爵,结党营私的存在,那他就可以抓人了。
当然,李怀也不知道要抓谁,但是黄明辉知道。
黄明辉知道停不下来了,而且这也是他一直盼望的,但他还是有几分犹豫。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最终。
黄明辉从怀里拿出一块绢布,名单很长,还是用血写的。
“这么多?”李怀都愣住了,他预计可能有一半,最多也就大半,这差不多是所有了吧。
“有部分人掉进了泥坑里,那么站在岸上的人就有罪,要想在云中生存下去,不受排挤,就只能主动跳进泥坑。”黄明辉解释道。
这种现象在黄明辉当上太守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他们最少经营了十年。
谁身上能干净?
尤其是这几年,随着难民的涌入,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商机,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他们刻意煽动粮食短缺的现象,制造民众的恐慌,想着从苍蝇腿上刮点肉下来。
这个赚到了钱,另外的人自然就眼红,想着办法让自己手里的东西涨价,毫无底线的赚取不义之财。
然后再用赚来的不义之财,向朝廷的人贿赂,买卖官爵。
更准确的来说。
他们能有赚取不义之财的机会,都是朝廷那位给的,后面买卖官爵,应该是一种回馈。
他们还很大方缴纳满税,这样一来,云中的财政在朝廷就会相当好看。
谁会想到这里已经是人间地狱。
还有人想过要出万民书,且不说他们能不能走出云中,就算到了京城。
接待他们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告的人。
这种现象。
虞国几乎每个郡都会发生,但是因为凉州地理特殊,朝廷没人愿意来这偏远的地区,所以做的更加过份一点。
这不应该说是过份了。
这已经引起人神共愤了!
“朝廷那位是谁?”李怀就想知道,这个以为可以只手遮天的杂碎,特么到底是谁。
黄明辉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知道他是谁的,就只有一个人。”
“丁玫?”李怀猜测道。
黄明辉点头,“丁玫就是他们的代言人。”
“他们?”
“王爷不会以为,朝廷只有一个人这么做吧?”
嘶!
李怀浑身不禁颤抖了一下。
“王爷,莫不是怕了?”黄明辉诧异道,他要怕了,那就真没人能收拾得了他们了。
李怀轻蔑一笑,“本王岂会怕他们,我怕的只有一个人,我爷爷,他特别爱养鱼,把鱼养大,养成一群,然后一起捞上来,这让他特别有成就感。”
并且,捞的鱼越大,鱼群越多,油水也自然多,最终全部充入国库。
……
皇爷爷捞朝廷的鱼群,李怀捞云中的虾米,管皇爷爷收不收网,他必须得收网了。
“丁玫怎么样?”李怀好奇的问了一句。
“她生了一个女儿,难产,出了不少血,郎中说灯油已经枯了,最多就三天。”黄明辉回道。
“可怜的孩子。”
李怀叹息一声,生下来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即使丁玫没有难产,她犯下的滔天大罪……
如果说真没难产,丁玫又真的犯了滔天大罪,那他会怎么判?
这个问题想不得。
容易让人疯!
“等我回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李怀说完,便就亲自带人,按照名单抓捕。
这些人恐怕不会束手待擒。
那就……杀!
第一百零五章 炮击梨庄
李怀带着衙役大队人马,连续找了几家,都扑了空,都只剩下一座没人的院子。
李信已经接管了城防,这些人不可能跑的出去,应该还在城里,就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
“梨庄!”
李怀带人赶到梨庄,果然,所有人都躲在这里,他们才刚靠近大门。
嗖!嗖!
院墙上射来无数箭矢。
“王爷小心!”
杨冬横身挡在李怀的面前,挥动袖子一搅,便把面前所有箭矢打了下来。
“退!”
李怀急忙下令,带着所有人退到了安全距离。
这些人是疯了吗?
除了为首的几人,其余人犯的又不是死罪,顶多抄家流放而已,至于拼命吗?
李怀让人喊话劝降,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这些人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那就只有强攻了。
然而这样一来,怕是要死不少人,这已经赶得上一场小规模的攻坚战了。
李怀便派人,去把李信和三百随从义骑调了过来,全面包围梨庄。
“里面的人听着,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凉王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可以给你们优待。”
“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孩子,放下武器投降吧。”
“你们给所谓的主卖命,你们的主却放弃了你们,你们这么做值得吗?”
“……”
刷!刷!
回应他们的是一波箭雨。
“格老子的!”
李怀生气的拔出斩马刀,往前一挥,“全军听令,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
轰!轰!轰!
西北方向不远处传来数声轰响,接着那块地方就出现了几团烟雾。
呼啸声在他们头顶飞过。
轰!
几颗通红的实心弹,砸在梨庄的前院,里面应声传来了惨叫。
“谁在放炮!”
李信诧异望向开炮的地方,他们从哪里几次经过,那是一片居民区,当时没有任何察觉不对。
现在没了房顶,惊现了几座石砖垒成的炮台!
这是早布置好的。
所有的炮台正好以一个斜角对着梨庄,直接从侧面对梨庄的防御进行攻击。
如果里面的人依旧排成一排,抵挡外面的李怀,那么他们等于是排着队迎着大炮。
“黄明辉!”李怀眼睛一眯,只能是他了,他早预料到敌人不会束手待擒。
但是,他怎么在敌人眼皮底下,建筑好炮台的?
轰!轰!
呼!
又是一阵排炮,用的依旧是实心弹。
其中一枚炮弹正好打在了大门的门楼上,就像是石头砸在了积木堆里,顷刻间被粉碎。
现在,李怀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黄明辉不停止开炮,或者不调转炮口,他也没办法带人往里面冲。
轰!轰!
炮火扔旧在继续,方向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黄明辉那个位置地势高。
他能看到梨庄里面的情况,知道人堆在哪里。
炮火开始是往里面延伸,基本把梨庄的前院都给覆盖后,炮口又调转回来,轰炸梨庄的大门和院墙。
不一会儿。
李怀面前就成了一片废墟,可以看见里面横列的尸体,有些人在痛苦的挣扎。
还有些人已经成了……碎块!
炮火终于停了。
“冲!”
李怀长刀一指,李信早迫不及待,带着三百随从义骑,冲到了最前面。
凡是不放下武器的,不用任何废话,先杀了再说。
嗖的一声。
李怀发现手中的斩马刀不见了,杨冬不知道什么时候抢了过去,她没有往里面冲,时刻警惕在李怀身边。
她弓着身子,像是一只准备捕捉食物的饿狼,一会转头看左,一会转头看右。
但她不是乱看,仿佛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李怀以为她是紧张过度,没想过,杨凌云身边的侍从武官,经常和北荒开战的军人,怎么会有紧张过度的情况。
就在李怀去拿马背上的龙牙弓。
刹那!
眼前寒光一闪。
侧面猛的出现一个人影,一剑直接向他喉咙刺了过来,这名刺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隐藏在附近的,没有任何人发觉。
除了杨冬!
锵!
一声脆响。
杨冬早锁定了他的气息,就在刺客出现的瞬间,她挥动斩马刀一扫,把剑给劈开,偏离了本该刺中的地方。
刺客眼中闪过愤怒和不甘,就像是在埋怨杨冬多管闲事,他的目标依旧是李怀。
杨冬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用长刀画了一个圆,看起来普普通通,然而当她把这一刀挥出去。
周围的空气都泛起了涟漪。
李怀看着十分的眼熟,这不是当时过黄河的时候,王纯阳教他的刀法吗?
杨冬怎么学的比他还会!
刺客的第二击,不止没有刺中李怀,反倒被杨冬给打出去了十多米远。
轰!
杨冬爆发出小乘境的实力,像是一只飞鸟般的追了上去,迎头就是一刀。
把刺客再逼退了几十米远。
远远的离开了李怀的范围,那名刺客虽然落入了下风,却也是小乘境。
他们之间的战斗,估计不会短时间结束。
李怀也帮不上忙,抬起龙牙弓,搭上玄铁箭矢,射杀那些还在负隅抵抗的家伙。
李信则在前面稳扎稳打的前冲,整个队伍形成一个三角阵,像是扫把一样清理残余。
衙役大队热血沸腾,结果基本没捞到什么人头,衙役和军队相比,还是有点差距的。
何况这支随从义骑,还是李怀从洛阳带出来的,都是军中的精锐。
战场不断向内部推进。
庄子里的梨花也无辜被摧残,雪白的梨花,溅上鲜红的鲜血,原本纯洁的光辉不在,显得格外的妖艳。
战斗进行到一半。
部分敌人终于开始感觉到恐惧,他们发现,没有什么东西,是比生命更珍贵的。
有些人怕死而投降,有人怕死反而更疯狂。
战场继续推进。
梨庄绝大部分已经被清理干净,他们包围了最后一块地方,梨庄后院。
后院很小,就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这里没有种植一颗梨树,一切看起来都很普通。
丁玫就住在这里,也是在这里生产,她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应该都还在里面。
“停止放箭!”
李怀下令道,没再说别的,他怕敌人知道他的薄弱后,用孩子当人质。
“你,你们,还有你们几个,跟着我……我们……这边……那边……”
李信挑选了强壮有力的,组成一个小队,简单布置后,打算来一个奇袭。
轰!
李信一马当先,后面的人立即跟上,刷刷几刀刚砍死几个人。
“住手!”
“我们投降!”
中间的房子大门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把武器给扔在了院子里。
剩下的人也纷纷扔了武器。
李信一阵失望,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但这不失为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凉王,丁夫人想跟你说话。”
他们中有人说道。
都打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让他们投降的是丁玫。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听她的话。
“她想和我家王爷说话,就让她自己出来。”李信怕里面有诈,断然拒绝了。
李怀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虽然他特别好奇丁玫想说什么。
“你们请稍等。”
他们中几个人转身进去。
过了不久。
他们再度出来,抬着一把睡椅,丁玫就躺在上面,盖着皮毛毯子,面色白的和纸一样。
“你们都……退下吧。”丁玫很虚弱的说道,像是一句话没说完,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梨庄的人闻言,后侧到两边,立即被拿下。
李信安排人把丁玫包围起来,形成一个不大的圆环,中间留有不小的空间。
然后,李怀才走过去。
“你如果想要跟我卖惨,说你们多苦,大可不必,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李怀淡漠的说道,眉间有几分犹豫,拿孩子当筹码,这是人干的事吗?
但他实在太想知道了。
反正对孩子没有危险。
应该没事吧。
“我可以让人把你的孩子抚养长大,你只需要多告诉一些你知道的。”
李怀说出这句话,心里非常不舒服,甚至有几分后悔和自责,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害她。”
“谢谢!”
丁玫诚恳的说道,煞白的脸上有一抹慈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