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返校
史莱克城，永临商行。
从何璐那里听见女儿遇险的消息后，李寞才立刻就把永临的护卫群调给了她，然后用传声魂导器和领头的护卫一直保持联络，生怕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种传声魂导器一般是成对的，传声范围最大不过一座城，传声质量也不会很好，偶尔还会有延迟，但胜在能即时通话，让那边的护卫能将情况及时反馈到李寞才这里。
起初何璐与护卫们一直没找到人，急得李老板几年来头一回出了冷汗，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还有腿疾，再怎么急切也赶不到那边去。好在最后确认了李诗棠平安无事，李老板才终于舒了口长气，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了真皮沙发上。
就算手中捏着传声魂导器，他也没去和遇险后的李诗棠说上一句话，原因很简单，他想让女儿快些回校，而他这边，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处理。
李寞才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能全权处理这件事，且一句话就能让史莱克城的警局配合永临的护卫们处理山贼们的人。
在永临的护卫们地毯式搜索时，李寞才也第一时间叫来了这个人。对，是“叫来”，既不是自己上门拜访，也不是紧急联系，而是“叫来”。
他叫了，那个人也就来了。
“贵城对这些事情的处理真是令李某大开眼界。”李寞才抿了口茶水，方才听见女儿无恙时的喜悦已经化为了云淡风轻，“既不禁止魂师私斗，也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既然他们选择了在史莱克城动手，就要做好不被城邦法律所庇护的准备。”那人淡然道，“李先生，您其实低估了学院的这群小怪物。
“令千金不但是永临李家的千金，也是其中一个小怪物啊。”
李寞才抬眼，眼睛里没有了往常的温和笑意：
“我把女儿送来这里，不是为了让她手上沾满鲜血。”
“是，”那人微微颔首，“但您也该知道，是魂师就免不了手上沾血，不过是沾上谁的血罢了。”
李寞才挑了挑眉，神色不改道：
“还是说回我们原来的话题吧。
“说实话，连那样一伙装备简陋的山贼都能混进城里，还有胆量行凶，我实在是很担忧贵城的安保问题。
“入城时的搜查难道只为那些带着货物的商人准备吗？”
“请您见谅。史莱克城容纳的主要人群之一便是外来的魂师，”那人声音放缓，“而他们身上通常都带着武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近期斗灵国境线上魂师山匪增多，偶尔也会混入城里，我们正着手解决这个问题。除了会外派人员帮助剿灭，也会鼓励城内魂师，帮助消灭那些图谋不轨的盗匪。
“就好比这一次。
“通常来说，史莱克学院的学生是绝不允许在城内战斗的，这也是对他们的限制。但令千金与其同学的这次行动，将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城邦法和学院方面的惩罚，不仅如此，她们这次行动的所有收获都将归属给她们个人，学院方面也会给予嘉奖。”
李寞才歪了歪脑袋：
“什么嘉奖？”
那人清了下嗓子：
“全校通名表扬，综合素质个人分增加六十分，当作见义勇为处理。”
李老板听得眉头轻挑，像是用表情询问那人“这种奖励有什么意义”。
那人又清了清嗓子：
“综合评价对评选下学年的核心弟子很有帮助。”
于是李老板的眉头舒展开了：
“看来你们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了。”
“之前也有学生帮忙抓捕逃犯，”那人点了点头，“那是个四环的连环杀人犯，武魂相当棘手，曾经突破过数次官方势力的围剿，最后却栽在了他们手上——在这次的事件里也出现了他们的身影，两个相当活跃的年轻人。”
李寞才又抿了一口茶：
“不错。
“但李某为一介生意人，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不然，对永临的经营和贵城的名声都不好。
“永临是信赖着史莱克，才会作为今年赏宝会的赞助商出席，在此之前，我希望感受到史莱克的诚意。”
这下轮到那人挑眉了：
“‘不夜天’也是永临的‘信赖’吗？”
李寞才坦然道：
“这只是一次尝试，毕竟总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果不去发掘金钱的更多用途，再多的资源也总会耗干的。”
他笑着把茶杯放下，像是为了舒缓气氛一样说道：
“城防官大人，有空您也可以去试试，希望‘不夜天’能合您的口味。”
那人也举起了眼前的茶杯，却没有喝下：
“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史莱克与永临的这次合作能顺利。”
李寞才迎上茶杯：
“这需要双方的努力了。”
两只茶杯在空中接盏。
清脆的一声。
咔。
李诗棠打开了四零四号宿舍门，闻到了熟悉的花香，见到了熟悉的，坐在床上闭目修炼的言希。
她心头突然涌上来了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校的路上很顺利，别说山贼了，连个毛贼都没遇到，她们和两个学长聊得很开心，气氛也很融洽，如果是不知情的路人，只会以为这是一群结伴出行的学生。
到头来，最艰难的部分竟然是向宿管解释温蒂满身的血迹和晚归的原因，甚至得用上陆思遥学生会的身份做担保。
李诗棠关上了门，把外界的声音隔绝在了宿舍外边。
独处状态下的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无力，上半身倚靠在门上，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却还是那条染血的小巷子。
良久，她疲惫地阖上了眼帘，嘴巴大张，呼出一口气来。
独自沉浸在茫然中的她，全然不知脚下的楼层正有一场争斗要爆发。
“狐狸女，我有话要问你。”温蒂关上门，说道。
先行进入宿舍的何璐回过头：
“怎么啦？”
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并未被室内的黑暗吞没，显得格外明亮。
温蒂的黑眸里自然也折射出了这淡金色的光辉，可她却没被这点光辉所动摇，语气冷厉：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去搬救兵？
“在巷子里收尾的时候，我们看过计时魂导器，从诱导那群山贼进巷子到当时，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这还不算上后面我们去拔箭收拾的几分钟。
“你拿着求援的急信，去找那个李寞才，到带着人去找我们，花了半个多小时？
“你是个敏攻系，而你身后带的那一帮人，就算再废物，也是一群魂师！”
何璐叹了口气，无奈道：
“温蒂，我应该说过了，我没听见计划里的任何信号，只能先去找那些山贼们可能下手的地方……
“之后糖糖不也解释了吗？那是因为山贼们的隔音魂导器……”
温蒂却突然开口：
“‘山贼们不会在有窗子对着的地方下手，所以我下意识忽略了这里’。
“这是你说的，狐狸女。”
何璐突然住嘴了。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视野里，她只看见温蒂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你怎么知道这条巷子里有窗子对着？”
于是何璐一下明白了。但明白也没用，那个矫健的身影已经向她冲了过来！
砰！
何璐被逼得靠墙而立，一个攥出青筋的拳头随即砸在了她脑袋边的墙上！
温蒂眼里隐隐有凶光闪烁，她一字一句道：
“你这人一直以来都云里雾里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在乎你在想什么。
“但如果你今天干的这些事情，是为了把我和李诗棠往死里整，我也会让你尝尝相同的味道！”
听了这番话，何璐极快地抿了下唇，微微上挑的眼角也跟着抽搐了一下，这使得她秀丽的面庞看上去有些怪异。
“……你冤枉我。”
“？”这下轮到温蒂眼角抽搐了。
何璐没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怎么知道那里到底有没有窗子……
“我们又没有约定好地点，我就只能一条条巷子地去找……先行排除那些有窗子面对的、概率低的巷子，难道不对吗？你何必拿这句话来堵我？
“我知道你和糖糖会面临很大的危机……正因如此我才拼命去找你们！
“如果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又何必去搬救兵？坐等事情发展就好了！”
她和温蒂四目相对，声音铿锵有力，毫无惧意。
“……”温蒂不作声，收回了拳头。但她依然盯着何璐，低声道：
“所以这不是你的目的。”
“当然，我为什么要害你们？”何璐作势要推开她，“我要去洗漱了，请你让开。”
手腕却被温蒂一把抓住。
“你不是想害我们。”温蒂说道，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握碎这截腕骨，“或者说，你是这么想的，但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做了什么挨千刀的事情。”
“再有一次，给我小心你的鼻梁骨！”
她摔下何璐的手腕，转身离开了。
漆黑的宿舍里再一次回到了无人的寂静中。
何璐倚在墙边，按摩着被捏到生疼的手腕，借着月色看清了那里已经泛红的皮肤。
真是可怕的直觉。
她望着温蒂的背影，无声自语道。
【番外2】随机掉落
史莱克街道，永临商行门口。
一位穿着史莱克校服的学生正匆匆走在街上，嘴里似乎在碎碎念。
“总算买到了……幸好这里有家永临商行，什么都有得卖……竟然还有日月式的魂导照相机……
“唉，好不容易拍到点劲爆的画面，我又怎么能想到，那两个家伙的反应那么大，直接把照相机毁了……
“所幸的是胶卷还在……可为什么学生会要来上门警告不准刊登啊……有必要吗？拿了冠军可不得拍点花边新闻，我们哪一届不是这么干的？
“最近的霉事儿一茬接一茬，一定是阿发的魂技反噬……”
这位学生挠了挠自己那头长发，正往学校那头赶呢，忽然就听得一声响亮的玻璃破碎声响起，定睛一看，一个绿色的身影飞出了永临商行三楼的窗户，直直砸到了街上！
石砖四溅，声势惊人！
街上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但马上就散成一个圈，把从天而降的青年围在了中间。
位于人群中心的这位学生看着摔落在地上，口鼻皆出血的俊美青年，捏着嗓子发出了装腔作势的感慨：
“哇哦，这不是独孤同学吗？”
独孤远咳嗽了几声，他头部着地，按理来说应该伤势严重，但看见头顶上的熟人时，他竟然还有闲心去整理凌乱的碎发，扯出一个略带凄惨的笑容：
“真高兴遇见你……星岚学姐……
“咳、您在写什么呢……？”
金红长发披散的星岚蹲下身，从不知何时掏出的笔记本里抬起头来，语气十分自然：
“标题啊。
“‘校内知名人物独孤远近日被不明人物扔下永临商行！’，一听就是个能独占专栏的好标题！”
独孤远顿了顿，颤抖地向她伸出手：
“学姐，能帮我一把吗……
“只要拉我起来，让我融入到街市的人群中就行……那家伙眼高于顶，兴许就找不到……”
“找不到什么？”
沉稳有力的男声响起，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已是从空中直直落下，“砰”地一声站在了独孤远与星岚的面前。
玉穹麟出现的那一刻，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为什么，只是从破碎的玻璃窗下跳下来的这名男子，其外表之惊艳，眼神之锐利，气质之傲然，都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就连见多识广的星岚都微微张大了嘴巴，眼睁睁看着玉穹麟旁若无人地捞起独孤远，扛在了肩上。
独孤远还在挣扎呢：
“老玉，老玉！听我解释、先放我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玉穹麟\u0000脸都是黑的：
“你丢的脸还不够吗？”
人群主动为玉穹麟让开了一条道路，他大步穿过去，连一句“谢谢”也没说，甚至没什么客气的态度，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等他走后，不少视线还依然停留在他的背影上。
过了两秒，旁观了一切的星岚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袋：
“哎，我胶卷呢！偏偏是今天……这下子不是拍不了照片了吗！
“不管了，必须得记下来，这可是个大新闻……肯定能当头条……
“这个家伙竟然回来了，出场方式还是这么劲爆！”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拿出了笔记本。
番外3 只是普通的交谈
夜晚，史莱克城郊外
一支由三个女孩，两个男孩组成的队伍正走在月光下的小道上。
“……这么说，两位学长都是核心弟子吗？”李诗棠左右看了看从外表到武魂都风格迥异的陆思遥和梦幽，疑惑发问。
“是啊！”陆思遥抢答，“我们都是去年新生考核被选为核心弟子的。只要综合素质测评能过，且修为不掉队，一般来说，学院是不会撤销核心弟子身份的！
“你们是今年的新生冠军队，应该也都是核心弟子吧？”
李诗棠立刻感觉到温蒂与何璐的视线投向了自己。她干笑了两声：
“应该算是……吧？”
“嘁！”温蒂用力地啐了一口，指了指李诗棠，“准确来说，这家伙是仅限今年份的核心弟子。”
陆思遥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以为冠军队伍全员都会是……”
梦幽也回过头，黑暗无光的眼睛看向了李诗棠：
“为什么只有你？”
对此早有预料的李诗棠叹了口气，没有隐瞒：
“我只有一环。”
陆思遥轻松的笑容凝固了一刻，梦幽则很快速地皱了一下眉头。
“去年考核的时候，”梦幽说道，“我也只有一环而已。”
——只有一环，但还是成了核心弟子？
李诗棠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砸了个措手不及，温蒂的内心响起了表示惊讶的脏话，而何璐及时轻掩住了微张的嘴巴。
陆思遥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且和你们一样，我们是上一年的冠军队伍。”
看见学妹们无一例外的惊讶表情，他又解释道：
“去年的考核机制是双人战，而我和梦幽拿到了最后的冠军。那时的梦幽也才一环。所以……”
“——但是我们那届没有四个魂尊。”梦幽突然道，“一个三环的都没有，连两环的也很少。”
“也许她的资格已经够了，纯粹是因为别的人太强，才被挤下去了。”
也有这个可能……李诗棠一边听着两位学长的对话，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还有机会，”梦幽却转向了她，闷声道，“参加校内的比赛、斗魂战，都是可以提高综合评价的……
“或者，你把宝全压在明年的升级考核也行……
“总之，只要表现出众，他们总会看到你的精彩之处，让你成为正式的核心弟子……”
李诗棠听得心头一热。然后她听见梦幽继续道：
“而且，你还有个好武魂……气息平稳，能包容一切的武魂……
“那样的武魂，是一定能在未来大放异彩的……”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莫名的狂热，让李诗棠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学长，你过誉了……”
“你竟然会这样评价吗？”陆思遥不动声色地把梦幽的脑袋揽过去，“我有点好奇诗棠学妹的武魂是什么了！”
“我也只是能感知到气息而已……”梦幽恢复了沉闷的声音，“你可以问一下本人……”
于是陆思遥浅蓝色的眼睛望向了李诗棠。只是没过两秒，又收了回去。
“算啦。”他干脆地说道，“武魂毕竟是个人隐私，等诗棠学妹想说的时候再问吧！”
李诗棠看着这对勾肩搭背的好哥俩，突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梦幽对“武魂”有种强烈的执着，特别是在提及她的武魂时，眼里的狂热情绪不像假的。
说起来，在医务室遇见时，梦幽学长也对我说了那番话来着……什么“气息平稳”……我的糖武魂还是头一回得到这种评价……李诗棠嘀咕着，跟上了学长们的步伐。
她没说话，但竟然也听不见何璐跟温蒂的声音了。她回过头去看，何璐已经向两位学长提出了新的问题，而温蒂仍不疾不徐地走着，只是一边手臂摆动的幅度较小。
那一侧正是她被陶勇的魂导匕首刺伤的位置，就算及时用魂力封住，吃了回春丸，也不会马上痊愈。
李诗棠不自觉放慢了步伐。
史莱克学院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第十六章 翌日（上）
不过……好歹是给了她们成长的机会……
被黑暗所笼罩的何璐微微翘起了嘴角。
……
躺在床上的李诗棠曾天真地以为，在经历了温蒂夺烟枪、遭遇山贼这一系列事件后，这次的进城就应该到此为止了。
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翌日早晨，班主任严崇在体能课前就把她和温蒂抓到了办公室里，没等两人说一句话，就一巴掌砸在了桌子上。
啪！
李诗棠的脊背配合地抖擞了一下。
“你们两个，可真给我长脸啊！”严崇砸完这一下，一屁股坐进了自己的沙发里，脸色阴晴不定。
李诗棠和温蒂对视了一眼，声音比较镇定的温蒂开口了：
“老师，我们做了什么？”
严崇用屈起的食指敲着桌子：
“你们俩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刚打完新生考核，就去城里剿了一伙山贼，真是学院的明日之星啊！”
他的话听上去像是赞赏，但明耳人都听得出那种咬牙切齿的语气。
严崇似乎并不为她们全灭山贼的做法而自豪。李诗棠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不明白严崇在反感些什么。
虽然她昨晚睡前满脑子都是那条巷子，但梦里却是一片清净，一觉醒来心里好受了挺多。
“事实证明，时间能抚平一切创伤……说这句话的人都挺没心没肺的……”李诗棠试图用腹诽缓解低压的氛围。
“老师，”温蒂突然出声，“我们是先被那伙山贼盯上，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网打尽，所以就直接跟他们动手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怎的，严崇敲桌子的力道变重了。
……那张戴着眼镜的脸也更黑了。
眼见形势不对，李诗棠快速思索了一下，赶在温蒂说出更不合适的话前说道：
“老师，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的。
“准确来说，是我和温蒂引虎入穴，还有何璐去搬救兵了。”
严老师向来重视学生安全多过学生实力，这样回答更适当……虽然更准确来说，这些“救兵”只起到了处理现场的作用……她在心里补充道。
到底是并肩作战过的，温蒂马上便领悟到了李诗棠的意思，也跟着把局面扳回来：
“对！在动手前我们就已经想过会出现哪些局面，要怎么做了！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也不对……你们三言两语就决定要动手了，其实也挺临时起意的……李诗棠马上暗驳了一句，但依然附和地点了点头。
“而且，敌在暗我在明，”温蒂继续道，“如果唐突去警察局求援，刺激到了那帮山贼，让他们逃跑的话，说不定会出现下一批受害者。”
这的确也是她们最初动机之一，李诗棠加快了点头的频率，那两根上下晃悠的螺旋辫子看起来灵动了许多。
严崇敲桌子的力道轻了不少：
“这么说来，你们的想法就是……
“与其让他们跑掉，不如自己动手，消灭他们，对吧？”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醇厚，像一曲牵动人心的乐章，能将任何人的灵魂都卷进去。李诗棠只觉得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想法都要被翻出来，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她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来：
“……是的。”
但这并非被严崇的声音“勾”出来的回答，而是李诗棠沉下心后，从昨晚自己的不断反问中得到的答案。
“留着这群山贼，就可能会出现其他的伤亡。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不想去尝试。
“既然决定了要和对方生死决战，不管是温蒂、何璐、还是我，都会利用能用上的一切，争取最大的生机。”
“严老师，”李诗棠对上了严崇变得幽深的眸子，声音清澈但沉静，“我们不会把生死当做消遣的玩笑，无论是谁的。”
她把话说完，周遭绷紧的空气顿时松懈了下来，不过温蒂却皱了下眉，好像不太赞同这个说法。
严崇面色不改，转向了温蒂：
“你的回答呢？”
“当然是我来动手比较好。”温蒂的眼睛黑亮，全然不顾严崇蹙紧的眉头，大咧咧地说道，“他们都做上烧杀淫掠的营生了，就得做好付出性命的觉悟吧？
“所以我不会迟疑，不会犹豫。
“决定了要斩草除根，就要斩到底！”
话音刚落，严崇就一巴掌拍到了她脑门上！
“小小年纪，戾气倒是挺重。”严崇甩了甩手，一屁股坐下，再次躺进了沙发里。
但这次，他的表情就没那么紧绷了。
“好吧，你们的态度还算可以。”他给了学生一巴掌，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倒是给我省了不少口水。
“如果你们把新生手册背透了，应该会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是绝不允许在史莱克城动手的。哪怕动手，也不许释放武魂。”
……温蒂再次移开了视线，有那么一点心虚。
在和独孤远还有金斯德夫人僵持时，她不否认自己有过释放武魂解决问题的想法。
严崇继续道：
“这是因为有些学生从学校里出来，自以为本领大过天了，还有学校当靠山，就开始在城里横行霸道。知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吗？
“因为他们觉得，‘在学校没法彻底舒展筋骨’——呵，一群不把命当回事的臭小鬼，真遇上什么情况，恐怕不会比你们两个处理得更好。
“综上所述，从校规和城邦法律上禁止城外私斗，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案。
“虽然你们几个这次是在城里动了手，不过看在对象是山贼的份上，学校不仅不会处分你们，还会给予你们奖励。”
李诗棠和温蒂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因为这些话，昨晚陆思遥已经同她们交代过了。
“没记错的话，奖励应该是综合素质分还有山贼遗留的所有物品……”李诗棠默念道。
果真如她所料，严崇接下来的话里真的提及了那些物品，可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一句话：
“……另外，在今天全校操练的时候，会通报表扬你们三个。”
……通报表扬？李诗棠和温蒂下意识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怎么个表扬？”
严崇缓缓地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很好地挡住了他的眼神：
“比起前两项，这算是分量最重的奖励了。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奖励一会儿就到，现在都先下去跑圈吧。”
片刻后，来到史莱克广场开始体能课锻炼的温李二人，领教到了这“分量最重”的奖励的厉害。
跑完圈后一段短暂的休憩时间，广场上坐满了一年级一班到三班的学生们。李诗棠也不例外，她坐在不远处的树荫里，一边喝水，一边和言希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这个时候，空地上方突然响起了杜维伦严肃端正的广播腔：
“昨日，我校一年级三班温蒂同学、李诗棠同学，一年级二班何璐同学，在史莱克城内发现山贼时，沉着冷静地与之周旋，第一时间通知史莱克治安队，并积极配合抓捕行动，体现了我校学生见义勇为、惩恶扬善的精神品质，特此通报，以资鼓励……”
噗！
李诗棠一个没忍住，差点把水全喷出来。
“这什么东西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呐喊了一句。
这还不算完，一抬头，李诗棠发现全班同学都用一种诧异又吃惊的视线望着自己，她一下变成了广场上的焦点，从头顶的金发到脚上的鞋子好像都在发光，但此时她不仅生不出自豪感，甚至有点想把头埋进地里。
杜维伦的广播腔还在继续：
“……再次通报，昨日，我校一年级三班温蒂同学、李诗棠同学……”
主任别念了！李诗棠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从未感觉杜维伦的声音会如此清晰。
旁边的言希却语气兴奋：
“你昨晚那么晚回来，原来是去抓山贼了？怎么不叫我，黑夜可是我的主场！
“咦，你脸怎么这么红？——怎么还把头缩起来了？！这是见义勇为的好事啊！”
“呵，”倚在树旁的叶晨把这一切收入眼底，冷笑一声，“你还是别去劝她了，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还活着，多半心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言希还没理清楚状况，她的大脑在白天动得并不是那么敏捷。
叶晨语带嘲讽：
“哼，老鼠在阴沟里待久了，一下子被拽到阳光下，肯定会不适应……”
“——只敢放马后炮的便宜货色，又嫉妒又别扭，我看你才像阴沟的老鼠。”
温蒂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片树荫，看似随便地打断了叶晨的挖苦。她一屁股坐下，满脸不爽的表情，无视了叶晨瞟过来的眼刀。
隔了老远的炎恒还不嫌事大地吼了一嗓子：
“温蒂，给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协助治安队打倒山贼的！”
“——去他大爷的协助！”温蒂以不输给炎恒的音量大声回道，“哪里有什么治安队，从头到尾都是我俩在打！
“是我们两个打败了整群山贼！”
她还拍了下李诗棠缩到膝盖里的脑瓜子：“对吧！”
虽然极不情愿，但李诗棠也只能抬起上半张脸，闷闷地应了声：
“对……”
“这么厉害？”炎恒一拍膝盖，声如洪钟，“听的我手都痒了，你什么时候再跟我打一场？”
温蒂咧起嘴角：“等着吧！想跟我打的人都排到校门口去了！”
言罢，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竟然同时大笑了起来，隐隐有要盖过杜维伦广播的趋势。
这回轮到和大本营相隔多米的宁洛洛捂住耳朵了，好似那笑声在他耳中是大锯拉木头般的噪声，不堪入耳。
“不就是一伙山贼……有什么好夸耀的……”他面露不耐地抱怨了一句。
他身边却坐着一班的巫罗，这个红发的清俊少年闻言淡淡道：“少主，协助消灭山贼也是功劳一件，能被主任通报表扬，说明这件功劳还不小。”
“——你这人只会拆我台吗！”
第十七章 翌日（下）
二班的大本营里，也有不少人正用好奇又惊讶的目光围观着何璐，就好像她是什么珍稀的魂兽。
这一届没有敏攻系魂尊，因此二班的敏攻系班长候选者都是新生选拔赛上表现出众的二环大魂师，也包括何璐在内。她长得艳丽动人，性格又好，还是这一届的冠军，人气也就跟着水涨船高。现下广播一放，大家就都知道她是协助剿灭山贼的一员了，支持度又高了一截，成为班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何璐同学真厉害……”
用憧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是曾经和宁洛洛一队的马云霁。武魂附体后的她背生火焰双翼，奔跑在赛场上就像一颗耀眼夺目的小流星，但此刻她却只是一位棕发红眼的普通女孩，脸颊上还有一片浅浅的雀斑，看起来颇为青涩。
“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白晶——就是当初挨了温蒂一脚的那位娇俏少女——挨着马云霁坐下来，像前辈教育晚辈一样对这个二环的同学道，“班长投票是昨天投的，就算今日出了这事，结果也不会改变了，你仍然是有力的竞争者，不必拿这种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好的，白小姐。”
“也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白晶捂住她怯生生的眼睛，“你忘记唐潇说过什么了？在学校里不分上下属，大家都是同学。”
“是的，白小姐。”
“……先把你那口头禅给我改了！”
她们交谈的音量不大，却也真切地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说着不讲上下级，还不是操着大小姐的口气，”不远处的蒋方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这种人——你在看什么？”
被他问到的林允微微偏过头：
“观察。
“广播里提到了三个人，结果三个人反应都不一样。特别是她。”
她指了指树荫下接近缩成一团的李诗棠。
“哟呵，”蒋方也手搭了个凉棚细看，眼睛微眯，“这姑娘上场的时候挺豁得出去，下了场怎么就跟个兔崽子似的薄脸皮了？”
林允脑中于是又浮现出了那日李诗棠升起蛋糕迷宫，赛后又帮自己扛起炎恒的景象。这个娇小的姑娘偶尔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事后又会变为本来的样子，看起来柔弱且无害。
但见识过那种力量的人，一定会对此印象深刻。
这个想法让林允不禁露出了微笑：
“你说的是。”
一班大本营里，也有不少视线投向了广播提及的三人。惊奇的、猜疑的、揣摩的，当然还有看不出情绪的。
郑明昊无疑是惊奇的那位。他和温蒂三人早有过节，至今见到何璐都还会觉得头顶有点发凉。怎想得她们三个前天刚拿了新生赛的冠军，昨天又跑去城外抓山贼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这群人令人“刮目相看”的速度比“三日”不知快了多少！
他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做其他评价。
“原来还有山贼能混进来吗？”白发蓝眼，五官凶狠的楚清风咧了咧嘴角，“早知道我也该去城外一趟！”
他对温蒂等人受到嘉奖的事情倒不是很在意，只是对“山贼”这一群体的存在很感兴趣。毕竟如果在校外，对象还是山贼，就不用顾忌什么下手的分寸了。
楚清风想要的，正是这样的对手。
“切，运气真好。”他磨了磨牙，言语中透出了几分跃跃欲试。
“比起这些，我倒比较好奇。”最繁茂的树荫下，唐潇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向了身边的朱映婕：“原来史莱克城里也会进山贼？”
“看来大陆第一大城邦也不总是安全的。”
朱映婕仰头，转了转有点僵的脖子：
“看来唐门的山门平日里倒是一片祥和。
“贼匪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有，不过是多与少的差别罢了。”
唐潇接了下去：
“那星罗怎么样？”
“我的回答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朱映婕摇摇头，“如果连一伙山贼都防不住，那星罗城可丢尽了作为首都的颜面。
“可我身在星罗城，也只能看见这座城。更多的，只有走出来了才看得见。”
“所以你才会去看校报吗？哪怕上面百分之八十都是花边新闻？”
“史莱克校报不隶属于任何一国，算是最客观的报纸了。”朱映婕偏过头，“你早就看完了，什么时候还我？”
“再等一会儿，我还要用。”唐潇轻快地把话题盖了过去，“哎呀，我们的控制系班长又开始发号施令了，得赶紧过去才行。”说着，她就跑开了。
朱映婕抬眸，看了眼召集一班学生开始新一轮锻炼的郑明昊，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金发男生。
“你该起来了。”
敢靠在朱家二小姐身上的，也只有从小便和她在一起的戴荣浩了。
金发碧眼的戴荣浩一下睁开了眼睛，利落起身。他嘴里抱怨了一句：
“就这么点休息时间，还要插什么广播……多事。”
“你以往不会这么怠惰。”朱映婕跟着起身：“再这样下去，风头可就都要被郑明昊抢走了。”
戴荣浩头也不回道：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争风头？
“他以为自己要争很多东西，可实际上那些都是他随便玩玩就能得到的，只是固步自封罢了。
“再说了，今天夺得风头最多的不会是郑明昊，而是她们。”
朱映婕则是露出了然的表情：
“原来你还挺在意的。”
她原本被戴荣浩高大的背影笼罩着，但这道影子却突然加快了步伐，简直像在用行动否定朱映婕这句话。
朱映婕无声叹了口气：“等我一下，你走得太快了。”
于是那道影子又渐渐地慢了下来。
……
杜维伦的广播不仅覆盖了史莱克广场，也传完了整个外院，一个课间的功夫，全外院都知道又有人在城里立过功劳了。
至于二年级里某两位干过类似事情的师兄是如何被人调侃，三年级的交际花名人又是如何露出窘相，新闻社的某位大前辈如何哀叹自己错过了头条……这里就按下不表了。
总而言之，李诗棠三人的知名度在外院算是又涨了一波。
体能课结束后，李诗棠和温蒂又被严崇叫过去了，这次却不再是训话，而且办公室里多了个二班的何璐。
“中午好呀，两位～”何璐脸颊还残留着几分锻炼后的薄红，脸色比平时红润一些，“没在一个班里就是麻烦，我都一上午没看见你们俩啦。”
温蒂没说话，沉着脸，大概是受不了何璐的腔调，她一贯如此；李诗棠倒是热情地回应了：
“中午好，何璐。”
严崇早就坐在办公室里了，他大手一挥，一堆东西就出现在他收拾干净的桌子上，大概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寒暄的话留到之后讲吧。”他对三个姑娘道，“这里就是你们能得到的所有战利品了。
“自己分配吧。”
李诗棠扫了一眼，发现山贼遗留的物品又多又杂，从蓝银草编成的手环到嘴里敲下的银牙，再到陶勇的两把魂导匕首和护身甲，无奇不有。其中，又以散乱的金银铜三种魂币是最多的，不过只是数量上，单论价值实在算不了多少。
分享这些战利品的只有她们三个，至于中途出手，瘫痪了两个山贼的梦幽学长，他似乎只接受了加学分的奖励，主动拒绝了通报表扬和战利品。
原来还能主动拒绝，下次我也要这么干……自认脸皮薄的李诗棠腹诽了一句，对温蒂道：
“是你打倒了那个三环的头领，你先挑吧，温蒂。”
无人对此有异议。温蒂瞥了她一眼，大步上前，抓起了其中一把魂导匕首：
“我要这个。”
这堆战利品里对魂师价值最大的就是这两把魂导匕首和那件军用护身甲，但李诗棠没想到的是，温蒂首先选的竟然是匕首，而非唯一的护身甲。
她心里有所恍然，旁边何璐的眼里也闪过一抹异色，但两人都没说什么。
第二个便是李诗棠了，她不加迟疑地抓起了第二把匕首：
“那这个就归我了。”
温蒂撇了撇嘴角：
“你那架弩还不够吗？”
“没人会嫌防身的武器少。”李诗棠以惯常的手势握着匕首道。
何璐看着交谈起来的两个人，目光转向了第三件，也是最后“有价值”的物品上：军用的护身甲。
它呈铁灰色，靠肩部和腰部两条铁链固定在身上，形制简单，表面多有斑驳，甚至依稀可见被温蒂砸出来的拳印。坚固，但并不显得累赘。
在何璐向它伸出手的那一刻，温蒂的黑眸也扫向了她这边。
只见何璐的手落在了铁甲的旁边，下一刻，她的指间多了颗金灿灿的东西。
何璐莞尔一笑，现出了手里的一颗金豆：
“我拿这个。”
对于魂师来说，财物的优先级一般要低于武器、丹药、灵物，后者一般是固化的金钱，有时候想用钱买都买不到。
更别说这只是颗金豆子。对山贼来说可能是好东西，可给她们这群魂师塞牙缝都不够。
但看何璐的神情，她好像没什么不满。
“但眼下这些山贼的物品里还真没有特别有价值的……
“唔，消灭山贼的几乎是我和温蒂，何璐应该是明白这一点才做出这个选择……”
李诗棠思索着，看见温蒂再次上前，就着锁链部位提起了那套甲胄：
“都不要这个？那我不客气了。”
接下来，李诗棠拿走了那件隔音魂导器，何璐没什么好挑的，就把为数不多的金魂币拿走了。把所有能挑的东西挑完后，桌子上还留下不少山贼们的草环。它们跟随主人显然有些时日了，表面发黑的同时还有星星点点的血斑。
“我要了。”温蒂把它们揽过来，像清理垃圾一样，“它们估计都是这群山贼识别同伙用的信物，我拿去烧火。”
第十八章 来自唐门少主的邀约
但不知为何，严崇全程表情都不是很好，一等这三个姑娘分完战利品，立刻就把她们“轰”了出去。
“分个赃都磨磨叽叽的，好不容易午休能睡会儿，赶紧给我出去。”
老师你刚刚说了“分赃”是吧……这词可不兴用啊……直到办公室大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李诗棠还在吐槽。
温蒂狐疑地看了眼严崇的办公室：
“魂王缺那点睡眠时间？”
“成年人总是需要更多的独处时间的。”李诗棠故作深沉地回道。
她忽有所感，抬起头，看见走廊边上走过来了一个学生。黑发黑眼，梳着单马尾，背着个小挎包，正是一班的唐潇。
李诗棠一开始以为唐潇也是被自家班主任叫来这里的，可这姑娘却迈着从容的步子，在自己跟前停下了。
“李诗棠同学，”她态度客气有礼，“不知道本门的诸葛神弩你体验得如何呢？”
对哦，你是唐门的……不过这话说的……是在猜测什么吗？比如我昨天是不是用诸葛神弩杀了几个山贼，开了血光……李诗棠暗自揣测着，面上也微笑回应道：
“贵门的暗器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唐潇同学赶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我确认这件事情吗？”
“毕竟李小姐你是我们重要的客户，当然要认真对待。”唐潇突然换了称呼，“如果诸葛神弩有什么磨损，在校内时可以找我维护。如果还有什么想了解的使用方法，也可以找我，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售后服务真到位啊……李诗棠确认般地问道：
“还有什么未说明的使用方法？”
“我们唐门出售的大多数暗器用法都很简单，李小姐昨天肯定也体会到了。”唐潇从容道，“但弓弩的长期维护，最好还是有人做个示范比较好。相信李小姐也不希望自己得到了珍贵的兵器，却暴殄天物吧？”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温蒂就皱了皱眉。
暴殄天物？这是拐了个弯骂人呢？
李诗棠却好像没听出这些言外之意，神情自然道：
“这是当然。那唐潇同学最近有时间给我讲解一下吗？”
“现在就有。”唐潇点点头，“不知道李小姐意下如何呢？”
李诗棠回头看了看两位朋友，见温蒂跟何璐都没说什么，才道：
“好啊。”
随后，她简单地跟身后二人告了别，脚步轻快地跟唐潇走远了。
但李诗棠一离开，温何二人间的气氛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氛围，两个人谁都没迈步子，谁也没说一句话，少了李诗棠的她们，就好像突然化成了石像。
何璐红唇轻启，刚要说些什么，便被温蒂抢先了：
“我先走了。”
这个平常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黑发姑娘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而何璐望着那个梳着麻花辫的背影，脸上极为少见地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她这才记起来，尽管两人住在一间宿舍里，尽管她们被一起叫到严崇的办公室，但温蒂从昨晚开始，都没再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除了刚刚那句似是撇清关系的。
何璐垂下脑袋，往日惯于扬起的嘴角垮了下来。她伸手，把这点表情变化藏了起来。
“这下糟糕了。”
她无声自语道。
……
史莱克广场的一片树荫下。
李诗棠从银镯子里取出诸葛神弩，把箭匣里的弩箭都取出来后，才递给唐潇。
唐潇把李诗棠小心翼翼的眼神都收入眼中：
“李小姐很珍惜这把弩。”
“虽然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诸葛神弩，但我从海神的话本里已经听说过很多遍了。”李诗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我来说，它就像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神兵一样。”
而且威力也很犯规……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熟悉的，一大片山贼被箭雨放倒的回忆。
“海神唐三……”唐潇却摩挲着这把诸葛神弩，轻声自语道：
“这的确是先祖给我们留下的神兵……
“唐门也是……”
“唐潇同学？”李诗棠看她走神，及时提醒了一句。
“啊，抱歉。”唐潇回过神来，连忙道，“我来给李小姐示范如何给弩机上油吧。”
诸葛神弩内部的机械构造虽然精巧，但既然是由金属打造，自然免不了磨损和生锈后带来的滞涩。唐潇先是夸赞了一句改进后的弩机优点，又把弩机拆了开来，给李诗棠展示需要着重护理的部位。
“李小姐的这把刚出工不久，要是随意上油，反而误了良器。还是用我的来示范吧。”
她说着，将这架崭新的弩机装好交还，手中竟又凭空现出了一架形制相同的诸葛神弩。只不过这一架的表面多了种历经沧桑的圆滑感，磨损比较少，想来是主人保养得好的缘故。
唐潇轻车熟路地拆开诸葛神弩，一挥手，手上又多了个小瓶子。她给李诗棠演示了一遍上油的过程。
李诗棠一边认真听课，一边问了个极具刻板印象的问题：
“我想问下，唐门是人手一把诸葛神弩吗？”
唐潇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失笑道：
“外门弟子要用功勋点换取，不是入门就送的。
“不止如此，李小姐这架弩机是所有诸葛神弩中的上乘品，就算是大多数内门弟子也未必能拥有。”
李诗棠“喔”了一声，并未太过惊讶。昨天那个疑似唐门中人的大汉也说过“这架弩机是堂主督造”之类的话，想来品级不低。
“到底有多上乘呢？”她遵循好奇心又问了一句。
“和我的一样。”唐潇笑了笑，接道，“是少宗主护身级别的。”
……啊？李诗棠赶紧在心里掰了掰手指头：
“宁洛洛是九宝琉璃宗的少主……
“叶晨是药宗的少主……
“这个唐潇又是唐门的少主……这下子三个了……
“这学校是不是走两步都能遇到个宗门少主……比贵族学校还厉害……不愧是你啊史莱克！”
她脑中感慨几句，却见唐潇的表情沉了下来。
“……但比起李小姐来，还是差的远了。”
“唐潇同学这是什么意思？”
“这把弩只有少主能使用。”唐潇垂下眼眸，“既是一门少主，就要作为宗门的代言人，承担起宗门未来的责任。
“可作为魂师，我还是太稚嫩了，哪怕出身唐门，很多方面却还不及李小姐你。”
嚯，这话说的……李诗棠挑了挑眉，眼神冷了下来。
作为一个不能战斗的食物系，一个武魂不算出挑的辅助系，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此时就算听出了唐潇的言外之意，李诗棠也没什么过激的情绪。
并非麻木，也非逆来顺受，只是比起言语上攻城略池，李诗棠更惯于用行动来驳斥那些人的轻视。
……当然，气势不及人也是原因之一。身材娇小、长相可爱、声音温柔的李小姐就算出口成脏，也很难打出和温蒂一样的伤害。
“所以，我打算在别的方面努力了。”唐潇把话接了下去，手一扬，一份报纸出现在她手上，竟是李诗棠前些天看过的那份校报。翻开的版面也刚好是最后的《魂导系试授期》报道。
“我打算去试试魂导系。”她语气随意道，“李小姐，你要来吗？”
似乎有风吹过，吹得头顶繁茂的树冠飘摇两下，几片翠叶飘落，划过两人中间，又轻悄地落在了地上。
李诗棠握了握手中的诸葛神弩：
“我会去的，但不是因为唐潇同学你。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的确很早就有学习魂导器的打算了。毕竟她是个穿越者，知道魂导器是当前时代的浪潮；再加上自己是食物系魂师，缺乏自保手段，如果要摆脱武魂的限制，魂导器就是不二之选。
正常来讲，史莱克的学生要到三年级才能选择加入魂导系，但当前恰好有魂导系的试授课，说不定就有提前招生的环节呢？
有机会就要争取！
就算抢不到机会，提前了解魂导器也是好的！
——这是李诗棠目前为止的想法。但当唐潇这些像下战书一样的话出来时，她加入魂导系的性质又不同了。
然而，李诗棠并不打算接下这种战书，她只是平静地拒绝了唐潇。
“那也好。”唐潇慢条斯理地装好弩机，“说实话，我想过了很多可能性，但李小姐你的回答是最直接的。”
“我们魂导系再见吧。”
……
史莱克学院魂导系。
从校门口的分岔口进入，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栋堪称雄伟的大楼。以这栋灰色大楼为中心，还分散开了许多小平房，建筑群后则是一大片由绳缆简单划分开的空地，面积直追考核区。即使在白天，也能看到许多光点曳过长空，引发一声声爆炸的轰鸣。
而面对这一幕，许多身穿一年级校服的新生已像见怪不怪一样，神情淡定地走入了那栋灰色大楼。
这其中，自然也有金发金眼的李诗棠。
从试授期报名时算起，她已经来到这儿有一个月了。
第十九章 学不进去
这一个月，对李诗棠来说，既充实，又痛苦。
首先，在魂导系为期一个月的试授期内，武魂系的课程也是要同步跟进的，包括通识课、理论课，当然还有李诗棠避之不及的体能课。
于是，她的日程安排就变成了：
上午体能课、下午武魂系理论课、放学后赶去魂导系上课、一直到晚上九点甚至十点才能下课，生活好像就只剩下了三头来回跑。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李诗棠只想倒头大睡了——可还不行，看看隔壁的言希吧，人家还在借着星夜倒仙修炼呢，她也真不甘心自己就卡在十九级，于是又通宵修炼去了。
冥想对恢复精力也是有一定效果的，但就李诗棠还是更喜欢睡觉，也就是抛去所有愁绪，放空大脑，享受梦境。有好几次躺倒在床上时，她真想闭上眼睛，
可每当这时，她就又想起公布核心弟子名额那天，还有梦幽的话来：
“去年考核的时候，我也只有一环。
“也许她的资格已经够了，纯粹是别人太强，才被挤下去了。”
李诗棠时不时会想，她还是得拼一口气，起码要见到二环的自己。
哪怕只是为了多一个魂技，不用整天再看着自己的棒棒糖和蜂窝蛋糕呢？
……虽然这话说的有点像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李诗棠趴在桌子上，争分夺秒地利用宝贵的课间时间品尝自己的棒棒糖。
甜食是消解压力的有效手段之一。尤其她最近压力条被三座大山压得濒临崩溃——体能课、修为突破，还有魂导系的课程。
在走进那间试授期的教室时，她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期，知道涉及魂导器的知识必定很晦涩难懂，可真上手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目前她所接触到的，关于魂导器的知识大致能分为以下几种：
魂导器构成、核心法阵种类及结构、稀有金属种类及性质，以及一大堆空间设计学、机械动力学被魂力异化后的概念与公式。
什么？原著里不是直接上手造就行了吗？怎么还要学这么多东西？
废话，啥都不学直接开造，把材料都塞你手里你也雕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魂导系老师的原话，而李诗棠深以为然。毕竟她穿越过来前既不是天才也不是科学怪人，想绕开所有知识直接上手搞科研，简直痴人说梦。
可认同是一码事，实践又是另一码事了。在面对那些浩如烟海的公式和艰深晦涩的术语，李诗棠久违地出现了初学理科时的那种茫然。
看啊！这些用日月语字母代指的单位！
看啊！这些运算符号多出算学课几倍的算式！
看啊！这没有课本，只能全程用笔记本记录的课堂！
……是的，因为是不用报名也能参加的试授期，所以魂导系甚至没给他们这些学生准备课本，大家只能用比老师黑板擦还快的速度把黑板的内容都记在自己的本子上。李诗棠从小练就的优雅漂亮的花体字，也在这生死时速中变为了中医汉方体，想要课后复习，还要靠一点与过去的自己心灵相通的本事。
挺麻烦的，就。
“那你别学了，退掉呗。”温蒂靠在椅背上，语气随意道，“反正那节课报道不记名。”
“不行。”李诗棠努力辨别着自己笔记本上的字迹，“错过了这次，至少要到三年级才能再接触到魂导器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这些玩意儿的兴趣这么大？”温蒂直起身子，指着李诗棠本子上一个词问道，“‘流量’……‘秒’……这是什么？”
“单位时间内魂线半径与魂力径流的关系，这是一道公式。”李诗棠答道，“一些大功率的魂导器，为了在相同时间内输出的魂力更多，魂线的半径会更宽；如果要限制魂力输出，魂线就会窄一些。”
“魂线是啥？”温蒂脱口而出，见李诗棠要答，又赶快制止道：“算了，我就随口一问，你也随便一听，不用解释。”
可李诗棠却像没听到似的把话接了下去：
“你用过投掷式爆破魂导器，我用这个来举例子好了。
“这种魂导器内部需要有一种能将魂力转化为爆破效果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我们将其称为核心法阵。我们使用魂导器，实际上就是将魂力注入到核心法阵，再将其输出的过程。
“魂线，就是把魂力输送到核心法阵的路径，将其理解为道路就可以了。能同时通过八驾马车的路一定会比只能通过三驾的路宽不是吗？这条式子也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它用了除号……”
“——打住！”温蒂给李诗棠喋喋不休的嘴里及时塞了根肉干，“好了，我知道你学了很多了，不过不用说给我听了！”
“……”李诗棠嚼了两下嘴里的肉干，接着道：“不完全是说给你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有这么一种说法，把知识对自己再次讲解一遍，会更容易记忆嘛。”
她又看了眼眉头蹙紧的温蒂，补充道：
“这是这里面比较容易理解的公式了。”
“其他的呢？”温蒂瞥了眼李诗棠本子上的中医体道。
李诗棠翻了一页，拿给她看。
温蒂的眉头跳了跳：
“这是用日月语写的文章？难为你抄这么多……”
“这是公式。”
“？”温蒂又仔细看了看上边密密麻麻的日月语字母和数字，“公式？”
“公式。”李诗棠确定道，“计算单位内稀有金属受热极限的公式。”
“我上边还配了图的，你看，球体法阵和片状法阵各有一条，因为它们形状和体积不同……”
“奶奶的！老子不看了！”温蒂闭上眼睛，把本子往李诗棠怀里塞去，“你自个儿学去吧，学好点，也算为你们老李家争光了！”
李诗棠怀里抱着本子，表情却有点失落：
“可我学不好……”
“我看你背公式背得挺顺溜啊。”
“只是死记硬背罢了。”李诗棠自嘲似的笑道，“如果真要我运用，我肯定是不行的。
“说真的，就算我上了一个月的课，我也不敢说自己知道很多了。而且这只是试授课，教的东西还是入门级的，真正进入魂导系后，还要面对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敢想。”
温蒂听得磨了磨后槽牙：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干学又学不进去，而且听你的语气，你对魂导器兴趣也不大。
“如果没兴趣，又没天赋，就算你真进了魂导系，也很难坚持下来吧。”
李诗棠没说话，她的眼睛像是被迷茫填满了。
为什么要去学魂导器，她有整整十个原因能回答，可一旦涉及到自己，她就无话可说了。
不得不承认，温蒂的话几乎全中她的靶心，没天赋、没动力、甚至连毅力也要消磨完了，自己守着这门课就像守着一尊摸不着碰不到也根本不属于自己的金像，到底什么意义？
就算坚持上课、记笔记，也完全看不到出路……李诗棠垂下了眼眸。
温蒂见她这样，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你今天也还去？”
李诗棠对此倒是态度坚决：
“去。”
温蒂用牙扯下一块肉干，边嚼边说：
“搞不懂你。”
……
下午放学，李诗棠匆匆解决掉晚饭，又跑去了魂导系大楼。
试授期的教室只有寥寥数人，空旷且寂静。李诗棠还记得第一天时这里人声鼎沸的样子，不过也是自那一天起，教室的人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人还在坚持。
而留下的人中，像她这么早就到教室的也就两三个而已。
第二十章 还要考试
她挑了常坐的位置坐下，从银镯子里拿出了笔记本和另外几本书。
这是她意识到自己悟性低下后，跑去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
史莱克学院虽然号称大陆第一学院，可目前对魂导器的研究却几乎完全照搬了对面日月帝国的模式，给一切魂导部件都标上了日月语原称，魂导概念也基本来源于日月皇家学院。就算几千年来，学院偶尔出现过几个惊才艳艳的高阶魂导师，也没法逆转这个局势。
毫不夸张地说，史莱克的魂导系已经原地踏步了近一百年。
每当李诗棠打开那几本参考书，看见作者栏里一排排的日月名称时，就感受到了科技碾压的压力。
而我连式子都看不大懂……魂导师的脑子都怎么长的……她一边腹诽，一边认命地复习起了上节课的知识。
不多时，又有不少学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比起昨天又少了两三个，但老师显然不在意这些，上课铃一响，又一节试授课开始了。
这节课的内容比起上一节又艰深了一些，学生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因此谁都没注意到，这间天花板极高的教室外，有两个人正旁听着这堂课。
旁听的人乃是一男一女，男人虎背熊腰，女人成熟干练，正是海神阁会议上坐于下首的钱多多与仙琳儿，魂导系的副院长与正院长。
“哎，又少了几个人。”钱多多挠了挠自己那头白发，“我就说嘛，一开始就讲那么复杂的东西，能有几个学生听进去？
“他们甚至还都只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
仙琳儿瞥了他一眼：
“这些知识对于一名入门魂导师来说，却都是基础中的基础。
“一名出色的魂导师，首先得是一名优秀的算学家，我觉得这是常识。”
“但对一群从未接触过魂导器的孩子们来说，还是太难了。”钱多多啧啧两声，“看他们的表情，有哪个不皱着眉头？”
“连这么一点东西都听不进去，就算让他们拿起刻刀和锻造锤，又能做出什么玩意儿？”仙琳儿摇了摇头，“天才终究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得老老实实走台阶，哪怕在我们史莱克也是如此。”
可即便说着这些话，她也不由得轻叹道：
“这次的试授期也只是一次试水，但你看，留到现在的学生也还是很多的。”
“不多，三十五个吧，不到四十。”钱多多沉声道，“最后能留下来的，不知有没有二十个。”
仙琳儿扬了扬眉：
“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说的吗？超过二十就算成功。”
“说的也是。”钱多多点点头，“待会儿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仙琳儿道，“如果想让他们留下，就得让这群学生感受到魂导系的重视才行。”
……
夜色艰深，今晚的魂导课程也讲完了。老师下了课，却让学生们先留在教室里，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宣布。
一片收拾东西的动静中，李诗棠把钢笔帽盖好，争分夺秒地给自己抄笔记抄到抽筋的手做放松运动。
今天是试授期的最后一天，这也意味着，自己可能要到三年级才能再接触到魂导器了。如果李诗棠足够勤奋，她可以用两年时间消化这一个月所得，争做起跑线第一人——可惜她不是。
现在李诗棠的脑子里，全是试授期结束后自己能睡满八个小时的美好光景。
终于能好好休息了……她舒出一口气，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一位看上去约摸四十来岁的女人大步走进了教室，她气场凌厉，只扫了一圈在座的学生，就让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晚上好，诸位。”她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朗声道，“我是魂导系的院长，仙琳儿。”
此话一出，教室的气氛就像一枚石子砸入湖面，瞬间引起了轰动。但仙琳儿却没让学生们惊呼完，掌心下压，示意他们噤声。
“能在这间教室里坚持一个月的人不多，我就直入主题吧。
“下周周末，魂导系会举行一场针对你们的考试，包括一场理论考试和三场实践考试。这次考试不会按排名淘汰，只要分数达到要求，都可以进入魂导系，成为我们的正式学生。”
又是一片哗然，但这次仙琳儿给了这群学生惊讶的时间，她身后又出现了一个彪形大汉，把考试科目、考试时间，以及其他要求都写在了黑板上。
李诗棠额角跳了跳，还在消化仙琳儿这几句信息量巨大的话。
“真能直接进入魂导系了？可为什么这么突然……而且当初来听课时，也没有任何老师提过这件事……
“如果一开始就是为了招收新生，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李诗棠突然看向了坐在前排的唐潇，想起了对方一个月前说的那番类似于下战书的话：
“我们魂导系再见吧。”
原来并不是简单的“再见”……她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她正盯着唐潇呢，却没想人家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嘴角还挂着笑。
得，甭管别人怎样，她一定提前知道了要考试的。
李诗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管魂导系为什么隐瞒考试，唐潇又是怎样提前得知这回事的，她现在要思考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考试！
——明明提前招生的机会近在眼前，为什么事到如今自己还在纠结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
——可是她周末睡大觉的愿望就此幻灭了！
——如果考上魂导系，自己的时间兴许又要被压榨了！
不过，就算李诗棠是个一贯把休息优先级无限提前的懒蛋，也没纠结太久。
因为，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把自己的努力变现的机会！
那尊一直摸不到碰不着的金像，她也终于能将其据为己有了！
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回归武魂系，三年级后再试试……机会又不止这一个……简单地想了想后路，李诗棠当机立断，下课就去报名。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仙琳儿一宣布解散，就有一堆人跑了上去，围着这位魂导系院长咨询各种相关事项，一个两个热情高涨得很。
……你们平日上课可没这么热情啊！李诗棠也跟着想了想，觉得实在没啥可问的，只好把黑板上各项考试的时间和注意事项抄了下来，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了。
殊不知，有人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出魂导系。
……
“我看看，呃，理论考试，选择题十道、填空题五道、绘图题两道，还有三道大应用题……
“考试时间则是两小时……”
言希努力辨认着李诗棠本子上的笔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看起来时间还挺充裕的，我是说，看上去。”
同桌的叶晨也凑过去，难得没挖苦：
“我看未必，题量越少，说明难度越高。
“看看这家伙满本子的天书，我觉得魂导系那边没必要在难度上吝啬。”
温蒂翘着椅子腿，嘴里还在嚼肉干：
“之后就是一系列实践考试，魂导器组装、稀有金属辨认、实战考核……？
“你上过手吗？他们就让你来这个？”她看向隔壁的李诗棠道。
李诗棠语气有点幽怨：
“没有。
“不过这几晚过去的话，兴许可以碰到。”
“什么说法？”
“会有参观拆分魂导器和辨认稀有金属的环节。”李诗棠解释道，“我想大概也会有试用魂导器的桥段吧。”
“可实战要怎么考？”习惯串班的何璐站在一旁，“如果真要实战，使用武魂就是无法避免的。”
“拼到最后，看的还是修为和武魂吧。”
“没问题！”李诗棠居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已经听老师说过了，我们这四十个人里，就没几个二环的。
“不仅如此，兽武魂的也没几个。”
而她现在的修为是十九级，可以说是二环以下的最高修为！就算真要用魂导器和武魂战斗，她还有两大自创魂技傍身，一点儿也不虚。
目前为止，李诗棠已经拿下了新生冠军，也和山贼团真枪实刀地拼过命，再也不会像刚入学时不敢动手那么畏畏缩缩了。
如果说自己还有什么明显的劣势，就只有缺乏攻击手段这一条了——可魂导系的实战考核，魂导器几乎是刚需，就算校方不提供，她还有诸葛神弩！
可以说，四项考试中，只有最后的实战考核，李诗棠反而是信心满满。
她从言希那里拿回了笔记本，把自己借来的参考书都摊在了桌面上。
“距离魂导系考核还有一周，我得抓紧时间复习了……
“赢了就去魂导系，输了就回去睡大觉！”
李诗棠气宇轩昂地想到。
第二十一章 考的不会，蒙也不对
正值七月，天空一片明净，阳光一片灿烂，气温一片炎热，尽管考场里有降温装置，李诗棠背上还是渗出了大片汗渍。
不过这些汗水并非来自高温的天气，而是凉透的心底。
李诗棠眼神恍惚，手指发颤，她已经和试卷大眼瞪小眼很久了。
那些组成题目的语句她分明都懂，可解题的方法她却死活想不出来。脑子里的一条条公式变成了一把把不同的武器，她翻找着不同的武器，却找不到击破敌人的那一把——或许是她的思路不对；或许最佳的公式已经被她忘在了哪个角落；又或许她对所有公式都只是死记硬背，完全不懂得应用——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只能对这三道大应用题彻底投降。
——可整张试卷一共就这三道应用题！占了三分之一的卷面分！
——她难道要把这些题全空了？把这三十多分彻底抛弃？
危急关头，李诗棠不去思考到底怎么解题，反倒想起了别的事情：
“完全放弃这三道大题，我还有六十多分的余地……
“而这六十分里，不管是选择题、填空题、绘图题，我都没有全对的把握……
“现在只能把会做的题和能拿的分都攥在自己手里，保证全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没错，就像以前考试那样，纠结不会做的大题完全是浪费时间，不如把思路和公式一股脑扔上去，说不定还能搏点老师的同情分……
“总之得把试卷填满……分数另说……”
李诗棠盯着那张被印出几点汗水印子的试卷，慌乱的心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不会去看别人反应如何，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已足够。
“——考试时间到，收卷。”
听见老师的声音，所有学生立刻放下了笔，不敢再动卷子了。
在史莱克学院，只要有一点疑似作弊的痕迹，都会遭到老师甚至校方的严查。更别说真的在考核中作弊了，史莱克容得下各种怪胎师生，但绝不容许弄虚作假的人留在校内，一经发现，就会将那人逐出学校。
李诗棠合上笔帽，看着自己那张写满了的试卷被老师收走。
理论考试是第一科考试，而她多半已经在魂导系的试卷前落败了。
出师不利啊……她叹了口气，想到接下来的三科实践考试，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理论考试已经挂了，那之后的考试，绝对不能再有失误了。
虽然总说一些“考不上就回去睡大觉”之类的丧气话，但说归说、做归做，李诗棠绝不会被一科考试影响太多。
距离下一科“魂导器组装”考试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离开考场，争分夺秒地复习去了。
……
中午，史莱克一年级食堂。
“听你这么说，这是已经挂科了？”
一张四人桌上，李诗棠、温蒂、何璐、言希四人面对面而坐，各自享用着自己的午餐，顺便就李诗棠上午的考试经历进行讨论分析。那句不太乐观的猜测，自然是来自于温蒂嘴里。
李诗棠一捶桌子：“只是理论考试而已！
“之后的那两科实践考试，我自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
“只要实战考核把分拉回来就好了！”
何璐含笑问道：“糖糖这次对实战很有自信呢。”
言希也有点狐疑：“我也这么觉得，这不太像诗棠你平常的样子啊。”
李诗棠毫无仪态地嚼着嘴里的炒饭：
“我的信心来源于使用过实战考核的魂导器。”
“感觉如何？”何璐托着腮问道，不得不说，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李诗棠把食物咽了下去：“手感超棒！”
是的，那架用于考核的袖里炮，是李诗棠迄今为止接触到的，最符合枪炮定义的魂导器了。不同于大体上还是传统暗器的诸葛神弩，魂导系为考核提供的袖里炮，是完全由魂力催动进行攻击的标准远程魂导器，其炮管口径达十五毫米，伤害不太够看，射程却有五十米、甚至更远，正符合李诗棠的瞄准范围。
而她在那魂导系提供试用期的一周间，几乎所有在室内靶场的人都曾目睹过，每晚九点到十一点，一个长相贵气的小姑娘用着袖里炮，把速度最低档到最高档的飞靶试了个遍。
远程魂导器可以靠魂力锁定目标，这没错，但经过改造、连一级魂导器都算不上的袖里炮却没有这个功能，也就是说，李诗棠是靠自己的视力、自己的准度锁定目标的！
一发接一发，一炮接一炮，最高速度下接近连续出现的飞靶群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在她手中的袖里炮前，都被击落了大半！
也许只有这群旁观的魂导系弟子能注意到那恐怖的精确度——要不是她的袖里炮没有破坏性，恐怕魂导系一晚上得坏五十多个飞靶！
那个身姿，那些被击落的飞靶，深深烙印在了每个见到这一幕的人们的脑海里，甚至已经上了某些人的特别关注名单。
可李诗棠看不到这些，她只知道自从赖在靶场里练习后，自己的准头又提升了一大截，现在哪怕目标是个一瞬即逝的影子，她也有自信能射中了。
温蒂有句话说的很对，要想坚持一样东西，一是要天赋，二是要兴趣，李诗棠对上魂导器理论时一样都没有，可对它们的运用——特别是远程魂导器上——几乎得心应手，这便是天赋与兴趣相加的结果了。
就连那两科实践考核，她也自信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理论考核的滑铁卢已经被李诗棠暂且抛到了脑后，她决心用其他三科的成绩来挽回理论考核的失败了。
而三科里最重要的科目，还是实战考核。
魂导系的选拔考核共有四科，但四个科目的权重并非平等。其中，理论考试的成绩是卷面分数的百分之六十；魂导器组装、稀有金属辨认这两科还是一百分制；可最后的实战考核却有一百四十分，四科满分加起来还是四百分。
理论考试的分数无疑是比较吃亏的，这也是李诗棠敢自断一腿的原因。可接下来占大头的实战考核，她必须要拿下，不然就没什么“三带一”战术可谈了。
“这样啊。”何璐的话将李诗棠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那我就先预祝糖糖你考试顺利了。”
她举起了手边的一碗清汤。
“武运昌隆！”
言希举起自己的果汁，用江湖中人的口吻道。她似乎想用这个词很久了，因此说得异常响亮，让角落里一直关注这边的叶晨都不由得侧目。
“——碾碎他们！”
温蒂手边没有饮品，就从琥珀坠子里取出来自己的水壶，也跟着举了起来。
李诗棠也被这股气氛所传染，激动地拿起了手边的冰淇淋：
“我会加油的！”
清汤、果汁、装满温开水的水壶，以及顶上镶嵌着草莓的冰淇淋，在半空中碰到了一起。
当！
考场的大钟回音缭绕，标志着集合时间已经结束，所有来参加考核的准魂导系弟子都集合在了位于地下的大场地里，等待实战考试的开始。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林立着几栋矮楼，地形凹凸不平的室内训练场，要不是边界还是高墙，还真有几分废墟的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前面三科考试，直到考生们来到室内训练场集合前，实战考核的具体要求都还是不明不白的，但在看到这个巨型模拟场地后，李诗棠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魂导系副院长钱多多站在一旁的高台上，大声道：
“在考试前，还要正式来给你们讲一下本次实战考核的题目与规则。
“本次考试的题目是：生存实战。
“本次考试不允许使用武魂与魂技，只能使用我们下发的魂导器。
“你们四十二个人将被蒙上眼睛带到这片模拟场地的各个角落，在考试开始后，用你们手中的魂导器淘汰除自己以外的全部人，直到场上只剩一个人时，考核结束。
“你们主要的得分方式有两项，一是‘存活’时间越长，最后得分越高，这是基础分，以一百分封顶；二则是淘汰其他人，淘汰得越多，加分越多，以四十分封顶。
“淘汰方式就是用你们手中的魂导器攻击对手，但攻击是有讲究的。这次考试发给你们的袖里炮只能发射颜料弹，没有破坏性，但会留下痕迹。如果是头部、心脏处的要害受到攻击，那么该考生即刻淘汰，考试结束前不得再行动，否则将被取消成绩；如果是其他的非要害部位，则击中三次后被淘汰。
“规则就是如此。现在离考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师。”一只手举了起来，但声音并不响亮，“请问要淘汰多少个人，才能拿到四十分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了提问者，钱多多更是诧异地看了眼提问的李诗棠：
“评分标准是老师们内部决定的，视具体情况而定。不过，一般而言……当然是越多越好。”
“谢谢老师。”李诗棠放下手，眼眸低垂，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个唇边有颗小痣的男生也举起了手，他的声音响亮了不少：
“老师，‘存活时间’的长短也是视整场考核的时间来定吗？”
这个问题可就关键了，关系到许多对实战能力没有自信的器魂师学生的战术调整——万一他们淘汰不了别人，至少还能靠存活时间拿分。
“哦，这个啊，”钱多多挠了挠胡茬，“你问的不错，存活时间的分数也会随具体的考核时间上下浮动，太早就被淘汰掉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嘛……只要能撑过一分钟，六十分都是会有的。”
撑够一分钟就至少有六十分？考生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整座考场的气氛就跟活起来了似的。
钱多多见状，诡秘地笑了笑，抛下一句“你们还有一点准备时间”就离开了。
“同学们，”刚刚提问的，唇边有颗痣的男生突然站了出来，“听完副院长那一段话，难道你们就没什么想法吗？”
“我们是有能让所有人都合格的方法的！”
第二十二章 枪神（上）
这个男生样貌端正俊朗，声音又慷慨激昂，他的话语很具有煽动性，可又不乏合理性。
的确……只要前一分钟不交火，没有任何人淘汰，那所有人至少都能捞到六十分……李诗棠顺着他的话想了下去。
魂导系考核没有淘汰制，只要达到分数要求就会招收，在场四十几人全部晋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这也只是延缓之计，因为生存时长的分数是根据总考核时长来的，而总考核时长则取决于最后一人的存活时间。如果最后两人的决斗拖得足够长，那么一分钟后，六十分后的给分梯度就会拉得很长，起码不会像前一分钟那样以秒来计分了。
反过来说，如果要把大多数人的生存分数拉高，也不是没有方法。
——在一分钟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淘汰掉其他人，最后一人的生存时长与一分钟的相差越小，分数梯度就越明显，相对的，一些存活时长不长、但淘汰靠后的人分数也会相应提高。
但这样的话，分差就拉不开了……李诗棠无声自语道。
不管别人怎么想，但对她这种打算靠实战考核抢分的人来说，如果这一科的分数梯度不拉开，她的得分也会相应减少，甚至会影响到她的总分。
当然了，她还有一条路能走：就是成为活到最后的人。
这样，她的生存时长就必定为满分，在她之前被淘汰掉的人的生存分，都要以她的时长为标准来赋分。
但她能站到最后吗？
就在李诗棠自问自答时，那个男生的倡议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毕竟大家都想以稳妥的手段拿到保底分数，至于一分钟后，大家该混战还是混战，这是两码事。
当相应的人越来越多，超过考生的一半时，这条倡议就已成为全体考生的潜规则了。无论是谁，在前一分钟里先动手的话，肯定会遭到集火。在武魂与魂技被禁止的条件下，几乎没人能确保自己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
李诗棠没去表示异议，不代表她就对这些人的协议百分百信任了，如果状况允许，收益大于风险，她也不介意做第一个开火的“恶人”。
“李小姐。”
唐潇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你也打算加入他们的协议吗？”
李诗棠看向这个绑着马尾的姑娘，却道：“你那次想下的战书，其实是这个？”
她还记着唐潇一个月前的那番话。
唐潇叹了口气：“李小姐，你的家教难道没告诉你，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吗？”
“我没打算回答你的问题。”
“可我却想回答你的呢。”唐潇笑了笑，对李诗棠的冷淡并不在意，“我和你们差不多，并不知道这次考试的内容，仅仅只是想和你再比一次罢了。”
李诗棠却晓得她的言外之意：“你早就知道魂导系会有提前招生的考核。”
“咨询老师的确很重要。不过，比起这个……”唐潇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
李诗棠跟着她抬起头，才发现前边围在一起讨论的学生们此刻竟都将头转了过来，盯着自己，那些视线叫人不寒而栗。而在这群人的中间，那个嘴边有颗痣的俊朗少年也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她。
他们的重点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自己？李诗棠还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就见得那俊朗少年补了一句：
“李诗棠同学在这方面的实力很强嘛，如果你也认可我们的共识的话，大家的生存率都能提高了。”
完了。
李诗棠想道，考核还没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被集火了。
在公用训练场练习的后果就是，除了她自己之外，还会有一大堆人知道自己的精准度日渐提升了。在这种考试里，被列为首要攻击目标也说得过去。
如果她有压倒性的实力——哪怕只是允许她使用魂技，她都有底气拒绝这类似逼宫的要求。可现在，她相信自己单枪难匹围殴。
李诗棠眨了两下眼睛，突然露出了笑容。
她的长相本就比较可爱，笑容更是称得上甜美，大多数人看了便会眉头舒缓，但唐潇和俊朗少年看得反而起了戒备心。
“我也很赞同你的提议，”李诗棠用甜得似乎能挤出蜜的声音道，“大家一起加油吧！”
……
不多时，考生们便被监考老师牵引着走向了考场的各处。
李诗棠也在此列中，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黑布，并不能借此机会观察周围的地形和其他考生的所在。
在前往出生点的路上，李诗棠不断地试验着右手上袖里炮对自己魂力的反应，有如一位调试新机弩的工匠。她能感觉到袖里炮内部，连接魂力与核心法阵的魂线不断亮起又熄灭，直到李诗棠觉得足够顺畅了才停下。
牵着李诗棠走的那位监考老师感知到了奇异的魂力流动，但并未加以阻止，默许了她调试武器的行为。
终于，李诗棠停了下来，并在监考老师的许可下摘掉了眼前的黑布。
从摘下黑布的这一刻起，生存战正式开始了。
映入眼前的是三面破败不堪的墙体，最矮的半人高，最高的也不过就比她高一些，放眼望去，周围都是高低不平的小土坡和只能勉强掩藏身躯的矮墙。就在李诗棠观察时，她已经瞥到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前方的一处墙体后一闪而过，飞快意识到自己也会成为活靶子，连忙贴近墙体蹲下，缩了起来。
这个过程里，她时刻注意着没有遮挡的方向，那边没有什么明显的掩体，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但敌人的子弹却随时会打过来。
因为这个方向，竖立着一栋高楼。它足有两层，结构完整，身子不歪不倚，是整个考场最瞩目的高塔。想也知道，只要占据了那里，纵观整个考场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种考试里，取得制高点无比重要，可终究不是必须。
因为相对的，占领高楼的风险也极大……李诗棠缩在墙角，一边默数秒数，一边做着打算。
她还记得考生们的“一分钟和平协议”，虽然不抱太大期望，但有时间让她思考也是好的。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一分钟还没到，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开枪声或是谁跑动的声音，看来就算拟定了所谓的“协议”，这群人也不会完全信任彼此。李诗棠完全能想象这种露一个小头出来都可能会中枪的场面。
但她还是冒险往矮墙缺口看了一眼，之前看到的毛茸茸的脑袋已经不见了，那个同学应该也躲藏起来了，那边的掩体只有两堵漏风的墙，除此之外就是散落在远处的破箱子，还有稀稀拉拉的几栋破楼，但高度都不及李诗棠眼前的这栋高。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秒……李诗棠扣着右手手腕，金色的睫毛突然轻颤了两下。
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些事情。
下一刻，她的耳边突然炸起了一声炮响！
砰！
一分钟还没到，可已经有人动手了！
同一时刻，两个身影从矮墙两端闪出，冰冷的炮口对准了李诗棠！
砰！砰！
两声炮响相继响起，可枪响过后，其中一个偷袭者却倒下了！
因为在他们钻出来的那个瞬间，李诗棠就已对准那个人的额头开了一炮！
袖里炮发射的颜料弹没有伤害，可弹速却毫不逊色，几乎立刻就在目标点炸开了一朵红色的痕迹，李诗棠缩起身体往中弹者的方向滚去，躲开另一人的子弹，起身的瞬间再度举起了袖里炮，对准了另一个错愕的偷袭者。
砰！
三声炮响后，矮墙里只剩下了一个矗立的身影。
——“矗立”只是形容词，现在的李诗棠是断不可能站起来的。她半蹲在地上，保持着开炮后的姿势，炮口还对着倒在地上的偷袭者。
偷袭者是一男一女，从他们偷摸绕到矮墙后面时，李诗棠就已察觉到了。她的耳力并不出众，可这片场地却是以沙地为主，鞋子踩在沙子上的声音就算再轻，她也能察觉到一点端倪，接下来就全靠危机意识和准头了。对现在的李诗棠来说，锁定一个残影的头部，将蓄力已久的炮弹发射出去，并非难事。
她从没信过那所谓的“一分钟协议”，却没想到他们会连一分钟都等不到就动手，更没想到会有两个人这么大胆，抛弃掩体也要偷袭自己。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上空传来了监考老师的声音：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四十人。”
——最开始的那一枪竟然没击中人？！李诗棠脑内顿时如遭重锤，思考停滞了一秒。
此时此刻，一个更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
如果那打破平静的第一枪不是为了淘汰别人，而是通知什么的信号呢？
如果是……通知集火开始的信号？
尽管开局就已淘汰掉了两个人，李诗棠却没能生出任何庆幸的心情。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没有墙体遮挡的方向。那里有一栋结构完整、造型笔直的两层小楼。
而现在，那栋小楼的窗口处，属于魂导器的冰冷光芒一闪而过。
就好像有人在楼上瞄准了自己。
第二十三章 枪神（中上）
魂导系地下模拟场地，观战高台。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给出承诺。”仙琳儿眉头微皱，“你代表的是全魂导系教师，不管是什么离谱的话，只要说了就要做到。
“你随口胡诌出一个规定，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能否兑现的问题？”
“哎呀，我也是为了让实战考核的分数不那么难看……”钱多多装傻充楞，“不过还没到一分钟，就有学生淘汰了。
“看来他们也没有那么闷葫芦嘛。”
“四声炮响，只有三声是在同一个地方，淘汰的却是两人……”仙琳儿声音渐低，“看来是有个技艺精湛的猎人快速解决掉了两个目标。”
钱多多被数落了一顿，似乎想挽回颜面：“这段时间里在靶场就练出熟练度的人不多，也就那么几个……”
“就算是惯于开炮的好手，也未必是最后的胜者。”仙琳儿摇了摇头，“再看下去吧。”
……
模拟场地中央。
李诗棠应激性地往旁边一躲，等了两秒，却没听到任何开炮的声音。
她不敢妄动，扫了一圈小楼附近，四周依然安静，刚刚的偷袭似乎只是错觉。
李诗棠瞥了眼倒地的两人，突然想到些什么，心中随便倒数了五个数。
五、四、三、二、一……
砰！
又是一声炮响远远地响起，但这次却有无数声大大小小的炮声接连响应，顷刻间安静的场地化为了炮声交集的战场，仅李诗棠的视野里，就有不少人站起来，开了一炮后又趴回掩体，也不知射没射中，反正老师没宣布有人淘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但却没有人接近她这边了，李诗棠则迅速理解了当前情况，身子比脑子更快地再次躲进了墙里。
如果说第一声炮响是指使人来偷袭自己，那么这第五声炮响就是一分钟后“和平协议”彻底结束的象征。现在生存战正式打响，就算李诗棠这边还没遭到集火，她也必须考虑转移的问题了。
不仅是因为战斗中固守掩体里会遭到强攻，在那些想偷袭她的人眼里，她的位置也早就暴露了，总之，越早转移越安全。
可放眼附近，唯一比较坚固的据点就是那栋二层小楼，但炮声响起没几秒，里头已经冲进去了不少人，估计正在火并。
与此相对的，周围的炮响却没减少多少，她要想闯进小楼，得先穿过那片袖里炮的弹雨。
好消息是，袖里炮无法连发，每次使用都要蓄力，蓄力时间至少有一秒，再加上他们互相躲弹的动作，空隙就更长了。
不过两秒钟，李诗棠的脑子里已略过了很多想法，她伸长脖子再次观察了一溜四周，确认此时在小楼外对拼的只剩两个缩在掩体里不肯动的人了，悄悄举起了自己的袖里炮，对准了其中一方。
这里要提一下李诗棠的位置了，她所处的这面破墙与小楼的距离不短，大概有三十米，那两个对射的人则各自背靠一堆箱子与矮坡形成的掩体，虽然李诗棠夹在他们中间，纵览整个小战局，但无法直接射击掩体后的人。
不过她也压根没想过直接射击对方就是了。
砰！
又是一枚颜料弹划过自己脑袋上空，位于左边掩体的男生马上探出头，刚要给对面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头来上一炮，耳边却兀地又炸起了一声！
砰！
但袖里炮怎么能连发呢？！那男生吃了一惊，还没分清状况，头就已经反射性地缩了回去。
如果他没有适应战斗的节奏，如果他没条件反射性地缩头，他就能瞥见一道正朝自己狂奔而来的金色影子。
那正是用魂力提速，全力冲刺的李诗棠！
她那一炮恰好打断了对枪双方本已陷入僵局的平衡，虽没有命中，却仍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在逼近那缩回头的男生前，李诗棠忽地压低了身子，一面提防对面的炮火，一面举起了右手的袖里炮，瞄准了那男生暴露出来的太阳穴。
下一秒，烟气未散的炮口光芒大亮，又是一枚颜料弹出膛，直中靶心！
魂导器的轰鸣声中，这个男生斜斜地倒在了掩体后面，与此同时，李诗棠也一个滑步冲进了这个由箱子组成的简易掩体，正正好好停在了这男生的前方。
这处掩体就此易主了。
空中的宣布声再次响起：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三十七人。”
就在刚才李诗棠还缩在墙里的时候，也已经有两人淘汰了，算上李诗棠刚干掉的一个，存活人数已跌破四十人大关。
还没完，暂时获得安全的李诗棠紧盯着前方，到达矮楼还有二十来米，这段距离却再没有任何掩体，还可能在进门前就遭受一系列射击——想坐收渔翁之利的绝不止她一个；不仅如此，矮楼还是这附近考生的争抢热点，进了楼以后，战斗只会多不会少。
在只许使用魂导器进攻的考试中，魂力就是弹药，如果李诗棠能用棒棒糖补充魂力，那么她绝不会犹豫，可现在的情况是，她得省着点用，因为还有部分魂力要用来提升速度，不然她可不能做到每次都突袭成功。
还有一点，混战中获胜的可能性不大……要想拿下矮楼，就只能逐个击破……李诗棠在原地平息了一会儿呼吸，突然在一声炮响后抬起右臂，又是一枚颜料弹往远处飞去，正好击中了一个想冲进矮楼的考生的头部。那考生刚被一枚炮弹逼得侧身闪了闪，谁知那一瞬间的迟滞却被李诗棠预见到了，半只脚甚至还没踏进去，就那么中道崩殂，倒在了矮楼前。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三十五人。”监考老师空灵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考场。
这就是我担心的情况……李诗棠一炮得手，反而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减员还不明显，炮火尚且密集的情况，想要孤身一人冲进矮楼里还是太冒险了。更何况，矮楼内可能还全是人，说不定自己进去还会收获一句“这里满员了”！
待在这里收点人头，等外头和里面打得差不多了再进去看看……最重要的是要保命……李诗棠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气息一松，打算先观察局势。
然而下一秒，魂导器的炮声却自她头顶炸响！
砰！
李诗棠想也不想，立刻向前扑倒！
她的头顶紧跟着掠过一阵急风，两条腿中间的沙地溅起了一滩碧绿的痕迹。
这是袖里炮的颜料弹！
她甚至不用抬头确认，就知道有人正在矮楼上瞄准自己！
……
二层矮楼上。
“啧，怎么躲得那么快！”
嘴角有颗小痣的俊朗少年气愤地瞪着下方狼狈躲开的李诗棠，准心跟着移动，正要再次开炮，却被一边的唐潇按住了。
“秦烨，该收手了。”唐潇语气镇静道，“我们已经暴露了。”
秦烨挥开了她的手，眼睛仍紧紧盯着下方逃窜的金发女孩：“看看，都是因为你，她逃跑了！
“当初说好一起对付她，现在你想反悔？”
唐潇看着秦烨的炮口对准自己，神色镇定：“我只是在建议你趁早转移。
“不超过一分钟，李诗棠就会踏进这栋楼了。”
秦烨俊朗的外表略有些扭曲：“然后呢？你想说如果我不跑的话，就会后悔当时没能及时干掉她？
“但那都是因为你的阻挠！刚刚我明明还有机会再补上一炮！”
“袖里炮有至少一秒的装填时间。”唐潇平静道，“你觉得对一个魂师来说，一秒钟能跑多远？”
“李诗棠能躲掉第一炮，就说明第二炮对她已经没用了，之前的袭击同样没起作用不是吗？我们该换计划了。”
“是啊……”秦烨心一横，“那就让她上来好了！毕竟这里现在可全是人！——等等，你去哪？”
唐潇已经一只脚踏上了矮楼的窗台：“如果你自信自己就能干掉她，那也用不着我上场了。
“我去赚点额外分，回见。”
她丝毫不顾忌秦烨的袖里炮会对自己击发，也不怕空中的自己会成为活靶，身法轻盈地从楼上跳了下去。
“切……疯女人……”秦烨表情复杂地目送唐潇离开，没再说什么。
对他来说，这里的“疯女人”不止一个。
李诗棠，秦烨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子矮小却气势凛然的身影，一阵心悸。
正如前言所说，李诗棠在靶场里的出格表现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就有这个秦烨。他背后的家族对魂导器颇有研究，和其他人的魂导器起点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因此从进入魂导系开始，他确信自己一定会成为魁首。
可这些想法都像那些飞靶一样被李诗棠的袖里炮击落了。
明明第一天的时候，她连开炮都会脚步踉跄，可第二天她就能射中移动飞靶了！而且并不是随意的乱射，是精度极高的点射！
仅仅短短的一周，李诗棠就好像否定了他十二年来的所有努力！
他是不愿意针对一个女孩子的，但他必须在这场考核里拔得头筹，这样才能得到最优秀的魂导师的青睐，才能作为魂导师出人头地。
在普遍推崇魂师的斗罗三国，这是他唯一能跻身顶尖之列的方法了。
“新生冠军是吧……”
秦烨抚了抚手上的袖里炮，咬紧了下唇：
“让我看看你到底几斤几两……！”
第二十四章 枪神（中下）
面对来自头顶的突然袭击，李诗棠的第一反应是：“跑”。
但跑去哪里，是个问题。
是远离那栋矮楼，跑去别的区域？还是试着强行突破楼外的弹雨，闯进楼里去？
哪个收益更高，风险更小？
纵然脑内思绪乱成一团，做出决定也只需一瞬间，李诗棠放缓脚步，再次往前卧倒了。
不过这一次，她扯过一个箱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娇小的体型此刻发挥了作用，被当做掩体弃置的木箱转眼成为了移动的掩体，李诗棠缩在箱子里，借由木箱的缝隙观察外界，同时向前方缓缓移动着。
她的目标，是一个距此不远，且时刻盯紧矮楼门口坐享渔翁之利的考生。此时那位考生还在环顾四周，不知道刚刚的猎物是被谁抢了去，全然没察觉到一个诡异的箱子正慢慢逼近她身后。
当然，那位考生没察觉到，自有人看到了这个移动的箱子，他们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猜测里面是什么——特殊的监考魂导器？某位奇怪的监考老师？还是某个浑水摸鱼的考生？如果是考生，他们能不能打破木箱，击中里面的目标？
只要三发！三发颜料弹就能淘汰掉一个考生了！这家伙移速这么慢，不就是活靶子吗！
然而，当有人真将枪口对准爬行的箱子时，他也成为了另一人眼中的目标，一声炮响后，这人背部中了一发颜料弹，连忙缩回掩体，不敢再贸然出手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诗棠那样一发淘汰对方的，也正因如此，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能命中目标的机会。用一个内容物未知的箱子换一个近在眼前的、暴露射击空窗期的考生，显然是不划算的。
综上所述，在箱子里猥琐前进的李诗棠意外还算顺利地抵达了目标的后方。
此时的目标，那位有着茶色头发的少女却丝毫没注意到背后多出的诡异木箱，更别说从木箱底下伸出的炮管了。
下一瞬间，李诗棠一把掀掉箱子，直起身子，袖里炮对准了少女！
她起身的动静很大，足以让少女回过头来，但为时已晚，即便她及时转过头，眼里也只剩下了黑洞洞的炮口！
砰！近在咫尺的袖里炮射出了颜料弹，糊到了这个少女的脸上。换做是真的魂力炮弹，恐怕那张脸的下场跟被打碎的西瓜没什么区别了。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李诗棠暴露的那一刻，她的身后同样响起了一声炮响！
李诗棠当即往前扑倒，那发颜料弹堪堪擦过她的头顶飞过，最终射到了茶色头发少女的胸前，可李诗棠的发顶还是沾上了一点颜料，换做实弹，她的头盖骨怕是已被掀飞了。
空中的监考老师眉头都纠结到了一起，最终还是决定将此当做一次负伤而非致命伤来处理。
可还没等这位老师宣判，又是一发炮弹从矮楼顶层射出，正中那位“黄雀”同学暴露出来的脑袋。正是秦烨的手笔。
黄雀捕螳螂，可千万不能忘了背后还有拿着网兜的捕雀人。
监考老师的宣布声响起：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三十人。”
只剩三十人了？在行动时全神贯注的李诗棠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是何时被淘汰的，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楼顶的秦烨身上，刚刚那一发炮弹的精确命中，让她的危机感更重了。
只要秦烨还在楼上，她的安危就被人拿捏在手里，过强的危机意识令她放弃了更稳妥的转移，选择直接往矮楼突进。即使她已经中了一发颜料弹。
茶色头发少女的掩体，就是她的第一处据点。这里是矮楼门前的一处狙击点，距离矮楼也比较近，最重要是，还能窥见矮楼门内的状况：
半敞开的门后有两三个走动的身影，显然是守门的考生——可矮楼楼顶分明还有一位狙击手，看来他们是一伙的了。
尽管生存战鼓励各自为战，但依然会有人选择临时结盟，再加上这场考核的计分规则就是为了决出一位最后的“冠军”，给未来的“冠军”站队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只要那位“冠军”承诺，在将敌人都排除掉后，确保队友们的生存时间与自己相差无几就行……这群人守在门口，甚至能截断几个想进楼的人……李诗棠谨慎观察着，脑中飞快闪过了几条对策。
她低下头，看了眼被自己击晕的少女，心里默默地说了声抱歉。
当把守矮楼门口的那几位学生还在为秦烨能击中那么远的目标而震惊时，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位钻出掩体射击的少女，她的反应似乎比较迟钝，大半个身子都出来了，袖里炮却还没举起来。
这几个看门的学生可都精得很，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袖里炮齐齐射出，几枚颜料弹便往少女那边冲了过去，可那少女似乎也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就那么立在原地，中了好几发颜色不同的颜料弹。但就在颜料弹发射后的那一瞬，少女的身下却现出了两个炮口，分别对准了两个门后已暴露了自身位置的学生！
两端的炮响几乎同时响起，可最后倒下的，却是矮楼里的人！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二十八人。”
传遍全场的广播声中，最后剩下的一位看门人手忙脚乱地把门给关上了。最后时分，他颇为畏惧地往中弹的少女那边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已经昏迷了！自己这边的三发颜料弹都没打到她的要害部位，反倒是她的脸上早就有一滩血红的痕迹！
刚刚朝自己这边开炮的人，竟然在拿淘汰的考生当掩体！
混账！一直关注着楼下战况的秦烨也骂了一句，他也目睹了李诗棠在用昏迷的考生当掩体的行径，而且在那考生身躯的掩护下，他也无法从楼上狙击李诗棠了！
这是场生存战，被淘汰的考生都会被视为“亡者”，也就是说，李诗棠现在在用“亡者”的身躯当盾牌！
无耻！卑鄙！不要脸！
但更让秦烨气愤的是，考核规则并没有提到类似的做法是违规，也就是说，只要李诗棠想，她可以一直顶着已淘汰的考生前进！
对不起……事后一定给你补偿……此时此刻，钻到昏迷少女怀中，顶着人家下巴观察外界情况的李诗棠不那么心安理得地想道。
除了把人家的身体当掩体使，她还拆下了少女的袖里炮，装在自己的左手。左右两炮同时射击的后座力不小，精度也会随之下降，可她现在有少女的身子当缓冲垫，再加上突袭打了个人家措手不及，这才能命中对面的两个目标。
当然，这法子也是有风险的，背上少女的重量让李诗棠几乎无法移动，只能守在原地，最忌惮的就是背后的偷袭。她用这法子先后干掉了两个人，更加警惕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如果对方一直固守，就只能寄希望于我被外边的其他人干掉……不然他们连开个门都很难……李诗棠一点点放下身上的女孩，重新缩回了掩体里。背着人也是要消耗体力的，除此之外，她还得防一手绕后偷袭的人。
等一等，再等一等，反正主动权已经易位了。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急。
……
“秦烨！现在怎么办？”唯一幸存的守门人焦急报告道，“我才开了个门缝，那个李诗棠的炮弹就飞过来了！我连射击的机会都没有！”
矮楼里的考生都围成了一圈，算上秦烨一共有八个，在只有四十多个人的考场上也算个有分量的团队了，但这个团队现在却被区区一个人逼得只能守在楼内，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要是这一队最后都干不过李诗棠一个，那就更屈辱了。
“她现在守在掩体里不肯动，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秦烨甚至没回头，时刻盯着李诗棠的动向，“当然是把她逼出来，好让我能射中她！我们这么多人，分两个出去偷袭……”他皱了皱眉，“不对，分三个、不，四个出去，两面包夹她！看她往哪里跑！”
“可门被堵住了……”
“不是还有窗子吗？”秦烨回过头不耐烦道，“你们从窗子钻出去，记得要间隔开炮，别给她留开炮的空档！”
……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二十六人。”
“淘汰三人，考场剩余二十三人。”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二十二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考场存活的人数越来越少，借少女身躯掩护自己，盯紧矮楼的李诗棠也感到了些许不耐烦。矮楼内一直没动静，附近也没有任何人靠近了，她甚至开始觉得，也许从遭到狙击的那一刻起，她就该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孤身对抗未知数量的集群，还是太冒险了。
可如果现在跑出掩体，就得同时面对矮楼和外界两个方向的敌人，谁敢在这种场合下撒开双腿乱跑？
李诗棠嘀咕着，突然眯起了眼睛。
她看到在矮楼的侧后方，有四个人从一楼的窗口跳了出来，在可能架满了炮口的战场上，他们却只是象征性地弓了弓背，就撒开蹄子分成两拨跑了。但看他们行动的轨迹，很明显是往自己这边过来的，只是绕了一小圈而已。
“？”尽管不太能理解他们的行动，李诗棠还是提前往两条手臂的袖里炮里注入了魂力。
第二十五章 枪神（下）
那四位被差遣来围攻李诗棠的学生，从考核一开始就跟着秦烨夺下矮楼了，他们一直守在楼里面，其实对外面的战况并不熟悉，更没什么经验。见矮楼周围的掩体群没人，他们竟然也大大咧咧地往外冲去，全然不知远处已经有多少架炮口对准了自己。
李诗棠的炮口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她只对准了其中一侧，因为另一侧的“黄雀”更多，她并不是很担心。
被她选为目标的两人防护意识还算不错，见距离差不多了就钻进附近一处塌陷进去的土沟里去了，应该是伺机而动，或者他们计划好了让另一侧的人先开炮吸引李诗棠注意力，再由这一侧的两人击杀目标。
想法很不错，可惜应该再隐蔽一点……李诗棠早就把注意力都放到土沟上了，时不时还瞄两眼另一侧早就暴露完全的那两人。她已经又钻到昏迷女生的怀里去了，脑袋顶着人家下巴，只有两只眼睛露在木箱上方，这个状态的她虽然没法利落转身，但有女生的身体提供防御，所以也不怕偷袭。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十九人。”
这句宣判像是一个信号，一声炮响紧随其后，在李诗棠背后炸开！
身后炮声接连而起，似乎越来越近，但李诗棠却没有动，她只是紧盯着土沟那边，眼睛一眨不眨。
她知道对方会比她先动！
果不其然，土沟里伸出来半个脑袋的残影，旁边架起了金属反光的袖里炮——他似乎是想开炮的，而开炮当然要伸出脑袋，这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但在看到极速飞向自己的颜料弹时，这个学生的动作还是愣了一下。
此时躲闪也来不及了，因为进攻方蓄谋已久，可防守方却是完全的猝不及防，于是一声炮响后，这位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学生也在同伴惊讶的目光中倒下了。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十八人。”
——可他只露了半个头而已！怎么就被射中了？！另一个同伴完全不思其解，可却不敢再把脑袋伸出去了。
除了那能准确淘汰同伴的一炮，外面此起彼伏的炮响也告诉他，现在露个头出去就是找死！
而一发得手的李诗棠，却几乎没有停顿地转过身子，在一声炮响中猛地推开了用作盾牌的茶发少女。就在同时，一发颜料弹从远处掠来，在茶发少女背上溅出一滩深紫色的痕迹！
刚刚那声炮响的音量之大，让李诗棠确信这是向自己射出的炮弹，而事实的确如此！她方才推开茶发少女并非为了防御，而是调整姿态，以便反攻。
她再次拉近茶发少女的身子，以对方的肩膀为掩护，看清了眼前的状况：一个人正朝这边冲来，炮口对准自己，无疑是刚才开炮的那位；但却没有另一人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要朝这边开炮的迹象——如果他们要形成火力压制，就应该在同伴的袖里炮装填的空隙时间开炮才对，可对面却没有这样做，这很古怪。
但古怪归古怪，李诗棠现在双手都装备了袖里炮，也不怕被别人抓装填炮弹的空隙。锁定目标只要一瞬，就在对方的紫色炮弹着弹的下一刻，李诗棠的左手炮口大亮，一枚亮银色的炮弹就这么飞了出去，对准了对方的胸膛。
在考核规则里，心脏和头部都算是要害部位，能一发淘汰对方，但胸膛可就不是了。
但那位向李诗棠跑来的考生见炮口大亮，下意识就压低了身子，想提早躲开，全然没管那颗炮弹其实位置偏下——他现在低下身子，就等于把脑袋交给了炮弹！
下一刻，银色的颜料便在他的头顶绽放，看起来就像他自己迎上去了一样！
——其实，哪怕这个人选择侧身躲开，李诗棠右手的袖里炮也已再次充能完毕，只要他往右边一闪，李诗棠就能再开一炮，让他真的脑袋开花。
“淘汰……”
监考老师的宣判声还未落，又是一声炮响炸开，李诗棠突然发射了右手的炮弹，鲜红轨迹在半空中掠过，直中在那人身后探出脑袋的第二人。这个倒霉蛋本来就因刚才的鲁莽吃了其他人两发颜料弹，就算李诗棠击中的不是头部，他也得淘汰了。
更别说，自考核开始的那一刻起，李诗棠的炮弹就像是和别人的脑袋连接在一起似的，被她盯上的人大抵都逃不过被爆头的命运。
监考老师的宣判声顿了顿，才再次响起：“——淘汰两人，考场剩余十六人。”
前来围剿自己的四人已经淘汰了三个，李诗棠脸上却没一点放松的表情，因为矮楼窗口紧接着又出现了向自己飞来的残影，她躲闪不及，只能再次扑倒，却因为茶发少女的身躯在前边拦着，扑得慢了一点，险些中弹。
呼，呼，李诗棠从沙地里抬起脸，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沙子，就又看向了矮楼那边。
她看见一楼窗口又跳下了两个人，跟前边的人一样都绕了个弯，也都是冲自己这边来的。
等等，绕弯？
那现在比起他们来说，自己是不是离矮楼更近？
也许是因为周围的炮响声越来越多，老师宣布淘汰的声音不断响起，矮楼的狙击也跟得越来越紧，李诗棠竟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如果我现在冲向矮楼，有谁能拦得了我？
——矮楼里或许还有人，狙击的炮弹也随时会落下，这并不安全……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局面就不会改变！
象征着“思考”的那根弦就这么断了。李诗棠蹲伏在掩体边缘，给左右两根袖里炮都充满了魂力，而后压低身子，就从掩体后猛地冲了出去！
耳边全是枪林弹雨的声响，和矮楼咫尺之遥的距离似乎被拉得无限远，李诗棠沉下一口气，用灌注了魂力的两条腿拼命往前冲着，在即将触及到木门的那一刻伸出了手——
砰！她的身子往前一扑，在一声炮响里再次倒了下去，身边的沙地多了滩翠绿色的颜料。
又是那个狙击手！李诗棠飞快起身，紧贴着矮楼的外壁，伸脚轻轻踹开了那道木门。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摔让她脑袋冷静了点，此刻她刹住了车，没有直接冲进状况不明的楼内。紧贴着外壁的情况下，就算是矮楼上的狙击手一时间也没法射中自己，她要面对的只有矮楼外掩体里的人。幸运的是，因为刚才那一通突袭，楼上的狙击手也收下了不少额外分，矮楼外已经没多少人了。
她的猜测对了七八成。秦烨刚刚的确打中了不少人，但那是因为他派出的那伙人太会招子弹了，为了给他们打掩护，他只能把探出身子射击的那些人都打回去——可这又不是他的本意，李诗棠还活着呢！还跑到楼下了！
想到这儿秦烨就心底一凉，他刚把剩下的几个人叫出去接着围攻李诗棠，谁能想到后者直接往矮楼这边冲了过来？好在，那几个刚跑出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马上就会跑回来，如果李诗棠这个时候冲进楼里，就等于自投罗网！
他还在心里计较，殊不知楼下的李诗棠已经悄悄地挪进了门里。
这栋楼作为极佳的狙击点，从考核开始时就被她惦记上了，此时闯进来，也算是夙愿得偿。可楼内现在却空空如也，让她疑心大起，装腔作势地用袖里炮扫了一圈，但没有任何动静。
李诗棠顿时想起了那两拨楼里跑出来，像要围攻自己的考生。
“难道是人全跑出去了？”她无声自语着，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
“但我刚才的冲锋那么明显，他们肯定会撤回来。
“我比他们先到一步，还能做点准备。现在要提防的应该是二楼的狙击手，如果他与楼下的人一起合攻，那我就完了……
“所以现在最该做的，是把楼上的人先干掉！”
李诗棠的两柄袖里炮再次充能，她迈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上了楼。
不急，是因为怕冲过头被人一炮轰了；不缓，是因为一楼的援兵很快就会到——可她不能快，既然都摸到对方大本营了，就更该惜命了。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还要小一圈，没有走廊，没有房间，只有一个人守在窗口，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自己。
砰！一声炮响，李诗棠闻声而动，立刻下蹲，堪堪躲过了那枚翠绿的颜料弹。但这也让她上楼的速度迟了一刻，她干脆在下蹲的同时，朝二楼天花板射了一炮！
又一枚炮弹自头顶炸响，窗口的秦烨因李诗棠盲射的行为惊了惊，但他没忘记给袖里炮充能，一秒，只要再拖一秒，楼下的人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就是上下两层楼围攻一个人，李诗棠必输无疑！
他不需要赢过李诗棠，只需要利用高度差拖住她就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李诗棠却跨过几级台阶，直接不要命地冲了上来！
她疯了？不怕中弹吗！秦烨右手的袖里炮已充能完毕，他一咬牙，炮弹出膛，向李诗棠轰了过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另一声炮响几乎在同时响起，李诗棠抬起的右手炮弹此刻出膛，两团炮弹残影在空中相撞，两种颜色不同的颜料撒了满屋。秦烨不得不捂脸退后；可对面的李诗棠却不退反进，俯身躲闪了一下颜料的泼洒就绕到了秦烨的侧前方，抬起右手辅助左手瞄准，袖里炮再次击发！
这枚炮弹没有冲向李诗棠一贯瞄准的脑袋，而是秦烨因为捂着头而空出来的胸前——更准确来说，是心脏的位置！
砰！炮弹在空中曳过一条亮银色的直线，在秦烨错愕的瞬间击中了预定的部位。
秦烨受到颜料弹的冲击，泛起一阵胸闷，翠绿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李诗棠双手的两架袖里炮。
“你……你……”他想问很多东西，但那些话没能说出来，他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了狙击的窗口下。
耳边这时才传来同伴们开门的声音，但已经太迟了，秦烨看着那个矮小的、但提着两柄炮管的背影想道。
刚才的自己占尽地理优势，都没能解决掉李诗棠，而现在攻守互换，楼下的他们哪里还有机会？
已经结束了。他把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六章 收割者（上）
“淘汰四人，考场剩余八人。”
待矮楼内完全安静下来后，空中的监考老师才用空灵的声音宣布道。
这场战斗没花李诗棠太多时间，她独占高处，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一人就解决掉了前来支援的三人。稍作调整后，她从乱战后的楼梯一步步走回二楼，望向窗口，却惊悚地发现监考老师悬停在了窗外，对着自己幽幽一指：
“刚刚那个，算一次战斗损伤。你身上已经有两处战斗损伤了。”
短短两句话就把李诗棠刚刚上头的热血浇灭了大半，她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果然有星星点点的绿色颜料残留，除此之外，竟然也有自己炮弹的红色颜料。
再中一发就得完蛋……看来刚才那招还是太险了……李诗棠扯了扯嘴角，走向了窗口。
这个二楼算不得高，却足以俯瞰大半片考场了，甚至能将那些还躲在掩体里的人一览无遗。
好不容易到达了心心念念的狙击点，但李诗棠却没有感慨的时间了。现在场上只剩下八人，而眼前她能目击到的就有四人，这说明还有三人在考场的另一边，或者躲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李诗棠站在视野良好的狙击点上，端起自己的两架袖里炮，瞄准了那些混战中时不时会探出的脑袋。
一场单方面的“收割”就这么开始了。
几声炮响过后，掩体后的考生纷纷倒下，监考老师的宣布声空灵地响了起来：
“淘汰四人，考场剩余四人。”
李诗棠收回袖里炮，轻轻喘了口气，刚才接连的开炮让她的魂力有点跟不上消耗。
自从装上第二架袖里炮后，李诗棠就会有意无意地用第一发炮弹诱导目标露出破绽，再用第二发了结对手，爆头的稳定性是提高了，但魂力消耗也跟着增加了。
还剩两个人……不能掉以轻心……李诗棠转过身，找了个远离窗口和楼梯的角落坐下。整个矮楼的二楼只有这两处对外开放，敌人要想上来，也只能通过这两个地方，简而言之，守好这两块地，就守住了整座楼。
李诗棠抓紧时间恢复魂力的同时，倚靠在窗口下的秦烨却悠悠醒转了。他睁开眼睛，看见角落里灰头土脸的李诗棠，突然开口道：
“……还剩多少人？”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二楼的空间里回荡了。李诗棠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位已经淘汰的考生，虽然疑惑他的问题，但还是答道：
“四个。我、还有另外三人。”
“这样啊……”秦烨疲惫地往后一靠，“那看来，她不久后就会结束了。”
“她？”李诗棠想起开考前的那一幕，察觉到了什么，“唐潇？”
秦烨微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承认。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李诗棠的两架袖里炮：“私自抢了别人的魂导器，你就不怕违规？”
“如果违反了考核规定，我不会存活到现在。”李诗棠坦然道，“所有的违规行为那位副院长都已经说过了不是吗，其中并没有‘掠夺他人魂导器’这一条。”
而且，两架袖里炮就足以克服它鸡肋的装填速度了……诱惑力非常强……她无声补了一句。
秦烨仰头长叹道：
“那么，相应的后坐力、稳定性、还有精准度的下降，你是怎么克服的？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每一发炮弹都那么可怖。”
李诗棠看了看自己因为频繁开炮而肌肉疲软的双臂，心说你要问这个那答案可就多了，比如“相信的心就是魔法”*、“你的头会找到我的炮弹”*、“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什么的……
自考核开始后，她几乎一直在机械般地瞄准射击，脑子里要么是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要么就是应激性地指挥开炮、卧倒躲闪，如今精力已接近枯竭，也难怪在这时还想着这些臊皮的答案——她的大脑太需要放松了。
只是思考再三，她还是对秦烨说道：
“因为我想赢。我要在这场生存战里站到最后。
“我的其他方面都很差劲，如果不抓住这场考核的胜利，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秦烨望着她，充满疲倦的眼神竟然恢复了一点活力。他的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还没说完，监考老师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两人。
“接下来的时间将不作为生存时长录入成绩，最后的存活者可以得到额外分加成。”
休息时间真短暂……李诗棠拍了拍校服下装的灰，站了起来。
“再见。”秦烨闲适地坐在那里，还不忘和她道别。
尽管他的态度转变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李诗棠还是对他点点头，接着走向了窗口。
从这里眺望过去，一半的考场一览无遗，但她并没有发现另一位存活者。
唐潇会在哪里？她兀自嘀咕着，却没有要下楼和对方火拼的想法。二楼的狙击点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如果不是必需，她还是不想放弃的。
观察了半天也不见半个人，李诗棠的脚无意识地挪了小半步，鞋子划过土石地面，发出了一点剐蹭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无比清晰。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立刻转身，朝楼下开了一炮！
砰！那枚炮弹打中了楼梯下的一个身影，可那只是一个残影，只见影子一晃，炮弹便在墙上绽开了一滩亮银色的痕迹。
刚才安静过头了……怪不得，原来唐潇早就进来了！李诗棠咬牙举起了另一架袖里炮，在楼梯口那狭小的可见范围里寻找着唐潇的身影。
刚刚那与她的炮弹擦肩而过的身法，无疑是唐门绝学之一：“鬼影迷踪”。这身法李诗棠早在新生考核就已领教过了，“鬼影迷踪”对速度提升不大，但步伐的诡异飘忽却能让使用者避开原先必中的攻击，当然也包括李诗棠的炮弹。
李诗棠是能预判身位提前开炮，但那需要战场的综合因素：地形、他人的炮弹、掩体……可现在是她和唐潇的一对一，还是在矮楼内这个几乎没有掩体的场地里，她甚至无法在打出致命一击前保护自己——唐潇躲炮弹能纯靠身法，她可做不到！
李诗棠快速地瞥了眼一旁的秦烨，很快否决了拿别人身躯当掩体的想法。在楼内空间，秦烨的身体最多只能防住一面，她的机动性也会跟着下降；但唐潇的攻击却可能不止来自一面。
待在这里只能从楼梯阻击唐潇……我反而处在被动局面……就算诱导她上楼，我在这里也得不到任何优势了……我已经失去了狙击她的最佳机会……李诗棠退后一步，后背碰上了窗台的墙壁。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半个身子跨出窗口，李诗棠举起两架袖里炮，同时朝着楼梯下方开炮，也不管自己打没打中人，借着那股后座力从窗口倒飞了出去！
一直观战的秦烨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罕见的场面。
“我刚刚还觉得她头脑灵光来着……”他望着窗口，喃喃自语道。
二楼重归寂静，过了几秒，楼下飞出一颗深蓝色的炮弹，撞到了二楼的天花板上。唐潇举着袖里炮，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她从另一侧的考场绕了一个大圈，才能如此隐蔽地潜入矮楼。在此之前，她都在另一侧考场里“狩猎”。不过她的状况比李诗棠好得多，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颜料的痕迹。
唐潇环顾一周，首先看到了窗口下的秦烨。
“她走了？”虽然嘴上这么问，唐潇明显没想从秦烨嘴里得到回答，她走到窗口前，俯视着半侧考场，果真发现了掩体里金色的矮小身影。李诗棠还在掩体中不断地穿梭，不过从楼上的视角看过去，就是毫无遮蔽。
唐潇下意识架起袖里炮想要狙击，但动作突然顿住了。她发现李诗棠移动的轨迹不对劲。
按理说，想要规避楼上的狙击，应该离矮楼越远越好，可无论李诗棠怎么移动，都始终围绕着矮楼附近，而且，她穿梭的那些掩体毫无例外，都有着能抵挡狙击的，“已经淘汰”的考生！
李诗棠不是逃跑，是想正面迎击！
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居高临下的狙击对她没用！
唐潇绷紧了双唇，无光的黑眸在一次眨眼后，突然弥漫出了异样的紫意。
唐门绝学，紫极魔瞳。随着这一秘技的发动，一切事物在她眼里都变得极为清楚，甚至能洞察李诗棠的下一步动向。
考核规定不许使用魂技，但那是基于个人武魂的魂技，唐门功法并不包含在其中。唐潇使用了这么多次鬼影迷踪却未被阻拦，也是证明之一。
在李诗棠即将转移到下一个据点时，唐潇手上的袖里炮炮口大亮，深蓝色的炮弹骤然轰出！
它比李诗棠目前的位置还要前一点，但若是李诗棠继续往前冲，就会一头撞上去！就算她临时扑倒，这枚炮弹也会擦过她的头顶！
唐潇是不知道李诗棠现在中了多少发炮弹的，但有一发算一发，就算不能通过爆头让李诗棠华丽出局，这样下去自己也能稳赢。
但下一刻，她就目击到李诗棠扑倒在地，双手将早已拿起的箱子套在了头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称倒地套箱的巅峰操作，而自己的炮弹呼啸而去，却只击中了木箱。
袖里炮的装填时间不过一秒，自己的瞄准也只需瞬间，可要是李诗棠一直把箱子套在身上，唐潇的颜料弹也无法击穿这层防御。更别说，李诗棠的身边还都是能拿来充当肉盾的淘汰考生，在这场考试里就是最强防御。
她唐潇明明已经占据了最佳的狙击点，反而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二十七章 收割者（下）
就现在的情形来看，要想淘汰掉李诗棠，答案只剩下一个，就是离开矮楼，和她正面对峙。
李诗棠曾站在这个地方犹豫了两秒才跳下去，可换作唐潇，她一秒都不会犹豫。她一脚踩在窗台，就这么直直地跳了下去。
紧跟着，一声炮响自远处响起，唐潇极快地抬手，一炮轰飞了朝自己飞来的炮弹残影。两端炮弹在空中相撞，迸溅出大量颜料，此时的唐潇接近着地，但她紧跟着抬脚往后用力一蹬墙，竟然就轻盈地离开了原位，在低空旋了个身，躲开了紧随其后的第二颗炮弹。
这套躲避动作只能用“精美”二字形容，可饶是唐潇躲得再好，她也忽视了一点：因两颗炮弹相撞而撒下的颜料，像雨点一样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唐潇不是第一次跳下矮楼了，但除了李诗棠，没谁有把握击中一个极速下坠的人，因此她还是第一次用炮弹化解他人的攻击。
所以她还不知道称得上隐藏考规的内容：如果被因炮弹相撞溅射出来的颜料沾上，也算是一次战斗损伤！
似乎察觉到了唐潇的漫不经心，高空监考的那位老师很贴心地宣布道：
“唐潇，受到一次战斗损伤。”
于是唐潇预备冲刺的身子滞在了原地。
李诗棠怎么能放过这顶好的机会，两根炮管接连抬起，朝着唐潇的身影先后开炮，封住了她左右两侧的去路！
但唐潇早已猜到了对手的意图，鬼影迷踪和紫极魔瞳同时发动，她的身影一个模糊，不退反进，抢在弹轨居中的第三颗炮弹击中之前绕过炮弹间的间隙，竟然就那么躲开了炮弹的围攻。她的身子刚稳下来，就立刻抬手，对着李诗棠露出来的脑袋开了一炮。
李诗棠的炮弹此刻也冲出了炮管，两端炮响几近同时响起，两颗炮弹冲向各自的对手，只是方向却不同：唐潇的那颗是奔着人脑袋去的，可李诗棠的却是瞄着人家的脚下！
“？！”在察觉到李诗棠瞄准的方向不对劲后，唐潇立刻变换脚步，就要腾挪位置，可这颗炮弹已经冲过了半途，哪是那么容易躲的？
而与她相反，李诗棠却是在朝对手射完一发后立刻缩回掩体，顺便给自己的头盖上了木箱。
一瞬之后，两发炮弹同时着弹，唐潇的那发只命中了一个木箱子，但李诗棠的却砸中了唐潇的脚踝！
又是一次战斗损伤！
自己脚上出现红色颜料时，唐潇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短短两次交手，她竟然就从毫发无损的状态退到了身中两弹！
再中一发，她就要淘汰了！
李诗棠缩回掩体，开始快速地穿越掩体群，途中一旦有身体部位暴露出掩体外，立刻就会遭到唐潇的攻击，有几次险些被颜料弹擦到，当场淘汰。不过这些都在李诗棠意料之内，毕竟刚刚的两次攻击把她的位置暴露完了，不过一切冒险还是值得的。起码从现在开始，她和唐潇的差距拉小了很多，甚至可以说在同一起点上。
颜料溅射是针对唐潇身上没有弹痕的尝试，瞄准腿部的偷袭是针对“鬼影迷踪”的尝试，它们成功了，但肯定不能再用，因为唐潇必定有所防备。
李诗棠还需要一次成功的“尝试”。
耳边炮弹轰炸的声音停了下来。李诗棠迅速往掩体外瞥了眼，见没有炮口对着自己，便扯过一个淘汰的考生，摩挲一阵，单手把人家的袖里炮拆了下来。她现在左右两臂各有一架袖里炮，如果双臂同时开炮，精度肯定会下降，如果再加上这一架，她的其中一根手臂还要同时承受两架袖里炮的重量，命中率就更低了。
但只要唐潇还能使出“鬼影迷踪”，她命中率再高都没有用。对付这种身形捉摸不定的对手，就得拼炮弹数量。如果可以，李诗棠真想用几十枚炮弹直接火力覆盖唐潇，可惜这种想法根本不现实。
静谧的思考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李诗棠一边竖着淘汰考生的身体一边稳步推进时，一声炮响骤然在耳边炸响。这声炮响来自正面，她根本不用躲，就知道唐潇的炮管已经对准自己了。
她越过昏迷考生的肩膀去看，只见掩体出口的正前方，正是端着炮管的唐潇。
纠正一点，是端着两根炮管的唐潇。
唐潇素净的面庞出现一丝笑意：“出来，李诗棠同学。我们来正面决斗。”
李诗棠一下伸出了自己的两根袖里炮：“我拒绝。”话音未落，她的炮管就已将蓄力已久的魂力迸发而出，两颗颜料不同的炮弹一前一后飞向了不远处的唐潇。
唐潇的身影再次模糊起来，奇诡的步伐让她再次躲过了对手的炮弹，她的两架袖里炮也接连爆出光芒，一颗又一颗的颜料弹从中迸射而出，伴随着唐潇身位的移动冲向李诗棠的前方、侧前方、正侧方，两架袖里炮不间断地开火逼得李诗棠不得不放弃反击，尽可能缩在淘汰考生的背后，才能在剧烈的攻势里确保自己不被颜料弹击中。
其实要是唐潇愿意的话，遍地的淘汰者都可以给她做流动掩体，可她完全放弃了防御，用两架袖里炮展现了强大的压制力。事实证明，李诗棠现在确实拿她没办法。她的身体素质不如唐潇，不能在炮弹雨中躲闪，如果想反击，还必须等唐潇自己暴露空隙。
李诗棠边架着校服已不成原样的淘汰者，一边往后慢慢撤退，似乎想再次躲进附近的木箱掩体中，却被唐潇截了胡，又是两颗炮弹从那一面射来，李诗棠只能用人盾去抵挡，逃跑的道路被拦截，她似乎只剩和唐潇正面对枪这一条选项了。
但无论唐潇怎么围堵，她都与李诗棠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这家伙再给自己偷一枪。她射向李诗棠的炮弹也是有针对性的，要不瞄准头部，要不瞄准腰腹，接连不断的炮弹压得李诗棠脑袋与炮管两个都不敢伸出来，只能躲在肉盾后。
可这种压制打法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如果说唐潇在拼乱弹打中李诗棠的可能性，李诗棠就是在等唐潇火力倾泻过后的空窗期，双方都在赌对手先一步倒下，一对一的魂导器决战打到最后竟然成了持久战，比拼的项目竟然成了耐力与魂力储备。
李诗棠一直躲在肉盾后没有动作，养精蓄锐，想必只要唐潇露出一点力竭的迹象，就会立即开炮。手握主动权的唐潇当然不会让她安然恢复，朝对方倾泻弹雨的同时还不停转换着方位，为的就是让李诗棠疲于应对她，双方的精力都消耗了大半，但谁也不肯先倒下。
因此，尽管两人拉扯激烈，实际上已陷入僵局。两人的应对都挑不出毛病，可要打破平衡，唯有用“有破绽”的手段才行。
炮火的压制停了下来。
李诗棠单手扯着已经变成大染缸的淘汰者，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唐潇的状况：她依然举着炮管，只是手臂略微颤抖，颜料弹从炮管中冲出，溅在肉盾上却有点无力了。
——唐潇看上去已经力竭，这无疑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可李诗棠却拖着淘汰者往最近的掩体跑了过去，突出一个从心的理念。
见对方根本不上自己的当，唐潇的眼里也划过一丝凌厉，她的身形再次模糊，直接逼近了李诗棠，左右手的炮管接连开炮，两颗炮弹把李诗棠又压回了掩体内，紧跟着她一步上前，炮管朝下越过淘汰者的肩膀，直接指向了躲在他人身后的李诗棠！
下一刻，炮弹出膛！
——但却是三发！
就在唐潇急速逼近自己时，李诗棠用倾注魂力的一脚踹开了自己面前的淘汰者肉盾——也包括此时距离自己极近的唐潇！
双方距离就此拉开，唐潇根本料不到李诗棠还有如此力气，一下失了平衡，正在冲刺途中的深蓝颜料弹因炮管向上抬起飞向了远方，但同时，还有两发炮弹也轰出了炮管！
那是李诗棠右臂的两架袖里炮，它们的位置一正一侧，以几乎甩出的姿态朝唐潇倾泻了两发颜料弹！
纵然此刻的唐潇无法反应过来，她身前也还有一面肉盾遮挡了大部分面积，想要不经瞄准就射中，几率也微乎其微！
——但那是针对正常情况下，装在手臂正上方的袖里炮而言。而李诗棠现在的手臂外侧，还装了一架袖里炮！
她先前一直不射击，也是为了隐藏这架真正的“武器”！
砰！颜料着弹，正上方的袖里炮命中了挡在唐潇身前的淘汰者，可外侧的袖里炮却擦过了唐潇的耳朵，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金色的痕迹。
——直到最后一刻，李诗棠还是下意识瞄准了对手的头部。
炮响过后，淘汰生的身子无力滑了下去，唐潇却完全没管他，而是抬起手，动作僵硬地摸了摸被颜料弹划过的耳朵。
胜负已分。
“战斗损伤达到三处，淘汰一名。考核结束。”
空灵的宣告声传遍了整个地下区域，战场上余音回荡，只剩一人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