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相见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宁哥哥用看故人的眼神。
朱栀咬唇,刺疼让她回过头,上官宁缓步跟着朱蒙往前走,她紧张地跟上去。百姓的呼声不断,有人甚至丢来盛开的鲜花。
疲劳一夜的上官宁在这花雨之中,视线和她相对。
她在西北,在曦城,就在自己身边?
四月没见,她瘦了。
上官宁内心冲动,想要现在就上去抱着她回到曦城府邸。
拳头死死的压着,背后出了一身的汗,冷风一吹,他恍然抬头,现在不是时候。
离开云都,不代表他不担心莹莹。
一直派人监听着云都那边的动静,尤其是李元。
得知这几月,萧国公异如往常,他就明白,莹莹的事大概就和李元有关。
他一边派人打听莹莹去了哪里,一边守在西北预防韦姜。
怎么也没有想到,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
两人默契的擦肩而过。
陆徽莹浅笑,拉着懵了的五哥离开。
“小妹,他是不是真的变心了,你没有乔装打扮,他都认不出。”一开始为了躲避萧景的追杀,两人在黄珍的帮助下搜罗了川屋里的人皮面具。
进西北的几日后,人皮面具也就用完了。
两人不能大摇大摆,专挑小路走,幸好安全到了这里。
眼见,就能见到朝思慕想的人,他居然没认出来。
他恶狠狠的冲着不远处的人握拳,就听见小妹维护的说道:“他没有。五哥,我们现在快回去客栈,他应该在那儿等着我们了。”
“上官又不是神仙,他算得到我们住在哪里?”小妹是不是太高看上官了,他望了一眼曦城的百姓,“不过,能一个人去韦姜取敌人首领项上人头,比当初大哥还要勇。”
大哥看似鲁莽,但在行军布阵上,强调的是阵。
他不会做出没有把握的事情。
上官宁似乎不一样。
这一次相见,是突然的。
上官宁和陆徽莹都知道现在的情形,不是你侬我侬,互诉衷肠的时候。
菱花客栈中,两人焦急的踱步。
掌柜在后院做饭,她时不时就能看见陆郎君走进走出,似乎是有心事。拍了拍手里的灰,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说道:“郎君,有些事急不得。”
陆五郎脚步顿住,诧异的看向菱花。
掌柜的难道都知道了。
他本想试探的问,菱花已经摇摇头,“从你们提前回来,再看陆娘子那般愁容,甚至还对镜自叹,我就知道,你们是在等上官宁。”
原先他们说的话,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开客栈的都是人精,没有金刚钻,怎么做这瓷器活。
迎八方来客,做的这门子生意,她要是傻乎乎的,不就被人偏死了。菱花淡笑,将酱菜端上桌子。
“你们其实不用瞒着我,曦城拢共就那么点大,刚刚上官将军进来看你们的眼神我都瞧着清清楚楚。”
什么眼神,菱花也说不清,但是身为女人,她敏锐的发现朱栀不对劲。
由此可见,上官将军认识陆娘子。
极有可能,也是个负心汉。
菱花没有想到,自己想法越想越偏,她说出来后,陆五郎没有反驳。
如今表现,说是负心也不假。
思及自己的过往,菱花很快说了一段匪夷所思,爱恨情仇,缠缠绵绵的戏本。其中纠葛,就是陆五郎听了都要说一句,厉害。
眼见着说的越发离谱,他赶紧离开。
一到门外,就看见灰衣男子进屋,先把门关了。
他就是蠢笨,也从陆徽莹希冀的目光中认出了这个男人。
上官宁。
他竟真的来了自己。
难不成真是神仙。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时局
两人站着,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说话。
用陆五郎的话来说,就是两根木头杵在那里。
这边急得要死,趴在帘子后,心说,怎么都不说话。
里头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只听到一声咕咕咕的声音。
上官宁饿了。
“快坐下,菱花姐姐在烧午膳,等会儿就能吃了。”
“你怎么来的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最后都笑了出来。
陆徽莹只觉得鼻尖酸涩,眼泪没出息的就要滚落出眼眶。她很想冷静自持的开口,问上官,到底为什么不留在云都来西北。
他为什么不等着自己。
却在开口的时候,看到那张苍白的脸。
她心疼的想着,上官一夜没睡。
“你才回来,应该好好休息的。”她愧疚的低下头,手背之上是她的泪珠。
模糊之中,一双温暖的大手裹着她。
比之前更加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我等不及。”
他不是神仙,很多东西都是他算不到的。
“我又不像你,一声不吭就跑了。”陆徽莹眼神略带控诉,扁着嘴委屈的说道,“至少我写了信,想让你知道真相。”
她没有逃婚,是有事要做迫不得已的。
哪里和他一样,连书信都没有,还和陛下退了婚。要不是自己从五哥那里听到消息,去了香南后,两人恐怕几年都见不上面。
再想起城门前,朱栀那模样,对上官是情根深种。
闷葫芦最怕的就是缠女,假以时日,自己要是不来,上官会不会被拐走。
她难受的冷哼,“我提心吊胆,你倒是好,身边多的是莺莺燕燕。”
这是,吃醋了?
上官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一双目光舍不得移开,看见她使小性子,手握的更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陆徽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难道不是”的眼神反问。
又轻飘飘的说道:“是与不是,我亲眼所见。”
原来说的是城门的事情。
上官宁轻笑,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她是我朱将军的女儿,在军营之中管着女子军。”
“我这倒是第一次听。”
“两月前,长公主密令而来,说是……”这些话本不该在这里说,他压低声音,“说是萧国公有勾结韦姜嫌疑,让我们守住西北,尽快抓到可疑之人。不敢打草惊蛇,朱将军的女儿便毛遂自荐,集结女子,成了娘子军。”
“一方面,可以光明正大搜罗奸细,另一方面,巾帼不让须眉,长公主说过男女皆是安国人,女子也如男子一样,怀抱着一腔热血想要报国。何必将她们拘泥在男子后院那一方小天地之中。”
这段话鼓舞了安国所有女子,于是那些受到压迫的人都来西北参加娘子军。
听到这话,陆徽莹浅笑,“殿下考虑事情周道。”
娘子军这件事,是她提的。
只是当初觉得痴人说梦,甚至殿下都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不准再提。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在这西北之地,竟然组建了娘子军。
即便不喜朱栀,她也对这样的女将军怀着崇敬。
和莫三娘不同。
三娘管的是莫将军,她牺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努力成为一个男人去庇护那个地方。
在现在,她越发相信李清歌就是安国所需的明君。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菱花的嗓子将两人都唤回神,一齐看去,是五哥在偷摸躲着。
她无奈,“五哥,过来。”
上官宁打量了一眼,少年一身褐色,干干净净但瞧他的眼神着实称不上友善。
慌乱起身,他跟着叫了一声五哥。
后者啧了一声,“当不起。”
陆徽莹护郎,白了一眼,“上官,他要是算起来,比你小了一个月。该是他叫你兄长。”
怎么自家小妹拆他的台。
陆五郎狠狠瞪着,陆徽莹不甘示弱,哼了一声,“我倒是不介意各论各,五哥,你说是吗?”
气死他算了,陆五郎气呼呼的坐下。
上官愣了一下,兄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起来。菱花倒是习惯了,这客栈,总比冷冷清清的好。
“娘子,郎君,就别吵了。快些吃饭吧。”她好奇陆娘子身边的是不是真的上官将军,瞧两人亲昵的样子,绝对就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这两人,以前好过。
哎,造化弄人,菱花也不想碍事,谎称后厨还有事,先过去。
她瞅了眼不自觉的陆郎君,“郎君,不如你来帮帮我。”
“怎么了,菱花娘子?”
他饿了,想吃饭。
一桌的好菜,不能糟蹋。
菱花笑笑,难道这人就不觉得自己碍事嘛,算了,干脆直接把人拉到后厨。
陆徽莹忍俊不禁,高兴过后又叹了口气。她放下碗筷,忍不住盯着要用膳的上官。
上官:“怎么了?”
“你怎么总带着巾帕。”她只能看到两双眼,“这里没人了,摘了吧。”
上官听话的拿下,比起之前,他瘦了。
黄沙漫天的西北,不养人。
再加上那些韦姜人,几次三番的挑衅,有时接连选在夜里。
他疲于奔命,从曦城又要去边城。
好在,之后一场小战役中,重创了韦姜,那些人才消停一会儿。
“在这里是不是很幸苦?”陆徽莹忍不住,抚摸着他粗糙的脸,离远了看不清,原来上官的鼻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上官觉得很痒,但没有躲开。
他笑笑,“刚来这里就经历一次,被刀划到,现在好了。”
陆徽莹心疼的按着,“很疼吧。”
砍在面中,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是削鼻。
见他不愿再提,陆徽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鼻梁如此挺。”
她苦笑的将他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一切担忧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了。
上官从不需要这些,她故作轻松,“好了,快吃饭。”
简单吃过饭,上官就留在客栈睡了。
陆徽莹守在他身边,直到夜深,他才睁开眼,“醒了?我一直不敢叫你,所以让菱花姐姐留了吃食。你饿吗?”
窗外,天色已晚。
他收回视线,点头。
吃饭时,陆徽莹问道:“这么晚不回去,他们会不会起疑心。”
“他们是谁?”
明知故问,上官宁听到身侧的人儿小声嘀咕,却又不得不说出那两人的名字。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我住在侯……驸马之前住的将军府。他们不会擅自闯入,莹莹,你告诉我,是不是在吃醋。”
昏黄的烛光下,男人认真的神情不像在调情。
陆徽莹呆若木鸡,傻傻的就点头了。
反应过来后,脸爆红。她用手捂着,顺着自己的想法,老实说道:“上官,我害怕。”
害怕你离开我,害怕你爱上别的人,还害怕你突然发现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最不值得喜欢的那一个。
这一刻,她诚恳也卑微。
不想放手上官,因为她确信上官喜欢自己。
但走到现在这一步,看见城门外锐气十足的男人,以及今早,被那么多娘子围着,她突然明白。
这世上,不是谁非得谁不可的。
她想要告诉上官,自己的一切,心里的小人害怕的缩着角落,大声的告诉她。
不可以,不可以。
因为当初的她就是混蛋。
她的秘密,是前世的她不爱上官。
这些话她藏在心底,挤出笑容,直白的说道:“我害怕你喜欢别人。”
她的眼泪如同珍珠一般滴落,掉在了上官的心上。
他伸手,滚烫的泪珠滑到手心,心疼的望着莹莹,他道:“我不会,莹莹。这辈子,下辈子,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
那个在心底的人,永远是陆徽莹。
他揽过伤心的人,紧紧地抱着。
曾经想过放弃,但他还在坚持喜欢陆徽莹的这件事。遥不可及的梦想要实现时,却在六月六那日,迎来了破灭。
他夜里无数个猜想,却都敌不过活生生的人在面前。
半月后,曦城开了一家新店。
菱花客栈改成裁缝庄。
请来的绣娘做先生,专门教导流民织布,织出来的布再加工成棉衣送去给西北军。这裁缝庄里,有个好脾气的娘子,还会带着大家种药草。
午后,陆徽莹在后院偷懒。
菱花进来,就揪着她的耳朵,“快醒醒。”
不快的睁眼,看见来人,撒娇说道:“好姐姐,昨日我做了一夜糕点,累的身子都快撑不住,快叫我睡睡吧。”
“睡什么睡,外头来人了。”
“谁?姐姐还处理不了。”菱花长袖善舞,裁缝庄的事情都是她操持,自己不过就是挂着名罢了。
让菱花姐姐特意叫她的,恐怕是来者不善。
果然,菱花开口说道:“是朱栀。”
“她来这里干什么?”先想到上官,但两人见面都是夜里,除了菱花,别人都不知。
不是为了上官,那是为了什么。
她端着气势,请人进来。
朱栀穿着甲胄,英气十足,见到她,上下打量一眼,抬起下巴,高傲的问道:“你就是陆白的妹妹,陆娘子?”
陆白是五哥随便取的名字,她为五哥来的?
“恩。”她颔首。
朱栀对这种故作清高的女子实在瞧不起,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美人在曦城不少,像这般粉面娇俏的,自己应该是过目不忘的。
她正要开口说陆白的事情,脑海中窜出一个片段。
是半月前,宁哥哥回来时,看的那个女子。
竟是她。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陆白成了军中神医,救了朱将军。
朱栀是来道谢,神气是高傲了些,但相处下来,意外觉得性子很好。
在西北,一过便是为五年。
上官宁在此期间,杀敌无数,犹如一尊杀神打的韦姜不敢来犯。云都,长公主在神谷的帮助下,将李元打落高马,成了废王。
女帝登基,百姓爱戴。
上官也将陆徽莹接到府中,两人成婚。
不久后诞下一儿一女,被女帝召回后,陆家暂时团聚。
才知道,大哥成了醋坛子。
二哥竟然在侯府种菜养猪,悠闲度日。
四哥和孟依依成亲,孟泽小小年纪,已经统领禁军。
五哥和朱栀成了好友,两人一逛喜欢上了欢楼。
重生之后,陆徽莹的生活也随着改变。
她总想着这是不是一场梦,或许吧,即便是梦,也是美梦。
番外
大街之上,所有人都看着侯府曾经的废物,称赞道时光从不败美人。
但暗暗的,都在嘲讽这个郡主五年前的逃婚。
如今,人成了西北大将军,她再回来攀附,谁还搭理她。
“上官,我终于遇见你了。”
她就是去了一次芙蓉楼,出来就见到上官宁被围在女人堆里。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演给大家看,“听说你已经娶妻,那人是谁!”
上官笑笑,“陆梦。”
“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为什么娶她。”大庭广众之下,她大闹起来。
看戏的人越来越多,陆徽莹越发调皮的眨眼。
就见有人嘀咕,说起上官在西北的夫人。
夸她能干,是女中豪杰。
而自己,什么都配不上。
陆徽莹偷笑,最后,装作生气离开。
这一出闹的,竟然连文官都惊动。
纷纷上奏,说是陆徽莹没有规矩。
李清歌按着额头,这群老不死的,陆徽莹就是上官的妇人,当街调戏是情趣,什么叫没有规矩。
她不耐烦的要下朝,就听见上官站了出来。
“那是我的夫人,怎么会调戏其他男子?”
百官震惊,知道真相的一脸笑意。
回到府里,陆徽莹抱着一双儿女,笑呵呵的对着上官说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儿女围了过来。
他满足的笑了起来,“百官弹劾你行为不断,调戏良家妇男。”
“呸。”她撅着嘴巴,“你还是良家妇男吗?”
春光无限好,两人对视一笑。
番外二
陆三郎找到了玄珠,她就在云都。
从来不是不信,而是害怕牵累。如今,韦姜被彻底压制住,再也没有手脚可以伸到安国,她也能安心的留在这里。
从来,不是单向。
番外三
陆四郎和孟依依成亲后,见到陆徽莹,羞得脸红。
孟依依怀着身孕,日日贪酸。
陆徽莹见到时,她的身子已经沉坠的不行。
起身要行礼被拦住,问起两人之间的事情,孟依依露出甜蜜的微笑。
“他为我遣散了所有后院的女人。”
“还明媒正娶,求得了我爹爹和大哥的同意。”
“这样的男人,我怎么舍得不嫁给他。”
他爱她,用行动表现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意外
把那一套假话一说,朱栀先是同情。
眼前女子确实有些惨,又听到上官被文静郡主逃婚,冷哼一声,“宁哥哥如此好的人,她竟一点也不知道珍惜。日后别叫我遇到她,哪管什么郡主,照打不误。”
就是欠教训。
陆徽莹:……
被骂的人干笑一声附和,朱栀看她脸色不好,又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像别人那样针对你。”
她大方的模样叫陆徽莹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朱栀就摆摆手,她来这送完东西就走。
走出门,李花壮着胆子上前,不解的问道:“将军,为什么不针对那个陆娘子。我看她就是个狐狸精,而且对上官将军的心思不纯。”
确实不纯。
那些故事里,除了宁哥哥就是宁哥哥。
她倒是豁达,看着远处的黄天,说道:“就算我针对了又能怎么样,宁哥哥就会娶我?你也不用用脑子想想,他被赐婚文景郡主,又被逃婚,寻常男子早就气的与陆家决裂。为何还会来西北,这里可是陆徵曾经的天地。要么是重名利,要么就太爱了。”
不关是哪一样,都注定一个小小的孤女不可能会被上官宁所喜欢。
就算喜欢又如何,她没法和自己争。
朱栀想的十分透彻,就算针对,也对是逃婚的那个文景郡主。
她走后不久,菱花出来将门关了,让所有人都休一天。
紧急找到陆娘子,眉眼之中满是焦虑,“怎么办,她不会想要对付你吧。”
“应该不是。”陆徽莹云淡风轻,看着送来的礼,都是些能用到的以吃食为主。想来朱栀也是个细心的人裁缝庄不缺金银珠宝,但是缺粮食。
朱栀这一次,是雪中送炭。
“你是不知道,当初城中有大胆的娘子,偷摸去上官将军必经之路拦人表明爱意。隔天就被人丢到水缸里关了一夜,这件事除了那个人,没人会做的。”不止这一件,还有些姑娘家,只是和上官宁说两句话,就被朱栀掌嘴。
要说今日来,是好心,菱花不信。
陆娘子帮了自己很多,她不希望人出事。
“要不,我去找上官将军。”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他,这样也好找到名目,把人带在身边。
不行,陆徽莹反对。
还不是时候。
她逃婚一事实在太大,要是现在被找回去,恐怕李元会利用她这个缺口,从而让陛下厌恶李清歌。
“我看她不像是坏人,菱花姐姐,你别担心了。”
她拍拍菱花的肩膀,又叫人来把礼收拾好。
坐立难安的菱花还是没忍住,找了人送口信给上官宁。
陆五郎与他一同坐在军营之中,朱将军大病才好,回了曦城。
边城无人守,自然不行。
“真是些蛮子,那些人是不是不会别的招数,跟老鼠一样只知道跑。”今日一早,他们就发现围墙被破了一个洞。
还在那里发现了粪水,臭气熏天。边城水源稀少,只能用尘土掩埋。脏东西是看不见了,可臭味在烈日之下,越发味重。
陆五郎准备了浸过药物的面纱,叫他们围上,这才好受一些。
这群野蛮子,不知礼数。
他暗骂一声。
上官宁早已经习惯,韦姜人出了名的无赖。
“我就不明白了,两国相安无事,百姓富足安康,有什么不好的。非得挑起来事端,好让百姓流离失所?”
“韦姜不过弹丸之地,大多都是荒漠覆盖。只有一片绿洲,随着年初的雪灾,西北之地积雪不化,导致草料没能准时生长,沙狼饿极了就会去骚扰百姓,吃养殖的牛羊。韦姜是游牧民族,所养的牛羊大多饿死,又出现狼群,如今损失惨重,几乎是过不下去。”
“他们是好狠的心,自己过不下去,就想着来害我们安国。”
放下军文,上官看向沙阵。
龙玄山之后是韦姜,他们占地很大,但不种粮食,多的是牛羊。荒漠之中还有矿产,但听说产量稀少,并没有人拿出来卖。
战争是痛苦的。
“他们缺吃少穿,眼见要入冬,粮食没有还要预防狼群。要想安稳活过冬天,就只能强占安国。”
陆五郎竟从中明白了韦姜的难,“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就一定要打仗,要大动干戈。
“有。”
他有想法。
开通贸易,两国设坊市,在严格的监管下,进行双方的贸易。
西北如今不缺粮食,但很难吃上牛羊肉。
而且凛冬将至,不适宜行军作战。
“以物换物?”
韦姜有什么?
他没去过,说不出。
但上官知道,他随意举例,“牛羊之外,便是狼皮。还有珍贵的琉璃烧制技术,以及其他的宝石矿产……”
少的是什么?
水源,粮食,布料……
或许,促进两国贸易可以避免接下去的仇恨。
他不好战,可不代表云都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也和他一样。
陛下最恨的就是韦姜,当年慕容皇后死在韦姜之地,如今安国已有实力,他不会想要放过。
上官叹了口气,“我已写信递交给长公主,这件事让她来定夺。”
陆五郎坐在一边,手里玩着银针。
外头人来报,说是裁缝庄来人了。
两个大男人互视一眼,都怀疑是莹莹出了问题,听到是朱栀去过,陆五郎揶揄的看了一眼上官,“上官将军的桃花真是多。”
云都一个小表妹,这里又来个女将军。
小妹来这,怕不是来错了。
面对自己的小舅哥,他快速解释,朱栀不是冲动的人,又道:“我记得将士们的布甲有少,今日就去请裁缝庄的掌柜来。”
定制布甲?
当然不是,上官宁想用正当理由见陆徽莹罢了。
这种小心思,陆五郎不戳穿。
他勾着笑,觉得自己这个妹夫行军打仗是好手,还以为儿女之情上也是蠢笨如猪,没想到心思如此细腻。
“你想借机和我小妹解释?”
“我已经和她解释过,我和朱小将军没有任何关系。”他认真的模样,竟是真的只是为了布甲的事情。
陆五郎无语,“你不怕她吃醋?那你叫她来这里干什么?”
上官字正严词,“布甲为一事,还有……驸马来信了。
“大哥来信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家书抵万金,他瞪大眼睛,要上官给个说法。
前者忽然无辜,“我……我忘记了。”
忘记什么,忘记他是陆家人了?
陆五郎气的跳起来,却在这时候来了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副将,姓姜。
听说是被上官宁在韦姜人过来时,抓住了他,策反成了安国对韦姜的刀。
他按捺住心底的好奇,眸光扫了一眼。
身子壮,拳头抵得过他两个。
单看脸,却像是十五岁没张开的少年郎。
反差,冲击极大。
姜明拱手,“将军,那些人又来了。”
他眉目平静,说起那三个字的时候,带着很大的厌恶。
虽然是站在自己这边,但叛国之人,陆五郎提不起什么怜悯敬佩的心。
他轻嗤一声,起身离开。
这些人要商量大事,自己也不方便听。
帐篷外的风吹了一丝,又归于平静。
“是要去韦姜的?”陆五郎不知道的是,姜明说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韦姜人,而是萧景手底下的。
在一月前,他们发现了这伙可疑的人。
装作商人,来往韦姜和曦城。拉货的马车却总是空空的,上官宁觉得不对,一直叫人盯着。姜明是生面孔,救他回来后,正好可以监视那些人。
月初,那伙人离开曦城。
现在又回来了,时局最是动荡的时候,内部要是出错,那韦姜就会趁虚而入。
“说说。”
姜明说道:“卑职发现,他们就住在原菱花客栈边上的一处小暗巷里。来的人,总有五人,不像是冲着韦姜来的,反倒是……”
就在莹莹边上,还是萧景的人。
不用姜明说,他就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来。
好在莹莹一直在屋内,不怎么出门去。
与姜明商议后,他又带上一批人去了裁缝庄。
此时的陆徽莹拾掇东西,打算出门去。
菱花把手里的线整理好,“娘子,你要去哪里。”
外头日烈,这一不小心就被晒伤了。
秋老虎最是凶猛。
陆徽莹用头巾把脸蛋裹住,“来曦城这么久,我都没有见过外面的样子,这会儿正好有空,出去看看。顺便……”
她低下头,实际上,她想去见上官。
自从上官去了边城,两人快七天没见。
从曦城到那边,走大道,只要半个时辰,坐马车更快。
也不知怎么,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
现在就去边城,她想见上官。
很想见。
菱花一眼就看出娘子眼中的思郎情,取笑道:“那娘子,要不要我去给你叫辆马车。”
陆徽莹羞怯的笑,轻快的出门去。
才踏出一步,就见外头骚动。
是个老妪,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个襁褓里的孩子。
她围了过去,就见那老妪恶狠狠的对着一个脸有刀疤的男人啐道:“你撞到人,还不赔钱。没天理啊,没天理。”
男人的厌恶溢于言表,环顾四周,人越来越多。
事情不能闹大,他随手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丢到老妪的身上,“拿了钱,就给我滚。”
老妪瞥了一眼,打开钱袋子,切了一声。
总共也没多少钱,但是那男人眼神太吓人,她有了甜头,自然不敢再待下去。
陆徽莹摇摇头,这老妪实在过分。
等她要走时,见到那男人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老妪背影。
大概时恨极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老妪被杀
到了曦城西市,这儿也能租赁马匹,所需的银钱大概是一两。
一般来租赁,买卖的都是有钱的外地商人。
陆徽莹瞅准了马厩一旁的骡子,一天的租赁银钱大概五文。一般西北的人,都会选择骡子。
马夫来前,笑眯眯地带着陆徽莹挑选骡子。
一排的骡子,有的在吃草,有的撂蹄子,还有的正竖着耳朵四处听着。她挑了一匹最强壮的,牵出来时,还骄傲的哼了一声。
给了钱,陆徽莹将骡子带出。
大道两旁,黄土飞扬。
有人叫卖,一群的小羊羔围在他的身边,“咩咩咩”声不断,陆徽莹看着那可爱模样,忍不住露出笑容。
还有的卖糕点,不似云都的精致,但别有一番风味。
她提了提手里的精巧食盒,在西北,这些风味的糕点反倒不稀奇。可南方的少见,上官来了这里这么久,肯定没有吃到过家乡的味道了。
她慢慢的往城门口走去,她脚步也随着变得轻快。
有卖烧饼的,也有卖草药,有稀奇古怪玩意儿的,还有南边常见的……
有时,她会停顿下来看看。
一停下来,骡子身上就更重一分。
等到了城门口,骡子两边的包袱已经沉甸甸的,甚至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陆徽莹。
“再坚持坚持。”陆徽莹摸了摸骡子的头,手中的毛发顺滑,忍不住多摸两下。“就快出城门了。”
本来是打算骑着骡子,转眼一看,自己刚刚买的东西太多,根本就没了她能坐的地方。
守城将照例看了她的出城文书,又询问了去边城作甚。
听到是去找陆白。
那两人竟一脸崇拜,“原来您就是陆神医的妹妹。”
陆五郎在军中救了朱将军后,名声大噪,小神医的名头是传遍了。也就是陆徽莹不知道罢了,听到哥哥被人如此称赞,她脸上有光。
被目送出城后,还没走出几里地,就遇到了西北军上官宁派出来的人。
一队黑色盔甲的将士,见到人立刻下马。
领将遥遥挥手,“可是陆娘子?”
他是西北军,忠于陆徵。
陆徽莹是谁,自然是知道。不过人多眼杂,如今陆徵成了驸马,在西北的势力大不如前。虽有敬重他的,也有想要置他于死命的。
“是。”那位将军很眼熟,陆徽莹立即记起来,这不就是大哥身边的副将。她心提了起来,怕陈三说出自己的身份。
踌躇之时,陈三与陆徽莹点头笑笑,“陆娘子,真是时候。我们将军正要找你们裁缝庄的人去给将士做布甲。”
陈三假装不识,陆徽莹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他。
“恩。”
有了陈三带路,到军营才过了一刻。
陆五郎远远看了一眼,见是小妹,转身就继续干活。
边上的人惊讶的问道:“陆神医,军营里怎么来了女人?”
还是陈三领着的,难道是将军请的。
上官将军不近女色,在西北这么久,也就娘子军的领将朱栀能靠近。没想到,将军会单独见一个女人。
于是一个个都变得八卦起来。
那女子如此好看,不会是什么花魁。
这话一说出来,陆五郎冷飕飕的在他背后,“你说什么?”
身形如同鬼魅,吓得那个人东西也没拿稳。
“那是我妹妹,最小的妹妹。要是再被我听到这些污言秽语,那就要小心夜路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上官那里还有大哥的一封信,小妹来了,自然不能撇去他。
等进了帐篷,陆徽莹四处张望。
陈三恭敬说道:“将军去操练了,还有一刻就回来,娘子您先在这里等等。”
他转头,“你们先退下。”
等人走后,陈三抱拳跪在地上,“卑职陈三,见过六姑娘。”
既然裁缝铺的是六姑娘,那陆白陆神医难道也是陆将军的弟弟?
他跟着陆徵几年,只回去过一两次云都,陆二郎和陆六姑娘都见过,其余的几人不常回来,他不记得陆白也是情有可原。
陆徽莹将他扶起,“陈将军,快起来。”
外头传来脚步声,两人见状,停下说话的声音。
帐帘撑开,少年喜气洋洋。
“莹莹。”
逆着光,上官宁的五官模糊。威武的甲胄,也成了一团阴影,陆徽莹眯着眼,笑着回应。
平时严厉,不苟言笑的上官将军,见到了心上人,比十五六的少年还要有朝气。
犹如乳燕投怀,冲到了陆六姑娘小小的怀抱里。
陈三偷笑,识趣的离开,一回头,就见到将军抱着六姑娘转圈。
这模样,实属难见。
他到帐篷外,守着不让人进来,免得打扰了将军的“雅致”。
陆白过来时,他心虚的上前挡着。
心里已经知道这是侯府的其中一个主子,但陈三是有要事在身,背后可是将军的幸福。
“等等,小神医,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陆五郎指着里面,“上官将军不是在这里,而且我还看到了我的妹妹。”
莹莹都进去了,他为什么不行。
难不成,是云都出事了。
他就要闯进去,陈三提着刀给自己打气,挺着胸膛一脸的视死如归,“小神医,您别为难我。将军有要事和陆……娘子商议,您在外头等等。”
心虚的瞟了一眼,他咂巴了下嘴。
陆家郎君,您可千万别怪我。
好在没有为难太久,里头已经听到了声音,叫陆五郎进去。
陆五郎瞪了一眼陈三,委屈的陈三扁着嘴。
背后的帘子劈里啪啦的响着,有苦说不出的陈三回望,为了现在的主子得罪了以前的主子。
他怎么这么难啊。
算了算了,还是站好了,别再叫不长眼的来打扰了。
外头的陈三心思百转,里头的也不亚于他。
陆徵的来信说了,云都,已是水深火热。
李元和李清歌彻底撕破脸面,甚至还拿了四哥的商贾身份做事,打算联合孟家参他一本。好在陆徽莹救过孟依依,那恶毒的技俩没有得逞。
放下信,上官道:“若不是你当初要救下孟依依,这一次就真的着了李元的道。”
“只能说是老天的福报。”她也没有想到,当初救下的人间接的帮了四哥。不用再对四哥提心吊胆,看到信的后一顿,她又叹了口气,“眼下就是三哥事情,玄珠娘子已经找到,没想到的是,她竟和李元成了好友。”
“你怕三哥不分是非,帮那个女人?”陆五郎开口问道。
“我不担心三哥,反而担心李元利用玄珠,来对付陆家。三哥重情义,他定会在这件事上受伤。”陆徽莹摇头,“算了,有殿下在,云都定然不会出大事情。倒是四哥要送来的孟泽,上官,你打算怎么办?”
大哥信中说,朝州也是风波不断,孟泽不便待在那里,云都也来不了。最能历练的,是暂时还平静的西北。
“信中所说,不过半年,就能熟读兵书,甚至活学活用。是个好苗子,西北,反倒是他的天地。”
雄鹰就要翱翔于天空,孟泽若是鹰,西北就是他的家。
算算日子,孟泽还有两月就会到。
或许,那时西北也已和平。
陆徵的信说了许多局势,还告诫陆徽莹,不准和五哥回来云都。
暗箭难防,他们在西北是最安全的。
“接你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说了西北来了一伙可疑之人,但目的为何,还没查清。
是联络韦姜,还是找陆徽莹?
尚不可知。
“之后,你别回去了,就在军营里。”上官目光深沉,在曦城,他保护不了陆徽莹。
把莹莹带到自己身边,他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陆徽莹皱眉,“我在军营太过打眼,而且,留在军营也不是长久的事情,反倒会惹他们的怀疑。”
仔细一想,上官忽然将裁缝庄的掌柜强留在军营之中。那知道陆徽莹事情的那些人,就会要查探不久前才来西北的陆家两兄妹。
这并不是一个好法子。
陆五郎提议道,“那不如李代桃僵?”
裁缝庄有一位陆娘子,那军营之中可以多个小裁缝。
这法子倒是不错,上官立马着手去办。
陆徽莹还想说什么,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最后还是听话的点头。
两天后,裁缝庄的人给军营的将士量身后,留下了个清秀的小裁缝,说是将士们要有什么要求,都和他说。
小裁缝生的太过秀气,看着柔柔弱弱,说话却粗声大气。做事也不扭捏,大家也对他照顾有加,尽量不叫小裁缝在这里受欺负。
这自然是他们想多了的,小裁缝一来就住在了将军的帐篷边上的石屋里,就是有什么坏心思,也得顾着点将军。
陆五郎这日看完伤员,先前编排自己小妹的王甲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陆神医,你是不是要去见尹小郎君。”
尹陆是莹莹的化名。
他抬起头,不耐烦的皱眉。
王甲嘴角一颤,“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陆五郎抱着胸,这个人德行有缺,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自己和他不怎么打招呼,见面两句话都没有,和他来背后嚼舌头,怕不是蠢就是坏。
果然,就听到眼前男人猥琐的说道。
“听说那小裁缝是……”他凑近,呼出的气带着一股难闻的蒜味,陆五郎忍俊不禁。
他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的,刚刚他说什么?
噗呲。
本该暴跳如雷的陆五郎差点就当着王甲的面哈哈大笑。
军中好事者也不少,是谁传出来的,大概是找不到了。陆五郎觉得这有意思极了,装作诧异的摇头,“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你也不知道?”
他看了眼陆白,平日就是这小神医走得近。他们都猜测陆白喜欢将军,时不时就去粘着,现在将军有新人了,他好似并不关心。
还能和小裁缝和平相处。
王甲幸好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然定会被打的半死。
他笑笑,接着问道,“小神医,你难道没有见到过小裁缝和将军……”
陆五郎所住不与他们一起,而是在原先朱将军临时住的帐篷。
而这就在小裁缝边上。
况且,他也不像是对将军事情一点不上心的,和小裁缝都是有说有笑。想到这,王甲后悔冲动来找陆神医。
要真是那种情况,自己贸然来,不是得罪了……三个人嘛。
这会儿清醒了的王甲,脸红的要跑。
“见,还真见到过几次,两人抱在一起。不知道是量身,还是……”他拉着王甲的衣服,认真思索。
后面的话不用说全,王甲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是,军中暗暗流传着上官与新来的小裁缝是一对的消息,传的广了,就落在了朱栀的耳朵里。
她在房间里大发雷霆,朱将军进来时,差点就被花瓶砸到。
“爹,你没事吧。”
朱蒙看着满地的碎片,摇摇头,“乖女,有气憋着伤身体。”
之子莫若父,朱栀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爹,我想不通。”她扑进爹的怀里,大哭着。自己多喜欢上官,为了他,当娘子军。再辛苦也不喊累,本以为只要时间久,他就可以腾空心里的位置,谁知道,走了一个文景郡主,现在来了个小裁缝。
朱将军看的透彻,“不过是年轻不懂事,他迟早要成亲,就算在身边也不成气候。”
是这么个理,可朱栀不服。
她要的是上官宁的心,不是身体。
“爹,你帮我。”
“我要去边城!”
她目光坚定,朱将军犹豫不决,正在此时,一人来报。
“将军,不好了。胡老太一家五口被人杀了。”
胡老太是曦城豆腐娘子,年轻时帮过朱蒙,是以他对这一家都很照顾。直到几年前,那一家子霸占了朱家的田产,胁恩图报,逼朱蒙交出地契。不想与其多纠缠,朱蒙给了。
没了朱家的帮忙,胡老太作天作地,败完了家里所有的田产和银钱。月初还来找他救济,朱蒙把人赶了出去。
谁知道,胡老太一家子都被吊死在房梁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成亲
胡老太一家死了有两天,才被要债的人找上门发现。
天气热,尸体早已经丧发出恶臭味。
胡老太,女儿女婿还有一双外孙,无一幸免。最小的还不会说话,杀人者没有丝毫怜悯,丧心病狂的将婴儿也吊在上面。
朱蒙心情沉重,胡老太确实作恶多端,孩子却是无辜。
“爹,这件事我来吧。”朱栀接过案卷,爹和胡老太之间的纠纷,她也直到。对于这一家子的无赖,她不同情,反倒觉得他们活该。
作恶多端,就是会得到报应。
这等恶人身死,岂不是大快人心。
她朱唇轻抿,目光落在最后两具尸体时,开口说道:“去,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找来。”
看着女儿风风火火,朱蒙满意的一笑。
又想到军中的流言,他不免摇头,说道:“上官秉性好,又能干,也怪不得侯爷喜欢。还想着侯爷的小妹和他没了瓜葛,我的女儿可以得偿所愿。没成想,居然是断袖。”
“将军,要不,我找人把那小裁缝给绑了?”
副将跟随他多年,也是看着朱栀长大,知道二姑娘从没像喜欢上官那样喜欢过别人。她和将军性子很像,看似坚强,实则内心柔软。
“这件事,就让她自己办。上官是良人,但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的。我的女儿理应配得更好的。”他扭头,“你先去查查那个裁缝庄背后之人,突然冒出的神医,军中又出现一个小裁缝。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朱栀先去的胡老太家中,就住在四方街街尾。
她站直身子,正好看到如意裁缝庄的牌匾。
想起军中的小裁缝,她忍住要向前的脚步,不是时候。
上官不喜欢胡搅蛮缠的,或者说只要是男人都不喜欢。她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会忘记这件事。
胡老太的家一贫如洗,黄土建造,高高的窗户只能透进来一点微光。
她站在里面,就如同蜗在壳中,十分憋屈。
站了三个人就显得屋子挤,曾经却住着五口人。
现场还未清理,能看见一张破旧的小方桌上,有一锅肉汤。
陶罐已经发霉,白色的毛根根竖立,发出难闻的味道。
这么穷,还能吃上肉?
“小将军,人来了。”青翠的声音在外响起,她将目光收回,转身走向院子。来的人瑟瑟发抖,见到人,害怕的跪了下来。
他约莫三十上下,容貌大众,放在人群中一时半会找不出来。
此人叫刘王,在西北以发印子钱为主。
借出去的钱,利滚利,一百变两千。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朱栀冷飕飕的瞥了一眼,那人立即低下头,上半身肉眼可见的发抖。
发印子钱的还有良心,少见。
“为何报官?”
刘王起初没明白,回了一句百姓之责。
上头的人一直盯着,他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小的不是放印子钱的,我是他们雇的要债的。胡老太一家欠了云老大快两年的钱,连利息都还不起。更是耍赖,云老大不想闹出人命,就由着拖。谁知道,胡老太不讲道义,竟然要报官。”
云老大自然是不能,于是派人一直盯着,胡老太要真去找朱蒙,就把人绑了卖掉。
朱栀反问,“是你那个云老大杀的。”
“当然不是。”王刘摇手,差点人都被甩出去,“人要是死了,真就收不回来钱了,我们怎么可能杀他。”
再说,真要是杀人了,他干嘛报官。
最后一句是嘀咕。
是,刘王说的不错。
所以朱栀从没有怀疑过是他杀的,“你今早来时,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我是交接上一个兄弟的,据他说,胡老太一家有两天没出来过,叫我去的时候多注意点,别是耍什么花样。我是从天黑到天亮,一个起夜的都没有。吃喝拉撒,总得出门吧。”刘王觉得事情诡异,干脆就上门了。
谁知道,推开门,一排的吊死鬼。
吓得他当场就尿了,好不容易回神,湿着裤子去报官。
“恩,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屋没有再出来的?”门窗紧闭,胡老太又是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死的,是谁这么厉害,能绕过这么多人的眼。
刘王道:“三天前的傍晚,胡老太提着一刀猪肉回家。要知道,这一家穷的是连裤子都只有一条,一个出门了,另一个就出不了。这老太太有钱,我们自然是要上去问一问。哪知见着我们,她就跑到了巷子里,不见了人影。”
桌子上的肉汤,佐证了他的话。
“你问清了,她哪来的钱?”
“小人不知。”
刘王知道的也都说了,朱栀叫人把他带下去。
“娘子,如何?”说话的女子五官普通,但眉眼程亮,“是不是这些放印子钱的,贼喊抓贼。”
朱娘子摇头:“说不通,刘王说的倒是真的,放印子钱是阴私事,怎么可能见官。更何况,胡老太和我爹有关系,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青翠,你去找街坊邻居问问,胡老太生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有忐忑,曦城怕是要迎来血雨腥风了。
只是这一切,军中的陆徽莹都不可知。
她正在院中,做糕点。
“小裁缝,真是谢谢你。”
西北军里不乏南边来的,在这里久了,一口家乡菜也吃不到,思乡心切,好几个都病倒了。
陆徽莹被关在院子里无聊发闷,正巧遇到苦恼的军中小厨子,罗洛。
他剃着光头,上头八个戒疤。
以前是和尚,后来寺庙没香火,他回来时,家里人都没了,正好遇到陆将军,怕饿肚子的小和尚就成了现在的厨子罗洛。
“不用谢我,”陆徽莹笑笑,“我也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份糕点,不妨事的。”
今日做的是红豆薏米糕和荷叶饼夹肉。
吃的大多都是裁缝庄拿来的,香味飘散,勾的人人望着这边看。
罗洛高兴的说,“小裁缝,要不是你,我们也吃不上这些。不止是感谢你,也谢谢陆神医和陆娘子。”
要不是他们带了粮食来,军中怎么能吃上这口想吃的。
陆徽莹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她乌黑的头发被高高竖起,一根木簪点缀,光洁的额头上有些许碎发,风一吹,好看的眉眼跟着一弯。
“月亮。”
罗洛忽然说道。
等再看见小裁缝疑惑的眼神,他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刚刚看呆了,觉得小裁缝好像是个漂亮娘子。他干笑两声,“我是说你的眼睛,像月亮。”
他用手比划出月亮的弧形,陆徽莹忍俊不禁。
她笑起来真好看。
罗洛想起自己当和尚的时候,老和尚经常说女人是老虎。
山上的老虎,只要躲开就没事。
山下的老虎,你却多都躲不开。
红尘之中,最难解的就是姻缘两字。
小裁缝不是女人,却比女人还可怕。
他收起心思,甚至有点担心他,想起这些日子外面人和他说的话,每个人说起他,都是一脸的鄙夷。
在院中还好,要是出去,他这么好的人肯定会被……
一想到这,罗洛忍不住开口,“小裁缝,你……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有关上官将军的。”
特别在上官将军上加重了声音,陆徽莹眨巴眼,“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自从住进这里,能见到的人除了上官就是五哥。
罗洛是她最近见到最久的人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院子里没有别人,再看小裁缝一脸求知,无辜的盯着他。
登时,罗洛的血倒涌到头颅。
他嘴巴没有把门,将军中流言一股脑说了。
这下换做陆徽莹呆若木鸡,“我和将军……是断袖?”
这从谁那里传起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陆徽莹握紧拳头,想着这几日五哥那看戏的神情,她算是知道了,这一切怕都和五哥有关。
罗洛离开后,上官后一脚就来了。
他几乎是每日都来,要不是公务缠身,恨不能时时刻刻陪着陆徽莹。
想起这几日,她觉得无聊,有时还不愿意让他走。
没想到自己的扭捏作态,全都被看到,加以编排。
那些人什么事情都没有搞清楚,竟说上官是断袖。
“怎么,看着像生气了?”
桌上特意留了吃的,上官净手后,见陆徽莹继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糕点不甜不腻,荷叶饼色香味美,他要拉莹莹坐下,后者却退后一大步,戒备的看着他。
上官:……
“到底是怎么了?”他半空的手僵硬着,心里像是缺了一块。“是我今日回来晚了,你不高兴?还是云都来了消息,你知道了?”
“云都来消息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徽莹诧异的瞪着,眼见上官的脸色发白,又苦笑,“不是大事,冲虚道长身死,陛下大受打击,昏迷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消息传来西北,应该要一个月。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陛下就昏迷不醒了。
群龙无首,朝中定十分混乱。大哥的信并未多渲染,她以为殿下至少是胸有成竹的。如今最大的靠山没了,这天下,怕是真要大乱。
毕竟,李元上辈子真成了皇帝。
她担心的揪紧了衣服,上官劝慰:“真到了生死存亡,还有我。”
西北军,保护的是安国的百姓。
攘外必先安内,真到那个时候,他定会挺身而出。
“你就有把握坐上西北大将军的位置?”陆徽莹下意识的问道。
只听上官沉声,“我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可以拦我。”
“恩,我信你。”
陆徽莹两眼弯弯,已经忘记自己还在生闷气。
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等陆五郎来时,两人已经把残渣吃了。
“好啊,你们这两个自私鬼,竟不知道给我留一份。”光碟上连渣都没有,陆五郎几乎是要气炸了。
“罗洛难道没有拿去分。”
“定不可能,罗洛才不是那种人。五哥嘴馋,吃完了还想吃罢了。”
这对小夫妻你一言我一句,陆五郎脸涨红,“胡说,我何时贪吃过。陆徽莹,你连五哥也敢编排。”
他气呼呼的指着陆徽莹,后者也不甘示弱。
“陆老五,你说我编排,不想想你对外说了些什么。”
这一反转,倒是让上官摸不着头脑。
等两人冷静下来,又听到断袖传言,上官哈哈大笑。
陆徽莹白了一眼陆五郎,拉着上官衣袖,说道:“你笑什么,如今关系的是你的名声。”
陆五郎呵呵,“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
“陆老五,本来就是你的不对。”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上官无奈打断,“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不是断袖,事实胜于雄辩。”
美娇娘转而瞪了一眼他,哼了声,“我是帮你,算了,不管就是。”
“好妹夫,哥这次认你。”
他独自跑去厨房,果然看见有剩下的糕点,偷摸带走,又被屋里的人警告。
兄妹吵架,旁观者遭殃。
上官去安慰时,迎接他的是一个枕头。
“生我的气?”
床上的人气的看别处,“我是帮你,五哥做的不对,难道不该说嘛?你日后要成为将军,断袖之言,足以断送你的前程。”
“为何?”
这一打岔,陆徽莹迷茫的抬头。
上官踱步而来,笑如春风,一下子心头的火气就消了。
“莹莹,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对他们来说,你是小裁缝,是男人,我喜欢你就是事实。”
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他对她的喜欢,是实质的,任何时候都会流露出来。
这份喜欢,太过汹涌,几乎要把陆徽莹包围溺在里面。
“不要在乎别人。”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陆徽莹,温暖的掌心有微微的汗意。他的心意也有过摇摆,犹如烛火,明明灭灭。就在那日,他在曦城的城门后,看到了一缕金光萦绕的她。
上官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爱陆徽莹。
屋外,几只麻雀落在枝头。
它们齐齐歪着头,看着窗户里的一双壁人。
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纱帐缓缓落下,夜色随即落下沉重的墨,再一个眨眼,天亮了。
隔日,露水打湿了枝叶。
陆徽莹醒来时,手脚有些发软。但想起昨夜,甜蜜都快沁出来。
在这军中,她最能依靠的就是五哥。
托人叫他来时,陆五郎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我告诉你,想和好就得……”
“五哥,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