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陇西破
“只要你成了我的人,只要你安心待在我的后院,没有人会发现你的身份的。到时候我们便能长相厮守了,你为我生几个孩子可好,男女都行,只要是你生的,我都会欢喜。”李赢又自顾自的饮了一杯,这才走到床榻前,将堵在马月离嘴里的帕子给扯了出来。
“呸,我马月离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马月离说的十分用力,可因着软筋散的缘故,她的凶狠都像极了娇嗔。
马月离一边说着,一边瞪大了双眸,只是因着床前燃着的合欢香,她的眸中湿漉漉的,即便是瞪,也带走难以控制的情欲,看的李赢一阵心悸。
凌宇捏紧了拳头,刚刚掀开瓦片时并没有注意,可这会儿他闻出来了,香有问题。他虽是医毒双绝,可现在他随身携带的,便也只有一把强力蒙汗药。凌宇掩了掩自己的鼻子,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他都要在这房梁之上被欲望蚕食了。
凌宇这般想着,便果断的翻身下了屋顶,又直接掀开了窗户,直接跃了进去。
“谁!”李赢虽喝了些酒,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的警觉还是有的,顿时便察觉到了有人进屋,腰间的剑也习惯性的拔了出来。
李赢一转身,正好迎上了赶来的凌宇。凌宇手中的蒙汗药轻轻一挥,李赢直接中招,可中招之前刺出的那一剑,还是扎入了凌宇的手臂。
“凌宇!”床榻上的马月离原本就已经双眸都湿漉漉的了,此刻看见凌宇中剑,更是抑制不住的要哭出来了。
“我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凌宇忍着痛将那把带着血的剑拔了出来,用剑将束缚着马月离手脚的麻绳给割开。
他小心翼翼的将马月离从床榻上抱了起来,轻声安抚道,“抱紧我,我带你回去。”
马月离那颗纷乱的心,此刻拥着他,突然安宁了下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双手勾在了凌宇的脖子上,凌宇揽着她的腰身,让她强撑的理智都快要消散了去。
凌宇在床榻前也吸入了不少还在燃着的合欢香,但他也无暇去顾及了,只抱起马月离便飞出了窗外。简单辨别了一下方向,凌宇便带着马月离朝着出城的方向飞去。
只是原本那城墙的高度,他独自一人还能勉强飞过去,可现在中了合欢香,又抱着一个浑身瘫软无力的马月离。凌宇想了想,带着马月离找了一间还灯火通明的青楼飞了进去。
战乱时期,青楼的生意算不上好,大多数青楼女子都在一楼的大厅里,陪着那些只有闲钱喝喝花酒的士兵们,所以二楼的房间基本都是闲置的。凌宇选了最里面的那一间,便悄悄带着马月离进去了。
“唔……”马月离此时已经云里雾里,被放置在了床榻上,便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在旁人耳里或许只是一声嗔怪,可听在同样中了合欢香的凌宇耳里,却像是在邀约。凌宇赶紧起身,走到了桌案前便将自己随身的小药包打开来,仔细翻找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以让两人都恢复理智的解药来。
可是遍寻无果,他又起身在房内巡视了一圈。屏风的后面有一个可供双人共浴的浴桶,内里竟还有小半桶的凉水,看起来像是备在这里洗漱的水,清澈见底,没有半分污浊。
凌宇想了想,这十一月天里,若是他们两人一起泡进这冰冷的水里,那合欢香的药效就算减了去,只怕也得重感冒一场。他是男人,这般苦应该他来受着。
于是凌宇将头直接栽进了那浴桶里,冰凉的水直接没过了他的眼耳口鼻,他的理智也渐渐回笼,身躯的燥热也缓缓下降了不少。凌宇在冰凉的水里泡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将自己的头拔出了水面。
一出水面便听见床榻上的马月离正难受的在扭着身子,衣袂摩擦间,凌宇再从屏风后探出头去看时,马月离已经将自己脱的只剩下一件……特别小的小衣。
那就小衣十分的紧勒,勾勒出她的丰腴,像是随时会跳脱的小兔子,就要蹦跶到自己的怀里来。
凌宇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取了块帕子,用凉水沾湿了,便直接敷在了马月离的额间。那凉水却是在马月离的额间迅速的蒸发了去,马月离也睁开了她那迷蒙的眸子。
“凌宇,”马月离睁开了她那依旧湿漉漉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凌宇的脸庞,她突然笑了,笑容里全是凌宇从未见过的缱绻。
“我在。”凌宇的心如擂鼓,却只能强行按压住,低声宽慰道,“不用怕,我来了。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知道,”马月离的眉眼都弯了起来,眸中的星光却半点不曾退却,甚至还带了些许邀约,“谢谢你来了,谢谢你在这里。”
凌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痴痴的望着还在凝视着自己的马月离。
马月离轻舔了舔唇角,笑着道,“我好渴。”
凌宇看着她那粉色的舌尖轻拭过的唇瓣,一晃眼便从干燥变成了湿润。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起身道,“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不用,”马月离却是轻轻扯住了他的袖角,用尽了气力的坐了起来,凑到了他的脸前,浅笑道,“这里有水。”
说完,她那粉色的舌尖便已经轻舔在了他的唇角,那里有着他湿透的发丝滴下来的水珠。他的唇角有,他的鼻尖有,他的眉梢也有。可她的舌尖掠过后,那些水珠便只余下一片柔软湿润。
“你不渴吗?宇哥哥?”马月离感觉的到他的僵硬,却也为着他的不回应而有些灰心。
“我……离儿,”凌宇抵抗不了她,原本她冷漠如同高岭之花时,他便抵御不了她,如今她变成了一只温软的小猫咪,翘着尾巴求他的安慰,他就更是难以自持。
可是他不确定,他害怕,他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害怕她清醒过来,会怨恨自己趁人之危。
“宇哥哥,”马月离有些失落的微垂了头,又低喃出声道,“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若我们都还活着,成亲可好?”
凌宇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求了那么久的美人,这是终于答应他了吗?她现在有几分清醒?又有几分发自内心?
他突然不想去知道了,反正就算明日她清醒过来后悔了,他也定然会奋起直追,直到她不再后悔为止的。
他早就认定她了不是吗?他总想听她叫自己宇哥哥,可她真的叫了,自己却怂的像一只缩头乌龟,真是可笑。
凌宇终于放弃了所有的理智,轻轻的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这一晚他们两人都没有睡,一夜的翻滚,还好有楼下的喧嚣,替他们掩盖去了他们的行踪。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两人,却是没有想象中的尴尬。马月离睁开眼睛,便看见凌宇正一脸的忐忑的在望着自己。
她有些想笑,也就真的笑了,笑中的缱绻让凌宇几乎沉醉。
她弯着唇角,难掩羞怯的小声道,“宇哥哥,我们该想办法回军营了。”
凌宇微怔,便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有些红了去。他有些狼狈的别过头去,点点头道,“离儿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去。”
马月离探出手去,手臂上有着昨夜疯狂的种种痕迹,她红着脸,还是勾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脸给掰了回来。看见他眼角的湿意,马月离有些忍俊不禁,却不知自己的眼眶也跟着泛起了红。
她小声宽慰道,“宇哥哥,我定不负你。”
话音刚落,剩下的话语便都被另一张嘴给吞噬了去。两人的泪交织在一起,有些咸,却又很甜。
只是这一日李赢封锁了城门,正在城中大肆搜索着他们两人的踪迹。事实上李赢从冰凉的地板上醒过来后,便封锁了城门,他搜索了大大小小的所有客栈,城中能藏人的地方他也几乎都搜了个遍。
只有这青楼,一楼始终有着出来寻欢的士兵,便疏于搜索了。
一直到了第二日,李赢遍搜无果后怀疑他们已经逃出了城去,他们两人才从从容容的从城门口直接走了出去。这一路走着,两人的手都始终牵着,不曾松开过。
第三日,马月离朝着陇西城发起了进攻,李赢站在城楼上,望着城楼下那意气风发的女子。她看向自己的眸中,再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只是一个不敢干的陌路人。没有爱,没有恨,什么都没有。
李赢没有出城迎战,只派了副将带了两万士兵出城迎战。马月离越杀越勇,身边有凌宇护着,两人合作的亲密无间默契无比,很快就将陇西城门给破了。
李赢纵马逃离时,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马月离。
悬崖上的那朵花,没有人去采摘,但却有人守护着,让她能继续无畏的妖艳在悬崖上。而他这曾经试图去采摘的人,大概就快要坠落崖底,尸骨无存了吧。
第272章 京郊会师
三方人马很快都来到了京城的近郊,三个方向包围着京城,城门关闭的十分严谨,而三方人马谁都没有进攻,只在城外守候着。
因为在京城里寻找言星瞳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回,而他们发兵的初衷,便是为了救出言星瞳。也因着这,三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言禅衣在自己的营帐里来回的渡着步子,已经是十二月初的天气,营帐里燃着暖炉,也不觉得寒冷。只是营帐外头早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将士们知道这几日都不会发兵,便也就燃着篝火烤着肉来进行短暂的休整。
言禅衣已经派了不少人进城去谈判,杳无音信。跟着一起混进去的探子,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仿佛进城便被吞噬了一般。言禅衣始终焦虑的摸着自己手中的镯子,她该服下一颗药丸,脱离了躯体进去找一找吗?
之前她便试过一次,默念着言星瞳的名字,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谷彤的脸,最后她睁开眼来,还是依旧在她的营帐里站着。她知道只有名字,没有相貌,她是无法去到那个人跟前的,所以她会更加的焦虑。
如今兵临城下了,她若进去一直跟着苏若水,能不能找到她的言星瞳?若是找到了,她又该如何先将解药给妹妹服下,或者又怎么样将妹妹给偷出来呢?
软肋就被苏若水攥在手心里,可苏若水却是连要求都不曾提起,就只这般僵持着。言禅衣焦虑着,最终还是将风月给叫了进来。
“我要服药了。”言禅衣言简意赅。
风月便秒懂了她的意思,虽然她一直不知道她做出来的那些药丸,自家小姐为何要吃,但隐约也有些猜测,便点点头道,“我就在这帐子里守着,不会让任何人靠近的。”
言禅衣满怀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仰头便将药丸给吞了下去。
再睁开眼,她已经站在了御书房里。
苏若水正坐在软塌上,怀中坐着一个不足三岁的小丫头,正咯咯的笑着,脸色虽然惨淡,但却是十分开心的。
言禅衣定睛看着小丫头的眉眼,果真如哥哥所说那般,和自己长得像极了,就连眼角下的红痣,都如出一辙。
苏若水的手指正轻轻的抚过那颗红痣,感受到她的视线,他的手指才顿住,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她,开口笑道,“你来了?”
“你看的见我?”言禅衣一脸的震惊,回忆起自己曾在他身边,但只是个魂体的时候,顿时有些窘迫。
随即也了然了,难怪,自己住在这后宫这般久,他竟然弄了个假妹妹来骗她,原来竟是早就知道了,她能灵魂出窍这件事。
“姐姐!”软塌上的小丫头一回头便看见了言禅衣,赶紧挥舞着小短腿便朝着言禅衣奔了过来。
苏若水挑了挑眉道,“星瞳竟然也看的见你。”
言禅衣蹲下身来,想将这个长得像自己的妹妹搂在怀里,妹妹却是直接穿过了她,一个踉跄便扑倒在了地上。到底还是个不足三岁的小丫头,瞬间便嗷嗷的大哭起来。
“徐嬷嬷,带言小姐下去。”苏若水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便朝着门外吩咐。
很快就有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将言星瞳搂抱在怀里小声安抚着,言星瞳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还没来得及多看姐姐一眼,便已经被抱出了御书房。
“你看得见我,所以不接受我派人来谈判,就是在等我亲自来。”言禅衣有些心疼小丫头眼中的泪意,但还是强忍着别过头去,望向了还在软塌上斜坐着的男人。
“嗯。”苏若水淡淡点头,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你看,我说了你终究是要回来的。”
“你将星瞳送入宫中,她是被李家当成了师姐的女儿,才会被下了毒的。”言禅衣说的十分笃定,面上一片严肃。
苏若水不再说话,起身坐直了身子,便开始煮起了茶来。
“你若肯交出我的妹妹,我会放你走。”言禅衣看着他的不疾不徐,终究还是主动开口谈起了条件。
“你的谈判太没有诚意。”苏若水没有抬眸,只静静的盯着茶壶里正在翻滚着的茶叶。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言禅衣已经没了耐心,她的妹妹晚一刻解毒,便多一份危险,她不想将时间耗在这里。
“我要你。”苏若水终于抬眸,眸光潋滟的望向了言禅衣。
“不可能!”言禅衣直接摇头拒绝,随即又道,“我已经是风允宸的人了,我不会再去跟你。”
“那你就带人攻进来吧,我会和你的妹妹死在一起。”苏若水自嘲的勾起了唇角,可握着茶镊子的手,却是青筋凸起。
“你!”言禅衣气极,却也半分不能奈何于他,只能低声道,“换一个条件,我定会为你争取。”
“真的?”苏若水的语气里似乎满是期待,微微侧头想了半晌,才又道,“那我要好好想想,你等个三年五载的,再来问我吧。”
“苏若水!”言禅衣简直怒不可遏,刚刚还以为他真的会愿意换条件,结果却只是在耍她玩儿!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夫君。”苏若水的茶已然煮好,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轻轻吹过抿上了一口,才继续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摄政王妃,却去与他人颠鸾倒凤,言禅衣,你对得起我吗?”
言禅衣微微怔了怔,知道虽然自己是被迫与他成亲,但他说的也都是真的,这件事,是她不厚道了。
“禅儿,只要你跟我走,这江山谁想要便谁拿去,你的妹妹也定会平安无事。”苏若水看见她面上的动容,赶紧趁热打铁的相劝。
“我说了,换一个条件。”言禅衣微垂下了头,不想再看见他满面的期待,“我不想杀你,苏若水,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我们上辈子是很好的朋友,只是你不记得了。”
“朋友?上辈子愿意和你做朋友,不过是以为自己的时间还长,而你的身旁也没有旁的人罢了。”苏若水自嘲的笑了笑,“可最终我什么都付出了,一样得不到你,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我要做你的朋友?我要得到你,我要每日和你相伴,我要你的眸中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人!”苏若水已然有些情绪失控,讲话的语气都带着嘶吼。
“你……你记起来了……”言禅衣楞了楞,又疑惑道,“可那应该是你的下一世,你怎么会记起来?”
苏若水魅惑的笑了起来,温柔问道,“那你可想记起我的上辈子?我可以帮你。”
“不,我不想。”言禅衣摇头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起这样的话,她莫名的心殇。
“不想也没用,时候到了,你就会记起来的,躲不掉的。”苏若水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心中知晓,若她真的记起来了,只怕连朋友都不会再愿和自己做了吧?
“既然谈不拢,你便走吧。不要妄想能从我手中带走言星瞳,她一直就在离我十丈之内,而这十丈,足够我在你的人冲过来之前,杀了她了。”苏若水依旧笑着,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口中说的话更像是在故意激起言禅衣的恨意。
“何苦非要鱼死网破?苏若水!给自己留条活路不好吗!”言禅衣心中憋闷着,她知道她若是走了,下次再见,定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哈哈哈,想想星瞳那细嫩的脖子,我大概只需要用一成力,便能将她掐断了去吧。”苏若水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言禅衣,笑的越发妖冶起来,“活路上如果没有你,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言禅衣满心的气馁,紧紧的逼视着他,不知不觉间眸中已经满是泪水。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你只是自私,只想满足自己。”言禅衣在第一滴泪滑落之际仓促的转过身去。
她闭上双眸,再睁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营帐里的风月正坐在她的床榻前,无措的给她的躯体擦拭着泪光。
她不想回到躯体里去,也不想再去找任何人,她只想一个人待着,静静的待着。
只是这一次好像并不受她的控制,她能感觉到那股特别的吸力,似乎是要将她吸到另一个世界去,她只一阵头晕目眩,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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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面前赫然是一株桃树,满树的芬芳。
树上一个八九岁的少年,正踩着树枝跳跃着,芬芳漫天飞舞着,树下有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举着篮子试图想接住这些芬芳。又忙又乱,却笑的恣意奔放。
“水哥哥!够啦够啦!够王嬷嬷给我们做桃花糕啦!”树下的小丫头满眼的星光,也不知是在看着树上的少年,还是看着这漫天的芬芳。
言禅衣静静的站在树下,望着树下的丫头,那张熟悉的面庞,定然就是她自己了。
“好,水哥哥不跳了,留些花瓣等明日禅儿还想吃桃花糕了,水哥哥再来给你踩花瓣。”树上的少年一跃而下,眸中脸上都是宠溺的笑意。
言禅衣望着少年眼角眉梢都是笑,却长着苏若水那张高冷神圣的脸。
第273章 明日攻城
两个孩子提着一篮子的花瓣,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言禅衣的跟前。
言禅衣只微微迟疑着,便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追了过去,场景却变幻着,不再是那个宽大的府邸,成了一座破败的小院。院子里没有了桃树,只有两间破败的木屋。
“水哥哥为什么要去从军?再等几年禅儿就及笄了,就可以嫁给水哥哥了。”小小的丫头已经长大了不少,她凄凄艾艾的紧紧攥着高大少年的衣角,哭的都快背过气去,“水哥哥是不喜欢禅儿了吗?水哥哥走了,王嬷嬷也病重了,禅儿要怎么办?”
少年废了很大的劲,将少女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掰开来,将自己的衣角一点点的从少女的手中扯了出来,低声道,“水哥哥要去成长,禅儿也要学着自己长大些了,没有人能护你一生一世。”
少年说完便走出了破败的院落,少女亦步亦趋的跟着,见少年挤进了出城的大队士兵人马里,她还依旧跟着,最终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少女不知所措的大声哭泣着,少年走的头也不回。后来又来了一个小公子,轻轻的将还在哭泣着的少女扶了起来,因着不放心,还将少女送回了家中。
看着她落魄的院落,和缠绵病榻的嬷嬷,小公子于心不忍,请来了大夫,还留下了银子。
大夫看过诊后,才告诉少女,嬷嬷不是病了,是中毒了。慢性毒药,最多还能撑一年。
少女一脸的懵懂,在嬷嬷的床榻前哭了又哭,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与世无争的嬷嬷,谁会用慢性毒药来害她?然后这一切的答案,在嬷嬷醒来之后,都一一告知了她。
原来竟是水哥哥的父亲故意攀咬,才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才害的自己的父亲身首异处。两个大宅子里,几百号人,就因为水哥哥的父亲站错队伍帮着谋反,顷刻间这些人命便都烟消云散了去。
水哥哥害怕着少女知道真相后会恨上了自己,所以才下毒,想要毒死她身边最后的忠仆。
少女在房间哭了几日几夜,最终还是心善的选择放下,放下过往那些仇恨。即便是水哥哥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但那不是水哥哥的错。少女这样想着,虽然心中隐隐的刺痛,但还是不愿放下那个相伴几载的水哥哥。
水哥哥从军的这几年,杳无音讯,王嬷嬷只撑了半年。少女倚靠着自己,每日做出些糕点来送去大酒楼里去售卖,日子也还算过的下去。还有一个俊秀的少年,偶尔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言禅衣就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便泪目,那少年,是她的小和尚。他们之间的缘分,竟然也早就开始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幻境中的场景飞速变幻着。言禅衣看着这一世的自己,渐渐长成了窈窕的淑女,而小和尚也成了翩翩君子。终于,水哥哥也从军回来了,成了威武将军。言禅衣看着苏若水为了复仇而将自己拒之门外,而那小小的自己,也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寻得了真正的爱情。
然后转眼间,一切却又变了。小和尚成了高高在上的少年皇帝,言禅衣以苏若水妹妹的名义,进了宫成了禅贵妃。一次又一次的刺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小言禅衣对苏若水仅存的兄妹之情也消耗殆尽。
终于在某一天,苏若水以病体求得了贵妃娘娘的出宫看望。一场阴谋算计后,她失了身,而他,失了心。孱弱的小言禅衣一回到宫中,便悬好了白绫,准备自我了断,言禅衣在一旁看的揪心,却也无能为力。
然后小言禅衣并没有将自己悬挂于那白绫之上,而是静静的坐在了地上,垂着泪爱抚着自己的肚子。她不再愿意见小和尚,言禅衣知道,她是心存愧疚的,觉得无颜相见。言禅衣也知道,她的死志已存,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她暂时的放过了自己。
果然,在小言禅衣生产之日,她吞下了苏若水为小和尚准备好的毒药。她救无可救,对着苏若水说道,“苏若水,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想要遇见你。”
言禅衣只在一旁旁观着,泪流满面,她很想上去帮帮她,可她救不了她。
她给孩子取名叫又夏,因为她在夏天里遇见了她的郎君,又在夏天爱上了他。而她的郎君,义无反顾的吞了剩下的毒药,宁愿和她一起共赴黄泉,也不愿留在这世间独享富贵。
一幕幕像是倍速播放着的电影,言禅衣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看着看着又止不住泪。
小言禅衣和小和尚的生命已经戛然而止,而言禅衣还卡在这部电影里。她看着苏若水担负起了所有的责任,一边当着爹,一边当着娘,一步步将风又夏捧成了一代明君。风又夏,风允烈,上辈子竟然是她和风允宸的儿子。
功成身退之时,他选择了自尽,用毒死了小言禅衣和小和尚的毒药。弥留之际出现了一个老头,苏若水唤他师父,言禅衣也认了出来,这是玄清散人,竟还有着这样的渊源。
她明明就站在旁边看着,却听不真切他们二人的对话,她越是好奇,越是模糊不清。
终于她放弃了,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苏若水终于断了气,幻境也一并消失了去。言禅衣再一睁眼,已经又回到了原本的那处营帐里,风月还在给她拭着泪,她在梦中哭到岔气都不自知。
“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风月见她终于醒来,忍不住松了口气。
“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言禅衣摸着脸上的冰凉,缓缓的坐起了身来。
风月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给她把了把脉,确定她无事,这才安下心来。
“你先去歇着吧,我没事的。”言禅衣安抚着拍了拍风月的手,顿了半晌又道,“通知下去,明日攻城,另外,找几个最擅射箭的人过来,言星瞳一直和苏若水在一起,明日定然会一起出现。找机会,在他对我妹妹不利之前,射杀他。”
风月闻言不再多问,点点头便退下了。
言禅衣此刻的脑中百转千回,苏若水上一世的一幕幕,还有她自己上一世的一幕幕,搅得她的心躁动难安。她知道,这里面有着一个极其关键的人物,玄清散人。
可现在这些都不是她该去烦恼的。
她知道了苏若水上辈子对自己做的一切,一步一步将那个自己逼入死路,将一个就要做母亲的女人逼的生完孩子就服毒自尽。她心中原本对着苏若水的那一点情谊,此刻已经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
明日一战,若苏若水愿意放下言星瞳,她就算拼尽自己的性命,也会给苏若水留下一条活路。可若他真的那般执迷不悟,她定会亲手斩杀了他,不留任何情面。
这一夜,言禅衣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再睡去。刚刚的幻境一幕幕的不断重演着,她明明只是个看客,此刻却是亲身经历般的,让她胆战心惊,让她肝肠寸断。
其实如果是现在的她去重新那般经历,她断然是不会在生完孩子之后便选择自尽的。哪怕苏若水真的拿着那件破败的肚兜去告知风允宸一切,她相信风允宸也不会为之所动。
看着上辈子风允宸服下毒药时的眼神,她知道,风允宸定然是知道一切的。知道她被迫委身于苏若水,知道她心存死志,也知道她有多么爱自己。所以他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同她殉情。
言禅衣此刻突然很想很想她的小和尚,他们之间已经有半年未曾通信。他没有给自己写信,大约是不忍那些情意绵绵的话,软化了她坚如磐石的斗志。而她也没有给他写信,她怕他会来找她,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奔向他的身边。
过了明日就好了,过了明日,她便可以带着她的妹妹回石洲。妹妹交给父母之后,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做他的皇后了。
第二日卯时,天才微微亮,先锋军便已经集结在了一起,等着言禅衣的发号施令。
言禅衣这一夜并没怎么睡,所以她比所有的先锋军都先到达集结地点。
“云天机,马月离你们二人留下来,带领西边城门和南边城门的将士待命。”言禅衣已经严阵以待,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道,“云玄机和凌云带两百轻兵,跟我先偷偷进城。我们先入了宫门的,放紫烟,城外的将士见紫烟,便开始攻城!”
“是!”众人众志成城,大声回应。
言禅衣不再多言,带着自己的人,便朝着京城城楼处而去。京城太大,并不是每一处的城墙都有城门处那般高大那般坚不可摧。云玄机对京城早就滚瓜烂熟的,于是由他引导着,很快便寻到了一处不算太高的城墙。
言禅衣一声令下,两百轻兵互帮互助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全都从低洼处翻墙而入了。言禅衣的轻功也并不弱,所以她自觉的做了殿后的人,只是她的身后,还有着云玄机。
第274章 最后一壶酒
等两人翻墙进了城后,凌宇已经带着一对轻兵消失于小巷之中了。言禅衣将剩下的一百多人又分了两只小组出去,负责扰乱宫门口的防卫。而剩下的不到八十人,则由自己和云玄机一起带着,等宫门口的秩序乱了之时,他们再寻机会直攻宫门。
很快皇宫的角门处已经开始有厮杀声传来,言禅衣带人守着的这边侧门口的侍卫还在犹豫着,另一边的角门也传来了求援的哨声,侧门口的侍卫长很快敲响了战鼓,随即带着大部分人朝着两边的角门赶了过去,而这侧门口,已经只剩二三十个侍卫在紧张的守着了。
言禅衣不再犹豫,朝身后的云玄机递了眼色过去,便带着所有人直奔侧门而去。七八十人对阵二三十人,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二三十个便全被诛杀,宫门也被撞开了,言禅衣带着自己的人鱼贯而入,一进入皇城宫内,她立即点燃了信号弹。
紫烟瞬间燃起,袅袅的烟雾瞬间便炸开在天际,在空中划出了紫色的痕迹。城外驻扎的马月离和云天机一见到燃起的烟雾,立即下令,吹响了号角。两边城门各五万大军,顷刻而起,朝着城门发起了进攻。
言禅衣只带着七八十人,可是一路朝着金銮殿走去,却只有寥寥几百士兵,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毕竟他们言家军围城已经几日了,原本京郊的士兵都撤回到了京中,这宫里不该只有这么些侍卫士兵的。
言禅衣狐疑着,却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只是走到金銮殿的台阶下,她抬头便看见了苏若水。他没有揪着她的言星瞳,只是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
言禅衣身后有急功近利的士兵看见,立即提刀砍了过去。苏若水一个甩袖,士兵瞬间便被扫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鲜血后便没了声息。
言禅衣微微停顿,轻轻瞥了一眼身后的云玄机。云玄机会意,朝着最后的几个士兵比了比手势,士兵立刻悄声退了下去。
“言星瞳呢?”言禅衣没有跨上台阶去,而是就抬起头来,凝视着御台上站着的一身白衣的苏若水。
“在……”苏若水笑了笑,温柔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若是你自己去找的话,估计只能找到一具尸体了。”
言禅衣眸中的狠厉图穷匕见,她望着苏若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苏若水却是张开了双手,面上依旧是那和煦的笑容,几个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刚刚偷偷退下的士兵全都被他摔在了两人之间的台阶上。
言禅衣微微蹙眉,还是没有动。
“你进宫进的这么顺利,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疏于防范了?”苏若水的神情里不带任何情绪,温柔的笑容像是一张面具。
言禅衣闻言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她身后的众人便也都跟着,将刀剑立于胸前,摆好了防御的姿势。
“昨天回去之后,是不是都想起来了?禅儿?”苏若水压低了声音,似乎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一世你的软肋变多了,我却不敢再那般强迫于你,我又要输了是不是?”
“我们之间,何来的输赢?”言禅衣想起昨夜的幻境,心中瞬间百味杂陈,看向苏若水的眸光也变的分外复杂。
“我煮了一壶酒,共饮一杯无?”苏若水朝着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道,“城外的大军虽然被我拖延住了,但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如今我已经是你的瓮中之鳖了,我只想最后,再和你喝一杯酒。”
言禅衣面露犹豫,脚却已经朝着台阶上走了过去。
“禅衣!”身后的云玄机忍不住开了口,人也已经快步走了上来,扯住了言禅衣的盔甲,“不要去,我们可以耗在这里,苏若水今日必死无疑。”
“我知道,”言禅衣回头对着云玄机笑了笑,又道,“可我答应过我自己,若是言星瞳无事,我愿给他留一条活路。现在我要去看看,我的妹妹如何了。”
云玄机犹豫着,攥着言禅衣盔甲的手没有半点松动,言禅衣深深的看了云玄机一眼,云玄机到底还是松开了她的盔甲,收回了自己的手。
言禅衣又朝前上了几个台阶,云玄机大声喊道,“两刻钟,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言禅衣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云玄机,笑了笑颔首道,“好。”
言禅衣走上了御台,苏若水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进了金銮殿里。言禅衣便也不多言,直接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了金銮殿里。
两人一进金銮殿中,金銮殿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关上了去。言禅衣能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过来,似乎已经将金銮殿的门口团团围了起来。
言禅衣有一瞬间的怔楞,但见着苏若水已经盘腿坐在了龙椅下新安置的小案几前。言禅衣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过去,默不作声的坐下了。
案几上一直有个小茶炉在燃着,淡淡的酒香也一直在飘散着。言禅衣闻不出是什么酒,却也觉得这酒香扑鼻。
苏若水提起酒壶上的竹柄,往言禅衣面前的小酒杯里倒了一杯,这才往自己面前的酒杯里也倒了一杯。他没有多看言禅衣一眼,轻抿了一口才道,“冬日寒凉,暖酒可以给你暖暖身子。”
言禅衣没有端杯,只淡淡的看着她。她还记得,苏若水的上辈子,是如何明知道自己的酒里被人下了药,还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讲酒饮下的。
“不用怕,”苏若水似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来,嘲讽的勾了勾唇角道,“上辈子我强迫了你,最终逼死了你。我很后悔,这辈子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言禅衣十分自然的笑了笑,却依旧没有端起面前的酒杯,她凝视着苏若水道,“这酒里可能没有那些青楼秘药,但也很难讲会不会有什么软筋散,让你能轻而易举便将我给带走。”
苏若水的眸中闪过一丝受伤,苦笑着,端起了言禅衣的酒杯,便兀自饮尽。
“我随你进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言禅衣望见了他眸中的受伤,也依旧不为所动的开口道,“言星瞳在哪里?”
苏若水没有回答,而是又给两人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才继续开口道,“昨夜我也都想起来了,你的上一世。”
言禅衣微垂着头,不言不语。
“你的上一世里的那个我,竟然是带着所有的记忆的,所以对你千依百顺,从不敢逼迫你做任何,除了守护着你之外,他真的是个软蛋,连心悦于你都不敢说出来。”苏若水自说自话,自斟自饮。
“不过我也能理解,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将你往远处推去罢了。言禅衣,你究竟有没有心呢?我……”苏若水突然哽咽了,眼眶也是一片湿润,后面的话不知是说了,还是没说。
“其实若能一辈子都像你的上一世那样也不错,每天都在一起,一起饮酒一起议事,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亦是你的……”苏若水又喝了一杯酒,原本温好的一壶酒,已然就快要见底。
“别喝了,”言禅衣压住了苏若水又要举杯的手,用了十成的力气,开口已经失去了耐性,“告诉我,我妹妹究竟在哪里!”
苏若水却是轻而易举便绕开了她的手,笑了笑,将杯中酒尽数倒入了嘴里。
他似乎是有些酒劲上头了,整个双眸都有些红红的,他还在笑着,却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你陪我喝完这壶酒,我便告诉你。”苏若水的声音里带着祈求,像一只卑微的小狗。
言禅衣蹙了蹙眉,但还是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苏若水笑了笑,笑的诚挚又卑微。言禅衣心中掠过一丝难受,她是不愿看到他的卑微的,他明明宛若谪仙,永远霸气又内敛,永远高高在上。
可是为了这些虚浮的情爱,他卑微如尘埃。是她的错吗?是吗?她只是不爱他,她只是从头到尾都不爱他而已。这有错吗?
面前的酒杯又被倒满,苏若水端着酒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她终是不忍,端起了酒杯喝他的杯盏轻轻碰过。玉质的酒杯发出叮铃的声音,很是悦耳,也很是冷漠。
“酒倒完了。”言禅衣看着他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都倒入了杯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端起了酒杯,对着苏若水道,“我说过的都算话,只要言星瞳没事,我定不会让你死去。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我便派人送你过去,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了你。”
苏若水淡淡的笑着,碰了碰她手中的酒杯,仰起脖子将杯中酒喝尽之时,他眸中隐忍的泪珠也终于坠落了出来。
言禅衣也在仰头喝酒,她没有看到那坠落的悲伤。等她放下了酒杯之时,苏若水的脸上,没有了半丝刚刚落泪过的痕迹,他的脸上甚至还坠着笑。
“现在,可以把言星瞳还给我了吗?”言禅衣笑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笑,竟然有些想要哭。
“来人。”苏若水冲着侧间的门喊道,“将言星瞳带上来。”
言禅衣闻言,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第275章 苏若水之死
她以为,妹妹还好好的,苏若水也愿意合作,皆大欢喜,她不用去杀了他了。
可是当她看见几个宫人抬着一个罩着白布的春凳上前来时,她的笑凝固在了唇角,眸中闪过千百种情绪,最后全都化成了杀意,凝向了苏若水。
“什么意思?”言禅衣已经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依旧盘腿坐着的苏若水,满目的不敢置信。
苏若水也淡淡的起了身,抚平了自己身上的褶皱,缓缓走到了旁边的龙椅上坐了下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今日皇上被反贼言禅衣所杀,皇上弥留之际将江山托付与朕,命朕即刻登基。”
言禅衣完全不明白,只怔怔的看着龙椅上的苏若水,开口问道,“我妹妹呢?言星瞳呢?”
苏若水望了一眼殿中盖着白布的春凳,那白布下笼罩着的身躯,明显是一个孩子的。
他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来晚了,昨日你走之后,她毒发了,竟然敢咬朕,朕一时生气,将她给掐死了。”
“苏若水!你敢!”言禅衣眼中的泪顷刻间便喷涌而出,袖中的剑已经被她握在了手心里,直直的指向了龙椅上的苏若水。
“你要亲自去撩开那块白布看看吗?”苏若水淡淡的笑着,似乎并不在乎指在自己脸上的利刃,继续道,“真是可怜啊,她还挺喜欢朕的,昨日她死的时候,眼睛瞪的好大,一脸的不敢置信,哈哈哈,现在你的大军应该都被朕的士兵给灭完了吧……”
苏若水的话没有说完,言禅衣的剑已经朝着他的心窝处插了进去。苏若水还在笑着,却又不似刚刚那浮夸的笑,而是带着解脱的笑。
言禅衣怔住了,望着他的神情,她的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层的迷雾,她拨不开,也看不清晰。她想要抽回自己的袖剑,可苏若水却是伸手拉住了她握剑的手,将她又朝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几步。
袖剑本就不长,等言禅衣被苏若水拉到了身前时,整把袖剑已经只剩下剑柄还在外面了。
言禅衣望着口吐鲜血的苏若水,他还在笑着,笑的如同春日的暖阳,笑的如同初识的模样,她突然之间明白了。
她又被他骗了,他骗她喝酒,只是为了她能在此时更快的丧失理智。他早就打算好了,要死在自己的手上,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将她骗进了金銮殿,将她的剑骗进了他的心口。
言禅衣一脸的泪水,却只会呆呆的望着眼前还在吐着血的男人。
“别怕,”苏若水的嗓子有些哑了,声音里只剩气若游丝,但他还在笑,“我们的三世情缘,这是你的第三世了,你再也不会遇见我了……”
“这个结果就是我所求,你……咳咳……”苏若水的脸色越来越白,已经白的像一张崭新的宣纸。
“别说了!”言禅衣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她回头冲着身后的宫人大喊道,“去叫御医来!快去!”
苏若水闻言笑意又深了几分,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道,“不必了,禅衣……最后……咳咳……让我……抱……抱抱你……好不好?”
言禅衣没有拒绝,便任由他环住了自己的腰身,他将整个头颅都倚靠在了她的胸口处,他的头很沉,压的她都有些喘不上气。
他的手搂的紧紧的,像是用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你的解药……星瞳……昨夜已经……现在就……就在禅思殿……休息……”
言禅衣没有说话,她感受到搂着自己腰身的手渐渐松懈了,便下意识的将苏若水的头紧紧的搂住,口中低喃着,“不要……苏若水!我说过,你要活着的!”
“谢……谢谢你,出现在……在我的……生……生命里……”苏若水的嘴角还噙着缱绻的笑,可双眸却是已经缓缓闭上了。
言禅衣腰间的双手突然绵软无力的垂了下去,言禅衣抱着苏若水的头的双手又紧了紧,眼中的泪水不停的低落在了那已经没了鲜活色彩的头颅上,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言禅衣浑浑噩噩的抱着已经渐渐僵硬的苏若水,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龙椅前。
身后的厮杀不绝于耳,可言禅衣依旧一动不动。身后的厮杀戛然而止,言禅衣还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直到风月走上前来,将她敲晕了过去,她紧紧抱着苏若水头颅的双手才撒开了去。
昏睡间,却是又入了另一场幻境。
她看到西装革履的苏若水,一个一个化验室的跑着,忍着剧痛取骨髓,取细胞,最后看到检验结果没有一样匹配的时候,苏若水在她的ICU门外跪着哭了。
她看到苏若水将所有的产业贱卖,将公司的股份也抛售,拿着所有的钱,他请来了利坚国黑市最好的医生团队,贿赂了医院的高层。
她看到苏若水躺在她身旁的手术台上,医生从他的身体里割下了一个肾,半个胃,还有一堆直肠,然后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被一一塞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看到苏若水面如金纸的在病床上醒来,逼着医生给他扎了几针肾上腺素和杜冷丁,逼着医生将已经在苟延残喘的他推到了自己的ICU里。
她看到苏若水未曾干涸过的眼眶,直到病床上的自己悠悠转醒,他才有了那缱绻的笑容。
她看到她连一句骗人的承诺都说不出口时,他眸中的痛楚。她看到她的手从他的掌心滑落后,他崩塌的泪腺。她看到她死了,他便也就那样倒在了她的床边。
她看到他为他们置办好的坟墓,没有合葬,却是左右邻居。她的墓碑上有被他偷拍的笑靥如花,而他的墓碑上,却是一张朝着她方向的侧颜,那眸光,亮过他活着时的光。
言禅衣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此时的大周,武将还活着的全都归顺,李赢死了,被马月离亲手杀的。文臣大多都自愿归顺,因为有很大一部分,都和当年的玄机公子有着各种渊源。
一切都好,只差个皇帝来坐镇了。
言禅衣醒来并没有见到言星瞳和风月,风月说言星瞳身上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还是要尽快使用洗髓丹和药浴将身体净化一遍,不然那些已经有了损伤的内脏,也会让她熬不到及笄。
所以风月没有等她醒来,便直接带着言星瞳走了。
她醒来时,枕头旁边有一封书信,信封上没有姓名。打开来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是苏若水的笔迹。
“在我有了你上一世的记忆之后,便觉得这一世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你总以为我想要得到这个皇位,但其实,这皇位于我而言,不过是为了配的上你贵不可言的命格。
我早就想过,你想做皇后,我便是反了天也要做上皇帝。你若是想做女皇,那我便辅佐你坐上龙椅。一切都是我的设计,设计死在你的剑下,不过是为了,你能永远记得我,至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存在。
还记得我们在李家藏宝洞找到的红狐皮吗?我觉得很适合你,所以亲手给你缝了件披风,天凉了,希望你能穿上试试。
我很坏,故意死在你的手上,就是想要你记得我一辈子。所以,请不要忘了我。
现在我去你的上一世了,我会好好照顾你,陪伴你。保重。”
言禅衣放下了手中的信纸,眸中有泪凝结,却到底没有落下来。起身便望见,屏风上挂着那件火红色的披风,那片红,像极了苏若水隐忍的眼眶。
言禅衣摸了摸,犹豫着,还是将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郡主,你醒了。”春巧听到屋内的动静,推门而入,见到言禅衣,便赶紧跪下了身去。
“春巧?”言禅衣有些意外,“你还在宫中?”
“主子让奴婢走,可奴婢……不愿走,郡主若是不嫌弃,便将奴婢留下来,郡主若是不想再看见奴婢,奴婢也任凭郡主处置。”春巧整个人匍匐在地,态度谦卑至极。
“你先起来吧。”言禅衣揉了揉眉心,这皇城破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等着她去烦心的,可这是苏若水的人,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安置。
“你……先去太后宫里,还有,你应该知道那个叫谷山的暗卫吧?他可还活着?”言禅衣想了想,现在既然还在后宫,应该先将师姐给送出去的,如果她愿意的话。
若是一辈子只能生活在这个牢笼里,被自己所欺骗的话,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谷山……谷山已经带着太后逃了……”春巧站了起来,有些惶惶不安的说道,“昨夜主子突然将我们几个心腹叫到了一起,众人都听出来他像是在交待……交待后事,然后谷山就……”
“如此……也好。”言禅衣暗暗吐出一口浊气,以师姐的功夫,她若是不愿跟着谷山走,定然是不会走的。其实师姐那么聪明的人,或许早就知道和她有肌肤之亲的人并不是苏若水了吧。
“你为何要留下来?”言禅衣也明白了,昨夜苏若水便遣散了他们所有人,只是还有人不想走罢了,“除了你,还有谁也留下来了?”
第276章 等着登基
春巧还没开口,就先红了眼眶,哽咽道,“只剩我和博文了……”
言禅衣想了想,记起了博文是谁,那个陪她去竹青山上找血焰真芝的暗卫头子。
“奴婢和博文都是孤儿,从小便被主子收养在了身边。现在主子没了,我们也无处可去。想到主子在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人……我们便想替主子继续守护着他唯一的念想……”春巧一边说着,一边抬眸望着言禅衣。
言禅衣微红了眼眶,点点头道,“想留就留下吧,横竖我也养的起你们。若是以后跟着我回石洲了,说不定还能为你们寻个好姻缘。”
春巧听到她说回石洲,忍不住怔了怔,却也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现在朝堂上什么情况?我的人呢?”言禅衣见春巧没有异议,便抬脚朝着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着。
“除了言王爷和言都统跟着风月小姐赶回石洲了,其他人都安置在各个宫殿里等着郡主醒来了。郡主想见谁,奴婢这就去通传。”春巧十分乖巧的应着话,又问道,“郡主睡了三天,该是饿了吧,奴婢在小厨房一直温着粥,现在去给您端来?”
“好,去端粥吧。”言禅衣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是真的空无一物,“我自己叫人,你去小厨房吧。”
说完言禅衣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号弹,直接便在院子里点燃了。她现在虚弱的紧,可没力气去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去寻人了。
春巧在旁边暗暗扶额,转身便朝着小厨房那边走去。
不一会儿,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到了。风华和风流是最先到的,一见春巧正好端了粥过来,风华眼神闪烁着,凑近言禅衣的身边小声问道,“这是苏若水的人,她若想替她主子报仇,在你粥里下毒怎么办?”
言禅衣闻言忍不住白了风华一眼,故意气咻咻的道,“那我昏迷的时候,你去哪儿陪郎君去了?”
风华一愣,随即一整张脸都涨红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恶狠狠的瞪了身旁的风流一眼。不过她也听明白了言禅衣的意思,略带审视的将春巧一番打量之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言禅衣的一碗粥刚刚喝完,人总算是都到齐了。二师兄一来,便煞有介事的抓起言禅衣的手,把起了脉来。众人也都不出声的等着凌宇,毕竟言禅衣一晕就是三天,也有些吓到众人了。
“没事了……”凌宇犹豫着开口,明显有话没说出口的样子,让众人的心又有些玄乎起来。
言禅衣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只坦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抬头问道,“朝堂上如何了?可有找到先帝的九皇子?”
众人面色又古怪了几分,只有云玄机十分坦然的回答道,“找是找到了,不过被苏若水放逐之后无处安身,又被骗光了钱,我们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他已经不太适合做皇帝了。”
言禅衣微蹙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开口问道,“什么叫不太适合做皇帝?”
“他……听信谗言,买了本武功秘籍想学武,结果那本武功秘籍第一页就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云天机有些想笑,但还是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笑意。
“……”言禅衣露出了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想了想又问道,“那七皇子呢?”
“也找到了,但是已经疯了。”马月离神色淡淡的,很明显谁来做皇帝,她都不甚在意。
“……”言禅衣想象了一下一个疯子来做皇帝的场景,只好又问道,“先皇可还留有什么子侄之类的?实在没有,八公主人呢?”
“子侄是真没有,先皇当年登基,可是把自己的兄弟都赶尽杀绝了的,除非去找开国皇帝的兄弟后人,不然这近三代恐怕都拿寻出一个男丁来了。”风流开了口,他在大周后宫潜伏了这么久,自然最清楚这宫中秘史。
“八公主找来了,原本是要和亲的,走到半路大昌灭国了,她便一路破罐子破摔的,养了许多面首。”云天机想起昨日去公主府上看到的一幕,只觉得辣眼睛,随即又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满脸的揶揄,“八公主说了,想让她登基为帝,必须让玄机公子做她的皇夫。”
“天机!”云玄机一脸的窘迫,若不是这里人多,他早就脱了鞋子来砸他这臭弟弟了。
言禅衣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一脸狡黠的看着云玄机道,“不知玄机公子,意下如何?”
“为了江山社稷,我倒是愿意的。”云玄机也奸诈的笑了,望向言禅衣道,“就是不知道郡主大人回了石洲,如何同自己的安姐姐交待呢?”
言禅衣闻言立刻闭了嘴,赶紧甩甩手道,“好了好了,不许说笑了!”
众人顿时笑成了一团,仿佛已经看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安星辰,正骑在言禅衣的脖子上问她要夫君的场景来。
“好了,现在到底怎么办啊?江山打下来了,可是交给谁呢?”言禅衣笑过后,立刻又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问题,”云玄机淡淡开口道,“大周顾家也没人能挑大梁了,可先皇不是还立了个异姓王爷吗?异姓王爷若是放在民间来说,那就是先皇的结拜兄弟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爹来登基?”言禅衣瞳孔一缩,光想想自己爹爹那好骗的性子,已经开始为大周的未来担忧了。
云玄机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难道是我哥?可是我哥的腿……”言禅衣面露难色,哥哥的腿反正也医好了,倒是无所谓,可是哥哥那和自家爹爹如出一辙的性子……
这些都放在一边不说,反正找几个厉害又忠心的臣子辅佐也是可以的。可是他们又会愿意吗?操劳不完的国事,哪还有时间在家含饴弄孙儿女情长?
“其实朝臣们都商议过了,众人都觉得……”云玄机轻咳了咳,有些不敢抬头看言禅衣,“众人都觉得,这江山谁打下来的就该谁守着。”
言禅衣:???
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开口问道,“所以他们是看上谁了?”
“你!”众人异口同声,全都看向了言禅衣。
“……”言禅衣的眉心突突跳了几下,不知道现在装晕,能不能逃过此劫?
“你也不用纠结了,”云玄机站起了身来,笑眯眯的说道,“你的龙袍已经由尚衣局在赶制了,钦天监也看过日子了,三日后就是你登基的日子。”
“对,你也不用着急,你登基了,我和月离便留在京城陪你了。安星辰也是要来的,我们都商议好了,一同成亲。”凌宇也喜滋滋的接过了话茬,大手还紧紧的攥着身旁马月离的小手,一副生怕旁人闻不到他身上恋爱的酸臭味的模样,十分欠收拾。
“可为什么是我?朝臣思想这么开放的?女人也能做皇帝?”言禅衣一脸的不情愿,她可是要去大魏做皇后的人,谁要留在这大周做皇帝?想累死她吗?
“别的女人可能不行,但是你没问题。”云玄机一脸恶有恶报的笑容,但还是给她解释道,“武将战死的多,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自己人,文臣呢,你自己这些年发出去多少手可摘星辰的玉牌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言禅衣:……
“不过你还是要感谢苏若水的,他之前做摄政王时颁布了不少新政,还有你的那招什么……钓鱼执法,他可是把功劳都记在你头上的,现在朝臣没有一个不服你的,你就安心等着登基吧。”云玄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门口去了。
“你说就说话,走什么?”言禅衣一脸的莫名,眼看着云玄机已经快要走出门口去了。
“你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小爷我的媳妇儿在来京的路上了,小爷我不得去接一接的吗?”云玄机又开始自称小爷,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重色轻友你第一名!”言禅衣气的拿起一个杯盏便朝着门口砸去。
“什么是钓鱼执法?”凌宇倒是一脸的好奇,钓鱼他知道,执法他也懂,但什么是钓鱼执法?
“嗯……之前苏若水问我国库空虚,贪官又多怎么办?”言禅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告诉他让他不留痕迹的引导贪官去地方买卖官职,买得起的定都是有钱人,等卖出去些官职了再收网,最高位的定是抄家灭族,而下面那些刚刚买到官职的人定然愿意为了保命而……”
“啪啪啪”
言禅衣话还没说完,凌宇已经开始鼓起了掌来。
“师妹真够厉害的!好一招钓鱼执法!我要是大周朝臣,也选你当皇帝!”凌宇一脸的崇拜,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将这个好主意记下来,回头就告诉大师兄去,大越的国库不也空虚着呢嘛。
风流和风华也一脸的错愕,带着那么些许崇拜。
“风流你何时回大魏复命?”言禅衣被众人崇拜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岔开话题。
“我……主子恩准我成亲了再回去。”风流说的理直气壮,脸却是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第277章 守灵
风华的脸色更是红如猴腚,一脸的不知所措,只能低垂着头。
“哈哈哈,好,那就过几日一起办!”言禅衣一边笑着,一边又有些落寞起来,为什么过几日大伙都是成亲,她却是登基?现在跑还来的及吗?
众人都看见了她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说着要去钦天监看看成亲的日子,又说要回去准备成亲的东西,总之这一瞬间,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剩下言禅衣一个人呆在这禅思殿里,她都忍不住要胡思乱想起来了。
“春巧,”见着春巧还在她身后站着,言禅衣抬眸问道,“你可知他们将……苏若水葬在了哪里?”
“只送回了摄政王府,不过摄政王府已经抄家了,主……摄政王的家人全部流放了,不过云公子做主,将他们流放去的是江南富庶之地,还私下给他们置了产业。”春巧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这些事情,其实苏若水早在死之前的晚上,就跟他们这些心腹说过了。
他说,言禅衣不会亏待了他的家人,他放心的。
不过他定然没想到,言禅衣会因为他的死,昏迷了三天三夜。他的身后事,也全是另一个男人替他在安置。
言禅衣怔楞着,想起从前云玄机便十分崇拜苏若水,虽然后来苏若水变了,可云玄机对他的崇敬之情,也没有什么改变吧。苏若水的人品再不好,才情总是实实在在的。
“郡主!”春巧却是哽咽着又跪了下去,“摄政王府现在只剩几个老仆,实在是没有能力好好安葬他,如今已经停灵三日了,求郡主开恩,准许奴婢出宫去,将主……摄政王安葬了。”
言禅衣看着泪水涟涟的春巧,苏若水的人品,其实也是不坏的,他只是太过偏执了些,偏执到着了魔。
“我跟你一起去,”言禅衣拉起了春巧,伸手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问道,“你主子可有提过,他想要葬在何处?”
春巧一脸的感激,只觉得主子的深情也算不得全然错付。这郡主对他或许没有男女之情,但旁的感情,定然是有且深厚的。
“主子说……他任由郡主处置,郡主是烧是埋还是弃尸荒野,他都甘之如饴。”春巧嘴里这般说着,却一直在偷偷打量着言禅衣的神色,她心中还真是害怕言禅衣会选弃尸荒野。
“走吧,出宫去。”言禅衣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心中却也在烦闷着,葬去哪里才好呢?
已经停灵三日了,因为是作为逆臣收敛的,摄政王府又已然被抄了家,如今的摄政王府不过才三日无人打理,可也已经有了斑驳落寞的景象。
“参见王妃。”门口的老管家望着言禅衣的眼神里仿佛淬着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屈膝相迎。
“免了。”言禅衣接收到了他眼神里的厌恶,却还是开口道,“第一苏若水如今是罪臣,当不得摄政王这个称呼了,第二,本郡主和他的婚约已经结束了,你称呼郡主即可。”
言禅衣话说的底气十足,她早想到这摄政王府里,定然会有人不满她的到来,毕竟苏若水是实打实的死在了她的剑下的。所以她这次出宫出的十分高调,前前后后带了近四十个带到侍卫。
言禅衣掠过了管家还佝偻着的身子,直接朝着中庭安置的灵堂走去。只是她从未想过,桃李满天下的苏夫子,灵堂里竟然空落落的,别说哭丧的人了,竟是连个像样的花圈都没有。
“来人!”言禅衣莫名的怒火中烧,她知人走茶凉,可这样的境况,真的摆在了眼前,她却是心中难受的紧。这棺材里躺的可是那个如梦似仙的苏若水,他做过多少好事,造福过多少百姓,最后竟会连个像样的灵堂都没有!
管家一脸莫名的跑了进来,恭敬道,“郡主有何吩咐?”
言禅衣原想发一通脾气,质问他可是大周律例规定过,罪臣不许摆灵?可她看见老管家似乎就是最近才多出的许多白发,她的脾气只能卡在喉咙眼里,被她全力压了回去。
“春巧,带人去将丧葬用品都捡最贵最好的买回来!”言禅衣有些气自己,如若她不昏迷三日,苏若水的灵堂也不至于寒酸至此。
“是!”春巧红着眼眶,大声答应了。
“等等!”言禅衣叫住了了转身要走的春巧,补充道,“大张旗鼓的去买!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我言禅衣让你去替我恩师苏若水置办的!”
“是!”春巧抹了一把泪,挑了几个侍卫便走了。
“管家,带我去之前我住的院子,我要净面。”言禅衣朝着管家又吩咐道。
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既然将他当成了恩师,那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孝,她亲自守了,棺也她来扶。
很快,言禅衣将身上浅青色的衣裙换了下来,在衣柜里挑了一套素面的月牙白长裙换上。她的发髻也拆了下来,用麻布竖起,身上的配饰也都一一取下。
等她处理好这一切,再次回到中庭之时,春巧已经将香烛烧纸都准备好了。言禅衣没有多言,直接燃起三支香,便朝着苏若水的棺木叩拜了下去。她并不懂古代的殉葬礼仪,便只退到了棺材的前方,跪在蒲团上,一张一张的燃着那些纸钱。
“礼部侍郎李大人到!”突然有小厮的声音传来。
言禅衣没有抬头去看是哪个李大人,可李大人却是也披上了粗麻的孝服,叩拜完后跪到了言禅衣的身侧。言禅衣侧目一看,竟然是李佳琪,李家的那个庶子。
“郡主大人深明大义!”李佳琪见她侧目,也没有行礼,只微微颔首。
言禅衣没有说话,她能理解朝堂上的人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她也信第一个赶来的人,对苏若水有着真情。
“户部张大人到!”
“吏部陈大人到!”
“兵部秦大人到!”
很快,来的人越来越多,灵堂都热闹了起来。言禅衣抬眸望过去,有不少从前国子监的同窗,也有许多她从未见过,认都不认识的大人。
众人都算是知礼的,见她跪在这里,便没有再过来给她行礼,只冲她微微颔首。
言禅衣就静静的跪着,跪了几个时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后来宾客散尽,只剩下她和李佳琪,她才终于唤来春巧将自己扶了起来。
“郡主请留步。”言禅衣原本想回后院去歇息一下,刚走出灵堂,便被李佳琪给叫住了。
言禅衣微蹙了眉,还是回头问道,“李大人还有何事?”
李佳琪却是从袖间掏出一个锦盒,递到了言禅衣的跟前,见她面露犹豫,他这才继续开口道,“这是恩师苏夫子让在下代为转交的。”
言禅衣面露狐疑,示意春巧上前去打开来看看。
春巧接过锦盒,便打开展示在了言禅衣的面前。里面是她的那颗紫龙晶扳指,还有她送他的那支和田红玉发簪,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言禅衣以为又是一封信,便直接将纸给取了出来,可打开一看,却是一张地契。
“这是什么?”言禅衣看着那张地契,是一个城外的庄子。
“苏夫子知道郡主爱喝不知春,所以置办了个庄子,设了暖棚,专门种植不知春。”李佳琪递过锦盒后便一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此时回话也没有抬起头来。
言禅衣愣了愣,眼眶瞬间便红了一圈,开口道,“这锦盒他……他知道我会来给他守灵?”
“苏夫子不知,他只是怕这锦盒被人抄家会入了国库,到不了郡主的手上,所以才托付给了在下。”李佳琪依旧不抬头,话也说的滴水不漏。
言禅衣从春巧托着的锦盒里拿出了那支和田红玉的发簪,转身便朝着灵堂里又走去。
她来这儿为苏若水守灵,却一直没有勇气去那还未合上的棺木前看一看。她并不是抗拒,她只是害怕。仗都打过好几场,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可她从没有,杀过一个爱她到只求死在她手上的人。
现在她攥着那支玉簪,离那棺木越近,她的心就越疼。可她到底没有再退缩,缓步上前,已经走到了棺木的侧边。
棺木里的苏若水很干净,他竟然没有穿着他最爱的月牙白,而是穿着他们一起买的那一身天青色长袍。他看起来依旧宛如谪仙,只是已经没了鲜活的面色。
言禅衣看了看他的发髻,上面只插着一支朴素的竹簪,大概是值钱的物件,都被抄家了吧。可那竹簪插在他的发髻,却也看上去价值连城起来。
言禅衣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和田红玉发簪,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娇羞如少年,满怀期待的垂着头,将发髻拱到了自己的脸前,对自己说着,“你帮我戴上试试。”
言禅衣流着泪,将那支竹簪给取了下来,又将那支和田红玉发簪给他插了上去。春巧在一旁一边落泪,一边适时的递上了一把木梳。
第278章 三世孽缘
言禅衣便小心翼翼的给他整理着有些散乱的鬓角,她不太会为别人梳头,只能摸索着来。她梳了许久,双眸都只敢盯着那一束鬓角,不敢去多看一眼闭着双眸的苏若水。
“明日下葬,就葬在他的茶庄里吧。”言禅衣退出灵堂时,手中还攥着那只再普通不过的竹簪。
言禅衣跪了太久,原本就还虚弱着,此刻的她更是疲惫不堪。她交待完这一句,转脸便又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她的床榻边坐着的,是风华。
“春巧呢?”言禅衣抚了抚额,挣扎着坐了起来。
“苏若水今日下葬,她过去那边了。”风华体贴的替她塞了个枕头在后面,让她坐的能更舒适些。
言禅衣怔了怔,没有再说什么。
“小姐若是真的登基了……以后是不是就要做孤家寡人了?”风华隐隐有些哽咽,想起言禅衣和风允宸之间的感情,因为见证过,所以才会有这般感同身受的惆怅。
“不会的。”言禅衣笑的惆怅,但还是笑着,她伸手揉了揉风华的头发道,“我早就想好了,培养几个能堪大任的忠臣出来,就禅位给我的小侄子。”
“自安小少爷?”风华一怔,有些懵的说道,“可他……好像才刚刚一岁……”
“嗯,所以我可能要做个三五年的女皇吧。”言禅衣惆怅的点就在这里,三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未有尘他,能不能等?
风华怔楞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若风允宸不是皇帝,嫁入言禅衣的后宫也未尝不可。可偏偏,两人都是帝皇,这样的姻缘,要如何继续下去?
“郡主,”一个小宫女在门外低声道,“国师大人有请。”
言禅衣怔了怔,这会儿想起了这国师来。他上辈子是苏若水的师父,好像也是因为他,苏若水才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他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她入宫后便想去拜会了。
没想到她还没去找他,他倒是主动找来了。
“让他来见我。”言禅衣有些恼怒,她明日就要登基了,还不能摆摆谱了?
“国师大人说了,郡主想知道的事情,只有在玄清宫才能与您解释清楚。”门外的宫女战战兢兢。
言禅衣微蹙了眉,但还是从床榻上起了身。
“小姐,我陪你去吧。”风华一边帮言禅衣更着衣,一边小声的提议道。
“不必了,他伤不了我。”言禅衣摇了摇头,三生三世的事,她并不想太多的人知道。
言禅衣换好了衣裳,便跟着门口的宫女朝着玄清宫走去。
玄清宫就在皇宫的前庭处,虽是显眼的狠,但其实除了玄清散人带着的弟子外,也只有先皇和苏若水进去过了。
原本这玄清宫还是护国寺的时候,还有一扇大门是朝着宫外开放的,可成了这玄清宫后,那一扇大门便被拆卸了,直接封成了一堵墙。
若有人去求见,玄清散人总归是拒绝的。他总是声称闭关,但其实,他一直幻化作其他的形态,在这世间四处游走着。
当初先皇很是看重玄清散人,玄清宫的修葺也是照着皇宫的规格来的,地上铺设的砖块,都是用的纯金的,站在上面还能反射出飘渺的人影来。
宫女只将她送到了玄清宫的门口,便有小道士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师父就在里面等你。”小道士甩了甩拂尘,遥遥指了指台阶上的塔楼,一副只送到这里的模样。
言禅衣也不多言,微微提起了裙摆,便朝着台阶上走去。刚刚走到门口,门便像是有感应一般,自己打开了去。
言禅衣愣了愣,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直直的朝着里面走去。只是身后的门一关上,门里原本的黯淡瞬间变成了一片光明。
不只是光明,室内的地板上全是云层,仿佛是置身于仙境一般。明明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座小小的塔楼,可这会儿站在了内里,却觉得这间屋子里没有边际,脚下是云层,头顶也依旧是云层。
唯有屋子的中间放置着一把金色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头,正端着葫芦喝着酒,酒香四溢都飘到了言禅衣的鼻腔里来。
言禅衣望着那老头,冷笑了一声道,“玄清散人叫本郡主来,就是来看你装神弄鬼的?”
老头听见声音,这才看向了言禅衣。听到她的语带讽刺,也不气恼,而是笑着道,“本座从不装神弄鬼,只是想让你看清楚,前因后果。”
“前因后果你不是已经塞去了我的梦里吗?还有何可看的?”言禅衣嗤之以鼻,她潜意识里不喜欢他,觉得若不是他的出现,苏若水这一世或许根本不会对自己有了执念。
“那只是,你的三世情缘被剪断的后果,你不想知道若是没有风允宸,你的三世情缘是什么样子的?”玄清散人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面露哀戚。
“不,你是苏若水的人,你擅于制造幻象,你说的,我不会信。”言禅衣下意识的抗拒,玄清散人说出若是没有风允宸时,她的心脏便抽抽的疼。
“呵呵。”玄清散人没说话,只冷笑了一声,一道掌风便朝着言禅衣扑面而来。
言禅衣下意识的躲闪,却是直接从地板的云层上落了下去。翻滚间,她又落回了她还唤着苏若水“水哥哥”的那个破败的院落里。
只是她过的比上一次看见时还要穷困潦倒,王嬷嬷已经不在了,她靠着卖自制糕点,卖绣品而艰难的活着。因着面容的美好,她出门总是罩着面纱,尽管这样,还是总有登徒浪子在大街上对她轻薄调戏。
言禅衣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对,但很快又明白过来,这是没有风允宸的干预,她和苏若水原本该走的轨迹。所以她在苏若水从军后,无人照拂,自然过的就穷困又窘迫。
言禅衣看着幻境里的自己,每晚睡觉时都紧紧的攥着枕头下的剪刀,一些轻微的声音,便会让她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她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熬着,好不容易,熬到了苏若水胜仗归来。
她被苏若水接近了将军府里,却是在苏若水大婚之后。他为了前程,娶了丞相的嫡女,而她,成了他的宠妾。起初他对她疼宠又溺爱,似是为了弥补这几年不能陪在她身边一般,她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但时间久了,他的正房娘子便容不下她了,算计,陷害,最终依旧是一碗青楼秘药,想将她送上死路。他也正如正房娘子设计的那般,怀疑她,唾弃她,欺辱她。
最后她哀莫大于心死,收拾了细软准备出府去常伴青灯古佛,可他却听信了正房娘子的,以为她要和奸夫私奔。她坐着马车出了城,他在后面架着马儿追。
她以为他终是对自己有着感情的,这才会这般急切的追了过来。她叫车夫停了马车,可才撩开车帘,却换来他的穿心一剑。
言禅衣看着这一切,脊背发凉,紧攥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穿心一剑刺出时,她下意识的想要推开那个就要中剑的人,可脚下一动,场景却是迅速变幻着。
她回到了现在所在的这一世,可又好像不是这一世。
她没有年幼时的行尸走肉般的十三年,而是自幼就聪颖,被皇帝和宫中几位皇子都疼宠着。只是她依然有着天命贵女的命格,被街头巷尾的传着传着,就成了她是天凤,是注定要做皇后的人。
而苏若水,依旧是少年成名清心寡欲的苏夫子,两人原本就有着远亲的关系,在国子监中也时常见面。两人虽有了浅浅的情愫,但都恪守礼仪,没有过半分逾越。
只是苏若水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他不懂过刚易折,耿直的让人心生忌惮。一场宫宴中,想陷害他的人将他灌了药,送入了后宫宠妃的殿中。
正巧被她撞破,她从小跟随将军父亲习武,轻而易举就将他从那殿中救了出来,可却又在阴差阳错之下,被人撞见了苏若水被药性控制,在肆无忌惮的轻薄着她。
两人百口莫辩,皇上铁青着脸,一个是宠臣,一个是早就相看好了的儿媳妇,最终只能闭着眼睛为两人指了婚。
婚后的两人有过短暂的甜蜜,但皇上因着她命格的流言,而不再重用苏若水,甚至除去了他国子监夫子的官职。他满腔热忱最终只能闲赋在家,终日沉迷于酒色。
日子久了,两人都心生怨怼,成了一对怨侣。他怪她,是她让自己被皇上忌惮,才会失了前程。她亦怪他,他不思进取反而甩锅给女人。从一开始的冷战,到争吵,再到最后的拳打脚踢。
言禅衣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直看到苏若水醉酒失手,将她活生生掐死在了厢房里。
她没有动,就静静的看着那个癫狂的苏若水,他看着手中人儿的脖子都快被自己掐断了去,却没有一丝的后悔,满眸都是兴奋和解脱。
言禅衣很想知道,酒醒后的苏若水,会不会抱着她的尸身痛哭?就像上一场幻境里,他刺出那穿心一剑后,满脸的痛苦和愧疚。
第279章 登基
可她只是眨了眨眼,身前的幻境又已经兀自在变幻了。
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幻成了言禅衣的上辈子。
她在一栋写字楼里,暗无天日的加着班。她的老板就坐在一旁,跟她争辩着这一期的标题,应该怎么写,才能更夺人眼球。
她能看到那个戴着厚重眼镜的自己,在望着自己的老板时,满眸都是压抑的深情。而她的老板苏若水,却是浑然不觉,对她的器重,仅仅只源于对她才华的肯定。
两人一如言禅衣经历过的前世一般,一起熬夜赶着稿,一起撸串一起喝酒。只是和上一世不一样的是,两人经常会在醉酒后,睡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那个言禅衣的眼中,是地下恋情,可在那个苏若水的眼中,却只是无伤大雅的露水情缘。他欣赏她的才华,却不想要和她成为真正的一对。
原本还和谐着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某一天,苏若水揽着一个真正的白富美,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婚讯。那个如同丑小鸭般卑微的言禅衣喝了整整两瓶威士忌,最后猝死在了从前两人总是一起加班的桌案上。
言禅衣终于冷笑了起来,这也能叫三世情缘?这难道不应该是三世孽缘吗?看完这样的三世情缘,言禅衣顿觉可怕,但也觉得惋惜。
这辈子苏若水若是没有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断然不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执念的。而自己,也不会被逼的将他刺杀在龙椅上面。
顷刻间,言禅衣又回到了玄清宫的塔楼大厅里,依旧是云雾环绕着,而玄清散人也依旧懒散的坐在大厅中央,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这只是你的假设,未必会是真的。”言禅衣的脸色煞白,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许颤音,“而且,我的上一世,风允宸并没有出现过。”
“你可以这么认为,因为对于现在的你而言,确实一切都只是假设。”玄清散人只顾着饮酒,看都不看言禅衣一眼,又继续道,“不过你的上一世,风允宸出现了。也就是因为他出现了,你才不用遇到这种三世孽缘。”
“你什么意思?”言禅衣已经朝前走了几步,朝着玄清散人的身边走了过去。只是不管她如何加快脚步,却始终到不了玄清散人的面前。
“呵呵,你可还记得,上一世你曾经在路上对一个吃东西噎住的小孩施以过援手?”玄清散人抛出了问题,却不等她回答,又兀自继续道,“那个小孩就是风允宸了。他当时其实已经断气了,不过他并不是凡人,他肉体消亡后,就站在原地看着你对他施救。”
“他感动于你的善良,于是察看了你的命格,看到了你前世,今生和来世,都死于同一人之手,且那个人,还是你爱的人。所以他强行改命,先去了你的前世,将你从一个活不过三十岁的小妾,变成了宠冠后宫的禅贵妃。
虽然你还是没逃过活不过三十岁的命运,但他却是为此动了凡心。你的前世他为你殉了情,转身你在阎王殿求着用寿命换取和他的再次相遇,他却在月老庙里偷了月老的金剪刀在剪你和苏若水的三世孽缘。然后又在这一世,用自身的修为,换……”
“本座只能说到这里了,你总以为本座是站在苏若水的人,但其实,本座和风允宸才是真正的八拜之交。对于苏若水,本座只是看到他有仙骨有慧根,想渡化他罢了。”玄清散人说道这里,便不再吭声了。
言禅衣还在思索着他的话语,却见他拂尘一甩,顿时满屋的云朵全都霎时散开,大厅里的椅子,和椅子上坐着的老头也都在瞬间消失了踪迹。
言禅衣被吓的瘫坐在地上,她都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她在做梦,还是她真的遇到神仙了?
可她又不得不去信,因为上辈子她救过一个小孩,最后却施救失败的事情,一直是她上辈子的一块心病,而这件事,她也只跟未有尘提过一句。
言禅衣一直想着这些,有些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禅思殿中的。
战争结束后,她便昏迷了三日。那三日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灵魂出窍的状态,总之是在一场又一场真实又陌生的幻境里辗转着,好像过了整整一辈子一样。
醒来后她想过要吃了风月的药,然后去见见未有尘的。她很想他,特别是在她亲手杀了苏若水之后。
可还没来得及,却知道自己已经被赶鸭子上架的,要登基了。其实她并不排斥登基,作为一个穿越女来说,能做女帝玩玩儿绝对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
她也一早想好了退路,皇位她就替自安暖着,暖热乎了她就交出去。
可这些要如何去对未有尘说?未有尘若是不愿意等她,她又该如何选择?
若是选择就推拒了这皇位,战火定然又会燃起,到时候她极大的可能又要奔波于战场,无法和未有尘真正的长相厮守。
所以,坦然登基,或许已是她最好的选择了。也就因此,她反而踌躇着,不敢灵魂出窍去见一见未有尘。
可她现在知道了所有,关于他们三人之间,三生三世的前因后果,她真的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了。她不止是想见他,她还想钻进他的怀里,抱着他,深深的吻他。
只是现在,他又在哪里呢?
言禅衣最后还是没有吃药,大概是逃避吧。她总是在退缩,她怕她说出希望他能再等她几年之后,会被狠狠的拒绝。
还不如现在这样,不问出口,就能留点念想。
言禅衣登基这日,改国号为言,众人称之为言帝。
这日大概也是她人生中最累的一日了。
卯时刚到,就有宫女们来为她净身,焚香,穿好新赶制出来的龙袍,便又去皇家宗祠祭天。原本还要祭祖的,但大家也都明白,皇家宗祠里的祖宗们,跟她没多大关系。于是祭祖这一步,就直接给省略掉了。
祭完天,又要去京城城中巡街,巡完街下来,已经到了未时。言禅衣又饿又累的,回到宫中还要在金銮殿开大会,大抵就是各个官员介绍自己的职务,管辖的范畴和对新朝的计划建议。
等这一切忙完,差不多已经到了晚宴的时间。还好有春巧在身旁时不时给她塞点吃的,不然她大概会是史上第一个在登基这天将自己饿晕的皇帝。
言禅衣从金銮殿下来,便想着先回禅思殿去歇息一小会儿的,结果春巧却告诉她,她的物件已经都被搬到了乾清宫中,如今正在安置,她若是想要歇息,只能去御书房中稍坐一会儿。
于是言禅衣憋憋屈屈的去了御书房中,穿着一身厚重的龙袍,好不容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软塌上躺下了,就有太监在门口大声通报道,“大越皇帝携使臣求见。”
言禅衣一个激灵,只能又从软塌上坐了起来。大越皇帝,那便是大师兄了,若只是大师兄一个人来的,她躺着见见也没什么大碍,可大师兄带着使臣来的,她好歹是个新帝,总不能躺着接见外臣吧?
“宣。”言禅衣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赶紧端起茶盏抿了一大口。
软塌和书案中间还隔着道屏风,言禅衣就见大师兄背着手走了进来,又对身后的两个小老头道,“朕进去和周皇说些话,你们二人在此候着便是了。”
小老头连连点头,不敢推辞。
左昊一走进屏风,刚刚在外面展示的那点天威顷刻间崩塌了。只见他满脸堆着笑,见言禅衣还坐在软塌上,也不避嫌,直接便坐到了她的身旁。
“师妹啊!大师兄好想你啊!”左昊原本想像往常一样,摸一摸师妹的小脑袋的,此刻见她还带着头冠,便有些悻悻的撤回了手。
“我觉得你应该想的是小师妹吧。”言禅衣不留情面的揭穿了他,但其实心中也十分记挂着蓝裳,于是又问道,“可有小师妹的消息?”
左昊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但还是轻笑着回答,“我经常能感觉她就在身边,可她不愿到我的面前来。”
言禅衣听着这古怪的回答,眉头微蹙,想了想便也释然了。她早就猜到,小师妹对大师兄是有感情的,所以定会有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大师兄。小师妹跟二师兄学过做人皮面具,又跟自己学过用化妆品易容,想要藏在这人群中,并不难。
“哎呀师妹啊!”左昊突然高声,将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手臂也十分自然的揽住了言禅衣的肩头,笑嘻嘻的问道,“你那招钓鱼执法真是厉害,二师弟传信给我我便把信给外头那几个小老头看了,他们崇拜你崇拜的不行,非说要跟你探讨朝政呢!”
言禅衣默默翻了个白眼,将他的大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抖落,十分不客气的问道,“师兄特意来祝贺我登基,可有带什么礼物来?”
“那是自然。”左昊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手被师妹嫌弃的抖落了,他被抖落的次数还少吗?他笑嘻嘻的卖着关子又道,“一会儿宫宴上,包管给你惊喜。”
言禅衣淡淡的瞥了一眼左昊,大师兄准备的惊喜,为何她现在就有了惊悚的感觉?
“行了,我看你也累了,你歇着吧,我找二师弟去。”左昊明显口风很紧,怕自己说出些什么来,感觉甩甩手便告辞走了。
言禅衣这会儿却是没了睡意,心心念念的在想着,若是大越皇帝都来贺她登基了,那未有尘呢?会不会也在路上了?
她原本只是爱着他,现在对他,却又多了莫名的感激。因为她看过了,没有他的出现,她的前世今生会是何等的凄凉。还好有他,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但哪怕只有这一世的长相厮守也好,只要他在,她就一定会幸福的。
她相信她所有的不幸,只是因为她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在了遇到他这件事上。
释安说她是未有尘的救赎,其实释安说的并不对,未有尘才是她的救赎,只有他才能给她全部的幸福。
宫宴定在酉时,言禅衣是主角,自然是酉时一刻了才出现在忘忧殿中。
冬日里天气寒凉,所以言禅衣也一早便让风华给众人备了暖身的酒。这些朝臣们几杯暖酒下肚,顿时话都多了起来,言禅衣还没到的时候,众人都在议论着,新皇的后宫,该立起来了。
第280章 只独宠朕一人(大结局)
这些言禅衣自然是都不知道的,她一进入大殿中,众人的议论声都停歇了下来,气氛安静的让言禅衣只觉诡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跪倒一片,整齐划一。
言禅衣穿着带拖尾的龙袍从跪满了朝臣的路中间穿行而过,直到走到高台上的龙椅上,才扬了扬手道,“众卿家平身。”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她并没有什么好怯场的,虽然上辈子没做过女皇,但也是经常召集部下开会的。这殿中朝臣也不过就是比那时候,多出几十号人罢了。
众人起身,便开始有人提出自家的孩子想给皇上献艺。
言禅衣本来还不以为意,因为之前的宫宴,也总有些爱显摆自家孩子的老臣,会将孩子推出来弹个琴跳个舞什么的。
可不一会儿,言禅衣终于看出了些端倪。怎的今日上前来献艺的,都是男子?且十四五岁到二十一二的都有,虽说谁家还没个儿子呢,可这各个看向她的眼神还带着那么些许……含情脉脉,是几个意思?
言禅衣本来是极饿的,这会儿被这些撩人的小眼神盯着,顿觉面前的盛宴难以下咽。她心中此刻也明白了,这群朝臣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献艺,分明是想给自己塞男人啊?
这些朝臣的观念转变的未免也太快些了吧?以前觉得女人当官都不行,现在不仅赶鸭子上架的逼她做女帝,如今是还要逼她三宫六院的,养一群男子吗?
言禅衣黑着脸,台下的节目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突然瞥见一旁坐着笑的贱兮兮的大师兄,想起他之前说过的惊喜贺礼,于是言禅衣趁着台上一个俊俏少年刚刚弹奏完,赶紧开口道,“听闻越皇今日给朕送来了贺礼,不知是何物?能不能呈上来让朕和众臣们开开眼界?”
左昊一听,忙收敛起了脸上贱兮兮的笑,起身轻轻作了个揖道,“来人,将朕给周皇的礼物递上来!”
很快有个太监端着托盘缓步走入了殿中,托盘上盖着红布,让人看不到也猜不透,这托盘上端的究竟是何物。
左昊一直等到太监走到了大殿中央站定,这才缓缓走到太监跟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掀开了托盘上那块大红的罩布。
罩布一开,众人哗然。只见托盘上,放的愕然是一枚碧绿的玉玺,和一张绯红的婚书。
言禅衣脸一黑,说好的惊喜呢?你这惊喜不止惊悚还很惊吓啊大师兄!
“越皇这是要入赘?”有朝臣已经探究的和身边的人耳语了起来。
“不知道啊,不过听说这越皇是咱们新皇的师兄,师兄师妹的,说不定真是暗生情愫了呢?”
“有可能啊,听说这越皇登基大半年了,也未曾立后,后宫连个妃嫔都没有,说不定就是在等咱们新皇呢?”
“可他们两人在一起,咱们大周不会要改姓越吧?”
“是啊,我们要不要反对一下啊?”
“嘘,还是先看看新皇的意思再说吧!”
言禅衣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只能开口问道,“越皇这是何意?”
左昊笑的得意,视线却是一直瞥向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只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看着地,可左昊却能看出她的颤抖和隐忍。
“朕想以江山为聘,自荐枕席,做言帝的皇夫。”左昊微微拱手,眼底都是笑意。
“……”言禅衣很想揍他一顿。
左昊的话音一落,整个忘忧殿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众人鸦雀无声,都静静的看着高台上脸色越来越黑的言禅衣。
“大魏使臣到!”宫门外的小太监朗声通传着,全然不知这大殿里的尴尬。
众人闻言都整齐划一的转眸望向了门口位置,大魏皇帝曾经在大周生活了十几年,这算不得上是秘密。只是大魏兵力强盛,也不知道这来的,是敌是友啊。
言禅衣闻言却是眼眸一亮,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大殿的门口,心中期盼又忐忑着。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门口,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了过来,她的心才终于安宁了些许。
“朕也有贺礼要送上,祝贺大周言帝登基,千秋万代!”未有尘一边说着,一双眸子却是恨恨的瞪向了一旁站着的越皇,满眸的杀意,都不带掩饰的。
众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只静静的看着未有尘身后跟着的大魏丞相风骨,手中亦是端着个托盘。那托盘连红布都没有盖,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上面摆放着的,和越皇的贺礼相差无几,都是一枚碧绿的玉玺,和一张绯红的婚书。
众臣虽都迫于魏皇的威压,不敢吱声,可此刻看向他们新皇的眼神,都是星光熠熠的崇拜。新皇登基,邻国的两个皇帝都来送玉玺,送婚书,谁说女人不能当皇帝的?女人当皇帝,打天下都不用带兵的!
言禅衣此刻双眸湿漉漉的,早已经坐不住了。她从龙椅上站起了身,却也不敢朝前走。
“魏皇这是何意?”言禅衣都不知道,自己的嗓音此刻里带着多少哽咽。
“朕愿将大魏国土尽数赠予言帝。”未有尘终于望向了言禅衣,眸中柔情蜜意,嘴角也轻轻的勾起。
“然后呢?”言禅衣深深的吸着气,企图将眼眶里的泪意给吸回去。
“只要言帝肃清后宫,只独宠朕一人。”未有尘的笑意又深了几许,说着话,便朝着高台上的言禅衣伸出了手去。
“朕允了。”言禅衣已经快步走到了未有尘的跟前,握住了朝她伸出的手掌。
瞥了一眼身后看戏的众臣,言禅衣哽咽着道,“来人,摆驾御书房,朕要和魏皇去签订婚书。”
说完言禅衣便低下头去,拉着未有尘快步的走出了忘忧殿。她现在满心的幸福,但还是不好意思在她的臣子们面前乱撒狗粮的。
众臣一部分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部分满脸同情的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越皇。言禅衣不在殿中了,大家也都不拘着了,各自举杯探讨起了今日这宫宴的事。
不是朝臣爱八卦,而是如此离奇的场景,恐怕再活几世,也难得再见了。两国的皇帝都献上玉玺求娶,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啊!
可是,这新皇若是允了魏皇的婚约,他们将来的孩子,该是姓风还是姓言?这大周以后的主子,又该是姓风,还是姓言?
言禅衣一走出忘忧殿,便被人拦腰抱起。她也不想挣扎,只安静的将自己缩进了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她有多想念这个怀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一进入御书房中,两人便不管不顾的拥吻在了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又好像整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二人无关了一般。
………………………………
半年后,三国合并。
大周和大魏两国皇帝成亲那日,大周和大魏便正式并国,国都也迁到了原本就处于两国中间位置的石洲府。
两国朝臣激烈的雄辩了半个月后,国号便被定为了言风,两国皇帝的姓氏。国号看似随意,但其实两国朝臣为了谁的姓氏在前这事,可是争辩的头破血流,最后还是魏皇……也就是现在的言风皇夫风允宸拍了板,这才定下了国号。
至于大越,言风皇帝言禅衣登基那日,大越皇帝便留下了玉玺带走了婚书,嗯……还带走了一个小太监,总之走的悄无声息,徒留一个烂摊子。
大越朝臣顿时乱了阵脚,即便有丞相大人凌宇主持着大局,也内乱了两个月之久。最终,凌宇带着自己的媳妇儿,和媳妇儿的黑甲军,一起平了乱,归顺了言风国。
言禅衣大手一挥,封凌宇做了个宇王,将大越的大部分领地都划给了宇王做封地。没办法,凌宇既是她的二师兄,还是她的大姐夫,只能优待啊!
而安星辰呢,接手了外祖的衣钵,成了言风国唯一的皇商,据说她生意头脑十分了得,连鸡屎都卖出了高价格。她还有一个十分疼宠她的相公,仪表堂堂,人称玄机公子。
言禅衣也划了块地给玄机公子,还封了云王,只是这两口子领了赏,却依旧赖在石洲不肯走。言禅衣也没有要逼他们离开的打算,毕竟安星辰大着肚子,长途跋涉的也不合适。
现在石洲的城主府已经扩建又扩建,扩建到不比京城的皇宫要小多少了,连石洲附近的山都被移平了几座。而这石洲的皇宫里也是热闹非凡,宫人多,孩子也多。
除开小霸王星瞳公主,剩下的甜言夫妇的两对双胞胎孩子,不弃的两姐弟,再加上太子言自安,整个后宫热闹的不得了。
言禅衣对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也是宠的没边的那种,未有尘的那句“只独宠朕一人”,终究是落了空。
言禅衣不知道百年之后,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幸运,可以于未有尘再寻前缘。她不敢贪心,只贪图眼前的美好,也是一种美德。
如今她每夜抱着自己最爱的男人入睡,就已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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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后,竹青山上。
“谢谢你。”言禅衣望着床榻上已经没了气息的老头子,眸中的泪也盖不住她眼底的爱意,和那一闪即逝的死志。
床榻上的他已是垂垂老矣,可即便他满头的银丝,可在她眼中却依然是丰神俊朗的模样。
“谢我什么?”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她有些错愕又有些呆滞的回过头去,望着半透明的人儿,泪水滚滚而落,嘴角却是带着笑道,“果然你还是年轻的时候要更好看些。”
半透明的未有尘笑了笑,想伸手擦去她腮边的泪,却是直接从她的脸颊处穿了过去。
“别怕,我还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未有尘收回了手,面上却依旧笑的缱绻。
“好。”言禅衣点了点头,原本眸中的死志已经全然散去。
“即便这一世完了,也还有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会陪着你的。”虽然暂时触碰不到她了,可望着她的眼角眉梢,他便觉得满心甜蜜。
“你……你不是凡人……你不该……”言禅衣有些哽咽,想起玄清散人给她的真相,她便忍不住颤抖。
“不,我情愿生生世世都是凡人,只要有你在身旁。”未有尘在她的身旁静静坐下,声音缱绻又绵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