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猫好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跳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低头叼起地上的肉干，几个跳跃，消失在岩石之后。
凌城燕蹲在枝桠上等了一分钟，确定大猫真的离开，没有回头，这才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来。
刚一落地，岩石下的就冒出四个脑袋来。
“连长？”郑红伟的声音。
凌城燕默了两秒，低声应着，脚下无声地走过去，直接让人把几个罐头盒收拾起来，装到袋子里。
她已经决定，回去就给所有人增加一条注意事项：吃完的食品包装，包括但不仅仅限于肉罐头盒子，全部收拾带走，尽量用袋子封口包装，出山前避免暴露在外。
特别是肉罐头盒子这种东西，残余的肉香气，还真是说不定引来什么‘客人’呢。
发现了意外来客，显然不适合夜间行路。
凌城燕招呼几个人就近找一些干树枝回来，重新把火堆生起来。
雪，不知何时停了，气温更低，树叶甚至岩石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凌城燕举着手电筒四下查看一下，看着少许积雪，心中的担忧略缓。积雪很薄，天亮之后，很快就能化了，不会太影响寻找旗子。
“连长，我放哨，你在火堆旁睡一会儿吧。”郑红伟道。
凌城燕拿着手电，顺着岩石往上走了几步，那只大猫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了些不太明显的痕迹。
凌城燕跳上一块岩石，在一棵楸树树干上看到了一些爪痕，树根旁边还有一小片水痕，没有积雪。
凌城燕低头嗅了嗅，皱了皱眉头——大猫占地盘的痕迹。就是不知道，是扒拉罐头盒的熊孩子，还是跟在后边的家长了。
摇摇头，凌城燕正想转身，眼尾余光却看到一抹暗红色。
她手中的手电筒一晃，看到那红色的东西后，禁不住露出一抹喜色——大猫娘俩没白来，还给他们带了一点礼物呀。
这是他们奔波跋涉了一天后，找到的第一面旗子！
这一晚之后，他们的运气似乎转好了，接下来的一天，他们又找到了两面旗子。
第三天，找到了两面。下午时，遇到了豫省的一个十人队，对方哭诉，快三天了，他们只找到一面旗子。十面旗子的任务，太难了。
凌城燕也同样一脸苦色：“确实太难找了，我们第一天遇上了蛇；第二天遇上了豹子，刚才，又差点儿滑到山沟里去……你们那边好歹有山，平日里进山训练的多，山中行进经验足，我们大平原，一眼看不到边儿的，进了山两眼一抹黑啊……太难了。”
凌城燕比他们苦多了，说得对方带队的排长都有些不忍心了。
双方都没有耽搁太久，互相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带队离开了。
郑红伟悄悄赶上来，低声道：“刚才我找了个小兵套了套话，他们找到了三面旗子。”
凌城燕眉毛微抬，回头朝几名同伴道：“看来，咱们得加加油了。”
身后四人齐齐咧嘴笑着点头：“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仅仅完成任务可不够。”凌城燕道。
“连长放心，保证超额完成任务。”四人齐声。
凌城燕终于咧嘴笑道：“走，出发。”
三千里外的惠城，小雨、小杏和红兵几个学生即将迎来寒假，当然，寒假前，学生们还有一个重大的任务，那就是期末考试。
王连生这天起的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出门去买了一暖壶豆浆，还有一篮子油条回来，把锅里煮的鸡蛋捞出来，一并端进屋。
小杏几个已经起了，正在洗漱。小石头还钻在被窝里睡得像个小猪仔。
王连生把饭放在桌上，招呼几个大的：“赶紧洗漱，要不早饭要凉了。”
说着，走进屋里，把被窝里的儿子挖出来。
小石头被爸爸抱在怀里，眼睛还是闭着的。王连生拿棉袄棉裤给小家伙穿上，一路抱到外屋，撩起水给他洗脸，小石头才终于舍得睁开眼睛：“太凉啦！冻掉鼻子啦！”
王连生，又撩一把水拍在他的大脑门儿上，笑骂：“不给你用凉水，你还不醒呢。”
笑闹着，三两把给小东西洗干净脸，穿好鞋袜放在地上，小石头就自己哒哒哒地跑进屋，去床头柜上摸过自己的宝宝霜，用指头沾着点在额头鼻尖上，然后用两只小胖手揉揉揉。
“石头，快点儿，吃饭啦。”王连生在外屋喊。
“来啦！”小石头哒哒哒地跑到外屋。
小雨已经吃完，一手拎着书包，一手还捏着半根油条吃着，匆匆出门：“我先走了。”
王连生就道：“你姐的自行车在家，你骑车子去吧。”
小雨一脚踏出了门，遥遥地道：“不啦，骑车手冷脚也冷的，还不如跑步过去呢。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连房门都关上了。
小杏就眼睛眨呀眨的：“爸爸，要不我骑车子去吧？”
红兵跟上：“我骑，我会带人。”
王连生抬手敲在两人额头上：“别胡思乱想。你们出大院几步就到了，骑什么自行车。赶紧吃饭，再磨蹭就耽误考试了。”
“爸爸……”小杏还不肯放弃。
王连生竖起食指：“你们一天没早起锻炼，要不要我告诉你妈？”
“不用，不用。”小杏同学果断认怂，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把三个孩子打发走，王连生的上班时间也快到了。
红苓就主动道：“四叔你去上班吧，待会儿我送石头去托儿所。”
王连生就点头应着，起身穿鞋拿包准备出门，又嘱咐一句：“你就送石头上学，别的不用管，我中午回来做饭。”
说完，挥手和石头、红苓再见，匆匆走了。
“大姐姐，今天太冷了，我能不能不去上学？”小石头开始和大打商量。
红苓看着他笑：“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要不，我想办法给四婶打个电话问一问？”
小石头看着大姐，深深地叹口气，摇摇头，端起碗喝豆浆：大姐脾气就是太好了，一点儿没注意，啥事儿都要问妈妈。唉！
一家人热热闹闹也忙忙碌碌的，谁也不知道，这一天，有一封信送到了南里大队大队部。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一百九十九章 病重，电报
王福堂辞了大队书记后，原来的治保主任郭占荣当了大队书记。
郭书记披着老羊皮袄子，一大早去村口捡了半筐粪后，才回家吃饭。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大队部去。
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后，没了生产队，大队部的工作也少了许多，春秋还有种子化肥、提留款公粮这些事儿，入了冬之后，农家人都闲下来，大队部也就空闲了。
大队会计王连举每天都是最早到的，扫扫地，把屋里的煤炉子生起来，大队书记和其他人到的时候，炉子上的水差不多要开了。
郭占荣背着手进了大队部，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一沓报纸：“嘿，今儿邮递员勤利，这么早就把报纸送过来了。”
“是，有一封电报，他们特意早来的。”王连举说着，把压在报纸底下的电报拿出来，递到郭占荣面前，“郭书记，你看看，是给老王家连生的，咱们怎么办，是给他转过去，还是打个电话？老书记那里好像有他的电话号码……”
郭占荣眼睛有点儿花了，拿着电报走到屋门口的明亮处，伸长手臂，把电报举得远远地瞄：“疆省……父病重，盼来疆一见。”
“嘶，这是……这不是给连生的，怕是给连生媳妇儿的呀！”郭占荣和老支书交好几十年，对老王家的亲戚关系还是比较了解的，略一寻思，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农村人，媳妇儿名字知道的少，写信发电报写男人名字的很普遍。
写得收电报的名字是王连生，王连生的爹娘可就在村里呢，那在遥远西边儿的‘父’，就只能是连生媳妇儿的娘家爹了。
她爹和两个哥哥说是出去走亲戚，一去没了消息，也有小十年了。
呀，这是去了疆省呀！
电报这种事，又是病重，郭占荣当然不能给耽搁了。
他抓着电报，给王连举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出了大队部，往老支书王福堂家走去。
一直走到王福堂家门口，看着新翻盖的一溜儿红砖瓦房，郭占荣又忍不住酸溜溜地叹口气：老支书是真有福气啊！
当了二十多年的老支书，土地分产到户的节骨眼儿上人家辞了职，在该退休的年纪完美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然后，两个儿子都起来了。
二儿子王连发做生意转了大钱不说，大儿子王连起也拉起了施工队，不但在公社里干工程，还搭上了县建筑公司，去了惠城，据说就这一个工程，也挣了几个万元户。
公社里让各个大队挖掘上报万元户，很多大队把自家那几十上百户人家扒拉过来扒拉过去，扒拉好几遍，连圈里的猪都算上，也凑不上一个万元户，郭占荣这个大队书记就完全不用发愁，他们大队有哇，王家兄弟现成的两个万元户。
不过，跟老支书王福堂商量以后，郭占荣就报了一个，就把老大王连起报上去了。
毕竟，这个性质不一样，王连起是带着村里人去打零工，印象中是去扛活儿、出苦力的。
王连发那种做生意的不行，谁知道会不会哪一天风向变了，给扣一顶投机倒把的大帽子啊。
郭占荣酸了一瞬，抬脚走进王家齐整崭新的大门：“老支书，在家吗？”
王福堂老伴儿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招呼：“占荣啊，快进屋暖和暖和。”
“老支书在吗？”郭占荣笑呵呵地询问。
“在呢，屋里看电视呢。”屈翠笑应一声，一边招呼大儿媳妇，“你去公社跑一趟，割两斤肉回来，让你占荣叔在咱家吃饭。”
“老嫂子，别忙活，俺找老哥哥说个事儿，就走，还有事儿忙着，今天不得闲。改天得了功夫，一定来吃老嫂子做的蒸碗儿。”
“哎，真没空？……也行，你进屋，俺给你们沏茶。”
两个人寒暄两句，郭占荣自己挑起棉门帘进了屋，屈翠也不紧跟着招呼，径直去了厨房拿茶壶泡茶。郭占荣和老伴儿搭伙十好几年了，两家子熟的比自家也不差啥了，都不用客气。
王福堂拿着电报，摸出自己的老花镜来戴上，细细地看了一回，然后回头，目光从镜片上方看向老伙计：“这是，老四的岳父？”
郭占荣吐出一口烟来，点了点头：“俺也觉得是。唉，没想到，凌老头一去十来年没音讯，是去了疆省啊。”
老哥俩坐着喝了一碗茶，一起琢磨一回，虽然不敢确定发电报的人是谁，却还是没耽搁，王福堂亲自骑了车子去了公社，给王连生打电话。
也是巧了，孩子们这一天期末考试，放学比平时早一个小时，在家里做奶爸的王连生也和单位打招呼，提前下班回了家。
然后，大伯王福堂打到他单位的电话，王连生就没接到。
王福堂没办法，又给老四媳妇儿凌城燕打电话，结果被告知，凌连长出任务了，不在家。
王福堂放下电话，寻思了一回，决定不回家，亲自往惠城跑一趟。
万一他们猜对了，发电报的是老四的老丈人，病重的要走了，想要临闭眼前见一见闺女呢？这种事，真给人耽误了，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呢。
王连生看着孩子们吃过午饭，又出门上学，这才牵着小石头的手出门，先送小家伙去托儿所，然后去上班。
然后，就在大门口见到了风尘仆仆，一身寒气的大伯王福堂。
“大伯，您怎么来了？”王连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见到大伯很是意外，“家里，出什么事了？”
王福堂这一路赶得急，午饭没吃不说，一路上又冷又饿的，这会儿也快折腾的没精神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旱烟杆子，什么话也没说，从口袋里掏出有些皱巴的电报递了过去：“今早上收到的，你看看。”
王连生接过来一看，也下意识地看向大伯王福堂：“这……也看不出是谁寄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老丈人和两个舅哥，那三个人在他们成亲后不久，就说去探亲，一去没了音讯，快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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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第二百章
能准确地写明地址、姓名给他发电报，还说‘父重病’的人，也只能是两个舅哥了。
他爹娘虽说不靠谱，却好端端地在南里大队呢。
“可，城燕出任务了，还得半个月才回来呢。”王连生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伯回家。
先给大伯泡了壶热茶喝着，王连生匆匆跑去相熟的汽车连给单位打个电话请假，然后又骑车出门，去对面巷子里新开的小饭馆里炒了几个菜，买了两瓶酒回家。
“不喝酒，不喝酒，一会儿还得回去呢。”王福堂摆摆手，止住要烫酒的王连生。
王连生也不勉强，笑着把两瓶酒放在门口：“成，您不在这里喝，带回去慢慢喝。”
已经下午两点多了，王福堂奔波小半天，也着实饿了，又有大侄子买来的好菜，老爷子很愉快地吃了个迟来的午饭，撂下筷子，喝两杯茶就起身告辞：“你媳妇儿不在家，你看看能不能通知她……或者，你想个啥法子，看能不能打个电话拍个电报过去问问情况……这事儿啊，不是小事。”
王连生知道大伯不肯住下，也不留他，骑自行车将人送到汽车站，买了最快的一班车。
“你回吧，我到县城，找你大哥带我回去就行了，甭惦记着。”王福堂在车窗里挥挥手，走了。
王连生回单位，给县建筑公司打了个电话，拜托一下，转告大堂哥一声，或者找个车去接一接老人。
打完这个电话，王连生拿着手中的电报，琢磨一回，还是没给凌城燕打电话。
凌城燕很少和他说任务的具体内容，王连生却也知道，他们训练，很多时候是要出野外入山林的，而且，这种训练最短都要三天。
他打电话过去，能不能联系上还不好说，万一联系上，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训练？
犹豫了一阵，王连生很快作出决定，暂时不给凌城燕打电话。
然后，他顺着电报上的地址，给疆省的兵团农场尝试着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
隔了十几分钟，王连生再次尝试……尝试到第四次的时候，电话才终于打通，对面接电话的人是农场总部的，对方却说外边大风雪，无法通知人来接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留言，等大风雪停了，他们帮忙传达。
王连生迟疑了一下，就道：“我是二组凌占奎的女婿，家里发电报来说岳父病了，我想打个电话问一问病情如何。”
“老凌家呀……咦，老凌家不就两个儿子吗，啥时候还多了个闺女？”接电话的人拿开话筒，和身旁的人嘀咕。
对方只是拿开话筒，却没有捂住，说的话就被王连生听到了。
听到这话，王连生暗暗松了口气，他没找错人。
只是，不知道老丈人和两个舅哥为什么去了疆省，为什么十来年没有消息，还隐瞒了家里还有个女儿……总觉得有些隐情。
对面的人嘀咕两句，大概是说，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没有必要冒充亲戚。
于是，对面的人重新拿起电话听筒，回答了王连生的问题。
凌老头年前赶车摔了腿，去医院看过，也接了骨，却好像恢复的不好，最近好像又染了肺炎，病得是比较重。
王连生打这个电话，一来是想确认一下，二来也是真的想询问一下病情。
如今，身份确认，病情也了解了，王连生道过谢，就挂了电话。
孩子们考完试，就要放寒假了。
凌城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他……王连生坐在办公室里，考虑自己替妻子去一趟疆省的可行性。
从东省坐火车去疆省，整个横跨整个国家，要三四天才能到。火车还不能直达，下了车，再转车倒车……说不定还要两三天，也就是说，这一去，单程都要走一周。
距离春节只有不到二十天了，他们单位的工作繁忙不说，来回最少二十天，都要跨春节了……
小学三年级以下就考数学语文两门课，下午考完，两个孩子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甩着手中的书包一溜烟儿跑回大院，连家都没回，把藏在外边的冰车和铁环拿上，直奔大院东边的湖面。
湖里的水已经结了冰，早已经能够上冰玩耍。只不过，之前他们大多数时间要上学，星期天还要做作业、训练，所以，都没能放开地好好玩一玩。
终于考完试，可以放开玩儿了。
王连生打完电话，没来得及多纠结，就接到了通知，赶去开会。
会议就一个内容，离开不到一个月的连老爷子，经过考察后决定，给惠城捐款助教修建学校。
惠城方面之前都以为投资没着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自然是要组织人力，准备更好地接待连老爷子一行。
“……很快就要春节了，老先生这一趟回来，要是真能在惠城过年，也能更好地联络感情。这一次，老先生捐助几十万修学校，搞好关系之后，说不定就能在惠城建工厂呢……”
领导给众人畅想着：“……关键是，老先生在国外华侨中颇富声望，若是老先生能够成为中介人，多引几位华侨回过投资，那对咱们的建设进程是莫大的帮助啊……”
鉴于王连生被连老先生看重，领导此次点名，王连生借调到招待组，任副组长，组长是领导亲自担任。只不过，大家都懂得，领导就是挂帅，具体事务基本上全靠着王连生了。
之前还想着能不能替妻子去疆省的王连生：“……”
王连生想要说明自己的情况，想要推掉这次的工作。只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领导很器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一次任务非常重要，也是难得的一次机遇，好好干，干出成绩来，我亲自替你请功。”
不等话音落下，领导秘书就走过来提醒：“时间到了……”
领导朝着众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王科长……哦，不，王组长，恭喜恭喜了。”与会的众人纷纷走上来向王连生道贺。
王连生没办法，只能打点起精神来与人应酬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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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二百零一章 连老先生的要求
连老先生到达前，有许多前期的接待准备工作。
王连生作为接待组副组长，很积极地与连老先生方面沟通，以便做好接待的准备工作。
连老先生方面没有太多的要求，唯一让王连生意外的是，老先生此次过来大概要到春节前，甚至有可能在惠城过春节。
不论国内还是海外的华人，都知道春节是一个团圆欢聚的节日，连老先生方面提出，能不能安排连老先生住到家里，最好是有小孩子的家庭。对方特意说明，老人家喜欢小孩子，特别是活泼可爱的小孩子。
这个要求看似不大，但颇让人意外。
王连生不敢自专，赶紧报给领导，请示领导决定。
领导倒是对王连生很信任，几乎是立刻道：“我觉得连生同志家里就很好啊，一儿一女，孩子们我也见过，生的漂亮又聪慧，教的也好……”
王连生很意外，反应却很快，略一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住在分区大院，老先生去我家会不会，不太方便？”
军分区对出入人员的检查还是很严格的，再说，毕竟是军事单位，老先生的华侨身份，也好像不太合适。
领导一听这话，也皱起了眉头，片刻后才道：“这件事，我给分区那边沟通一下看看……”
结果，领导的沟通失败了。
王连生再次与对方沟通的时候，连老先生那边又提了一个更细化的要求，连老先生想要重温旧时光的温情，所以，其实连老先生想去的是农村家庭。
王连生把这个要求汇报给领导，领导也有些为难了。
连老先生能够出国，并创下那么大一份事业，当初也不是穷苦出身，连家在半岛乃至全省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前清时是出过三品大员，两个进士的，钟鸣鼎食谈不上，但绝对是赫赫扬扬的大家族子弟。
而如今的村子里，根本找不出一家特别富裕的了。大家都是刚刚包产到户的，也就刚刚达到温饱线吧。
庄户人家不但养鸡鸭，还大都养猪……王连生自己出身农家，不会看不起村里的乡亲，但是那位海外归来的连老先生，怕是不习惯吧？
显然，王连生能想到的，领导也想到了。
这一次，领导亲自打电话与连老先生那边对接，把村里的情况向那边做了说明。
连老先生亲自接的电话，然后笑呵呵道：“我听说王科长家盖了新房，条件还是不错的。”
王连生站在一旁，并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看着领导挂了电话后，就定定地看着他。
王连生被看的不自在，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正要问，领导看着他笑开了：“连生同志啊，你说你怎么瞒得这么严实啊。你家盖了新房子，也不投个风儿，怕大家伙儿去你家喝酒嘛？”
“领导可能误会了，那是我大伯家……”王连生解释。
“不重要嘛。”领导笑着摆摆手，和声细语地和王连生打招呼：“你看，既然你家……哦，你大伯家盖了新房，你大伯还是二十多年的老干部，你回家和你大伯商量一下，承担起此次接待任务怎么样？你放心，咱们的招待费是准备好了的，到时候，按招待标准给你大伯家交费用，你看？”
领导打了个电话就提及大伯家，想也知道是连老先生那边说了什么，事关归国华侨的招待问题，王连生也不好一口拒绝，只能说回家和大伯商量商量。
王连生原本想着，招待的准备工作尽快安排妥当，然后向领导请假，谁成想，竟然安排到了大伯家。
事情紧急，领导特意安排了单位的车，让王连生回去一趟。
天气严寒，惠城的工程暂停了，大堂哥王连起已经回了家。
看着王连生坐车回来，大伯和大堂哥都挺意外的。
红兵和红明红亮小哥仨都放了假，王连生这次回来把三人都带上了。
许久没有回家，三个小子都很兴奋，特别是家里的新瓦房，三兄弟都是第一次见着呢，兴奋地不行，一下车就飞奔进去，嘴里喊奶奶的，喊娘的，咋咋呼呼地好不热闹。
一片热闹喧嚣中，大伯父王福堂招呼人给开车的司机泡茶，一边从屋里走出来。
大堂哥和王连生也跟了出来。
大伯王福堂问：“你怎么回来了，疆省那边的事……”
王连生就把自己打电话询问的情况和大伯、大堂哥说了，又道：“虽然确定了是我岳父，但疆省遥远，去一趟不容易。赶巧儿我又被按着接了个接待老华侨的任务……”
他把老华侨提出回乡过年，想要在村子里住的要求说了。
“我本想着，咱们庄户人家养鸡养猪的，他们回来也住不惯，也不知对方从哪里知道咱家盖了新房，就说要来咱家……”王连生看看大伯，又看看大堂哥，道，“归国华侨的接待任务虽说重要，但毕竟是公家事，不一定非得咱们自家麻烦，我就是想着，若是能够结识这位，以后大哥二哥说不定能够借借力……”
那位可是打算回来修学校的，还可能要开工厂，不管哪个项目成了，工程都不会少了。
王福堂点了旱烟吧嗒吧嗒抽着，一时没有说话。
王连起倒是不想爹娘跟着操心，道：“连生，这事儿要不你看着回了吧，大过年的，让个外人来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是想接工程，让自己的工程队做大做强，但还没到把爹娘和家人搭进去的地步。
王连生听大哥这么说，也就点头应着：“行，那我就回去说说。”
他跑这一趟，也是为了给领导一个台阶罢了，倒没想真的勉强大伯大哥。
王福堂却磕打磕打旱烟锅子，开口道：“连生啊，你说的这个什么连老先生是个做什么的？过去，是不是欺压人的地主老财啊？”
王连生一听这话不由笑了：“大伯，这位过去确实家大业大，不过，声望不错，在胶州老家也是行善之家，从祖辈上就挺热衷做善事的，修路筑桥的事没少做，至今，他们那边还有两座石桥和一所学堂是当年老连家出钱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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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上班了。两更，第一更。
第二百零二章 电话、飞机
略略一顿，王连生又道：“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看重，也是因为这位答应修学校。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修小学的话，几十个村子能受益呢。”
王福堂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听到能有几十个村子收益，王福堂伸手捏了一撮烟叶塞进烟袋锅里，手指按着烟袋锅儿，重重地点头：“成，他愿意来乡下过年，就让他来，俺们保证高高待承着。就他这份善举，值得咱们当贵客好好待成着。”
王连生看看大伯，再看看旁边沉默的大堂哥，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
丢开这件事，大伯更关注疆省的事。
“让那个什么连先生到咱家来，你就能有空去一趟疆省了吧？”大伯王福堂问。
王连生道：“我原本想着把准备工作完成，就请假过去的……”
王福堂抽口老烟袋，道：“连生啊，虽说咱多少年没怎么和老凌家来往，但那是你媳妇儿的亲爹，这种情况，你还是得去看看啊。你媳妇儿可没有对不起咱们老王家……唉，说起来，倒是咱们老王家欠你媳妇儿的。”
王连生还能怎样，只能点头了。
伯父和大堂哥他们还不知道，他能洗清身上的罪名，平反出来，还亏了媳妇儿呢。
把连老先生过年的事情确定下来，王连生回来向领导一汇报，就得到了一顿夸奖。
“这件事你做的非常好。……这样，你支一些招待费，买一些被褥……不行，就买一些布料和棉花，拿回去劳烦家里的婶子嫂子们帮忙做几床新被褥，还有日常用品……对了，再多买些年货，吃的喝的都多买一些……”
王连生苦笑：“家里都买了，我大伯娘也说了，家里有新做的被褥，没沾过身的……”
“哈哈，我知道你是好同志，家里人也都不贪恋这些，但本就是该咱们招待的，你就没必要节省了。”领导说着，干脆打发秘书去财务科支取了一部分费用，交给王连生。
除了常规的钱款，还有一沓子票据。
因为有了农贸市场和集市，买肉买鸡蛋这些，在村里反倒是更容易些，肉票之类的也不再抢手了。但布票、棉花票，还有一张特批的电话安装票，却让王连生很满意。
其他的也就罢了，这张电话安装票却很难得了。
有了这个，以后和家里联络就方便多了。
原本大队里就装有电话，不过装的时间久了，又没了生产队，大队的电话基本就废了。
因为接待的事儿，特别从公社重新扯了根电话线到南里大队，给老支书王福堂家里装了一部电话。
而且，不再是黑乎乎的老式摇把子电话，换成了拨号电话，漂亮的电话机放在堂屋桌子上，和老王家的电视机摆在一起，吸引了村里好多人来看热闹。
“给连生打个电话试试呗。”大队支书郭占荣怂恿着老支书。
王福堂看看他，再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到底自己也心痒痒，于是拿起了拿出自家记录王连生电话号码的本子，戴上他的老花镜，最后才拿起电话听筒，笨拙地对照着电话号码，一个又一个地拨号。
听着电话号码盘刷剌剌响着，围观的社员们都屏住了呼吸。
电话号码拨完，王福堂拿着话筒听着，然后说了一句：“俺找王连生。”
就有人忍不住问：“连生接电话了？”
不用王福堂回答，支书郭占荣道：“这是总机，还要转一下呢。”
“哦，还要转一下啊……”
终于，电话转接到了王连生的办公室，也恰好是王连生接了电话：“喂，外事接待办公室，请问你找谁啊？”
王福堂一听是侄子的声音，笑呵呵道：“连生啊，我是你大伯……”
王连生一听就笑了：“大伯，电话安好了？”
“安好了，安好了。这不是大家伙儿都在嘛，让俺打个电话试试……”
王连生有些好笑，却非常耐心地陪着大伯聊了起来，又询问过家里的情况，最后道：“大伯，我也正想给家里说一声，明天连先生就到了，在惠城可能吃个饭，然后就直接过去了，家里准备的咋样了？要不要我再回去一趟？”
“明天就过来啊？不用，不用你回来了，家里都准备妥了，你放心吧。”
郭占荣也凑上来，挤到电话听筒边大声道：“连生啊，你让领导们放心啊，咱们大队都很支持这次接待工作，尽管放心吧，保准给你办得妥妥的，不会给咱们丢人啊。”
王连生这两天没少往老家跑，看着屋子收拾出来，各色用的备停当，还有过年要吃的喝的，也补充了不少，可以说，除了是在农村，连老先生在南里大队吃的用的，绝对不会比惠城差了。
所以，他今天这么一问，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其实并不担心。
看郭占荣说起来就没个完了，王福堂伸手将挤在他耳朵边的大脑袋推开，笑呵呵道：“连生啊，你工作忙，俺们就不耽误你了，挂了哈。”
电话咣当一声挂断，郭占荣很有些意犹未尽：“俺还没说完呢……”
王福堂瞪他：“打电话一分钟好几毛钱呢，有啥话不能长话短说，还能由着你拉呱扯闲篇儿啊！”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天还未亮，王连生就跟着车子去了省城。
连老先生这一次是乘飞机来，从机场接了人，直接回惠城接风，然后送到南里大队去。
他们赶了个大早，到达机场之后，还有两个多小时，连老先生乘坐的航班才能到达。
几个人像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就在机场逛起来。
经过售票处时，王连生突然心思一动，走过去问了一下，去疆省也有航班，只不过航班班次比较少，一周只有两班。
而且，想要买机票还要地市级的介绍信，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买的。
倒是票价让王连生略有意外，到疆省的机票并不算太贵，二百多一点。
但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的四天快得太多了。
若是能够来回搭飞机，去一趟疆省，一周时间来回很充裕了。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二百零三章 卷饼，家乡味
终于，飞机到港，王连生等人接上了刚下飞机的连老先生。这一次，连老先生没有带珍妮·冯，而是带了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张润文。
张润文容貌敦厚，中等身材，特别是看到王连生后，直接呆住了。
“阿文。”连老先生唤他一声，张润文才回神。
“董事长。”
“这位是惠城接我们的王科长，王连生。”连老先生笑呵呵地给王连生、张润文介绍。
张润文已经恢复了，脸上神情随谈不上精明，却绝对称得上从容镇定，看得出跟在连老先生身边，是个经多见广、办事妥帖的。
彼此认识过，王连生带来的两个人取了行李回来，一行人出机场上车。
车行在路上，连老先生看着两侧还很落后的村落，有些出神，谁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没人打搅他，直到车子在一个小镇上停下。
王连生抬手看看表，笑道：“已经快十二点了，咱们赶不回去吃午饭了，就在这里简单吃一点。”
开车的司机小刘笑道：“连老先生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一种特色烤肉，是把一整只猪放进坑里烤，刚出炉的肉皮酥脆，肉喷香，直接吃，炖白菜都可好吃了。”
“黄家烤肉？”连老先生笑眯眯道。
“老先生知道呀！”小刘有些讪讪地挠头笑笑。
张润文道：“董事长十岁就到省城读书，在省城住了四五年，对省城周边自然是熟悉的。”
小刘就道：“俺们王科长也是在省城读的书。”
“哦？”连老先生一脸的兴致。
王连生笑道：“就读了两年中专……老先生要一份炖菜，一份烤肉，再来几个素菜行吗？他们家的大葱猪肉馅儿包子也好吃。”
张润文想说自家董事长不能太油腻之物，刚张口，却被连老先生扫了一眼，闭了嘴。
“行啊，行啊，我不挑嘴的。”连老爷子一脸笑地点头，又感叹，“离家数十载，做梦都想老家的大馒头、大包子啊，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同，在外边怎么做，都不是家里的味道呀。”
王连生带了茶叶来，向饭店要了热水，给老先生泡上茶放在面前，笑道：“我恰好前几天听人说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旧时有离家行商之人，离乡前会带一捧家乡的土，若是到了异乡水土不服，烧水时放一撮家乡的土，就能不药而愈。”
这话听着有一点扯，但连老先生听着却一脸郑重，片刻，才缓缓点头：“还真是有道理。”
小刘笑道：“土方子治大病，可不能不信。”
张润文却在心里暗暗鄙夷，前头都说了，董事长十岁离家，之后一直在外求学，后来又出了国，一去千万里，也没带什么家乡的土，不也活到七十，还身体健朗？
真是一群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扯着些粗鄙的乡下土方子当神药圣水了。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青菜。
上来一份凉菜是粉丝拌白菜心，加了一点点金钩海米，看起来颇有些过于简单。
连老爷子却眼睛一亮，指着微黄的白菜心道：“这是正宗的胶菜，只有胶州产的大白菜才是这种黄心的，没有菜腥味儿，味道带着点微微的甜，拌菜是最好不过的。”
送菜上来的服务员听了这话很高兴，立刻竖起大拇指，道：“老先生是懂行的，咱们用的是胶州白菜，葱丝儿也是咱们本地特产的大葱，您尝尝，葱香却不辣，清口开胃，冬天用来解腻，是最好的。”
“对，你们这里特产的大葱是好吃，脆甜的，我有两个同学最爱这个，言说比水果还好吃。”
不多时，服务员又送上来一道大葱炒鸡蛋，还有一个笸篮里装着一叠荷叶饼，一扎雪白水润的大葱白，又有一碟子甜面酱：“这是我们大师傅送的，说难得遇上懂行的食客。”
东省人吃面食，面食的花样特别多，常见的馒头包子不提，光饼一类的就有烙饼、煎饼、锅饼、烧饼、馅饼、盒子……
这种荷叶饼也是家常吃法，面饼擀的薄薄的，有条件的会炒鸡蛋或者肉做馅儿，卷饼食用；没条件的，弄一碟酱，洗两棵大葱，也吃的喷喷香。
而饭店里上来的炒鸡蛋和大葱蘸酱，一下子就满足了卷饼奢版和简版的两种吃法。
人的记忆和习惯有时候挺奇怪的，天天吃着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一下子吃不着了，哪怕过去几十年，记忆不但不会变淡，反而会下意识地美化之后，更加深刻和怀念。
就好比连老先生之于乡音、乡情，还包括家乡的味道的眷恋。而卷饼，可谓非常有代表的东省家常美食。
连老先生拒绝了张润文和王连生的帮忙，自己取了荷叶饼，夹了一些炒鸡蛋卷起来吃：“唔，就是这个味道。咱们东省的花生油炒鸡蛋，最香。”
王连生看他吃的高兴，也跟着开心，一边招呼张润文吃，一边也拿起筷子吃饭。
司机小刘动作更快，直接取过两张饼，放了炒鸡蛋、酱和大葱，一股脑卷起来，两只手捧着大口咬下去，腮帮子都鼓鼓的，吃得香甜无比。
连老先生本来觉得自己的饼很好吃了，但看小刘吃得这般酣畅，想了想，把手中的一块饼送进嘴里，又取了一张，学着小刘把炒鸡蛋和酱、大葱都卷到一起，双手捧着有些过于壮实的卷饼，又看了小刘一眼，也学着张开大嘴咬下去。
大葱果然如所说的一样，爽脆甘甜不辣，豆瓣酱香气浓郁，还有炒鸡蛋的鲜香……几种材料混合在一起，大口咬下去咀嚼，唔，还真是格外香，每吃一口都是大满足。
小刘嘴巴里还塞着饼，看连老先生也学他的吃法，笑呵呵问：“怎么样？好吃吧？饼卷鸡蛋，在家可是麦秋才能吃上的好东西。”
连老先生不是第一次来，自然知道眼下国内的老百姓还不富裕，日子过得也比较苦。
他笑呵呵地点头，问：“往年都能吃上白面吗？”
－－－－－－题外话－－－－－－
第一更。
第二百零四章 兄台，贤弟
小刘直爽性子，有啥说啥：“平常当然舍不得吃啊，不过麦秋抢收，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儿，不吃点儿好的顶不住啊。再说了，要收新麦了，家里也就舍得拿出点儿白面来改善伙食。还有鸡蛋，平常家里的老太太看得可严，谁也不敢碰，也就是麦秋时炒上两盘子……呵呵，我小时候馋饼卷鸡蛋，就总是盼着麦子熟，麦子熟了，就能吃饼卷鸡蛋了。”
连老先生丝毫不觉得小刘说的丢人，也笑呵呵道：“跟我小时候一样。”
小刘就问：“连老先生小时候也盼着麦子熟了吃炒鸡蛋啊？”
连老先生当然不是盼着吃炒鸡蛋，他小时候家大业大，可从来没缺吃少穿。
他是不想读书，生了病就不用去学堂读书了，就盼着生病……当然了，这种细节就不用说出来了。
还好，饭店给上的饼和炒鸡蛋有限，几个人把饼和炒鸡蛋都吃完，也只吃了个半饱。等后边上了烤肉和炖菜，几人才不至于吃不下。
不过，烤肉和炖菜到底是剩下了。
小刘看着王连生，王连生重新沏了茶上来，一边给小刘打个眼色，小刘就喜滋滋地把剩菜端出去，找饭店买了两个饭盒，装起来带回去。
即便日子好过了，这种大肉菜平日也不能天天吃，这些菜带回家，也能给孩子们改善一顿呢。
因为连老先生在车上，小刘车开的很稳，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些，等一行人到达惠城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连老先生看着车子进了惠城，直接问：“给我联系的人家远吗？开车过去几个小时？”
王连生就道：“老先生一路奔波辛劳，还是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过去吧？”
连老先生却直接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我看时间也还来得及，咱们现在就去吧，约摸着，我们还能赶上吃晚饭呢。”
连老先生这么说，王连生不敢自专，只能再次劝说。连老先生倒也不为难他，直接让张润文下车，去机关传达他的意思，而让小刘直接开车去南里大队。
他都这么安排了，王连生只好说让车去路边的岗亭停一停，他去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电话打回去，领导们有些意外，却没有勉强老先生的道理。只是，让王连生放慢车速，等他们开出惠城的时候，后边跟上来两辆小车，是区里的领导们。
车子没停，三辆车相跟着，一路从惠城驶向富城县，驶向泰平公社，最后赶在太阳落山前，停在了南里大队老支书王福堂的家门前。
平常村里连个自行车都少见，别说汽车，还是一下子三辆小卧车了，从进村起，就有许多四岁到十来岁的孩子跟着车跑，一路跑到王福堂家门口，车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围在车旁眨着眼睛看稀奇。
“王家连生叔真厉害，这回带了三辆小卧车……”
“俺给你说，连生婶子也厉害，红兵说她是开大汽车的……”
“嘁，你又不知道了吧，小卧车比大汽车更厉害！当官的才能坐小卧车呢！”
“谁说的，大汽车厉害！大汽车那么大，比两辆小卧车都大，大汽车厉害！”
“小卧车厉害！大汽车不厉害！”
…………
两个小伙伴说着说着就呛呛起来，而且，很快动上了手。‘大卡车’伸手把‘小卧车’给推倒在地，‘小卧车’不甘示弱，爬起来就朝着对方冲回去……
王连起刚好听到声音迎出来，出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他伸手揪住俩小孩的衣服，一手一个拎到一边，一个人屁股上踹了一脚：“俩臭小子能耐了，敢动手打架？再闹腾，我就去把你们爹找来……”
一回头，王连生已经把连老先生接下了车，王连起连忙快步走过去招呼。
王福堂慢了一步，捏着烟袋杆走出来，连老爷子已经到了他家门口：“叨扰了！”
王福堂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也连忙笑着招呼：“您客气了，家里简陋，您不嫌弃就好啊。”
两相里一招呼，连老爷子对王福堂父子热情又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有好感。
这一家人都是好的，没有谄媚、巴结，却尽心周到……家风好，品质也是好的。
进门看着齐整的院落，崭新的房舍，连老爷子在心里对王家重新做了评估。
家里的老习惯，王福堂老两口住了正屋东间，西间原本是留着做客房的，主要是想着王连生一家子哪天回来住。如今收拾出来，给连老爷子住。
新房子，新盘的大炕，炕周都用砖砌了，墙上新挂了靛蓝色的炕围子。
炕烧过了，热乎乎的。
连老爷子进门就伸手去摸炕，触手的暖热让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老家的暖炕，想了几十年了。”
王福堂和王连起爷俩跟在后边，听见这话，都在心里撇嘴。带着家产跑出去几十年享福，说得倒像是出去吃苦了一样。
“炕睡着热乎，农村人离不了这个。您别嫌弃。”王福堂笑呵呵道。
其实，对自家的条件还是很自豪的。
房屋翻新，一砖到顶的大瓦房，别说在大队里，整个公社也是头一份儿的。
连老爷子摆摆手，就在炕沿上坐了，招呼王福堂在他对面坐。
王连生拎了热水壶进来沏茶，区里的领导们跟进来，炕上却没处坐了，只能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坐定之后，连老先生才看见桌子上摆着电视机，旁边摆着座钟，还有一个小儿精致的盆景，显见是用心准备布置过的。
“让你们费心了。”连老先生再次客气了一句。
王福堂想抽烟，想起干部们的嘱咐，又放下，连连摆手道：“你别客气，别客气，既然到了家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家一样的。”
说到这里，王福堂顿了顿，询问：“不知道老先生贵庚啊？”
“七十有三啦。”连老先生笑呵呵道。
王福堂顿了顿，才道：“那你比我大，我五十九，我厚着脸叫你一声老兄台啦。”
连老先生点点头：“好啊，我就叫你一声贤弟了。”
三言两语，两个老人续了年岁，安排好了称呼，连老先生很主动地问起新房子的话题。
这个话题王福堂很高兴，谈兴自然浓厚……一个国外归来的老华侨，和一位农村的老支书，就这么渐渐聊了起来，好聊的挺热闹的，渐渐没了初见的生分和隔膜。
坐了一阵子，连老先生在互动感谢了区领导们的关心，让他们回去吧，不耽误他们的工作了。
区领导们互相看看，然后起身告辞，却把王连生和小刘留了下来。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二百零五章 少年，凌家
连老先生却干脆地拒绝：“不用给我留车，我这几天都不计划出门。再说了，入乡随俗，我既然要到老乡家里来过年，就没必要搞特殊……哦，对，特殊化，没必要。”
然后，王连生和小刘被拒绝之后，就随着领导一起回了惠城。
回程，王连生和领导坐在了一辆车上。
领导对王连生的工作很满意，好好表扬了一番。
王连生等领导说完，则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番：“岳父病重，我爱人出任务却不能回来……”
领导一听就明白了王连生的诉求，皱着眉考虑了一下，道：“按正说这件事，我不应该阻止，但是疆省地处偏远，你来回一趟光路上也得半个月……”
王连生道：“今天去接连老先生，我问了一下机票，一周两班飞机，不出意外，年前就能赶回来。”
领导微微有些意外，顿了一下道：“咱们探亲假火车给报销，机票可不给报销啊。”
听到领导这话，王连生先笑了：“我知道。”
领导拍拍他，也笑起来。
他不但答应了王连生的请求，还让秘书去帮忙去买机票，以单位的名义。
王连生自然是连声感谢。
下车时，秘书落后一步，笑着对王连生道：“王组长回去收拾吧，我买了机票给你送过去。”
王连生不但要收拾行李，还要安排几个孩子。红兵回家了，红苓和自家三个孩子还在。
王连生直接去找了二哥二嫂，一听他要去疆省，王连发两口子二话没说，收拾小七百就准备去大院住着。
二哥王连发道：“你尽管放心去，孩子和家里有我们呢。”
王连生安排好工作和家里，第二天一大早赶往机场，搭上航班直飞疆省。
领导这一次帮了大忙，不但给他买到了疆省的直飞机票，还托人联络了一架运输机。王连生在疆省机场落地，几乎是立刻转乘了运输机飞往伊城。到了伊城，只需两个多小时车程，他就到达了电报上的地址，凌家人所在的农场。
隔了几天，雪化了一些，放眼望去，仍旧有不少积雪，但至少没有风雪弥漫，车子能够顺利通行了。
王连生一大早离开疆省，即便转了两趟飞机，赶到农场时，也已经傍晚时分。
一路上戈壁荒原，到了农场终于看到了树木和房屋，有了点儿人迹。
这里的气温比东省低得多，王连生裹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戴着垂耳保暖棉帽，但风刮在脸上仍旧像刀子在割。
他用围巾裹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这才按照农场总部指点的方向，朝着不远处的居民点走去。
想到即将见到的凌家，王连生不由想起他与妻子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王连生刚刚上了师范学校，许多上学的人不会再找农村的媳妇儿，周秀英给他说相亲，王连生还很意外。
不过，一贯孝顺的王连生没有反对，觉得周秀英让他去相亲必定是娘相中的闺女，他去见见也没什么。
没想到，一见两人就都相中了对方。
那时的凌城燕青涩秀美，如初夏刚打花苞的荷花，亭亭玉立，含羞带怯，美好的让他不想什么农村城市。
两人婚事非常迅速，相亲之后，仅仅两个月就确定了婚期，不到三个月，就把人娶进了王家。
然后，他们新婚三日回门的时候，得到消息，老丈人和两位舅哥准备去探亲。
当时老丈人看着他道：“我们这一去山遥路远，怕是一天两天回不来，你要好好待承小燕，若不然，哪怕我回不来，她两个哥哥也必定回来找你算账。”
王连生的回忆，随着院门打开而停止。
他抬眼就看到门里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懵懵懂懂看着他的一双眼睛，让他很熟悉，竟有四五分像妻子。
“你找谁？”少年问。
“是凌家吗？我找凌向文。”王连生报了大舅哥的名字。
“你找我爸爸的？你是我爸爸的战友吗？”少年好奇地询问着，也没等王连生回答，扭头朝屋里喊，“找我爸的。”
屋门上的棉帘子被人掀起，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低着头走出来，然后，一眼对上了王连生，就怔住了。
“大哥？！”王连生喊了一声。
他记忆里，大舅哥虽然不知为何没有娶妻，打了光棍，却生的不差，身材魁梧高大，容貌也称得上英俊，是个相貌堂堂、性格也开朗的年轻人。
谁成想，一别十年，再见面，对方一下子变老了，明明不到四十岁的人，却已经花白了头发，沧桑了面容，连高大的身躯似乎都有些佝偻了。
“连……生？”凌向文迟疑地叫了一声，眨了眨眼睛，确认门口站着的就是妹夫王连生后，才加快脚步迎上来，“哎呀，果然是连生，怎么是你来了？燕子呐？她出了什么事？”
刹那的惊喜之后，凌向文看向王连生身后，没看见妹妹的身影，立刻变了脸色，双手紧紧握住王连生的肩膀质问起来。
“大哥，你别急，城燕她好着呢，好好儿的呢！”王连生连忙出声稳住大舅哥，让对方握着他肩膀的手劲儿略松了松，这才道，“大哥，城燕有事不能来，我才替她过来一趟……”
“燕子怎么了，可是病了？”凌向文还是不放心，又问。
王连生道：“她好着呢，没生病，也没出事，就是有事情绊住脚，没办法来……大哥，岳父他？”
凌向文确定妹妹没事，这才放了心，脸色却仍旧晦暗不明，摇摇头道：“不成了，能捱一天算一天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了王连生的胳膊往屋里走，少年自然提了王连生的行李跟在后边。
王连生工作中历练已久，被大舅哥拉着往屋里走，也没忘了问身后少年的身份：“这是大哥的……”
“这是老大，克俭，这是你小姑父，叫人。”凌向文给他介绍。却没有说明，他离家时明明未娶亲，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王连生对叫他的少年笑着，心里却转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大舅嫂带进门的孩子？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少年不太像大舅哥，却至少有四五分像妻子，侄子像姑，这孩子绝对是老凌家的血脉，错不了。
－－－－－－题外话－－－－－－
第一更。
第二百零六章 回家
凌城燕到家时，已经是腊月廿四了，不但腊八是在外边过的，连小年都过完了。
她到家时，王连生已经走了三天。
进门看到小雨抱着小七百，红苓则给小石头在洗手洗脸，小杏跟在旁边，正在念叨小石头：“你是不是傻啊，不就吴小虎是比你划得快点儿嘛，他多大你多大，他都上二年级了，比你大四岁，你跟他比，摔了吧？”
小石头嘟着嘴垂着眼，不哭不闹，任由姐姐数落。
凌城燕一掀门帘进了屋，屋里几个孩子才察觉到，扭头看过来，立刻几声欢呼，叫姐的，叫婶子的，当然还有两个叫妈妈的。
至于小雨怀里的小七百，早就忘了凌城燕这个四婶，只知道直愣愣地看着她，大概觉得有些眼熟吧。
凌城燕伸手接住扑过来的闺女，抬手去拂小杏鬓角蓬乱的发丝，却发现额角磕破了，红肿一大块，还涂了紫药水。
小杏想拉头发遮盖，却晚了，额头上的伤已经被亲妈看见了。
“怎么磕的？和人打架了？”凌城燕结合在门口听到的对话，想到了一种可能。
“才没有！”小杏很傲娇地抬抬下巴，“邢飞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吴小虎那小鸡仔模样，我才不屑得打他！”
吴小虎是汽车连吴指导员的小儿子，小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他们家和吴家关系不错，尽管吴小虎有些不讨喜，她还是不屑于欺负他的。
小石头已经擦干了手脸，也哒哒哒地扑过来搂住了凌城燕的腿，仰着脸道：“姐姐比吴小虎快多了，比邢大飞和郑大林都快，姐姐最厉害！”
随着小石头的夸，小杏的下巴一路抬上去，鼻孔都要朝天了。
凌城燕一进门就被俩孩子搂住说了一通，断了一回悬案，确定是孩子们去滑冰车发生的小小纠纷，也已经用他们自己的规则处理完了，检查过小杏的额头和小石头的手和膝盖，确定都是小擦小碰的没有大碍，也就丢开手，不多操心了。
等两个小的叽咕完他们那点儿破事，小雨和红苓才说上话。
小雨把小七百放在红苓怀里，接了凌城燕的行李送进屋。
红苓也终于得空道：“四婶，你可回来了，你和四叔都不在，二叔二婶正打算关了店，明天带我们回乡过年呢。”
“你四叔干嘛去了？”凌城燕还不知道王连生出门，还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特殊的任务需要出差呢。
没想到红苓却道：“说是四婶家的大舅打来电报，让四婶去一趟。四婶不在家，四叔就去了。”
红苓虽然年纪不算小了，但在大人眼中还是孩子，没人专程和她说事情，她也是听大人说话，了解到一些，具体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情况，她就不知道了。
凌城燕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不过，她没有追着孩子们询问，反而宽慰了孩子们几句，放下腻歪了好一阵子的小杏和石头，看了看快睡着的小七百：“这孩子，性子是真的好，这么吵吵嚷嚷的也能睡着。”
说着，让红苓把小七百放到床上去睡，她自己也进了里屋，准备拿换洗衣物去洗漱。
房间里，一如她离开前的样子，各处都规整而干净。
郑小田这几天都在这边照看孩子们，今天店里最后一天营业，要点一下货关门过年，这才去了店里。
她没进凌城燕和王连生的房间住，而是带着小七百睡在小厅的小床上，小杏晚上和小石头睡在里间。
凌城燕四下里看了一眼，打开了靠近床头的一个抽屉。
床头的三抽桌，靠近床头的抽屉是她的，中间一个是王连生的，更远一些的是家里公用的，放着些日常用品。
果然，她猜的没错，抽屉里放着那封电报，还有王连生留下的一封信。
信不算长，只有一页纸。
凌城燕打开来看，王连生漂亮有些劲瘦的字体呈现在眼前。
这种条子，王连生自然不可能写些过分亲昵的话，就是简单地交待他接了电报，联系不上她，就自己赶去看望岳父。还说领导帮忙买了机票，大大缩短了路程上花费的时间，他大概一周左右赶回来，要是没有特殊情况，能赶回来一起过年。
凌城燕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后拿起那张有些皱巴的电报，只有几个字的内容后边，她的目光落在发电报人的地址上——疆省。
她在汽车连的时候，去了许多地方，东北、蒙省和东南沿海、西南前线都去过了，说起来，倒是疆省和藏省因为太过遥远偏僻，她没有机会去。
她手里捏着电报，找出公路地图册出来，顺着公路大略计算了一下路程——四千公里！
按时速六十来算，不眠不休一直开车赶路，要差不多三天三夜。实际上不可能不休息不吃饭，那单程就要差不多要五天时间。
这还是一路顺畅，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若是遇上什么意外……那真的和难说了。
毕竟要想到达遥远的西塞边陲，可不仅仅只是道路遥远，还要穿过浩瀚荒凉的沙漠戈壁，无人区里，又是寒冬时节，遇上风沙、大风雪都很有可能。
凌城燕轻轻叹了口气，把电报和地图册收起来，拿了衣服先去洗漱。
等她洗漱干净，换上一身舒服干净的衣裳，小雨和红苓也买了馒头煮了稀饭，还加肉炖了粉条白菜。
凌城燕看着桌上只有一盆白菜，笑着招手叫过小石头：“去我包里，把我买的好吃的拿出来。”
天气寒冷，一路从南方赶回来，她还是买了些土特产，包括南方特产的水果、竹器、瓷器，那些东西占地方大，还在车上没搬回来呢。倒是一些点心零食，还有进了省内以后，买的沂水烧鸡、羊头肉之类的，装了一大包，就在提包里。
小石头很喜欢这个任务，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被指使了，欢快地点着大脑袋跑进屋里去，从妈妈的提包里扒拉出一些糖果点心来，还有用纸包着的许多卤货、熏肉、香肠之类。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二百零七章 江南烟雨
凌城燕捏了根香肠，一切几段，给每个孩子一小段，让他们先尝尝味儿。不是她扣，不舍得给孩子们多一点，主要是这种香肠盐味儿比较重，下饭喝酒都好，直接吃的话还是有点儿齁得慌。
她用大盘子把各色卤肉香肠装了个大拼盘，还把带回来的点心也装了一个盘子，端出来摆在桌上。
看看时间，晚上五点多了，冬天天短，五点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凌城燕招呼孩子们吃饭，“咱们先吃，我给二伯二伯娘留了，等他们回来再吃。”
正说着话，几名战士抬着两只竹篓送了过来，孩子们满眼兴奋地围上来，想要看凌城燕带回来的东西。
凌城燕掀开竹篓给他们一看，几人都不由露出些失望来。篓子里除了些水果，其他的瓷器、竹器，孩子们都不太感兴趣。
凌城燕轰小鸡一样，把孩子们赶回去吃饭。
到了饭桌上，孩子们又瞬间丢开其他种种，专心致志地吃起东西来，像一个个小猪仔，吃得开心又满足。
凌城燕倒也没受多少影响，好不容易到家，能够细嚼慢咽地吃顿饭，还有热菜热饭，她也吃得很满足。
一顿饭吃完，小雨和红苓抢着把桌子收拾了下去。没了调皮捣蛋的红兵，小杏成了最活泼的一个，碗筷一放，就想着出去玩。
凌城燕都有些意外了：“你不看电视了？今天周六，应该有动画片吧？”
小杏就笑嘻嘻道：“我们说好了，去贺北家一起看，他们家才买的彩色电视。”
凌城燕出任务前，贺政委家还没买电视呢，没想到一趟任务回来，连彩电都置办上了。
这是买个彩电好过年呢。
凌城燕喊住两个孩子，把自己带回来的瓷器、竹器拿出来，分作几份，交给几个孩子去送给有走动的人家。
她自己也拿了一份，去了邢参谋家。
邢参谋家早吃过了饭，孩子们去贺政委家凑热闹了，只剩下邢景云贺林秀琴两口子在屋里看书。
凌城燕进门，邢景云一边招呼她坐，一边朝雾里喊：“秀琴，凌连长来了。”
林秀琴是区医院妇产科大夫，二堂嫂郑小田生产时还多亏了她呢，两个性子都有些冷清的人，倒是很欣赏彼此，两家关系也比其他人家多了些亲近。
“你好不容易回来，累坏了吧？”林秀琴出来，一眼看见凌城燕似乎又瘦了点，皮肤也略黑了些，忍不住关心询问。
凌城燕笑着摇头：“还行，和省内训练也差不太多，就是地形气候不太熟悉，适应了一段时间。”
两个女人说上话，邢参谋很自觉地充当后勤工作，沏了茶，又洗了几个苹果端上来。
凌城燕看见苹果，对林秀琴道：“我记得你喜欢竹器，江省竹子多，街上到处都是竹子器皿，可惜不是带车去的，坐火车带不回来，就买了两个小篮子，给你一个。”
地上的竹编小篮子是圆形，有底座有盖子，谈不上多精巧，但比东省常见的柳条篮子别致一些。
林秀琴爱不释手，拿过来才觉得重量不对，打开看，还有几只漂亮的瓷盘杯盏，还有半篮子橘子、柚子，大冬天的，北方鲜少见到南方水果，林秀琴一看就笑了。
“哎，你带来这橘子看着真新鲜，比副食公司买的黑蛋蛋可强多了。”
说着，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只剥开，递给凌城燕一半，她自己拿着一半就吃。
邢参谋看得好笑，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看向凌城燕：“我听说你父亲身体有些欠佳，当时你执行任务，王科长也没打搅你……韩领导正好听说他要去疆省，就帮忙联系了那边的老战友，帮他找了个顺路的运输机捎带一程……你也别太担心，前天王科长打了电话回来，说你父亲病情还算稳定，暂时没有危险。”
凌城燕就从几个孩子口中听到几句，具体过程并不了解，听邢参谋说才知道，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
说起凌父，凌城燕这个后来者没什么感情，但自觉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份，就要替人尽一份孝心。
之前是下落不明，联系不上，如今有了消息，又患了重病，她就想着去一趟见一见，哪怕做不了什么，也圆凌父的一个心愿。
邢景云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想法，道：“年前已经没了机票，火车票不好买，这一趟去至少要一周才能到，还不如看看买年后的机票过去……我的意见，你明天打个电话过去联系一下王科长，问问那边的情况，若是老人身体确实不乐观，那我想办法帮你买火车票。”
邢参谋话说得这么诚恳了，凌城燕也就无话可说了，又和林秀琴聊了一会儿天，训练的事情不宜多谈，江省的风景人文风情却是可以说的，惹得林秀琴满眼憧憬。
她是东省人，在东高官大求学，毕业后也在东省工作，还从未出过东省。偏偏这位有些文艺情怀，最向往江南烟雨，竹林滴翠了。
“唉，我总想着哪天去江南看看，可你们邢参谋见天忙，忙的一年到头也没个空儿……结婚前他就许下带我去看江南烟雨，结果结婚十多年了，还没兑现……”
凌城燕不好意思地看了邢景云一眼，然后很知趣地起身告辞，把一肚子牢骚的林秀琴留给邢景云去哄了。
辜负了十几年，还不是好好的过日子？说明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着呢，才不用她操心嘞。
凌城燕回到家，王连发和郑小田夫妻俩已经回来了，刚刚热了饭开始吃。
见凌城燕回来，两口子都要起身，被凌城燕摆手止住：“你们快吃饭，吃饱了咱们再说话。”
说着，自去接过红苓抱着的小七百，拿一个大柚子给他玩儿。
大柚子被放在童车上，本来刚睡醒有些不高兴的小七百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歪着头看着圆滚滚的大水果，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啊呜一声趴上去就啃。
小家伙已经长了六颗牙齿，小米牙不大却挺管用，啊呜一口就在柚子皮上啃了——个牙印儿！
－－－－－－题外话－－－－－－
第一更。
刚刚加完班，先更一章，回家再写一章，可能比较晚了。
第二百零八章 家人日常，过节费
然后，小七百就咧了嘴，皱着脸突突突地吐起了泡泡，一边转着头看凌城燕，满脸控诉：不好吃，苦哒！
凌城燕剥了一个橘子，拿一瓣橘子逗他：“叫四婶，叫四婶给你橘子吃。”
小七百歪着头看那片橘子瓣儿，看的一双眼睛都要斗鸡了，大概是嘴巴里的苦涩退了，也或者是橘子的香气太过诱人，小家伙终于抵不住，投降：“……婶儿！”
努了努力，叫了一声。
不过四婶发音太难，小家伙很会偷工减料地叫了简称版。
“哎，哎，七百会叫婶儿了，七百最厉害啦！”凌城燕把剥好的橘子瓣儿送进他嘴里，捏着一端让他吸橘子汁。
小七百尝到了甜味儿，喜欢的很，卖力地吸着橘子汁，小嘴巴叭叭响。
凌城燕一连给他吃了三四瓣橘子，才罢手，那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郑小田也吃饱了，洗把手过来把还要吃橘子的小七百接过来，一回身，掀起衣角来给小家伙喂奶。
农村家庭缺东少西的，喂奶的时间都比较长，有的孩子甚至会吃到五六岁才断奶的。
郑小田让孩子吃上奶，说的却是王连生临行前的事：“那个连老爷子去咱家里过年，我们赶着今天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回去，也能给大哥大嫂帮把手。”
“那位怎么想起来去咱家过年了？”凌城燕是古人，过年是大节，讲究的是阖家团圆，都是在自家过节的，哪有跑到人家去过年的？
何况，两家并无往来，别说交情，完全是陌生人好嘛？
王连发接了话：“说是想感受一下乡情，要求去村里找户人家过年。咱们家不是才翻盖了新屋嘛，比旁人家那些土坯老房子齐整干净，这不，就去了咱家。”
凌城燕还是觉得很奇怪，她才不信什么感受乡情的借口。何况，连老先生的老家可不是南里大队，甚至连惠城都不是，远在半岛靠近海边儿了。虽说一个省，但隔着也有七八百里路呢！
千里迢迢的两个地方，还被说成乡情，太牵强附会了。
当初，连兆文来到惠城说是归乡，凌城燕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彼时连兆文只是考察投资建设，凌城燕没怎么在意。
如今，连兆文不但重申乡情，甚至到了大伯家过年，凌城燕的怪异感就更强烈，甚至隐隐有些不安了。
这件事已经涉及到王家，甚至涉及到王连生了。凌城燕的心里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连兆文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图谋什么？？
凌城燕自己在心里思量了几个来回，怎么想，老王家就是日子刚刚好过一点的老百姓，厚道本分，也从未听说过得罪过什么人，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连兆文一个归国富豪图谋的。
百思不得其解，凌城燕只能把这个疑问压在心里。
她表面上甚至没流露出太多异样，如常和二堂哥两口子聊天，听他们说一说店里的生意，说一说孩子们的成绩，当然也问凌城燕江省怎样……
小七百的零碎东西很多，赶着收拾有些来不及，郑小田索性仍旧带着小七百住在大院，王连发自己回去住顺便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凌城燕起来后把几个孩子叫起，拎出去到操场训练。
等吃过早饭，王连发带着小七百和红苓准备回家，凌城燕也收拾了一些江省的特产，让他们带回家去给大伯大伯娘。
凌城燕还给郑小田买了个背篼，能够牢靠地把孩子绑在怀里，大人相对轻松许多，双手也能解放出来，出入方便许多。
郑小田甩着手大步在屋子里走动着，高兴的不行：“南方人咋想的，这么一捣鼓，啥也不耽误干了。”
凌城燕笑：“给你买这个，就是让你轻松些的，可不是为了让你多干活。”
又小声嘀咕：“你可别不知道爱惜自己，年轻不觉得怎样，老了就病痛缠身了。”
郑小田看一眼不远处的丈夫，笑道：“现在也没多少活儿给我干了，又不用下地，就是看看店，照顾照顾几个孩子，累不着。”
凌城燕摇摇头，不再多说。虽然隔了许多年，如今的女子和大齐时也一样辛苦勤劳，为了丈夫孩子为了家庭，任劳任怨。
红苓还想多留几天，替凌城燕照看照看小杏和石头，被凌城燕直接打包送走了：“你这半年没回家了，你娘和奶奶不定多想你呢，快家去吧，过完年，我去接你回来。”
红苓这前几天考试，成绩不错，在他们班里排上游，照这个成绩，一年补课结束，进护理班基本没问题了。
开店挣了钱，手里宽裕了，郑小田给红苓红兵和家里的红芝都买了新衣服，凌城燕也给孩子们买了新衣服。
在惠城半年，风吹日晒的少了，本就容貌姣好的红苓越发漂亮了。
郑小田偷偷给凌城燕说，红苓去她店里几次，就有人看上了，向她打问，被她回绝了。
送走一行人，凌城燕到了连队，算了算疆省的时差，十点多把电话打了过去。
快过春节了，打电话的比较多，凌城燕等了十多分钟，电话才接通，农场总部的人接了电话后，让她半小时后再打过去，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时，许东走进来，拿着过年的安排给凌城燕看。
凌城燕扫过过年的文艺娱乐活动，还有生活补助这些，想了想道：“咱们的战士训练更苦，消耗也更大，过年怎么也要多给大家改善改善。这样，再想办法给大家伙儿增加点儿营养，费用我去找领导们批。”
他们连队执行的还是陆勤标准，每人每天伙食费六毛五的标准，但特勤连的训练强度要高很多，体能消耗大，食量也大，伙食标准势必要提高。
许东也了解这个情况，却不敢确定，询问：“那什么标准呢？”
凌城燕道：“本来过节就有一块一的节日补助，再加一点，就按每个人两块五的标准吧。”
许东想了想，点头应下，拿着修改后的节日安排出去了。
凌城燕看看手表，再次拿起电话听筒，拨了疆省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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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二百零九章 伙食补助
再一次转接延误，十几分钟后，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王连生的声音：“城燕，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
凌城燕呼吸微顿：“我很好……家里也很好，你放心。”
“嗯。”王连生嘴角上扬，道，“岳父的病虽然重，却还算稳定，你别太担心，我正在做岳父的思想工作，就快做通了，只要他一答应，我就带他去医院检查治疗，现在医疗技术越来越好，疆省不行，就回东省，去京城，总有办法的。”
凌城燕微微有点意外，“他的病还有的治是吗？”
这话说的，亏得是亲闺女。
王连生笑笑：“我打电话回咱们省医院找了一位老教授咨询的，说是听我描述的病症不像是绝症，不过没见病人，他不敢给出定论，建议带病人过去全面检查一下。”
凌城燕沉默着，半晌，王连生都要问她还在不在的时候，她开了口：“你给他说，还想我认他，就乖乖回来看病治病。”
“城燕……”王连生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
看来妻子曾经的温柔和顺，都是掩藏了本性的，他的出事，让妻子陷入困境的同时，也丢开了种种顾虑，恢复了原本的刚硬、倔强。
“你把这话说给他听，他答应便罢，不答应你也不用多费口舌，尽快买票回来吧。”凌城燕顿了一下，又道，“我和孩子等你回来过年。”
王连生莫名地心头一动，轻轻地应着：“嗯，好。”
挂断电话，凌城燕拿出自己写的费用申请，整了整着装，往贺政委办公室去了。
后勤这一块归贺政委管理，凌城燕拿过来的费用申请很简单，就申请增加特勤连的伙食费用。
贺政委接过费用申请去一扫，差点儿笑了：“你这申请，也太省事儿了吧？”
凌城燕手一转，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沓纸来，递到了贺政委面前：“这是我们连一个月的训练计划，包括出外训练和留守训练，我们连的战士，平均每天训练时长达到16小时，训练强度……”
贺立民被她报出的一串数字震的有些呆滞，回过神来，连忙举手：“停，停，停，不用给我罗列了，我了解……领导们也了解。”
凌城燕嘴唇动了动，看着想要再开口的模样，贺立民连忙又道：“你不用说了，我们了解特勤连的情况，战士们训练辛苦，不能吃不饱饭……呵呵，呵呵，我们开会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牵涉到具体数字还未确定，你看，你先回去，我尽快向领导汇报，尽快确定好标准后，给你们批复落实下去。”
“政委，我想汇报的不是这个。”凌城燕道。
“哦，你想说什么？”贺立民来了兴致。
“报告领导，我们连成立百日，又适逢新春佳节，战士们想请领导们拨冗莅临，指导一下战士们的训练。”凌城燕一本正经，满脸真诚。
贺立民下意识地想点头，头点到一半，又硬生生卡住。
他心中突生警惕，抬头看着凌城燕，片刻后叹口气，挥手撵人：“走，快走，不用胡思乱想了，你们连的情况领导们都了解，你放心回去吧，一定给你解决。”
“政委，快过年了，战士们想排练几个节目请领导们过去……”凌城燕再次开口。
这回，贺立民干脆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我这就去给你问行了吧？年前肯定给你们落实了，行了吧？”
说完，不等凌城燕再开口，人已经出门走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唉，没想到，曾经多老实厚道的孩子，刚当了特勤连连长才多长时间啊，都被那些人给带坏了！”贺立民见了邢景云就是一通抱怨，絮叨的像是祥林嫂。
邢景云满脸看好戏的表情，笑嘻嘻斜睇着对方：“你应该庆幸，凌连长是动嘴没动手，要不然……”
贺立民脸色一僵，呆楞了足足三秒钟，然后瞪了邢景云一眼，转身气哼哼往前走了。
动手……就特勤连那些人，随便哪一个，他都不想面对啊！
本来就是全区选拔，优中选优的好苗子、尖子兵，如今又在凌城燕手里训练了百来天，还轮番拉出去特训……站立恐怕不止提升了一个台阶。
别说他这老胳膊老腿了，就是一般兵种对上这些人，大都是送菜……
想起‘送菜’，贺立民又不好了。仿佛特勤连那些人都虎视眈眈盯着他，再不增加伙食费用，他们就把他生吞活剥，当菜吃了呢！
特勤连的伙食补助批的很快，每个人的日常伙食费增加了一倍，过年每人每天的补助费同此比例。
这条信息一经传出，好几个单位找领导反映情况，也要求提高伙食费。贺立民被烦的受不了了，干脆把人都撵了出去：“有本事去找特勤连比一比，只要你能比赢，我拿自己的补助给你们涨都行！”
一群人站在贺政委办公室外，还有些不忿不平呢，七嘴八舌的不甘心放弃离开。
邢参谋笑眯眯走过来，歪着头看着一个个因嫉妒变形的嘴脸，啧啧两声，凉凉道：“你们在这里说没用啊，贺政委也是按照政策执行……兄弟单位成立特勤连就直接到位了，我们已经是最晚的了。”
几个人还想说什么，邢参谋却抬起手止住众人开口，脸上的笑都淡了：“你们去特勤连看过没？特勤连成立不足百日，已经拿下了全军区，跨军区的一等奖。你们呢？能拿得出手的大奖有什么？”
特勤连成立不足百日，其他单位却大都是传统编制，都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获得的奖项自然不少。但能拿出跨军区的大奖，截止目前，只有特勤连一个！
一群人张嘴结舌之后，脸皮都仿佛被人揭下来踩在地上！
片刻后，邢参谋推开门，走进贺政委的办公室。
“滚滚滚，你们在我这过年也白搭有本事就去找特勤连……”贺立民暴躁地大骂，一回头，看到的居然是邢参谋嫌弃的脸。
－－－－－－题外话－－－－－－
家里来客人了，因疫情一年多未见了，聚一起吃饭说话，大有彻夜长谈的架势，用手机抽空码了一章，暂且一更。
第二百一十章 搬家
而引发这场风波的特勤连全体，包括连长凌城燕根本没多注意这些，因为他们在忙着往新营地搬家。
新建的营地及训练基地大院还没有完工，但士兵营房和餐厅、活动室等基本配套已经建设完毕。
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室内装修，简单的刷大白，铺设水电暖之后，摆一些很基础的家具就能入住了。
即便临时条件比较简陋，装修的也非常非常简单，但新房子还是比老房子宽敞、明亮、干净，特勤连这些被打磨得越发坚硬粗糙的硬汉子们，也难得一个个咧着嘴巴笑得，像是一群长不大的淘气小子，收拾行李时，就笑闹起来，连动手切磋的事都搞上了。
凌城燕走过来查看战士们搬家的情况，就看到两伙人对上了，手里拿着扫帚、拖把，甚至枕头之类的混站在一起，打倒一个后，其他人一哄而上，玩起了叠罗汉，连之前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也莫名其妙地加入进来，改换阵营，毫无迟疑和心理负担。
凌城燕看着叠在一起，笑的一个个像傻子的男人，嫌弃地撇开头。
跟在凌城燕身后的排长想出声呵斥，但看看凌城燕转身就走，他也没敢太咋呼，快步走上去，朝着最上面的几个踢了两脚：“起来！”
他这两脚可没留余地，直接把叠罗汉踢散了，几个人四仰八叉地滚了一地，看清横眉立目的排长和连长的背影后，顾不得喊疼，一个个飞快地站起来，列队站好。
“你们一个个的，一天不操练就闲的发疯了是吧？”排长狠狠撂下一句，转身去追连长一行。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低头耷拉脑袋地去收拾行李搬家，不敢再搞什么幺蛾子。
即便如此，他们的心里也一直惴惴的，明明没人处罚他们，他们怎么反而不放心？
凌城燕看了一遍，留人督促加快搬家进程，她则带着人去了新营房那边。
偌大的院子，除了前头的行政楼没有建起来，再就是先进的室内训练馆没有完工。
但室外训练场地已经平整好，训练需要的辅助设施已经基本到位。
凌城燕看着训练场外尚未平整的地方，淡淡抬手：“年前都要大扫除，咱们也不能窝窝囊囊过年，拾掇整齐了，干干净净好过年。”
两个副连长、几个排长绷着脸，没人敢流露出不满或者什么抱怨。
他们最开始或者还有不服不忿的情绪，同事了三个月，凌城燕早已经用超强的身体素质、超强的军事素质、超强的武力值，把那点儿小不忿不平打磨干净了。
这些人如今晋升了等级，比原来的汽车连战士更加佩服和崇拜他们的凌连长。
大概就是，凌城燕开车，还有不能突出她的个人战力和领导能力，特勤连绝对给了她发挥和展现的舞台，在汽车连里她还是其他人可以尝试比肩的优秀驾驶员，到了特勤连，她绝对是霸王，如人可以匹敌，只能甘拜下风、心甘情愿臣服的存在。
转到餐厅，凌城燕丢开了眼里冷肃的形象，关心起战士们过年的伙食安排来。
司务长拿着过年伙食计划给凌城燕看：“除夕中午安排席面，四荤四素两个汤菜。晚上集体包饺子，猪肉馅儿的。”
凌城燕抬头：“我记得有两个人是少数民族吧？”
司务长立刻道：“给他们准备了素馅儿，鸡蛋虾仁大白菜。”
凌城燕微微蹙眉，道：“大过年的就不要吃素了……中午的猪肉菜减一个，买一只羊，中午加个炖羊肉，晚上加个羊肉饺子。”
跟在后边的许东笑道：“分两顿吃，一只羊怕是不够……”
凌城燕淡淡回头横了他一眼，让许东剩下的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只羊还不够？真是，没个够了还。
许东摸摸鼻子，低下头道：“我一会就去联系买羊。”
正在看初一之后伙食安排的凌城燕淡淡道：“尽量买山羊，山羊好吃……要是山羊就买两只吧！”
山羊出肉率低，一只羊只能出十几二十斤净肉，几十号胃肠粗大的壮汉吃，还吃两顿，显然不够。
不过，炖菜不必要用净肉，羊骨头也可以炖汤，加上两只羊的羊杂，足够每一桌加个羊杂汤了。
领导们走出餐厅，司务长扯住许东小声要求：“炖羊肉要料，白芷和胡椒都要买……”
许东突然也想模仿连长翻个白眼儿了，还真是……
不过，管后勤的他注定了与这些琐碎的日常事务绑在一起，由不得他不耐烦。他除了耐着性子记下司务长的要求外，别无他法。
一行人走到新的营房楼，二层的小楼谈不上巍峨，也不算出众，长长地围栏走廊让凌城燕多看了两眼。
走进营房宿舍，凌城燕立刻感受到了暖意。她走到窗台下伸手摸了摸暖气片，触手的温热让她比较满意。
营房宿舍是四十来个平方的大间，一个房间里摆着六到八张双层床，每人配一只方凳，床底有小型的储物柜。
凌城燕扫一圈，看着还算宽敞的房内空间，她看向许东：“去问问，能不能给咱们配两张桌子，要是没有新的，就把之前用的旧桌子先搬过来用着。”
他们这次搬家，原则上是净身出户→拎包入住，但宿舍里只有床和凳子，战士们想学习、写信啥的，都没张桌子，太不方便了。
“冲啊！”一阵喧哗声从楼下传过来，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吵吵嚷嚷的声音，由下而上，乱纷纷拥上宿舍楼，打破了之前的安静，瞬间活泛起来。
凌城燕收住原本想说的话，脸色平静地走出营房，站到了走廊栏杆处，低头往下看去，就见两辆大卡车载着搬家的战士停在楼前，动作快的，已经拎着行李跳下车，朝着宿舍楼冲上来。
一群人太兴奋，争前抢后地往新营房里跑，没人抬头看二楼某位的死亡凝视，不，关爱目光。
几位副连长、排长却默默地垂下了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里各自猜测，除了训练场周边的地面平整、打扫，还有那些活儿需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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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下午、晚上尽量抽时间码，最少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过年，心里话
当战士们被告知，因为要过年，暂时没了训练，一群糙汉立刻欢呼起来，哪怕又被告知，需要为过年准备，打扫卫生，整理环境，也没有人被打击到，一个个兴冲冲地拿起铁锹、扫把，杀向训练场周边。
几位副连长排长看着这群人像看一群傻子，满眼无奈混着担忧。
心怀各异的一群人效率还是很快的，一天没用完，就把训练场周边平整好了，坑洼不平的泥土被铲平，又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石墩子夯实了，凌城燕看着也挺满意，这放在农村里，能直接用来当场院打场晒粮食了。
廿六申请涨补助，廿七搬家，廿八打扫卫生，廿九过年用的猪肉、羊肉都买了回来。
人多，买的是整猪、整羊，炊事班的人负责分割，各排各班的人就分组去炊事班帮忙，剁肉馅儿的，清洗下水的，甚至有几个人被分派来给猪蹄、猪头拔毛儿……
不过，这些活儿谁也没嫌弃，过年嘛，忙着打扫卫生、准备美食，都觉得劲头十足，完全不嫌脏，也不觉得累。
连队里忙乎过年忙得热火朝天，凌城燕也在廿八这天接到了王连生的电话，经过两天努力，王连生先是做通了两位大舅哥的思想工作，之后又一起做通了凌父的思想工作。
王连生给凌城燕打电话说：“……已经买了初二的火车票，他们初二坐火车回东省，暂时只有两位大舅哥陪着凌父回来看病。”
凌城燕得了消息，就开始准备。
回来肯定要去省里的医院给凌父检查，若是省里医院没有办法治疗，恐怕还要去京城……所以，她暂时没做长期的准备，而是和王连生商量以后，联系了省医院那位老教授，与对方商定了过去看病的时间。
凌城燕自从搬出南里大队，就没有再回去过年。今年，她新任特勤连连长，过年更要陪着战士们一起。
所以，她也没有准备做菜、做饺子，托人买了几大包糖果、瓜子、花生这些，又把自家的电视机也搬到了连队餐厅里。
除夕一早，凌城燕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连队餐厅。
这一天，到餐厅里来帮忙的不仅她一家，还有副连长唐国辉和三排长郑前进的家属过来探亲，唐国辉结婚两年，还没有孩子，郑前进却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六岁，二女儿四岁。
凌城燕过来一看，不仅仅是这两人把家乡特产带了过来，其他许多人年前接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各种各色的年货、特产，也都带了过来，每一张餐桌上都摆着一大堆吃的，五花八门，多种多样。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小杏和石头从进门开始，就被不停地塞吃的，塞得两手和口袋都装满了，最后只能用衣襟兜着。
凌城燕手里拎着惠城过年必备的年糕和小米糕，小雨拎的是一大包糖果瓜子之类，看她俩手里大大的袋子，立刻跑过来几个战士接了过去，嘻嘻哈哈去各个桌子上分发。
然后，就是一阵接一阵地谢谢连长的呼喊声和笑声。
凌城燕朝众人挥挥手，让小雨去前边的家属席，她自己走到前头旁边的一桌，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个人，笑着道：“过年都放开了吃，我今天敢说一句，放心吃，管够吃！”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目光却都落在两位少数民族战士身上。
之前，他们在分区大院那边吃大食堂，是有专门的清真窗口的，搬到这边来，虽然只有两个人，领导们也没有忽略掉他们，每一餐都有专门照顾他们的菜式，而且炊事班里也专门设了个小灶，一应用具单独准备了一套。
这让两人都有些感动，今天又听到连长这么一番话，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凌城燕没有多说，挥挥手走到家属席这边，朝着炊事班喊一声：“上菜！”
热烈的掌声混着欢呼和笑声响起来，炊事班的战士们把菜送上桌，也各自找了一张桌子落座。
今天过年，炊事班的人和大家一起吃饭，不再等到所有人都吃饱了才吃。
没有酒，每个桌子上却摆了茶，大家以茶代酒，纷纷举杯，互送祝福，一顿饭吃得热闹而欢乐，在以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的特勤连，难得的吃了一个多小时。
收拾了碗筷下去，自然有人去帮着洗刷。
桌子被刷洗干净，一盆盆调好味的馅料和面团被端上来，擀面轴子滚起来，饺子皮儿擀出来……虽然，很多饺子皮儿擀的有点儿丑，四方形、心形、不规则形……但没有人嫌弃。
说笑着、甚至偶尔小打小闹一下子，一盖帘一盖帘的饺子包出来，送到厨房里去。
几个孩子在一张张桌子上穿梭，这边帮着摆摆饺子，那边帮着递一递面剂子，像一群小蜜蜂，忙得热热闹闹的。
众人齐动手，包饺子也快，下午四点不到，饺子就都包完了。
吃晚饭时间还早，于是，许东这位教导员站了出来，几句话一说，就开启了临时的联欢会。
孩子们先上台表演了节目，王文璋小朋友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个站上去唱了一首儿歌。
小杏却大大方方上去，打了一套拳，不是凌城燕教她的，而是跟着战士们学的军体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虎虎生风，得到的掌声丝毫不输王文璋小朋友。
接下来，小雨和郑排长家两个孩子也上去表演了节目，同样收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临时客串主持人的许东看向凌城燕，凌城燕指了指两位军嫂，于是，许东改口，请两位军嫂上前表演节目，看两位军嫂都一副害羞局促的模样，他很善解人意地提醒：“节目不一定要唱歌跳舞，嫂子们也可以借这里，把心里想给哥哥们说的话说出来，今天过年，虽然同志们的家人不在身边，有你们在，就和我们见到了家人一样。”
两个军嫂互相看看，倒是看着一身朴素打扮的郑排长家嫂子率先站了身。
她没有走到前边去，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一眼身边的丈夫，又转眼看向坐在一起的丈夫的战友们，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既然让俺说说心里话，那俺就说两句，你们当兵保家卫国是光荣的，俺们家属都觉得脸上有光，站到人前也硬气。但是，作为家属，俺还有一句话，就是不管你们是训练还是别的，家里人都希望你们好好地。”
餐厅里热烈的气氛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这个农村妇女淳朴平实的话，听着真的是掏心窝子说的，军属们的骄傲自豪，还有军属们的祈望和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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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还是过了零点。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敬军嫂，小露一手
啪，啪，啪……
凌城燕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这才重新活泛起来，拼命地鼓着掌，有几个活泼调皮的小子甚至喊上了：“嫂子说的好啊！嫂子说的太好啦！”
凌城燕回头看过去，就见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只是眼睛多多少少都有些泛红，有一些甚至隐隐泛着泪光。
当兵扛枪志在报国，保家卫国牺牲性命也没有一个会后退一步，但是，他们身后有亲人有爱人，有的结了婚的已经有了孩子，他们是军人的同时，也是儿子、丈夫、父亲，他们每一个人在家人心中都是唯一的。
他们是可以大无畏地不惧牺牲、视死如归，但他们心底最深处，也始终有一份挂念和眷恋，属于他们的家人。
凌城燕笑着起身，举起手中的茶碗示意：“嫂子说的很朴实，但也说出了军人家属的心里话，动人心魄，感人至深。军属军嫂光荣，但我也要说一句，军属军嫂注定了比别的人更辛苦更不容易，我代表所有的战士们，向两位嫂子，向所有的军属军嫂们，说一声谢谢。让我们一起敬两位嫂子一杯！让我们对嫂子们说一句：辛苦了。”
话音刚落，两位军嫂就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齐刷刷起立，所有人双手捧杯，高举到面前，一起喊：“嫂子，辛苦了！”
两名军嫂眼睛通红，眼泪夺眶而出。她们就是最普通的女人，淳朴善良勤劳，却也勇敢坚韧。
她们能够独自支撑着家庭，照顾老人，抚养儿女，但心里也有遗憾也有委屈，但今日、此时，她们突然理解了丈夫的职业和使命，理解了这份坚守奉献的意义所在。
她们流着泪、更着嗓子，双手微微颤抖着举着茶杯，“我们不辛苦，你们训练辛苦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凌城燕喝了茶，放下茶杯，走过去，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两位军嫂擦去眼泪，张开手臂给了她们每人一个拥抱，然后郑重道：“只要有我在，我会尽力护住他们每一个。在座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管面临什么，我们始终如兄弟手足，团结一心，同去同归。”
“团结一心，同去同归。”所有人仿佛宣誓一般，喊出这么一句话。
凌城燕再次举起茶杯，与众人同饮。
饮尽杯中茶，凌城燕很随意地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茶水，朝大家飒然一笑道：“等哪一天，我们脱下这身军装，卸下守卫国家的职责后，我请大家重新聚一回，到时候，我们一定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这一回，没有人跟着她喊了，却纷纷鼓掌，纷纷大声应和着，答应下这个不知何年何月的约定。
这一场临时的除夕联欢很热闹、很感动，有感人肺腑的语言交流，也有欢笑和玩闹，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微暗，灯光亮起来，炊事班的战士们高声吆喝：“饺子出锅了，来端饺子啊！”
于是，一群刚才还慷慨激昂、红了眼睛甚至流了泪的小伙子们立刻化成调皮淘气的大男孩，跳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向厨房，不多时，就端出一盆又一盆饺子。
其他桌都是两大盆猪肉饺子，外带两盘羊肉饺子，有民族兄弟的那一桌是两大盆羊肉饺子。
一人一碗饺子汤，几人一个醋碟子，醋碟子里有翠绿色的腊八蒜，看着格外有食欲。
小杏大了，吃饭不用人操心，小石头也早就学会了用筷子，就是小手的劲儿还小，夹饺子有些不够稳，好在带了自己吃饭的小铁碗来，凌城燕给他捡了几只饺子晾着，他自己吃完一个拨一个，吃的碗里有些散落的馅料汁水也没关系。
饺子上桌，餐厅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挂起来的长鞭炮就被点燃，噼里啪啦一阵炸响后，硝烟味儿混着浓香的饺子香，成为了许多人一辈子最深刻的一段记忆。
分区的领导们过来慰问时，看到的就是热闹欢快又不失有序的一幕。
韩领导回头看看贺政委和邢参谋等人，笑着点头：“看着挺热闹啊！”
领导们来关心，带来了一些过节吃的，还很应景地送了两台电视机。
最新款的国产十八英寸大电视，两台电视可以分别摆在餐厅和活动室里。
领导们表达了关心之后，很快走了。
吃过饺子，大家也没散去，都坐在餐厅里看电视，桌子上堆着各人拿过来的家乡特产和糖果瓜子之类，还有凌城燕让人采买的苹果和梨。
东省盛产水果，烟台苹果莱阳梨，都是全国闻名的。当然，这个季节，诸如其他的葡萄、柿子这些都基本见不到了，能买到的水果主要也就是苹果和梨两种耐储存的了。
北方同样也盛产各种干果、坚果，诸如大枣、核桃和栗子这些，每个桌上也堆着不少。
核桃皮壳坚固，吃着玩着，不知怎么就闹腾着想起了各种办法来开核桃，有人跑去厨房里借石臼，有人跑去外边找砖头，有的人跑去用门夹……只不过，想出后边这个方法的人刚夹了两个核桃，就被许东制止了。
门虽然不至于夹一颗核桃就坏掉，但这种先河开了，他们担心新营房的门会迅速地缩短使用寿命，当然不能提倡。
而凌城燕没有动，看着一群年轻人闹腾，两手合在一出，用力一捏，一颗核桃就被她从中间捏开，然后，递给旁边的小雨、小杏和石头几个。
几个孩子率先发现了凌城燕的厉害，叽叽喳喳地嚷着抢着贡献出自己分得的核桃，请凌姨帮他们捏核桃。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个纷纷跑过来围观，亲眼看着凌城燕两手一合，轻松捏开核桃的动作，轻飘飘的，仿佛捡豆子一般轻而易举，也有人手里拿着核桃，就偷偷学着捏……
然后，手疼得直吸气，核桃却仍旧完好如初。
个别核桃开了的，没有意外，都是之前就裂了口的。
凌城燕小露了一手捏核桃的绝活儿，又无意中震慑了一把，让她在战士们的心目中又强大、悍勇了几分。
艾玛，早就听说连长在汽车连的时候就得了个‘母大虫’的外号，他们虽说在训练中见识过凌城燕的厉害，但没有正面对上，对于连长的锋芒之利并没有太直接的感受。
今天，算是小小的见识了一把。
好些人偷偷看自己五大三粗骨节分明的大手，再悄悄瞄一眼连长仍旧算得上修长匀称漂亮的手，钦佩之余，更觉备受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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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