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求情 (一)
反对的正是积极认错的徐天真。
只见她直起上身,高高把手举起,脸上带着坚毅的表情。
“我有异议!”徐天真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你有异议?”日月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天真,明明之前还一副认错认罚的样子,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让她禁足三月加减俸一年,她就忍受不了,这是认错?
“好,很好!”日月帝怒急反笑,“那你说说,你觉得朕该如何罚你。”
徐天真自然感受到了日月帝话语中的冷意,只见她深深一拜,朗声道:“父皇误会了,儿臣并非觉得父皇对儿臣的处罚不妥,而是认为詹事与教习实在不该受到这样重的惩罚。”
“父皇,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之下完成的,詹事大人根本不知情,教习大人也曾经向我提出过反对意见,可是被我否决了,所以应该负主要责任的是我,而不是他们,父皇要惩罚的话,请您惩罚我吧。”徐天真再拜道。
在场的人听到徐天真的话都流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在皇宫里从来只有下属替主子背锅的,没想到公主竟然主动站出来替詹事和郝兴求情。
不论是下人还是官员,此刻都对徐天真抱有欣赏之意。孔德明微笑地捏着胡子,郝兴则是长叹一声轻笑着摇摇头,詹事更是直接把感激二字写在了自己脸上。
徐天真的话成功熄灭了日月帝刚刚冒起来的火气,能够在自己都背着处分的情况下依然站出来替自己的下属求情,不管怎么说,其心可勉。
“天真,你说的对,这次的责任确实主要在你身上。可是你也要知道,你是一个不过七岁的孩子,就算大家都称赞你聪慧过人,你也总是需要大人们的看护和指导的,甚至比那些普通的皇子们更需要。这就是为什么朕替你早早安排了詹事和教习的原因。”
“朕给他们的任务和职责就是看顾好你的生活与成长,可是他们并没有做到,甚至称得上严重渎职。”日月帝重重地说道。
“你能替自己的属下求情,朕感到很欣慰,但是赏罚分明,他们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出现了如此之大的纰漏,必须受到应有的处分。”日月帝转头扫了郝兴和公主詹事一眼,“你们二人可认?”
“臣认罪,恭领圣裁。”短暂地沉默后,郝兴和教习回道。
“父皇!”徐天真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日月帝阻止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孔德明突然开口道。
日月帝没想到之前在批评徐天真时都一直静观其变的孔德明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有几分意外,但是还是很快说道:“孔老请说。”
“陛下,臣也不赞同陛下重处公主詹事和公主教习。”孔德明竟然也是要替郝兴二人求情。
日月帝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孔老,朕知道您是菩萨心肠,为人和蔼,对天真也是喜爱有加。可是,这二人责任确实不小,朕不得不重罚。”
第七十一章 求情 (二)
孔德明摇摇头:“皇上,老臣可不是因为溺爱天真才替她说话的,老臣有其他现实考量。”
“其他考量?”日月帝正色道:“孔老你请说。”
孔德明轻叹一口气:“陛下应该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妄动,此时您如此重处公主府的人员确实不妥。”
日月帝一时不理解孔德明的意思,带着疑惑地色彩追问道:“孔老能否详细说说?”
孔德明只能再次暗示道:“臣听红尘说,您昨天让天真参与到了新政派的会议,陛下难道忘记了吗?”
日月帝这才反应了过来,明白了自己的疏忽。
昨天日月帝为什么要带着徐天真这个孩子参加新政派的会议并且还让徐天真参与发言呢?不就为了让徐天真早一点进入日月政坛这些老油条的视野中嘛。
这事有利有弊,好处是可以提前给徐天真进入政坛铺路,坏处则是日月帝已经不能再把徐天真完全当成小女儿看待了,徐天真的政治属性不可忽略。
徐天真会上的表现不错,这些大臣们也都记住了公主的政治存在,可以说有相当一部分人很看好公主的潜力。
若是自己在今天,也就是会议后的第二天就重重处理公主府里徐天真的下属,难保外界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与联想以至于迷惑了自己的大臣们。
站在大臣们的角度试想,他们并不清楚今天这事的缘由,仅从结果来分析,本来他们可能正打算投资日月帝有意推出来的公主殿下,结果突然收到了公主被“收拾”的消息,这会让他们产生迟疑,对公主的支持变得犹豫,更会进一步揣摩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种事最怕联想,一旦发散开了,就很难再就事论事了。耽误了日月帝本来扶持徐天真进入朝堂的事小,要是有人联想到嫡系内部的争斗就麻烦大了。
可不要小看了这群敏感的官场老油条们的想象力,也不要高估他们的节操。日月帝在听了镜红尘的话后都对储位有过动摇,这些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说不定在昨天会议后,为了利益已经有人私下里准备“公主党”了。
若是和平时期,大臣有这些心思倒是无所谓,这是帝皇乾刚独断的范畴。毕竟天真年幼,天然素有贤名,兄妹二人亦是关系甚笃,就算底下有人异动也翻不出花样来。
可是现在世家罢朝罢工,群狼环伺。要是让自己人的精力先散了,乱了,可就不好了。
想通此间利害,日月帝拱手一礼,“朕多谢孔老提点,不察之下,险些犯了大错,不知依孔老之见如何是好?”
孔德明点点头算是受了皇上的礼,悠悠开口道:“陛下赏罚分明,臣没有异议,现在情况特殊,不如权且记下,令二人待罪立功,事后再行处分。”
日月帝低头沉吟片刻,有些为难地道:“这二人怎么处置好办,但听了孔老之言,朕现在比较担心外面的反应啊!”
第七十二章 求情 (三)
孔德明点头道:“是要注意影响,不过老夫对此也没有什么好想法,还需陛下自己做主。”
这时,徐天真突然开口道:“父皇,我有一个方案,如果利用好了,不但不会有坏的影响,还能对当前的形势起到极大的好处。”
“哦,你有方案?那你说吧,朕会考虑的。”虽然徐天真犯了错,但对于这个机灵孩子的想法日月帝还是很重视的,并没有因此阻塞言路。
“请父皇先屏退无关人等。”
日月帝自无不可,很快徐天真的书房内除了地位最高的三人以及等候处置的詹事和郝兴外,就只留下了日月帝身边两位暗卫核心。
“儿臣请求父皇按照原本的处罚处置两位大人。”徐天真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就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短暂地沉默后,日月帝询问道:“之前不是你站出来替他们求情的吗?为何放弃了?”
徐天真摇头否认,“儿臣并非是放弃了为二位大人辩护,是儿臣发现如果两位大人被处分之事传到外面,并非是坏事。”
日月帝皱眉道:“这怎么不是坏事呢?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昨日会后朕已经起了用你的心思,此事传出会在外头有多大影响难道你不知道?”
在场的人不是公主亲信就是日月帝的死忠,皇帝干脆把话说在了台面上。
徐天真微愣,没想到父皇会这么直接点明对她的爱重,很是感动,但还是迅速收敛心思回到正事上,说道:
“父皇,儿臣知道父皇对我寄予厚望,不过儿臣的计划非但不会影响到父皇的安排,还会让其更进一步。”
孔德明听到此处,道:“天真不要迂回了,直接把你的方案说清楚吧,皇上自会明断。”
“是,老师。”
“父皇、老师,儿臣建议表面原判二位大人,故意将此事透露到外朝之上,引得朝堂注意。实则将二人为饵,令二人寻机为间和世家接上关系,打入敌人内部。”
郝兴和詹事听后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没想到公主竟然要让他们去做间谍。
日月帝反驳道:“此事怕是不可能,世家也非什么人都要,四大家族没理由对他们有兴趣,如此岂能成功?”
徐天真微微一笑,“若是仅仅如此自然不行。”
日月帝见状知道徐天真还有算计,催促道:“那你快说如何让世家上钩。”
“要让世家上钩无非就是提高二人的情报价值,而提高的方法也很简单,现成的就有,就拿我的事情做文章正好。”
徐天真顿了顿,“儿臣请父皇在儿臣的处罚上加上一条,命令禁军封闭东苑!一应人员非圣旨不可外出,不可联通外界。同时儿臣希望父皇不要向外界透露处罚儿臣的具体原因。”
禁军封闭可不是小事,以往历史上只有皇族犯了重罪才会如此。
徐天真竟然要让禁军封闭自己的公主府,这提案中“对自己狠”的气势让日月帝也是十分震惊。
无言良久,日月帝眼神复杂地看着徐天真道:“你这丫头,你这是反其道而行之啊。可是这么做,你和朕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你真的愿意?”
徐天真为啥要让皇帝封闭东苑,自己找罪受?当然不是。
徐天真是希望向外朝这个水池投入一个深水炸弹,彻底把水搅混,不光是世家,包括新政派也一样。
试想,平日恩宠有加的天真公主被皇帝以没有理由的方式圈禁了,然后公主的教习和詹事就被下狱,这会对外朝造成多大的冲击?
不说别的,和徐天真开过一次会的新政派自然是会乱的,而新政派一乱,这种情况下,世家能忍得住打探的心思?
打探哪里消息最直接?公主府。如何打探?公主的东苑被圈禁,来往断绝,不就只有要被送进牢房的詹事和郝兴二人吗?
这个计划好吗?自然是还不错,很有可行性。让郝兴二人去做间谍实际上是重用二人,自然之前的罪都免了。若是罢朝以新政派得胜告终,那么之后随时都可以在内部把实情相告,到时候新政派内部也不会有大问题,唯独徐天真和日月帝吃点苦。
日月帝要忍受一段时间新政派大臣们的骚扰,徐天真则要好好关一段时间的禁闭,除此之外可能还要经受一段时间府内下人的抱怨和外朝的议论。
不过这些跟日月帝国的政坛大战相比,又比得上什么呢?
徐天真笑道,面对日月帝的提问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吟了一句诗:“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应祸福避趋之。”
声音虽轻,语重万斤。
第七十三章 求情 (四)
“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应祸福避趋之,好一个岂应祸福避趋之啊。”日月帝念叨着徐天真刚刚说出的这句诗,喃喃道。
这句诗当然不是徐天真原创,但这句来自蓝星那位禁毒硝烟的民族英雄的杰作依然帮徐天真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要是能够有利于国家的,哪怕是生死我都能置之不顾,岂可因为个人的福祸得失而逃避呢?
这种义无反顾的情怀动容了大家,孔德明笑呵呵地点着头,郝兴更是把钦佩之意写在了脸上,日月帝看徐天真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平等的尊重。
“你这孩子真是…,了不起。”日月帝很想狠狠夸奖徐天真,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化为了干巴巴的三个字“了不起”。
“父皇,那您是同意我的提议了?”
日月帝笑了,“说实话,朕的天真真是令朕骄傲。能有如此赤子之心,连朕都有些佩服你。既然你一个七岁孩子都不怕压力,那朕作为一国之君就更不能退缩了。”日月帝也被徐天真激励起了强烈的斗志,豪迈地说道。
“孔老,您觉得呢?”虽然心中已有决定,但日月帝还不忘征求一下孔德明的建议。
“陛下和公主如此泉泉为国之心,老臣佩服。”孔德明没有直接回答,但也表达了支持。
“好!”日月帝大喜,转头对郝兴和公主詹事二人说道:“朕意已决,就按公主提案行事。朕知道,去世家内部做间谍绝非易事,必是求生于龙潭虎穴之中。你等二人若有异议,就现在提出,朕绝不为难;若无异议,待大功告成,朕必有重赏!”
“皇上,微臣愿意!为国请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郝兴当即跪倒在地,激动地答应。
徐天真的诗早就让郝兴热血沸腾了,本来没有奢望有什么好下场的他没想到自己不光有公主和孔老帮着求情,还有机会参与到这种反抗世家的大业中。此刻他只想肝脑涂地,报效皇帝和公主。
“好,真乃壮士!”日月帝喜道,转头看向詹事。
感觉到日月帝的目光注视,詹事脸上挣扎了好久,最后苦笑一声,说道:“皇上,微臣并非惜身苟且,实在是自认为不能胜任,请皇上治罪。”
詹事最终拒绝了任务,这让平日里和他关系还行的郝兴不由得有几分鄙夷。
“卿不必自责,朕说了绝不为难,卿何罪之有?既然卿自觉不能胜任,那么卿就留任詹事吧。封闭东苑的时间内这公主府就交给你了。”
“谢主隆恩!”
詹事知道皇帝嘴上说不为难,也仅仅是不为难了罢了。拒绝了此刻替日月帝出力,他顶到头以后也就是现在的公主詹事一职,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了。不过他不后悔,他觉得去世家里做间谍实在是太冒险了,以他的能力根本活不下来,现在能保住詹事的职务就不错了。
詹事的拒绝让日月帝和徐天真不得不对计划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改,同时也补充了一些细节。好在父女二人效率颇高,孔德明虽然不精官场却也提供了他对谢安贵的了解来辅助,一下子几人就定妥了最后的方案。
第七十四章 求情 (五)
随着暗卫带着黑压压的一片禁军以及一部分日月皇家魂导师团将东苑围了个水泄不通,日月帝冷哼一声后,带人押着郝兴,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孔德明在东苑门口惋惜地摇摇头,最终一甩衣袖也离开了。
徐天真木然地跪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她身后是同样手足无措的公主府下人们,或是慌乱,或是埋怨地看着前方的小主人。
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就被幽禁了。少部分府中高层看到过孔德明帮着求情,却也不知道怎地就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
“请公主回府!”日月帝离开后,见徐天真依然没有动静,一个黑黑的穿着将军服饰的汉子走到徐天真侧前,抱拳拱手道。
徐天真没有反应,似乎有些失魂落魄。这汉子只得轻喊一声“得罪”,然后唤来几个侍女要将徐天真送进府中。
不过在侍女们上前搀扶起徐天真之前,这位将军悄悄靠近徐天真耳侧,轻轻说道:“末将徐守义,陛下已经交待过了,有事殿下就和我联系。”
徐天真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在被侍女们扶进府内的时候和徐守义对视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徐天真被送进了寝宫后,詹事立马就把下人们也都遣回了各自岗位。在詹事的示意下,公主府的大嬷嬷严令所有人都不许乱嚼舌头。
这措施有力地压制了有些异动的人心,也使部分疑惑的府内高层明白皇帝可能另有深意,东苑内的形势就这么算是安定下来了。
且说离开了东苑后,孔德明绕了一个圈子,又偷偷地来到了日月帝的御书房,二人在这里还有一个约会。
“孔老,怎么样?”一见面,日月帝就问道。
“回陛下,消息还没传出去,可能还要飞一会。不过臣偷偷过来的路上,倒是注意到了一些内侍和宫女的不寻常举动,想来谢安贵可能比新政派更早得到消息。”孔德明道。
日月帝戏谑道,“那这位老太师怕是又要疑神疑鬼地折腾他的线人了。正好也让朕瞧瞧这宫里到底有多少人是姓谢、王、崔、卢的。”
孔德明也笑着回道:“嗯,以老臣对他的了解,谢安贵生性多疑,越是超出他预料的事情,他越是极端地想要至于掌控之内。”
“好!疑得好!他不疑,郝兴这张牌朕还不好出呢。”日月帝开怀道,和孔德明君臣二人对视一眼,一齐笑了出来。
日月帝只是乐了一会便恢复了平静,转而正色着对孔德明道:“孔老,其实朕约你在这里再见一面是有别的话想听听孔老的意见。”
“陛下请说,老臣一定知无不言。”
日月帝邀孔德明在主位左右坐下,斟酌了一下,说道:“今日朕去东苑,其实并非是出事后赶去处置,而是另有目的。”
孔德明点点头,身体微微倾斜,表示请皇帝继续。
“朕也是临时起意想去看看的。今日朝后,红尘爱卿对朕说,孔老曾赞天真有高皇之资,不知孔老此评可否详解?”日月帝目光炯炯地看着孔德明问道。
第七十五章 求情 (六)
孔德明倒是没想到自己和镜红尘的闲评之语会被镜红尘告诉日月帝。不过到底是师徒,孔德明很快就明白了镜红尘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孩子果然对我还是有一些意见啊。”孔德明心中感叹道。
镜红尘的目的是推徐天真到前台。之所以需要徐天真,正是因为孔门中只有他一人在政坛支撑,其实算到最后就是镜红尘对老师的一些谋划的不满。
虽然如此,但孔德明也没有生气。镜红尘独木难支有这种想法可以理解,徐天真的能力和身份也都很合适,顺水推舟即可。
“陛下,老臣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孔德明干脆地承认了。“这评价并没有其他意思,陛下和这孩子相处这么久,想必您心理也有自己的判断。您问老臣,无非也就是应证一下而已。”
孔德明身份特殊,直言点出了日月帝的心思,这倒是让日月帝微微有些尴尬了。
孔德明所言不假,日月帝确实在和镜红尘交流后其实就已经认可了孔德明的这番评价。
要说对高皇帝和徐天真的了解,单个来论,日月帝不敢说是最了解的人,但放在一起,整个日月帝国不存在比皇帝更清楚的人了,这是皇族血脉决定的。这点,皇室远支的孔德明很清楚。
“那孔老觉得天真这孩子会成为第二个高皇帝吗?”日月帝索性把话说开了。
“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和镜红尘一样,孔德明同样为日月帝易储的想法感到吃惊。
日月帝苦笑一下,“朕本来也没这个想法,在一开始发现天真除了修炼外还有政才时,朕也只是想让她成为天然的辅助,嫡亲兄妹联手之下,哪怕朕百年之后,朕相信帝国也会在他们兄妹二人手中延续盛世。”
“所以朕特意带天真出席了新政派的核心会议,希望让这孩子早一点接触朝堂上的本派人物。这孩子也确实很聪慧,她做得很好,很快就收获了不少人的认可。甚至于在会议之后,她主动去找到了太子。”说到这,日月帝不禁露出了微笑。
接着日月帝话锋一转,“可是,面对天真的示好,然儿却拒绝了。”当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其实都在日月帝的掌控之中,就连兄妹二人的约定,皇帝也一清二楚,所以日月帝今日在东苑一开始才会这么勃然大怒,就是因为他认为徐天真选择了铤而走险。
“哦,太子殿下这是为何?”孔德明不解。
日月帝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有些无奈地道:“天然这孩子虽然年长些,但在有些方面过于理想了,这方面天真反而好很多。”
“他担心把妹妹卷入储位之争,却不知道,如果他站不住这个储位,对于亲人才是最大的灾难。”日月帝对徐天然的决定有些失望。
“陛下,太子殿下还是很出色的,少年人又有哪个没有过这种时期呢。”孔德明道。
“嗯,朕理解,朕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现在世家嚣张跋扈,朕没有时间让太子慢慢明白道理,所以朕才有此问。”日月帝解释道。
第七十六章 求情 (七)
“陛下,老臣以为陛下还是该对太子殿下更有信心些。长远来看,世家终是小患,此时就谈易储为时过早,并且徒增变数,反而自乱阵脚。”孔德明规劝道。
日月帝点点头,对孔德明的话表示认可。“这些道理朕也明白,朕有意让天然之后去代朕巡边。希望通过实际到各个地方去走走看看,能让他有所成长。”
“陛下圣明。”
日月帝并不知道,正是这次锻炼性质的巡边彻底改变了徐天然的人生,也深深地影响了未来的历史走向。
储君的事算是过了,日月帝和孔德明又在别的方面谈了几句。
“这次罢朝风波不小,大大小小的魂导师群体还请孔老作为业内领袖替帮朕好好安抚,莫要让世家彻底争取了去。我日月以魂导器立国,魂导师界绝对不能乱!”日月帝最后对孔德明强调道。
“请陛下放心,魂导师界永远都是帝国的魂导师界。”孔德明保证。
…
随着情报以各种各样形式地不断地递接着,东苑被圈禁的消息像是被火星点燃的火药一样一下子就烧到了各个大人物的手中。
“什么?你再说一遍!”这句话以不同的嗓音,不同的语气在明都各处不断被人重复着。
皇家魂导师学院内,镜红尘坐在办公桌后“哒哒”地用粗大的手指敲着桌面,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张宅内,书房中的张守秩背着手不断踱步,时不时从窗户向远处的皇宫投去一道不解的目光。
谢府的会客室则已经坐满了人,四大家族的首脑们全都到场,但也都沉默不语,只见不断地有下人进进出出,呈上更新后的消息。
皇后的居所内乱做了一团,宫女和嬷嬷好容易才让激动的皇后平静了下来,还要忙不迭地清理地上的各种碎片和打烂的摆具。皇后的大嬷嬷陪着皇后坐在床榻上,轻轻地抚摸着皇后的后背为其调息,嘴上不断宽解道:“娘娘莫急莫急,此间定有什么误会,有什么问题不如晚上和陛下亲自说。娘娘这几日身体不好,为了殿下好更应该顾全自己,切莫再动气了。”
皇后则攥紧着手帕喘着粗气,久久无言后轻轻点了点头。这让大嬷嬷总算松了一口气,生怕再来了消息惊动了这位大贵人,将皇后安顿在床上后立刻出来就屏退了所有人等,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消息。
东宫中,徐天然在反复确认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眉头便再没一刻舒展。他向身旁的心腹老人问道:“姜老,以你之见这是发生了什么?父皇这是何意?”
姜老摇摇头道:“殿下,此事太过突然,陛下甚至连理由都没有说就命令禁军封闭了公主的东苑,老朽也没法判断,不过陛下应该不会无的放矢。”
“那天真这丫头可会有事?”
姜老略微思索:“以天真公主往日得的圣眷来看,就算有所过失应该也不会有大事。”
“不会有大事吗?”徐天然喃喃道,接着猛地一甩衣袖,“不行,我要去见父皇。”
“殿下不可!此事尚不明朗,陛下的心思现在没人清楚,殿下万不可贸然行动。”
“姜老,这事不一样,我是她的大哥,岂能如此不明不白地就这么看着?既然父皇平日里这么宠爱我兄妹二人,我身为太子关心自己的妹妹,想来父皇绝不会怪罪。”
“殿下!”
“行了,我意已决。”
第七十七章 求情 (八)
徐天然动身后没多久,谢府内的世家大佬们也收到了更新后的消息。
四家在宫廷中的多年经营还是相当有作用的,在情报网的努力下,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容。
“公主的教习郝兴被陛下押走了?”刚从据点赶来的崔章平听着王勇介绍的情况皱眉问道。
“嗯,消息属实,我们的人已经去牢里验证过了,郝兴确实被下狱了。”王勇回答。
“那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禁军封闭东苑说明公主行事有过,可是抓的却又只是公主的魂力教习,我很难理解郝兴为什么能扯出这么大的事,其中必有玄机。”崔章平一边说,一边还瞟着主位上谢安贵的反应。
谢安贵没有动,谢世子站出来接了崔章平的话。“崔大哥,你说的我们也很怀疑,可是咱们在东苑里没人,现在也没有办法调查。”
世家重视徐天真,不过他们的重视更多是看重徐天真的身份——孔德明的弟子,日月帝的爱女。这种偏向使他们认为没有情报需求,再加上徐天真不过七岁,本着省一点人手是一点的原则,最后他们也没有在东苑埋钉子。
现在需要用人的时候,他们自然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图省事,不过也于事无补了。
“谢老,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管这件事?公主被圈禁应该和我们的计划没关系吧。”崔章平向谢安贵问道。
冥冥之中,崔章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这整件事就是一个诱饵,目的就是让他们来咬钩,可是他没有证据,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意见。
“不行,此事透着蹊跷,难保没有什么阴谋,父亲的意思是要弄清楚,确保罢朝不会受到威胁。”谢世子答。
崔章平看向谢安贵,谢安贵点点头,认可了世子的说法,崔章平只能熄了自己的心思。
“那怎么办?现在往东苑里插人?”
“做不到,整个东苑都封禁了,怎么插?”
“禁军那边呢?先把禁军打通了再试试。”
“没机会,看门的是徐守义那狗腿子,这家伙盯得可紧了,他的兵动不了。”
谢安贵定了调子,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方案,可不论怎么想,可行性都不大。
渐渐地,讨论没声了,所有人都看着谢安贵,期待领袖能拿出一个方案来。
谢安贵扫视了全场一圈,见再没有人提出意见,轻叹一声后看着谢世子问道:“郝兴的背景你查过吗?”
谢安贵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紧接着谢世子就把郝兴的所有信息都简略的说了一遍。
小世家庶子出身,靠努力在20余岁成为了魂圣,因此被日月帝亲自点将成为了天真公主的魂力教习…
听罢,谢安贵说道:“既然没有别的途径,那么就从这郝兴身上入手吧。具体怎么做,你们安排。”
听到谢安贵的指示,崔章平脑中的思绪像是电路接通了一样,所有的怀疑都串了起来,整个人突然猛地站起。
第七十八章 求情 (九)
崔章平怪异的举动成为了场上的焦点,众人都有些愕然,不明白崔章平是何用意。
“章平,你是有什么意见吗?不用紧张,坐下说。”谢安贵皱了皱眉,但还是温言说道。
“我失态了。”崔章平对着众人歉意地一拱手,随后坐下说出了令人吃惊的内容:“谢老,请不要去接触郝兴,我怀疑他是陛下的间谍。”
崔章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谢安贵。
“继续。”谢安贵似乎并没有因为崔章平提出的反议而不悦,示意崔章平往下说。
“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封闭东苑很蹊跷,其中有三点。”
“一、过于突然,没有缘由。时间又恰恰发生在我们罢朝期间,新政派开会之后,值得警惕。”
“二、因果模糊。郝兴是公主的魂力教习,按理说无论有什么过失都不至于闹到东苑被圈禁的程度。若是公主有错,又何必将指导修行的郝兴下狱呢?”
“三、其人可疑。郝兴是陛下亲自提拔的官员,他有不可磨灭的陛下的烙印,按理这种人会更受看重,为何反而单独他被押走下狱惩处?”
崔章平顿了顿,“这三点是我刚刚知道消息时就有的疑虑,虽然不解,但也没有思绪解答,只能暂且放下。”
“可是刚刚各位讨论出的最终方案却让我把所有的怀疑都串在了一起。”崔章平有意将谢安贵的决策说成了大家讨论的方案,算是很会做人了。
“试想,如果这整件事都是为了引诱我们插手的阴谋,那么是不是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事发突然、时间敏感就是为了让我们关注;因果模糊则是为了引诱我们调查;而最后放出来的郝兴就是他们的鱼饵。”
“我非常怀疑昨天新政派的会议,是不是安排了这么一个计划。”崔章平自信地指出。
崔章平自洽的推论是很有冲击力的,所有人都开始在脑海中思考他的推理。
“那,新政派忙活这么一大圈,是为了什么呢?就插个人进来?我们收不收他们也不能确定吧,感觉不太合理。”谢世子从收益的角度质疑道。
“嗯,我也是这个观点,新政派这么做的收益太小了。若是平常的时候,他们为了插个人手这么做我能理解。现在罢朝闹得他们焦头烂额,他们开个会就为了往我们这送个内鬼有些本末倒置吧。”王勇也不认可。
王勇和谢世子不知道皇家委员会的情况,自然觉得按照崔章平的推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老王,你怎么知道他们开会就只安排了这个计划呢,这个计划很可能只是议程的一部分。”崔章平辩解道。
“我认为安插内线这种事属于长期收益,哪有临时来做的道理,有用吗?”又一个人出来质疑。
“非也非也,此时情报的重要性远超平时,安插间谍并非没有收益。”有质疑的人自然也会有支持、赞同的人。
“…”
“好了,不用争。”谢安贵一发言就压过了所有争执,大伙都静静地等谢安贵最终拍板。
“章平的推理不是没有道理的,甚至于我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你们不要太掉以轻心了。”谢安贵的第一句话就让崔章平心中一喜。
可接着只见谢安贵的话锋一转,对崔章平说道:“但是,章平你的推理都是仅仅是理论上的,没有证据作为支撑。”
“谢老,我…”
“不要打岔。”谢安贵环视一圈道:“我刚刚就说过,罢朝是目前的第一要务,不允许有任何计划外的事情可能威胁影响到罢朝的进行,哪怕这是个陷阱也要查清楚,我们的实力还不怕皇室的这些小手段。”谢安贵斩钉截铁道。
“郝兴是不是间谍等接触后再来分辨,我再强调一遍,万事罢朝唯先,明白吗?”
第七十九章 求情 (十)
在略显杂乱的“是”、“明白”的答复声中,谢安贵的决定被无可争议的通过了,这让崔章平感到有些可惜与不安。
依靠着辈分与实力,谢安贵在世家的群体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和绝对的权威,所以当他认定一件事的时候,想要改变是很困难的,这次也不例外。
“希望一切是我多想了。”崔章平安慰了自己几句,逼迫自己不再多想,转头把精力放回到现场的其他讨论上。
崔章平并不是唯一一个分心的人,在会场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低调的人同样也在思考着其他事情。
……
与此同时,日月帝的御书房外,内侍正阻拦着想要进入的徐天然。两人已经纠缠了好一阵子了,徐天然的耐心也一点点地被耗尽。
“太子殿下,陛下现在谁也不想见,求求您不要为难我了,请您回去吧。”内侍苦苦哀求道。
“孤不走,孤现在一定要见到父皇。你再去通报,告诉我父皇,今日见不到他,孤就不走了。”徐天然坚持。
内侍没得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话传给里面的日月帝。
看着铁青着脸的日月帝,内侍根本不敢久留,得到日月帝“晾着他”的答复后就赶紧走了。
内侍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离开之后,独自一人的日月帝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然儿这孩子理想是理想了一点,但心还是不错的。”日月帝自然猜得到徐天然的目的,对于他的表现很认可,但是为了计划的实施,日月帝并不打算轻易和徐天然见面。所以就如徐天然所说的,让他在外面多站一会吧。
内侍出来将日月帝的话传达后,也不再阻拦徐天然,既然皇帝的话已经带到了,徐天然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也概不负责。
徐天然闻言皱起了眉头,内侍这副“有种你就闯”的样子更是让他不快,但是理智终究还是占据着他的头脑,徐天然并没有选择激进的行为。
强闯肯定是不行的,太子也不能如此僭越,自己为了见父皇是要给天真求情而不是把自己也给圈进去。可是不闯的话,现在又如何让父皇必须见自己呢?
突然徐天然灵光一闪,眼睛一转,只是略微思考就拿好了注意。只见他拍了拍裤子,当着内侍的面在御书房门口就这么不顾身份和形象地席地坐下了,让内侍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
“殿下您这是?您快起来!”
“孤说过了,今天见不到父皇,孤就不走了,孤就坐在这修炼,不碍你的事。”徐天然道。
“这、这…”内侍怎么敢让太子这样坐在门口,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还怎么在宫里活。
“唉呀!”一声叹息,没有办法的内侍只能又跑到里头找日月帝通报情况。
“哦?还有这事?”日月帝听了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被逗乐了。没想到这个平日有些好面的儿子会做出这种无赖般的举动。
“回陛下,奴才不敢欺瞒也不敢让太子如此,请陛下裁决。”
“那你去让他进来吧。”日月帝摆摆手。
第八十章 求情 (十一)
徐天然跟着内侍进入了御书房,一进来便看到了背对着大门背着手的日月帝。徐天然心头一紧知道待会的对话怕是不会轻松了。
“退下吧。”日月帝吩咐道,言语中听不出喜怒。徐天然和内侍当然知道该退下的是谁。
“是”,内侍躬身离开,留下这对父子单独相处。
徐天然不能缺了礼数,规规矩矩地按照流程给皇帝请安。日月帝却依然背对着不看他,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无赖做法了?朕可不记得你以前会这么做?”日月帝一开口就是责问。
“父皇言重了,儿臣也是没有办法,儿臣今日确实必须见到父皇,哪怕这样做有失太子的威仪。”徐天然没有辩解,直接接受了日月帝的指责,却也不卑不亢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志。
日月帝这才转过身来深深地打量了徐天然一眼,徐天然也坦然地迎着日月帝的目光。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天然的坦诚,须臾后,日月帝终于卸下了威势,道:“坐吧,然儿。”
“谢父皇!”
父子两人按着位次坐下,还不待徐天然开口说话,日月帝就先发制人地说道:“你的来意朕知道,但朕不会给你想要的答复。如果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徐天然闻言皱了皱眉,皇帝猜到他的来意很简单,毕竟除了东苑的事情,没有其他事值得他如此积极地干预。但他没想到父皇竟然会如此坚决,竟然连开口求情的机会都不想给。
“儿臣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但即便父皇如此坚决,儿臣还是要试试,毕竟一直被喊大哥,总要尽到大哥的责任。”徐天然选择打直球。
徐天然的做法还是很讨巧的,先拍马屁再走心,就算日月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沉默应对。
日月帝不置可否的反应没有出乎徐天然的预料,他早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见皇帝没有反驳,徐天然于是接着说道:
“父皇一向明察秋毫,这次天真的东苑被围儿臣不敢妄议,就算旨意中没有写明,但想必父皇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徐天然明智地迂回着,不敢正面质疑日月帝的决定。
“只是天真毕竟年幼无知,就算有错也情有可原,封闭圈禁的处置是不是太严厉了?儿臣愿意替天真担保,保证不会再犯,希望父皇能够开恩,从轻处理。”
徐天然这话说得可是聪明圆滑至极,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纠结皇上这么处置的原因,反而只是从兄长身份和情感的角度求情,这最大程度上避免了与日月帝的碰撞的同时也很容易博得日月帝的好感。
只是徐天然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事件本身就是日月帝和徐天真一起演的一出戏。他这么圆滑甚至有些谨小慎微的做法其实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日月帝还是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然儿这孩子为人处世方面做得确实不错,单单这几句话就可以看出,这孩子把握人心的能力很强。”日月帝暗暗想道。
不过虽然心里是在表扬徐天然,日月帝嘴上却一点也不留情面,反而故意摆出了一副愤怒地样子说道:
“情有可原?你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就这么情有可原?还要为天真担保?”日月帝“怒极反笑”。
第八十一章 求情 (十二)
日月帝的反应让徐天然有些意外,其言辞的激烈程度远超徐天然的预计。
“难不成天真真的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祸?”徐天然不禁暗暗想道,不过心中虽有疑惑,嘴上却是没有犹豫,依然坚定地替徐天真说话。
徐天然根据皇帝此时的反应判断,想要委婉迂回地规劝似乎是不行了,要想改变日月帝的决定需要一点更加强烈的摩擦,于是他大声回答道:
“天真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儿臣确实不清楚,但这是因为父皇没有言明。父皇定罚而不定罪本身就有违规章和公理,况且即便父皇的处置有合理原因,儿臣以为也不该过分追究天真的责任,反而应该思考教育为什么没有避免错误的发生。”
“照你的想法这所有事情都是朕的责任咯?你干脆明说是朕没有做好一个父亲,是个昏君得了!”日月帝闻言“大怒”。
“儿臣不敢!”徐天然赶忙低头,却也没有否认日月帝的话。
“好,好,好!”日月帝似乎是气急上头了,呼吸都带有几分喘气,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徐天然见状也噤声低眉,从他之前犯颜强谏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须挺过这一轮怒火风暴。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敢非议朕!”日月帝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这么关心你妹妹,那我就把朕重罚她的原因告诉你!”
“而且有句话你没说错,这事情寻根问底的话确实不该落在天真这孩子身上,你才是错误的源头!”日月帝冷笑道。
“什么?”徐天然大吃一惊,东苑被封禁还有自己的事,这是他玩玩没想到的,赶紧回顾这段时间自己和徐天真之间所有的经过。
日月帝却不等徐天然多想,直接向徐天然问道:“你的老师叶太上,你应该不陌生吧?”
之前因为谢安贵的阴谋,徐天然不得不拜师了叶夕水。虽然双方都是逢场作戏,叶夕水也没有真正将徐天然当成弟子,但徐天然也算是近距离接触过这位恐怖的极限斗罗邪魂师。
叶夕水,邪魂师,邪。
徐天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道:“难道天真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天赋异禀,怎么还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日月帝撇了徐天然一眼,冷冷地说:“这丫头确实天赋异禀,本来也没想过这种事,但奈何有人和她做了一个超出她能力范围的约定,为了实现这个约定,在有心人的诱惑下,可不就误入歧途了吗。”
徐天然如遭重锤一般,一下子全明白了,整个人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嘴巴一张一张的,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一个音节。
日月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儿子的丑态,没有说话,等着徐天然调整自己的情绪。好半晌,徐天然才颓然地低下头,颤抖地问道:“父皇您,您都知道了?”
“你觉得在这宫中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徐天然瘪了瘪嘴唇,“那天真她,她现在怎么样了?”徐天然第一时间还是关心徐天真的情况,这让日月帝暗地里十分满意。
“发现及时没有大碍,孔老也看过了,这不需要你关心。”
徐天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千言万语到了嘴巴却一点都说不出来,平日里能言善辩,素有贤名的太子此刻真正成了一个犯了错的无助的孩子一样,愣愣地坐在地板上。
第八十二章 天然明事 (一)
日月帝看着颓丧的徐天然,在某一瞬间也有些不忍心,毕竟是自己的太子,若非必要日月帝也不想用谎言这样去刺激他。
“徐天真在郝兴的引诱下修行邪魂师的修炼方式”确实是日月帝和徐天真完善好的配合郝兴行动的借口,但是将这借口和兄妹二人的约定联系起来就纯粹是日月帝的临时起意了。
日月帝在之前就向孔德明表达了对徐天然过于理想化的不满,这种理想化的体现有很多,过分宣扬个人主义以及对于政治斗争的残酷性认识不足就是其中最显著的。
政变上台的日月帝很清楚,他能当上皇帝绝对少不了当时世家的帮助,储君也绝非有所谓“王者之范”就能够争得到的。那是榨干一切力量,耗尽一切资源,甚至失其所爱,舍其所重才能够最终夺得的胜利果实。
趁着徐天然现在还没有定型可以改变,有这个机会皇帝自然不会放过,他希望能够用这种方式狠狠给予徐天然一次刺激,让他认清现实是残酷的,责任是沉重的,别人的支持是珍贵的。
不过就现在徐天然这副丧丧的样子来看,日月帝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做过了。
“怎么了?崩溃了?朕还想看看你的‘王者之范’呢,怎么就这么瘫倒了?”虽然心里担心,但是日月帝真正说话时,嘴上却用着不似父亲般的尖酸刻薄话语继续挤兑着徐天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要想刺激徐天然改变,就不能心软。
徐天然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
“你如果只想在朕面前摆出这副废物样子的话,就回自己的东宫,不要在这里浪费朕的时间,碍朕的眼。”日月帝刻意不屑地道:“朕觉得朕真是蠢到家了,竟然曾经想让你这样幼稚的孩子来当未来的皇帝。”
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考虑到徐天然对徐天真的关注,日月帝这一次特意将徐天真也作为了话头,故意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感叹道:“朕的这俩个嫡系子女哦,真是不堪大用。一个堕落到投身邪术,一个幼稚到认不清现实。”
听到这话后徐天然终于是有了反应,脸上罕见地带上几分怒意,抬起头看向日月帝。
“怎么了?不服?”日月帝激将起了作用,赶忙继续挑衅。
“父皇您说儿臣不堪大用,儿臣没法否认。但是您说天真不堪大用实在是荒谬至极!您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多优秀!”徐天然激动地说。
“哦?照你的话说,一个走上了邪路的公主还能堪当大用?”
“天真之所以会尝试这条路的责任在我,而不在天真她自己。她一定是怀着一颗最朴素的心,为了完成和我的约定,想尽一切方法,最后才被人诱惑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徐天然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日月帝的话显然激怒了徐天然,他有些过于激动了,以至于说话的语调都有些控制不住,称呼自己也不再以儿臣自居,说完后还不断地喘气,停顿了好一会后,徐天然才接着说道:“您不知道,天真她对于这个国家有多么宏远伟大的规划,每次和她的交流都让我受益匪浅,从她的话语中我看到了一个强盛而美好,公平又正义的帝国,可您却认为她不堪大用,荒谬至极!”徐天然有一次强调日月帝对徐天真的评价多么荒谬。
第八十三章 天然明事 (二)
徐天然尽情地宣泄着,宣泄着从来到御书房开始就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对自己过去的后悔,对徐天真的愧疚,对日月帝的歉意与愤怒都一同爆发了出来。
徐天然不断地诉说这他和徐天真相处的故事,分享着徐天真对日月帝国各个方面的看法,就连兄妹二人纽带之一的《三国演义》,徐天然也告诉了日月帝。
在这个过程中日月帝始终静静地听着,是一个纯粹的倾听者。此时的徐天然早已忘记了平日里的城府,在日月帝的倾听下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入。
日月帝看着这样失态的徐天然反而心中暗暗点头,有情绪并且发泄出来是好事,这意味着徐天然内心有触动,意味着有在意,意味着可以被改变。
同时日月帝也在徐天然的“狂喷”之下对这对儿女有了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了解,徐天然和徐天真的形象越发完整。在了解了这些信息之后,日月帝不得不说,抛开一些小缺陷,他的这对儿女都很让他满意。
得此二子,是帝国之幸。
徐天然吼了一阵以后终究是吼不动了,干哑的嗓子不断咳嗽。日月帝见状亲自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徐天然。
徐天然接过水杯后一饮而尽,似乎是从日月帝的这举动中感受到了缓和的意思,他的情绪渐渐平复。
“父皇,儿臣知道自己错了,父皇说的其实都对,儿臣这份天真确实对不住身上这份储君的责任,哪怕父皇废了儿臣,儿臣也毫无怨言。”
“但儿臣只求父皇能让天真做这储君。儿臣求父皇相信儿臣,天真她真的有一颗赤子之心,她绝对不会让帝国失望的。”
徐天然发泄过后进入了另一个反面,仿佛已经确定自己要被废了一样以一种交代后事的语气说道。这让日月帝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对于这次激将的效果,日月帝相当满意。自忖火候已经足够了,日月帝也放下了威势,用一个普通父亲的身份开始安慰徐天然。
只见日月帝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徐天然前的地板上,丝毫没有架子。
“然儿啊,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你当太子吗?”日月帝以我自称,仿佛一对平民父子在谈心。
徐天然一怔,“是因为除了我以外其他适龄的皇弟都是世家出身吗?”
日月帝摇摇头,“有这个考量,但这并非主要因素。身为皇族就算有世家的出身,但最后还是会以皇室的利益优先,这是自古以来的定律。”
“难道是因为大臣们都称赞我有贤名?”
“也不对,现在的贤名不过是一张学校的奖状罢了,不代表做了皇帝也会是明君。”
“那,是我的嫡长子身份吗?这是宗法制度。”
“哈哈哈,我的皇位难道是宗法赋予的吗?”日月帝毫不避讳自己的敏感过去,这样说道。
“那我想不到了。”
“答案很简单,你和以前的我很像,在你身上我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所以我选择了你。”日月帝轻笑着说道。
第八十四章 天然明事 (三)
徐天然没想到日月帝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怎么?不信吗?”日月帝笑着说道,“我那时候立储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你才十二、三岁,只能说是个聪明孩子,也看不出什么贤不贤的,我只能凭印象和感觉来选择。”
“其实幼太子很多都是这样,这是先拔头筹,但也只是暂时领先,真正决定他们能不能登上皇位的还是他们之后的表现。”日月帝感慨道。
“那我一定让父皇您失望了吧。”
日月帝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坦白说,对于你最近的这段时间的表现,我确实很失望,但这仅仅是针对这一阶段而言的。”
“整体而言,你做得很不错,你有缺点,但这无法掩盖你的优点。特别是你对于亲人的这份珍重让我非常满意,你这次能够特意赶来替天真说话让我真的很高兴。”
“父皇…”日月帝的认可让徐天然很感动。
“咳咳,有些扯远了,人老了就容易想这想那的,说回最开始的话题。”
日月帝笑了笑,“我小时候和你一样,很理想很天真,总觉得这个世界会如自己想象中一样运转,对自己很自信,觉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只要做好自己,总有一天可以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光芒。”
徐天然被日月帝静静诉说的内容牢牢吸引了,认认真真地听着日月帝往下讲。
“其实小时候理想一点挺好的,这样能更好的保护那颗纯真的心,也能更好的集中精力到自己的能力成长上。”
“但是然儿,我和你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所处的时代也不一样。”日月帝突然有些郑重地说道。
“在我小时候,我并不是太子,我所成长的环境也没有这么多的威胁,我理想一点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因为并没有迫切成长的需求。”
“可是你呢?然儿。我一登基你就成为了储君,到现在已经七年多了,你身边又是什么样的环境呢?。”日月帝问道。
不待徐天然有所回答,日月帝继续道:“我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民心散漫,国家衰朽。我解决了这些紧迫的问题,却也让世家彻底做大。”
“他们垄断着官僚,把持着朝政,聚敛财富,固步自封。这样的环境,容得下你这个太子有任何幻想吗?”日月帝有些痛心疾首地问。
日月帝的发问直击徐天然的灵魂,他的头又一次深深地低下,脸上也带上了羞愧的红晕。
“然儿,之前的事情我不怪你,但是答应爸爸,从现在开始,抛弃那些幻想好吗?脚踏实地地守住你的储位,不光是为你自己,也为我,为你母后,为天真,为帝国千千万万普通老百姓,行吗?”
“嗯。”徐天然已经说不出话来,此刻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可能对政局,对国家造成的影响。以他的才智,自然不会守着自己的错误继续下去。
“说话!不要敷衍我!”日月帝却不满足徐天然的反应。
“是!我一定抛弃幻想,准备斗争,决不辜负亲人和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