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寃声声动地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寃声声动地。
舞伎歌姬尽暗损,孾儿稚女皆生弃。
当唐军的刀斧手冲上城墙上的那一刻起,胜败已定,大食军已经没有丝毫的翻盘机会。
站在城下的郭昕看着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不由升起一股豪气,这是自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在与非地方军的正规军队的作战取得大捷,而战胜的对象还是号称人类史最强大的帝国之一的大食帝国。
城门被冲入的先锋步兵们打开,整个城池如同垫板上的鱼躺在他们面前一般,郭昕下达了最后的总攻命令。
“冲锋!”
“随我冲锋!”接到命令的郑据早以按捺不住,顿时纵马冲出。
范安河等人赶紧带着自己的下属跟上,整支骑兵部队快而不乱的冲向城门。
用骑兵攻城也许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当大局已定,用来和步兵配合肃清城中反抗的敌人也是不错的做法。
最后入城的,是郭昕与他的亲卫队,本来在鲁阳等人的想法中,作为主将的他,应该等彻底夺取整个城池之后再入城。
但郭昕有足够的自信,他自信这个城池里的大食军在多日的折磨与绝对的武力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当杨日佑一马当先冲上城墙,刀盾手们蜂拥而上,陌刀队带着其他步兵攀上城墙并给予大食军最后一击之后,整个城池中有组织的抵抗就彻底消失了。
剩下的那些死忠份子在冰冷的刀锋面前,根本翻不起什么水花。
鲁阳夺回了他心心念念的疏勒城,他曾在这座城池任职数十年,几乎走过每一寸土地,见识过每一个惊才绝艳的将领诗人在这里留下的脚步与他们诗中描绘的风景。
站在一座府宅的面前,一块牌匾被砸碎在地上,大致可以看出这牌匾上有一个“王”字。
这里是他当初友人之家,在这里做镇守使时,经常来这里下棋喝茶,现在却是物不是人也非。
从大门向里面看去,地面上有一滩滩血迹,诉说着当初这里发生了何等惨状。
他不愿意进去,沉默着离开这里。
一个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躲着的大食兵似乎认为找到了机会,猛地跳出用手中弯刀砍向鲁阳。
只是刹那之间,刀光交错,鲜血如注般喷洒在地上。
“嗬......”大食兵想要用手捂住被刀贯穿的咽喉,力气却越来越弱,他一根手指指向鲁阳想要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呲!”刀被拔出,大食兵无力的摔倒在地。
鲁阳带着他那沾血的刀向着城中更深处走去,如果仔细看得话,你会发现他手中的刀与郭昕的那把唐刀制式一模一样。
很少有人会知道,那个三大镇守使中素以体恤将士,足智多谋著称的鲁阳,其实有一手无双的剑术,只是很少有机会在人前使用。
而这一刻,剑客的剑出鞘了,他眼中的杀意如潮水般止不住!
等郭昕进入城中大食军的军营区时,已经是一片血海,看着地面到处都是的断肢残臂,唯一让人庆幸的是没有什么唐军的尸体。
一进入军营,就可以看到跪成一堆的大食军,与杀红眼的鲁阳。
一颗颗人头滚落在他的脚底,但他依然从俘虏堆中拉出一个个战俘砍下头颅。
郭昕皱了皱眉头,倒不是觉得鲁阳残忍,而是这些战俘都是劳动力啊!之前在路上他大致看了一下疏勒的现状,人口锐减的很严重。
这其中唐军两天来不间断的轰炸只占很小的一个因素,大头还是因为大食军的杀戮与食人。
没错,城中断粮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大食军官想出来的主意,用人肉抵充军粮。
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两军交战的过程,有一些大食兵的精神明显不太正常,不管是古达还是现代,都有接受不了这一做法的,只是古代能接受的占比多一些,现代不能接受的占绝对多数罢了。
对于这一情况,郭昕在彻底控制城池之后,立马下令焚烧尸体起来。
古代战争之后一般都会爆发瘟疫,这都是因为大量的尸体没有处理造成的,现代人熟悉无比的细菌对于古人来说就是个“伪概念”。
疏勒军镇中的烈火汹汹燃烧起来,城外赤河边几个浑身湿透的大胡子白种人怀着恐惧的眼神望着那升腾而起的白烟。
他们正是巴格达迪与他的几个亲卫。
“我们去找加麦尔,我是先知家族的人,他不敢动我。”巴格达迪气喘吁吁地说道,游过赤河,花费了他不少的力气。
“是,是。”几名亲信赶紧点头,临阵脱逃的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巴格达迪的身份可以让加麦尔不敢动他们。
一名亲卫赶紧背着巴格达迪向着徒多河畔跑去。
......
与此同时,几乎是同一时间桑吉耶西与加麦尔得到了唐军在疏勒城下打败巴格达迪,并将整座城池围困起来,截断了大食军运输线路的情报。
两人的态度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桑吉耶西化凝重为狂喜,加麦尔化自信为惊惧。
桑吉耶西立马将消息通报了全军,整个吐蕃军的士气高昂起来,后勤对一个军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一只吃得饱的军队与吃不饱的军队,战斗力差距天壤之别。
大食军这里则选择了封锁消息,加麦尔立即再度组织起对吐蕃军的进攻,这几天来的数次交手,虽然他们依然没能击溃吐蕃军的防御军阵,但是取得的战果却是不错的。
吐蕃军起码死伤五千人,一些机动军阵几度被打散,外围的军阵也崩溃过一两个,只是因为支援及时,他们才没能攻进中军前。
加麦尔此时打算孤注一掷,他不知道疏勒现在是否已经被夺走,但可以肯定的是,原本预定的粮草是肯定不会来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正面击溃吐蕃军,去抢于阗的粮食,要么回去击溃唐军,重新获得来自大食的补给!
加麦尔选择了前者,毕竟现在回援距离太远,不如赌一把。
可也许是天不遂人愿,面对士气突然高涨起来的吐蕃军,大食军始终无法击溃防线。
破天荒的,在还没有取得什么成果之前,加麦尔就命令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声。
一股难言的愤怒笼罩了他,心中把巴格达迪骂上上千遍,他可是给疏勒留下了一万五千人啊!
整整一万五!兵力是按照估算的唐军兵力两倍来的,然后两倍兵力守一个城还被压在成立不得动弹?!
“回疏勒,我一定要把巴格达迪的头砍下来!先知家族也不好使!”加麦尔咆哮着下令道。
是的,他依然以为巴格达迪只是被困在城中不得动弹而已。
就这样,一个带着几个亲信火急火燎地跑去投奔大部队,另一个带着大部队杀气腾腾地准备去回援一个已经失守的城池。
第七十四章 迁民与葱岭外的门户
一阵风从天山山脉的缺口处吹到天山以南来,给炎炎的夏日带来一丝凉爽。
“巴格达迪与加麦尔半路就遇到了一起,之后大食军并未向我们这里行军,而是调头去朅盘陀城,根据我们的斥候在他们扎营处发现的生火做饭的火堆来看,他们的粮食应该无比紧缺,不足以支撑他们夺回疏勒。”文俊杰带来了最新的情报向着郭昕汇报。
放下手上的文案,这是一个迁移居民填充疏勒军镇的方案,由鲁阳制作而出,主要的程序就是调原本逃亡安西的那一批难民回疏勒。
那一批的难民中大多数是汉人,不需要担心什么反叛问题,文化相同也不会出现独立于安西之外的土著民组织。
这一计划本来郭昕是打算等这一次的战斗结束之后,再去实行的,毕竟战火纷扰,还要掉出一部分兵力去做这件事,有点得不偿失。
但现在巴格达迪与加麦尔半路遇上,给大食主力带去疏勒失守的消息,让他们不得不先退缩到朅盘陀城地区以获取补给。
想到这里郭昕便有些可惜,若是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驻守在朅盘陀国境内的十二座城堡中,可以对大食军的行动造成极大制约,甚至一些关键要道还能阻止他们获取朅盘陀的资源。
“真是可惜了,要是能在朅盘陀城埋伏一军,人数不多,两万便可,便能将大食散军一击破之。甚至没有两万,便是五千人在那里,便能让他们顾不暇接。”郑据有些可惜地说道。
“无妨,大食作孽太多,先是屠城,朅盘陀国举国贵族外逃,又是清乡,乡野平民变成流民,他们本以为劫掠到大量财富便是大获全胜,实则不过自掘坟墓。就朅盘陀城周围的农田又能供给十万大军吃多久?更何况朅盘陀城本来就是以盛产金玉成名,难不成金玉也能吃吗?”恢复了正常的鲁阳亦是毒舌,不过看现在一袭戎装的样子,全然不见昨日屠夫般的神情。
“没错,说到底加麦尔退到朅盘陀也是权宜之计,只要他不傻一定会在得到充足补给之后前来进攻疏勒,以此来夺回补给线。”郭昕补充道。
“所以我们现在想要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希望全在于桑吉耶西会将大军调往朅盘陀国四周封锁住他们,虽然这会导致我们在战后没法找机会收复这里,但事实上,朅盘陀城的地位位置导致它实在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要也罢。”
鲁阳和郑据点点头,表示认同郭昕的说法。
其实郭昕所说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还有其他因素没有说出来,他的案桌之上摆放着一封加急送来的文书,这文书上的内容来自于龟兹,上面的内容是关于今年的粮食产量的。
今年安西可能要欠收了。
一场冰雹袭击了农田,花生米大小的冰块从天空落下,许多的农作物都收到很大的影响,负责管理龟兹的官员不敢拖延,即刻让守军快马加鞭把信息送到前线。
冷空气南下了。郭昕看着门外,内心无悲无喜,乱世的序幕彻底拉开。
“鲁阳。”郭昕突然开口说道。
“在,”鲁阳回道。
“按照你的说法,把逃来的难民再迁回疏勒,还有把龟兹受灾严重的民众也迁到疏勒来,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没被糟蹋的农田,让他们抢收一下。”
“诺!”
乌兹别理山口,杨日佑带着沙普尔来到了这里,他们兵力不过一千,却由七百唐军与三百波斯军组成。
他们全幅武装,如果有人站在这里,还会发现杨日佑所带的唐军都是唐军中的精锐,虽然不是大名鼎鼎的陌刀队,但也是经常负责攻坚的刀盾营。
而沙普尔则是在姑墨郭昕允许下建立的波斯营,里面的士兵都是当初被带到西域的波斯独立战士与在西域吸引而来的波斯遗民,其中不少都是波斯商人们的子嗣。
不得不说即使是在波斯帝国不再的这些年中,波斯商人们的身影依然活跃在丝绸之路上,虽然因为大食人控制了东西商道,导致发展受限,可依然拥有着不弱的影响力。
“感谢您,杨将军,您将是波斯人永远的朋友。”沙普尔学着抱拳说道。
“你应该感谢都护,如果不是他的命令,我们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分兵去乌兹别理山口外给你们攻打城池。”杨日佑瞥了沙普尔一眼说道。
杨日佑此行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别的,是为去乌兹别理山口另一侧夺取一座城池:卡拉库尔。
这种城池,不,现在的它还不能被称之为一座城池,最多算是一个小城镇。
或许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在近代史上,这个地方曾经因为中俄疆域的变化而出现人口激增的现象,他曾在数十年的时间中被改名为普尔热瓦尔斯克,相较于乌兹别理山口之外的另一座城镇穆尔加布在地理上无疑拥有更大的优势。
郭昕的目标就是占领这一座城镇,不为别的,一是可以让波斯都督府可以重新复活,吸引大量的波斯人前来投奔沙普尔。
二是强大起来的波斯都督府可以作为安西都护府在乌兹别理山口之外的一个缓冲区,亦可以被称之为门户或者守卫,现在郭昕的方针依然是聚焦西域,对于葱岭之外的地盘既没有什么兴趣,也无力去扩张,不如交给沙普尔去守大门比较好。
三是为了继续从外面获得原料,至少目前为止,唐军依然无法从中原地区获得补给,大食帝国掌握的中亚地区依然是他们所依赖的原料产地,一旦大食在西域战败,对安西都护府的贸易封锁只会更加严格,一个葱岭之外的城镇可以帮助那些不要命的走私商人把货物运到西域里来。
这三点理由也就造成郭昕怎么想也无法拒绝打下卡拉库尔诱惑,于是杨日佑就带着一千精兵出了乌兹别理山口。
郭昕并没有想过杨日佑拿不下卡拉库尔的问题,首先大食军绝大部分都进入了西域作战,其次他们的后勤部队也在山口附近被全歼,从更远的地方调兵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大食跟吐蕃不同,吐蕃拼尽全力从一个方向调兵到另一个方向一个月勉强可以做到,大食肯定做不到。
它实在是太大了。
于是当杨日佑带着一群人翻山越岭来到卡拉库尔面前的时候,看着几乎是空无一人的泥土城墙不由笑了。
“我们结什么军阵比较好?”沙普尔问道。
“结阵?结什么阵,这还需要结阵?”杨日佑扛着陌刀笑得很灿烂。
沙普尔:?????
第七十五章 星火入长安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
这首诗是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对长安城的描述,他诗中的长安城宽阔平正,形似棋盘,当有世界第一大城的气势。
刘校尉和仇学两人跋山涉水,一路上几乎是用光了盘缠,这不是因为郭昕给的盘缠太少,而是这两人几乎一点也不敢耽搁。
这两人从玉门进关,一路沿着河西走廊进入河西地区,在凉州获得上好马匹之后便与护送他们的那囊氏子弟分别,又由当地的那囊氏将领一路送往彼时的唐土边境,虽然吐蕃抽调走大量的军队,但依然有不少驻军存在,而且朝廷似乎并无兴趣收复这里一般。
一入长安,他们便找方法进宫,因为他们知道每耽误一天,安西那里都会多出一份风险。
而当他们终于见到当今天子唐宪宗,在他们面圣之后,便被安置在长安街东,这里四周所居住的都是贵族官僚,而他们所住的便是郭家。
彼时郭昕的父母已经去世,他的舅舅再造大唐的郭子仪也已经仙逝,表兄弟郭晞、郭曜、郭暧去世,郭旰早已战死,他那一代曾为平定安史之乱立下赫赫战功者只剩下郭昕一人独守西域。
收留刘校尉与仇学的是郭暖之子郭钊,他是升平公主之子,不仅承袭了其父代国公的爵位,现在还任詹事府丞。
“为什么没人理我们。”刘校尉穿着他那从西域带过来的换洗衣服,这衣服布料放在长安只能说是粗鄙不堪,在这东街之中,便是下人也比他穿的好,但却是他最喜欢的衣服,因为只有这样的衣服才能在厮杀中不干扰身体的发挥。
仇学看着手拿一壶酒,坐在亭边不断往嘴里灌的刘校尉,心中有话,但却不愿意说出来,来到长安的这些天来,从满怀希望到被浇上一盆冷水,再到现在的绝望,他早已看透了现实。
朝廷,不,或许说是那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希望郭昕回来,这不仅仅只是担心郭昕打通河西回来之后成为全国最大的军阀。
关键在于郭昕的爵位:武威郡王。
当初唐德宗给郭昕封王的时候,又有谁认为郭昕能活着回来呢?
没有。
满朝文武包括唐德宗没人认为郭昕能活着回来,事实上贞元三年吐蕃攻陷北庭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如当初所料死了。
那为什么唐德宗当初要给郭昕封王?
是为了表演给全国的臣子看,你们看人家郭昕带着几千将士都能在西域为我李家卖命,你们这些人不该以他为表率吗?
至于坊间传言的唐德宗在朝廷之上痛哭流涕,统治者的泪水只有在自己失势的时候,才最真实。
至于朝堂上的臣子们,有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对此漠不关心,有的想关心却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本来郭昕想要调动中原地区人马救援他的唯一希望便是他的表侄子代国公郭钊。
可......
“陛下,臣等认为成德节度使王士真新死,我等认为此刻发兵攻打成德乃是上上之选。若是此刻失去这个机会,想要再收复成德难上加难。”郭钊在朝堂上与白居易据理力争,争的却不是如何去救自己的表伯郭昕,而是在争论该不该去攻打成德。
没错,郭钊对于千里迢迢去救援自己表伯一事并不上心,或者说他不敢上心,郭家的权势已经够大了,自己代国公的爵位已经是很高了,更何况爷爷郭子仪为汾阳王,他的“八子七婿”各个显贵于朝廷,他们留下的政治遗产让人心惊,郭家作为外戚来说权势已经太大了,大到郭钊在朝廷之上常常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现在让自己那一位表伯回来?一位活着的异姓王?还是一个可以看做拥有事实上封地,并且总管“封地”内一切军事经济政治的异姓王?
郭钊连想都不敢想,此刻更是绝口不提郭昕之事。
另一边监察御史李绛认为应该先打淮西,两者争论不休。
而白居易的据理力争的,既不是应该先打成德,也不是应该先打淮西,他只是认为不应该任命宦官吐突承璀为将,同时跟他抱有相同想法的,还有其他的翰林学士。
唐宪宗最终听从了郭钊的建议,决定立马发兵乘着成德节度使王士真死亡的机会,发兵攻打成德。
终于这一次的朝会在所有人都没有提及安西都护府还有郭昕的情况下就要结束了,而临近结束的时候,唐宪宗终于提了一下郭昕:“郭爱卿家中那两个自称是早已捐躯多年的郡王郭昕使者的人,怎么样了?”
本以为能逃过一劫的郭钊内心一凉,心中飞速揣摩起唐宪宗的意思起来,终于他下定决心说道:“那两贼子已经确认是骗子,我表伯郭昕早已死在二十多年前,又怎么会派人来长安呢?”
“那便好,退朝吧。”唐宪宗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满朝文武都是内心一恁。
郭钊瞬间明白了圣上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狠光。
夜晚刘校尉和仇学二人便被迷晕扔进马车中,马车缓缓行驶向着城外而去,到了城门口,守军先是确认一下令牌后,便打开城门放马车出城。
过人的体质让刘校尉半路上就醒过来,看着浑身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身体,与倒在一旁的仇学,他明白,他们两个这是命不久矣。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为大唐守了几十年的西域,到头来不闻不问便也罢了,当是自己自作多情。
但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杀他们?!
刘校尉不能理解,愤怒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挣脱了似乎并没有绑紧绳子,身体猛地扑出去。
就算是死,他也要带一个走!
一只拳头突然迎面而来,刘校尉一个不慎之下刚刚从马车里露头,却又被直接打飞回去。
“自己人啊,兄弟。”打他的是一个少年,看他身上的衣服,赫然是赶车的马夫。
“去死!”刘校尉再度扑上去,却被死死得按在马车上不得动弹。
少年似乎是有些无奈,解释道:“我叫郭仲文,真的是自己人,要杀你的是我父亲,我是来救你们的。”
第七十六章 朕膺昊天之春命
“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郭仲文站在马车之上豪气冲天的喊道,喊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长安西出之后的凤翔节,按照计划,他们将要越过唐土边境前往渭州,获得补给之后继续向着兰州前进,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沙州。
沙洲,今称敦煌,在玉门关以西,里安西四镇之一的焉耆较近,但实际直线距离依然很远,不过两者之间除阳关、托克逊、吐鲁番,也的确没有什么重要的城池了。
更重要的是托克逊、吐鲁番与焉耆相距极近,阳关与沙洲极近,两者之间的道路上甚至可以当做无人之地来看待。
此时仇学早已醒了,只是在了解现在的处境之后的他一言不发,呆呆的坐在马车边上望着这中原的风景。
突然他开口了:“我是在西域长大的,我父亲常与我说中原如何富庶,君臣父子如何其乐融融,百姓如何安居乐业,以至于路不拾遗。可我来到中原所见并非如此,是我父亲骗我吗?”
哈哈大笑的郭仲文慢慢收住笑容,如何说道:“你父亲没骗你,我听我父亲说以前的大唐的确是这样的,但反贼安禄山叛乱之后一切都变了,所以我才要去西域,与其和自家人窝里斗,不如去西域投奔我舅公,这才是豪杰该干的事情!”
仇学闻言愣了一会儿,然后轻笑道:“这样吗?”
他起身走回车厢内,不再言语。
刘校尉则是左手摸了摸右手脱臼的地方,那是昨晚被郭仲文制服他时用力过猛弄的。
一定是自己被迷药迷晕之后刚醒的时候,力气发挥不出来,不然昨天晚上一定会把这小子狠狠揍一顿。
郭仲文对刘校尉的视线似有所感,望过去之后嘿嘿笑了两声,让刘校尉又是心头一紧。
他又摸了摸右手,不敢小视面前的青年。
“关键是我没脸回去。这辛辛苦苦几个月跋山涉水一路进京,花光了盘缠,就带回来一个毛头小子,我对不起安西的诸位同僚啊!”刘校尉苦起一张脸,本来在他的设想里,此刻的他们应该领着十万大军一路从河西打出玉门关才对。
可一切却变成这样,两个人千里迢迢带着一个毛头小子回去,他再能打能打得过杨日佑吗?
之前他们有杨日佑还不是被打得节节败退,要不是在俱毗罗城击败那囊氏军团,又乘着吐蕃和回纥打得不可开交收复失地,安西早亡了。
“别丧气,我知道你们是来拉援军的,但援军不一定需要从中原找啊!”郭仲文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
“难不成中原之外还有其他援助吗?”刘校尉嘲讽道。
“有的,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沙州张家!”郭仲文一副事情尽在我掌握之中的神情,让刘校尉极为不解。
沙州张家,这个现在声名不显,但却在几十年后将大放异彩的家族,刘校尉还是听说过的。
他与姑墨顾家、疏勒王家一样,是一个西域汉人豪强家族,但他们又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张家更强!强到他们的族长张谦逸在投降吐蕃之后,依然是沙洲的部落使。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汉奸”家族郭仲文怎么会去找他们要救援?
“沙州张家素来与朝廷有密信联系,所以既然按照你们所说我舅公在西域进行了反攻,我们自然可以联络他们起事!”郭仲文道出原因。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校尉有些不敢置信。
“我可是金吾将军,这皇城之内的大小事情,少有我不知道的。”
刘校尉一怔,不知道这金吾将军在朝廷里算是什么样的官职,但听其语气,够得上将军名号的,怎么说品阶不低吧?
他便这么默认跟着郭仲文踏上了去沙州的路,当然路上的一切费用都由郭仲文来负责,不得不说尽管只是郭家的一个小辈子弟,但郭仲文的富裕却让刘校尉有些咋舌。
一路上他们不管是住的客栈还是换的马匹都是最好的,其出手的豪气颇有郭启祥在烟柳巷里请全营将士的气概,不过两者不同的是,郭启祥请完一次往往要懊悔好几天,而且作为陌刀队的校尉,郭昕对他有特殊补贴,每月军饷就比寻常校尉高三四倍,打了胜仗也是他拿的赏赐最多。而郭仲文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似乎还留有大量的存款的样子。
在郭仲文一路的金钱攻势与那囊氏势力帮助上,他们居然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出了玉门关,又行进了一段路途之后,终于在入秋时赶到沙州城外。
刘校尉见他给守门士兵看了一个令牌之后,他们便立马被带入城中,一路上所见吐蕃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大多数都是汉人,这在西域算是一个奇景,只有未沦陷时的轮台、疏勒曾经有过这种场景。
沙州张家的家主张谦逸很快接见了他们,他见到郭仲文确认官印之后立马拜道:“下官见过使者大人!”
“张大人客气,君忍辱负重多年,朝廷委屈你了。”郭仲文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完全没有跟刘校尉他们打趣时的中二气息。
“老夫等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我之前常听闻安西都护郭昕郡王殿下在西边反攻,老夫数次想要西进助郡王殿下一臂之力,但无奈路途遥远,路上又有路上还有城池阻拦,迫不得已只能放弃。”张谦逸无奈地说道。
郭仲文闻言说道:“朝廷明白你的苦衷,今天我便是来传旨的,张谦逸听旨。”
张谦逸闻言身体一震,慌忙跪下。
“朕膺昊天之春命:‘自安史之乱起,吐蕃犯我边界,侵我家园,朕每日无不哀叹,今幸武威郡王郭昕西域反攻有功,特令沙州节度使张谦逸起兵助之,钦此!’”郭仲文从怀中取出一份“圣旨”宣读道。
一般的刘校尉和仇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子假传圣旨!
刘校尉和仇学不知道的是,金吾将军这个职位其实就是守卫皇宫的,对于圣旨的各种样式与该怎么假造郭仲文一清二楚,事实上要不是他有这一层的职位关系,还真没法在郭钊准备去杀两人的时候,将他们提前救下。
“臣接旨!”张谦逸一点没有怀疑。
这不是因为张谦逸傻,而是郭仲文很聪明的没有使用唐代诏书一般使用的“门下”作为开头语,这两个字说明这个诏书是皇帝颁布,经由门下省审核颁发的诏书,而“朕膺昊天之春命”为开头的诏书则并非如此。
一瞬间张谦逸的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种唐宪宗的意思,倒是没有怀疑郭仲文的身份,一来身份令牌做不了假,二来派来西域传旨,郭家的子弟是不二之选,非常符合逻辑。
这两点让张谦逸没有怀疑,郭仲文成功骗过了他。
张谦逸起身接旨之后,一行人正准备进密室详谈,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却从门外探出脑袋。
“去去去,找你娘玩去。”张谦逸挥手赶人道。
“那位是?”郭仲文有些好奇的问道。
张谦逸笑了笑说道:“犬子,张仪潮。”
第七十七章 赤河大捷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赤河南岸,一群大食骑兵被唐军团团包围,他们面疲肌瘦,原本就是苍白的皮肤下方透出青色,显得仿佛人间鬼魅一般。
而包围他们的唐军则是久战之师,充足的军粮供应再加上日以继夜的操练,使得他们强壮无比,透过盔甲短衣,隐隐可以感觉到他们身体的肌肉力量。
唐军骑兵兵分三路,主力形成雁形阵向着大食人压上去,中间是郭启祥等步兵部队,两翼则是轻骑兵,剩余两路分别是郑据率领的郭昕亲卫队具装甲骑兵团与杨日佑率领的具装甲骑与轻骑兵混编的骑兵营,这两支队伍呈锥形阵向着大食军两侧包抄而去。
战鼓响起,郭昕站在高台之上,置于全军的目光之下拔出了腰间直刀,刀锋直指大食军军阵。
“放箭!”
战鼓声急促起来,弓箭手们张弓搭箭向着前方射出一波箭雨。
箭如急雨!
大食军破天荒的在人数上与唐军处于劣势,此刻他们大多手中都有盾牌,只是上面伤痕累累,似乎许久没有修缮过。
他们成功挡住了第一波箭雨,只有一些倒霉蛋被射下马去,许多人明明没有射中要害,但在地上痛苦挣扎一会儿之后,便一命呜呼。
艾哈迈德作为这一支大食骑兵的将领,此刻面色也没有比普通大食骑兵好到哪里去,秋季本该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但这一切与一直被困在朅盘陀城的大食军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城中的食物早已被消耗一空。
他们不是被赶到朅盘陀城之后便一直甘心待在那里的,加麦尔在军法处置巴格达迪之后,曾经想过夺回疏勒,却被唐军在赤河半渡而击。
其后吐蕃军赶到包抄后路,要不是吐蕃军一部合围时慢上一步,当时大食全军就交代在赤河河畔了。
加麦尔领军撤往朅盘陀城之后,曾一度幻想大食帝国的援军来救,但事实上一直等到他被暴怒的叛军杀死之后帝国的援军都没有来。
而绝望之下的叛军彻底将全军的士气打垮,各个将领只得带着自己的下属自寻出路,许多人连夜逃出朅盘陀城,当场投降了堵在城门外的吐蕃军。
另一批想要拼死一搏的,要不容易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从朅盘陀城杀出来,但半路上就遇到了他们绝不想遇到的人:
跟他们一样全军骑马的唐军。
两支骑兵包抄两翼,骑马步兵下马列阵和轻骑兵组成雁形阵的时候,艾哈迈德就知道自己除拼死一搏外别无他法。
然而事实上,郭昕连拼死一搏的权利都不想给他们。
“冲锋!”艾哈迈德举起手中弯刀带头向唐军主力冲去,面对这种几乎是必死的绝境,只能去赌那斩杀敌将敌人自溃的万分之一的几率。
一波波箭雨倾洒而下,一条条生命被无情的收割着,大食骑兵们冲锋而过的地面上留下的,是一路的尸体。
前排的火枪手们打开了自己火枪的火门盖,点燃火绳,严阵以待。
“射击!”随着大食骑兵们进入最佳射程,鲁阳一声令下。
“嘭!嘭!嘭!......”火绳枪射出致命的弹丸。
艾哈迈德感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然后这东西穿透他的身体继续向后冲去,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多日的食不果腹造成的低血糖让他再也支撑不住。
这位雄心勃勃来到西域甚至还没来得及一展雄风的大食将领,就这么死在了赤河边,按照历史,他本该和吐蕃军打得有来有回才对。
将领一死,大食军瞬间慌乱起来,就在这时两侧的骑兵部队瞬间像利刃一般插入大食军的阵型中,面疲肌瘦的大食军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整个军队被切割成数个部分。
火枪手从前排退下,随着郭昕一声令下,战鼓的雷鸣声响到极点。
“杀!”已经从暂时性耳聋中恢复过来的郭启祥重新回到阵前,他拎着自己的陌刀冲锋在前,毫不畏死。
高台之上的郭昕纵观全局,看着刚刚复原便又四处冲杀的郭启祥暗暗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坐上陌刀队校尉的原因,要是放在经常斗将的时代,也是一员悍将。
尽管还是比不上杨日佑就是。
看着大局已定的战场,郭昕收刀,右手举起五指并拢喊道:“围!”
“围!”身边的弓箭手们齐齐喊道,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战鼓的节奏再度变化,顺着节奏,陌刀队与刀盾营开始有意识的将大股敌军包围在一起,原本切割的七零八落的大食军,人数少的被快速全歼,人数较多的,被有意识的集中在一起。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随着唐军按照日常演练的那种成功包围大食人全军之后,便停止了攻击。
两军持刀对峙起来,只是大食人那一方明显气势弱上不止一筹。
不知是谁率先丢弃了武器下跪投降,整个大食军队士气彻底崩溃,一个接一个的扔掉武器跪下求饶。
但他们没能等来唐军的纳降,弓箭手们向着包围圈内射出一波又一波的无情箭雨。
郭昕不打算接纳更多的俘虏,一是因为龟兹的战俘矿工已经够多,二是因为安西现在养不活更多人口了。
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冰雹对龟兹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说去年的粮食绝收是人祸,今年的欠收就是天灾。
尽管郭昕已经采取一系列措施缓解这一现象,但可以预见的是,没有什么额外的收获,比如入秋前攻占于阗,明年又将是财政缩紧的一年。
唯一可喜的是,姑墨作为另一大粮仓可以让安西都护府平安度过这一次的危机,而家大业大的吐蕃、大食、回纥就不是这样了。
根据可靠的消息,北边的回纥军队已经提前撤退,被困在焉耆的数万吐蕃军被“解放”出来,但却没有与唐军撕破脸皮。
吐蕃这一反常举动的根源问题在于他们的受灾情况更加严重,一些被天灾绝收的城池出现大量流民,刚刚多出来的军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去维稳,尤其是那囊氏与蔡邦氏开始争夺起于阗与焉耆的控制权来,如果说放在平时,这两座城池是吐蕃财政锦上添花的那个,现在的重要性就飞速提升起来。
这一争斗在吐蕃全国几个产粮大城之间发生,严重的地方甚至发生了流民暴乱,所幸很快被镇压下去,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郭昕也只是认为那是一场古代司空见惯的流民哄抢粮食而已,事实也的确如此。
根据情报,秋收还未到来,吐蕃市面上的粮价便上涨不少,这更加给郭昕信心。
战斗步入尾声,当最后一个大食兵也死在箭下之后,郭昕宣布了凯旋回城。
当这一场寒冬过去,就是他战略反攻之时!
第七十八章 提前出现的归义军
清扫完战场的唐军,带着大量的战利品回到疏勒军镇,这里面包括缴获的大食军武器防具以及马匹和马匹尸体。
武器防具是为了收集铁器,虽然安西都护府坐拥龟兹、俱毗罗城的铁矿,但铁器作为战略物资谁也不会嫌多,再者说这些东西即使自己用不上,也可以卖给走私商人当做钱币的替代品。
在这连年打仗的时代,铁器可是硬通货之一,尤其是在粮价开始上涨的这段时间里,显得尤为重要。
马匹以及马匹尸体自然是用来吃的,肉在古代可是普通人家一年也难得吃几回的东西,尤其是马作为交通工具,身份地位的象征,尽管味道鲜美,但还是没什么人吃过。
而这一次的大捷让唐军尝到了口福,不过马肉虽然鲜美,依然没有人想要去把自己战马杀了吃肉就是。
自龟兹迁民疏勒之后,带来的不仅是大量的人口,还有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所以尽管郭昕刚打完一场仗回来,其实还真没有什么时间休息。
堆积如山的公文让他头疼不已,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随着在姑墨的政治改革的功效逐渐发挥出来,导致姑墨的犯罪率大幅下降,终于没有刚收复那段时间一天十个公文九个杀人案的那种夸张样子。
虽然如此,但作为种族成分最为混杂的姑墨城,治安情况依然属于安西现在五座城池中垫底的存在,相反治安最好的城池既不是安西首府龟兹,也不是新迁民的疏勒,而是汉人文化最为浓厚的轮台地区。
只能说自汉代以来这里的汉文化影响力根深蒂固,相较于其他地区比较文明一点,这个城池送来的公文里少有凶杀案的存在,唯一一份公文还是一批龟兹的难民逃到了轮胎去,轮台太守请求郭昕将这一批难民迁往疏勒,以此来缓解自己辖地内本来就有些紧张的粮食问题。
拿起毛笔在上面批示了个“允”字,又拿起印章在上面印下,然后把这份处理好的公文放在一边。
就这样刚刚得胜归来的郭昕还没有休息多久,又开始一张一张批示起公文来。
各种民事案件批示的很快,偷盗抵罪、奸凶弃市,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倒是龟兹难民在迁出一部分之后,又发现一些难民自发的组织去了姑墨,崔和安连续两次发来公文请求批示接纳他们。
郭昕略微一皱眉头,姑墨作为一个没有受灾的产量大城,即使是今年收入不如去年,也不可能跟轮台一样维持自身都很勉强,对于想要接纳一批流民,当地太守都是有权利这么做的,但崔和安却两次请求批示
这背后一定有那群姑墨贵族们在施压,但从崔和安的公文中可以看出,这家伙根本不打算妥协。
允!
郭昕批准了崔和安的请求,并授权他可以决定这一批龟兹难民可以被安置在哪里。
那群姑墨贵族还真以为自己能反了天不成,随着政改的不断推进,这群贵族豪绅终将被安西的官员仕子们同化亦或者是消灭,地方权利将被他逐渐收拢回中央,改变过去那种要依赖地头蛇的那种间接式统治。
更何况不断复苏重整的安西都护府军队为郭昕的计划提供了坚实的保障,等不久之后赤河大捷的消息传回姑墨,那群贵族只要脑子清醒将会彻底像鸵鸟般沉寂下去。
随着公文一件件被批示,郭昕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被全部处理完毕,挥了挥手,让新从龟兹调过来的都事把这些公文全部拿走,等会儿让人带回各个城池。
而处理完公文的郭昕终于可以停下来喝杯西域特产罗布麻茶休息一下,品尝着它清香中略带着一点咸味的口感,静静思考着要不要再组织一场马球赛就当是为庆祝秋季的收获。
这次该跟哪个一队呢?要不是还是郑据、鲁阳?
“大人,密信。”
他还没有想好,突然一道声音出现在大堂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杯子一抖,其中的茶水差点洒出来。
不知道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秦恒将一封模样普通的信件交到了郭昕案桌之上,尽管已经习惯这家伙的神出鬼没,但他依然想吐槽一句:“下次能走门吗?”
“是,大人!”秦恒抱拳说道。
郭昕嘴角不着痕迹的抽搐了一下,每次答应每次都不改,还是当初那个游侠脾气。
但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不是他离场,一般郭昕不会发现他是从哪里进出的。
他恋恋不舍的放下茶杯,拿起这封信起来。
先是古井无波,再到皱起眉头,紧接着不可置信,最后大喜。
短短的一封信,让郭昕的表情在短时间内数次变化。
“这封信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沙州张家虽然自去年秋日之后便不再与我们联络,但也许是听说我们在这里发动了反攻,决定配合我们。”秦恒耸耸肩说道。
没有在意秦恒的失礼,郭昕现在只想拍案叫绝!
归义军,这是唐人张仪潮领导的一次河西地区的大规模起义,起义发生在八4八年,当时吐蕃已经分裂六年,军阀混战,各个贵族为自己的利益打成一锅粥,张仪潮便在沙洲起义,紧接各地唐人接连响应,在削藩镇中恢复一定元气的唐王朝凭借着归义军顺利恢复了对河西与河西走廊的统治。
但很多人只知道张仪潮的同时,却并不了解为什么起义的是张仪潮,而不是张大麻子或者是李二狗,他之所以能领导归义军,与张家在沙洲的势力是分不开的。
张仪潮其父在唐时为沙州节度使,沙州被吐蕃占据之后,又变成部落使,很好的保存了张家的实力,这给张仪潮起义提供了先决条件。
而现在张谦逸居然打算提前领导归义军起义了!
说实话,如果是过去的郭昕,哪怕在一年前,他都会写信给张谦逸阻止他这种送人头行为,但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因为他的存在让吐蕃的内部矛盾被提前激化,随着在朅盘陀城的大食军被彻底歼灭,蔡邦氏的桑吉耶西的威望会得到一个质的飞越,这在平时算是吐蕃的大好事,但现在只不过是打破平衡的又一重击而已。
这封信中提到的内容不仅如此,里面还提到郭昕中原本家的郭仲文带着圣旨进入了西域,对于自己这样的一个后辈,他其实是不甚了解的,穿越之前在历史文献中也只是了解到是一个与家里关系不好,最后结局算是可惜的一个青年。
刘校尉和仇学一次的出使看来很成功,朝廷对安西都护府的戒心似乎并不重?
看起来安西的战略需要调整一下了,郭昕暗暗盘算起来,本来他的想法是吐蕃一旦乱起来,先从那囊氏手里接管于阗,然后从于阗一路向东攻击沿路的蔡邦氏军队,以此将天山以北的焉耆等部吐蕃军与吐蕃本土分割开来,最后将他们全部吃下。
现在想来,或许可以从焉耆方向一路打过去,和归义军回合之后攻破玉门关进入中原?
一时之间定夺两难。
上架感言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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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鹤蚌相争
“你带一封信去沙洲,让张谦逸不要轻举妄动,吐蕃现在的内部争斗局势尚且没有明朗,中小贵族举棋不定,贸然起事可能让赤德松赞找到转移内部矛盾的办法。”郭昕即刻拿起笔墨写下一封信递给秦恒。
上面的内容主要是告诫张谦逸继续蛰伏起来,并且暗中收购粮食,阻止沙州的粮食外流。
知道归义军即将提前发动起义的时候,郭昕很是振奋,他回忆起历史上归义军起义时都有哪些地方豪强参与其中。
但想了想又放下了笔,并不是每个人都具有前瞻性,吐蕃局势没明朗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指望世家大族们用全家性命去跟郭昕赌国运为好。
“诺!”秦恒接过信封后退几步,然后走到一根柱子的后面掀开了一块地砖,底下露出一个洞。
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你是什么时候挖的地道?!”
“嘭!”案桌上的酒杯被猛地震起,营帐中回荡着桑吉耶西的怒吼声。
“谁能告诉我粮车是怎么被劫的!”桑吉耶西用随时可以噬人的眼神环顾着周围每一个吐蕃将领,仿佛他们不是自己的同僚而是自己的敌人。
“启禀将军,粮车在于阗城外遇到流民,随军的校尉被杀,运粮的青壮全都跑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吐蕃兵颤颤巍巍说道。
“你再给我重复一遍?!”桑吉耶西直接冲上去揪住这兵士的衣领。
“三千人的运粮队,整整三千人被一群流民打垮了?校尉还被杀了?!就是三千头猪,那群流民三天三夜也抓不完!”他怒发冲冠,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实在是这件事情太离奇了。
现在的吐蕃军本来正在彻底剿灭大食军的最重要时刻,于阗却突然传来消息说运粮队被城外的流民给打劫了,整个运粮队高级军官全部被杀,青壮四散而逃。
这种事情谁会信?谁会信!
“将军,真的是被流民劫持的,今年天灾不断那么多流民想要逃到于阗来,偏偏于阗的论乞髯大人就是不开城门救灾,城外现在的流民数量别说是三千,怕是三万都有了。”被揪住衣领的兵士苦着一张脸不停解释道。
但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只有远在于阗的论乞髯才知道了。
“给我拖下去砍了!”桑吉耶西把这兵士一扔甩到地上,向着身边亲卫吼道。
“将军不要啊!真的是这样”桑吉耶西的亲卫没有理睬兵士的求饶声,直接上前就要将他拖下去。
“且慢!”突然一个将领站了出来。
“尚杰斯达波,你对我的处置有什么意见吗?”桑吉耶西瞥了一眼这站出来的将领,这人是那囊氏所剩不多的将军之一,偏偏还掌握着吐蕃几只精锐军团其中一支,明明是这一次与大食战争的主力,但却常常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
甚至于大食的斩首骑兵数次突破他的诸葛八阵的时候,几乎都是从他那个方向突破过来的!
而尚杰斯达波这一次站起来,也没有给桑吉耶西什么面子,他直接逼问道:“军粮被劫,责任应该全在军官,这兵士已经拼死搏杀,何错之有?”
营帐中众人沉默下来,因为的确如桑洁斯达波所说,那兵士浑身是伤,显然是经过一番搏杀才冲出来的。
那兵士见到居然有将领愿意为自己说话,顿时激动起来:“对呀,那是校尉的错,不是我的啊!”
“他要是尽忠职守就该死守军粮,战死在那里,而不是跑过来跟我说军粮被劫!”桑吉耶西非常不爽的看着这个又跳出来跟自己作对的尚杰斯达波。
说实话,要不是这家伙不是开会基本都是待在自己的军队里,他一定要找一个机会把这人做了。
“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他被击溃之后没有逃跑,而是选择来汇报军情不仅是尽忠职守,还是有情有义,如果麾下真要将这兵士斩首,恐怕难以服众。”
桑吉耶西面色阴沉下来:“你这是在扰乱军心!”
“我只是在阻止将军麾下斩杀有功之臣。”尚杰斯达波毫不畏惧说道。
两者针锋相对起来,几名蔡邦氏将领站出来怒斥尚杰斯达波这种顶撞行为,但那囊氏也不是除他一个外便无人了,两个亲近那囊氏的将领也站出来回斥。
就在这军营之中,一个不过几丈宽的大帐中,坐拥十万大军的吐蕃将领们因为一批粮草被劫而争吵起来。
在如此关键的时期,这其中要说没有猫腻怕是谁也不敢信的,但偏偏现在众人还无法撕破脸皮,只能相持起来。
而此刻朅盘陀城内的大食军,却已经决定拼死一搏。
现在城中所留下还没有投降与尝试突围的军队,只剩下那些真正的“阿拉之剑”,之所以说他们是真正的“阿拉之剑”,是因为他们对真主的信仰无比狂热,即使是被乱刀砍死也不愿意放弃他们所谓的“伟大”事业。
于是当吐蕃将领们吵的不可开交时,朅盘陀城的城门洞开,大量的大食骑兵从城中蜂拥而出,直接冲向吐蕃军的军营。
他们是来决战的,也是来寻死的,每个人都带着拉一个不亏,拉两个赚了的想法疯狂的冲向他们的敌人。
也许是他们自己的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的攻击时机选的是多么凑巧,当吐蕃军将领慌忙要结阵的时候,这群大
食骑兵直接冲进了营帐之中。
桑吉耶西慌忙迎战,却发现仓促组织之下的军阵被瞬间击溃,而此时其他方位的军阵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来,大食骑兵就开始左冲右突起来。
“撤!”桑吉耶西向着亲卫吼道。
吐蕃军在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开始撤退起来,所幸大食骑兵的兵力不多,这才没给桑吉耶西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而这一败仗迅速在西域里传播起来,在疏勒好不容易能静下来喝一杯茶的郭昕听到消息的时候,连手上茶杯都给砸了。
“这还能不能修养一下了!”
几乎是整个疏勒府衙都听到郭昕的怒吼声,所有人都是脖子一缩,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第八十章 平衡
“这件事情必有蹊跷!”匆匆赶来的郑据断言道。
“我也这么觉得,一定有人在从中搅局。”鲁阳肯定的说道。“而且这一次的吐蕃军突然溃败跟在于阗的论乞髯脱不了干系!”
“此话怎讲?”杨日佑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这一次的吐蕃军失败似乎应该是被突袭之下导致的军心不稳,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才导致的失败。
“吐蕃一直有一个隐患,那就是贵族之间的势力平衡问题,他们最大的两个贵族一个是那囊氏,另一个则是蔡邦氏,其中一个一旦得势,另一个就会失势,这会导致其中一方势力空前膨胀,之前那囊氏叛乱就是牟如赞普对蔡邦氏一味打压造成的那囊氏一家独大。”鲁阳解释道。
“可这跟这次吐蕃被击败有什么关系?”杨日佑向来对于政治上的事情不太关注,此刻尽管鲁阳简单解释了一下,依然不能搞懂军事上的事情又是怎么扯到贵族势力上去了。
“关系?关系可大了去了,这一次吐蕃打赢谁得利最大?是桑吉耶西。”鲁阳靠在椅背上,左手抚着胡须。“这仗若是打赢,赤德松赞肯定要论功行赏,作为主将的桑吉耶西将会在仕途上平步青云,那囊氏的尚杰斯秀亭本来就大论地位不保,桑吉耶西得势,他只会更加孤立。”
“所以?”
“所以论乞髯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不是说要让大食军反败为胜什么,被围困在朅盘陀城一个多月的大食军早就没有这个能力了,他是要让击败大食的功劳落在自家人的身上,而不是桑吉耶西。”鲁阳将自己的推论说出,不仅是杨日佑,在场的众人都是极为认同。
尤其是郭昕,他早就料到那囊氏会想办法制衡桑吉耶西,只是没想到论乞髯用的手段如此下作,自家前线胜利在望之际,却宁愿让军队大败,也不愿意将功劳让给让给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拿出一封情报递给三位镇守使说:“这是文俊杰送来的,我们的斥候在于阗城外发现了大规模的战斗,交战双方都是吐蕃人,但其中一方是运粮队,另一方则是化妆成平民的士兵。”
三位镇守使接过情报便皱着眉头看起来。
根据斥候的描述,就在三天之前,一直来自且末的运粮队经过于阗,在城外却被一群“流民”拦住,运粮队校尉上前驱赶却被“流民”杀死,虽然那群流民突然掏出各种武器开始屠杀运粮队的青壮,那群青壮首领被杀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只有不多的人才逃了出去。
而这一情报则恰好佐证了鲁阳的看法,吐蕃军的溃败不是兵不利,而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果然如我所料!”鲁阳自信的说道。
郭昕点点头表示赞赏,右手放在桌案上,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一种小习惯。
“我们不能让桑吉耶西输,反而要让他大胜而归。”郭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都护的意思是?”郑据不解起来。
而鲁阳则是略一思考便明白郭昕的想法:“都护的意思是要帮助蔡邦氏获得更多的利益来打压那囊氏?可我们为什么要怎么做?”
“为了把那囊氏逼到山穷水尽。”郭昕轻笑解释起来。
“解决掉大食军的吐蕃军现在在西域有将近二十万军队,其中大约两万在焉耆,三万在河西走廊一带,其余的十五万都在匹播城围困大食军,战争一结束,这些军队会对我们造成怎么样的威胁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郑据点点头道:“确实,虽然我们跟吐蕃有所谓的和亲,但是吐蕃人毁约是常态,不可亲信。”
“没错,我们想要化解吐蕃取胜之后几乎是百分之百会对我们发动的进攻,就必须要用一定的计谋了。”一边说,一边思考,郭昕已经拥有一个操作性比较高的想法。
“朅盘陀城外的那囊氏将领所领军队大约在四万,蔡邦氏则是十一万,一旦两军开战,即使那囊氏愿意帮助我们,也是五万打十一万,很难打赢,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既可以让桑吉耶西不攻打安西,也能让那囊氏不能获取全部功劳的办法。”
三人原本正在听郭昕的计谋,但杨日佑却困惑不已:“为什么都护你会认为那囊氏会帮助我们?”
“您重新和那囊氏订立了盟约?!”三人顿时坐不住了。
“都护,那那囊氏最为言而无信,不可与之为盟啊!”郑据忍不住站起来说道。
“坐下。”郭昕说道。
郑据有些不甘的重新坐回座位上,看得出来他对那囊氏的观感非常不好,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对于一个曾经卖过自己一次的前盟友,大多数知晓两者关系的人都对那囊氏非常不满。
当初安西与吐蕃停战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跟赤德松赞下令的和的亲,但却只有郭昕一人知道两者的停战少不了那囊氏从中周转。
看起来那囊氏的行为似乎很矛盾,去年还要把安西彻底灭杀在龟兹城,今年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跟安西重新结盟,其实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不过是“利益”二字而已。
作为一个在朝堂上以一己之力带领那囊氏扛过那场叛乱之后的大清洗的尚杰斯秀亭是一个不以个人喜恶做决定的人,或者说他这种人才是一名统治阶级者应有的思维模式,你我合作有利,不管之前我们两个是不是脑浆子都打出来,立马就能握手言和,你对我失去价值,那我也能一口把你吃掉壮大自身,个人感情是无法影响他的决策的,如果影响了,那么一定是装的。
郭昕自所以愿意重新结盟的原因那就是他知道现在那囊氏与安西结盟,对那囊氏是有利的,但一旦让那囊氏取得在朅盘陀城的胜利,那么对于那囊氏而言,与安西的合作的重要性就会大幅降低,届时安西又会回到四面受敌的情况来,至于让那囊氏交还于阗城?
无疑痴人说梦。
所以郭昕不愿意看到那囊氏得到翻身的机会,只有一个弱小的,随时可能在蔡邦氏打压下彻底失势的那囊氏才会一心一意践行与安西的盟约。
帮助桑吉耶西取得胜利,或许在许多人看来不能理解,自己的盟友应该是越强大越好才对,为什么还要去打压?
但对于郭昕来说这却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并不需要盟友太过强大,甚至越弱小越好,因为这样的盟友才更好掌控,恒罗斯城外的盟友叛变才过去几十年,他可不会跟高仙芝犯下一样的错误。
所以这一次吐蕃的内部争斗,蔡邦氏得赢,还得赢的漂亮,漂亮到赤德松赞不重用桑吉耶西都会不好向吐蕃群臣交代的地步才行。
郭昕的眼神冷下来,背叛?
不不不,这叫平衡。
“我们还有多少可以调动的粮食?”郭昕问向郑据。
“保守估计两千石。”郑据回道。
“调一千石出来,另外杨日佑,你带着一队人马前往吐蕃军撤退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他们,告诉桑吉耶西,安西愿意提供他的粮草,只需要他们用朅盘陀城和城中大食军的装备来换。”郭昕右手手指敲打着桌面。
“诺!”两人领命离开大堂,虽然郭昕看到两人的眼神中依然有一些疑惑,但他并没有再多解释一些什么,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过多的解释,等到目的达成,他们自然会明白自己的用心。
第八十一章 官办粮店
现在的安西调动一千石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幸为维持难民在刚迁进疏勒时郭昕曾下令将大量的库粮调往疏勒,这些粮食在安置完成之后还剩很多,正好可以用于对桑吉耶西的援助。
郑据走在疏勒的街道上看着这座逐渐恢复元气的城池,一些通过卡拉库尔来到西域的走私商人贪婪的寻觅着赚钱的良机,他们跟新居民们商讨着一尺布匹换几升米,大多不是安西官定的价格。
不过这也没办法的事情,安史之乱之后唐代许多地区民间商品交易已经恢复以物易物了,而且根据载这个时代即使可以用钱买粮食,也需要五十钱才能买到一斗米,若是中载在贞观年间,则只需要三钱就可以买到一斗米。
安西都护府所铸造的钱币多是用来分发给官吏士兵,这些钱币多是用来让他们去购买安西自己的官办粮店购买东西,同时普通平民想要购买官粮则需要卖物品给官吏士兵以换取安西建中钱,亦或是给官府打短工挣钱。
官办的粮店在安西一直取到一个维稳的作用,他里面的粮价完全不受市场上的粮价波动影响,而是根据郭昕下发的政策来调整,比如疏勒迁民,那么跟着开设在疏勒的粮食就会适当的降价,龟兹出现大量的灾民,粮店就会赈济灾民,同时也开始接受以物易物的形式。当然若是比较和平的城池,比如姑墨,那里的粮价就比市场价高一点,以此来鼓励官员士兵将钱花在其他地方,使得安西的钱币流通。
总的来说,安西的官办粮店完全是一个郭昕的政策产物,是用来维稳的,而它的存在则依赖于安西的税收,所以当今年的税收不尽如人意的时候,粮价也随着涨到七十钱一斗,而即使如此,也比那些商人卖的粮便宜的多。
当郑据来到官办粮店前的时候,店铺前已经排起长队,许多新迁的居民拿着钱袋焦急的等待着买粮回去开锅,话语中所聊的,都是今年如何如何不景气之类的话。
在买粮队伍不远处还有一条队伍,那是进典当铺典当物品换钱的。
恩,也是官办的。
镇守使亲自过来调粮,同时手上还拿着郭昕的手谕,负责粮店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对着身边的小伙计说道:“大牛,今天不卖了,去把牌子换上。”
那名为大牛的少年闻声拿起一块打烊的牌子挂到店前,同时跟前来买米的平民说:“没米了,没米了,去别处买吧!”
“那里米不还多得是吗?”有一个人不服地说道。
“被征用了,不卖。”大牛回道。
“欸~~走吧走吧。”排队的众人四散而去。没有办法买官办的便宜米,这些人只能选择去买那些贵的米。
粮店的官员从各地运来的储备粮中运出一千石出来,交给郑据所带的将士。
看着已经快要见空的粮仓,郑据默然无语,两千石可以调用的粮食虽然肯定不是安西的全部粮食,但这些粮食是用来维稳的,这次调走一半,作为职务与后勤方面接触较多的他很清楚,一旦有什么危机情况就会很紧迫了。
几乎是搬空疏勒的粮仓之后,郑据看着自己所率领的这一支运粮队一辆辆的粮车不禁有些心疼,要是这一次都护的计谋不能奏效,那可是亏大了。
运粮队开拔,所幸的是这个季节的赤河水位已经下降,并不需要费太多事情就可以用船只和木板搭起一个浮桥将运粮队运过去,倒是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而当初郭昕之所以估计大食军从疏勒走到徒多河畔都需要一天多的时间,其中一个原因也是西域一些河流汛季和非汛季的流量差距非常大,甚至时间再过一个月,一些地方的河水就会出现断流。
当安西的运粮队走到徒多河畔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可以看到的是,河畔火光照耀,一座军营驻扎在河的西岸。
与赤河一样,徒多河的水位比之一个月前降下去很多,如果大食军是在这个时候进攻的于阗,完全可以从一些地方直接强行渡河,而不会被桑吉耶西堵在河畔寸步不得进。
军营中的大食士兵士气极为低沉,也许是刚刚遭遇惨败的缘故,而且人数相较于一个多月前少上近乎一般。
这肯定不是被大食军杀死的缘故,郑据暗暗估计如果郭昕与鲁阳的猜测不错的话,应该是那囊氏的军队与蔡邦氏的主力分开的缘故。
还真是那囊氏在下绊子?!
先是拦截运粮队,再让自己的将领跳动双方矛盾,以至于大食军队反击的时候没有招架之力导致全军溃败,最后带领自己控制的军队离开主力使得桑吉耶西没有把握再回去重新击败大食。
而现在为了不让那囊氏取得最后的胜利,安西都护府现在要帮助蔡邦氏获得胜利,所以都护才让自己带着粮草给桑吉耶西的军队进行补给。
一瞬间,郑据明悟这之间的几方斗争关系,每一方的决策都是由自身利益决定的。
但他也有一些疑惑,难道蔡邦氏现存的军队打不过朅盘陀城中的大食军,那囊氏就有什么办法吗?他们的人数可没有蔡邦氏多,精锐更是在去年冬天被消灭在俱毗罗城。
他们哪来的自信?
抱着这样的疑问,郑据带着运粮队进入了吐蕃军营。
军营中的吐蕃军似乎早就接到唐军运粮队会过来的消息,一群没有携带武器青壮跑过来开始从车上卸粮食。
郑据让大部分将士待在外面,自己带着几个亲卫进入军营中,在一名吐蕃校尉的带领下进入吐蕃中军大帐中。
“那尚杰斯达波真是狼子野心,这一次的运粮队被劫跟那囊氏脱不了干系,等我回到匹播城定要想赞普汇报此事!”一进营帐中就看到桑吉耶西正在和杨日佑义正言辞的抱怨着。
一看到郑据进来,桑吉耶西急忙迎上,这三人现在也算是老相识了,之前文俊杰将他救回安西,几人虽然态度不好,但他这人算是记恩,此刻两人来到吐蕃军营中便以客礼待之。
“一千石粮食已经运到,将军麾下是否同意将朅盘陀城割让给我们?”郑据丝毫没有客气,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按理来说,我是没有这种权利的。”桑吉耶西的话让两人很是不满,但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事成之后,安西都护府可以接手朅盘陀城,我们会替你们保密。”
“那便好。”郑据说道。“我听你之前所说,吐蕃这一次运粮队被劫是那囊氏的阴谋?有什么证据吗?”
“有。”桑吉耶西冷哼一声。
“我怀疑大食这一次选择了这么好的机会从朅盘陀城中冲出来,是跟那囊氏串通好的!”
?!!
第八十二章 大漠风尘日色昏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看着水位日渐下降的赤河,与金色逐渐覆盖的大地,郭昕呼出一口气。
经过新兵补充的唐军人数不算上各地卫戍军队再度恢复到八千人,他们骑着马在这河边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等了一会儿,一队骑兵从赤河另一边飞驰而来,他们在赤河边停下,其中一人挥舞着手中的两面战旗打出旗语。
敌人将从这里渡河。
接到消息的郭昕即刻命令道:“全军下马列阵!”
唐军将士们手脚麻利的从马背上跃下,取下挂在马上的兵器盾牌,熟练的在赤河边列起数阵。
根据斥候部队的情报,朅盘陀城里的大食军在重新获得补给之后,决定要在赤河水位下涨之后强行渡河。
与一个月前不同,这一次的拦截大食军渡河显然要困难的多。
“我们必须在这里拦下他们!”
“诺!”
六万大军在旷野上狂奔着,离奇的是这些大食骑兵很多人都是两个人骑一匹马,而他们队伍的后方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木板与木船,这些东西就那样被挂在马车上。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马车都是吐蕃样式的,显然是被击败的吐蕃军所遗留下来的物品。
只是与吐蕃军的人员损失相比,这数量的确有些多了。
白令穆作为一个地位较高的神职人员分到了一辆马车,马车中所坐的也都是大食的神职人员,专门负责传教或者是策反。
现在的他们内心有些恍惚,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要死在那朅盘陀城,可谁又能想到加麦尔“机缘巧合”下的进攻会“出乎预料”的取得胜利?
这些人中稍微了解一些详情的也许就是白令穆,他将头伸出马车的帘子外,左右看去都只有自己的天方教兄弟。
他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就在加麦尔发起反击的前一夜,他亲眼看到一个吐蕃人进入了城中。
换做其他的阿訇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大食军中有的是改信的吐蕃人,但作为曾经的龟兹国王子的他却认识那个人,早年间他回到西域时曾被那人接待过!
“尚杰斯达波,你要干什么?”白令穆总觉得己方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但身边众人都沉浸在死里逃生的狂喜中,谁又能听进去他的意见呢?
军队一路狂奔,从朅盘陀城赶到赤河边并没有花费他们太长时间,傍晚时分,太阳即将隐没在葱岭之下时,他们见到了在河边严阵以待的唐军。
而唐军也终于等到他们的敌人。
没有什么客套话,也没有什么临阵将斗提振士气之类的举动,大食军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马战,他们下马步行,从随军的马车上卸下大量船只与木板。
大量普通士兵扛着这些船只木板在盾牌的掩护下冲向赤河,然后开始搭建起一座浮桥起来,不仅如此他们的弓箭手开始张弓向着唐军射箭。
这些弓箭手与疏勒城当时已经绝望疯癫的那一批大食弓箭手不同,密集的箭雨让唐军也感到很大的威胁。
唐军弓箭手即刻开始还击,但目标不是大食弓箭手,而是正在搭建浮桥的那一批兵士。
本来赤河的水位下降之后即使是最深的地方也无法淹过头顶,现在他们的搭建浮桥反而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郭昕看了一眼水流并不湍急的河水,照这个速度下去,大食军队通过浮桥达到这一边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他丝毫没有焦急,只是默默计算着时间,时不时向着大食军后方的更远处望去。
这在身边其他将士看来那是临危不乱有大将气度,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看起来安西到了危局,事实上并没有,有的人正在火急火燎赶往这里的路上。
凭借着盾牌的保护,大食军成功将浮桥修到了赤河中央,许多大食兵已经开始登上修好的浮桥准备进攻河对岸。
而浮桥其实并不是大食军准备的唯一渡河手段,大量的船只也携带着大量大食兵进行着渡河,说实话仅仅凭借着唐军八千人的军队根本无法抵挡六万人的渡河。
但迟缓还是能做到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十门火炮齐鸣,其中新添置的两门是新造的小型长管炮。
大食军的盾牌可以阻挡唐军的弓箭,可他不能阻挡炮弹,只是短短一瞬间,原本大食辛辛苦苦搭建的浮桥被瞬间摧毁,大量的大食兵落入水中。
有的人慌忙后撤,而亦有人选择强行渡河,只可惜无论是哪一边人都在唐军的弓箭手射击之下损失惨重。
另一边,乘坐着船只渡河大食军已经踏上唐军这一边的河岸,他们嚎叫着冲向唐军的军阵,而这人数之多,即使是一向不怕死的郭启祥也感到一丝压力。
但郭昕依然是风轻云淡的表情,一旁的鲁阳似乎是猜测到什么,也冷静下来,两个人的目光望向远方。
尘土飞扬,郭昕等到了那个不出所料会出现的身影:吐蕃军!
或者说那不是普通的吐蕃军,那是尚杰斯达波所率领的那囊氏军队,他们拥有桑吉耶西一直短缺的骑兵部队,此刻出现的便是他们的先锋。
“搅乱军心让大食军在朅盘陀城外得以大破吐蕃,然后又让大食军得到大量补给来进攻疏勒,在我们两军交战之时从背后偷袭得以一把击溃大食军,最后全揽所有的战功,究竟该说论乞髯和那尚杰斯达波是老谋深算还狡猾无比呢?”鲁阳看着突然出现的吐蕃军感慨道。
“都护早就猜到会这样?”鲁阳转头看向郭昕。
“差不多。”郭昕沉默了一阵后,又补充道:“只是没想到他们为军功,居然会和敌人合作罢了。”
鲁阳瞳孔一缩,问道:“都护的意思是,城中的大食军自所以能打出来,也是那囊氏搞的鬼?”
“恩,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被我坑吧。”郭昕平静的脸庞终于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因为他看到徒多河的方向,另一只军队也正在疯狂向这里赶来,他们同样打着吐蕃的军旗,不同的是他们是桑吉耶西的军队。
这桑吉耶西的军队中还有一只没有打军旗的军队跟随着,而他们赫然是杨日佑与郑据所率领的那一只运输队!
第八十三章 白令穆献颅
“尚杰斯达波,你算计我!”桑吉耶西怒吼道。
任谁放在他现在的处境上也没法冷静,原本胜利近在眼前,却被他人搅了浑水?
但一切不是无可挽回的,只要能取得大食主将加麦尔的人头,那么就可以阻止那囊氏的阴谋!
“啧。”尚杰斯达波有些不爽的看着向着这里疯狂赶来的桑吉耶西,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人没有自己的多。
原因很简单,自己这里几乎有些这一次出征全部的骑兵,为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早在沙洲等地调走许多骑兵,此刻都被整编入他的麾下。
此刻他的骑兵数量高达一万五千人,另一边的桑吉耶西却只有四千不到,是绝对抢不过自己的。
加麦尔看着侧翼突然出现的两支骑兵,猛地明白自己被卖了,之前尚杰斯达波帮助他们根本不是为让蔡邦氏不能得到军功,而是为自己捞到功劳。
“我们是诚心诚意合作的。”这种鬼话自己居然会相信?
不,或许自己早就知道那囊氏信不得,只是自己对生的渴望压过了理性,变得盲从起来。
加麦尔有心重整军阵迎敌,可这两支骑兵出现的时机把握的很好,此刻的大食正处于半渡状态,前锋刚刚登上对岸,主力还在水中,留在身边的只有万余的兵力。
而就是这万余的兵力也因为三面受敌而军心大乱起来,这前狼后虎,还有大半兵力无法脱身,便是自己当初在恒罗斯击败唐军的父亲亲临也没法翻盘啊!
“可笑。”加麦尔·塞义德·侯美德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总督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七彩头骨便要进攻西域,自己带着十几万大军从呼罗珊出征,本以为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争,可没想到却会命丧于此。
自觉自身已经必死无疑的加麦尔正欲自杀,却想到教义里不允许自杀,否则会下地狱,而不能上天堂享用七十二个处女,顿时纠结起来。
但将自己的人头就这样交给算计死自己的尚杰斯达波,他绝不甘心。
握着弯刀他思来想去最终响起一个人,他转头对自己的亲卫说道:“你去把军营里那个自称是龟兹王子的东方人叫过来。”
此时吐蕃军的两支骑兵都快要接触到大食军的军队,所有人都惶惶不安时,白令穆被一脸懵逼的拉到加麦尔面前。
他正在谋划跑路啊!
“你真的是龟兹王子?”加麦尔看着面前这个面庞有些黝黑的男子有些青年,他一生征战四方,灭国不少,也算是玩过不少公主王子,每一个皮肤这么黑的。
“不是!”白令穆连忙说道。
“不是啊那你可以死来了。”说着加麦尔就抬起弯刀对准了白令穆。
“我是!”白令穆欲哭无泪。
“一开始承认不就完了。”
白令穆正低头等待下文,却发现加麦尔将手中的弯刀递给了自己。
“杀掉我,割掉我的头颅渡河去对岸交给那个安西都护。”加麦尔说道。
“这我”拿着弯刀的白令穆一瞬间无所适从。
“快点,吐蕃人的骑兵就要到了,到时候你以为他们会饶你一条命?”加麦尔恐吓道。“那群吐蕃人可不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作为战功的东西。”
就在白令穆还在犹豫的时候,吐蕃的先头骑兵已经冲进大食军阵中,没能组织起有效反击的大食军一触即退。
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白令穆在一旁亲卫惊愕的目光下一刀斩下加麦尔的头颅,然后捡起头颅就向着河边跑去。
此时正有一艘无人的小船停在岸边,其上的大食兵许是已经四散而逃,他正打算划桨,原本的加麦尔的亲卫突然跑过来。
白令穆以为他不能接受自己杀死主将,正打算举刀杀了他,却发现这亲卫跳上船之后就抄起船桨疯狂划起来。
“快点划啊!”那亲卫冲着白令穆喊道。
白令穆见状放下弯刀也开始拼命划起浆来,他们两个架着船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向着河对岸冲去,所幸的是为应对已经上岸的大食兵,赤河河面上受到的箭矢要少上不少。
没花多长时间,他架船冲到河对岸,他转过身对着那亲卫喊道:“快走!”
但没有回应,再一看,那亲卫身中数箭已经毙命。
白令穆暗叹一声,一把抱起加麦尔的头颅向着唐军军阵跑去。
“加麦尔已死,别打了!”
“加麦尔已死,别打了!”
“加麦尔已死,别打了!”
白令穆举着加麦尔头颅冲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大食兵喊道,不少人听到喊声顿时就要转头斩杀这个动摇军心的家伙,结果转头一看,居然真的是自己主将的头颅。
许多大食军官双腿颤抖起来,险些连刀都握不稳,当即便有一人带着自己手下兄弟投降。
有一人带头,众多军官纷纷效仿,而连军官都不打了,士兵也失去战斗意志。
很快赤河唐军这一边乌拉拉跪下一大堆大食兵,其实仔细数一数的话,你会发现这些俘虏的数量居然比唐军还要多,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唐军输不一定,大量的损失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当郭启祥将白令穆带到郭昕面前,白令穆又将加麦尔头颅献给他时,他内心其实是遗憾中夹杂着一丝庆幸的。
庆幸是因为这一次损失可以降到最低,又能俘虏大量战俘,遗憾的是,如果加麦尔的头颅被留在对面的话,桑吉耶西和尚杰斯达波会在河对岸打起来也说不定。
虽然现在桑吉耶西的兵力不如尚杰斯达波,当等他后续部队赶到,抢到头颅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虽然不能让吐蕃内耗一波,但头颅在自己这里,也能多一点操作空间。
“都护,放过我吧,我那是年轻不懂事,你小时候还抱过我呐!”白令穆跪在地上急忙说道。“我,我还给你带来了敌军大将首级啊!”
郭昕看着狼狈不堪的白令穆有些可笑,若是算上关系,这家伙还是仲令和的表哥,严格算起来这两人还是亲戚。
“有没有人跟你听说过一句话?”郭昕抽出了腰间的直刀,然后在白令穆惊恐的眼光下一刀将其头颅斩下。
“法不容情。”一旁的鲁阳说出了他认为郭昕要说的话。
“你是不是傻?”郭昕看着滚落到地上的白令穆头颅轻声说道。
鲁阳:?!!!
第八十四章 大获全胜
吐蕃骑兵突入大食军阵中就像是狼入羊群,给大食军造成了大量伤亡。
戏剧化的是,在一个月前两军交战的时候,往往需要两名吐蕃兵才能挡住一名大食兵,之所以能挡住进攻还是因为桑吉耶西的诸葛八阵。
而现在吐蕃兵对大食兵却是一边倒的屠杀,一方面大食兵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这在古代战争中基本已经宣判了死刑。
另一方面可用的战力也不足,一部分兵力已经在河对岸投降唐军,另一部分则待在河面上不知道该向哪里去,一些机灵点的已经开始顺着河水向着下游划去,至于能从两边的箭雨中逃走多少就是个未知数了。
“给我找大食人的主将,把他的首级带给我!”桑吉耶西对着手下兵士喊道。
杨日佑与郑据对望一眼,没有忘记郭昕说要帮助蔡邦氏取胜的嘱咐,顿时也开始搜寻起看着像是主将的大食人来。
但这十分有难度,一来不同人种之间本来就会有一种看对方好像都长得差不多的错觉,二来这两人也不是很熟悉大食的等级服饰,只能看着谁穿的衣服好一点就把他杀了,然后割下首级放进袋子里。
顿时那些大食军官们就惨了,本来混在人群里想着被俘之后还能让家里出赎金把自己赎回去,现在一个个被从人群中抓出来砍掉头颅。
一些机灵的军官发现了这群人似乎是光挑着军官杀,立马把自己的跟小兵服装相比比较华丽的衣服给脱下来,军服又不跟常服类似,比较简单,顿时河畔多出一群跑来跑去的裸男,看起来极为辣眼。
而另一边的尚杰斯达波更是仗着自己兵力充足,抓到人就杀,根本不加挑选。
两边都在不停寻找着加麦尔,谁能得到这一颗头颅,谁就能在班师回朝时取得最大的战功!
可惜的是,他们直到把赤河河畔的大食军杀了个干干净净都没能找到所谓的大食主将,桑吉耶西和尚杰斯达波不信邪的在收割的首级中寻找起加麦尔来。
他们怀疑这个主将是不是化装成小兵的模样才没被找出来。
此时已然是深夜,吐蕃兵们连晚饭都没有吃,便苦着一张脸打着火把对照着发下来的画像检查割下来的首级。
但古代东方的绘画更擅长写意,而吐蕃随军的工匠医师们的画技又实在不敢恭维,一晚上两边居然挑出来二百多颗长得像加麦尔的头颅。
第二天清晨,桑吉耶西和尚杰斯达波看着自己面前排了几排的人头顿时头大,都以为这首级已经被敌方拿到了,急得很,但又碍于颜面不敢轻易冲过去抢。
就在双方在赤河畔剑拔弩张之时,鲁阳乘着几艘小船从赤河上慢慢划过来。
他将两封信件递给双方之后,又带走了杨日佑、郑据和运输队的一行人。
桑吉耶西和尚杰斯达波拆开信封之后,一个皱眉,一个狂喜。
皱眉的是桑吉耶西,因为害怕郭昕又仗着这颗头颅狮子大开口,朅盘陀城已经承诺给出去了,这次还想要什么?
于阗给不了,焉耆不能给,真是麻烦。他暗叹道。
尚杰斯达波则是狂喜,那囊氏暗中跟安西结盟的消息他肯定是知道的,此刻在他看来加麦尔的头颅已经是囊中之物,于是立马修书给郭昕问好。
只是信使带回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因为郭昕给的回复十分敷衍。
“一切都在宴会上说。”
什么意思?他想毁约,尚杰斯达波双目闪过危险的光芒。
“这郭昕以为自己是老几,拿不到加麦尔头颅我就把安西给平了!”他把信件撕个粉碎。
信上说,明日安西都护府将会在赤河边举行庆功宴,请两位将军务必到场,届时将会在宴会上交给他们。
至于说要交给谁,信上没有提,这让两者十分不安。
而赤河另一边的唐军则正在打扫战场,割下的人头都要被记录在册作为军功,兵器防具除了上缴换取军功外,也可以自己留着,不过铁制盔甲之类的防具是必须要上缴的,毕竟老兵已经有了,新兵也不一定用得上。
郭昕将俘获的万余大食兵全部交给了杨日佑处理,毕竟现在的安西储备粮不过一千石,龟兹的矿场也不需要人了,再多养着万余的成年男子什么都不干半年?
养不起的。
具体杨日佑是怎么处理的,郭昕没有过问,只是赤河的河畔便从此多了一个小山包,来年这里开的花颇为娇翠欲滴。
而为了举办庆功宴,刚刚从姑墨城调过来的一批粮食又被从粮店里调出来,所幸需要的数量不多,否则疏勒城的粮价又要迎来一波大涨,饿死人是不可避免的。
还值得一提的是,在安西筹备庆功宴的同时,还有一封论乞髯的信件被从于阗送到疏勒。
上面言辞恳切的提到了那囊氏搅乱蔡邦氏获取大功的计划,还提到大食军会从赤河上渡河进攻疏勒城,希望郭昕早些注意。
“这是故意送迟了啊”鲁阳靠着椅背说道,手掌轻抚胡须。
“那倒不一定,疏勒一旦被大食军拿下,想要再拿回来就必然要借助桑吉耶西的力量,而仅凭那囊氏军队是打不下疏勒的,他们可不想军功赚不到,到头来还背上败军之将的名声。”郭昕手指轻敲桌面。
“所以是尚杰斯达波故意提前行动?”鲁阳猜测道。
“多半是这样。”郭昕点点头。
“我们有招惹过他?”鲁阳十分不解。
郭昕回忆起来,得出结论:没有。
别说得罪尚杰斯达波,这个将领本来一直是驻扎在天山以北一带,看他的年龄也不像是当初那一批参与了安西与吐蕃之间战争的那一批将领,两者之间有什么仇怨?
除非是他父辈与安西的矛盾。
“这厮擅长什么?”郭昕问向一旁过来送情报,还站着没走的文俊杰。
文俊杰略一思考说:“他擅长马球。”
“巧了。”郭昕想到一个既可以把头颅顺理成章给桑吉耶西,也不会给那囊氏留下指责把柄的方法。
“明天还需要几位麻烦一下。”郭昕看着鲁阳等人说。
第八十五章 尚杰斯达波
尚杰斯达波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从来都不是,大多时候的他十分的理智,冷静无比,甚至让许多家族子弟在背后偷偷议论他,说他是个妖怪。
因为他六岁那年便杀了自己的舅舅、舅妈还有哥哥,等家族护卫姗姗来迟时,年幼的少年坐在饭桌前吃着已经凉的掉的饭菜,唯独米饭没有碰。
饭桌上他舅舅一家口吐黑血双眼泛白,脸颊上泛起尸斑,显然已经死了一个多时辰。
六岁的他坐在三具尸体旁吃完了那顿饭。
那年初雨来得特别早,汇报军情的信使带来尚杰斯达波父亲兵败被杀的消息,霎时间整个家族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盯住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子。
不久之后母亲在后山游玩跌落水池淹死,到天葬结束他都没能见到遗体一面,家中老仆哭着跟他说女主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是被乱棒打死的。
再不久之后老仆人上街买菜被人一刀捅死,那凶手赔了一只羊便了事,整个家族没人为他撑腰。
他本想卖掉一个首饰给老仆人弄个天葬,但喇嘛说他是下贱之人,不能天葬,他便自己将老仆人拖到河流旁给他弄了个水葬。
舅舅一家以他无人抚养为由住进他家,那个没有继承权的家伙名正言顺的霸占自己哥哥的一切,将自己的侄子赶进柴房,把原本属于他的房间给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毒死他们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军营里,尚杰斯达波握着一枚玉佩久久不愿松手,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他终于可以复仇。
毒死舅舅一家之后,他被传为魔鬼,每个人对他敬而远之,有人说要处死他,却被那位高高在上的家主阻止。
他从家主口中得知杀死自己父亲的一个叫郭昕的人,父亲在与安西都护府的战争中被他的一个手下杀死,于是他苦练武艺兵法,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
十四岁那年他带着一个营的骑兵在阿姆河奇迹般击败一千回纥骑兵后便声名大噪,即使是在那囊氏被打压的这个时代,他也依然凭借着赫赫战功平步青云。
他曾经数次要求调回天山以南进攻安西都护府,可却数次被拒绝,直到今天他终于站在了那个杀父仇人面前。
他违背计划让大食人提前离开朅盘陀城,就是为了让他们杀死郭昕,但那群人太废物,他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依然做不到这一点。
他本以为短时间内他再也无法杀掉那个男人,但现在天赐良机,那个男人居然邀请他去参加庆功宴?
你死定了,郭昕,我父母的仇,要用你的血来还!
尚杰斯达波带着一群亲卫坐上了去河对岸的船,他站在船头挺直而立,冷眼看着不远处同样坐船去对岸的桑吉耶西。
去他的联盟!
尚杰斯达波渐渐脱离理智。
而另一边的郭昕浑然不觉危险的来临,为名正言顺的将头颅给桑吉耶西,他准备了一场马球赛。
当然光有马球赛是不行的,得先让这两个人喝上一些酒。
这两人为争夺头颅肯定会少喝酒,所以不能用古代的那种低度数酒,需要简单蒸馏一下,让他们即使只喝一杯也能起到一些效果。
这酒是郭昕带着人亲自蒸馏的,纯度极高,只可惜许多更容易蒸馏的材料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不然可以弄出更高的。
宴会开始,桑吉耶西和尚杰斯秀亭带来的亲卫数量很多,他们的船只上都留守有人,显然也不太放心唐军。
推杯换盏间,桑吉耶西和尚杰斯秀亭明显感觉这酒太过于辛辣,一瞬间以为是有毒,但看到郭昕等人喝的酒也是跟他们一个酒壶里倒出来,便放下心来。
酒喝一半,大量的菜品被端上来,一群龟兹舞娘也走进大帐中来,一曲龟兹舞让桑吉耶西眼神有些迷蒙起来。
但就在郭昕以为事情已经成功一半时,异变却陡然升起。
眼神似乎有些迷蒙的尚杰斯达波突然站起来挥散了那群龟兹舞娘。
郭昕皱起眉头。
鲁阳起身而立。
郑据手搭上刀柄。
杨日佑状似随意,余光却冷冷注视着他。
“这舞太过无趣,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看这种艳舞,听着这种靡靡之音。大丈夫当是气吞山河,立不世之功!”尚杰斯达波抽出腰间佩剑。
“我来个剑舞。”
郭昕恢复神情。
鲁阳重新坐下。
郑据的手从刀柄上移开。
杨日佑又喝了一杯酒。
“乐师奏乐。”
“我不需要奏乐。”
郭昕有些意外,剑舞往往是伴着乐曲而舞,不需要伴乐的剑舞?
莫非是
尚杰斯达波舞动起手中之剑,虽然起手速度很慢,但郭昕一眼便认出来,这是流浪剑客才会的少年剑舞,相比与一般的剑舞,这种剑舞更加炫耀剑舞者的剑术技巧。
而尚杰斯达波的剑术技巧让郭昕挑不出毛病来,他们两个单对单没准尚杰斯达波会占上风也不一定。
这剑舞起手很慢,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陡然变得快速起来,然后又是一个低谷,随后再度加速,变得杀气凌人起来,这其中似乎有一些不甘,亦有些快意。
郭昕在这剑舞中似乎是看到一种压抑的情绪,这剑舞越来越快,剑技越加眼花缭乱,一种压抑许久即将爆发的感觉出现。
慢慢地尚杰斯达波与郭昕越来越近,郭昕似有所觉手往刀柄的位置移了移。
突然,就在一瞬间尚杰斯达波挥剑向着郭昕砍去,那一剑速度极快,快到郭昕身边的鲁阳与郑据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终究还是有一个人反应过来,那便是杨日佑。
杨日佑几乎是在尚杰斯达波发难的同时便抽出腰间直刀向着他扔过去!
“刷!”直刀准确无比的砍在尚杰斯达波的手臂上,将其斩成两截。
可郭昕的危机还没有结束,虽然手臂被斩断,三尺剑依然在尚杰斯达波充满希望的眼神中凭借着惯性飞向他。
“铛!”但这一剑被郭昕格挡开了。
尚杰斯达波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下去,他几乎是咆哮着喊道:“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
在场众人顿时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惊呆了,桑吉耶西顿时站起来,对着郭昕说道:“郭兄,此事与我无关!”
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发难的吐蕃将领,郭昕表面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处置他。
但内心却十分不解,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人?没印象啊!自己穿越过来杀过的敌将两只手就能数过来,没人跟他有关系才对。
难不成
又是前身惹得祸?
郭昕默然无语。
第八十六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郭昕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遇到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杨日佑反应及时反应,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去死!”尚杰斯达波用仅存的手臂向着郭昕扑来。
可惜他的速度没有鲁阳的剑快,拔剑,剑光一闪,又一根手臂落在地上。
失去手臂的他又用牙咬,却被郑据一脚踹倒,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
“为什么要杀我?”郭昕有些疑惑。
“呵。”鲜血从断臂处迅速流失,尚杰斯达波的脸庞迅速苍白起来。
“他他年若得报报怨仇,血血染赤河河口!”
与电视剧上完全不同,他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就因为失血过多立马休克,放古代的医疗环境根本救不回来。
场面尴尬起来,原本还在欢快的进行的庆功会被彻底打乱,唐军将桑吉耶西与尚杰斯达波的亲卫团团包围。
几个尚杰斯达波的亲卫眼疾手快跑出军营,火速登船就要离开这里,却被唐军弓箭手乱箭阻拦。
夜色的掩护下,即使是最好的神射手也不知道也没有人逃脱。
就在唐军和吐蕃亲卫之间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郭昕命令双方停手。
郭昕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尚杰斯达波向着桑吉耶西问道:“他跟我有仇吗?”
桑吉耶西沉吟一阵,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他幼年曾经杀死自己舅舅一家,所以我对他的事情有些了解,此人自幼丧夫丧母,听说其父就是二十年前在于阗城外战死的。”
二十年前,于阗城外?
还真是来寻仇的?
郭昕有些狐疑地看向一旁的杨日佑,眼神中有询问的意味。
“我手下死的敌将太多,不记得了。”杨日佑似乎非常喜欢郭昕弄出来的蒸馏酒,此刻尽管刚刚砍下一个人的手臂,却依然爱不释手。
杀得太多,不记得了
郭昕不由有些可怜起尚杰斯达波,即使是自己的前身一般也不直接待在前线杀敌,杀了他父亲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杨日佑。
可他急匆匆跑来复仇,前因后果不说,杨日佑根本想不起他到底要来报谁的仇
只是尚杰斯达波为父复仇是否死得冤枉?
郭昕完全不这么认为,安西死得人更多,难不成因为他们很惨,吐蕃和大食就不杀他们了?
怎么可能。
尚杰斯达波死亡本身对郭昕算不上什么触动,只是他的死现在给安西带来一点麻烦。
尽管郭昕不希望那囊氏重新得势,但这不代表他就要放弃与那囊氏的盟约,短期来说这份盟约对安西的作用依然很大。
别得不说,就是论乞髯给唐军提供的那一批兵器就十分有价值。
而且跟那囊氏关系决裂,依靠他们搞乱吐蕃的计划也会搁浅。
“郭兄无需担忧,那囊氏若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桑吉耶西为你顶着。”桑吉耶西赶忙说道。
“那还请老弟多多帮衬。”郭兄抱拳说道。
“来人将加麦尔的头颅拿上来!”
两名亲卫将一个红漆盒子拿上来放在桑吉耶西的桌面上,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一颗头颅睁着双眼看向他。
“果然是加麦尔的头颅!”桑吉耶西狂喜,他举起酒杯也不管自己喝不喝得惯这蒸馏酒,便一饮而尽。
“郭兄,不,年兄先是救我于生死之间,又在我被人出卖时提供给我粮草,现在更是将这敌将首级赠予我,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说着桑吉耶西许是酒上头,当即便要叩谢。
郭昕赶紧一把拦住,同时示意几名亲卫把尚杰斯达波的尸体给拖下去。
“今日我就要跟年兄结为异性兄弟!”桑吉耶西语出惊呆四周众人,杨日佑双目圆瞪,仿佛在说“您配吗”。
只有郭昕看着桑吉耶西开始逐渐兴奋起来的样子,不由得望向他的桌案。
酒壶倒在桌面上,壶口却没有流下一滴酒。
看着明显是喝多了的桑吉耶西,郭昕一阵头大,他要是微醺还能趁着他脑子不清醒跟他开点条件来作为头颅的交换。
这明显神志也不清醒的样子,谈好条件,第二天也记不得啊!
“大哥我跟你说,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特别的亲~~”桑吉耶西抱着加麦尔的头颅笑着对郭昕说道。
郭昕正无语间,一名亲卫跑进帐篷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让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到底是有尚杰斯达波的亲卫逃了回去,对岸的其他那囊氏将领听闻之后,立马开始渡河,看样子根本不是临时组织的。
看来那尚杰斯达波原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啊,是打算杀死自己之后,乘着唐军军心大乱,然后将他们一击即溃吗?
郭昕有些不解,尚杰斯达波的父亲是被安西杀死的,难不成对面将领都给安西有仇?
而他的这种猜测,还真的很对。
在穿越之前,他对自己前身的印象大多集中在被围困时依然可以维持安西完整的社会体系上面,这种印象大多来自于一些考古书籍。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为什么郭昕的封号明明是威武郡王,后世却偏偏要叫他铁血郡王呢?
事实上,只要是吐蕃将门出身的将领,那就很难找到一个跟他没有血仇的人。
更何况尽管尚杰斯达波和论乞髯知道安西与那囊氏的密约,但其他等级次一等的那囊氏族人根本不知道这一回事,此时有机会灭亡安西,怎么会不积极呢?
因为尚杰斯达波的军队已经乘着夜色掩护逼近唐军的这一边,大量唐军的校尉已经开始自行组织军阵,弓箭手们更是早早就开始进行还击。
没有理会喝醉的桑吉耶西,郭昕立马冲出打仗开始组织起防御来。
原本穿着马球防具的郭启祥、范安河等校尉这个时候才匆匆走来,尚杰斯达波的突然刺杀让之前的准备毫无用处,让他们郁闷无比。
“取我刀来!”杨日佑像是风一般从大帐中冲出。
凭借着营帐中的火光,郭昕影影约约可以看到赤河河面上似乎是一望无际的登陆部队。
这尚杰斯达波是宁愿死,也要把整个安西拖下水啊!郭昕此时对他最后一丝丝的同情也消失了。
这种不顾大局只讲私人感情的将领,无论是队友还是敌人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