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叛乱结束
使用科举制就必定会侵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就像中国历史上科举制刚刚实行时的那些贵族门阀们一样，尽管第一次科举参与的大多数是贵族，但一些人认为自己没有取得应有地位的人，还是起了二心。
科举制为什么能萌发于隋，成型于唐？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门阀士族的衰落，过去的九品中正制无以为继。
而西域的贵族可以看做弱化版的门阀士族，不同的是他们依靠血缘关系对地方的影响力尚在，在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下跳反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但可惜郭昕看过剧本。
先前控制住王宫各处的唐军发现殿中的骚乱之后，直接冲入其中，只拿着匕首的反叛官员根本不是对手。
当然并非所有官员都反叛或者逃走，相当一部分西域官员也冲上来护驾，他们便是以安布利为首的得到晋升的小贵族官员和平民官员，他们本来在姑墨的话语权就不大，科举使得拥有才华的他们进一步扩大了自身的权势，自然是要拼命去维护这个体系。
至于那些逃走的官员，则是那些科举制前后地位没有丝毫变化的一批，郭昕赢了他们继续当官员，输了就回去当贵族，无论是造反还是安安稳稳都可以，所以既没有参与这次谋反的想法，也没有上去护驾的冲动。
被护在亲卫中央的郭昕冷眼看着殿下群臣的这一幕，暗自记下了每个人的反应。
这次述职大会的第二个目的已经达成。
那就是他搞明白了哪些是他要重用的人，哪些是可以使用的人，哪些是需要除掉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依靠一派，拉拢一派，打压一派。
郭昕不喜权术，他更喜欢战场上带着具装甲骑兵左冲右突，但坐在这个位置上这是避免不了的。
那些反叛的西域官员没有想到唐军来得如此之快，他们手中的匕首与长剑相比不值一提，只是几个刹那地面上已经倒下几具尸体。
“保护都护！”崔和安带着安布利等人也围到了郭昕周围，他们手无寸铁，但看到唐军似乎也早已埋伏好，一个个都是“奋不顾身”。
此刻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几名埋伏好的姑墨弓箭手再度张弓搭箭，瞄准了人堆中的郭昕。
就此时几支箭矢飞来，射中了他们的左胸膛。
几名姑墨弓箭手无力瘫倒在地，手中的长弓落地。
王文虹手持弓箭站在了大殿门口，在他的身后是更多的唐军，与被他们拦下的西域人官员。
“但凡反抗的全部就地处死，束手就擒者看押等候处置！”他对着身后的下属喊道。
作为新编安西军的校尉，姑墨城是他卫戍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有些羞耻，心里正憋着一股怒火。
姑墨的街道上，一队队唐军行进着，他们冲进一栋栋姑墨贵族的府邸，这些人都是拥有私通嫌疑的，郭昕的命令是先都抓起来再说，确认没有问题再放掉。
负责抓捕这些贵族的是范安河，此刻的他有点郁闷，他觉得都护可能跟刘校尉一样真的很喜欢让骑兵下马干活。
不过他也能理解郭昕的做法，姑墨的人要抓，据史德城也要守，守城的时候他们骑兵肯定没有步兵们守得好，所以抓人的活就让他们来干了。
老子是骑兵，是骑兵，是骑兵。范安河心里不停默念。
他踹开一道贵族府邸大门，带着一队将士蜂拥而入，就连姑墨王宫守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贵族护院根本就是一触即溃。
简单训练的民兵和训练精良的职业化军队相比而言，差距之大令人咋舌。
尽管范安河他们还是下马的骑兵。
冲进内院，其中不禁有姑墨人，还有一些带着白头巾的大食人。
“果然跟大食人有关系，抓住他们！”
几名大食没有想到唐军居然会闯入这里，一时间有些愣神，而就着他们愣神的工夫，唐军们已经冲上前去。
几名大食正打算抽刀抵抗，却被跟在后面的弓箭手射中手臂，手上的刀也掉落在地上。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几名大食人，范安河郁闷的心情才好上不少。
“带走！”范安河说道。
此时，王宫内的战斗也告一段落，埋伏起来的姑墨王宫守卫被唐军肃清，反叛的官员死得死，残得残，一些及时投降的也被看押跪在地上。
顾仙茹也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她身上的衣服多出破损，显然也是经过一番反抗的，而她身旁就是孜亚艾尼的尸体。
郭昕则一根毛也没有被伤到，他指着孜亚艾尼的尸体对着底下被押回来的西域人官员说：“你们也看到了，非我大唐负姑墨，是姑墨要叛我大唐，是姑墨的一些贵族外通大食！”
原本逃跑的西域人官员们内心不安，不知道郭昕想要怎么处置他们。
而汉人官员则怒发冲冠，崔和安站出来说：“姑墨王室与反叛贵族实在胆大包天，里通外敌，还请都护将其满门处斩，以儆效尤！”
“此时一而再，再而三啊！”
“还请都护严惩！”
“请都护严惩！”
......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不甘心的顾仙茹，郭昕终于发话了。
“反叛者全部处死，被发现有私通大食者满门处斩，其田地全部收为国有，名下奴隶恢复自由身，尚有去处者自行安排出路，亲人已亡者可以由都护府安置出路。”
郭昕很“贴心”地还为这些贵族们的奴隶、护院找好了出路，龟兹那里一直缺人手，这里的安置出路就是指进工坊或者矿产。
当然，待遇比战败被俘的吐蕃人与天方教徒好很多，干满两年后也不限制人身自由。
听完这些话，反叛的官员们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下场。
逃跑的官员则送上一口气，还歹没有要处置他们。
冲上来护驾的官员则大多欣喜若狂，但表面不显，因为这些反叛的官员死了，剩下的空位是谁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坚定跟郭昕站在一起的人！
安布利欣喜之余，也有一丝惆怅，仿佛又想起来了在朅盘陀国的一些事情，这也是他为什么讨厌政治的原因，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把她押着，带到府衙去。”郭昕指着顾仙茹，对着身边的亲卫说道。
在身边亲卫，发蒙、不解、震惊、怀疑、不可思议、然后了然的眼神中郭昕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郭昕又回头说：“把姑墨王后也带过来。”
亲卫的眼神瞬间变成了钦佩。
第四十五章 雍布拉康宫（求推荐票）
匹播城外的大道上，几名年迈的老妪在路上一走一跪一拜着，他们要去匹播城拜厄圣地，自从赤德松赞开始弘扬佛教之后，吐蕃的地界上就开始出现这样的老人。
这几个老妪都是来自不同部落的，在匹播城外才互相认识。
她们中一个家中老头身患重病，一个儿子丈夫都被拉去从军，还有一个是奴隶出声，她的主人见到快死了，就不再管她，她带着好心女奴给的青稞饼就离开了自己的部落。
现在虽然离匹播城已经不是很远，但几个人明显是走不动了，她们在路边随意的坐下。
几个老妪摸了摸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衣服的话），两个人除了一层灰什么也没有掏出来，面色灰暗下来。
“看来俺是走不到匹播城了，可怜我的丈夫儿子还在打仗哩。”儿子丈夫都被拉去从军的老妪眼泪从眼角滑落。
“没事，佛祖法力无边，肯定能保佑俺们的，我听寺里的僧人说只要诚心礼佛，佛祖就会保佑俺们家人的。”丈夫身患重病的老妪双手合十说道，仿佛向着上天祈求着什么。
一手满是皱纹的手从一旁递过来，手上是两块青稞饼——奴隶老妪将自己最好一块青稞饼扳成了三块。
“吃吧。”
另两个老妪感动地接过青稞饼，感谢起上天来。
“你孩子丈夫跟哪位将军打仗啊。”一边吃着青稞饼，奴隶老妪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跟着桑吉耶西大将军打仗了。”一提到这个丈夫孩子都被拉去参军的老妪才会神气起来，那样子仿佛这两人是她生命的全部与骄傲似的。
“那位百胜将军，帝国第一勇士？”奴隶老妪明显听说过这位吐蕃最为出众的年轻一代第一人。
“要是能在匹播城见到这位将士那真是三生有幸啊。”丈夫病重的老妪向往的说道。
谁有不喜欢英雄呢？
吃完最后一点食物的三人又踏上朝拜之旅，然而就在此时她们的身后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嘭！
马车车厢剧烈晃动起来，伤势还未痊愈的桑吉耶西按住刚缝合好的伤口，表情痛苦地吼道：“你赶马车不长眼睛的吗？！”
“不，不是......”车厢外传来马夫有些不安地声音。“撞死人了！”
“什么？”桑吉耶西有些意外，赶忙问：“是什么人？”
“是三个来朝圣的老妪，刚才她们跪在地上，我没有看到。”马夫的声音颤抖起来，似乎是害怕桑吉耶西发怒。
而桑吉耶西也的确勃然大怒：“不就是三个贱民，继续赶路，再撞到什么东西我抽你鞭子！”
“是，是。”马夫连连应道。
马车继续行进起来，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桑吉耶西调整好躺着的姿势，还好安西的医师技术过关，这也没有开裂。
完成手术之后，他没有在据史德城待多久，回到附近吐蕃城池之后便不停在驿站换乘向着匹播城赶去。
见识到大食军队可怕的桑吉耶西觉得自己必须前往吐蕃城阻止赞普继续进行冒险的举动，吐蕃必须停止与唐帝国交战，不对，不禁是唐帝国，还包括回纥、天竺，必须全面签署盟约停战，甚至还要与安西同盟击败大食，否则国运不久。
现在的匹播城中肯定是乱成一团。
事实上，当桑吉耶西最终回到雍布拉康宫之内时，情况也的确如他所料。
辉煌的宫殿之内，**着胸脯的侍女端着美食珍馐、琼浆玉液往来其间，一些小部落首领坐在靠后的位置一边吃着桌上的珍馐，一边调戏着带来的女眷。
然而越是靠近赤德松赞座位的位置上的气氛就越紧张，最靠近赤德松赞的是作为蔡邦氏一派首领的达扎路恭，与那囊氏首领那囊尚杰斯秀亭正在不停争论着。
而是上首的赤德松赞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争辩，而他们下方的两方贵族与附庸则是剑拔弩张，一点也没有最外围的小贵族们般轻松。
尚杰斯秀亭作为现任的吐蕃大论自然是气势逼人，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其上的月光杯被摔在地上变成一地碎片也没有丝毫心疼。
“我们现在必须和回纥、天竺和唐议和，不能再打下去了！派几个公主和亲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争论这么久！”
达扎路恭虽然此时权势尚不如尚杰斯秀亭，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到，他离将前者拉下位只是时间问题。
“和亲？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伟大的赞普陛下的女儿去嫁给那些下等人吗？这就是那囊氏贵族的尊严？简直是低贱至极！”
尽管尚杰斯秀亭提出的方案非常理智，也最合适现在吐蕃现状，但达扎路恭偏偏抓住贵族尊严不放，要知道在这个君权神授的年代，这种质问是很严重的，尤其是对于一个部落联盟式的奴隶制国家而言。
赤德松赞纠结的也正是这个，如果他向几国求和要如何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形象，对于吐蕃这种制度的国家来说君主的威望是十分重要的，君主的威望太低，附属的部落分分钟反叛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皇座上的他并不出声，任由下面的人辩论个你死我活，然后再在最后一锤定音。
而就在两者僵持起来的时候，桑吉耶西踏入了雍布拉康宫。
“桑吉耶西将军求见！”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大殿中的辩论一时之间停止下来，就连划水的小贵族们都停下了手上的不正经的事情，望向殿门口。
“让他进来。”高高在上的赤德松赞说道。
桑吉耶西走进殿中，看到这一幕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朕不是让你领军收复疏勒了吗？现在你为何在这里？”赤德松赞见真的是桑吉耶西，口气里不禁带上怒火。“你是想被处斩吗？！”
桑吉耶西见此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走上前去躬身说道：“我此番从前线归来，只想让赞普暂时停止派兵进攻大食！”
“什么？！”达扎路恭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家族的这位十分欣赏的后辈。“你疯了？”
尚杰斯秀亭则是内心一喜，但表面依旧平静，似乎是在等待桑吉耶西解释。
除去这几位，其他人可就不那么友好了。
“临战脱逃？！桑吉耶西你是想被诛九族吗？！”一名那囊氏贵族青年站出来指责道。
“我说怎么回来，原来是临战脱逃，居然还有脸说什么停战？蔡邦氏人真不要脸。”
“懦夫。”
赤德松赞强忍下让人当场把他拖走的冲动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桑吉耶西环顾了一眼那些出言不逊的那囊氏贵族与带着怀疑目光的蔡邦氏贵族，开始讲述起自己的遭遇起来......
第四十六章 你妻女我当养之（求推荐票！）
“怎么堂堂安西都护居然是个下流胚子，连自己仇敌的妻女都不放过吗？”在紧绷着一张脸的将士将顾仙茹带进府衙之后，她便出声嘲讽道。
郭昕看了顾仙茹一眼，如果说穿上汉服的她有一种炽若桃花的感觉，那穿上西域女子的衣服便带上一丝野性，而此刻因为衣物破损更添诱惑。
于是他无奈地走进卧室之中。
顾仙茹看着郭昕走入卧室之中，顿时更加肯定自己将要被轻薄于此，也因此当衣服被扔到她面前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发蒙的。
“先把衣服穿起来吧。”郭昕将衣服扔给她之后，便在主位上坐下。
顾仙茹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本来她以为自己作为艳名四扬的姑墨公主，国破家亡之后必定是难逃一劫，甚至已经做好曲意逢迎，以图东山再起的心理准备。
但这是何意？
她抓着衣服的手略微用力，站了一会儿后便将这件衣服套在身上。
“坐。”郭昕指着一个椅子说道。
顾仙茹便坐下，显得极为顺从。
“你们为什么要答应大食的策反？”郭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先问情报。
“大食人许诺我父亲，只要能从内部搞乱安西都护府，就让我父亲做大食的东方总督。”顾仙茹说道，她自知反抗无望，所以全盘拖出，也许还能换母亲平安。
想到这里，她藏在郭昕宽大衣服袖子里的一双玉手再度握紧，她会放过母亲吧？
男人都是好色之徒，母亲虽然不再年轻，但也是标致的美女，他没道理会杀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顾仙茹脑海里对男人的定义似乎有些不堪。
“许诺你父亲做东方总督？谁许诺的，哈伦拉希德？（大食哈里发）”郭昕有些疑惑地问道。
在他看来这一次的大食入侵与其说是大食对西域各势力的宣战，倒不如说是呼罗珊总督的个人行为，如果不是如此，历史上的吐蕃也不可能只损失十几万人就三战三胜。
堂堂三大帝国领袖之一的拉希德怎么出现在这里进行许诺？哪怕只是下令都不太可能。
哈伦拉希德现在应该忙于应付奈塞弗勒索一世的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才对，光是东罗马强大的海军就够他们疲于应付了。
“是伊斯玛仪派的阿訇。”顾仙茹说。
什叶派的人吗？的确......
等等，郭昕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向面前的女子，伊斯玛仪派在这时代不是类似于反对派之类的角色吗？
反对派许诺帝国总督的职位？
郭昕目光直视顾仙茹，想从其中找出撒谎的痕迹。
但没有。
顾仙茹的表情很平常，就是那种有问必答的顺从模样，不像是撒谎。
看来是信息不对等被骗了。
“跟你们接触的大食人叫什么？”
“阿普杜勒阿兹奇伊本。”
伊本，ibn？贵族姓氏啊。
“你们是怎么接触到的？”
“是龟兹王的堂哥白令穆途经姑墨找我们商议的。”
“他是偷偷回来的？”
“对，是混在大食商队中回来的。”
“他们是否在龟兹也谋划了相同的事情？”
“是，而且应该已经开始了。”
郭昕点点头，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偷偷增加了龟兹的的防御兵力，只要守住一天拜城的守军就回回援，结束那里的叛乱。
大堂中陷入了沉默，谁也不说话，许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压抑，顾仙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跪下说：“只要都护饶我母亲一命，我愿意做都护小妾，永生永世服侍都护。她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起来吧，我不杀她。”郭昕扶额说道，看着地上依然不愿意起身的顾仙茹又不得不补充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先起来，我还有话问你。”
顾仙茹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已经出现泪痕。
她终究不放心在她看来可能已经人老珠黄的母亲，想用自己的身体换自己母亲一命。
孝心可嘉，不像是普通的西域人。
“你生父是谁？”
“孜亚艾尼。”
“我说的是生父。”郭昕强调道。“孜亚艾尼是金发蓝眸。你是黑发黑眸，混血儿不该是这个发色。”
沉默了一会儿，顾仙茹才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不知道，我是母亲和别人私通生下的孩子。”
她面无表情的脸背后是一颗羞耻的心：“都护，很想笑吗？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我不是姑墨人吧？大家都觉得我不该出生吧？你一定觉得我很肮脏吧？毕竟只是个野种而已。”
郭昕再度沉默，他其实与顾凝霜接触过数次之后，脑海中就不停跳出一个想法，顾凝霜似乎与过去的“郭昕”极为亲昵的样子，这顾仙茹不会是“郭昕”原主的私生女吧？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郭昕要特意在顾仙茹出生的时候跑过去给她起个汉人名字。
古代版牛头人？
“并没有，出生不是你能选择的。”郭昕说道。
顾仙茹有点意外地看了郭昕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跟那些贵族们一样嘲笑我。”
“为什么孜亚艾尼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还如此重用你？”郭昕有点不解。
“他......父王并没有重用过我，我只是想尽一份力而已。”顾仙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倔强的说道。
缺乏父爱，而努力想证明自己的孩子吗？
郭昕倒是知道为什么孜亚艾尼没有罢黜王后，顾凝霜是当地胡化汉人的贵族家族女儿，其势力在姑墨很有影响力，孜亚艾尼想坐稳位置就必须妥协，毕竟大多数的国王都不是跟中国皇帝一样是至高无上的。
而且看孜亚艾尼宫中侍女之多，不像是没有为生下自己的孩子而努力过，只是似乎没有成功。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啊！”顾凝霜突然冲入大堂中，将她带来的将士尴尬地站在门口，得到郭昕的点头之后转身退下。
“他可是你父亲啊!”美妇人的双眸泪水止不住的涌出。
“啊？！”倔强的站在那里的顾仙茹突然大脑当机，一时间不能接受顾凝霜所说的话。
果然。尽管猜中，但郭昕觉得更难处理了。
......
清晨的府衙内，郭昕现在有点凌乱，婉拒了顾凝霜留夜的要求，现在的他一夜未睡。
顾凝霜是“郭昕”的情人，顾仙茹则是私生女？！
尽管之前便有所怀疑，但真正把所有事情挑明白之后依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里的“郭昕”自然不是现在的这个郭昕，而是指他穿越过来时的那个郭昕。
本来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是单身一人，按理说“郭昕”孤守西域数十载，按照他的郡王身份妻妾子嗣应该是不少的，但事实上并没有。
唐代的婚姻制度其实是很有趣的，它一夫一妻的同时，男子却可以拥有很多妾，而妾是不能算是妻的，一个男子即使拥有妾，也可以对外宣称自己未婚，所以很多上层社会男子可能在法律上可能是未婚状态，但其实家中有许多小妾。
能正在做到只娶一个妻子的毕竟是少数，毕竟古代社会环境如此。
所以虽然穿越之后没有枕边人会发现他的异常，自己也乐得如此，但总归是疑惑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娶仲令和是自己穿越之后的事情，彼时的他正处于兵败的谷底，她也处于父母具丧的悲痛中，两个深夜遇到之后的男女互相开导之后，顺理成章的干柴燃起烈火。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突然给自己冒出一个情人和私生女出来，自己之前的命令瞬间就做不得数了。
平心而论自己做不到处死自己前身的最后一丝血脉。
但一边是顾仙茹谋反的事实，一边却是前身的最后一丝血脉，他只能将两者暂时软禁起来。
怪不得总是能从孜亚艾尼身上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恶意，一开始只是当他不甘心自己的权势被分走，现在看来他谋反还有这一层的原因。
你不是姑墨王。
你是绿帽王。
郭昕内心默默吐槽着。
他右手摸上左手上的一枚戒指，那是“郭昕”留给他的东西之一。
我会照顾好你的妻女的。
虽然顾凝霜不算是妻子，但好歹算是红颜吧。
打开桌上放好的文件，早上王文虹来过，看着郭昕疲惫的样子，目露出钦佩的神色。
郭昕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但关键自己真没这么禽兽啊，而且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相较这个他觉得曝光顾凝霜顾仙茹与“郭昕”的关系才会更严重一点。
外面传自己的喜好人妻母女还没什么，顾凝霜与自己前身的关系曝光难免会让下面人瞎想，一场正义的平叛行为在别人眼中就变成自己伙同情人设计杀死老实人一样。
这种事情是郭昕绝对接受不了的，不然之前寻找证据想把影响降到最低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先处理其他事情吧。
郭昕翻看起文件来。
第四十七章 这什么玩意？！（求推荐票、打赏！！！）
现在剩余的问题就是龟兹方面的对白家反叛的应对措施，与姑墨剩余贵族们的处理。
范安河已经带着一部分人马前往龟兹以防不测，终于骑上马的骑兵们快马加鞭昨夜就走了，算算时间两匹马换乘应该快到俱毗罗城了。
值得一提的是文俊杰之前派人快马加鞭递来一份战报，战报的内容就是大食军队又对据史德城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击，似乎是在试探据史德城的虚实。
郭昕长舒一口气，还好这次事件处理的比较及时，回调的部队不多，而且以骑兵为主，陌刀队也只有一半被调走，据史德城的防御不至于空缺。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发现据史德城防御力量并没有削弱太多之后，大食军队选择了再度退却。
这不是因为硬啃啃不下，据史德城的城墙远没有中原地区重镇城墙高度那么夸张，大食军队凭借着人数优势玩人海战术肯定能打下来。
只是他们暂时没有这么多兵力可以分散开来，因为后继的吐蕃军队已经驻扎在疏勒不远处，这一次失去沙尘暴做掩护，大食军队的先发制人并没有奏效。
但再度见识到火器威力的吐蕃将领们停止了冒进的想法，两军开始对峙起来。
郭昕现在面前摆着的是一张简易地图，虽然精度与留在据史德城的那张没有办法比较，也能看到大量的信息。
习惯的右手去摸玉棋子，却没有摸到。
自嘲一笑，使用毛笔砚台代替。
在大食军队打过来的时候，郭昕就有一种猜测，现在在西域的这些大食军队并不是全部，这一次的大食攻占疏勒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巧合。
应该只是大食正在集结部队的中途发现了疏勒的空虚，于是一部分部队直接进入西域攻占下它。
而大食人的行动也的确符合这一猜想。
首先进入西域之后，虽然他们进行了两次万人级以上的战役，但与其说大食发动了全面的进攻，倒不如说他们在等待什么。
结合最初的试探中奴隶兵的存在，郭昕有理由怀疑现在大食真正的主力还没有进入西域，现在疏勒的兵力应该在四到五万这样。
郭昕无奈地看着地图，虽然自己已经明白疏勒军镇中大食军队暂时还没有历史上那么多，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唐军人比大食还缺，总能次次一打十吧？真当唐军将士一个个都是铁打的，拿着把陌刀就能冲进去开无双吗？
那不是人，那是高达！
郭昕并没有被一时的接连胜利冲昏头脑，诚然历史上不乏一打十的案例，他自己甚至做过五百打三万。
但他不能想当然的认为唐军真的是天下无双了，历史上一路势如破竹，最后被一波打崩的也不再少数，这其中最出名的可能就是陈胜吴广起义。
将地图上的毛笔砚台撤走，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入筒中，他起身向外走去。
还是先处理姑墨贵族的问题吧。
......
而此刻姑墨王宫内，大量的姑墨贵族被集中到一起，他们当中男性很少，一是因为这些贵族们不受中原地区礼法约束，纳的妾室较多。二是因为不少男性在之前述职大会上的叛乱中就已经被杀。
这些人都是姑墨贵族和他们的家室，他们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一位老者的身边。
而这老者正是姑墨顾家的掌门人顾广，作为一个已经彻底融入姑墨国贵族群体之中的汉人家族，他们对姑墨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虽然这一次的叛乱并没有顾家人参与其中，可由于顾凝霜顾仙茹的关系他们还是被限制了行动。
“顾老，怎么办？”一名姑墨贵族问道，作为这里的最年长者也是见过最多风浪的人，顾广极受众人信任。
顾广沉吟一阵，叹息道：“当初我就劝过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安西都护府这条过江龙？真当郭昕那么好搞，人家也不会在这西域跟吐蕃人打上几十年还没被抓住，现在倒好害死了自己，还连累我们。”
“那阁下倒是拿个注意啊，大家现在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唯您是瞻啊！”一个年轻点的贵族耐心不足，急得团团转。
顾广斜看了这年轻人一眼，暗自嗤笑，心里对这些人的想法那是猜的七七八八。
昨夜他家的顾凝霜与顾仙茹在府衙一夜未归，在这姑墨贵族圈子里传成什么样，他能不知道？
不过他也有些得意起来，除他家女儿谁家女儿现在能救他们一命？
他又开始自鸣得意起来，仿佛自己生了个多么了不得的女儿。
顾广看了看守在殿门口的唐军将士一眼，压低声音说：“这郭昕啊，素好人妻母女。”
众人震惊了。
似乎是不敢想象那位在西域素有威名的都护居然是这种人，但昨晚顾凝霜母女一夜未归的“事实”摆在眼前......
天可怜见，郭昕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那么多信息把她们留在偏房过夜而已，就连看守的人都是侍女啊！
“顾老的意思是......”一开始的姑墨贵族不确定地问。
“你们谁家有漂亮的妻子，等晚上给他送去。”
“这，这......”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年轻贵族愣愣地看向了自己刚刚成婚没多久的妻子，一边是可能不保的贵族身份，一边是自己还没成婚多久的妻子。这两者......
还用想吗？！
年轻贵妇瞬间面色苍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
“从今往后，姑墨化为直属洲，政制照旧，保留你们的贵族权利，但一旦犯法，再也没有姑墨国挡在你们面前，懂了吗？”坐在昔日孜亚艾尼的王位上，郭昕这样对着底下的贵族们说。
他有些感慨的是，孜亚艾尼那不惜跳反吐蕃也要自己坐的王位，最终还是坐到了他的屁股之下。
只能说他做了蠢事。
殿下众贵族们俯首称是，地上跪上乌压压一大片，就是孜亚艾尼召开王宫宴会也从来没有来齐过这么多人。
“恩。”郭昕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杀鸡给猴看是最好的办法。
他这一次主要是宣布了四点。
一、叛乱贵族将被全部处死，连带三族；
二、护驾有功者填补职位空缺，进无可进者，可以举荐自家族人为官而无需考试；
三、无功也无过者官降一级，保留贵族身份；
四、所有贵族取消违法不上刑的特权。
对于这四点，所有的贵族们也只能接受，毕竟现在的他们缺少议价能力，郭昕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只是当郭昕离开王宫回到府衙，夜色降临，几名姑墨贵妇在一架马车带领之下来到府衙门口。
门口的守门将士见到这一幕瞬间震惊，他先是通报了伙长，然后伙长急急忙忙跑来找郭昕。
最后一脸懵逼的郭昕的面前就站着四个各有风情的姑墨少妇。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这是真的把他当成人妻控了啊！！！
“这什么玩意！”怒吼声传遍了整个府衙。
第四十八章 难民（求推荐票，明天二更奉上）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他们向我们过来了！
小道上一个穿着破烂脸上抹着锅灰的妇女拉着自己的孩子狂奔着，她们神情恐惧，眼神中是止不住的绝望。
她们身后是一队大食骑兵，白色的头巾像是西域传说中的恶魔。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自从于阗陷落她们从来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有强大华人家族存在的地方还能给地主贵族打长工，每天能吃两顿饭，晚上能睡材房。
但自从大食人过来日子更不好过了，先是王员外全家上下男丁被屠虐一空，女眷被全部抓走劳军，原本寄生在王家之下还能苟延残喘的汉人彻底失去了自己的靠山。
他们仅有的积蓄被抢走，从城中被逃出来，很多少女妇女都惨遭毒手，她和一些人故意扮丑才能躲过一劫。
男人们商议过后决定向北走，虽然可能会遇上外出的大食骑兵，但只要小心点应该不会遇上。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而这个万一就被他们碰上了。
“啊！”妇女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一颗男人的头颅被从后方扔到她的面前狠狠地砸在地上。
那头颅上不甘的眼神与痛苦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她，他究竟是在怎样的屈辱与恐怖中死亡的。
这个男人便是之前掩护她们逃走的她丈夫，遇袭的时候她都以为死定了，但她的丈夫和其他几个男人拿着镰刀砍刀站了出来。
“你们先走，我随后到。”她还记得不久前她男人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哈哈哈！”身后的大食骑兵发出戏谑的笑声，很是享受这种追逐猎物的快感。
妇女恨不得自己再长两条胳膊两条腿，可以把自己的孩子举起来跑。
但显然人既没法有三头六臂也没有办法跑赢马，她的体力在快速流失之下已经消耗殆尽。
可前方就是据史德城的地界，只要再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妇女摔倒在地面上，她已经跑不了。
“娘，你起来啊！”男孩拉住娘亲的衣袖说。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从小父母都会把最好的给他，体力比他的娘亲还要好不少。
“你往前跑，你去据史德城找王师来救我，快！”
男孩闻言犹豫不决起来。
“快呀！”妇女推了男孩一下。“快走！”
仿佛是彻底下定决心，男孩终于转身离去。
妇女转身望向身后的大食骑兵们，一个大食人越过他冲向男孩，而其他人则狞笑着向她靠过来。
......
文俊杰带着斥候部队疾驰在据史德城周围，他们在搜寻可能存在的大食斥候或者骑兵，试着抓住一两人问问情报。
现在安西都护府的压力很大，他也不得不进行一些冒险的尝试。
“救命啊！”一个男孩从树林中窜出来，他身上有伤口，走路一瘸一拐。
“什么人？”一名斥候警惕地举起角弓，但随即放下了。
黑发黑眼眼窝不深陷，是汉人。
“发生了什么？”文俊杰等人停下马问道。
男孩气喘吁吁地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文俊杰皱起眉头，大食人有掳掠妇女劳军的传统，恐怕是凶多吉少，这男孩居然是靠着树林摆脱了追击，也是个人才。
“你叫什么？”
“大牛。”
“上马指路。”
文俊杰带着斥候部队跟着大牛的指引向着他逃来的方向而去，等他们到场时，大食骑兵已经走光了。
还是来迟一步。
文俊杰无奈叹息，他有心去追，但却害怕遇上伏击，最近的大食军队太活跃了。
“文校尉，尸体找到了，只是......”一名斥候从小道边的丛林走出来，只是看着他的神情，文俊杰就能把事情猜个大概。
“娘！”
文俊杰拦住了大牛：“别去看。”
“可......”
望着文俊杰严肃的目光，他猜到发生了什么，底下头颅，双拳攥起。
“我想报仇！”
“我可以帮你。”文俊杰说道。
“真的？”大牛不可思议地看向文俊杰。
“真的，用我们都护的话来说，那就是：同胞有难，八方支援。”
“都护？”
“是的，如果幸运，你很快就能看到他。”
在文俊杰的命令下，一名斥候脱下了自己的短衣给妇女穿上，又给她挖了个坑草草地埋下。
乱世人命如草芥。
大牛的遭遇并不是孤例，大食的到来造成了大量难民的诞生，尤其是大食还拥有抓捕女性为女奴的习惯，进一步加剧乱象。
等文俊杰将大牛带回据史德城的时候，据史德城外已经聚集起不少难民，这些人在前几日的大食人攻城中一哄而散，现在大食人再度退走，他们又聚集了过来。
而他们之所以不从红河旁与山道进入姑墨，其实是因为郑据下令将两个地方都堵了起来，不允许有人通过，所以不仅是难民，就连很多商人也被堵在外面。
这些难民们靠着抢倒霉商人的货物粮食已经聚集了两天，郑据依然不肯放人，而是派人去找郭昕做决断。
而郭昕也明白郑据在担心什么，去年龟兹城粮食欠收，是依靠吐蕃军的粮草与拜城轮台姑墨三城的支援才缓过去，贸然之下放这么多难民过去，本来粮食就不多，拿什么养他们？
回到前线的这两天来，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扪心自问，他是想放他们过去的，但他的担心跟郑据一样，拥有足够粮食的情况下这么多难民可以极大扩充唐军的战斗力，而没有足够的粮食的情况，这些难民都是不稳定因素。
只是当文俊杰将大牛带回来的时候，他瞬间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办。
放！
那场历史上让安西都护府灭亡的寒冬都被他熬过来，还会一头载死在夏天吗？
现在离秋收不过两个月，龟兹的粮食产量极高，为西域之最，只要熬过两个月，粮食的问题就将不足为虑。
郭昕的眼神冷下来，他又回想起前几天姑墨贵族们干的“好事”。
现在想起那个乌龙都让他嘴角抽搐，人妻控的帽子是怎么也甩不掉了。
就先拿你们开刀。
第四十九章 曲中借粮（求推荐票！）
古代的夜晚总是无聊的，有钱有闲的人家会在家看书或者斗鸡斗狗，西域人家大多是没有这么富余的，孤寂的夜晚劳累上一天的男女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造人。
偏偏古代医疗措施摆在那里，新生儿夭折几率极高，便是活下来，能不能长大成年尚是两说，这也造成了大多数没什么文化的底层民众不是很重视卫生问题。
就比如现在街上锣鼓喧天，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从郭昕的面前追逐着跑过，惹得身边的姑墨贵族们直皱眉。
“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有礼数，要是冲撞了大人怎么办？！”顾广对着身边的人发怒道。
“无妨。”郭昕说道。
这里之所以这么热闹倒不是因为过节，而是龟兹的戏曲团来到了姑墨。
这也是郭昕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之前刘校尉与郭启祥回姑墨复明的时候，顺带也把他们带来了。
《全唐文》中的《内夷檄》曾言：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中华，吾不谓之夷矣。
郭昕也是这么想的，华夷之辨的三大标准血缘、地缘、文化，血缘暂时无法解决。
地缘上西域虽然不是中原，但也被汉家经营近千年，是无可争辩的中华领土。
而文化则是最容易改变的，暴力手段两代就能让大多数后人忘记先祖衣冠，温和手段几代人也就差不多，而仅仅只是衣服语言文字上的变化更快。
戏台上，来自龟兹戏曲班的戏子们卖力的表演着，第一出便是《兰陵王》，这戏曲在唐代极为有名，而且这位英雄一生的事迹极其传奇，其结局又极具浪漫主义的悲剧色彩。
用来给平民百姓和贵族们看都是极好的。
郭昕一行人来到戏台旁酒楼的二楼，席位酒菜皆以备好，众人入座，戏台上的戏曲演的正酣。
当唱到兰陵王五百骑兵解金墉时，楼下一圈的民众连续不断的叫好声让他内心颇为高兴。
这里的《兰陵王》自然不是原曲，而是经过一定程度改编的，原本悲剧式的结尾被改成了开放式的结局，语言也从汉语改成了姑墨本地语言，这事得循序渐进的来，急躁不得。
一曲完毕，不仅是台边民众回味于那位英雄的光辉事迹，就连酒楼上的贵族们都回味不已。
戏曲班的众人都是当初跟着郭昕在西域打过许多年仗的，扩军之后年龄到了，退下去之后感兴趣的就组上这个戏曲班，无论是唱腔还是动作都极为铿锵有力，高长恭起手投足之间的英雄气概也惟妙惟肖。
“不亏是兰陵王啊，只是可惜这戏曲没有唱全，高长恭的结局才是整个戏曲的精华所在。”顾广忍不住感叹道。
“有时候人间的苦难太多，戏曲上就不要再重复这些悲剧了。”郭昕拿起酒杯抿上一口，心中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今日到底所谓何事。
“是呀，这西域最近是越来越不太平了，那大食人居然也进来掺和一脚，怕不是又有多少人家毁人散。”顾广半是顺着郭昕的话继续说，半是在感慨。
“顾老此言有理。”
“当不得，当不得。都护不嫌弃叫我一声崖廊就好。”顾广赶忙站起来说道，虽然他年纪比郭昕高不是，但在身份地位面前还是不敢逾越。
“坐。”郭昕说道。“你看这乱世之中，唯我安西治下还能歌舞升平，百姓尚能安居乐业，这西域诸国还有谁能做到？”
“但是，现在我同袍却还在受苦，我于心不忍啊！”话锋一转，郭昕开始跟顾广诉起苦来。
不仅是顾广，其余的姑墨贵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本能的警惕起来。
自从他们送过去的贵妇被原样奉还之后他们就一直有些不安，这安西都护不敛财，不好色，甚至不知道有啥特殊癖好，这让贵族们无从下手。
你说喜欢财吧？这些贵族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富里有的是奇珍异宝，不怕他不喜欢。
你说好色吧？他们连老婆都能送出去，要什么女儿他们不给？
关键他们对郭昕的喜好一无所知，这就让他们做事畏手畏脚，生怕又让郭昕不悦。
“都护的意思是？”顾广不解地问道。
“我决定把收留一批流民，但我安西现在粮草不足，所以想跟诸位借一点。”郭昕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这......”顾广等人没想到居然这种事情，顿时急了。“都护，这些流民收拢起来可是祸患啊！”
“养不活才是祸患，养活了就是助力。”看着着急起来的贵族们，郭昕早有预料，但安西都护府想要强大，现在就必须从这些人的嘴中弄一批粮食出来。
但也不能太狠，毕竟暂时还需要依靠他们统治姑墨，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心生反叛。
“可我们实在是没有粮食了啊！您是知道的，之前吐蕃军来姑墨劫掠，不少人在城外的粮仓都被洗劫，真的拿不出来这么多粮。”顾广一副仿佛被逼到绝境的样子。
郭昕却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吐蕃军的劫掠哪有那么严重？明明两天就被唐军制止了，他们在城外的庄园和部落幸免于难的才是大多数。
“我只要两个月的粮食，否则......”郭昕看来一眼下方戏台，上面正常唱的是白起，四十万赵军被活埋那段让戏子生生唱出了人屠的气势。
啪！
扮演赵军的戏子到底，那倒地声仿佛是响在这些贵族们的心上。
“交，我们交......”顾广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崖廊何必如此。”郭昕笑了起来，拍了拍顾广的肩膀说道。“你们这为国家为都护府鞠躬尽瘁的精神，我郭某人永不会忘！”
郭昕拿到足够的粮食还不忘定下承诺，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
“是，是，是。”顾广连连点头，心痛之余也不禁长舒一口气。
他还以为这一次会大出血呢，还好只是两个月份的粮食，不至于伤筋动骨，现在的贵族们可经不起折腾。
“来，我敬诸位一杯。”郭昕端起酒杯开怀大笑对着众贵族说道。
很多贵族虽然内心不爽，但一来郭昕杀叛乱贵族的余威未消，二来顾广都同意了，他们也没有底气去反对。
只能举起酒杯强撑着脸上笑容。
一杯酒毕，众人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继续看起戏曲起来。
第五十章 论乞髯（推荐票，疯狂暗示）
山道之中大量的难民拖家带口通过据史德城前往姑墨，根据郭昕与姑墨贵族们的约定，这些难民将被妥善安置在姑墨城中，他们中有意从军的，郑据会将他们募集起来统一训练，而不愿从军的，崔和安也会将他们送去工坊与矿场。
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刘校尉不禁长叹一声：“这天下何时才能够太平？”
郭昕看了一眼刘校尉一眼，平时有些嬉皮笑脸的他现在却难得地有一丝疲惫，但这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我这是怎么了，居然有点心怀天下的意思，真是不像我，都护不必在意。”刘校尉打着哈哈说道。
两人骑马走在山道上，身后跟着不少的亲卫，两旁的流民们见到如此阵仗本能地让开一条路，让他们畅通无阻。
郭昕举起马鞭指着路上一位身形瘦小的孩子说：“不会很久，短则五年，长则十年，我必然会结束这一切。”
刘校尉有些意外，但数十年的征战让他本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事实上你要是给任意一个西域人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很快便要结束了，没有一个会相信。
事实上他们的感觉是有道理的，从安史之乱开始算起来，这仗已经打了五十四年，从安史之乱结束开始算也有四十七年，这时间跨度在古代几乎是三辈人的时间。
也就是说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孙子可能都已经要成家立业了，这仗依然没有打完。
虽然用十室九空来形容有些夸张，但现在西域的人口的确大大不如盛唐时期，大量人口的死亡给西域带来的不仅是劳动力的短缺，还给每个人的心灵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
这山道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生气勃勃的。郭昕看着四周流民无奈地想到。
“不信吗？”郭昕笑道。
“那倒不是，都护说的话我从不怀疑。”刘校尉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打仗似乎已经变成了人生中的一部分，要是五年或者十年后就没有仗打，我都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去。”
“你还用想，到时候我给你在龟兹封一块地，你在里面种粮食和葡萄，再娶上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大胖小子，做个富家翁怎么样？”郭昕打趣道。
刘校尉一愣，似乎是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生活，仔细一想之后倒还是挺让人向往的，便哈哈大笑道：“那都护一定要给我封块好点的地啊！”
“那是自然。”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身后的亲卫们都放松了不少，似乎也是有点向往这样的生活。
“我安西都护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哈哈！”
就在一行人即将返回据史德城的时候，一队人马来到了据史德城城下，这是一队骑兵，他们紧紧护卫着的则是一辆马车。
这是一辆华丽的马车，而且用料与中原地区与西域地区的马车用料极为不同，城墙上的唐军甚至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只是快速地向依然驻守在这里的杨日佑禀报。
就在通报的功夫，马车的主人在仆役为其拉开车帘之后从车厢内走出来，另一名仆役赶紧拿过来一张小凳子放在地上，他便这样踩着凳子走下来。
“据史德城。”从马车下来的这位贵人看着城墙上张弓搭箭指向他们的唐军没有丝毫的惧意，而是颇有兴趣地看着这座有些名气的城池。
他指着这城墙问向身边的人：“那洛桑便是在这里被劫了后路？”
“正是。”身边的一名仆役回答道，他身高八尺有余，比他主人还要高上一个头，却把头低得比谁都低。
“真是个废物。”贵人瞥了瞥嘴，言语中满是不屑。
他指着这城墙说道：“这城墙不过丈余，唐军又不过数千，这分兵之下他上万大军都打不下一个小小的据史德城？”
“属下不知，但洛桑在蔡邦氏中有些名气，是公认的熟读兵法的青年将领，唐军恐怕有点本事。”八尺奴仆回道。
“我自是明白，能让我那囊氏三万精兵覆于一役，也算有点本事，不过也只是有点而已。”贵人负手而立，颇有点举世无双的意思。
谈话间，大门打开陌刀队从城中蜂拥而出，将这一支队伍团团包围。
杨日佑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面前的人马服饰，便将他们身份认出来。
“你们是吐蕃的使者？”
“我正是赞普的使者。”贵人说道，他一看到杨日佑后双眼就有些发光。“阁下便是杨日佑将军？果然是一员猛将啊！有没有兴趣来我麾下效命？”
杨日佑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莫名其妙开口就要招揽自己的吐蕃使者，先安耐下把他打一顿的想法，问道：“你谁啊？”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论乞髯，那囊氏，这次是奉赞普之命前来与安西都护府休战的。”贵人说道。
“论乞髯？”杨日佑疑惑起来，这名字没有什么出名度，他没有听说过。
看到这幅场景，论乞髯立马变明白了为什么，他对着身边八尺奴仆说道：“海，把信物拿出来。”
那名为海的八尺奴仆闻言立马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一枚令牌与丝绸，论乞髯接过两物递给杨日佑，然后说道：“怎么样，这个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吗？”
杨日佑将这两物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确认是真的。“的确是可以，只是我未曾听说过吐蕃有这番人物，所以才会有点惊奇。”
听到这里论乞髯脸上的笑容不禁凝固了一下，作为那囊氏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因为不管他在匹播城是怎么样的山呼海应，还是能年轻一辈中唯一能跟桑吉耶西分庭抗礼的人，只要是出了匹播城，人们便只知桑吉耶西，而不知道有他。
简直是奇耻大辱，那蛮子不就能打一点吗？
马上能打天下，马上还能治国？！
论乞髯瞬间没了招揽杨日佑的想法。
也是个蛮子。他内心不屑地说道。
“我们在外面已经等上一些时候，将军却还不让我们进去，这就是唐人的待客之道吗？”论乞髯高傲地说道。
杨日佑虽然对这语气不爽，但还是让人让开一条道来。
“请。”
第五十一章 和亲？
论乞髯坐在府衙内，一边喝着茶，一边哼着小曲，海则跟在他身后警惕四周，寸步不离。
而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盖着红布的女子。
等郭昕回到据史德城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确认是吐蕃使者吗？”郭昕向杨日佑问道。
“已经确认了，令牌是真的，他说他叫论乞髯。”杨日佑说道。
论乞髯？郭昕有点印象，这家伙也是为数不多被正史记载过的吐蕃人，虽然其在吐蕃地位如何他不是很清楚，但从他在赤德松赞死后作为使者前往大唐通报这一消息来看，地位是不会低的。
而且此人属于吐蕃中愿意与唐朝重归于好的一派，在两国关系方面拥有一定的贡献，所以郭昕对于他还是有些好感的。
“武威郡王！数年未见，依旧光彩夺目啊！”见到郭昕的论乞髯立马站起来，热情的说道。
郭昕一只脚刚刚踏进门槛顿时一顿，随即哈哈大笑道：“赤德松赞怎么派你来了。”
只是瞬间郭昕就恢复了正常，内心却有些无奈，又到最喜（sang）闻（xing）乐（bing）见（kuang）的遇到老熟人环节。
大脑转动。
从这论乞髯的言语中可以看出来，他与郭昕应该有数年未见，如果按照历史的时间线来看，应该是他穿越之前疏勒沦陷前后，自那之后安西都护府退守到现在的势力范围，与吐蕃的熟人接触不到也是正常。
那么问题来了，郭昕在以前与论乞髯的关系如何？他又该怎么称呼他？要知道亲近疏远之间的称呼可是有讲究的。
“郡王说笑了，家父年事已高，不派我来，难不成派蔡邦氏的人来吗？您让那桑吉耶西回到匹播城之后整个朝堂可都震动不已啊。”论乞髯抱拳说道。
“原来如此吗？”郭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上首位置坐下来。“仅凭说说就想让双方停战这可不行，我信不过吐蕃。”
论乞髯苦笑道：“我明白郡王的忧虑，所以赞普这一次并不是普通的停战，而是和亲。”
“和亲？”郭昕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依然坐在椅子上的那名女子。
“这位就是赞普的女儿，仁央公主。”论乞髯示意海掀开仁央公主的头上的红布。
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出现众人面前，她丝毫没有一般高原地区生活的人一样的泛红色的皮肤，而是白晢无比，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吐蕃人。
她这是才站起来行礼道：“仁央见过武威郡王。”
她一笑便似那三月春桃，像是云朵般堆成的发髻上别着的是翠色的发簪，樱唇轻启，似有芳香流转。
不过是二八年华，旁的少女都是初长成，她却已经有了些韵味。
“郡王，郡王？”在论乞髯的提醒下，郭昕才突然从刚才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顿时有些惭愧，自己终究不是郭昕原主，看到美妇人尚且可以把持，遇到少女就失态了。
“咳，咳。”尴尬地咳嗽两下，郭昕疑惑地问道：“先不提，为何赞普要将自己掌上明珠嫁于我，便是为妃也是应该明媒正娶的，这是何意？”
“父皇所言，事急从简。”仁央公主说道。
郭昕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论乞髯，得到了后者的肯定答复，这才答应下来。
突然他注意到论乞髯向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郭昕略一思考，便说：“那这事便先定下来，论乞啊，许多年不见，我突然想起来我那里还有一些东西要托你送给你父亲。你跟我来。”
“好。”
郭昕起身离开这里，论乞髯对着海说了些什么，然后也跟了出来。
在吩咐守卫的亲卫安置好吐蕃使团之后，他才带着论乞髯来到书房。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郭昕转头问道。
走到这里论乞髯才放松下来，他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郭昕。
“郭兄亲启：自当年疏勒一别已有七年矣，每当想起某心中总有歉意，但现今蔡邦氏做大，我那囊氏渐渐式微，去年之事实属万般无奈，还请郭兄海涵。今日小侄所来一是为和亲一事，而是为希望与安西重缔盟约，仁央公主实为我女，赤德松赞不愿将女儿外嫁，我便进言将自己女儿作为赞普义女嫁与郭兄为妃，还请郭兄不计前嫌。”
落笔：尚杰斯秀亭。
郭昕瞬间明白为什么这个赤德松赞这个女儿嫁的这么随意，搞了半天是自己臣子的女儿，所以也不太重视。
光从这一点其实他就已经想到很多，比如：现在的吐蕃，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想想也正常，九世纪本来就是吐蕃从极盛走向灭亡的一个时期，他们的日子开始越来越不好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郭昕内心还有一个猜测，历史上的这个时期应该也是蔡邦氏逐渐将那囊氏压下神坛的一个过程，吐蕃后期将领之间的内战本来就有吐蕃内部势力平衡被打破的原因在。
现在这个进程是不是提前了？
那囊氏在原本可能与以前的郭昕有密约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在安西最后的时刻给予最后一击，是不是因为在国内的地位越来越被蔡邦氏威胁，因为前盟友已经失去价值，所以要用灭亡安西都护府来为自己在国内再争取一份政治资本的原因？
从有限的线索里推导出大量的信息是一名领导者的基本素质，但尚杰斯秀亭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弯弯绕绕。
他只是在赌，他赌郭昕需要外援的程度就像他需要郭昕的程度一样急迫。
那么自己要替过去的郭昕重新缔结这份密约吗？
郭昕思考了一会儿。
在这段时间里，伦乞髯紧张无比，局外人很难理解那囊氏现在的处境，十几年前的叛乱对他们的影响是巨大而持续性的，原本一直被压制的蔡邦氏在赞普的支持下已经快要彻底将他们踩在脚下。
吐蕃，内忧外患，风雨欲来。
第五十二章 订立盟约
郭昕同意了暂时的议和。
但这不代表他放弃继续收复失地，这是原则问题，不容妥协。
“你能代表那囊氏吗？”郭昕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问道。
而面前的论乞髯感觉自己的心跳频率仿佛都与这敲打声共鸣起来，一时间感受到一丝压力。
郭昕死死地盯住论乞髯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散发出逼迫的气势。
刹那间论乞髯感觉自己仿佛是在面对自家首领尚杰斯秀亭，不，不对，这种让人感觉到强大压力的压迫感他只在进雍布拉康宫面圣的时候才感受过。
在这种压力下，一般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回答对面提出的问题。
“能，也不能。”论乞髯强顶着郭昕的压力说道。
“我代表的我们首领，而不能代表整个那囊氏，我能许诺的只有归还安西四镇。”
郭昕半响才挪开视线，论乞髯此时才能松下一口气，他的后背内衬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不由得收起一开始进城时对郭昕的轻视，内心也不禁感慨起来，磨难果然会让强大，数年前的郭昕的压迫力可没有这么夸张，相较于这时，那时威严中还带着一丝儒雅之气。
哪里像现在，就是一把出鞘的剑般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归还安西四镇？也就是说河西不愿意归还？”郭昕的手抚上了刀柄，唐刀被拔出一截，森森地寒芒晃动着。
“你们的诚意不足，我看这盟约不定也罢，省得又被卖一次，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自己回去争取。你出去吧！”
论乞髯顿时急了，连忙说道：“郡王，非我那囊氏不愿，实在是那河西不在我那囊氏掌控之下，想要赠与殿下也做不到啊。”
“做不到？”
“没错，河西等地都在蔡邦氏掌握之下，那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的势力基本被他们挤压出去了。”论乞髯解释道。
“殿下您也是知道的，十年前那场叛乱虽然我们交出了策划者躲过之后的清算，但赞普已经不再信任我们，这些年来我们的官员被陆续从各个地区被蔡邦氏替换掉，现在蔡邦氏的风头一时无两，就算我们首领贵为大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啊！”
郭昕当然明白河西在蔡邦氏手上，事实上不仅是河西，就算龟兹以北基本都是蔡邦氏的将领驻守的城池，君不见就连靠近吐蕃传统势力范围的疏勒，如此重要的军镇也是蔡邦氏的洛桑镇守。
再直观一点，那囊氏想要为争取政治资本而想要夺取龟兹的那一战，尽管有从于阗到龟兹中间的道路运输成本太大这个原因在，但也只有三万人。
反观蔡邦氏，桑吉耶西这个军事才能并不算十分出众的青年将领也可以率领二十万大军在天山以北与回纥反复争夺城池，还打了几个月惨败而归。
由此可以看出，十年前的叛乱可以说动了那囊氏的元气，这导致那囊氏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将，不多的几个还有一个在龟兹城外被自己砍了。
其实说起来也是可笑，本来正常历史上虽然尚杰斯秀亭等人靠着不断的退让勉强维持了吐蕃表面的强盛与那囊氏最后的体面，但当这一批人死后，新任的那囊氏首领并没有老一辈的智慧，最终吐蕃内部派系的矛盾终于不可调和爆发了将领之间的内乱。
不过现在看来，失去灭完安西这块功劳之后，那囊氏是彻底撑不住了，现在两派还没有闹翻的原因可能就是蔡邦氏与回纥、大食的仗打得也不好看，又有外敌当前达扎路恭没有办法逼得太紧。
但尚杰斯秀亭也的确嗅到不对劲，作为一个纵横政坛十几年的老狐狸他不会奢望解决外敌之后，蔡邦氏会跟那囊氏握手言和。
应该说解决大食之后，蔡邦氏肯定会对那囊氏下手，所以他才会这么急想要寻找新的盟友。
找大唐？大唐肯定会站赤德松赞。找回纥？让他们南下把吐蕃一波流？找大食？尚杰斯秀亭又不傻。
按理说尚杰斯秀亭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丰厚，等吐蕃内战之后郭昕就可以收复安西都护府大部分地方，而河西也可以从蔡邦氏的手中抢夺，到时候打通与内地的联系之后安西都护府就可以从中原地区得到大量的兵源与补给。
但郭昕想要得到更多，比如现在就与内地联系上，他想知道现在的朝廷对于安西是什么态度。
是欢迎还是猜忌？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当然不可能忘记张仪潮的下场，如果他与张仪潮一样不得不回到中原去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官员他是怎么也不愿意的，就算把他加封为亲王也不行。
他现在就需要搞明白朝廷的想法，以此来决定自己打通与内地的联系之后该采取怎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唐宪宗。
要知道唐宪宗一生最大的功绩就是削平藩镇，虽然他到死也没能削完，但他对待这些远离朝廷拥兵自重的将领们的态度可想而知。
而安西都护府若是与中原联系上，郭昕立马一跃成为整个大唐爵位最高的节度使，到时候朝廷对他到底是欢迎还是排斥还不好说。
真不喜欢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他无奈地想到。
论乞髯有点忐忑的看着似乎在沉思的郭昕，出声问道：“殿下可愿订立盟约？只要殿下愿意助我那囊氏还有什么条件，尽管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办得到，立马照办，我办不到，只要首领答应，我那囊氏替您办！”
“我要派一队使者回中原，希望那囊氏可以帮助我们躲过河西的吐蕃军队搜查，如果你们答应，这盟约也就算是定下了。”郭昕将拔出一截的唐刀重新插了回去，背手说道。
呼！论乞髯暗舒一口气，还好这是这种要求。
他还挺害怕郭昕提什么割地给安西的要求，这种事情他做不了主，只能回去请示尚杰斯秀亭，一来一回又是大量的时间被浪费。
“当然可以。”论乞髯一口答应下，这种权限别说整个那囊氏，他自己就能办到。
“那殿下的使者队伍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最好能赶在和大食人决战前。”
第五十三章 送别
双方密约的定下，也代表着安西都护府的东方防护压力消失，而据史德城的兵力首次达到了六千之众。
不仅如此等到姑墨新一批归化西域人新军训练完毕之后，唐军的人数就将达到八千之众。
这兵力虽说相较于其他势力依然显得单薄，但在郑据的魔鬼训练之下，郭昕并不担心新兵的战斗力。
反正肯定比其他农奴兵与奴隶兵要好不少。
至于装备产量问题，现在的他们的确有不少的缺额，但那囊氏愿意提供一批刀剑交由唐军使用。
运输路线就是冬月时，那囊氏军队使用的于阗至龟兹的那一条道，这也是不然蔡邦氏发现的唯一途径。
当郭昕的目光望向刘校尉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这一次的回报朝廷是他去。
“那，那个都护，其实我觉得我更适合打仗一点。”刘校尉苦着一张脸说道。
“恩？”郭昕瞥了他一眼。
“万死不辞！”刘校尉立马抱拳道。
郭昕隐隐地想笑，为了保持威严强崩着一张脸才没有笑出来。
“这一次的回报就由你和仇学回去，本来是只需要一人回去，但仇学太过死板，容易被人下套。你说话又没个边，得罪了长安里的权贵对我们也没有好处，所以才让你们两个一起回去。明白吗？”
“明白。”刘校尉点头应道。他也知道其中要害，瞒过检查偷偷溜过河西自然不可能带太多人，一个人又每一个帮衬，于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一现实。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仇学和刘校尉就在龟兹城整装待发。
为了给他们两个人送行，郭昕还特意从据史德城回到姑墨，他将写好的书信递给仇学。
“一定要回来，明白吗？”郭昕拍了拍仇学的肩膀。
“我是不会贪念中原繁华的。”仇学正色道。
“是让你路上不要出事。”郭昕哭笑不得。
仇学这才反应过来，也被自己逗笑了。
“既然是都护之命，我就是提着脑袋也要走回来！”
“那就好。”
仇学又走到鲁阳面前说到：“将军，等我走后这段时间龟兹的工坊矿山还有种植园农田都交给您了。”
鲁阳一听就头大，只得连连摆手：“我哪懂这些。”
“不需要将军过多费心，每个地方都有我培养的官员，需要麻烦您的地方并不多。”仇学说到。
“那就好。”鲁阳松上一口气，他还真以为自己要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最讨厌的就是弯弯绕绕的事情，让他去管一些矿山的话，不知道多少战俘会被他的暴脾气弄死。
仇学又走到郭启祥面前，两人相顾无言唯有“珍重”二字来表达关心。
在仇学告完别之后，刘校尉也走到鲁阳面前：“将军我……”
“去吧，看心情回不回来。”
“好的......”
他又走到郭启祥面前：“你看我跟你说的那事，我回来后你能不能把你女儿嫁给我？”
“滚！”
“得嘞”
刘校尉最后走到了郭昕的面前：“......”
“好走不送。”
“.......”
刘校尉怏怏地转身离去，突然郭启祥叫住了他。
“站住！”
“怎么了？”刘校尉转头疑惑地问道。
郭启祥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说：“你要是真能完成这次复命，我把女儿嫁你又何妨。”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刘校尉感动道。
“滚啊！”
郭昕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郭校尉的女儿今年应该才十四吧？真是下得去手啊！”郭昕不禁跟鲁阳感叹道。
“十四结婚很正常。”鲁阳说道，然后又感叹道：“不过这家伙对兄弟女儿下手，我安西还真是出了个人才。”
刘校尉与郭启祥之间的恩怨可以说从刘校尉还是斥候校尉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的郭启祥还不是校尉，只是个普通的陌刀队伙长。
有一次开庆功宴，郭启祥的女儿来军营里送酒，被一众将士惊为天人，就连仲令和都感叹道一个小姑凉竟然出落的如此标致，虽然她自己年纪也不是很大。
自那次庆功宴之后，前往郭启祥家提婚的人可以说是把他家门槛都要踩破了，就连当时的鲁阳都下了聘礼，但都被郭启祥一一拒绝。
也正是鲁阳有过前科，那一次顾仙茹的假信才会差点骗到郭昕，虽然之后被证明是假的。
而鲁阳下完聘礼之后，赵兮倩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让众人明白了，他是软耳朵的事实。
先不论郭昕与鲁阳是怎么想的，刘校尉可是高兴地很，曾经让全军上下都惊为天人的女孩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论乞髯见此尴尬地咳嗦了一下，提醒道：“龟兹到于阗这条路比较艰险，我们尽量早点出发比较好。”
“这就来。”刘校尉开心地一把抱住郭启祥。“兄弟，不，以后你就是我爹，爹我去去就回！”
“我让你滚啊，先回来再说。”郭启祥一把推开刘校尉，满脸的黑线。
郭昕走上前来，重重地拍了拍刘校尉的肩膀，把他拍地直接青了一块。
“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刘校尉点点头说道：“记住了，少说话，多办事，不要招惹权贵，遇到刁难能忍则忍。”
“你呢？”郭昕看向仇学。
“多说少做，拉拢各地节度使，尽量从朝廷要到大量的援助，如果能找到原本的安西军在中原留下的后裔就尽量找。”仇学回道。
“恩。”郭昕点点头。
“你们要切记一点，中原不是西域，我们在西域做事没什么弯弯绕绕，是什么就是什么，有的人做事直了点大家都不在乎。但中原不一样，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年轻时候是在长安待过，你们要知道，能杀人的不只是战争，政治也可以，而且很多情况下，政治杀的人比战争多得多。”郭昕进行最后的嘱托。
“还有，不要看你们回到朝廷之后，哪些人感动，哪些人哭，感动能装，眼泪也能是假的，你们要看哪些人是真正愿意给我们提供帮助的，那些人才是你们该接触拉拢的对象，明白吗？”
“谨遵都护教诲！”仇学与刘校尉肃然。
“去吧。”
第五十四章 大食军集结
烈日当空，夏日炎炎。
几只秃鹫围绕着一只褐牛，这褐牛还没死，但却受了重伤，炎热的天气让伤口迅速感染、腐烂。
死气在褐牛的身上盘旋。
一只秃鹫似乎是失去耐心，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嘬下一块肉下来。
“臾！！！！！”
见褐牛已经无法反抗，周围的秃鹫们纷纷冲上前去撕咬起来，它们特殊进化的嘴，虽然无法有效的杀死动物，但对待将死的目标时，却可以最快的送它们一程。
一滴眼泪从褐牛的眼角滑落，但却丝毫没有感动道秃鹫们，它们撕咬，它们吞食，它们沿着那道伤口吃到了它的内脏。
但这褐牛还是没有死。
“哒！哒！哒！哒！......”
突兀响起来的马蹄声惊吓到了这些食腐者们，它们恐惧的扑翅飞向空中，警惕的望向下方。
一群头上裹着白巾，手持着弯刀的骑兵呼啸而过。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他们眼窝深陷，留着大胡子，面容冷酷的走在通往疏勒军镇的道路上。
这里是乌兹别理山口，是将大食阻隔在西域之外的天然屏障葱岭中为数不多可以通行的地方，疏勒的一大作用就是堵住这个山口。
而在疏勒落入大食之手的如今，它倒是成了大食进攻西域的前哨站，大量的军队开始向着疏勒集结。
而在离这支行军中的军队很远的地方，一个隐蔽之处，文俊杰拿着千里眼将这一幕忠实的记录下来。
......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大食的军队通过乌兹别理山口进入了西域，他们很快就会在疏勒军镇集结完毕。”文俊杰指着地图说道。
“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郭昕看着地图面无表情地说道。
自从送走仇学刘校尉二人返唐，时间已经过去一旬，在这十天里吐蕃方面却迟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而文俊杰送回来得到的情报之后，郭昕就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商议他们后续的动作。
“吐蕃人到底在干什么？！”杨日佑不满地说道：“被人打到家门口了，连个屁都不放。”
“人家一个月前不是放了个吗？虽然没什么用，不然桑吉耶西能落到我们手上？”鲁阳嘲讽道。
郑据则是皱着眉头，目光在地图上每一个城池上打着转，他不确定地说：“会不会是吐蕃正在准备搞什么大动作。”
“怎么讲？”鲁阳好奇地问道。
郑据指着朅盘陀城说道：“根据我们之前从论乞髯那里得到的情报，这里应该已经重新归属了吐蕃，只是原本的朅盘陀国贵族们不知所踪。而大食想要继续扩张就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北上进攻我们的据史德城，二是南下进攻朅盘陀城。”
“你的意思是......”经过郑据这么一说，鲁阳也想到什么。
“没错，你们看，大食之前对我们数次动手，但拿不下我们，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在我们这里死磕，所以他们大概率会南下，而朅盘陀城虽然城防薄弱，但如果不求据守城池的话，它四周的十二座城堡要塞是可以给大食人造成很大麻烦的。”
“而一旦大食人拿不下这些城堡要塞，就会继续向着于阗进攻！”鲁阳将一枚绿色棋子放在了于阗之下，又将几颗黄色的棋子放在据史德城四周。
“没错，大家可以看到的是，朅盘陀城跟据史德城不一样，拿不下据史德城根本无法进入北方，而拿不下朅盘陀城四周的要塞却对大食军队进攻于阗一点影响也没有。”郑据越说越激动，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摸清楚了吐蕃人的想法。
“就是这个理，朅盘陀城在涂多河下游，在事实上并不具有于阗卫城的作用。”鲁阳颇为赞赏地看着他们推演出来的这个计划。
经过这两人一番推导，杨日佑也“懂”了。
“你们这么说我整明白了。也就是说吐蕃人是想让我们和那些留守要塞的人偷屁股呗。”
“我觉得是这样的。”郑据点头道，他看向郭昕。“都护你怎么看。”
郭昕一脸黑线地看着面前的这三个下属，看着他们分析的头头是道不忍心揭穿事实。
在他看来吐蕃人这哪里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的样子，明明是内部还在纠缠不清，互相制衡之下，谁也不肯先动手而已。
鲁阳杨日佑郑据三人都是正统将门出身，还是那种一成年就被送进边疆边军历练的那种，他们打起仗来完全思考的就是这里我能阴敌人一下，那里需要注意一下，其中杨日佑可能连军队后勤都不太熟悉，毕竟都有专门的人来做。
所以他们思考目前的局势完全是带着军人的思维去思考的，郭昕不是说这种思维不对，事实上非常正确，如果吐蕃军真的是按照他们的说法去打的话，逆风翻盘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郑据几人明显高估了自己的队友，他们可没有唐军这么高的执行力，互相制衡之下，他们可能连一个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案都还没有拿出来，更何况是郑据分析的那一番计谋。
“吐蕃人的行动暂且不提，再过几日应该会有使者过来告诉我们，他们的动向，现在我们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郭昕说着将一枚红色棋子放在了疏勒军镇上面。
“都护的意思是？”郑据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我们需要做点事情，一来给大食军队的士气造成一些打击，二来也要报一下之前他们扰乱我们安西的仇。”郭昕说道。“我们死那么多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的目光冷下来，之前的叛乱给安西带来的损失可不是一点点，龟兹守军死伤惨重，很多房屋也被烧毁，尤其是一些工匠在睡梦中被烧死这一点让郭昕实在无法接受。
古代一名工匠的培养可是要花上数年的时间培养才能出师的，西域还不比中原地区，中原地区没了工匠还能去其他县道府找，西域工匠一共这么多，死一个都是很大的损失。
这仇一定要报，最好还能抓点工匠回来补充一下。
郭昕下定了决心。
乘着大食军队没有彻底集结完毕，干他们！
第五十五章 安西六十骑
“这东西真的有用吗？”范安河怀疑的看着刘校尉递过来的火枪。“我可是在轮台见过这种武器的，基本打不到人，还不如角弓好用。”
“一把的话的确很难打到人，不过十几把枪齐射的话威力还不错的。”郭启祥耸了耸肩说道。
他们两个正在与杨日佑领队前往乌兹别理山口的路上，至于文俊杰已经先行前往观察，等到两方会合之后他们便会展开行动。
这一次的袭击由于需要足够的突然性，人数并不是很多，否则容易被大食斥候提前发现。
在之前的观察中文俊杰就已经发现一些大食斥候在大食行军队伍四周巡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也许大食人认为唐军与吐蕃军并不敢贸然行动，大食军队行军时斥候数量并不是很多。
“这玩意就是吓人用的，除了这，还有什么作用？”杨日佑淡淡撇一眼郭启祥手中的火枪。
“将军，这话可说不准，我们在龟兹可就是靠着这玩意打赢大食的。”郭启祥举起手中的枪自豪地说道。“而且都护说了，我陌刀队以后就改成火枪队，还有一个叫什么什么炮的东西要给我们，仇大人走之前给我在工坊里面看过那东西，模样吓人的很。”
“奇淫巧技。”杨日佑摇摇头说道，随后便不再理睬他们。
郭启祥被莫名其妙怼了一下，还不敢反驳，只好自己郁闷起来。
这玩意挺好的啊！
他拿着手中的火枪翻来覆去地看着，愣是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别在意，将军不是讨厌火枪，他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自己武艺可以被火枪取代的事实。你们在军营里的演示我看了，虽然命中率的确很低，但威力很大，一般人被打到扛不住。”范安河凑过来低声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郭启祥不解，作为一个常年顶在最前方的校尉，他向来是什么好用用什么，能活命能杀敌不就行。
“你不懂，将军自幼习武，连弩都不怎么喜欢，更何况这个。”范安河解释道。
“好吧。”郭启祥再次耸耸肩，表示不置可否。
越过赤河，沿着涂多河行进一段路程之后，再向西行进一段路程，便来到了乌兹别理山口附近。
此时上一批的大食军队不久前刚刚进入疏勒，而下一批军队还有一段时间才到。
“知道确切的时间吗？”杨日佑问已经观察一段时间的文俊杰道。
“不知道。”文俊杰摇了摇头。“但根据那些波斯人首领提供的消息，这一次的大食军队一共是从护密、乌长、坎大哈还有凌波城四地调来的，这几处相距都比较远，所以调兵上有时间差，我们将要袭击的下一批调来疏勒的军队应该是来自乌长的，那是一座小城，虽然是与天竺交界的门户，但兵力应该不是很多。”
杨日佑接过一份文俊杰递过来的地图，上面只有波斯都督府与疏勒两地的标记，但上面山川地形标记的都很清晰，甚至一些地方大食帝国的屯军位置都清清楚楚。
“这上面军队位置和数量是哪来的？”杨日佑问道。
“是沙普尔都督提供的。”文俊杰回到。
“恩。”杨日佑点点头。
他们现在正处在一座小山坡上，四周都是岩石，但树木稀少，只有一些灌木，所幸一些巨大的岩石给唐军提供了躲藏的地方。
毕竟这一次只来了六十人，但他们个个都是精锐，抱着冲完一波，能抓人就抓人，抓不到杀点就跑的想法，大食还真拦不下他们。
天空渐渐变成一块黑布，点点的星芒从这块黑布上绽放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星光璀璨，银河横空。
夜幕之下，漆黑不见五指，点点的火光从乌兹别理山口中冒出来，然后组成了一条火龙。
这火龙蜿蜒曲折地在半空中游动着，一点一点地向着疏勒军镇行去。
“来了。”文俊杰提醒快要睡着的一群人。
“终于来了。”范安河猛地睁开眼睛，爬上岩石向下弯曲。
“这数量应该在四千人左右。”文俊杰粗略一数火把数量说道。
“人数会不会有点多？”郭启祥一皱眉，他本以为乌长这种地方是个小城池，又是与天竺接壤，即使调兵过来，也不会太多才对。
这到底是瞧不起天竺人，还是瞧不起天竺人......
“只是四千人而已。”杨日佑的语气颇有些不屑。“怕了？”
“我郭启祥的字典里没有怕这个字。”郭启祥拿着火枪瞪着眼睛想要直视杨日佑。
然后天太黑了，没瞪着。
“真是难得的一个无月夜啊。”范安河感叹道。
“是啊。哈哈......”郭启祥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古有西楚霸王二十八骑战五千，杀数百，损两人，今日我杨日佑六十人就冲不得四千人？！”杨日佑倒是越说越激动。
“今日就是我等抛头洒血以保家国，杀敌割首以雪前耻的时刻！你们怕吗？！”
“不怕！”
“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跟来的将士们倒是被杨日佑的一番话语激励起来，他们都是军中精锐，大多都是伙长，校尉都有好几个，此刻个个都幻想自己也是当年的江东二十八骑，在大军中肆意冲杀，而敌人将自己奈何不得。
唯一不同的是，项羽那个是在乌江边，他们这个是在赤河边。
一样的，一样的，安西六十骑也挺好听。郭启祥心里想着。
说话的功夫，范安河已经带着十几个人把马匹从山背坡带过来了，杨日佑见此也没有含糊，第一个翻身上马。
接过身边亲信递过来的陌刀，横刀立马，只是在黑夜中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都有一股气势。
郭启祥找到自己的战马，也翻身上马，先是检查了一下手中火枪火药与弹药在不在，然后点燃了火绳将其背在身后，提起自己从刘校尉房间“拿”的长枪也是蓄势待发。
众人陆续上马，集结到一起。
“冲！”杨日佑用刀背一拍马屁股，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跟上！”范安河喊道，自己也驾马冲出去。
“驾！”
“驾！”
六十人纷纷从小山坡上冲下来，向着排成一字长蛇的大食军队冲去。
而正在行军的大食军也感觉到了动静，一名将领警惕的提刀望向黑暗深处。
一匹马冲破了黑暗！
第五十六章 “上万”的唐军
从乌长来的大食军队的长长队伍内，很多人都疲惫不堪，因为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
与一开始唐军预测的四千人的军队不同，其实他们当中一多半并不是军人，而是“随行”的工匠医师，而且他们还带着大量的粮草。
这里说随行其实也不太正确，因为他们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掳掠而来的。
在不久的之前大食边军与箇失密的一次冲突中，虽然箇失密凭借着山川地险挡住了进攻，但依然有大量的平民被掳掠，这些工匠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国家在现在可能没什么听说过，但在唐代曾经有许多僧人来到唐朝，他们另一个更出名的名字叫做：迦湿弥罗，与中原地区有过很多文化交流，比如唐高宗时期的佛陀波利、日照等人，是佛教昌盛的国家，他们在与天方教的斗争一直坚持到十二、三世纪，从那里以后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一千五百年的佛教圣地就此消失。
所以当杨日佑等人冲到队伍前时，他们惊奇地发现面前的队伍不战自溃，留下来的只是一些拿着弯刀的大食士兵，而且人数比例不高。
“这是一支后勤部队！”范安河激动地冲着身后的众人喊道。
听到这声音的众人顿时激动起来，后勤部队代表着什么？只要破坏了他们，肯定能延缓大食军队的行动。
怪不得一个乌长都能拉出来四千人的队伍，还以为都是军队。杨日佑心里想到。
他笔直冲向一名拿着火把的大食兵，一刀之下将那人身首分离，然后继续冲向另一个人。
“拦住他！”一名大食军官指着那个气势汹汹地身影说道。
几名大食兵冲了上去，他们挥舞着手上兵器想要把杨日佑拦下来，但显然这只是徒劳。
杨日佑一刀之下，一名大食兵的兵器就被斩成两段，连带着胸口也出现一道巨大伤口。
顿时这士兵便倒在地上，痛苦的捂住伤口蜷缩起来。
其他士兵看到这一幕顿时一群人一起冲上来，却被杨日佑一拉马绳绕过去，手中陌刀再度横扫，一名边缘的大食兵再度被砍翻在地。
就在其他人打算再度冲过来的时候，火枪响了。
“嘭！嘭！嘭！嘭！嘭！”一连串的枪响声，随之而来的聚集在一起的十几名大食兵被子弹贯穿身体，其中一人头颅猛地爆开。
白的，红的，散落到周围所有人的身上。
在大食人们的视线里，那看不太清楚的黑暗里冒出一名又一名的敌人，他们各个手持火枪，而那黑暗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影在骑着马跑动。
他们手中的火枪与那些军需官下发给军官们的中国火相差无几，枪口喷射的火焰一样可以收割生命。
打完一轮火枪的唐军并没有选择装填弹药，而是选择提着骑枪冲了上去。
“跑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话，周围的大食兵都开始丢弃火把逃跑，一时之间场面一片混乱。
在将许多逃得慢的大食兵杀死之后，其他的大食兵就已经向着乌兹别理山口与疏勒军镇两个方向跑去，只留下满地的辎重，与一些已经吓傻而没有逃跑的箇失密工匠。
一些唐军将士想要追敌而去，但却被郭启祥制止了。
“捡起火把，先把这些粮草全部烧掉！”郭启祥喊道。
此时队伍前端与末尾的大食兵也发现队伍中段发生的情况，一些军官立马纵马向着中段赶来，但半路却遇到了向两边逃窜的士兵。
“逃什么逃，不许逃！”一名大食将领阿奇木将这些士兵拦下，然后问道：“有多少袭击者？”
“看不清，但起码有几千人，黑夜里到处都是人影！”一名大食兵喘着粗气说道。
“几千人？”阿奇木惊疑不定起来，而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刚才的那名大食兵就从他身边溜走，继续向着疏勒军镇逃去。
进还是逃？他有了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队伍中段开始燃起大火，火光照亮了那里的情形，许多穿着汉人军装的骑士手持着长枪或者是中国火。
“嘭！”
不知是哪位将士一开始没有使用火枪，现在才开火。
阿奇木胯下的骏马顿时一个哆嗦，向后退了几步。
看着那道汹汹燃烧的火柱，他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兄弟们，前面唐军有上万人伏击我们，我们先撤，真主和总督会原谅我们的！”
说完他就调头向着疏勒军镇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边下属看到上司逃跑，顿时也急了，向着疏勒军镇的方向跑去。
而尚不知发生了这种啼笑皆非的事情的杨日佑等人还在加紧时间烧毁地面上的辎重，还有一部分人则把一些不知所措的工匠给绑了起来，然后横放在马背上。
那些工匠们看着唐军将士背上背着的火枪似乎很是惧怕的样子，没有人胆敢进行反抗，只是一些人的嘴中开始默默念起了佛祖保佑。
而另一边乌兹别理山口方向的大食的骑兵已经与杨日佑等人交上手了，但他们显然不是杨日佑等人的对手，再加上黑夜与火焰让大食一时间摸不准对面有多少人。
一些大食兵跟着之前的士兵开始逃跑起来。
“我们走！”杨日佑对着身边众人喊道。
此时粮草烧毁不少，也抓了一些看起来应该是工匠的人，倒不如早点撤退为好。
袭击部队没有贪功，而是快速的撤离现场，虽然一时之间吓住了大食军，但是此地离疏勒军镇不远，疏勒里的大食军赶来支援并不需要太久，此地不可久留。
而事实上，一切也的确如杨日佑所料，疏勒军镇中的大食军与吐蕃地方军不同，不缺马匹，所以赶来支援的速度很快。
等阿奇木跟随他们赶到这里时，看到已经蔓延开来的烈火时，顿时面色不太好看。
“唐军真的有上万人？”一个长相颇有棱角的将领面容凝重的看向身边的阿奇木。
“绝对有，而且人人都配有中国火，他们万枪齐发，我们不敌之下才逃走。”阿奇木言之凿凿地肯定道。
“这......有点难办。”为首的大食将领面色越加凝重。
第五十七章 七彩头骨
烈火更加汹汹的燃烧起来，但这把却不是唐军放的，而是大食军自己放的。
下命令的人是从疏勒赶来支援的将领艾哈迈德，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却化不开那阴翳。
“回去之后，你就说有两万唐军骑兵袭击了这里，明白吗？”艾哈迈德对着阿奇木说道。
“这......会不会太离谱了。”阿奇木忐忑不安地问道。
“我会说服他们的。”艾哈迈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弟弟啊......”
......
袭击顺利的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郭昕怀疑大食人是不是又想玩一手“特洛伊木马”一般的伎俩，但经过一番检查之后却发现。
这些人确认无疑是箇失密人，也幸好唐军中有会箇失密语的将士才与他们交流无碍。
唐军一共掳回六十人，其中有四人在路上路途颠簸直接断了气。其中不仅有工匠还有几名医师。
倒不是杨日佑他们骑术不精，而是这群人实在是饿得快只剩皮包骨了。
大食人对待异教徒向来心狠手辣，这群人又是出生便开始礼佛的狂信徒，是怎么也不肯改信的，换做平时可能也就杀光完事，但偏偏他们都有些用处，于是便一天一顿吊着性命一路走到疏勒。
看着狼吞虎咽的吃着米粥的工匠、医师们，郭昕摇了摇头，对着身边亲卫吩咐道：“去厨房再拿几碗腌菜来。”
等亲卫将一小盆腌菜放到桌子上之后，那群箇失密人顿时眼冒绿光，纷纷冲上去抢夺起来。
不过短短十分钟，桌上只剩下干干净净的碗盆，连一点食物残渣都没剩下。
郭昕知道他们还想再吃，却是不敢再给他们吃了，否则久饿之下吃太饱会被撑死。
“都护，他们说感谢您的帮助，佛祖会保佑您的。”一名箇失密年轻工匠走到郭昕面前对他说了一通叽里呱啦他听不懂的话后，身边的亲卫如是翻译道。
佛祖真有用，你们还会被抓？
郭昕心里默默吐槽道。
“你们为什么会被抓起来？”吐槽归吐槽，他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大食会跟箇失密打起来，呼罗珊总督这么好战吗？
箇失密工匠闻言又叽里呱啦一大堆，他在亲卫的翻译下又问上几个问题才搞清楚来龙去脉。
起因是箇失密一座佛塔上夜放光满，却是塔上一课得道高僧的舍利散发出七彩光芒，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是这消息越传越广，直到连大食人都知道之后，呼罗珊总督一口咬定那是真主的奇迹，是主让他把福音散播到箇失密的指示。
于是两国便开战了，箇失密肯定是打不过大食的，头骨被抢走，佛塔被烧毁，要不是靠着地形险恶，他们当时便灭国了。
散发出七彩光满的头骨？那是什么东西？古代以讹传讹的圣物吗？
郭昕摇摇头，古人最喜欢的就是夸大其词，尤其是天竺人，嘴上连个边都没有，他只当是谣言造成的两国开战，没有细想。
“这些工匠挑一些技术娴熟的送回龟兹，其他的和医师就留在据史德城。”他吩咐好身边亲卫便离开了这里。
但郭昕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走后，那名年轻工匠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
“七彩头骨？还真有那种东西？”被再度任命为大将军的桑吉耶西坐在于阗的军营内，怀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给自己报信的箇失密人。
虽然赤德松赞在吐蕃大力推广佛教，但作为贵族的他入教还是比较晚的，对一些所谓的神迹依然持怀疑态度。
“千真万确，只要将军能救回我们王子，我们一定把那头骨的秘密告诉阁下。”那箇失密人见桑吉耶西怀疑急忙说道。
“你说那七彩头骨一事只有你们箇失密王室贵族佛陀们知道，那它又是怎么被传出去的呢？”桑吉耶西问道。
箇失密人低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我们曾经将一名公主嫁给呼罗珊总督，谁想到改信之后的她居然会出卖我们。”
桑吉耶西点点头，丝毫也不奇怪，这也是为什么吐蕃与西域各国对大食与天方教都十分排斥的原因。
“这事我不一定能做到，但我可以答应你，等我击败大食人之后，如果能找到你们王子，那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多谢将军！”箇失密人如释重负一般赶紧跪在地上叩谢道。
“无妨，我们两国是友好之邦嘛。”桑吉耶西安慰道。
送走了这个箇失密人之后，桑吉耶西才静静思考起目前的情况来。
现在于阗的兵力大概在十五万左右，还有大约十万左右的军队还在从全国各地调来的途中，为了应对这一次的大食入侵吐蕃甚至连南蛮地区的驻军都给调回来大半，瞬间那里的吐蕃官员贵族们落入了跟郭昕一样的处境。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吐蕃内部吵个不休，可他们却连大食人为什么要入侵西域都没有搞明白。
一开始时候吐蕃众人只是以为大食这次只是一场普通的突袭战争，但第一波三万人的军队覆灭之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大食军队居然起码有四万人！
这完全不像是临时决定的袭击，而应该是正在集结部队的途中，突然发现目标城市兵力空虚，而提前发动了战争。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的确印证了这一看法，根据吐蕃斥候的汇报，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有点大量军队进入疏勒军镇中，保守估计现在城中的大食军都有十万以上。
一个在古代战争中绝对算恐庞大的数字。
一般的国家即使是总动员也拿出来，只是一些大国之间的战争才能有这么多的军队。
只是现在有一个线索出现在桑吉耶西的面前。
七彩头骨。
这跟大食密谋进攻西域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桑吉耶西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现在作为大将军连自己军队之间的派系之争都搞不定，居然还有闲心思思考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打赢了也就不需要知道联系了，打输了就更加不需要知道了。
他提起笔来，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地写上一封信，然后再用信封装好递给身边的亲卫。
“你走一趟，快马加鞭去据史德城，把这一封信递给郭昕。”
第五十八章 白草通疏勒
闻说轮台路，连年见雪飞。春风曾不到，汉使亦应稀。
白草通疏勒，青山过武威。勤王敢道远，私向梦中归。
疏勒是一个让人魂牵梦绕的城池，许多诗人为他写下诗篇以阐释自己以身报国的情怀，但他们大多是没法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写下这首诗的岑参曾是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的幕僚判官，然而就是这位诗人曾经奋战过的地方，已经成为了胡虏之地。
此时的疏勒城中，家家闭户，一些房门大开的房屋中难掩的是化不去的血腥气息。
一些头戴白色帽子的士兵走在街道上，他们大多十分随意，也没有什么队列，就那么说说笑笑走走停停。
而另一些则纪律严明，面容冷酷，双眸中透出的危险气息，无一不再说明他们手上血债之多。
他们便是大食帝国的核心战斗力“阿拉之剑”。
他们是一只天方教宗教性质的军队，巅峰时期的“阿拉之剑”是一只完全无惧于牺牲的军队，信仰是他们的生命，他们坚信自己死后可以去天上享受七十二个处女。
呼罗珊总督旗下的“阿拉之剑”以骑兵为主，当初高仙芝等人在恒罗斯之战中遇到的大食军队便是这一支军队，当时唐军三万人在葛逻禄部的背叛之下又遭到阿拉之剑的偷袭，两面夹击之下，最后只有数千人回到了葱岭以东。
阿拉之剑的损失是多少没有一个详细且肯定的答案，因为很多文明并没有记载自己历史的习惯，大食碰巧也是其中之一，但这依然可以看出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视。
虽然今日的阿拉之剑已经不是当初那一批与高仙芝率领的唐军拼死厮杀的那一批阿拉之剑，而郭昕所率领唐军也不是当初高仙芝率领的那一批，但历史似乎是开了个玩笑。
两军再次相遇，兵力差距更加悬殊，而将要交战的地点也从葱岭以西变成了葱岭以东。
这一次的领军阿拉之剑的将领就是当初在恒罗斯之战中率领阿拉之剑的塞义德·本·侯梅德之子，加麦尔·塞义德·侯美德。
至于呼罗珊总督本人并没有来到这里，他更需要镇压辖地内的各民族起义与什叶派的反对者。
此刻的加麦尔心情并不是很好，他皱着眉头有些怀疑的看着面前的几名属将：“唐军真的有两万人？”
“我非常肯定，我从城中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我们的粮草全部烧了个干净，借着火光我看到他们的数量非常多，简直像是埃及的圣甲虫一般多，我不敢轻易出击，只能等他们走后才冲上去救人。”艾哈迈德把腰压得很低，“诚惶诚恐”地说道。
加麦尔又将怀疑地目光望向阿奇木，将后者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既然袭击的唐军这么多，他们是怎么绕过你们的斥候，你们又是怎么在两万人的围攻下，逃回来这么多人？”
“我们当时就发现了他们，但是当他们来到不远处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于是便下令撤退，所以并没有被合围起来，那群唐军的目标也不是我们，烧掉粮草就走了。”阿奇木低下头，赶紧说道。
把我当三岁小孩耍吗？加麦尔心中一股火气升腾而去，却又被他自己强行压下。
“人没事就好，下去吧。”加麦尔说道。
艾哈迈德与阿奇木两人闻言暗暗送上一口气，弯着腰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
“两个白痴！”加麦尔在两人走后狠狠一拍桌子，这张从天宝十年开始就被放置在这里的雕花木桌发出巨响，桌脚歪了一根。
加麦尔眼看这雕花木桌不顺眼，叫来亲卫换上了一张新的，看着这做工粗糙的桌面上的经书，他的心情才好上一些。
这两个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傻子吗？
两万的唐军能悄无声息地越过赤河在乌兹别理山口设伏，然后又能大摇大摆地越过赤河回到据史德城？！
从小在军事学院学习的知识告诉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两人都是贵族，不好处理，不能让家族那里难办。加麦尔叹上一口气，但丝毫没有在意那在袭击中死去与逃跑的士兵。
无论怎么样，他们在这里依然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从这府衙里自带的纸筒里抽出一张地图，他打开来仔细看起来，准备将这一切抛诸脑后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尽管呼罗珊总督在战前花了很长时间收集西域的地图，但事实上他们对西域依然知之甚少，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疏勒军镇中不敢冒进。
事实上就连要不是他手上的这封地图是从一个名为朅盘陀国的王宫中找到的，他们也无法做到几个月前那场沙城暴中的袭击，一举覆灭吐蕃三万兵力。
但这张地图也是不完全的，不知为何这张地图上面并没有朅盘陀国境内的十二座要塞城堡的位置，有的只是一些地形的描述与一些重要城池位置所在。
最开始的大食军队唐军的试探也是吃亏在这上面，虽然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攻破据史德城，可当杨日佑带着骑兵从山道绕道他们侧翼时也的确让他们吓了一跳。
“郭......昕......”加麦尔用着他并不熟练的汉语念出了郭昕的名字。
对于这位安西大都护他可是久闻大名，甚至可以说他的名字比远在长安的唐皇在大食更加有名，这有名并不是有名在郭昕兵强马壮。
而是有名在他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在西域的坚守，一些大唐被灭国的属国与都督府都将他当做是复国的唯一希望，许许多多的吟游诗人将他的事迹散播于民间，他们走在各个城市与乡下将郭昕塑造成一个触手可及的英雄来激励自己族人反抗大食的统治。
可对于侯美德家族来说，每一任的安西都护都是他们杀之而后快的目标，自从恒罗斯之战后，没能杀死高仙芝就一直是塞义德的一个遗憾。
“我将用这一任安西都护的头颅去祭奠您，我的父亲。您没能完成的遗憾，由我去完成，真主的光芒将照耀这片大地！”加麦尔双臂报于胸前说道。
“真主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