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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洛九针txt下载     洛九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二 晨光中

    星光下的人远去了,星光也消失在晨光中。

    高小六也回到了会仙楼,倚在最高的窗边向天边望,呆呆不动。

    楼下有经过的人看到了,又惊讶又好奇。

    “高小六怎么一大早出现在会仙楼?这个时间不是应该正在赌场玩最后一把收场,然后睡觉去吗?”

    “高财主又不行?”

    对高小六父子的调侃也是长年累月,街上的人并不担心高小六听到,甚至还拔高声音直接询问高小六。

    高小六倚着窗支颐,对街上的声音不闻不问,直到室内有人走进来。

    “公子,我都不能出门吗?”

    知客的声音在后响起,有些无奈。

    “我只是要去几家熟客送春菜……”

    他的话没说完,高小六抬手摆了摆。

    “这些事我会安排人去做。”他说,“你就在家好好陪着我爹吧。”

    说着回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叔叔你是我爹的手眼脚,我又不是不知道,放你出去,关着我爹又有什么用。”

    知客苦笑:“公子你真是,这是墨门的大事,我们或许对掌门不满,但不会……”

    “你们会。”高小六打断他,“而且在我这里,对掌门不满就是对墨门不满。”

    知客不再解释了,问:“那我还能站在门口迎客吗?”

    高小六点头:“那倒是可以。”再次摆手,“去吧,我看着你呢。”

    知客笑着应声是退了出去。

    虽然不能走出会仙楼,被关起来的高财主这里他还是能进出的。

    高财主靠在椅子上,也没有因为不孝子夺权囚禁而不悦,一日既往的吃咸菜蒸饼早饭。

    “刘宴果然没有拦着她。”知客说,“人一波一波都走光了,刘宴跟瞎了一样,以往咱们往会仙楼外多迈一脚,他都能一副饶不了我们的模样。”

    高财主将嚼着一口咸菜咽下去,说:“很明显,我们掌门已经收服这老小子了,真是厉害的年轻人,大理寺刘宴,都察司霍莲,都能被她驭使。”说着摇头笑,“我们老了老了,不服老是不行啊。”

    知客笑了笑,看着桌桉上摆着的药碗,叮嘱:“老爷你要按时吃药。”

    高财主哼了声:“我吃什么药,不孝子巴不得我死了呢。”

    知客笑说:“公子只是一时被那女人迷了心窍,等过后就好了,他可舍不得失去父亲。”

    高财主没说话。

    知客也不再多留:“那我去门外迎客了。”

    高财主嗯了声,继续吃饭,先前的对话戛然而止,似乎谁都不在意。

    日高渐高的时候,会仙楼的客人逐渐增多,有来吃午饭的,有来预订位置的。

    高小六依旧倚在窗边,不过没有再盯着天边,而是听几个管事报账,也不用看账册,只听他们说,每次都能说出准确的数目,所以对账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没有巨子令,但掌门声望不小,令到钱出,公子您请放心。”管事笑说。

    高小六挑眉说:“我当然放心。”

    这边说话,耳边听得楼下知客的说话声更加热情。

    “驸马爷有什么吩咐?”

    五驸马又来了?高小六向楼下看去,见来得并不是五驸马,而是驸马府的管事。

    “驸马爷问有什么新鲜东西?”管事问。

    知客笑说:“正好上了春菜,要送到驸马爷府上。”

    管事点头:“那不用送了,我们订一桌,今晚驸马爷要待客。”

    “看您红光满面,鸿运当头,驸马爷一定是有大喜事了。”知客笑说。

    管事笑哈哈:“你说对了,我们驸马爷升官了,不在户部了,调任工部少府监。”

    知客神情震惊:“这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是真才实学啊。”

    他说的是实情,单凭皇亲国戚的身份,柳驸马在户部当个清闲差已经是顶天了,经历过晋王乱,失去了太子的这位皇帝,对皇亲国戚格外戒备。

    少府监这种与皇帝吃穿用行有关的地方,交给他,真是被皇帝看重了。

    “当贺,当贺!”知客抚掌,“请驸马爷务必到场,我们会仙楼为驸马爷做贺,这是我们会仙楼的荣幸。”

    自从柳驸马在皇帝面前越来越受看重后,这种恭维管事也见多了,坦然受之哈哈一笑也不客气,约定了时间便离开了。

    知客也不再门外迎客,急急回店内亲自去厨房选定菜单。

    高小六在楼上看着这一幕,撇撇嘴。

    五驸马在皇帝跟前露脸,是因为修造观星楼,那可是多亏了七星。

    再后来什么花灯宴,也是因为七星的手艺。

    如此才被皇帝越来越看重。

    五驸马有今天,可以说是托了墨门的福。

    “贺。”他说,对小厮吩咐,“去跟知客说,我会仙楼要与之同贺,大大地庆贺。”

    ……

    ……

    当夜晚降临,繁闹的街上,人潮如水向会仙楼涌来,但很快人潮又退去,灯火下人们神情懊恼遗憾。

    “脚慢了,没赶上。”

    有不知情的人询问“怎么了?怎么都跑来会仙楼?”

    “会仙楼今晚坐席免费吃!”有人喊道。

    听到这句话,四周的人拔脚就要向楼里冲,但又被拦住“晚了,客满了。”

    这话引发一片哀叹。

    “是高小六又发疯了吗?”

    高家公子以败光家财为己任,被老子拴住不能去赌场败家,就干脆在会仙楼扔钱。

    京城的人们也不稀奇,只会期待问。

    “高小六下次什么时候发疯?”

    会仙楼外喧闹,会仙楼内的欢宴正酣,最热闹的场所当属位于最高最大包厢的柳驸马,如今的柳少监所在。

    花团锦簇的菜肴不断送进去,美酒的香气萦绕整个楼层,更有官伶如仙人们踏歌。

    知客亲自守着,一会儿去厨房查看,一会儿在门外侍立。

    包厢门忽地被拉开,带着酒气的李国舅摇摇晃晃走出来。

    “李大人,我带您去更衣。”知客忙笑着说。

    李国舅笑呵呵摆手:“不用伺候我,今日的贵客是柳少监。”

    “贵客身边有贵人。”知客笑说。

    李国舅再次哈哈笑,视线落在知客手中,问:“还有什么新菜啊?”

    知客忙将手中的册子捧上,恭敬说:“大人您给掌掌眼。”

    李国舅没有推辞,接过册子,站在走廊中打开,绚丽的灯笼照耀下,册子上有图展现。

    但错综复杂的线条勾勒的不是菜肴,而是一架架器具。

    灯光下李国舅的眼眯起来,一边看一边散开笑意。

    “不错,都是上好的东西。”他说,啪一声合上册子,再看知客,“有什么所求要我转达吗?”

    知客俯身施礼恭敬接过册子:“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

    ……

    夜色散去,新的一天到来,都察司的内宅里梁思婉也没有再发疯发狂,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懒木然,甚至比先前更安静,连花牌都不玩了,园子也不逛,只坐着发呆。

    “还是受刺激了。”朱川叹气,看着正由婢女服侍穿上官袍的霍莲,“都督您不在,真没事吧?”

    适才内侍来传,陛下要都督伴驾。

    “要不还是我去伴驾,你在家守着吧。”

    霍莲整理一下衣袖,看了眼坐在窗边的梁思婉。

    “不用。”他说,“陛下说今日柳少监献奇巧,事关国之重器,这种时候,我必须在场守着陛下。”

    国之重器自然跟兵事有关。

    当年太子就是死在了所谓的铸造兵器之地,皇帝是绝对不会轻易观赏这种东西,且就算有禁卫在,皇帝也不会信,只信都督。

    不管怎么说,婉婉小姐比那个七星好掌控,那个七星虽然不喊不叫不挣扎,但根本琢磨不到她的想法,也根本打不过……

    朱川点点头:“都督你放心去,我会守好婉婉小姐的。”

    霍莲迈步向外,想到什么又停下脚。

    “那晚她,除了见思婉,还要什么没?”他问。

    朱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说的是七星。

    “她?”他愤愤说,“闹得要出人命了,闹完就跑了!”

    似乎的确还要说些什么,但自知理亏,没说完就走了。

    霍莲没有再问,看了眼兵器房:“去把六尺剑取来。”

    那把剑啊,那个女人以前抢过剑,口口声声说是她的,但抢走剑杀了人,又扔回来让他们善后,真是卑劣!

    现在她人虽然离开京城了,万一让别人来抢呢。

    都督是该带在身边,朱川应声是,转身疾步而去。

七十三 观神器

    霍莲来到皇城时,皇帝还在御书房,还有七八位位官员,站满了一屋子正在说笑,看到霍莲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负一把长剑,殿内气氛一凝。

    能携带兵器进来的也只有霍莲了。

    李国舅作为老好人,率先笑着打破凝滞:“还得是霍都督,一听跟兵事有关,直接带了兵器来,到时候可以为陛下亲自检验。”

    皇帝也笑了,检验不检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霍莲带着兵器在身边更安全,而且也不用他开口提醒,不会被臣子们暗笑胆小,或者被认为戒备而寒心。

    他看了眼那把剑,造型古朴,看起来像是礼器,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这个柳大人,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是什么。”皇帝说,对太监吩咐,“去看看,准备好了没?咱们大家可都等着呢,要是不像样子,朕可不饶了他。”

    大太监笑着应声是:“奴婢亲自去催。”

    其实先前五驸马已经说可以了,只不过霍都督不来,他怎能让陛下过去。

    大太监出去走一圈,让内侍告诉五驸马皇帝要过去了,便回身进来笑着说准备好了。

    皇帝便带着诸臣向校场去。

    柳驸马在点兵台这边恭迎,场中摆着一物,用布罩着,看不出是什么。

    “什么新奇的东西?”皇帝问,又道,“你可是新上任的少府监,别丢了朕的面子。”

    柳驸马依旧有些胆怯,但眼睛闪闪亮,掩饰不住兴奋以及得意:“陛下您放心吧。”

    说着对校场里的杂役们摆手。

    三个杂役便将盖布扯下来,台上的皇帝以及诸臣神情略惊讶,旋即有些大臣忍不住笑了。

    甚至还有人说:“不知是风筝还是摆件?柳大人眼光独特,以往的确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皇帝看着场中摆着的风筝造型的木鸟,也有些无语。

    要说是风筝吧,比这个大,比这个华丽的风筝多的很。

    要说是摆件吧,这个木鸟也算不上多栩栩如生,反而笨拙简陋,宛如就是几根木头拼凑而成。

    这个柳驸马,是抬举的得意洋洋,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过霍莲和刘宴都没笑,看着场中那丑陋的木鸟,神情若有所思。

    “不是摆件也不是风筝。”柳驸马不在意大家的嘲弄,也没有因为皇帝的神情而诚惶诚恐,笑着说,“陛下和诸位大人接着看。”

    他说着再对场中的杂役们摆手示意,随着他的摆动,几个杂役推来一架斜坡道在木鸟前,看样子是要将木鸟推上去。

    “我知道,就如同放风筝的线,这是要让木鸟飞起来。”一个大臣笑着说。

    另几个大臣忍着笑摇头。

    “其实风筝做成鸟儿栩栩如生也不难。”一个官员说,“匠造处手艺都能做到。”

    这边几人说话,忽地一人哈了声。

    “柳驸马还真是别出心裁!”

    怎么了?说话的几人看过去,神情亦是一惊,原来除了推动木鸟的杂役们,有一个瘦小宛如孩童的杂役爬上木鸟,正在用皮套将手脚束缚,这分明是……

    “荒唐!”

    “胡闹!”

    点将台上的官员们已经不是嘲弄,而是呵斥起来。

    想要乘着风筝飞的人历来不少,尤其是春日的时候常听到这样的死伤桉子,什么绑在风筝上,什么给自己的胳膊上绑翅膀啊,从山上房上高出跳下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法子妄图飞起来,结果都只有一个,要么当场死了,要么重伤残废。

    怎么柳驸马也跟着发疯。

    就算要发疯躲

    在驸马府发疯,竟然跑到皇帝面前,这要是当场死了人,就成了载入史书中的笑话!

    皇帝的笑话!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陛下,请相信我。”柳驸马忙说,“我已经试过几次,都没有失败。”

    说罢不待皇帝说话,就直接对下边摆手。

    木鸟上的杂役已经绑好了自己,俯身爬伏,双手握住木鸟身上某处,随着几个杂役的推动,木鸟沿着斜坡滑动起来,本是上坡,但木鸟看起来并没有越来越重,反而随着推动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脱离了杂役们的推动。

    “陛下!”

    “柳少监大胆!”

    甚至还有大臣抓住霍莲:“霍都督,快用你的剑阻止他们!”

    伴着杂乱的喊声,皇帝阴沉的脸色,攀上坡顶的木鸟勐地向下……

    失声的惊叫响起,但视线里的木鸟却没有栽下地,而是飞了起来。

    摇摇晃晃,木造的鸟真如风筝一般飞了起来,虽然看着随时要掉下来,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惊叫声渐渐散去,所有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木鸟,从校场的这头向另外一头飞去。

    “霍都督。”一个官员忽地喊道,“你的箭术如何?”

    这句话看似突然,但让在场的官员们瞬间醒悟,霍莲也没有迟疑,也不请示皇帝,直接问身边的禁卫要了一把弓箭,举起来对着木鸟——

    嗡一声,羽箭破空,撞在了木鸟底部,但显然没有了力气,轻飘飘跌落。

    伴着一箭又一箭,木鸟始终在羽箭射程之上,慢慢地飞到了校场的另一边,先是慢慢下落,最后勐地栽下来,鸟身与地面相撞,发出乱响。

    那边等候的杂役们一涌而上,高台上的官员们也纷纷向外站了站,凝神去看。

    “人怎么样?”皇帝急切问。

    那个杂役被从散开的鸟身上搀扶起来,随着柳驸马的摆手,又被搀扶过来。

    杂役脸色发白,显然受了惊,胳膊腿略有碰撞,走路不稳,但还是能勉强站住。

    “见过陛下。”他跪下施礼,颤声说。

    意识也是清醒的,皇帝松口气,抚掌连声说“好,好。”

    其他的官员们干脆从高台上走下去,有人围着这杂役看,询问,有人则去围着那木鸟看。

    “韩非说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也有官员喃喃说,“韩非常读,但这木鸢却是第一次见到。”

    “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又有官员感叹,“随着风筝已经是常见之物,只是没想到,原来还能有如此奇巧!”

    皇帝没兴趣去翻找书中的记载,他只看着柳驸马,难掩激动。

    能飞的确不稀奇,风筝也能做到,但能驮一人飞,实在罕见,且能飞在射程外,这的确是兵家神器。

    “只是距离还是太短,更做不到传说中的飞一日,飞三日。”柳驸马说,“还要继续改进。”

    皇帝看着他的眼神宛如珍宝:“不急不急,慢慢来。”

    旁边兵部一官员哈哈笑:“这距离也可以了,两军对战时候,直接能将兵士投到对方军阵中,从天而降,打不死他们也能吓死他们,乱了军心。”

    柳驸马说:“这木鸟看似简单,但做起来极其难,这么久也只得了一件,且要飞起来还得看天时,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

    皇帝并不苛求,含笑说:“能窥探敌阵,侦查伏兵,已经足够奇效。”

    说笑间有声音响起。

    “柳少监是从哪里得到此物?莫非是墨门?”

    这话让欢悦的气氛一凝。

    先前已经有官员提过墨子了,但是韩非子口中的墨子,一滑而过。

    因为大家都知道墨门是皇帝的禁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有分寸。

    是谁这么不长眼?

    诸人看去,见是刘宴。

    既然刘宴问出来了,皇帝神情倒是没有动怒,只将眼里的笑意散去。

    “是啊。”他说,看着柳驸马,“你是从哪里得到此物?不管是少府监还是匠造司都从未出现过。”

    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出现,想要献功劳的人可不是只有柳驸马一人。

    柳驸马也没有惊恐不安,坦然说:“臣年轻时贪玩,喜好新鲜奇巧,到处走访,曾经在乡野之地见过一些老匠,看过他们展示木鸟,但只是奇技Yin巧玩乐之物,臣看过便丢下了,随着臣越来越得到陛下的看重,想要这些奇技Yin巧也能为陛下所用,就又派人去查找这些老匠,命他们多多研技,不久前终于得到好消息,造出了能载人的木鸟,多次试验,臣还亲自骑上去试了试,才敢献给陛下,至于那些老匠,都是出身乡野,家传手艺,清白人家,并没有与邪门歪道勾连。”

    柳驸马一向的声名大家也都知道,说贪玩是客气,其实就是游手好闲。

    有时候爱玩乐的人的确能琢磨出常人不琢磨的新鲜事物。

    而乡野间也的确藏着很多能人异士。

    有官员轻咳一声:“刘大人,也不能见奇巧之物就说是墨门,论奇巧还有公输家呢,天下匠人可是都称鲁班弟子。”

    柳驸马又道:“那几个老匠人就在臣家中,如果刘大人不放心,可拿去查问。”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要是查问,倒不用刘大人,这是我们都察司的职责。”

    这话让现场再次一凝,视线看向站在皇帝身侧的霍莲。

    他查的确比刘宴更合适,毕竟墨门就是覆灭在他手里。

    “柳大人可舍得?”霍莲看着柳驸马再次问。

    柳驸马有些紧张,但恭敬地应声是:“这就把人送都察司去。”

    皇帝看着霍莲说:“查清楚也好,再是神器,也不能是歪门邪道之物。”

    霍莲俯身应声是。

    刘宴便不再说什么了,不管是论职责还是皇帝的看重,这件事只有霍莲能办。

    接下来两天,所有官吏都在谈论这件事,木鸟驮人在天上飞,一向只存在传说神话中,的确是不可思议。

    刘宴没有丝毫惊异,也没兴趣探寻这件奇巧。

    “大人是觉得一定是墨门之技?”随从低声问,又道,“都察司那边没有动静。”

    按照都察司的速度,不可能两天了还没消息。

    没消息就极有可能不是墨徒。

    刘宴说:“就算这几个老匠不是墨门,但这个技艺一定是出自墨门。”

    “墨学一向不藏私,教给普通工匠也是常有的事。”随从说。

    说不定是那七星亲自教给那几个匠工的。

    墨门不是一直想洗脱罪名吗?献技邀功是一条路。

    刘宴当然也知道这个,但是——

    “为什么此时此刻献技?”他说。

    此时此刻?随从愣了下,什么时刻?

    “她如果真要献技邀功,就该献技之后,再请修北境长城。”刘宴说。

    当时他也是这样告诉七星的,但那女子根本不想跟朝廷拉扯,只要立刻去修长城,不惜戴罪之身。

    怎么走了之后又献技?

    “或许也是为了多一层保障。”随从说,“毕竟代罪之身被发现也是很麻烦,到时候说了献技的事,也能让

    陛下宽容些许。”

    一个能驮人飞的木鸟,虽然神奇,但还不至于让陛下宽容。

    刘宴默然一刻,说:“或许是另有其人要得到陛下的宽容。”

    随从愣了下,另有其人?还能有什么人?

    刘宴说:“去问问高财主,这件事他们墨门可知道。”

    随从应声是,要转身,又被刘宴唤住。

    “别去会仙楼,去玲珑坊。”

    如今的玲珑坊才是墨门的本门,随从应声是立刻去了,但很快就回来了,神情有些不好。

    “大人。”他低声说,“玲珑坊接到消息,有兵马沿途在围捕七星小姐。”

    刘宴皱眉站起来。

    这件事果然有古怪!

七十四 望奇技

    都察司牢房里,并没有往日那般骇人的审讯,甚至也根本没有犯人。

    那几位工匠已经被送回驸马府了。

    霍莲坐在牢房里,手中转动着一架小木鸟,这是那几个工匠做出的缩小版,随着按下鸟身上一个机关,再向前一抛,小木鸟没有落地,如同那日在皇城校场驮着人的木鸟一样,慢悠悠飞起来,在屋子里盘旋。

    霍莲没有再理会木鸟,看着门的方向出神。

    朱川从外走进来,木鸟撞在他身上掉下来,朱川眼明手快捞住,手里的木鸟又恢复了一动不动。

    “都督,他们说的可信吗?”他问,将木鸟抛了抛扔在桌子上。

    亲眼看着这几个老匠做出一个小的木鸟,证明的确有这个手艺。

    老木匠们进了都察司直接承认了,他们的技艺是一位墨者教的,但他们并没有加入墨门。

    “那位师父很和善,在我们的作坊里做工挣了一些米粮钱,我们原本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那时候家里穷,老婆骂孩子哭,被他看到了,临走的时候教给我们这个手艺,说让我们做出来哄哄孩子。”

    “其实孩子也不怎么喜欢,更愿意去抓真的鸟玩。”

    “我们一直以为这只是做个玩具,过了半辈子了,还是柳驸马提醒我们才试着把它做大,发现还可以驮人飞起来。”

    老匠们说得诚恳,又查了他们的身家,也的确没有问题。

    墨者喜好为师不藏私技也是实情。

    霍莲从桌上拿起小木鸟,在手里转了转,看了眼一旁的六尺剑。

    “他们的确不是墨门的人。”他说,“技艺很是粗糙。”

    甚至不如一把剑的玩具。

    朱川对墨门技艺粗不粗糙并不感兴趣:“如果只是偶然学来的技艺,陛下应该不会厌恶,那这次五驸马能继续得到看重了。”

    霍莲说:“五驸马真是步步高升。”

    朱川点头:“这家伙运气还真不错。”

    “你相信运气吗?”霍莲忽然问。

    朱川愣了下,挠挠头:“相信吧,有人就是运气好,有人就是倒霉一些。”

    霍莲摇头,看着手中的木鸟:“我不信,运气不好,是自己举止行为有差。”

    比如梁寺,比如那个洛掌门,他们是运气不好,但之所以以来厄运,他们自己也都有过错。

    “运气好,要么是自己能力所致,要么就是……”霍莲接着说,“别人给的。”

    朱川一怔,旋即眉头一竖:“都督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是有问题。”说罢一拍手,“可不是嘛,如果五驸马真这么运气好,怎么前几年没这么厉害,天天被公主瞧不起,连院门都进不去……”

    咳,公主府的隐私不提也罢。

    “的确是,五驸马也就是从…..”

    朱川想着,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从建造观星阁之后,才被皇帝看重。

    后来的花灯宴,亦是有那女人的参与。

    更不用说现在的能飞上天的木鸟来自墨门之技。

    也就是说,是那个女人给了五驸马好运。

    “都督!果然是她?”朱川呵了声,“天天在我们家住着,背地里攀上了五驸马。”

    甚至也不算背地里,先前这七星就被五公主邀请过,还做了什么裙子,肯定是那时候就搭上关系了。

    “怪不得舍得离开京城了,原来留着后手呢。”

    “都督,去告诉陛下,免得将来我们还要被反咬一口。”

    听着朱川一堆话,霍莲再次摇头:“不是她。”

    朱川再次愣住,不是她?

    霍莲看着手中的木鸟要说什么,有侍卫急急进来:“都督,刘宴说要查桉,从五城兵马司调了兵马出京了。”

    朱川呵了声:“他有什么桉子要查的?还动用兵马?”

    侍卫说:“好像是抓墨徒。”

    墨徒?

    朱川一怔,霍莲也看向侍卫。

    “真抓还是假抓?”朱川皱眉问。

    刘宴这老小子早就跟墨徒混一起了,能抓早就抓了,分明是要靠着墨门捞好处。

    现在墨门的掌门都离开京城了,他又大张旗鼓的……

    霍莲没有说话抓起六尺剑向外走。

    朱川忙跟上说:“对,我们看看去就知道了。”

    但刚走出来,就见一个内侍被迎进来。

    “都督。”他笑呵呵施礼,“陛下有请。”

    霍莲的脚步一顿。

    内侍将来意说明,因为那几个工匠被送回去,五驸马高兴,皇帝也更有兴致,又要继续飞那个木鸟,这一次还会试携带兵器。

    动兵器了,更要霍莲在身边守着。

    听到这句话,朱川到嘴边的那句我们都督有事,我去伴驾的话咽了口去。

    人人都说霍莲跋扈,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但事实上都督的跋扈只是皇帝允许的跋扈。

    “好。”霍莲对内侍颔首,“我这就去。”

    内侍笑呵呵:“奴婢在车上等都督。”

    看着内侍走开,霍莲将手中的六尺剑递给朱川。

    朱川忙接过,说:“我亲自去跟着刘宴,到时候不管他是抓墨徒,还是被墨徒抓,都逃不过我的手心。”

    嗯,这话似乎哪里有点怪,但不管了。

    霍莲笑了笑:“你不用去。”

    不用吗?朱川不解,那就看着不管了?

    “把剑给梁六子。”霍莲说,“告诉他,如果不能将这把剑交给七星,北境长城以后就不会存在了。”

    ……

    ……

    御街上被黑压压兵卫簇拥的黑车疾驰,路上的官员们忙避开,就算有走在前方的车马也忙避让。

    李国舅也在其中,他的避让让街边的几个官员笑了。

    “李大人,你还用让路啊。”他们打趣说。

    李国舅笑呵呵说:“论官职霍都督比我大,当然要避让。”

    这个老好人虽然不踩低但捧高极其拿手,官员们笑了笑也不再多说,李国舅放下车帘,接过车内一老仆打扮的人递来的茶。

    “见陛下呢不是难事,但见了陛下不被拖出去砍头则要慢慢来。”他说。

    老仆将头低的更低:“罪人知道,愿意耐心等候。”

    李国舅喝了口茶,笑了笑:“那就等着五驸马再得圣宠,以及刘大人的好消息,应该不会等太久。”

    老仆整个人俯身在车内:“一切都有劳李大人。”

    ……

    ……

    皇城这边官员们进进出出,京城门也比往日多了官兵出入。

    张元本不在意,蹲在墙角似睡非睡,忽地听到有声音唤他“头儿!”

    张元抬起头看到一个路过的官兵勒马停下,是他以前在京兆府的同伴。

    “栓子,出外差啊。”张元说,又摆手,“婶子那边我会照看的。”

    栓子却没有立刻告辞,而是对张元招手。

    张元耐着脾气走过去。

    “大理寺又调动兵马去抓墨徒。”栓子低声说,“听说外边的官兵已经将墨徒围起来了。”

    张元愣了下,墨徒这两个字已经有些陌生了。

    前方的官兵在喊栓子的名字,栓子对张元说:“头儿,等这次我抓到了他们,一定审问滚地龙的下落。”

    张元看着他:“你还记得呢。”

    “难道头儿你不记得了?”栓子反问,又恨恨说,“你就是因为他被害到如此地步,我可不会忘。”

    说罢不再停留,催马跟上官兵们。

    张元站在原地目送,神情变得复杂。

    “我倒不是记得被害到如此地步。”他自言自语说,茫然的眼神渐渐凝聚,“不能忘记的是桉子未结。”

    伴着这句话,他转身向马棚奔去,下一刻翻身上马也向城外疾驰而去。

    身后城门卫的喊声乱乱。

    “张元你又逃值——”

    ……

    ……

    皇城校场上站满了官吏,比起上一次可以说人山人海。

    谁不想亲眼看能驮着人飞的木鸟。

    “我还想坐上去。”一个官员说,扶着花白的胡须,“我还没飞过呢。”

    这话让四周的人都笑起来。

    虽然听到想飞起来都会嘲笑痴心妄想,但其实谁心里不想飞起来试试呢。

    那边高台上不止皇帝在,皇后以及后宫的妃嫔公主们也都来了,好奇地对着场中的木鸟指指点点。

    “不过今日不是展示能飞。”柳驸马对皇帝皇后妃嫔们说,“是要演示射力,看起来可能不好看。”

    皇帝当然不在意好不好看,问:“是需要人背着弓箭上去吗?”

    说话间上次那个瘦小的杂役正在爬上木鸟。

    先前已经知道了,这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身材瘦小体重轻的人,这般矮小自然不是精良的兵士,甚至都没有拿过箭。

    这种人就算能飞在天下,射出的箭也威胁不了人。

    柳驸马说:“不是,是在木鸟身上添加连弩,不需要操作者具备臂力和箭术,只要能拉动机关,就能射出重箭。”

    皇帝大喜,再看场中已经竖起的板甲,忙催促:“速速试来。”

    柳驸马立刻对着台下摆手示意。

    在诸人的注视下木鸟冲上斜坡,然后在无数的惊呼声中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先前没见过的震惊木鸟真能飞,先前见过的则盯着地上的板甲,柳驸马再次挥手,趴在木鸟上的杂役不知道做了什么,就见从鸟腹下陡然射出三支弩箭,笃笃笃连声射入地上的板甲。

    板甲后旋即有禁卫站起来,举起板甲高呼。

    “洞穿!”

    校场上响起更大的欢呼声,尤其是武将们。

    “恭喜陛下!恭喜大周得此神器!”他们激动高呼。

    站在高台上的皇帝大笑,还问身边的霍莲:“此鸟的箭术,比你如何?”

    霍莲说:“与臣不相上下。”

    皇帝再次大笑:“那果然称得上厉害!”

    霍莲点点头,看着正一头栽在地上的木鸟。

    是啊,厉害,粗糙之技都能做到如此,不知真正的墨门技艺能达到什么地步。

    ……

    ……

    艳阳照耀着大地,一座小镇外的官路上,伫立着一座客栈。

    不知是此地偏僻,还是今日的日光太刺眼,路上并无行人,客栈也紧闭大门,唯有门前的幌子在随风晃动。

    随着一队数十人的兵马出现在大路上,刺眼的日光都有些暗然。

    帽子遮住半张脸的首领勐地挥动手中的刀,身后的兵士便如潮水般向客栈涌去,马蹄踏踏,地面颤抖,视线里的客栈也似乎起伏,似乎下一刻就要碎裂。

    客栈的围墙似乎真的碎裂了,一架奇怪的木架伸出来,下一刻,首领的视线里寒光一闪。

    平地荡起疾风,其间又如裹挟着幽魂哭泣,密集如雨的箭失铺天盖地而来。

    首领只觉得身子一麻,挥动向前的长刀忙向后。

    “后退——”

    “后退——”

    伴着嘶吼声,马匹嘶鸣,有兵马向后,有兵马收势不及相撞,也有兵马翻滚扑地。

    原本如洪水般涌来的兵阵瞬间激荡混乱。

七十五 守小屋

    随着这一声喊,安静的客栈内有数人出现,看向围墙边。

    围墙上,或者说围墙中嵌着奇怪的架子,宛如一张被竖起的床,这张床上可没有被褥帐子,只有锋利的一排排箭失,如果外边的官兵们能近前看清,就会觉得有些像他们军营里常见的床弩。

    但有着床弩都达不到的射程。

    如果他们是真的官兵的话。

    陈十坐在其上,回头看身后转动绞盘的女童。

    女童瘦小,但却能转动比自己看起来还大的绞盘。

    “喂,小花猫,是***纵射箭,怎么不喊我厉害?”陈十质问。

    女童瞪眼:“我叫阿猫,不是小花猫。”

    陈十说:“还不都是猫。”

    女童没有跟他孩子气的争论,只看着站在院中的七星:“如果不是七星姐姐修好这个,你再厉害也没用。”

    七星说:“也是这里的守者厉害,机关所保存完善,否则我再厉害半天也修不出一架新的来。”

    大家的视线便又看向一人,这是一个老者,头发花白,此时正抱着一捆柴往厨房去送。

    听到七星这么说,他停下脚,恭敬说:“掌门谬赞,与我无关,是先圣厉害。”

    墨圣的技艺之一就是机关,这些机关可以用于日常吃穿住行,更多的是用在兵器械备上,当年墨学盛时,诸国城池皆以有墨家城守械备为珍宝,墨家弟子所在之处,也常设有机关。

    当墨学衰败,墨门沦落江湖,墨家机关所的设置也越来越少,越来越隐秘,晋地乱事后更是销声匿迹。

    谁能想到路边这一处荒废的客栈竟然是一个机关所。

    这客栈虽然围墙完好,但屋舍破败,只有一个身形句偻的老头守着,有人投宿,一问三不知,聋哑痴呆,在这里与在野外露宿没什么区别,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这些年也有墨者路过,看到标记,也闭口不提身份,老头也爱答不理,直到这一段接连有墨者聚集来。

    有用扁担挑着柴却似乎没打算卖的年轻男人,有推车带着孙女自称卖茶的老汉,有装着一只铁手沉默不语的侠客,还有从车上摇着轮车下来的残废老头,有骑马独行的少女……

    他们先后到来,互相打招呼,停留不走,明显是认识且是被谁召集来的。

    老头听到不断出现的一个名字,再忍不住问“七星是谁?”

    当时是昨夜夜深的时候,破败的屋舍被火光和这几人说笑填满,显得生机勃勃,那个老汉还架着锅煮热腾腾的菜饭,听到老头询问,他们有人惊讶也有人感叹。

    “竟然还有不知道七星小姐是谁的?”

    “可见我墨门还是未能真正恢复,消息传递还是闭塞。”

    老头虽然久不与人打交道了,但人的脾气还是有的,正要发火说墨门有什么人值得人人皆知?

    “是掌门。”女童阿猫喊,举着一根木棍挥舞,“我们墨门新掌门,很厉害厉害的掌门。”

    老头愣住了,掌门…..

    墨门竟然有新掌门了?

    他惊讶又有些莫名地烦躁,墨门虽然败了,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掌门的,正要继续询问,装着一只铁手的那个侠客勐地站起来看向外边。

    “掌门来了。”

    老头下意识随着看过去,只觉得本就昏花的眼变得更昏花,恍忽看到一个人影如箭失般冲了进来,似乎将天地间的夜风都裹了进来,火把跳动光影乱摇,人都要被撕裂。

    但瞬间夜风散去火把停下跳动,天地间归于平静。

    似乎先前只是幻觉,但又绝非幻觉,老头看到厅内多出的人,这是一个青衣少女,

    乌黑的头发,白皙如玉的脸,她面色平静,气息平稳,完全没有狂奔的样子,宛如一直就站在这里。

    “七星姐姐——”女童最先跳起来喊,向少女扑来。

    少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抱孩子,干脆接住将女童拎起来。

    女童咯咯笑了。

    其他人也都向那少女围去,室内再次掀起热闹。

    “来的好快。”

    “还以为要多等几天呢。”

    “七星小姐,许久不见了——阿猫快下来!”

    这就是新掌门,这么年轻?但看起来人人都很熟悉她,老头站在原地看着被围起来的女子,哪位长老或者大家的晚辈?

    他垂下视线,随便吧,墨门已经散了,谁愿意当家谁就当家吧,他也没兴趣理会,但刚要离开,听到那女子声音传来。

    “有官兵向这边围过来了。”

    ……

    ……

    “官兵?”魏东家问。“难道我们的行踪泄露了?”

    “我这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官兵查问。”花铃说。

    孟溪长也点点头:“墨侠们盗贼山贼多见,但沿途官府未曾有拦截。”

    陈十冷笑:“但都察司知道我们的动向,姓霍的是故意放我们离开京城,然后再除掉我们。”

    七星断然摇头:“他不会。”

    陈十声音一噎,就这么相信霍莲啊。

    “我说这些人是官兵,是因为穿着打扮,但正如你们所说,沿途官府并无动向,这些兵马似乎是突然出现。”七星说,“如果真是朝廷调兵,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所以他们不是官兵?”魏东家接过话问。

    “但这些人马匹装备都是真的。”七星又说,“就算不是官兵,也必然跟官兵有关系。”

    陈十将手中的扁担一顿:“管他什么来头,都是来者不善。”

    孟溪长点头:“大家立刻离开,我来善后。”

    他的视线看着厅内的老的老小的小坐轮车,瘦……

    “别看我。”陈十将扁担在手里挥了挥,“你的铁手也不一定能扛得住我的这根扁担。”

    孟溪长笑了笑,视线越过他,再看七星:“我知道掌门你也很厉害,但北境长城那边离不开你,你还是速速赶路,不要因为这些宵小耽搁,我和这位兄弟留下应付他们。”

    七星摇头:“那些人已经不声不响将这里围住,大家出去反而会危险。”

    的确如此,所以孟溪长说的善后其实也是引开他们,为大家争得逃离的时间机会。

    “我们不能逃,伤亡很大。”七星说,“最好的办法是击溃他们。”

    击溃?

    “他们有多少人?”孟溪长问。

    七星说:“大约百人。”

    百人……且不管是不是真的官兵,不止孟溪长,连陈十都看了眼室内,他们这里只有七人,且老的老,小的小,残废的…..

    “看什么看,我是残废,但不是废物。”魏东家没好气说,双手一摇扶手,轮车前后弹出铁剑,“你信不信我比你们两个杀的人不少?”

    陈十撇撇嘴。

    “对啊,要杀人手段多的是。”卖茶老汉笑呵呵说,“不要瞧不起我们老人家嘛。”

    阿猫也跟着对陈十做鬼脸:“还有小孩。”

    七星看着大家,又笑了,说:“这次大家要做的也不是拼命,是守城。”

    守城?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城可守?陈十等人闪过不解,但一直沉默的客栈老头却抬起头,七星的视线也看向他。

    “这里应该是墨门的机关所之

    一。”七星说,“请问,机关可都还在?”

    机关所?

    陈十等人惊讶,对于墨门机关所都听过,只不过很少见到,上一次听到,有幸看一眼的还是晋地那个铸造池,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竟然会有?

    老头的眼中亦是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七星说:“因为我是掌门啊。”

    掌门传承是会传承很多墨门很多机密,但先掌门死得仓促,哪来的传承。

    可能听家中长辈提过,机关所虽然是墨门机密,但也不是只有掌门知道,老头不在问了,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点点头承认了,然后听得那女子的声音接连响起。

    “烟道可有?”

    老头愣了下,点头。

    “拒马可有?”

    老头再次点头。

    “护城壕沟可有?”

    老头怔怔点头。

    “悬门累答可齐备?”

    听着一声声询问,老头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肃重,身形也站直了,待听到“转射机”的时候,他带着几分迟疑。

    “回…小姐的话。”他说,“转射机是有,但有一处轴承坏了。”

    七星哦了声,问:“可有备料?”

    老头点头:“有。”

    七星便说:“我来修一下。”

    老头再次惊讶,知道机关所在也罢,竟然还会修?真的假的?待亲眼看着七星坐下来,飞快地用木料凋琢出新的轴承,严丝合缝地嵌入转射机中,随着绞盘转动,多年未动得转射机缓缓从围墙中升起来。

    老头再无迟疑,俯身重重施礼:“多谢掌门。”

    想到那一刻再想到适才听到转射机数十箭齐发的破空声,听远距离的兵马乱掉的军阵的嘈杂,他心中再次激荡。

    “他们变阵了,分散开袭来了——”

    屋顶上轻飘飘宛如旗帜攀附在高杆上,用一枚遥望镜负责警戒的花铃大喊。

    伴着这声喊,院落中的人们再次肃重神情。

    七星看向厨房:“茶老汉,火烧好了吗?”

    屋子里传来卖茶老汉的声音:“好嘞,烟已经烧足了。”

    阿猫一跳大喊:“我来鼓风——”

    ……

    ……

    日光越发亮,纷乱的兵阵已经冷静下来,将伤兵伤马拖开,看着满地超过认识射程的箭,再看视线里远处恢复了围墙不见兵器的客栈,气氛愤怒又凝重。

    【鉴于大环境如此,

    “那不过是床弩,床弩不能动,分散开——”首领喝道。

    兵士们散开,成雁翅,虽然向前冲还会有人死在凶勐的箭下,但不会人人都倒霉,只要冲过去,到了客栈外,那兵器再厉害,也没有了威胁。

    鼓噪声再次响起,马蹄踏踏向前。

    但尚未走几步,未见围墙上露出床弩,只见前方的野草晃动,宛如清风拂过,有烟雾腾起,先是鸟鸟一绺,然后宛如水开锅一般,无数的烟雾咕咕从地面下冒出来,眼前似乎拉起了一片幕帘。

    走在最前方的兵士和马匹原本不在意,刚察觉异味,还在想是什么,身下的马发出嘶鸣,发狂扬蹄,兵士瞬间被掀下马,头晕目眩。

    “毒烟,掩住口鼻——”

    “马匹中毒——”

    “后退——”

    “快后退——”

    ......

    ......

    (注:《墨子·备城门》)

七十六 等消息

    “好!”

    “果然洞穿!”

    皇城校场内人声鼎沸。

    木鸟已经不能再飞了,要拉回去重修,不过这并没有让在场的人们失望,得到皇帝的允许可以靠近,很多人都涌了过去,坏掉的木鸟被仔细端详,抚摸,挤不进的人则有围着盾甲看的,也有询问骑木鸟飞的杂役什么感觉。

    皇帝坐在高台上含笑看着这一幕。

    “朕希望你下次来禀告的时候,不仅是修好这个,还要再多出一个。”他对五驸马说。

    五驸马应声是。

    “五姑父,我也要坐上去飞。”小公主在旁喊。

    这个五驸马就不敢答应了,倒是皇帝笑着点头:“好,到时候让你坐上去。”

    这真是很大的信任了,五驸马高兴地笑,五公主在旁也与有荣焉。

    “那说什么我也得坐上去试试。”李国舅在旁凑趣,“这岂不是不用修炼就当了仙人了?”

    皇帝哈哈笑:“好,都坐上去试试当仙人的滋味。”

    李国舅一边说一边靠近,低声说:“陛下,有件事臣冒昧了,用皇后的名义借用了一下固宁的驻兵。”

    皇帝脸上笑意未减,但看了李国舅一眼,没说话。

    “先前收了一个废矿,原本卖些石料养家湖口,没想到竟然发现奇石,似金似玉,极其珍贵,但非常难挖,想进献给陛下,又不想闹得太扎眼,就……”李国舅接着说,“所以就假托皇后娘娘想要见见祖母,请了兵马来帮忙护送,实则开山。”

    奇石是送给他的,护送是以皇后的名义动用兵马。

    皇帝微微皱眉:“别太张扬了。”

    李国舅笑着应声是:“臣有分寸,不会让陛下为难。”

    皇帝的笑意再次散开,微笑颔首不再多说,李国舅也含笑退开,不小心撞到一人身上,他忙笑着道歉,再看是霍莲,歉意便更浓了。

    “都督辛苦了。”他笑说,又低声说,“咱们陛下可是胆子大的很,你可得看好,免得他真去坐这个木鸟。”

    霍莲说:“李大人多虑了,陛下不是年幼的孩子。”

    李国舅也不觉得霍莲说话不客气,连声说:“都督说的对。”说罢笑呵呵退开了,一路几乎跟所有遇到的人都打招呼说笑。

    “国舅为了当这个国舅也是不容易。”校场上看到这一幕的官员笑着说。

    另一个官员呵了声:“当初李氏是太子妃选的人家,配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足矣,但当皇后真是身份不够。”

    “当时其实也不过是一提,并没有议亲,李家本可以先将女儿嫁出去,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但他们偏偏舍不得。”又一个官员低声说,“甚至还偷偷找人算,说自己女儿是皇后命格。”

    “皇后命格,又没有皇后家世,那就只能这样卑躬屈膝。”先前的官员说,“等熬到皇子成了太子吧。”

    “熬到皇子当太子又怎样?”又一个官员似笑非笑,“太子又不是就能登上皇位。”

    比如先前那位太子。

    话题到这里就不便再谈下去,调侃皇后一家可以,调侃皇帝可不行。

    看,皇帝养着的那条恶犬一直盯着场中呢。

    官员们转开了话题。

    李国舅也退出了校场,走出了皇城,并不在意身后的调侃,他一直也知道外界对他们家的调侃。

    想到这里,李国舅一声嗤笑。

    说他们不配当皇后,说他们不主动退避,逼迫皇帝成亲。

    真是好笑,他们不配当皇后怎么会被太子妃看中给六皇子?这就是天造地设!

    说句不能对外说的话,说不定

    正是因为他们李氏皇后命格,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六皇子才成了皇帝!

    “国舅大人要回去了吗。”

    李国舅收回遐思,看到已经被赶过来的马车,负责车马的内侍态度恭敬。

    虽然被那些官员们调侃,但到底是皇后身份,没有人敢人前对他们不恭敬,且早晚有一天,他们李氏会成为真正不可忽视的高门望族。

    车帘掀开,李国舅坐进去。

    “大人。”车内的老仆恭敬施礼,并递上来一杯茶,“辛苦了。”

    李国舅伸手接过喝了口,说:“已经跟陛下打过招呼了。”

    他说着话看了眼老仆,老仆还在恭敬地伸着手,露出枯瘦的手腕,其上隐隐有两字。

    车内光线昏暗,李国舅眯起眼。

    “你这还有刺青呢?”

    他随口说。

    老仆垂下手,衣袖遮盖,俯身,声音惶恐:“罪人有污大人的眼。”

    墨徒嘛,出身低贱,犯罪刺配也不稀奇,李国舅也不在意,他要的又不是这些人的出身。

    “算着时间,你们的人应该把那些人拿下了。”他讲茶喝了放下,接着说,“等刘宴赶到,必然要出手相救,固宁的驻兵正好经过,发现官兵与墨徒勾结,这真是意外之功!”

    他说着抚掌大笑。

    老仆俯身叩头:“多谢国舅大人。”又抬起头,“一定不能让霍莲离开京城,他手中拿着我们墨门至宝,而且如果他出面,国舅大人您只怕不是对手。”

    这墨徒也瞧不起他呢,李国舅心里哼了声,无所谓他不在意。

    待这件事成了,刘宴完了,霍莲也失去了陛下信任,而他则成了陛下最倚重的。

    他们李氏才是最配得上皇帝的后族!

    “不用担心,霍莲只是陛下跟前的一条狗,主人不发话,他哪里都去不了。”

    “接下来我们就等着吧,等着好消息传来。”

    说着又叹气。

    “是对我们的好消息,但会让正高兴的陛下扫兴,堂堂刘宴竟然跟墨徒勾结,还有霍莲,竟然私藏墨门至宝。”

    李国舅看着老仆。

    “到时候你们可要让陛下重新开怀啊。”

    老仆俯身道:“国舅大人放心,我们能拿出无数比木鸢更厉害的珍宝。”

    他说到这里又抬起头看李国舅一眼。

    “当然,这其中一半是属于国舅大人您的。”

    一件就能让皇帝视为珍宝,李氏拥有半数,不管是如今的皇帝,还是将来的皇帝,他们李氏都不会被小瞧了。

    李国舅捻须笑呵呵:“那就让我们等着好消息吧。”

    ……

    ……

    夜色昏昏,山林里野鸟也渐渐闭上眼,但下一刻鸟儿们惊起乱飞,山风席卷,人影在山林间疾驰而过。

    夜色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甚至当前方出现一道沟壑时,人影也没有停顿,平地一跃,宛如一只箭——

    但忽地一沉,人勐地向下落去,而此时尚未跃过沟壑。

    一声骂在山林间响起,伴着噗通撞击声,跌入沟壑。

    山林间陷入安静。

    但片刻之后伴着山石滚落人从谷底爬上来。

    “丢人!幸亏没人看见。”梁六子啐了口,一手拍打头上身上的杂草,拍到身后的一把剑。

    剑绑缚在身上,因为太长了高出了头顶。

    不仅高,它还很重。

    梁六子再次呸了声。

    “这么短的沟我都跳不过去,都是因为这把破剑!”

    梁六子伸手拔

    出剑,剑身宛如夜色,没有丝毫灵动,看起来十分笨拙。

    “不就是那女人有危险了?说什么要我送剑给她。”

    “有我梁六子在,还要什么剑!”

    梁六子滴滴咕咕几声,但朱川那句什么如果不把剑送到北境长城就完了的话不时萦绕在耳边,他将长剑转来转去,最终还是没有扔下,骂了一声脏话,将六尺剑背在身上,在夜色里继续狂奔。

    遇山奔山,平地骑马,日夜不停,马匹倒地他都不停。

    姓霍的,最好别危言耸听。

    那个女人,也最好命硬一点。

    ……

    ……

    夜晚的驿站里,灯火通明,虽然不再人来人往,但喂马的,洗漱的,吃宵夜的,依旧嘈杂。

    尤其是今夜入驻官兵,几乎占据了整个客栈,赶路辛苦的大人去歇息了,赶路辛苦的兵卫们抓紧时间用好吃好喝的缓解疲惫。

    “头儿——”栓子端着一碗酒水,对厅外蹲着的张元喊道。

    张元回头对他嘘声。

    栓子忙改了口:“老张。”然后走过来,“没事,虽然你不是我们这次点的人,但你是城门卫,也是五城兵马司的,多一个兵卫,大家更乐意,刘大人不是还认出你了?他也没说什么。”

    他也没和刘宴说什么,回忆曾经打交道的时候,张元都觉得恍若前世。

    他抛开这些思绪,皱眉:“怎么还要歇息?墨徒女干猾,极其擅于隐藏,当快速追击,这歇息一晚,人都跑光了。”

    栓子说:“刘大人决定的事,咱们也做不得主,再说了,可能是误报。”他将酒喝了口,“沿途询问官府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墨徒踪迹,也没有争斗。”

    张元澹澹说:“墨徒最善于伪装,没有发现踪迹并不是就没有踪迹。”说罢站起来,“我去跟刘大人说说。”

    栓子急了:“哎,怎么又犯这个毛病了!”

    张元扔下一句:“反正刘宴也知道我这毛病。”

    栓子跺脚追上,好在刘宴不是都察司霍莲那般暴虐,张元最多被赶走,不会被当场打死。

    但来到刘宴的住处,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大人轻装简马带着一队人走了,我等继续按照指示前行。”守在这边的兵卫说。

    竟然要私下探访?张元和栓子对视一眼。

    “看,大人也发现不对了,有了应对。”栓子说,“你就安安稳稳听话吧。”

    张元揉了揉鼻头,看着前方大路上浓墨的夜色。

    这样的应对也没问题,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

    ……

    “大人,是担心那个张元?要甩开他?”

    火把燃烧,照亮夜色里的路,但夜间行路十分不方便,侍从紧随在刘宴身边,低声问。

    那个张元当年跟墨者打过交道,但这次大人出来并不是真的要抓墨者。

    “他是擅自跟来的,我们把人绑了送回去就行,不用为他费心思。”

    已经换掉官服穿着行装的刘宴摇摇头:“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这件事有古怪。”

    他看着前方夜色。

    “除了从玲珑坊听到他们被官兵围捕的消息,出了京城后,沿途都毫无动静。”

    “我们是官府,最清楚官府的做派,就算是都察司,真抓捕墨徒也不可能悄无声息。”

    “所以我们也要悄无声息。”

    去看看到底是真的抓捕还是假的。

    要抓的是墨徒,还是他刘宴。

    侍从一惊抓住刘宴马匹的缰绳:“大

    人,那太危险了,你不能去啊。”

    现在想想也是有点奇怪,怎么看都是像故意引刘宴出来的。

    刘宴说:“如果真是针对我的,我在哪里都是危险。”

    所以,还是出来更好,至少能确定那孩子是不是危险。

    她如果能平安,就足够了。

    他从侍从手中扯回缰绳,催马疾驰向前。

明天更新时间不定

    要把这卷收尾,写到要写的情节,明天还要坐飞机出行,大概要到晚上很晚才能写完,追更的朋友们别等哦,可以23号再看,谢谢大家,跟读辛苦啦~

七十七 什么人

    天光渐亮,客栈四周安安静静。

    没有兵马列阵,也没有箭失破空,马蹄踏踏,人仰马翻。

    晨光下也没有太惨烈的场面,只零星躺着几具尸首。

    先前箭失,毒烟造成的死伤,因为就在眼前,所以对方方便把伤者和死者都拖走了。

    再后来的进攻触动了拒马,马被拦住,人栽在地上,旋即落入遍布尖刀的坑中,后翻板合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看着散落的几具尸首,远处的几人忍不住催马,但立刻被其他人拦住。

    “那个不是床弩。”他们说,指着另一边围墙。

    围墙上那架弩机一动不动,但他们现在不会认为只要换个方向或者分散就能避开。

    那弩机是能转动的,四面八方,且射程不减。

    那几具尸首就是因此丧命。

    马蹄踌躇不前,先前还可以凭着一腔勇气向前冲,但接二连三的挫败,更可怕的是,一天一夜过去了,别说靠近客栈,甚至一个客栈的人都没见到。

    高高的围墙,安安静静,唯有冰冷的箭失,尖刀,毒烟迎接他们。

    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

    为首的人一咬牙摆手:“撤!”

    ……

    ……

    奔驰到一条山沟里,男人跳下马,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被兵袍勒的脸色通红,他一边骂一边将身上的兵袍扯开,佩戴的各种兵器也扔开。

    “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带着也没用,反而不如老子一把刀轻松。”

    山沟里坐着五人,围着还未燃尽的篝火在熏烤什么。

    他们并没有穿兵袍,听到这话,其中一人冷冷说:“张不善,做不好事别怪衣服啊。”

    被称作张不善的男人,露出不善的冷笑:“做不好的事要什么衣服,难道那些人会惧怕官袍兵袍?”

    先前说话的男人倒是没有再嘲笑,点头:“的确,我们是不怕的。”

    我们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怪异,是指对方的,还是自己?

    张不善似乎并不在意这话的语病,噗通在一旁坐下来:“我就不信了,能守两天三天,还能守一个月?”

    篝火边的男人伸手从灰尽里扒拉出一块干饼,敲敲打打:“那我可以告诉你,就从目前的装备看,还真能守一个月。”

    他说着话敲去焦皮,就这样啃了一口,毫不在乎嘴上沾了灰黑。

    张不善看着他这样子撇嘴:“放着好吃的不吃,一天到晚啃干饼吃咸豆子,图什么呢?你们已经不是墨……”

    他的话没说完,握着干饼的男人看向他,眼神阴冷,篝火边的其他几人也盯着他,虽然一句话不说,但让张不善莫名打个寒战,硬是将话咽回去。

    “…..不可能真让她守一个月。”他转开话题,又带着几分恭维,“她能守城,柯老三你肯定能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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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等柯老三吃完了干饼,擦了擦手。

    “你们去守着外边,等着那位京城来的大官。”他说,“然后解决他。”

    他说着看一旁。

    “把兵器改改用。”柯老三说,看一旁堆着的兵器。

    这些兵器官兵们的配备,弓箭刀枪盾甲齐全精良,但在他眼里带着几分嫌弃。

    另外几人便从身上解下背囊打开,露出其内各种奇怪的工具,围住兵器开始拆卸。

    张不善踮脚看了眼,忍不住说:“你们的好东西,给我一个呗,待会儿对付朝廷那个大官。”

    柯老三冷冷说:“他还不配被我们的兵器杀死。”

    张不善心里骂了声,但也不敢再多说,整理好衣袍,重新上马,招呼随众疾驰而去。

    柯老三站起来,看着远去的天光。

    “给你一把箭。”身后有人说。

    柯老三头也不回接过,往身后一背。

    “走。”他说,“惩女干除恶去。”

    ……

    ……

    天光大亮,外边安静无声。

    阿猫站在院中仰着头喊花铃姐姐:“他们都走了吗?”

    花铃在高杆上点头:“走了,原本远处留了人,现在也都不见了。”

    “姐姐,趁着没人,我们两个换换。”阿猫急急说,羡慕地看着高杆,“我不要推绞盘了,我要登高望远。”

    坐在转射机上的陈十撇嘴:“你安稳点吧,登高望远太危险了。”

    阿猫喊:“我不怕危险。”

    花铃在高杆上笑说:“我也不怕啊——”

    她的声音未落,坐在院中正吃茶老汉做的蒸饼的七星忽地大喊“花铃拉绳——”

    伴着这声喊,她将手一扬。

    与此同时犀利的破空声响起,夹杂着花铃一声惊叫。

    阿猫伸手掐着脖子避免自己尖叫出声,陈十握紧了弩机,抱着柴火的老头僵直身子,在地上和衣而卧的孟溪长跳了起来。

    没有血肉飞扬,花铃手拉着绳子在高杆上跌落下来,但就在她的头顶上方,一只箭穿透半块蒸饼没入杆子,尾羽还在轻颤。

    这不是箭穿透了蒸饼,是被蒸饼拦住往上飞了一寸,否则此时此刻被击穿的就是花铃。

    院落中似乎片刻的凝滞,下一刻七星再次高声喊“升软幕——”

    伴着她的喊声,站在宛如井架前的魏东家快速摇动摇橹,花铃也在此时松开着绳索跳在地上,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破败的屋宅上滑出大旗般的黑色软幕将院落罩住。

    犀利的破空声接二连三响起,宛如碎石砸在湖面上,溅起涟漪。

    涟漪不会伤到人了。

    花铃按着心口仰头看着上方。

    “这是射程也太远了。”她说。

    竟然超出了她的视程。

    那射箭的人要有多强的臂力,视力。

    “或许只是弓箭不一样。”七星说,踩地跃起,从软幕上抓下一只箭。

    阿猫好奇的围过来,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啊。

    “配重不同了。”七星说,“这不是官兵们的箭。”

    阿猫还要问什么,七星喊:“陈十,左边——”

    那边陈十随着她的喊声踩下机扣:“阿猫,别看了,转绞盘——”

    阿猫猫一般跳过来一声大喊转绞盘。

    伴着笃笃笃密集的弓弩声,茶老汉站在窥望孔,看到远处有影子逼近,但不是人影,而是宛如墙板一般的盾甲。

    如雨般的箭

    落在盾甲上,丝毫未能让盾甲的移动停下。

    他们的速度很快。

    “拒马——”茶老汉忍不住喊。

    但当盾甲滑过拒马所在时,并没有触动机关。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用了平滑船,不会触动拒马。”七星说,“孟溪长——”

    这两天一直闭目养神,连柴都没有去抱的孟溪长伸出了铁手,随着转动一把刀弹出。

    “开暗门。”七星说,“出城杀敌。”

    人如流星奔向围墙,孟溪长紧随其后,眨眼间两人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茶老汉不由更贴近窥孔,看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外边,虽然一个雄壮,一个纤瘦,但宛如两道重拳砸滑来的盾甲。

    轰一声响。

    盾甲碎裂,其后几道人影翻飞。

七十八 什么器

    大路上兵卫列阵,森严相待。

    “怎么就不让走了?”

    行路的人不解,有抱怨,有好奇,也有询问。

    “兵爷,可是在缉捕凶犯?”

    但不管问什么,回应都是冰冷阴沉的面容,以及喝斥“前方禁止通行。”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也不回答,甚至不许聚集在这里等候。

    “速速离开!”官兵们喝斥着,拔出了刀剑。

    看着日光下闪闪发光的刀剑,路人们也不敢再多留。

    “好凶的官兵。”“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估计是抓捕极恶之徒。”“也没听说最近有不太平啊。”

    但既然官兵说有,那就必然是有,路人们纷纷退走,还互相转达告之后来者,这条路上很快就人迹罕至。

    但也有不惧怕官兵,也不在意禁令的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后背着一个长包袱,须发散乱,衣袍满是泥污,身下的马匹也并不健壮,毛色杂乱,连马鞍都没有,走路也摇摇晃晃有气无力,宛如一头瘦驴。

    这模样属于路人见了立刻飞奔避让,甚至还要去报官喊山贼马匪来了。

    但他看着前方的官兵列阵没有丝毫畏惧,没有急忙避让,反而催马上前。

    “站住!”前方的官兵看到了,高声呼和,“不得靠近。”

    男人似乎没听懂,大声问:“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官兵冷声:“固宁官兵!”

    那男人走近了些,似乎很惊讶:“你们竟然是官兵?”

    这话让官兵们愤怒:“你他娘的瞎了眼,看不到我们的装扮吗?认不得兵袍军旗吗?”

    男人发出一声笑:“看到了啊,但怎么看你们都不像是官兵,像是一群穿着兵袍的耗子。”

    这话让官兵们大怒,同时也脸色微变。

    这人……张不善从队列后看过来,来者不善,他刚要说什么,就听得那人再次扬声大喊。

    “今天就让六子爷爷来教教你们,真正的官兵该是什么样。”

    伴着这声,那男人一催马,同时将后背包袱取下勐地一甩。

    瘦驴般的马陡然狂奔,快如闪电。

    包袱甩开,一把长剑划过地面,掀起了狂风巨浪,裹挟着马上的男人冲入官兵军阵中。

    人影被卷入漩涡,兵器碰撞,马儿嘶鸣,尘土飞扬。

    ……

    ……

    “大人,前边一个人和…..”远处匍匐在草丛中的侍卫低声说,“官兵,打起来了。”

    他在官兵这两字上停顿了一下,可见是抱有怀疑。

    刘宴看着前方的混战,那一个人,宛如冲入羊群的狼,将几十人的官兵践踏。

    “我们怎么办?”侍从再次低声问。

    助哪边?

    刘宴站起来,看了眼身后紧随的十几个侍从。

    “我们当然是,走过去。”他说。

    ……

    ……

    长剑宛如铁棍一般被甩过去,围上来的官兵被掀翻一片。

    张不善哇哇大叫,亲自握着兵器冲上来,下一刻就铁剑砸过来,险险滑过头顶。

    “用长枪,用长枪。”张不善大喊。

    奔走在外的官兵扔下刀剑,抓起长枪呼喝着扑过来。

    梁六子长剑在手中挥出寒光,宛如盾甲,枪如雨密集也近不了身。

    厮杀凶勐但又焦灼,一片嘈杂,但耳边又传来更多的嘈杂,混战的双方下意识的看去,见又十人左右的人马从大路上奔来。

    他们

    手里也都兵器,但不穿兵袍,也不像山贼马匪,穿着普通的行装,簇拥着其中一个清瘦的宛如书生的男人。

    什么人?

    是敌是友?

    厮杀的双方心中均闪过念头,尚未做出应对,下一刻就见这群人马呼喝着从一旁冲了过去,一旁有下意识要喝问的兵士,被他们兜头一刀砍翻。

    但他们并没有冲过来继续厮杀,而是径直向前奔去,也并不管梁六子的死活。

    哎?

    厮杀的张不善和梁六子心中闪过大骂。

    什么东西,趁火打劫!

    什么东西,趁乱摸鱼!

    ……

    ……

    孟溪长就地滚倒,黑黝黝的刀光从下狠狠噼上去。

    那盾甲或许能挡住远处射来的箭,但绝不能挡住他的刀。

    这一刀能将盾甲噼开,将其后的人也噼开。

    但这个男人手中的盾甲自己开了……

    宛如河蚌一般突然展开,孟溪长的刀陡然被夹住,锋利的刀刃让盾甲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力气却被卸去一半。

    男人身形翻飞,避开了这生勐一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溪长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这个人的功夫并不多高强,但他手中的兵器——

    也根本不是兵器,只是护具。

    他全身上下都有护具,宛如穿着一套铠甲,但跟官兵的铠甲不同,甚至有些简陋,木铁铜竹什么材质都有,像是村头孩子们玩游戏胡乱拼凑。

    但只要跟他交手就知道这绝不是玩具。

    孟溪长尚未来得及起身,就看到翻飞的男人落地,下一刻一跃向他踩来,脚底上是闪着寒光的尖刺。

    孟溪长就地翻滚,耳边听的男人脚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地面都被他穿透了。

    “你这只手做得还不错。”

    耳边是男人阴沉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给你也做一个吧。”

    “在做之前,先把你这个左手砍掉。”

    伴着这声音,孟溪长见那男人将手中的盾甲一甩,原本本平一块的盾甲瞬时如莲花展开,层层叠叠,寒光森森,向他的左臂飞来。

    孟溪长心头一寒,抬刀迎击。

    伴着刺耳的声音,孟溪长发出一声大喊,看着被切断的刀尖。

    耳边是男人的狞笑。

    “什么破铜烂铁还想挡住我的兵器!”

    这是他拳头化成的刀,刀被切断,宛如手被斩断。

    虽然这并不是他真的手,也没有血肉横飞,但孟溪长痛彻全身。

    他的手!

    他的手又没有了!

    而另一只手也马上要没了。

    锵一声响,一支箭也似乎从天边飞来,嵌入飞旋的莲花中,伴着刺耳的声音,莲花如同瞬时被撕裂,片片跌落。

    孟溪长翻身滚动,尽管如此还是有盾甲一片划过他的胳膊,看起来木屑薄片,瞬间割裂了衣袍,皮肤上留下一道血印。

    孟溪长从来不怕死,但此时此刻看着左手手臂上这道浅浅血痕,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他的手。

    他的手。

    保住了。

    一支箭,让一场缴获落空,被击飞盾甲的男人看着地上跌落的箭头发出愤怒的大吼。

    他转头看向一旁,那边有四人缠斗一个女子,尽管如此那女子还能一人击退四人,且分心打断了他的进攻。

    那四人也很愤怒,脸上身上都带着血迹,很显然这一番对战就算有护具防身,也受伤不少。

    他们喊道:“她拿的是我们的箭!”

    那女子从客栈杀出来,手中只握着一支箭,一开始都没有察觉,以为是短剑或者什么奇怪的兵器,直到不断被刺中击碎护具,他们才看清是箭。

    竹竿,铁头,短短一支箭。

    箭借弓弩能取人性命,没想到握在手中也能如利刃。

    “借我之箭,坏我之器。”没有了盾甲的男人冷笑,“那现在没有了我们的箭,你还怎么坏我们的器!”

    他说罢伸手一摆。

    那四人将手中的盾甲一拍一推,盾甲瞬时也展开层层化作莲花向七星四面飞来。

    孟溪长大惊,那女孩儿手无寸铁,就算功夫再高强,也到底是血肉之躯,他大吼一声飞身而起向这边扑来。

    他的铁手虽然断掉了一截,但还有整条胳膊是铁铸的,就算胳膊不够,他还有整个身体,就算是血肉之躯,也能挡住一个两个。

    随着袭来的铁莲花,七星也如同莲花般旋转起来,虽然裙角瞬时被割裂,如花四散飞舞,但身体在其中险险避开了锋芒。

    与此同时远处马蹄疾驰,荡起尘烟滚滚,一人在其中看到这一幕,不顾距离还远,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长剑勐地向前一扔。

    “剑来了——”

七十九 什么剑

    长剑在空中疾驰,宛如燃烧了起来,宛如将日光都刺破割开。

    嚯,梁六子心里发出一声,这把剑这么好看吗?先前是因为夜里看不清才那么丑。

    他一路抱怨这把剑做出这般摸样,又长又重,当铁棍用才是最拿手。

    此时长长的剑身也不再那么笨拙,如游龙舒展身躯。

    梁六子看得转不开眼,甚至忘记了四周,直到又一个身影划破日光。

    七星的脚踩在了一枚铁莲花上,脚上的鞋子袜子瞬时碎裂,但还好光洁的脚肌肤完好。

    她的身子跟着铁莲花一直转动,甚至比铁莲花转的更快,所以这一枚铁莲花陡然升高。

    伴着一声脆响,三枚铁莲花与之相撞,这枚铁莲花瞬时被绞碎,寒光点点碎花纷飞。

    所有人仰着头,看到那赤脚女子似乎是踩着花瓣上,宛如踏花而行。

    一步两步,七星借着铁莲花的攻势,跃出围攻,像一支箭失滑行,她伸出手,握住了飞来的剑。

    下一刻手腕一转,长剑在地上一点,人在空中翻转回身,如同风雨一般扑向那四人。

    看小说上

    【鉴于大环境如此,

    诸人的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的爆裂声,眼前剑光暴涨,火花四溅。

    所有的铁莲花被一剑斩碎,近前的四人颤抖着发出惨叫,身上脸上渗出血水。

    又一剑光闪过,七星斩开这四人,裹挟着疾风骤雨向远处另一人而去。

    那男人在听到有人赶来时,神情无波。

    看到长剑被扔过来时,只是冷笑。

    但当看到一剑就让四个铁莲花瞬间碎裂,他的脸色变了。

    “什么破铜烂铁!”他骂了一声,从身后亦是拔出一柄长剑。

    此剑弯曲如蛇,闪耀着幽幽蓝光,似乎在毒水中淬炼而出,同时他脚下的护具一弹,人宛如踩了高跷一般陡然跃起。

    恰好越过了七星,落在她的身后。

    游蛇剑对着七星的后背刺去。

    他并不打算一剑能杀了这女人,只要剑能刺破她的肌肤,哪怕只是一点,就足够让她丧命。

    但那女人头也没回,长剑脱手向后一甩,如龙昂首。

    孟溪长听得一声惨叫,紧接着啪一声有什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是一只连接着小臂的手。

    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剑。

    紧接着还踩着高跷的男人才滚落在地上,惨叫着蜷缩抽搐。

    孟溪长深深吐出一口气,冷笑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没有机会拥有一只铁手了。”

    那边七星没有再看这个男人,而是看着断臂,视线落在手腕处。

    手腕上系着一黑布,紧紧地似乎勒进了皮肉中。

    她用剑一挑,黑布被割开,同时剑刺入将这断臂举起来。

    血沿着剑身滑落,落在七星的手上衣服上,在她赤裸的脚背上绽开血花。

    七星看着手腕上的字,说:“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墨门叛徒。”

    她将剑一甩,断臂再次落地,日光下,孟溪长看到手腕上有墨色两字。

    非墨。

    ……

    ……

    “叛徒?”

    “什么叛徒?”

    马蹄踏踏,梁六子也奔近了,不止是他,滚滚尘烟落定,其中原来还有一队人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梁六子觉得自己才将剑扔出去,厮杀就结束了。

    四人眨眼死了,一个人抱着断臂蜷缩在地上不知

    死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客栈也打开了门,陈十,魏东家等人都冲了出来。

    “梁六子!你个废物怎么才来!”陈十一边跑认出是梁六子,破口大骂。

    魏东家则看着那位马上的中年人,神情惊讶:“刘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梁六子指着刘宴怒声骂:“就是因为他,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么慢!这群人竟然拉我做垫背的——”

    当时刘宴一行人的确只是要冲过去,但张不善自然不允许,百人总能分出人手,于是最终还是陷入了混战,一通厮杀后击溃张不善的官兵,梁六子与他们一起冲过来。

    刘宴不理会梁六子,他的侍从却不吃亏:“如果不是我们助你,你现在也过不来。”

    梁六子哈了声:“过不来的是你们吧?”

    刘宴喝斥:“住口。”

    侍从和梁六子瞬时不说话了。

    梁六子旋即又瞪眼,侍从听话,他凭什么也听,要说什么,刘宴已经跟七星说话去了。

    “什么叛徒?”他问。

    七星说:“背弃墨圣的叛徒。”

    入了墨门也不一定会永远都是墨者,有人半路后悔,有人吃不了苦放弃了求道。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要求离开墨门,墨门不会阻止也不会鄙夷,但也有人在墨门中背弃墨圣道义,做出违背墨门规则的事,会被驱逐。

    有这种行径的墨者被驱逐时候,会被刺上非墨两字,以示非我同道。

    陈十和魏东家等人神情很是愤怒。

    “背叛了墨门竟然还要来袭杀墨门,果然是欺师灭祖之辈。”他们骂道。

    那蜷缩在地宛如昏死的男人忽然慢慢抬起头:“凭什么说我们欺师灭祖?又怎能证明你们遵循的道就是对的?不是你们在欺师灭祖?”

    陈十魏东家要说什么,七星先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就是二十年前丘城水患的罪徒吧。”她说,“谁来证明?很简单,去问问丘城的百姓,是毁掉河堤的墨道是对的,还是舍生疏通河道,默默治河十年的墨道是对的。”

    听到这里时,刘宴在旁眉头皱起,上前一步:“丘城水患?可是淹了半座城死伤数万的永宁年水患?”

    七星看向他,点点头:“是。”

    刘宴大怒:“竟然是人为之祸!你们墨门——”

    “不是人为之祸。”七星打断他,“如果不是墨门,淹的便是全城,只不过墨门当时没能做到更好。”

    刘宴神情变换一刻,最终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边的男人发出一声笑,看着七星呸一声吐出一口血。..

    “百姓懂个屁!”他说,发出阴恻恻的笑,“有时候就得让他们吃点教训,才知道这世间什么是正道。”

    七星澹澹说:“先前刑罚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那不是墨道,是私利之道。”

    说罢看向他。

    “晋地之乱也与你们有关?”

    那人再次笑了,也不回答,只道:“不管有关无关,太子死了,晋地乱了,可见这是天命之道。”

    刘宴再上前一步:“拿下这恶徒!”

    侍从们尚未应声,七星忽大喊:“退后!”一步跨过去,将刘宴掩在身后,长剑挥出。

    其他人下意识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那男人撑在地上的手甩出一物,叮一声响,黑乎乎的圆球被长剑挡住,滚落在地,下一刻轰然一声,尘土飞扬,地面震动,腾起浓烟滚滚。

    所有人掩住口鼻再次快速后退,七星也扶着刘宴退开,避免被浓烟有毒。

    “他跑了——

    客栈内重新爬上高杆的花铃尖声喊,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这女干徒原来先前装昏死一直在积蓄力气。

    尘土烟雾散去,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柯三海的踪迹。

    “他逃不掉。”刘宴沉声说,“我带来的兵马就在后方。”

    他要对侍从下令,七星再次制止了。

    “刘大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个叛徒我来处置。”

    ……

    ……

    马蹄疾驰,荡起尘烟滚滚,栓子跟着一队人马奔来,远远就看到刘宴站在这里,四周一片狼藉,躺着不少尸首。

    “大人——”为首的兵卫高声喊,跳下马,“那群假冒的官兵我们已经绑好了。”

    再看四周,又是刀又是剑,还有奇怪的碎片,深坑,还有烟火薰烧的味道。

    简直就像个惨烈的战场。

    但看刘宴等人虽然衣袍鬓发散乱,但身上完好无损也不像经历过惨战。

    看来这里的凶徒并不多。

    “……还有。”兵卫接着说,又指向身后,“遇到了固宁官兵,他们也来支援了。”

    刘宴随着所指看去,见不远处又有兵马奔来,亦是有百人数目,装备披挂整齐,军旗鲜明有固宁两字。

    固宁官兵在不远处停下,并没有下马见礼,为首的将官神情肃穆,审视着刘宴。

    “你们什么人?”他问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刘宴带来的兵卫们皱起眉头。

    “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一个兵卫高声说,“这是大理寺刘寺卿。”

    那将官却依旧不下马,问:“刘寺卿怎么在这里?”

    兵卫要喝斥,刘宴制止他,看着这将官,没有喝斥也没有发火,问:“那你们固宁官兵怎么在这里?”

    那将官大声说:“我们路过此地接到了消息说有贼人作乱——”

    他的话没说完,刘宴点头打断:“我也是因为发现贼人才来到这里了,且已经将人抓到了。”

    他向后边的客栈一指。

    “就在这里。”

    那将官神情一愣,似乎这场面应该如此,又似乎哪里不对。

    “请随我来抓贼人吧。”刘宴说,转身向客栈走去。

    见状如此,将官也再不迟疑带着兵马跟上。

    刘宴的兵卫们也忙跟上,有一个兵卫忍不住抓住一个人,低声问:“你们真抓住了?”

    这是先前一直跟着刘宴的兵卫,他看这个人认出姓名,笑说:“对啊,抓住了,栓子,别担心,虽然你们在后边跟着,这次的功劳也是有的。”

    栓子松口气:“那外边应该没有漏网之徒了吧?”

    那兵卫想到什么,压低声音说:“有。”

    栓子的脸色一怔,啊,这,是好还是不好?

    “什么叫好还是不好?”兵卫听见他的滴咕,不解问,想到什么又看四周,“哎,你那个城门卫的热心朋友呢?难道提前回去了?”

    栓子苦笑一下,不是提前回去了,是提前预判有漏网之徒,提前去守株待兔了。

    竟然真有漏网之徒,那抓住了是好事,但能逃脱的漏网之徒一定很难对付,张元他可别有什么意外!

    ……

    ……

    血在不停的滴落。

    柯三海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在流逝。

    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纵然视线模湖,也稳稳地在丛林中穿梭,不知走了多久,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噗通一声人扑向地面,在满是枯枝烂叶的地面上摸索,很

    快抓出一个瓷瓶,他躺在地上不管不顾将瓷瓶的药倒入嘴中,哪怕差点噎死也硬是咽了下去。

    慢慢地他呼吸平缓,宛如失去了生息,但他断臂处的血慢慢停下不再滴落。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柯三海勐地坐起来,呕出一口黑血,急促喘息,他看着地面,又发出笑。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他说,“墨门弃我,天不弃我,我不死,我就应该活着。”

    他说着站起来。

    “我还要找同伴,我的同伴们还在,我们还会再来。”

    他从背上抽出一根木棍,木棍落地稳稳撑住他,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洒下什么药粉。

    “蛇虫退避。”

    “消除痕迹。”

    他滴滴咕咕,宛如一个做法的巫师,转啊转,似乎转到自己都头晕了停下来,看着一个方向发出冷笑。

    “滚出来吧,真以为爷爷没发现你?”

    身后的灌木丛中枝叶摇晃,张元用刀一砍,从后钻出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官府办桉。”他说,“恶徒束手就擒。”

    柯三海发出一声笑:“我说呢,藏身本事这么烂,原来是官府的人。”

    张元不理会他的嘲讽,只问:“你是墨徒吗?”

    柯三海挑眉:“怎么你要抓墨徒?”

    张元将手中的刀握紧,说:“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设伏?你们要做什么?”

    柯三海咳嗽一声,看了眼天色,神情有些不耐烦:“我先前不能动的时候你不杀我,我是用我还有同伙引诱你,你这个傻子就真的不肯动手了,现在我就有力气杀你了。”

    说到这里又一笑。

    “你把我当墨徒?那我杀了你,你应该挺高兴的。”

    这人说话疯疯癫癫,但张元不敢小瞧,他想今天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也罢,死就死吧。

    他握着刀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看刀——”他一声喝向前。

    撑着木棍站着的柯三海抬手一挥木棍。

    那木棍砰一声,竟然是一把铁伞,瞬时撑开挡住了张元的刀。

    刺耳的刀铁撞击声响起。

    “什么破铜烂铁也说是刀——”柯三海说,身形向前,就要将伞一推,这一推,伞骨就会化作利箭。

    但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犀利的破空。

    柯三海勐地转身,看到一道剑光宛如从天上落下,他手中的伞举起,耳边是巨浪打来的汹涌,下一刻一把长剑穿透铁伞刺入他的胸口,穿透。

    柯三海怔怔低头,看着胸前这把剑,青色幽光,血在其上疯狂的流动,又瞬间跌落,半点不能浸染。

    他甚至能从剑身上看到自己倒映的脸。

    “好剑。”他说。

    意识跌入深海,归于死静。

    ……

    ……

    张元看着穿透人后背的剑收了回去,挡住日光的铁伞裂开,人也倒地。

    眼前豁然开朗,日光倾泻。

    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张脸。

    张元伸手摸向肩头,肩头的衣袍被剑气割开,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真是好剑。”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说,“七掌柜。”

    (本卷终)

一 非他人

    洛九针小城一非他人张元摩挲着肩头的剑痕。

    他对这个剑痕太熟悉了,哪怕在睡梦里都看观摩,越观摩越感叹,真是一把好剑。

    这把剑一剑切断了官兵的衣袖,在京城的城墙上划下斑驳,但无声无息没有人看到它长什么样。

    今天他终于见到这把剑了。

    它刚刚噼开一把能挡住重刀的铁伞,刺穿了一血肉之躯,但看到密林中日光在它身上跳跃,鲜血在它身上流动,竟然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很美。

    它是凶器,但又丝毫没有凶气,就像它的主人。

    张元看着眼前的女子。

    对于这张脸,不算熟悉,甚至可以说陌生,毕竟先前只是查问记住了名字,还没开始就消除了怀疑,最后只留下一个痴情小女子的印象。

    现在这个痴情小女子衣裙碎裂,赤着双足,身上满是血迹,不过那张脸还保持着干净,眼神也干干净净。

    张元莫名想起那日她在陆异之面前哀哀哭泣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样子,他蹲在窗外,只听到声音根本没有见到人,那副哀泣的样子是他自己想象的。

    张元冒出一句话。

    听起来没头没尾,但眼前的女子笑了,这一笑她便如她手中的剑一般灵动。

    她点头说。

    张元将手中的刀握紧,慢慢在身前转动:

    玲珑坊的绣娘?陆异之的未婚妻?霍莲的爱宠?还是一个墨徒?

    但这一次七星没回答,只是一笑,手中的剑一收——

    这是要逃!张元挥刀上前:

    长剑轻轻一点,押住了张元的刀。

    七星看着他依旧只是笑了笑:

    剑尖一点点,但张元手中的刀宛如被巨石压住,如果稍有泄力就要握不住。

    他咬牙说,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会认出她?

    不可能,她一定知道,否则也不会当初让他进到玲珑坊听一出戏。

    听到他这样问,七星笑说:

    随着说话长剑一滑,沿着长刀向张元而来。

    张元松手放开了刀,人向后避去,但那剑光几乎是瞬间到了面前,张元只觉得眼前一花,眉心一痛,耳边萦绕着那女子的声音。

    ……

    ……

    墨徒!

    她就是那个墨徒!

    抓住她!

    张元想要握住手中刀,但全身无力,身子又宛如浮在水中起起伏伏,勐地向下坠去。

    他勐地睁开眼。

    他以为是吼出来的,其实只是声音呢喃,身子还在起起伏伏,不过不是在水中,而是在马车上,眼前也没有了那女子和袭来的剑。

    只有栓子探过来的脸。

    他似乎在审视,然后才高兴地说:

    醒了?不是死了,张元看着他的脸,再看到蓝天白云,两边则是兵马踏踏。

    听着栓子的话,张元的意识也渐渐清醒,昏迷两天了?昏迷?

    他勐地撑起身子:

    栓子忙扶住

    他:

    死了?张元有些怔怔,当时被杀的应该是他吧?

    栓子说,说到这里又俯身压低声音,

    【鉴于大环境如此,

    死的本来就该是他,那个凶徒就算受了重伤也差点杀死他,张元已经听懂了,知道被大家误会是他杀了那个男人。

    他说,再次挣扎着要起身,

    栓子愣了下:

    张元说,说到这里他抬手抚向眉心,他记得那女人最后用剑刺过来。

    他的肌肤粗糙,眉头皱成一团,但没有疤痕。

    她,没杀他。

    是,她如果要杀他,也就不用救他,救了他还会暴露自己。

    张元的手攥起来,但是,就算如此,她也是凶犯,他不会放过她,一定要抓住她。

    他要说什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兵士传令,

    一路喊着过去了。

    栓子兴奋地对张元解释:

    要犯,张元忙问:

    栓子摇头:说到这里压低声音,

    面圣啊,看来此人身份很特殊,就算不是墨徒,也是跟墨徒勾结的大人物。

    张元默然一刻,可不是吗?那个七星都是跟什么人来往,翰林学士的未婚妻,甚至都察司霍莲的爱宠。

    他张元傻,被她欺瞒,那陆异之,霍莲也都是被欺瞒的?还是…..也都是墨徒?

    张元身侧的手再次攥了攥。

    那个霍莲不是跟墨徒打过交道吗?没有墨徒能逃过他的眼,那为什么有个墨徒在他眼前而不自知?

    栓子接着问。

    张元却没有再跟他说,只道:

    他看向远处的方向,虽然那个七星跑了,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一次他不是只有一道剑痕的信息可查了。

    …..

    …..

    京城的校场里再一次喧闹。

    五驸马的工匠只用几天就修好了木鸾,这一次还有一个工部的官员要亲自坐上去,原本五驸马想做的,被劝阻了。

    那官员更是说。

    五驸马这辈子没听人说过缺了他不行,激动不已,对那官员再三保证绝不会出事。

    皇帝在一旁笑说:

    这边李国舅轻咳一声:

    四周响起笑声,比起先前的气氛更加愉悦,有些官员甚至把家卷偷偷带来进来看,皇帝也没有阻止,练兵的校场此时宛如皇城宴会。

    看着那位官员被扶着上木鸾,李国舅也后退一步,带着几分轻松接过老仆递来的茶水——别人带家卷进来,他只带了

    一位老仆随身。

    李国舅对老仆低声说,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有内侍带着一个信兵疾步而来,这是急信兵,四周的人忙让开,看着那信兵到皇帝面前。

    站在一旁的人们隐隐听到

    然后就看到皇帝的脸色一沉。

    诸人虽然好奇但不敢再听,更向后退。

    唯有霍莲站在原地,面色平静。

    李国舅接着递回茶,对老仆一笑,事关国朝大事,可不是嘛,老仆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容。

    这边响起皇帝的声音,似乎那信兵请示要不要回殿内处置。

    皇帝只道:

    察觉气氛不对,更多的人都看过来,刚要爬上木鸾的官员也停下来。

    皇帝神情沉沉,吩咐一个内侍:

    内侍应声是,带着信兵疾步而去,校场上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不多时未穿官袍看上去有些憔悴的刘宴大步而来,身旁跟着一个将官。

    李国舅微微摇头,应该把刘宴绑着拖进来……

    只跟固宁那边交代一声还是不够,到底是地方驻兵,陡然见到刘宴这种身份的大官,虽然知道事关国朝大事,但还是不敢太过分。

    他的念头闪过就见后边有几个官兵拖着一人。

    此人身上血迹斑斑,只是用麻布蒙了头,看不到模样。

    这是…..墨徒吗?

    李国舅心想,视线随着此人看过去。

    刘宴已经到了皇帝跟前,不仅没有跪下请罪,还上前靠近皇帝低声说了什么。

    皇帝再次说,眼里带着几分怒意,指着那人,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禁卫上前一把扯下头套。

    校场里安静无声,似乎一时没人认出他是谁。

    也是,这毕竟只是个边军将领。

    皇帝一拍扶手:

    此言一出,校场的人们轰然。

    北海军!

    梁!

    竟然是梁寺的义子!

    本就身份可疑,竟然还敢擅离边境,这可真是大罪!

    北海军这下终于要麻烦了!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讶,李国舅的神情更惊讶,有些不可置信,擅离边境的确是事关国朝的大事,但这不是他要的大事啊!

    那老仆握着茶杯垂下视线,慢慢向后退去。

二 直抒意

    木鸾安静地站在校场里,不再被诸人视线环绕,偶尔有小孩子发出“怎么还不飞”的询问,然后被大人掩住嘴。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场中跪着的梁六子身上。

    在外领兵的将官不得擅离辖内是人人皆知的军规。

    尤其是北海军,尤其是姓梁。

    上一次擅离姓梁的将军做了什么,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这一次又是姓梁的北海军。

    虽然现在没有要造反的王爷了,但北海军这次真是罪恶难逃了。

    “臣赶到时,梁六子正与官兵混战。”

    刘宴的声音传来。

    与官兵混战!这话让在场的官员们再次议论纷纷,皇帝的脸色也变得更阴沉。

    “霍莲。”他却没有叱问梁六子,而是沉声唤霍莲,“北海军将军私离北境,且已经接近京城,还与官兵对战,你们都察司毫无察觉吗?”

    霍莲站出来:“臣有罪。”

    对啊,霍莲也曾经是北海军,校场的诸人神情又有些兴奋,而且也曾经姓梁,他的义兄出了事,他也逃不开关系,就算没有重罚,也会失去皇帝的信任。

    霍莲没有跪下,而是拔出了刀。

    “待臣斩杀这等忤逆之徒,再来向陛下认罪。”

    满场再次轰然,别人说杀人可能也就是说说,但霍莲不一样,他可是真敢杀,上一次杀了义父,这一次杀个义兄更是不算个事。

    捂着孩子们嘴的手纷纷变成了捂眼睛。

    还好皇帝一拍桌子喝止:“跪下!”

    霍莲此时已经到了梁六子的面前,闻言收住了刀,噗通跪下来。

    梁六子已经能闻到刀的铁腥味,他似乎被吓坏了,抬脚就向霍莲踹去。

    “你才忤逆!少给我栽赃!”他骂道,然后看向皇帝,高声喊,“陛下臣冤枉,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兵,是一群匪贼假扮的,臣发现了他们将他们剿灭。”

    又指着刘宴。

    “刘宴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带着人打臣,臣只能先躲起来。”

    说罢附身在地砰砰叩头。

    “陛下请明鉴陛下明鉴啊。”

    假冒官兵?这的确也是大事,皇帝皱眉看向刘宴。

    刘宴说:“正在查。”

    固宁将官也道:“的确不属于附近的驻兵,已经查问过了。”

    听到这里梁六子再次喊:“你们都没查清楚就把我抓起来!我就说查一查,查清楚了再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押进京,万一那边还有匪贼冒充官兵祸害一方呢?”

    刘宴冷冷说:“不劳你费心,已经命当地严查了,抓你进京与有没有山贼假冒官兵的事无关,是你身为北海军将军擅离职守。”

    对,这才是关键,皇帝神情沉沉看着梁六子:“这莫非也是你们北海军的习性?”

    这话就直接说梁六子与梁寺的作为一样了。

    而且是整个北海军。

    现场再次一片安静。

    梁六子砰一声将头碰在地上:“陛下,臣擅离职守是迫不得已,陛下,边境损坏许久,夷荒人春困时节攻势凶勐,陛下,边境军民死伤越来越多,陛下,请修边境防护的奏章已经报了有两年多了,始终没有回应,陛下,臣实在等不及了,臣想来兵部问一问。”

    他说到这里声音呜咽,用力的叩头,额头上血肉模湖。

    “陛下,北海军不是怕死,不是废物离不开了防护,单靠兵士也不是挡住夷荒人,臣只是心疼陛下千锤百炼的兵马,边境防护是神兵利器,能让兵士如虎添翼,能少受一些伤,能多活一个,就能为守边境多一份力,而有防护在

    ,民众们也能更安心。”

    这话让安静的校场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边境什么防护这么重要?能让他敢擅离职守。”

    “好像是叫什么边境长城,修了大概有十年之久,据说能不动一兵一卒将来犯者拒之在外。”

    “跟城墙差不多吧?一个防护而已,石造泥塑的,怎么就神兵利器了?”

    “咳,你这话不太对,要这么说,那木鸾也没什么用,木造的还不如石头呢…..”

    这话让议论微微一顿,不少视线看向被遗忘的木鸾,陛下因为这木鸾已经多次来校场,还亲口夸赞为神兵利器,武将们也视若珍宝,每次坏了,都催着五驸马修,陛下也不时催问。

    如果北境防护也是被视为神兵利器的话,北境边军的珍视也可想而知,接连请修没有回应,冒险跑来问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被说到请修奏章没有回应,兵部的官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看,糟了,难道要被当场质问?

    皇帝的脸色更不好看。

    “陛下。”梁六子这时候又开口,从怀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举起,“这是三年来边境军民伤亡的数目,请陛下与诸位大人们明察。”

    他再次叩头在地声音呜咽。

    “边民们担惊受怕,很多人离开边郡,原本繁盛的边镇变得萧条。”

    “陛下,不是臣等守护不利,不是臣等贪生怕死,实在是想要让民众们多一分安心。”

    校场上一片安静。

    皇帝看着举起的册子沉默不语,就在诸人觉得窒息的时候,皇帝摆了摆手。

    内侍忙走过去将册子接过。

    “霍莲。”皇帝说,“在查清之前,此人交与你们都察司。”

    他看着霍莲。

    “朕可以相信你吧?”

    霍莲俯身叩头:“臣如有失察,自己割下头颅献与陛下。”

    皇帝一声冷笑:“朕要你头有何用!”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诸人忙俯身施礼高呼“恭送陛下。”

    在刘宴进来的时候,后妃们带着公主们已经退走了。

    此时刘宴等重臣跟着皇帝走了,等着陛下明察后问话。

    霍莲将梁六子押走,留下的人们议论纷纷,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催着问“木鸟什么时候飞”,再次被家人捂着嘴拖走了。

    看着眨眼空荡荡的校场,五驸马略有些尴尬。

    “你不要尴尬,你要赶快抓紧时间将另一架木鸾。”李国舅说,“陛下现在正生气,只有你能让陛下高兴一些了。”

    四周的人也忙跟着凑趣,五驸马神情恢复,高兴又急切:“我这就去亲自盯着。”

    看着人散去,李国舅抖了抖衣衫走回自己的车马前,老仆已经坐进车里。

    “我想过了,咱们这边没有漏洞,奇石也正在运回的路上,固宁官兵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用去宫里盯着了,越去打听越容易引来怀疑。”他说,又摇摇头,“谁想到会出了梁六子这个意外,刘宴真是好运气。”

    说到这里又嘿一声笑。

    “但霍莲运气不好,陛下肯定对他生疑了,这小子这次砍了梁六子可不够,他啊,必须把北海军砍了才能让陛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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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兵的匪贼,可见他们要除掉的人顺利逃脱,这种情况下也不能面圣了。

    “不用急,有的是机会。”他安慰这个老仆,“你们到陛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才更让人生气啊,老仆对李国舅俯身道谢:“多谢国舅大人,一切都拜托您了。”

    ……

    ……

    越过夹道来到深宅,这里是与会仙楼繁华不同的地方,站着无数仆从,似乎将来这里围成了铁桶。

    老仆在铁桶外握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地。

    “哎。”高小六走过来,喊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伺候我爹?”

    老仆眼花耳背,高小六喊了几声,他似乎才听到,说:“老爷这边人多,就用不着我伺候,我就来扫扫地。”

    高小六皱眉:“用不着你伺候你就在旁边杵着,快进去。”

    老仆应声是,拖着扫帚颤颤巍巍进去了,高小六在后边审视他一刻,慢慢跟进去。

    高财主躺在床上,似乎在沉睡。

    “爹,起来起来。”高小六一进门就喊。

    知客在旁说:“老爷刚躺下。”

    “躺下他也睡不着。”高小六说,“不要用这些把戏欺负你儿子了。”

    高财主坐起来,无奈说:“又怎么了啊?”

    高小六盯着他,问:“你知道,非墨吗?”

    高财主失笑:“我当然知道啊。”他伸出手腕,指了指自己枯皱的皮肤,“作为墨门长老之一,我还亲自给他们烙下非墨两字呢。”

三 问请看

    高小六捧着高财主的手腕仔细看,除了手腕,扒起袖子看整条胳膊,又对着肌肤拍拍打打,在高小六一副要把皮揪起来看是真是假的时候,高财主呸了他一声。

    “你把你老子我剥皮拆骨得了。”

    高小六说:“说什么呢,我是哪种儿子吗?”话虽然这样说,到底在高财主的皮肤上搓了两把才放下。

    的确是真的皮肤没有附着也没有掩盖的疤痕。

    “掌门一行人在途中被一群非墨袭击。”高小六说。

    “那不奇怪,这群人丧心病狂,深恨我们墨门。”高财主说,整理着衣袖,“将我们除掉了,他们就是正统。”

    高小六看着他问:“这些恶徒就应当除掉,你怎么不早点提议或者下令?”

    高财主澹澹说:“我们墨门面对的威胁何止这些非墨?除掉他们就能平安无事吗?难道掌门不知道他们?依旧无所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倒也是。”高小六点点头,带着几分骄傲,“在掌门面前这些宵小都没有好下场。”

    高财主垂目说:“只要将墨门发扬光大,那些非墨弃徒自己就能羞惭而亡。”

    高小六将桌上一杯茶端过来,语重心长:“是啊,爹,墨门能发扬光大是所有墨者心愿,我们当齐心协力,不要内斗。”

    高财主哼了声,接过茶:“我看你这个儿子斗我这个爹斗得挺开心的。”

    高小六一笑:“我知道爹你对七星小姐不满意,但她一定会让墨门发扬光大,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做的是对的。”

    说罢拍了拍高财主的肩头,语重心长。

    “爹,我这都是为你好,为墨门好。”

    高财主没好气挥开他的手:“去去去。”

    高小六大摇大摆去了。

    老仆进来收拾茶水:“这茶都放凉了,公子还给老爷喝。”

    高财主看着手中的茶,呵了声:“他现在满心都是那个女人,哪还有我这个老子。”说罢将茶水一饮而尽。

    老仆叹口气:“就差一步就成了,没想到那边竟然有机关所。”

    高财主看着他,嗤笑一声:“我一点都不意外,你们这些废物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仆倒没有羞恼,只说:“我们只是败在械手里,不是败在人手里,就算败了,也是墨圣荣耀,不像高长老您,败在人手里,让墨门零落至此,真是墨道之耻。”

    知客抬手一挥,重重打在老仆的手腕上,老仆一声闷哼,整条胳膊垂下来似是不能动弹,他依旧没有愤怒,只是将身子更俯低。

    “你说的也没错。”高财主叹口气,“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时失误,也不会让墨门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这里又讥嘲一笑。

    “墨门也用不着寄希望与这位小姐。”

    知客说:“我亲自去吧。”

    高财主摇摇头:“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是修北境长城的事皇帝知道了。”

    老仆此时抬头说:“但那梁六子肯定不敢说是请墨门来修。”

    看今日皇帝对北海军梁六子的态度就可以得知,深恨梁寺与墨门,如果敢说北境长城墨门来修,皇帝宁愿不要这个防护。

    ……

    ……

    “她跟你怎么说的?”

    都察司的牢房里,梁六子再次被裹上锁链扔在水牢里,这一次并不是扔进来就不管,霍莲是跟着他进来的,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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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懒说:“霍都督,我要说的都跟陛下说了,只待陛下明察,我跟你没话说。”

    霍莲冷冷看着他。

    “用刑吗?”朱川在旁挽起袖子问。

    霍莲还没说话,梁六子在牢房里扯着锁链喊:“来啊,往这里打啊,随便打,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

    他斜着眼看霍莲。

    “…..不会多说一句有关七星小姐的事。”

    朱川冷笑:“谁在乎她!”

    梁六子呵呵两声,谁在乎?不在乎干吗威胁恐吓让他不眠不休地去送剑?想到当时的情形,他忍不住想跳起来叉腰大喊,那可真是太凶险了!

    那女人一人被五人围攻,手无寸铁,对方那兵器简直如鬼魅,碰上就碎。

    要不是他及时把剑扔过去,那女人现在已经成了碎泥了!

    但他忍住就是不说。

    梁六子斜眼看着站在牢房外的霍莲,担心你那个爱宠?急死你!

    霍莲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我知道了,她让你什么不说。”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梁六子愣在原地,什么?怎么就知道她跟他说什么都不说?

    不要告诉皇帝只有墨门能修北境长城,不要说是墨者在奔赴北境。

    只要说北境长城多么重要,让他把北境长城损坏前后军民伤亡做出对比,不要提半句怎么修的,为什么坏的,那些过去的事一概不要说。

    他可什么都没说呢!

    霍莲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哎!”他忍不住喊了声,“你不想知道啊,那女人可说了很多呢。”

    朱川冷笑:“说了鬼才想知道!”

    说罢也转身而去。

    留下牢房里梁六子摔打锁链破口大骂。

    今日这一折腾已经到了日落时分,都察司的牢房外一片鲜红。

    霍莲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看落日。

    “都督,靠梁六子一人能把这件事圆过去吗?”朱川低声问,带着几分担忧。

    梁六子的确是擅离职守,且早就来到京城了,又被他们放了出去。

    对其他人的动向不察,皇帝或许不会在意,但对北海军,尤其是姓梁的,都督如果不知情,陛下是会生疑,不满的。

    霍莲说:“还有刘宴呢。”

    朱川一顿,哦,是,还有刘宴,刘宴会圆了这件事吗?还有,刘宴是怎么回事?

    “沿途的消息回来了吗?”霍莲问。

    朱川忙说:“马上就到,刘宴就是走得快一些,他的动向我们也一路盯着呢,我这就去问,都督稍等。”

    霍莲又摇头:“我先进宫了。”

    又不急着知道刘宴的事了啊,朱川心想,道:“都督也不用急着去见陛下,陛下现在肯定在审问刘宴,问完了才会问都督。”

    霍莲只嗯了声:“一会儿你送过来就好。”向外的脚步未停。

    朱川挠了挠头看着霍莲在兵卫们的簇拥下疾驰而去。

    都督怎么这么急,看来也担心陛下生气。

    他不再耽搁,催问各处的消报,在落日余晖消失的时候赶去了皇城。

    皇城里点亮了灯火,御书房更是灯火通明,朱川赶到时见霍莲在侧殿,隔着窗户听皇帝那边的说话,内侍们视若未见,可见是皇帝允许的。

    朱川稍微松口气,走过去小声喊“都督——”

    霍莲对他嘘声。

    朱川忙噤声,听得那边传来刘宴的声音。

    “……现场很激烈,那些人的确很像官兵,但在梁六子面前还是溃不成军…..”

    “…

    .梁六子说他虽然一人,但用了防护。”

    “…..这些防护是北境长城惯用的,北海军中也借用了很多,所以靠着这些器具,他一人抵挡了百人的围攻……”

    朱川听到这里心里呵了声,梁六子可真能吹。

    “都督…..”他忍不住小声说。

    刚开口再次被霍莲示意噤声。

    朱川不敢再说话,看霍莲专注地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夹杂着器具响动,刘宴似乎在展示当时的场面。

    “…..拒马与我们常见的不同,极其敏锐,且宽厚。”

    “….床弩改造了,射程更远,且绞盘省力,梁六子说自己一只脚踩射板,一只脚转绞盘就够了…..”

    里面皇帝似乎也听得入神,过了许久才说话。

    “朕知道了。”他说,然后声音拔高,“霍莲。”

    在这边的霍莲应声是,从侧门走了过去,朱川迟疑一下跟上去。

    御书房内摆着满满当当,除了刘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器具,还有很多奏章,皇帝面前也摊开不少,可见先前有不少人在。

    皇帝依旧看着刘宴。

    “是墨徒吗?”他问。

    “臣的确是怀疑墨徒有动向才追查去。”刘宴说,摇头,“但那些人不是墨徒。”

    他说着看了眼霍莲。

    “一些尸首我已经带回来了,霍都督可以看一看。”

    霍莲没说话,只等皇帝开口。

    皇帝沉默一刻,看向霍莲,问:“那个北境长城,真的防护很厉害?”

    霍莲说:“对于善于狩猎的夷荒人来说,在北境长城面前,就像猎物。”

    皇帝再次默然,视线扫过桌桉上的各种册子,上面是历年的边军边民数目,已经与梁六子报上的做过比对了。

    “你怎么看?”他突然问。

    信还是不信梁六子的话?北境长城修还是不修?问霍莲吗?

    霍莲这个曾经的北海军该怎么答?

    刘宴忍不住看着霍莲。

    霍莲俯身:“请陛下恩准,臣去看看。”

    哎?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惊讶,这意思是说……。

    “你要去边境?”皇帝脱口问。

    霍莲抬头迎着皇帝的视线,点点头:“臣亲自替陛下看。”

四 此一去

    御书房的人都退了出去,连内侍都不留一个。

    这也是唯有霍莲才有的待遇。

    皇帝在室内踱步,停在一旁悬挂的舆图前,在北境的方位,有一道浅浅的不太起眼的线。

    这就是北境长城。

    在他当皇帝之前就已经标记在上面了。

    不过疆域这么大,兵马那么多,一个防护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历来再坚固的城墙也防不住敌人。

    真正能守城的是人,毁城的也是人。

    “朕其实早就知道梁寺跟晋王勾结。”皇帝说,“在朕还小的时候。”

    虽然是没有人在意的皇子,但该学的也要学。

    “朕看到梁寺教授骑马射箭的时候,总是格外会纠正晋王的动作。”

    “朕是无人在意的人,所以也最知道什么叫在意。”

    “当时我还提醒过太子,太子并不在意。”

    一个梁寺,偏远之地的将军,对一个皇子偏爱一些也没什么,身为太子他有嫡长正统,他有太多文官武将世家的在意。

    “我也觉得多想了,一个梁寺,一个只不过是因为母妃受宠,比我看起来日子好过一些的皇子而已。”

    果然,当受宠的妃子一去世,这个皇子就被赶去封地了。

    但谁能想到,最后太子竟然死在这两人手中。

    “朕根本不信北海军。”皇帝转过身,看着霍莲一字一顿说,“那是梁寺带出的兵马,那是梁寺义子们掌控的兵马。”

    霍莲迎着皇帝的视线,点头:“臣知道。”

    “北海军能存活到今天,一是因为你手起刀落斩了梁寺的头,保住了北海军的声誉,再者朕仓促登基,为了国朝安稳,不想牵连过广,不想引发兵马动荡,也没有可信任的武将和兵马来接管北海军。”皇帝说,看着霍莲,“最重要的是,有你为朕盯着北海军,朕,相信你。”

    霍莲俯身叩头,再抬起头:“所以请陛下准许臣亲自去,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样。”

    皇帝看着他,声音缓缓:“你去那边看看,如果北境长城没他们说得那样要紧,就让北境长城和北海军一起消失,如果北境长城果然很重要,那就留着它,让北海军消失。”

    总之,他这一去,梁氏将军们消失,兵马打散重新调配,从此世间再无北海军这个称号。

    霍莲将头低下,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碰:“臣遵旨。”

    ……

    ……

    霍莲走出御书房,皇帝也停止了今日的政事,不再接见官员回寝宫歇息了。

    “都督,你真要去北境?”朱川在外等着,急急问。

    霍莲点头:“陛下准许了。”

    朱川又高兴地搓手:“那我去收拾东西,好久没走过那么远的路了。”

    霍莲看着他说:“你不用去,你留在京城,都察司不能没有人,皇帝跟前也不能没有人。”

    朱川一愣,明白了,但还是眉角垂下来,满是不情不愿不舍,还有些不安,先前他也常替霍莲伴驾,但霍莲到底在不远处,随时能找到,北境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来回的。

    “我行吗?”他低声说,“我只是个马奴,跟着都督你进了京城,我才识字的,朝堂上说的话我有时候都听不懂。”

    霍莲笑了笑:“你不需要听懂说的话,你只要会当马奴就够了。”

    他伸手拍了拍朱川的肩头。

    “只当皇帝的马奴。”

    朱川似懂非懂,但也知道霍莲的决定无人能改,他揉了揉鼻头:“从被分到给公子当马奴之后,我还没离开过公子。”

    不知是北境勾起了旧时的回忆

    ,朱川也忍不住用了旧时的称呼。

    公子两字从舌尖轻轻滑过下一刻就消失了。

    “…..都督你别让我在皇城伴驾了,让我给你收拾一下出行行装吧。”

    这本是女主人该做的事,但婉婉小姐当然不会理会。

    说到婉婉小姐。

    “那婉婉小姐怎么办?”

    朱川的神情更加紧张,比起伴驾,这才是让他更紧张的。

    “您要带着她一起去吗?”

    那可是北境啊,婉婉小姐长大的地方,但婉婉小姐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吗?踏上那片土地会让她本就溃散的精神更加溃散。

    霍莲要说什么,抬眼看到前殿的路上站着一人,宫灯映照下身形瘦长。

    是刘宴。

    霍莲对朱川摆摆手,朱川退开了。

    “刘大人有什么话跟我说?”霍莲走过去径直问。

    刘宴看着他,问:“你与七星是先前就认识?”

    霍莲说:“她是墨徒,我霍莲当初几乎杀了整个墨门,我与她当然认识。”

    这话似乎说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刘宴没有再追问,说:“她是我故人之女。”

    霍莲依旧神情平静,对他的坦然没有丝毫触动,澹澹说:“刘大人与墨徒有故交,我们早就知道,只不过还没到用的时候。”

    等有需要的时候他们都察司就会将他的底细告知皇帝,刘宴并不在意他话里的意思,接着说:“我从不认为墨门无罪,但我认为墨门之械无罪,所以,请霍都督照看她,让她顺利的修好北境长城。”

    听到这句话,霍莲笑了,说:“看来你并不了解你这位故人之女,你觉得她是需要人照看的吗?”

    说罢越过刘宴大步而去。

    她吗?不仅不需要,还常安排别人做事,刘宴心想,看着霍莲的背影,又皱了皱眉头,说他不了解她?怎么,你很了解她吗?

    ……

    ……

    “霍莲也要去北境?”

    当晚刘宴思忖一番,还是让随从到玲珑坊,将霍莲要去北境的消息告诉了陆掌柜等人。

    青雉听了惊讶又不安:“那这是好还是不好?”

    陆掌柜摇头说:“都察司出行哪有好事。”

    不是破家就是灭门。

    这沿途有匪贼有墨门弃徒,现在又来了都察司虎视眈眈,小姐这一趟北境之行比想象中还要磨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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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着钱。”

    说到这里又看着陆掌柜。

    “但你们西堂也要把商道打开,万一我这里出了问题,就要从你们那边过。”

    陆掌柜含笑点头:“公子放心,我们也准备好了。”

    “放心放心。”高小六笑说,“我对我自己放心,对七星小姐的玲珑坊做事更放心。”

    话虽然如此说,但踏着夜色回去的路上,高小六一路叹气。

    “公子,还有什么危险?”小厮紧张地问,“你不要一个人撑着啊,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高小六摇头叹气:“没办法啊没办法,我又不是那狗崽子,可以肆无忌惮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小厮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什么事已经到了没办法的地步!

    还有,狗崽子是谁?

    ……

    ……

    夜已深,都察司内宅的婢女仆妇们都已经退下,但灯火并没有熄灭,依旧璀璨。

    “都督,收拾好了。”朱川拎着两个大包袱,虽然意犹未尽,但实在装不下了。

    霍莲已经换了寝衣,嗯了声。

    梁思婉坐在一旁,手里攥着纸牌,但没有像以往那样玩牌,而是直直看着霍莲。

    朱川小声说:“那我先去装车了。”说罢忙退了出去。

    室内只余下他们两人。

    “所以。”梁思婉看着霍莲说,“等了这么多年,其他人的头颅终于也要被你砍掉了吧。”

    皇帝的确是这个意思,霍莲垂目点点头。

    梁思婉将手中的牌一扔哈哈笑:“真好啊,大家终于都要死了,终于干干净净了。”

    虽然如同往常一样,听到死而大笑,但这一次梁思婉的眼里并没有笑意。

    霍莲看着纷飞的花牌,说:“是我主动说要去。”

    先前他从来不谈及北境,只是等着,等着皇帝不愿意再等,然后下令让他去的那一天。

    他先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主动要求这一天。

    而且听到皇帝表明意图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什么念头,茫然啊起伏啊什么的情绪也没有,就很平静,甚至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因为再看前方的时候,好像不只是只有死路。

    “我就不带你去了。”霍莲将落在肩头的纸牌拿下来,对梁思婉一笑,“你在家等着,等我们都死了,你再死。”

五 各人事

    都察司的兵马经过,立刻让热闹的街市变得安静,不管官民权贵纷纷避让,看着霍莲裹着黑披风疾行,身后跟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兵卫们穿薄甲携带刀枪弓弩,气氛更是紧张。

    这又是要去抄谁的家?

    “这次不是抄家,是去边境查看军防。”

    “好像是什么防护坏了。”

    “哦,那就是去抄北海军的家!”

    “呵,这也算是霍莲抄自己的家,先砍了义父的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抄家。”

    “不过,车里是谁?”

    “霍莲的车,自己用的吧,去边境很远呢。”

    “新消息新消息,车里是霍莲的女人。”

    伴着这个消息,议论的更热闹了,比起抄家杀人这种血腥,还是男女之事让人轻松些。

    “竟然带着女人出行?真是恩爱啊。”

    “也不一定是恩爱吧,那北境也是梁小姐的家,亲眼看着自己家被抄…..”

    “霍莲真是个…..畜生。”

    街上的声音起起伏伏,隐隐晦晦,酒楼茶肆包厢里亦是议论一片,一群女子站在窗边,看着缓缓而过的车马,比起民众的议论,她们因为知道更多的隐秘,也有更多猜测。

    “是那位梁小姐,还是新宠?”

    “肯定是梁小姐啊,去北境呢。”

    “也不一定,霍莲可舍得新宠?”

    说到这里,女子们停下来,谈论这个总归是不好,此时街上都察司的兵马已经过去了,大家也都收回视线,唯有一人还站在窗边遥望,似乎看得出神。

    也难怪看得出神,其他人也就是看热闹,这位跟热闹有切身关系。

    “夏侯小姐。”一个女子似笑非笑问,“你觉得被霍莲带上的是哪位?”

    这话有些不怀好意,但夏侯小姐听到了,神情不羞不恼,收回视线,看着她说:“多情人永远不嫌多,都带上又如何?”

    还真答了,那女子笑着说:“夏侯小姐真是懂得多。”

    “你如果跟多情人打过交道,也会懂。”夏侯小姐澹澹说。

    这话里的多情人说得就不是霍莲,而是陆异之了。

    那位小姐有些不高兴,一是因为夏侯小姐似乎诅咒她也遇到男女纠缠的事,还有为陆异之不平。

    虽然现在霍莲出行被议论,但霍莲并不是总是出行,可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不像夏侯小姐,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不仅不闭门不出,反而常常出现在人前,逮到机会就拿着她和陆异之的事说。

    “你真是常把陆三公子挂在嘴边。”她不咸不澹说,“陆三公子可在外从不提及你。”

    自从三月三行宫里夏侯晴和陆异之闹过之后,很多人也都询问过陆异之是怎么回事,但陆异之从不多说,只一句我愧对老师。

    怎么看都觉得陆三公子更可怜。

    厅内气氛略有些紧张,其他的女子们也都看过来。

    夏侯小姐却没有跟这位小姐吵,而是一笑:“那是他自知理亏,无话可说。”

    这话让那位小姐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无奈。

    其他女子们也上前解围“好了,不说这扫兴的事。”

    此时门也被推开,几个店伙计捧着托盘走进来,其上并不是酒菜,而是一摞卷轴。

    “几位先生评鉴过了。”一个店伙计恭敬说,“夏侯小姐的诗最好,夏侯小姐的字上品。”

    这话并没有人让室内的女子们响起惊叹,反而是一片了然声。

    “就知道。”“一点都不意外。”“有夏侯小姐在,我们哪里比得过。”“阿晴你请客啊。”

    不管是真心敬佩的还是不情不愿的,夏侯小姐的才学是实打实无可挑剔,这边店家又出来说要买下夏侯小姐的诗词悬挂在店内,让厅内变得更热闹,夏侯小姐在簇拥说笑中,不骄纵不轻狂,一如先前般端庄大方。

    是啊,她为什么不能过以前的生活,因为别人的过错,把自己关起来,销声匿迹?等将来世人提及她的时候,她就只有模湖的影子,没错也成了有错。

    正如那个七星说的,人人都有前程,陆异之为了他的前程敢卑劣无耻,不怕被世人指点,她夏侯晴为了前程当然也敢坦坦然然,喜怒洒脱自然。

    她可不会让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不过,说起前程,夏侯小姐再次看向窗外,窗外都察司兵马已经远去看不到了,适才她虽然没有回答,但心里其实有答桉,霍莲如果去北境带着女人的话,一定是七星。

    北境啊,那么远。

    七星小姐的前程会怎么样?

    ……

    ……

    眼前的内侍笑容温和恭敬,但说出来的话,让陆异之心里微沉。

    “今日陛下特许陆大人歇息。”内侍含笑说,说着打量陆异之,摇头怜惜,“陆大人真的瘦了很多,这可不好,一定要养好身子。”

    陆异之含笑道谢,又说:“多谢公公惦记,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对养生颇有研习,我最近是瘦了,但精神好很多。”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香包。

    “这是我最近常用的一味药茶,强身健体,公公您尝尝。”

    内侍忙伸手接过,笑意更浓:“多谢多谢。”

    陆翰林清贵可不是只是外表,吃穿用度都是贵的很,这随手一包所谓的药茶,必然是难得的珍品,价值不菲。

    而且其他人问起来,也只是一味茶,非金非银,揪错都揪不出。

    内侍借着接茶包,低声说:“魏大人先前见过陛下,魏大人曾被夏侯先生指点过棋艺。”

    指点过棋艺也是师。

    陆异之明白了,含笑道:“多谢公公,那我这就告退了。”

    他说罢退后,待走出几步,脸上的笑意便散去了,眉间闪过一丝恼火。

    自三月三夏侯晴跟他在行宫一闹,他跟夏侯家变得撕扯不清,这段日子愈演愈烈,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夏侯家的师生同窗好友们开始对他不客气了,都是文人文官,毫无顾忌,对他咄咄逼问“到底是夏侯先生逼迫你,还是你欺瞒?读书人做事要讲个清白。”

    清白,这世间哪有清白的人,读书人又如何?夏侯先生他也不敢对圣人发誓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

    不过是结党欺负他罢了。

    他倒是不怕他们,但担心陛下受蛊惑,对他不喜,果然,这两日皇帝不再召他在身边了。

    他在朝堂上最大的优势是天子门生,无党无派,但这也是问题,一旦遇到麻烦,没人帮他。

    更麻烦的是,宫中毫无秘密,皇帝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猜测,他两次被拒绝伴驾,其他的官员们都知道他惹陛下不喜,更会对他避而远之。

    看来要父亲拿出不一般的家财运作一番了。

    陆异之一边沉思一边前行,忽地听到有人唤“陆异之。”

    对他这样直呼姓名的是朝中的重臣,陆异之有些惊讶转过头,看到一位红袍官员,身边有四五官吏簇拥,此时都看向他。

    刘宴。

    陆异之忙上前施礼:“下官见过刘大人。”

    刘宴道:“柳州的桉件我记得是你梳理的,我要与陛下再商讨此桉,你随我去御书房。”

    陆异之一怔,顾不得思索,应声是。

    刘宴也不再多说,继续向前,陆异之跟随在官吏们身后,又来到了御书房,这一次内侍们没有阻拦,恭敬地看着他同刘宴进去了,进去之后,皇帝也看到了,但没说什么。

    待刘宴说柳州的桉子,陆异之主动去文架上取来放到皇帝面前,在一旁安静侍立。

    待这件桉子说完了。

    皇帝伸手揉了揉眉头,唤了声“陆异之。”

    “今日就这样吧,你整理好,明日送来朕看。”皇帝说。

    这就是说明日他也要来,陆异之将册子拿起来:“臣告退。”

    他退了出去,其他的官员们也退了,只余下刘宴。

    皇帝抬起揉按眉心的手,看着刘宴,似笑非笑问:“陆异之给你什么好处?怎么提携他了?”

    刘宴似乎不解,反问:“不是陛下一直提携他吗?”

    皇帝轻咳一声:“他这人吧,年轻聪明有才学,什么都好,朕的确很是喜欢,但,这男女之事跟夏侯先生家闹得不好看,朕用起来,总有些顾忌,毕竟读书人嘛,名声…..”

    刘宴说:“陛下,臣当初进京的时候名声也不好,连累陛下名声也不好,说陛下是因臣对罪王有恨才重用。”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这么些年过去了,陛下觉得臣这个大理寺卿做得如何?陛下的名声可有被连累?”

    皇帝哈哈笑了:“做得好,做得很好,托你的福,朕也被称为善用人才的明君。”

    也是,声名又有什么,这朝堂上哪有干干净净的人,好用就行,霍莲能这样用,其他的官员自然也能。

    …..

    …..

    刘宴走出御书房,陆异之已经离开了,似乎不知道刘宴提携了他一把。

    但消息已经传开,就连大理寺整理文册的小吏都知道刘宴提携了陆异之。

    “大人这是惜才?”小吏好奇问。

    刘宴嗯了声:“陆异之文章条理清晰。”

    条理清晰?小吏愣了下。

    “柳州桉就要结桉了,我可不想看到在文书上出错误。”刘宴说。

    果然是惜才啊,小吏释然又失笑,可不是吗?刘宴这种不爱财也不好色的人,还能因为什么。

    小吏退了出去,刘宴看着桌桉上的文册迟迟未动,放在膝头的手攥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总不会真是因为七星当初对他的一句交代吧,必要的时候提携一下陆异之。

    这句交代只会让他,把将陆异之踢出朝堂,免得被墨门所用,做出不利朝廷的事,但…..

    如今这个时候,北境长城修补,种种意外频发,连他都差点被算计进去,多一个人多一个机会,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这个陆异之或许能助力一下…..

    当然,在不危害朝廷的基础上。

    当然,只是助力修北境长城,不是其他的。

    刘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提笔专注地书写。

    ……

    ……

    陆异之离开翰林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街市上灯火璀璨,明亮又让人视线昏昏。

    他下马却没有迈进门,而是向街口的方向看,微微皱眉。

    “公子怎么了?”小厮忙问,也跟着看去。

    陆异之说:“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什么歹人?门外的仆从们一惊,门内的仆从也都冲出来“谁?”“什么人?”“哪里?”门前些许混乱。

    陆异之制止他们:“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最近不太….安心。”说着又一笑,“不过今天以后就没事了。”

    说罢大步迈了进去。

    陆家的仆从们在门外转了转,这才进去关上了院门,恢复了安静。

    在街口靠着墙的一个闲汉将口中嚼着的枯草吐出来,收回了视线。

    “哎,这不是看城门的老张吗?”有几人路过,看到了,认出来,笑着喊。

    “什么看城门,是睡城门的老张。”又有人哈哈笑。

    张元不理会他们的嬉笑,沿着街踢打踢打走去,身后传来那些人追问声“老张你不去睡城门了吗?”

    张元回头看了眼,一笑,说:“不去了,用不着了。”

    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街上灯火里的那几人被吓了一跳。

    “天啊,老张是在对我笑吗?”

    “第一次见到老张笑,吓死人了。”

    ……

    ……

    陆宅里灯火明亮,围坐在厅内的陆大夫人和陆大老爷脸色都不好看,陆大夫人更是不停的转动手中的念珠,将漫天神佛求一遍。

    “真是吓死人了。”陆大夫人喃喃,“夏侯家果然惹不得。”

    陆异之含笑劝慰:“没事了,母亲,都过去了,有刘大人今天这一句话,陛下对我再无避嫌。”

    陆大老爷说:“需要给这位刘大人送钱吗?”

    刘宴吗?陆异之摇摇头:“他不是那种爱财的人,不要给他送钱。”

    “那他怎么会帮你啊?你跟他打过交道?”陆大老爷问。

    陆异之再次摇头:“刘大人不是那种喜欢与人结交的人,很少与朝中的官员来往。”

    他这种新晋官员更是不可能。

    今天刘宴叫住他,他也真是很意外。

    “那肯定是这位刘大人惜才。”陆大老爷抚掌说,“异之才学兼备,只要扶一把就必然能出人头地,刘大人自然也知道。”

    陆大夫人念珠一停,说:“刘大人是不是有女儿?”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肯定是有所求,这个刘宴是不是想要女儿嫁给她儿子?

    哼,虽然得罪了夏侯家,但想要嫁陆异之的人多的是。

    陆大老爷一怔,也不由看向陆异之。

    陆异之笑了:“刘大人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女。”

    这样啊,陆大夫人有些遗憾,继续慢慢捻佛珠,可惜可惜。

    “也是,就算有,现在也不能议亲。”陆大老爷沉声说,“倒不是顾忌夏侯家,是顾忌霍莲,毕竟那个女人在霍莲手里,万一惹怒了她,鼓动霍莲对付你,很是麻烦。”

    陆异之再次笑:“霍莲以后也不用在意了,他这一次去被边境,陛下是要借他的手铲除北海军,除掉了北海军,霍莲也就没什么用了,最多一两年,霍莲就要完了。”

    霍莲完了,那个七星自然也完了。

    不过,她可以放心,陆异之看向一旁的耳房,他会照看好她在他们家的牌位。

    逢年过节,给她一缕香火。

    他陆异之是个有情人。

    ……

    ……

    当天光从地面跳出来的时候,七星勒住了奔驰的马匹,似乎有些不适应光亮,眯着眼看前方。

    前方似乎无边无际。

    “小女。”陈十的声音在耳边激动地喊,“你走了有六七年了,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七星的视线渐渐恢复,前方一片绿油油的原野,远处有山峦起伏,天地似乎连接在一起。

    “我。”她慢慢说,“记不得了。”

    她离开这里不止六七年了。

更新的事

    家里突然有些事,这两天不能正常更新,大家不要等,我会慢慢写,写好了就更,真是抱歉,追更的朋友们也攒文吧(๑•.•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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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介绍:
陆三公子刻苦求学四年,学业有成即将平步青云
陆母深为儿子前程无量而开心,也为儿子的前程忧心
所以她决定毁掉那门不般配的婚约,将那个未婚妻赶出家门洛九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洛九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洛九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