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相邀
云安堂。
老姚正捧着碗煎好的药走向病患，忽然余光瞥见有人进门，侧脸一看，原来是方末。
他把药放到了病患身边，叮嘱趁热喝完，而后转过身来，道：“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来看病的吧？”
方末笑笑。
他一介修士，哪能有什么病？
“云大夫呢？”
老姚闻言，指了指内堂：“在给一妇人接诊，才刚开始，你可得等一会了。”
方末点点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过了几刻钟，他才见到云瑶和一妇人边说着边走出来，还顺手递给老姚药方，让他去抓药。
做完这些，她才看向方末：“好些天不见，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末扫了眼，见没有别的病患，道：“确实有件事，不过在这里不方便说，换个地方？”
云瑶点了点头，转身往内堂走去。
方末跟在她身后，进了内堂，随手把门掩上。
云瑶随手布下一个隔音屏障，示意方末可以说了。
“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借助你天生仁体的特性，救一个人。”
她有些诧异：“救人的话，你把病患带来，我立即救治，干嘛神神秘秘的？是那人的身份特殊，不宜让人看到？那我跟你去病患所在地也可。”
方末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意思是，需要你隐藏身份的情况下，和我联手对一个凡人使用杀伤型法术。在外人看来，我们都是下了死手，可因为你的体质，你的法术表面致命，实则救命。最终，要让那凡人重伤，却能救回来，且不带任何后遗症。”
云瑶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方末沉吟片刻，决定把整件事告诉她。
云瑶身负血海深仇，本想拜师学艺，归来复仇，不料因体质问题，无法用法术造成杀伤，复仇也就无从谈起，但这不意味着她就不恨司火教。
所以，她是可以相信的。
在告诉云瑶整件事的时候，方末隐去了魏舞罗和老姚的身份。
听到司火教三个字的时候，她明显地表露出愤怒和压抑。
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心性，藏不住事。
得知一切后，云瑶久久未能平复，但最终点了头：“好，这事我加入，全听你安排。”
方末松了口气。
有了云瑶的援手，计划可以执行了。
但在那之前，两人还得一起多加练习，增加默契，确保行动时不会出现意外。
这就得靠青兔的幻术了。
两人谈妥一切，走出了内堂，恰好遇到焦海迎面走进云安堂。
“方末？你怎么在这里？你身体有恙？”焦海上来就是三连。
方末自然不可能把真相告诉他。
不是说焦海不值得信任，而是他太过耿直，让他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方末指了指老姚：“我来探望老姚的。”
焦海不疑有他，看了眼云瑶，打了个招呼，而后又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方末：“你不是来看望老姚吗？你去找他说说话呗！”
方末狐疑地看了焦海一眼，没说什么，走到一旁，和老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焦海支开了方末，对着云瑶笑了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云瑶问：“你怎么了？难不成，修士也会生病？”
这话问得焦海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把话憋了出来：“你三月十五有空吗？那天有庙会……可热闹了……”
刚才方末告诉了云瑶，三月十五正是行动之日。
她也没多想，直接答了句：“那天我有些事要做。”
“哦！这样……那还真是不巧，哈哈，可惜了，庙会很值得一去的……”焦海越发局促不安，“那没什么了，我就路过顺便来看看……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着，也不给云瑶反应的机会，他就匆匆跑了出去。
云瑶一脸疑惑，不明白焦海在搞什么名堂。
一旁的方末和老姚却看懂了。
这两人刚才就没把心思放在聊天上，一个说着天气，一个说着医馆，实际上都在伸长了耳朵听着八卦。
当焦海跑出去，方末和老姚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让云瑶更迷惑了：“你们在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
“我也是。”
“你们想起的……是同一件事？”
从云安堂离开后，方末依照约定，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潘宅附近。
裴珏和潘宇都没到，只有焦海早早到了，坐在门槛上抬头望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就连方末坐到了他旁边都没反应过来。
“大人……大人？”
焦海回了魂，吓了一跳：“方末？你什么时候到的？”
方末沉吟片刻，道：“大人说‘她这是拒绝吗’的时候到的。”
“……”
沉默了一会，焦海干笑两声，假装无事：“哈，你说什么呢？我没在想云瑶。”
方末悠悠地说：“我没提云瑶……”
过了会，方末凑近焦海身边，低声道：“大人，云瑶可还是个孩子，你这……刑啊！”
焦海听得迷糊，但还是解释道：“她……虽然出生是在十五年前，可实际上已经二十五岁了，也就比我小一岁……而且，她也是修士……”
云瑶虽然当众施展过法术，但她天生仁体的事，整个浛水郡也就几人知晓。
焦海也在其中。
“但她到底内心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方末道。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看法。
正因如此，他始终是把云瑶当小妹妹看待。
而从某种角度来说，云瑶现在的年龄比他还大。
“可我听说，姑娘家早熟，十五岁，懂的可多了。何况，那十年，她只是没怎么接触外界，实际上还是有在成长的，不能算小孩了。”焦海辩解道。
方末啧啧道：“没想到大人也会为情所困。”
焦海撞了方末一把：“去！人都有七情六欲，我怎的就不能有感情了？”
方末摊摊手：“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大人不必忧愁，云瑶根本就没听懂你想邀她逛庙会。那天，她是真的有事。”
“真的？”焦海噌地站了起来。
方末心说，不得了，情这一字，都能让焦海成了这副模样。
真是难以想象。
第一百零六章 欺骗
裴珏和潘宇一前一后，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达。
“一会我起坛作法，把灵唤出来，你们记住几点：不要背对灵体；万一她到了背后，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猛回头；若是感到全身阴冷，努力回忆些气愤的事，让自己愤怒起来。”
焦海叮嘱了几句，目光在裴珏和潘宇身上来回。
毕竟，这二人只是凡人。
这些原理方末是知道的。
鬼怪和大型猫科猛兽一样，都喜欢从背后袭击人。
而活人身上，天生便有三把阳火，分别在头上、左右两肩，若猛回头，阳火熄灭，鬼怪便能轻易伤人。
至于愤怒，可以重燃暂时熄灭的阳火，可以让阳火旺盛，从而在鬼怪爪牙下增强自保能力。
但若鬼怪凶猛，即便做到了这些，也是徒劳无功。
所以除此以外，焦海还给了三人折成了三角的符箓，让他们放在心口的位置。
时间差不多，四人进了潘宅。
就在门关上的一刹，天际最后一抹光消逝了。
夜色，开始支配浛水郡。
片刻的时间，潘宅范围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仿佛回到了冬末春初。
“莫慌，只是轻微的阴气，伤不了人。”焦海出声镇场。
方末和裴珏从屋内搬出了一张长桌。
而后，焦海在上面铺了张写满符文的黄色长布，摆上了香炉、木剑、青铜铃。
他摇响了铜令，抓起木剑挥舞，接着撒了一把符纸。
木剑穿刺，将飘落的符纸串了起来，凭空自燃，凑近香炉，把上面的香点了。
“听吾号令，疾！”
一道冷光从木剑上飞出，绕着香两圈，卷上了袅袅烟雾，冲进了杂物房内。
霎时间，阴冷透骨的气息从杂物房冲出，将木门拍成碎屑。
潘宇吓了一跳，赶忙骂起了脏话，想借此引发心中的愤怒。
可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很快就坚持不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裴珏死死拽住，他恐怕要转身就跑。
这时候，焦海给他的护身符起了作用，如同小火炉般发着热，驱散了汹涌而来的阴气。
方末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他能判断出来，这鬼怪的怨气颇重，若真要害人，就是练气期五层的修士，也要瞬间毙命。
现在的这些异象，不过是鬼怪出场自带的效果，并非有意为之。
见此情形，焦海双指夹起一张符箓，以法力燃烧，手腕一抖将之甩进了铜铃内。
待符燃烧殆尽，他将铜铃的口对准了杂物房。
一道光照向了那个方向。
而后，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从虚转实。
“是、是她！就是她！”潘宇大喊。
白衣女子的神情呆滞，但看到潘宇，便被吸引着靠近。
潘宇双腿一软，牙齿在打架：“你不要过来啊！”
可白衣女子依旧本能地朝他飘去。
与此同时，焦海给他的护身符噗地一声，化作了灰烬。
只是身上自带的阴气，就能毁了护身符。
方末见状，悄然后退了两步，在三人的视野盲区，看向自己的肩膀，使了个眼色。
他已经确定，白衣女子神智出于混沌的状态，根本无法与之交流。
想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先唤醒她的记忆。
一直隐藏自己身形的青兔会意，立即施展幻术，罩向了前进中的白衣女子。
幻术可不仅仅能对活物使用，鬼怪妖魔照样可以是使用目标。
白衣女子的记忆瞬间复苏，在幻术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我的幻术分好几种，这一种，是以目标的记忆为基础展开的，不受我的控制。现在，我把她看到的，用幻术共享给你。”青兔的声音传来。
而后，方末看到了白衣女子所经历的一切。
她的过去，和牛乙所说的并不完全一致。
白衣女子，也就是徐怜，在被父亲禁足于家中后，不吃不喝，无声反抗。
徐父硬的不成，改变了策略，欺骗徐怜说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但两人得接受一个考验。
所谓的考验，是二人不见面三年，若三年过去，两人此情仍不变，他也就许了这门亲事。
徐怜答应了，自此按父亲的要求足不出户，还一针一线地亲手做着嫁衣，期盼三年一到，和潘皖成婚。
可才过了两年，徐父便告诉她一个惊天噩耗。
潘皖和其他女子成亲了。
徐怜本不相信，于是徐父让人带着她悄悄到潘宅，看到了成亲的场景。
徐父深知她的性子。
果然，徐怜并没有闹，只是默不作声地回了家。
可徐父没想到的是，徐怜竟然选择了自尽。
死后，她心中的怨气不散，便成了鬼怪，徘徊在人间。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伤人，于是借匣钵为载体，将自己封印在潘家的杂物房内。
既然生不能为潘家人，那死便做潘家的鬼。
时隔多年，长久的封印让徐怜迷失了神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没想到，潘宇一时心血来潮清理杂物房，将匣钵取出时，惊醒了迷失神智的徐怜。
虽然忘记了过去，但徐怜依稀觉得潘宇很熟悉，于是多次在夜间找上后者。
说起来很长，但弹指之间，方末已经将这幻境看完。
意识回到现实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焦海要施法击退徐怜。
“等等！”方末喊了声。
焦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方末。
方末没有解释，只是看向徐怜，道：“他不是潘皖，他是潘皖的孙子潘宇！你所期盼的那人，当年听说你自尽后，心灰意冷下成了亲，后来郁郁而终。”
他不能直说自己知道一切，只能用话诱导徐怜。
果然，徐怜已经恢复了意识。
“不对，不是这样的！”
“那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方末问。
徐怜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她不明白的是，为何潘皖坚持不了三年娶了别人，却又在不久后郁郁而终。
潘宇听完徐怜的视角下的故事，已经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此时，他没有了一开始的害怕，道：“这一切，是你父亲设下的局，他成功拆散了你们，可没想到，你们都因此早逝。”
说罢，潘宇讲述了从牛乙口中得知的另一个视角的故事。
徐怜这才明白，原来当年她和潘皖都被父亲欺骗，导致后来的悲剧。
她后悔当初见到潘皖成亲，自己为什么没有冲上前去要个说法。
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眼前的人很像潘皖，可毕竟不是他。
怨气已化解，徐怜的灵体开始渐渐消散。
“那个……”潘皖忽然喊了句，“那个匣钵，有什么特别吗？”
在彻底消散之前，徐怜想起了当年的美好回忆，情不自禁地笑了：“那个啊……初遇时，我撞坏了他一个匣钵，便买了个新的赔他。我们，是从那个匣钵开始的。”
徐怜消失在四人面前。
潘宅的温度，渐渐回到了正常。
方末不胜唏嘘，同时也感到可惜。
鬼怪果然无法触发《山海真经》。
第一百零七章 行动开始
这事结束，焦海一路上长吁短叹的，不时感叹潘皖和徐怜不够勇敢。
若是二人最初选择私奔，那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可是，潘皖身上还有家传瓷窑的责任，徐怜自小受父母养育，只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抛弃父母，余生可能都要自责不孝。”方末说出了不同的看法。
焦海不知道怎么回，又是唉声叹气，最终来了句：“唉，真的需要勇气。”
方末心中暗道，果然恋爱中的人，都容易伤春悲秋。
这看似说别人，实际上是说自己吧？
此后几天，方末都出于忙碌之中。
除了要到魏舞罗家中“上课”，还要带着青兔到云安堂，找云瑶一起进入幻术世界，演练庙会那晚的行动。
方末和云瑶之间的配合越来越好。
在庙会来临前，十次演练无一例外，都成功让安世零的幻象恰好出于重伤的状态。
骗过不知云瑶体质者，应该不成问题。
就这样，庙会的日子到了。
按照计划，司火教所有人，包括老姚在内，在据点聚集。
侍火郎这才把完整的计划告诉这些凡人，而后振臂高呼，朝四面八方分散开去。
凡人们的主要任务，是在浛水郡各处或制造混乱，或谎报邪道修士情报，把浛水郡当值的六扇门捕快，以及一些藏在暗处的修士引开。
侍火郎则是混进了人群，借着热闹的掩盖，悄悄把此前就布下的阵眼激活。
这可是司火教教主赐予的，就算是金丹期修士见了都会眼红。
用来对付筑基修士，完全足够了。
方末也混进了人群中，暗中留意庙会中可疑的人。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有好几个六扇门捕快被司火教的外围成员骗走。
甚至有几个不知是何身份的修士，也被找到，以不同的方法支开。
方末都感到好奇，司火教是如何精准掌握这些人的情报的？
难道，司火教在府衙里也有内应？
这个问题并不怎么重要，他干脆也没再多想。
浛水郡的庙会，比起方末前世古代都要隆重。
有些散修还会在庙会中摆摊，将自己不需要的法器丹药之物售卖。
还有些修士受邀，在庙会通道巡回，用法术进行表演。
他们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施展的法术都颇具观赏性，让凡人们大开眼界。
这一晚，整个浛水郡的宵禁制度会暂停，百姓可在外游玩，尽兴到天明。
方末施展着操情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游客，但实际上，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砰！
法术制造的花球在空中炸开，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引来众多百姓，尤其是一些姑娘兴奋的欢呼。
方末和其他人一样，看了眼施法之人。
不同的是，他发现施法之人的目光有些游离，分明是关注着什么。
这人并不是普通的表演修士。
是六扇门的暗桩？
不对。
魏舞罗教过方末如何识别六扇门的人，尤其是浛水郡六扇门的人。
此人怎么看都不像。
又是一道法术绽放。
方末借机又看向了此人，还施展了“神目”，终于发现，他身上穿的布料纹路，与府衙特供的布料一模一样。
此人很可能与府衙有什么关系。
一路前行，方末又发现了几个修士，都是身份不明，都是穿着府衙特供布料缝制的衣服。
若非他拥有“神目”，都无法看出来。
“之前问过安世零，没听说府衙还有这一批暗哨……”方末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这时候，安世零在凌叙的护卫下，从旁边的小道一路走向庙会临时搭建的高台。
“凌叙，目光别这么狠，你吓到小孩了。”
“是，大人！”
两人恰好与方末错身而过。
方末没有去看他们，而是和站在对面的云瑶对视了一眼。
今晚，云瑶特意穿了一身烂大街的款式。
因为行动开始，他们都需要掩盖自己的面目，自然不能穿得太显眼。
两人的目光短暂接触后就分开了，而后他们各选了一条路径，绕着弯往高台而去。
另一边，魏舞罗早已藏身在高台。
若是发生意外，她便能迅速救场。
此时，今晚的所有关键人物都已经登场。
就在安世零到达高台时，浛水郡各处忽然有火光冲天而起。
司火教的外围成员，以特制的火油纵火了！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选定的地点，早已有人等候着。
火可以烧起来，但不会造成严重的危害。
这一切，安世零是知道的，所以他心中淡定，只是表面紧张，以此为由把身边的几个捕快都支出去。
这样，一会大乱，他们也就不会有危险。
就在此时，侍火郎带着面具，自地面纵身一跃上了高台，站在边缘处，与安世零和凌叙对峙：“郡同大人，久仰了！”
安世零正襟危坐，问：“阁下是何人？”
“杀你的人。”
说话间，侍火郎十指张开，手臂自身侧猛地朝中央交错，扇起猛烈的火焰，朝安世零席卷而去。
火焰在空中变化，成了各种飞禽走兽。
正是控火要术！
但凌叙在此，怎会让他轻易得逞？
剑出鞘，寒光一闪，冷冽的剑气便将火焰组成的飞禽走兽斩成点点火光。
面具下，侍火郎嘴角泛起了笑意。
刚才的攻击，不过是为了吸引凌叙的注意。
在剑气激荡之时，他已经做完了一系列动作，嘴里轻吐出一个字：“启！”
话音刚落，高台五张之内八个方向，都有一头猛兽虚影出现，仰天咆哮。
他此前布置的阵法，激活了！
逛庙会的百姓们发现了异状，知道有大事发生，惊恐地往外奔逃。
放任不管，定会造成踩踏事件。
这时，十数个捕快不知从哪冒出来，手中持着激发后的镇定符，一边让百姓冷静下来，一遍维持着逃跑的秩序。
“我培养的这批捕快如何？”安世零笑着问道。
侍火郎看了眼，不予置评，只道：“不过是些凡人，我不在乎。”
言罢，他看向了凌叙，继续道：“我知道你，凌叙，剑修……若是公平一战，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不讲公平。你先随我到一旁呆着吧！”
第一百零八章 变故
话分两头。
人群往外逃窜之时，方末又发现了好几个修士在逆行。
这些大概都是府衙的修士。
可修士作乱有六扇门负责，府衙修士一般只负责护卫官吏的安全，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所图为何？
方末不信他们是为了阻止司火教。
难道是……
他趁无人注意，立即遁入地下，朝着高台全力潜行。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几个人，是来杀安世零的！
此前在地下长街，王勋不就派了毛荒来，和冯式配合要杀安世零么？
只是上次行事还算隐秘，这次竟然要在大庭广众下对朝廷命官动手？
这些修士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方末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无论如何，先赶过去才能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实在不行，这次的行动便取消，保住安世零要紧。
而且，他觉得，司火教竟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了，朝廷还能忍下去？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以雷霆手段覆灭司火教。
不对！
司火教谨慎多年，从不敢对朝廷命官下手，也就欺负普通凡人，现在怎么这么狂？
真不怕朝廷的铁血镇压？
方末暂时将念头压下。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由于地下没有人群的阻挡，方末比那些修士要更快一步到达高台附近。
他寻了个地方藏好，保持着全敛息的状态，若是有任何异动，立即出手救下安世零。
魏舞罗……应该也在附近的吧？
此时，他看见高台上，侍火郎手持阵旗一挥，大阵彻底激活。
“动手！”侍火郎高声疾呼。
这话，是对方末喊的。
与此同时，八个方向的野兽虚影仰天长啸，化作流光涌向了侍火郎。
“八兽齐啸，困锁八方！”
以侍火郎为媒介，八道流光凝成了一股，瞬间裹挟住了凌叙。
这阵法，能将主阵者和阵内的目标一起困住。
侍火郎是筑基期修士，以他作为主阵者，甚至能短暂将金丹初期修士困住。
至于同为筑基期的修士，一次困住四五人不成问题。
只是动手杀人，就需要另找他人了。
凌叙和安世零一起被流光困住，动弹不得。
方末自然是听到了侍火郎的呼喊。
但现在，他该怎么做？
是继续按计划进行，还是先观望，看看那些悄悄围了过来的修士想做什么？
他必须尽快作出决断。
“按计划进行！”方末很快有了主意。
既然魏舞罗没有发出终止行动的信号，那么，他也不做出改变。
他愿意相信魏舞罗，也愿意相信肩膀上的青兔，能在万一的情况下，帮助他和云瑶脱身。
于是，他直接忽视了暗中围在高台附近的修士，原地一跃而起，朝着安世零掷出一张符箓。
“大人！”凌叙的演技也是不错。
这倒是出乎了方末的预料。
就在此时，一人横向杀出，剑斩符箓，救下了安世零。
侍火郎傻了眼，怎么还有人插手？
此人遮挡了面目，只能看出是筑基期的修为，使的一柄长剑，无法确定真实身份。
“阁下何人，是要与我司火教为敌么？”侍火郎依旧维持着阵法，冷着脸问那神秘人。
方末落在了高台的另一端，透过面具的孔看向那人。
是魏舞罗安排的帮手。
如此，在司火教上层看来，侍火郎的计划便是出现了重大缺漏，若无意外，不但会遭遇失败，还可能连逃都逃不了。
当然了，方末已经安排好了“意外”。
“帮手吗？我也有。”方末对侍火郎道，“刚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为防万一，所以联系了朋友，她应该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一道火光冲向了神秘人。
铮！
剑气激荡，将火光挡了下来。
戴着面具的云瑶稳稳落在了方末身边。
实际上，那火光只是看着唬人，根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侍火郎大喜过望：“筑基巅峰修士！这位道友，我司火教必定铭记恩情！”
云瑶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还好，没有异常的表现。
至于面具下的表情，侍火郎也看不到。
方末对云瑶道：“帮我拦住那人，我去杀安世零。”
神秘人闻言，似乎被激怒：“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安大人！”
侍火郎心中大定。
他没能查到安世零还有另外一个护卫，导致计划出现意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司火教的惩罚。
但只要最终能够完成任务，处罚也就不会太重。
他看向方末，心想，还好有此人。
云瑶率先“杀”向了神秘人，抬手就是三张符箓。
两张袭向神秘人，另一张则朝着安世零而去。
侍火郎心中忍不住叫好。
这一手攻敌必救用得很妙，若是神秘人全力抵挡那两张符箓，那么剩下的一张就能要了安世零的命。
可如果神秘人要挡下袭向安世零的符箓，那么自己就会露出破绽。
至少要吃些亏。
果然，神秘人御使着剑斩向袭击安世零的符箓，自己则迅速激发了两张符箓，在周身形成护盾。
袭向安世零的那张符箓被顺利斩灭。
而神秘人这边，受了两张爆炸符箓的轰击，护盾破碎，受了些轻伤。
方末知道，那些伤，其实是神秘人自己造成的，根本不是云瑶的符箓所为。
是个狠人……演技也不赖。
还逼真地吐了血。
方末也不再犹豫，凭空燃起了火焰，操纵着朝安世零卷去。
“休想得逞！”神秘人爆喝一声，手指一挥，那柄长剑滴溜溜地绕着安世零旋转，将火焰挡了下来。
云瑶改变了声线，冷哼道：“还有心思救人？”
数十把法力凝成的金色短刀，在她的操纵下袭向了神秘人。
同时，她还凝聚出一道火焰，朝着护卫安世零的长剑轰去。
神秘人“触不及防”下，被金色短刀命中，顿时身上鲜血狂飙，险些栽下高台。
方末见状，重整旗鼓，加大了火焰的输出。
两人的火焰汇聚，将长剑打飞，而后落在了安世零的身上。
安世零顿时发出惨烈的叫声。
“大人！”凌叙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时候，潜伏在附近的修士终于动了。
第一百零九章 舆论
“府衙修士在此！何方贼子，竟敢伤朝廷命官！”
不知是哪一个大喊了一声，所有隐匿着的府衙修士齐齐出现，朝着侍火郎等人围杀过来。
侍火郎大吃一惊，按照原本的计划，得手之后便要立即离开。
这十几个修士，修为最低的也有练气期九层，最高的则是筑基期巅峰。
若是被围住，他们都不可能逃出去。
方末并没有慌。
只是筑基期修士而已，青兔的幻术足以对付。
云瑶看向了方末，发现后者面具上两个孔洞露出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惊慌。
她也就镇定了下来。
“受伤”的神秘人扑向了浑身浴火的安世零，好不容易才将火焰扑灭。
侍火郎估计，安世零一介凡人，应该是已经死了。
“你们快走，这里有我挡着。”他对方末说道，“任务已经完成，我可以死，但你不能。”
方末一愣。
侍火郎见他迟疑，脸上出现了笑容，而后怒道：“走啊！再不走，留下来一起死吗？”
方末深吸一口气，对云瑶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从高台跃下，往包围过来的一个练气期九层修士冲去。
那人是突破口。
没想到的是，那人见一个筑基期一个练气期九层修士气势汹汹朝自己冲来，吓得直接扭转身子，朝旁边躲避。
“别让那两个逃了！”
这声音响起后，侍火郎解开了大阵，同样从高台跃下，挡在了方末和云瑶逃跑的方向。
“壮哉我司火教！”
逃出了一定距离的方末和云瑶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巨响。
隐约间，好似还有人的惨叫。
大概是侍火郎。
在侍火郎说出要留下断后时，方末感到很诧异。
明明是为非作歹的司火教中人，却也有这般慷慨赴死的举动。
但说到底，他的所作所为没得洗。
跑出去没多远，两人便看到一人站在前方。
此人身穿着宽松长袍，带着个彩绘面具，以男女莫辨的声线说道：“这边。”
方末认出了此人，是魏舞罗。
“自己人。”他对云瑶说道。
两人随着魏舞罗转进了一条巷子，没走多远就发现到了尽头。
是条死胡同？
不，不对。
魏舞罗左手掐着法诀，印在了墙上。
一扇矮门缓缓浮现。
她推开门，先一步走了进去。
方末和云瑶也跟着进了门。
门内是一间小室，仅有一张方桌，四把椅子，张开双臂都能触到四面墙。
“暂时在此处呆着，等我安排好，会通知你们离开。”魏舞罗说道。
方末知道，魏舞罗所说的安排，是指六扇门。
现在出了这般大事，六扇门一定会行动起来，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方末虽然能潜入地下，但一来多带一人负担太大走不远，二来无法帮云瑶掩盖身上的气息，稍有不慎就会被六扇门的捕快发现。
“好。”
魏舞罗看了眼方末，又看了眼云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后才站起来，从小室内出去。
看着她离开后，方末摘下了面具，对云瑶说道：“没想到今晚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抱歉，本不应该把你卷进来的。”
云瑶浅浅一笑：“你救过我一命，这点事不算什么。而且，你们最终是为了覆灭司火教，我便更义不容辞了。”
魏舞罗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时辰。
方末先送云瑶回了云安堂，准备返回前卒营时，见到了在云安堂门口等着自己的魏舞罗。
看来，她有话要说。
魏舞罗家，庭院。
“安世零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全力救治，很快就能清醒，但恢复需要些时日。至于侍火郎，他施展秘法引爆了自身法力，以性命作为代价，炸伤了府衙的修士。这次行动，暂时看来是成功的。”
“但？”方末替她说出了后面的一个字。
魏舞罗顿了顿，道：“你不觉得，府衙的修士出现得很突兀吗？”
这个问题，方末在庙会时便已经想到。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不容他多想。
刚才在小室内，没有什么事做，他便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
“是。他们藏在暗处许久，直到安世零看似被杀后才现身。但既然没有阻止司火教杀安世零的想法，又何必出现？而且，府衙本就不负责涉及修士的案件，他们是从哪得到司火教行动的秘密？”
魏舞罗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他们是来杀侍火郎灭口的，或者说，是为了防止侍火郎落入六扇门手中而来。”方末回答道。
对此，魏舞罗没有给出评价，只是道：“这事我会继续调查。现在侍火郎已死，想必司火教很快会再派人来找你。不惧火体，对司火教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方末提出了一个疑问：“司火教对朝廷命官下手了，难道朝廷还会继续放任下去吗？”
“安世零……毕竟也只是个从六品。若朝廷因此愿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讨伐司火教，那自然最好，但我不抱此期待。”
……
第二天，方末若无其事地离开前卒营，一如往常地到南市买些食材。
昨夜庙会发生的事，现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得知安世零重伤垂危，浛水郡的百姓无不义愤填膺，胆子大些的，甚至当街咒骂起司火教来。
可见，安世零到任的这段时间里颇得民心。
方末没能听到什么新的消息，正欲离开，就听到敲锣的声音由远而近。
一个身穿府衙捕快服的男子敲打着铜锣，来到南市口，站上了一根石桩，大声吆喝道：“昨夜行凶者已查明，乃司火教的侍火郎洪鸢……”
还没说完，人群中就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安大人情况如何？”
捕快用力敲响了铜锣：“幸得府衙王勋大人缜密的调查，及时掌握歹人的动向，派出多名修士，不但保住了安大人的性命，还将那侍火郎当场格杀！”
方末心中冷笑。
“这种事不是六扇门负责的吗？”人群中有人开口了。
方末看向那人，发现他气息均匀，应该是练家子。
而且，站在石柱上的捕快还与那人有短暂的眼神互动。
一唱一和？
想来也是，一般百姓哪敢这么质疑府衙。
捕快早有准备，回答道：“因为时间急迫，为了救人，王大人不得已下，当机立断派出了府衙的修士。最终结果大家也看到了，若非王大人英明，恐怕安大人难逃此劫……”
刚才问话那人又一次开口了：“还好有王大人……本来是六扇门的职责，却要府衙替他们兜底，呵呵……”
此话一出，舆论的风向开始变化了。
方末明白了，府衙是想借此事，冲刷掉换囚案带来的负面风评。
他隐隐觉得，事情还没这么简单。
第一百一十章 跟踪
因为换囚案而被口诛笔伐的府衙，竟然借此扭转了局势。
在场的百姓对六扇门的失职有些不满，但更多的，还是对司火教的怨念。
现在都敢对朝廷命官下手了，司火教将来还要搞出多大的乱子？
府衙的捕快和那混在人群中的配合者目光又一次短暂接触，而后各自露出笑容。
这一切方末看在眼里。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百姓往往会跟着舆论的风向跑，他们不会，也没能力看出这种手段。
少部分对此抱有怀疑的，影响不了大势，也不敢多说。
手段不算多高明，但很有效。
至少目前而言，百姓对府衙的不满大大减少了。
方末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府衙从司火教意图杀害安世零的事件中获利最多，是真的意外得知了司火教的阴谋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侍火郎对计划的保密手段做得很充分。
此次参与行动的司火教外围成员，都是在行动当晚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即便在各自分散展开行动，便向府衙高密，等说清楚了一切，府衙也来不及安排这么多修士提前布控。
所以消息不可能是外围成员泄露出去的。
其他事先知道消息的，也就方末、魏舞罗、安世零、凌叙和云瑶几人。
“不，还有司火教的高层，也知道计划。难道司火教高层中，有府衙的谍子？”方末心中暗道。
暂时没有头绪，他也就先把问题压下。
转身要离开时，他忽然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他昨晚见过，是其中一个府衙的修士！
方末感受着肩膀上几斤的重量，有青兔在旁，加上敛息术，也就大胆地开始跟踪那个府衙修士。
途中，他还使用“千面”给自己换了个容貌。
至于前卒营那边，就由身外化身潜行出来后，再折返到班房注销。
这么一跟，时间就到了晚上。
府衙修士去了好几个地方，包括丽春院、地下长街和位于郡中心的聚仙坊。
对于凡人而言，浛水郡的东西南北四坊市完全能满足生活所需。
可这四坊市并不会售卖修士所需的丹药、法器等物。
于是，在浛水郡的中心，由府衙开设了聚仙坊，专供修士交易。
想要入内，必须有修士的身份。
方末眼看着那府衙修士进入了聚仙坊，迟疑片刻后，也跟着走向大门口。
守在聚仙坊门口两侧的看守拦住了方末。
“请出示通行令，或展示修为。”
方末选择了后者。
他并不太相信府衙制发的通行令。
进入了聚仙坊后，方末眼前一亮，像是来到了新的世界。
随处可见的修士，与外界迥异的建筑风格，连路边临时的小摊上放着的，都是些法宝灵丹。
整个聚仙坊有巨大的阵法笼罩，能够隔绝外界的窥探和潜入，所以此前方末登高远望，也未能一睹其内的景象。
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修真者相关的事物。
一时间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奇妙感觉。
压下心中的好奇，方末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找到了那个府衙修士，赶紧继续跟踪。
府衙修士来到了一间名为“珍宝阁”的商铺，直接走了进去。
方末不急不缓地跟在后方。
沿途有些修士打量了他几眼，无不立即惶恐地低下头。
因为施展了敛息术，方末此时的气息就像是凡人。
但聚仙坊内，又怎会有凡人？
按照一般的常识，这些修士都把方末当成了高阶修士。
方末踏进珍宝阁，正好见到一人将一根表面锈迹斑斑的铜钉收进了储物法宝。
这人戴着面具。
但方末知道，这人就是府衙修士。
一路上，方末早就记住了这人的衣着和身形，也记住了这人手背上的一颗痣。
这是使用“神目”探查到的信息。
府衙修士见到有人迎面走来，转身就快步出了珍宝阁。
方末不好立即跟出去，以免被怀疑，于是伸手拍了拍肩膀上的青兔。
青兔会意，从他肩膀上跳下，跟了出去。
“客官想要些什么？”
珍宝阁的伙计，也是一名修士。
方末看了眼，这一层所陈列的，基本是练气期到筑基期修士用的法宝，由一名练气期的伙计负责也足够了。
第一次看到修士法宝的价格，他有些震惊。
和前世看的许多小说不一样，这个世界的修士，在交易法宝的时候，用的也是金银。
货架上，其中一柄长剑的价格，就达到了五百两白银。
这只是适合练气期修士使用的。
一些筑基期修士用的法宝，价格能达到上千两。
方末心中忍不住道，那金丹修士的法宝，岂不是得上万两？元婴呢？化神呢？甚至……地仙呢？
恐怕越往后，越有市无价。
不过，《术典》中有记载，高阶修士的法宝，通常是自己炼制，并耗费大量时间温养的。
即便从他人手中得到，用起来也不顺手，发挥不出来几分威力。
这时候，青兔的幻术声音响起：“他没再盯着，可以出来了！”
方末闻言，扔下一句“下次再说”，便出了门。
肩上再度感觉到重量，是青兔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门口观望？”青兔的声音传来。
方末低声道：“如果是正常购买法器，何须戴上面具，隐瞒自己的身份？恐怕，他买那铜钉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见我后一步走进珍宝阁，出于谨慎，他定会在门口稍作观望，若我立即出来，那他就基本能确认，我是在跟踪他。若我没有立即出来，他也能从容混进人群。”
青兔道：“你们人族还真是弯弯绕绕的。”
方末笑笑，没有多说，按照青兔指引的方向跟了过去。
途中，他又换了一张脸，并改变了身形，还悄然将外衣脱下，收进了吊坠储物法宝中。
这样一来，即便被府衙修士看到，也不会被认出来。
在人群中找了好一会，方末再次通过“神目”，锁定了一个手背上有痣的人。
那府衙修士和方末做了类似的事，在路上换了身衣裳，面具也换了一个。
可惜，仍旧没能逃过方末的追踪。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愤怒
此时夜色已沉沉。
府衙修士走进了一条人少的巷子。
方末远远看到，停下了脚步。
如果这么跟进去，对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
短暂思索后，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施展土行，从地下追踪过去。
跟着府衙修士，方末来到了浛水郡北一处宅子。
这个区域住着的，不是修士，就是达官显贵。
宅子的大门打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出现在府衙修士面前：“快进来。”
方末潜藏在地底，从黝黑男子的语气判断出，两人的地位应该差不多。
这宅子不算大，他没有发现第三人的气息。
黝黑男子是独居者。
从地下跟随着二人脚步，他来到了一间房下。
“贾兴，你可把我害惨了！”黝黑男子关上房门后，开口就是一句带着恼怒的话。
那被称为贾兴的府衙修士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道：“蒙柯，你急什么，现在六扇门不是还没查到你头上么？”
“现在上头已经怀疑六扇门有内鬼！我若是被查到，这份差事就保不住了！”蒙柯激动地以双掌按在桌上。
六扇门，内鬼？
方末立即明白了这个叫蒙柯的身份：六扇门捕快。
难道司火教的事，是由蒙柯泄露给府衙的？
方末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此事，魏舞罗虽知，却不会报六扇门。
贾兴呵呵一笑，起身走到蒙柯身边，将后者按着坐下，道：“莫急，我保证，你不会被六扇门扫地出门。”
蒙柯听到这话，情绪并没有半分缓和：“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回答他的，是一根刺入后颈的铜钉。
蒙柯吃痛，挥手一抓，凭空抓出了一柄短剑，横扫向后方。
这一剑，实实在在地斩中了贾兴。
然而，短剑上的气劲，在横扫的过程中迅速衰竭。
最终，只是凭剑的锐利，破开了贾兴的法力防御，在其胸口上留下浅浅的一道痕。
“不愧是剑修，中了丧魂钉，还能伤到我。若无此法宝，即便偷袭，恐怕我也得吃大亏。”贾兴抹了把胸膛上的血，随手取出一瓶疗伤的药粉洒了上去。
蒙柯脸色煞白，捂着后颈跌跌撞撞地坐倒在地。
“丧魂钉……一次性的法宝，可无视低阶修士法力防护，封禁其修为，价格不菲……为了杀我，你可真舍得！”见贾兴只是笑笑不答话，他又问，“可为什么？我不过是把六扇门的布控图卖给了你，好让你们府衙能立下格杀司火教凶徒的功，这等事，即便六扇门知晓了，也会为了大局不对外公开，为何要杀我灭口？”
贾兴耸了耸肩：“我只是负责杀你，原因是什么，得问上面的人。哦，不过，我也没兴趣知道……也不敢知道。”
藏于地底的方末大受震撼。
他认同蒙柯的说法，此事根本没必要杀人灭口。
除非，府衙取布控图，另有所图，或牵涉了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惜贾兴也只是个棋子，对上面的事并不知晓，否则或许会是个突破口。
“好了，蒙柯，该上路了。”
贾兴唤出一根锥形尖刃，操控着飞刺蒙柯眉心。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地底窜出，挡在了蒙柯身前。
正是易容后的方末。
尖刃撞在方末身上，发出“叮”的一声，被弹飞出去，回到了贾兴的手中。
“遁地？金丹期修士！”
贾兴一眼看不穿方末的修为，加上后者从地下窜出，又能以肉身扛下他法宝，便认定了后者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他不过是筑基期，如何是对手？
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然而他才转过身，突然就感到天旋地转，无数铁链如蟒蛇般从各个方向窜来，牢牢缠绕在他身上。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是动弹不得。
这自然是青兔的手笔。
在幻术世界中，贾兴看到一张巨大而无情的脸出现在半空，俯视着他，如同俯视着一只蝼蚁。
片刻后。
现实中，方末摇了摇头，看了眼蒙柯。
青兔了然，用幻术遮蔽了蒙柯的视野。
“可以了。”青兔道。
方末这才走到贾兴身边，施展“掠夺”，耗费了几刻钟的时间，才将后者的修为掠夺一空。
而后，一刀封喉，搜刮其身，在以一张湮灭符毁尸灭迹。
刚才在幻术世界里，青兔操按照方末的指示，操纵巨大面目审问贾兴，然而正如贾兴一开始自述的那样，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
那留着他，便没有任何用处。
盘坐下来调息了一会，方末看了眼从贾兴身上搜出的东西，出了一些银票，符箓和丹药，以及几件法器，别无他物。
而且，银票的面值也只有几十两。
估计，买那丧魂钉花费了不少。
方末看向还半躺在地上的蒙柯，让青兔持续用幻术困住此人，等到了宵禁时分，才带着人离开，前往魏舞罗家中。
这人，或许能成为人证。
魏舞罗见到蒙柯也是有些惊讶，不过行动不慢，先令其陷入沉睡，才问起方末事情经过。
方末把所见所闻一一说出，只是隐匿、战斗等都归功于青兔。
事实上也是如此，没有青兔，想留下贾兴都难。
魏舞罗知道青兔的能力强悍，自道有它的帮助，方末能杀贾兴也在情理之中。
“你先回去。”她听完后，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方末一愣，问：“怎么了？”
“别问了，你先回去。”
方末发现，魏舞罗的一只手放在了背后。
大概，是攥紧了拳头。
她在强忍着愤怒。
这是方末第一次见到魏舞罗这般情绪化。
“方某先告辞了。”
回去丙字营的路上，方末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魏舞罗这般失控，以至于不愿他再待着，被他看到自己失态。
“魏舞罗最在意的，是让大夏恢复昔日明皇盛世气象……能让她如此气愤的，应该是朝廷之中，府衙之内，做出了什么龌鹾之事……”
信息掌握不足，方末没办法继续推论下去，只能先作罢。
而且，此时他丹田之内的法力正汹涌澎湃，得赶紧回去炼化贾兴的修为，否则反倒会损伤自身。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惨案
天色大亮。
方末睁开双眼，体内法力已然平复，而且修为突破，正式成为了筑基期修士。
踏入筑基期，修士可通灵彻视，明晰己身，不仅能目观外界，还能内视经络丹田，对身体的操控远超练气期。
故而，可以修练一些复杂的法术。
方末目前除了《术典》，也就只有魏舞罗给的一册，上面仅有一术供筑基期修练。
“正元火，纳浩然正气，聚阳元之火，附带克制邪祟之特性。虽然威力远不如焚心业火，但胜在运用范围广，没有什么短板，且还克邪祟。”
方末翻开册子最后一篇，认真阅读了一遍。
不愧是筑基期后才能修练的法术，篇章长度是练气期几种法术加起来之和。
一会他还要外出，去一趟聚仙坊，正元火便交由身外化身修练。
昨天跟踪贾兴进了聚仙坊，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今日无事，正好可以走走。
就算不买点什么，也能长长见识。
可他才决定好，便感知到有人接近。
“丙字六号，随我走一趟。”
这声音，是黄字龙雀使曾奇的。
看来，浛水郡内又发生了什么事。
方末无奈，只好让身外化身先放下正元火，易容后前往聚仙坊。
而后，他穿上前卒服，推开门，对曾奇行礼：“领命！”
在路上，曾奇双手负于身后，不紧不慢地说起了情况：“这次的事件发生在临近野鸭渡口的民宅。有一脚夫全家不见了踪影，屋内留下遍地的血迹和残肢，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场面有些令人作呕。”
方末道了声谢。
曾奇继续道：“除此以外，脚夫家中还发现了些不属于人和家畜的毛发，故而案件移交我龙雀府处理。老规矩，一会我带你到那民宅，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我就到渡口那吃点河鲜。若有情况再来寻我。”
果然如此。
方末应了声，没说什么。
如今他修为晋升到筑基期初期，与曾奇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但他自信，论实战的能力，自己胜过曾奇不少。
所以曾奇在与不在，安全上没有什么差别。
甚至，没有曾奇在场，方末还能安心发挥全部实力。
况且，他的肩上，还站着青兔。
到了那间民宅，方末在门口便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好了，应该没什么危险，你先调查。”曾奇捏着鼻子连连后退，说完便快速离开。
周围还有些看热闹的百姓。
方末推门而入，转到墙边时，借着遮挡给青兔和自己布下了过滤气味的法术。
“啊呼……这味道，简直入脑！差点没把兔爷给熏死。”青兔抱怨了一句。
方末没理它，踮着脚避开地上粘稠的血液和污物，四处查看起来。
现场的状况确实血腥，从一些残骸的边沿，可以看出来，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扯下来的。
“这些是……”
方末在墙边发现了几根毛发，白中带点暗黄，手指长短，有可能是元凶落下的。
所以，又是异兽害人？
他从虫罐中挑了只虫子，试探确认毛发无害，便将之捡了起来。
万一之后未能杀死元凶，至少看到后，他能通过触碰毛发，从《山海真经》中获得奖励。
就像上次的钦原。
屋内的情况调查完毕，方末小心翼翼地离开，避免破坏了现场。
关上门，贴上龙雀府的封条后，他转向旁边的宅子。
敲开门后，方末表明了身份。
开门的是个有几分像张飞的大汉。
为免对方抵触，他特意拉开距离，问道：“昨夜可有听到邻居家有什么动静？”
大汉颇为不耐烦：“没听见，我这人习惯早睡，且睡得死。若没别的事，恕不接待。”
说着，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碰了个钉子。
“这人双眼有血丝，精气神并不好，昨夜分明是没有充沛的睡眠。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方末转而找到另一家人。
这家的主人是个孤寡老大爷，倒也慈眉善目，并没有因为方末的身份就冷脸相对。
“你说隔壁的丁悟一家？昨夜里，我睡得不安稳，确实听见了惨叫，不过只有丁悟妻子的惨叫，当时我以为他又打自家婆娘，便没有多想。”老大爷回答道。
“又？”方末注意到这个字眼，“丁悟经常对妻子施暴吗？”
老大爷点点头，叹道：“虽说死者为大，不该说丁悟坏话，但他平日里的所为，确实有些过分。就连妻子怀胎时，都能犯浑施暴，导致胎死腹中……自此，妻子不能生育，若非丁悟没本事找第二个，怕是早就把妻子给休了。”
方末默然。
这个世界，虽有修士，且女修士的地位并不比男修士低，但在凡人之中，仍旧和前世的古代一般，女子地位颇为低下。
又有所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丈夫对妻子施暴，外界顶多就背地里说几句。
不闹出人命，府衙也不会管。
好一会后，方末继续问道：“除了那声惨叫以外，可还有什么别的异常？比如，又没有听见野兽的声音？”
老大爷思考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或者你找陈必问问，他……和丁悟妻子挺熟的。”
“陈必是哪位？”
“就是丁悟家西边那一户。”
那不就是刚才那个长得像张飞的大汉吗？
方末从老大爷的话里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陈必，和丁悟的妻子挺熟？
难道这二人之间，有着什么瓜葛？
而且，刚才陈必便很抗拒方末的调查，还隐瞒了自己昨夜没睡好的情况。
说不定，他和丁悟家中的惨案有什么关联。
方末决定先问清楚老大爷：“陈必和丁悟妻子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个，老大爷眯着的眼睛睁大了几分，像是兴致来了：“嘿嘿……这个嘛，以我老人家的经验判断，陈必那小子看上了丁悟家的妻子，平日里就常献殷勤。只是丁悟的妻子是个好女人，一直不愿过多接触陈必。说实话，如果不是丁悟夫妻二人都横死，我都会怀疑，是不是陈必上了头，怒杀丁悟，带走了其妻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邪道
陈必和丁悟夫妻的死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从现场的痕迹上看，杀人者应当是异兽妖魔之类的，但并不能绝对排除陈必的嫌疑。
何况陈必的回答和老大爷的话相矛盾。
既然如此，那便有必要再找陈必一次了。
方末再次来到陈必家门口，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地听术的反馈，里面是有人的。
他再度敲门，力度大了几分。
“谁啊？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屋内传出不耐烦的叫骂，是陈必的声音。
门被粗暴地打开。
陈必见又是方末，顿时怒上心头。
方末早有准备，在陈必开口之前，先一步使用能力“气势”，语气也变重了：“陈必，丁悟夫妻的死，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对这种不配合的人，没必要客套。
一手先声夺人熄灭了陈必的心头火，“气势”带来的威压，还让他心生怯意。
陈必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方末再问了一遍，他才回答道：“我……昨夜确实听到惨叫声了……”
“说说情况。”
陈必很纳闷，为什么自己会被一个看起来并不壮硕的前卒吓住，但还是配合地回答道：“昨夜丑时初，我听到月兰的惨叫声，但因为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就没管。结果今早,
又听到喧闹声，才知道他们家出事了。”
月兰,
应该就是丁悟妻子的名字。
“时辰记得挺清楚。”方末说道。
陈必显然出现了慌乱的神色：“这个……这……我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所以对时辰比较在意。”
方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质问道：“之前为何要说假话？”
“我这不是……没睡好，脾气上来了,
就……”
“你可知隐瞒事实，若影响龙雀府调查和处理事件，按大夏律,
最轻也是要受杖刑的？”
陈必满额头都是汗珠，一个劲地认怂。
方末再度使用“气势”，问道：“除此以外，你还知道什么？”
陈必的脖子缩了缩，身子后倾,
差点就要退后一步,
但最终还是止住了趋势,
强忍着莫名出现的威压,
回答道：“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没有了！”
这话方末是不相信的。
“气势”毕竟不是吐真剂，只是能起震慑作用,
不能确保对方所说都是真话。
看来,
从陈必口中无法再获得些什么。
等等！
方末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无论是老大爷，还是陈必，都说听到了月兰的惨叫声，却没说听到丁悟的惨叫。
难道他被悄无声息地撕碎，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还是说，死者只有月兰一个？
他没再管陈必,
而是返回了丁悟家中。
然而,
现场有的只是些碎块，根本无法分辨是属于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也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方末出了门，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所有线索在脑海中盘踞，几种假设逐一排除，最终剩下两种待证实。
现场有怪异的毛发散落，惨叫声只有月兰的，那么，有可能是异兽妖魔出现，悄无声息杀死了丁悟，而后把月兰杀死,
月兰发出惨叫,
也有可能是丁悟被毛发的主人附身，杀死了月兰。
那么……
陈必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单纯的目击者么？
如果是这样，他根本没必要隐瞒。
方末找到了正在吃河鲜的曾奇，简单报告了情况后，返回了丙字营。
他并没有回住处，而是去了丙字三号房。
“所以说，你想调查野鸭渡口民宅区丁悟夫妻，以及邻居陈必最近的异常状况？”丙字三号问道。
方末补充道：“还有住在丁悟隔壁的那个老爷子，也一并调查了吧。”
虽然觉得老大爷没什么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让丙字三号帮忙调查为好。
交付了定金后，方末才返回住处，等待丙字三号的消息。
此时，身外化身也已经从聚仙坊返回。
他买回来了一些符纸和朱砂，还有画符专用的法器毛笔。
过往他都是用普通的笔墨纸砚来制作符箓，虽然能用，但效果要差上几分。
制作符箓，还是要用专门的材料。
傍晚，残阳红似朱砂。
方末成功制作出数十张符箓，材料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丙字三号上门。
他给方末带来了调查的结果。
丁悟、月兰和老大爷都没有什么异常。
陈必果然有问题。
“和你说的一样，陈必对月兰有情，此前还多次与丁悟发生过冲突。最近几天，有人发现陈必买了黑羊血，还找人用柳木制作了个人偶，不仅如此，他还暗中调查了丁悟的生辰八字。”丙字三号告知方末调查的结果。
方末第一反应是：“下咒？”
丙字三号点头：“不错。曾有一乡野传说：柳木为偶，黑羊血为墨，书写想要加害之人生辰，可招来凶煞。但行此道者,
下场多是凄惨。这个传说,
知道的人已经不多。”
陈必应该不会故意害死月兰，但招来的东西并不受他控制。
“你刚才说，用这种办法招来凶煞的人，下场也会很凄惨？”
“是。但这都是传说，并没有实证。”
方末却想，这个世界，所谓的传说未必是假。
何况，丁悟家中确实出现了血腥场面。
现在夜晚将至，陈必很可能有危险。
如果一切都如推测的那般，陈必用邪门的方法招来凶煞，害死了月兰，那么他承担相应的后果，也是理所当然的，方末不会去管。
但如果凶煞是异兽呢？
他不能错过获得《山海真经》奖励的机会。
即便自己不敌那异兽，大不了损失一具躯体，重新凝聚就是。
作出了决定后，方末送走丙字三号，关上房门，收敛所有气息，使用“土行”悄然离开丙字营，来到了陈必家地底。
此时陈必正在吃晚饭。
桌上摆了两菜一汤，对于一个独居者而言，已经相当丰盛。
但陈必似乎没有胃口，好半天都没动一下筷子。
啪！
他突然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而后站起来，转身打开衣柜，从里边拿出了一个木制的人偶。
正如丙字三号所说，人偶上有凝固的血字，写着丁悟的名字和生辰。
不同的是，人偶的头顶上，还多了一个血指印。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现身
方末悄然从地底升起，躲在阴暗处，施展“神目”观察着那人偶。
血指印相当完整，不像是意外留下的。
而且，这指印和陈必右手食指的指纹吻合。
他猜测，这有可能是招来凶煞的完整邪道之法。
若少了那血指印，大概是无法成功的。
“月兰，是我害了你……”
地上，有液体滴落。
陈必身子抽了抽，由哀转怒，将那人偶猛地摔在了地上，抬起脚就是一通乱踩。
人偶断成了两截。
他仍不解气，踩了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陈必没有吃桌上的饭菜，直接往床上一躺，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这么一躺，就是一个时辰。
若不是他胸口还有起伏，方末都要以为他死了。
砰砰砰！
忽然传来的拍门声将陈必吓得从床上跳起。
他试探着问：“谁、谁啊？”
没有人回答。
拍门声仍在持续。
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潜入地下的方末警觉了起来。
因为，地听术根本没有任何反馈，所以说，正在拍门的绝非善类！
而且，这个时间，还没有到宵禁，此处又近野鸭渡口,
方末可以感知到往来行人不少。
可这些路过的行人，似乎并不在意正在拍门的东西。
也就是说,
那东西很可能是人形。
陈必退到了墙角,
色厉内荏地朝门口方向喊道：“不回答我就不开门！”
拍门声骤然停止。
陈必松了口气,
地下的方末却更加警觉。
嘭！
房门被暴力撞开。
门板横飞，将饭桌拍在了墙上。
背抵着墙角的陈必几乎被吓破了胆。
他战战兢兢地看向门口。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丁悟？”陈必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影,
但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是凡人，怎可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你不是丁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丁悟”面无表情地盯着陈必,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该你付出代价了。”
陈必似乎并不知道后果：“什、什么代价？”
“成为我的食物。”
方末这下明白了。
陈必招来的东西，附在丁悟身上，杀死了月兰，所以昨晚只有月兰的惨叫。
这种会附身的东西，方末遇到过一次。
那一次,
是附身谭乾的异兽恶言,
被他和蜉蝣灵一起抹杀了。
可这一次,
没有蜉蝣灵的帮助,
他能对付得了“丁悟”吗？
更重要的是，上次恶言附身在谭乾身上时,
方末意识中的《山海真经》并没有翻动。
直到恶言被逼出,
他看到了恶言的本体，《山海真经》才有了反应，翻开了恶言的页面。
也就是说，这一次，即使附在丁悟身上的是异兽，他也得把那东西逼出来,
才能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才有可能获得《山海真经》的奖励。
不管如何，总得试试看！
因为是独自前来，而且不清除对手到底是什么，所以方末没有把青兔一起带来。
万一对手强得令人发指呢？
万一青兔的幻术也对它无效呢？
他死了，也就是损失一具躯体，还能再生。
可青兔死了，就真的死了。
方末屏息凝神，不让自己泄露任何气息，默默藏于地下，也不移动，静待“丁悟”杀向陈必。
“救……有没有人……”陈必已经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回答他的,
是“丁悟”暴起,
直奔他而来。
“机会！”
方末突然从地下窜出，施展千钧之力，一拳打向“丁悟”的胸口。
胸骨碎裂的声音格外明显。
巨大的力量将“丁悟”砸飞，撞在墙上，把墙撞得凹陷出人形。
“丁悟”从墙上落下，身体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塌下去的胸膛有恢复了过来。
显然，方末那一拳造成的伤害，已经恢复过来。
方末皱了皱眉，心中安慰自己，至少能伤到它不是？
“一会找机会逃。”方末对陈必说道。
由于容貌改变，陈必并没有认出方末来。
他连连道谢，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方末不再管他，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了。
现在，对付眼前的东西才是要紧。
他从吊坠中取出了墨沉刀，灌注庚金之力。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魏舞罗送给他的刀。
“丁悟”恢复过来后，把目光锁定在方末身上，他的背后，忽然出现了一只山羊的虚影。
不对，不是山羊。
那虚影的脑袋上，生长着四只角，模样也比普通的山羊凶悍得多。
方末猜测，那应该就是它的本体。
可虚影也并没有让《山海真经》出现反应。
看来，只有真正看到它的本体，《山海真经》才会翻开对应的页面。
虚影出现后，“丁悟”举起了右手，掌心对准了方末。
他口中闷哼了一声,
虚影压低了身子,
竟朝方末冲来。
方末见状，立即挥动沉重的墨沉刀，庚金刀芒斜斜斩向了虚影。
然而,
虚影以四角迎击，随着“铛”的一声，庚金刀芒被撞了个粉碎。
不过，虚影也不好受，四角齐断，整体也暗淡了几分。
但它仍旧朝着方末冲来。
现在想要再凝聚庚金刀芒有些来不及了。
但长久以来在幻术世界的实战训练并不是白费的。
方末想到，这东西是用柳木为人偶招来，那么性质应该属阴。
阴邪之物，可以用木属性的基础法术“聚元术”来克制。
虽说是基础法术，但也要看施术者的修为。
如今方末是筑基期，使用“聚元术”的效果，比练气期九层修士使用进阶的木属性法术也要强不少。
木属性法力灌注，墨沉刀上顿时生机盎然。
方末已经来不及把刀芒斩出，只能举起墨沉刀，直接斩向迫近身前的虚影。
那虚影如同雪遇烈阳，发出刺耳的嗤嗤声。
刀落下，虚影散。
“丁悟”见状，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但，并不是因为受了伤。
只见它全身散发出黑色的烟雾，脸上青筋暴起，皮肤也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发红。
原本想要逃跑的陈必吓得不敢动弹，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末抓着墨沉刀，死死盯着“丁悟”。
下一刻，“丁悟”的身体中，有一物冲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土蝼】
丁悟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已然没了呼吸。
而冲出来的那一物，与刚才的虚影别无二致，形似一只四角山羊。
与此同时，《山海真经》有了反应，翻到了新的页面：土蝼，其状如羊而四角，是食人，喜阴恶阳，可以木属性克之。死后其尸复生一刻钟，吞噬血食可延长。
还真是异兽。
看到这些信息后，方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吊坠中取出了一撮毛发。
那是属于土蝼的。
在接触到毛发的一瞬间，《山海真经》的奖励到账：获得能力——诈尸，死后立即重聚肉身，获得一刻钟生命，且实力翻倍。
“还好还好……”方末暗暗庆幸。
他此前已经获得了身外化身的能力，否则“诈尸”这一能力，便只能使用一次，而且使用的时候，也是他迎来终结之日。
就是不知道，如果只是“死”掉一具化身，“诈尸”能否真的被触发？
注意力从《山海真经》中收回，他注意到土蝼鼻子喷着黑色的气体，显然是被激怒了。
方末心中莫名出现一种不安的感觉,
立即举起墨沉刀，警觉地盯着土蝼。
就在这时,
土蝼鼻子喷吐的气体渐渐勾画出一个人形。
方末仔细一看,
那不正是自己嘛？
土蝼长啸一声,
如疾风过林，而后一口咬在了气体勾画的人形上,
将人形的左臂活生生咬了下来。
与此同时，方末左臂剧痛传来。
目光转过去，他看到自己的左臂齐肩而断,
血液喷涌不止。
土蝼的这一能力，竟然能通过气体人形作用在真人身上！
方末脸色一白，赶紧调动法力，止住了流血。
还好刚才土蝼没有直接把气体人形的头颅咬下来，否则他此时定然已经毙命。
断肢重生,
那可是元婴期修士才有的能力。
不过,
方末并不担心。
身外化身的能力,
本就包含了凝聚肉身,
之后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左臂再生并不是什么难题。
土蝼的嘴角扯了扯,
竟然如人一般,
表现出嘲弄的神情。
它张开口，往气体人形的腿部咬去。
方末怎能让它如愿？
墨沉刀连斩，数道包含了木属性的刀芒前赴后继，朝土蝼的头部而去。
木属性正好克制土蝼，面对刀芒，土蝼也不得不暂时放弃啃咬气体人形,
全力集中意念,
在身前形成了七层暗色屏障。
然而木属性对它的克制并非说笑。
在接连而至的刀芒斩击下，七层屏障相继破碎。
但刀芒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最后一道刀芒，在土蝼头颅不到一寸的位置消散。
这段时间，方末也不是干看着。
他从吊坠里取出了几张用符纸朱砂画的符箓，一次性全部激发。
在刀芒消散的瞬间，三条粗壮的藤蔓凭空出现，将土蝼捆了个结实。
这可是木属性的符箓：青藤锁符。
土蝼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末将剩余的符箓激发，给他自己身上叠加了好几种增益状态。
此时的方末，整个人被绿光包围。
准确来说，是他身上附加了不同的木属性增益。
土蝼盛怒,
猛地一吸,
把气体人形吸到了自己的面前，猛地一咬。
方末顿时感到脖子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全是血。
但他的头颅并没有被咬下来。
符箓的增益，让他防住了土蝼的诡异能力。
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你没戏唱了。”方末心中大定，以法术操纵着墨沉刀悬浮于身前，全力施展聚元术，而后猛拍刀柄。
墨沉刀如离弦之箭，直奔土蝼而去。
土蝼自然也不愿引颈就戮，全力施为下，在面前布下了九层暗色屏障。
然而带着木属性的墨沉刀岂是此前的刀芒能比，直接便洞穿了九层屏障，把土蝼的头颅钉在了地上。
土蝼挣扎了一会，便没了动静。
方末没敢放松。
他可没忘记，土蝼死后是会复生一刻钟的。
而且，虽然《山海真经》没有明说，但说不定，土蝼复生后，和“诈尸”一样，实力会翻倍。
果然，明明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土蝼忽然站了起来，头上插着的墨沉刀也被弹出，落在一旁。
复生的土蝼一声狂啸，生生挣脱了青藤，朝着方末奔来。
方末早有准备，右手成拳,
施展聚元术，同时施展千钧之力,
重拳打出。
不料，这一拳居然打空了。
土蝼身子一侧,
后腿蹬在方末身上，把他踢飞，并借力朝着陈必扑去。
它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方末，而是凡人陈必！
陈必吓得魂飞九天，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伴随着一声惨叫，土蝼咬断了陈必的喉咙。
咀嚼声响起。
方末捂着火辣辣疼的胸口爬起来，一个侧翻滚，把地上的墨沉刀拾起。
绿光盛放，刀芒纵横。
暗色屏障再现。
这一次，仅仅五重屏障，就把方末的刀芒挡了下来。
在屏障的阻挡下，土蝼将陈必吞食，活动时长增加。
而后，它冰冷的目光转向了方末。
刚才方末胜它，已经是有些吃力，现在它实力倍增，要打赢会更加艰难。
不过，方末并不需要赢。
只要土蝼没有新的血食补充，时间一到，自然会变回一具尸体。
念及此，方末取出四张符箓，以法力操控着分向屋内四个角落去，刹那间形成了一个法术笼牢。
这四张符名为“困兽符”，也是用的符纸朱砂，耗费方末整整两个时辰才画就，因此威力不俗，即便是筑基中期的修士，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突破离开。
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土蝼冲出屋外，吞食外边行人延长活动时间。
然而土蝼似乎并没有要跑出去的意思，鼻子间再度哼出气体，勾画出方末的模样。
方末暗道不好。
土蝼又是一声长啸，张开并不大的嘴，一口把气体人形的头颅咬了下来。
这次，木属性符箓也没能保住方末。
他的头颅从脖子上摔落，身体僵直地往前倒下。
土蝼当然不会放过新鲜的血食，这可是延长它活动时间的必需品。
它一步步朝方末的尸体走来，停下后，张开嘴，一口咬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魏舞罗离开
这一口并未能咬下去。
一双手，牢牢抓住了土蝼的嘴，不让它合上。
土蝼惊愕万分，目光向下，只见方末的头颅竟然回到了项上，刚才断掉的手臂，也重新回到了原有的位置。
“想吃我？”
方末一个翻身，将土蝼按在了地上，整个人压在上面，牢牢锁住后者。
现在，他验证了其中一具身躯死亡的情况下，是可以触发能力“诈尸”的。
代价是即将损失这一具身体。
双方都是死而复生，实力倍增，看起来又恢复了公平。
但土蝼吞食了陈必，活动的时间要比方末长。
若是不能在一刻钟时间里解决土蝼，时间一到，方末的身体重新变成一具尸体，便会沦为土蝼的血食，给它再续上活动时间。
于是方末也再保留，聚元术和千钧之力齐用，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土蝼身上。
顺便还给它上了个“虚弱”。
而等土蝼想要反击时，方末便会施展“一眼万年”，借着“诈尸”状态增长的时停，轻而易举地躲避。
没多久，土蝼全身都是伤。
“刀来！”
方末一声喝,
墨沉刀从旁飞来，落在了他的手中。
带着聚元术法力的刀身,
不断斩在土蝼身上。
但毕竟它本来就已经死了,
若不能彻底摧毁它的肉身,
即便把它的头颅斩下，也无法停止它的行动。
所以方末不敢停下。
足足砍了土蝼近一刻钟,
他才因为时间到了，身体失去活动能力，径直倒下。
而土蝼,
此时已经成为遍地的碎肉。
不多时，一个身影从地下窜出，正是方末的另一具身躯。
方末施展法术，一道光冲出陈必家门，在天空炸开。
这样做,
是为了引起注意,
以免土蝼尸体在此久留,
引来其他异兽。
而后,
他把墨沉刀、吊坠取下，带着失去生机的躯体离开。
片刻后,
有府衙捕快赶来,
发现了陈必家中的惨状，赶紧上报。
后续的事，就不用方末操心了。
方末离开后，并没有立即返回丙字六号房，而是找了家饭馆，包下一间房,
直接点了一头烤全羊,
还有其他量大管饱的菜。
饭馆的伙计都惊呆了。
菜上齐，方末直接把帐结了，还给了伙计一两白银，叮嘱不要进来打扰。
伙计满心欢喜地出了房门，把门关上，还特意写了张“勿扰”的纸条挂在门边。
帐都结了，他自然就不用担心方末偷跑。
半个多时辰后，所有饭菜已经被一扫而空。
房间内，出现了两个方末。
其中一个方末施展土行，先行返回了丙字六号房，另一个方末则大摇大摆地从饭馆走了出来。
至于那失去生机的躯体,
早已经被他处理掉。
说起来,
亲手销毁自己的“尸体”的感觉挺微妙的。
临近宵禁，方末潜行于地下，来到了魏舞罗家门口。
他敲了好一会的门，结果开门的，不是魏舞罗，而是苏浅。
“你魏姐姐呢？”方末问。
苏浅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回答道：“魏姐姐已经一天没回来了。她说，如果方哥哥过来，就告诉你，这些天都不必来家里，等她回来了，会去找你的。”
方末有些意外。
魏舞罗居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连话都是托苏浅传达。
看来，司火教的事水很深。
只是这事，方末只能等魏舞罗归来后，再向她了解。
他短暂失神后，看向苏浅：“你一个人在家里？吃的喝的怎么办？”
苏浅打了个哈欠：“我自己会买菜做饭的！魏姐姐收留了我，我不能白吃白住……而且，恰好魏姐姐不会做饭。”
方末揉了揉苏浅的脑袋，对这董事的小姑娘道：“好了，快回去睡觉吧。一个人在家，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云安堂找一个叫云瑶的姐姐，让她带你去找我。”
前卒营鱼龙混杂，方末当然不放心苏浅独自去找自己。
苏浅点点头，向方末道别后，关上了门。
第二天，方末听说了陈必家中诡异的事件：应该已经在前一天被撕成碎片的丁悟,
尸体完整地出现在陈必家中,
可陈必不见了踪影,
倒是家中留下了些许人的身体残骸，以及不知是何种野兽的碎块。
为防万一，龙雀府派了个前卒，清理干净了现场，把所有尸体都送往焚化炉焚毁。
据说，这些被人发现，是因为有神秘修士放出法术信号。
那么，造成这一切的，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修士呢？
有人猜测，是残忍的魔道修士杀人后，猖狂地发出法术信号，向浛水郡六扇门叫嚣。
也有少部分人猜测比较接近真相，说是神秘修士发现异兽残杀丁悟和陈必，出手斩了异兽，事了拂衣去。
但这种猜测遭到大部分人质疑。
“藏头露尾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魔道修士说”得到普遍认可。
得知了一切的“魔道修士”方末，淡定地在野鸭渡口吃着河鲜。
邻桌争论时，还问了他一句：“你说是不是？那肯定是魔道修士，不然他跑什么？”
方末表示：“啊对对对！”
提问者很满意。
这样一晃，就是一个月时间过去。
魏舞罗始终没有回来，也没有半点消息。
方末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除了日常的事务，他还去了趟安世零的家中探望。
当然，是以那晚在狗吠巷中的装束去见的。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治疗，安世零的伤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也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行动上还有些不便。
在交谈时，方末旁敲侧击打听关于司火教的事。
安世零道：“不久前，我得到消息，司火教把袭杀我的事，统统推到了侍火郎的身上，称此事并非司火教意志，只是侍火郎的个人行为。”
方末一愣，问：“朝廷相信了？”
安世零咳嗽了几声，回答道：“也许信，也许不信。朝廷确实采取了行动，但实际上，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捣毁了司火教几个窝点，并没有伤及其根基，连金丹修士都没伤到一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冰血暴
司火教这一举动，或许只是对朝廷的试探，若没有遭到朝廷的铁血镇压，将来只怕会变本加厉。
方末不相信朝廷是傻子。
难道朝廷认为，不过是元婴修士为首的势力不足为惧？
毕竟，司火教动的，不过是个从六品的郡同，而且这个郡同，还是平民出身，背后也未依靠士族门阀。
大夏平民出身的读书人，若要进官场，无非是两条路：一是参加考试，仕途到了从六品便是极致；二是成为士族门阀高管的幕僚，虽然没有官品，但跟对了人，手中权力可远比第一种大得多。
现状是，有野心的读书人都会走第二条路。
方末离开安世零的住处后，施展土行，来到了聚仙坊。
这一个月以来，他通过各种途径打探，得知聚仙坊内，有一地下黑市。
这个黑市可不是地下长街能够比拟的。
地下长街虽然也有修士镇场，但不过是筑基期修士，经营的业务，也只是限于凡人范围。
而聚仙坊的地下黑市,
方末至今都未打探清楚其背后是什么人。
但至少，地下黑市的普通守卫,
都有筑基期修为。
从种种迹象不难发现,
地下黑市与皇室有联系。
所以,
哪怕是六扇门，只要地下黑市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都不会插手。
在黑市里，能够买到许多修真门派不轻易外传的功法、法器、丹药等等。
大夏朝廷势大，地下黑市又有皇室背景,
哪怕是一些顶尖的门派，只要泄露的不是镇派之物，一般也不敢动地下黑市。
但是买家自己就得小心了。
大门派不敢动地下黑市，不意味着不敢动买家。
方末寻找地下黑市，是为了购买一类法术。
来到聚仙坊西南区域,
他找到了第三条巷子尽头墙上第二行第一块砖,
聚法力于手上,
用力按了下去。
墙壁上顿时泛起阵阵“涟漪”。
方末往墙壁走去,
直接穿了过去，走进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他走下阶梯最后一级,
迎面就看到一队十二个身着统一黑袍的修士巡逻而过。
这些就是黑市的普通守卫。
这里来来往往的修士,
和方末一样，都穿着没有辨识度的宽松衣袍，或脸上戴着面具，或头上戴着斗笠，无人以真面目示人。
和地下长街不同的是，地下黑市秩序井然,
就连建筑都是整齐划一。
方末怀疑,
设计这地下黑市的，是一个强迫症。
他这次来，是有明确目标的，所以没有多看，直接在黑市一街找到了一家小店。
地下黑市的划分有着明确的逻辑，一街针对的顾客群体是筑基期修士，二街则是金丹期，以此类推。
至于练气期……能进黑市的，没有低于筑基期。
小店门上挂着块招牌，上面写着“一元阁”三个大字。
方末心说，怎么不叫“一元店”？
踏入一元阁,
方末看到并不大的空间里,
除了一套桌椅，几块告示牌，还有坐在桌前的女子，别无他物。
这女子穿着一身亚麻色的朴素衣袍，皮肤呈小麦色，长得不算漂亮，但多看几眼，又会觉得挺耐看的。
女子察觉到有人进门，抬了抬眼，语气懒懒地道：“那有告示，有需要喊我。”
方末走到告示牌前，一一阅读。
概括来说，告示牌的内容是：本店所售卖商品皆是双刃剑，伤人伤己，爱买买不买滚。
当然了，告示牌上所用的语句不至于这么直白。
方末早就知道这点，看告示牌不过是为了确认，他转过身，问：“有没有适合筑基期修练的伤害类法术？”
女子头也不抬：“有，要多大威力的？”
“越大越好。”
女子闻言，抬起了头：“你看清楚告示了？威力越大，对己身损伤也越大。”
方末点点头。
女子为之侧目，示意方末坐下，而后右手在桌面上方掠过。
桌面上出现了两本薄薄的册子。
一本名为《斩寿剑罡》，一本名为《冰血暴》。
看到《冰血暴》的时候，方末微微一愣。
最开始在幻术世界锻炼实战能力的时候，方末是以削弱版的焦海作为对手的,
结果每次快要赢的时候,
对方都毫不犹豫地施展法术“冰血暴”同归于尽。
后来和焦海聊天的时候,
方末旁敲侧击，才知道对方根本不会这一法术。
质问青兔的时候，它理所当然地回答：“本来就是虚假的对手，用些本来不会的法术怎么了？”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再次看到。
在方末愣神的时候，女子开始介绍起来：“个人更推荐这本《斩寿剑罡》。论威力，《冰血暴》更强，但代价是性命，一辈子也就只能用一次。《斩寿剑罡》虽然弱一些，但消耗的只是寿命，只要别用得太频繁，对修士的损伤不会太大。”
听完这话，方末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冰血暴》。
这是种水属性法术，施展后，会在刹那间冻结自己全身血液，而后爆炸开来，以性命作为代价杀敌。
距离越近，造成的伤害也越高。
他想买的，正是这种玩命的法术。
配合一眼万年、身外化身、诈尸两种能力，他筑基初期的修为，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能直逼筑基后期。
在正常战斗无法取胜的情况下，方末可以施展一眼万年，尽量逼近对方，而后施展冰血暴杀伤敌人。
即便对手在冰血暴下并未殒命，方末也会因为能力“诈尸”而重聚肉身，一刻钟以内实力倍增，收割残血。
这还是不算《山海真经》其他能力的情况下。
况且，另外一本是剑修的法术，方末用刀，并不适合。
女子沉默片刻，问：“道友确定要这本？”
“怎么，这是非卖品？”方末反问。
女子摇了摇头，道：“道友说笑了，这《冰血暴》虽是寒霜门不外传的法术，但这里可是地下黑市，不至于怕一个三流门派。”
片刻后，方末经过讨价还价，最终以三千两的价格买下了《冰血暴》。
要不是这法术伤人杀己，筑基期修士的法术可不止这个价格。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任命
冰血暴的修练难度并不算太高，但这种玩命的法术，稍有不慎就会直接把自己炸了。
所以方末并没有在前卒营修练，而是将地点选在了当初章氏商行的地下暗室。
如今知道这里的，除了已经远走他乡的文婆婆母子，就只有魏舞罗和云瑶。
魏舞罗离开浛水郡已经一个月有余，云瑶无事也不会来这里，可以安心修练。
正常来说，修练冰血暴过程，自然不是真的要玩命，只需要冻结微量血液，在体内引爆，多次重复以熟练掌握技巧。
不过，由于冻结的中心必须从五行水对应的肾脏开始，要是控制不好，不慎冻结过多的血液，轻则伤肾，重则有性命之忧。
和其他修士不同的是，方末修练冰血暴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不需要谨小慎微，大不了就是牺牲一具躯体。
重新凝聚也就是花点钱的事。
于是方末在修练冻结血液这一步骤的时候就“死”了一次，修练爆炸的步骤更是“死”了三次。
幸好的是，他事先在暗室中布下了隔音的法术，还用符箓加固了暗室，否则那三次爆炸,
就算没把暗室炸坍塌，也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付出这等代价,
换来的是冰血暴速成。
正常来说,
能在一个月内学会冰血暴已经是很有天分。
方末只用了五天。
魏舞罗依旧未归。
宵禁以后,
方末不必上课，忽然有些不习惯。
这天,
方末出了前卒营，到坊市去买些食材。
青兔也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肩膀上，一起到了南坊市,
指挥着方末挑选青菜。
“挑那扎！那扎水灵！”
方末嘀咕了一声：“娜扎确实好看。”
青兔疑惑地问：“说啥呢？”
方末没有回答，拿起一扎青菜，递给了摊主：“就这扎了。”
付了钱，方末刚转过身，就看到坊市口有一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他假装没看到,
低声问青兔：“看到那个人了嘛？坊市口,
水蓝色衣衫,
山羊胡那个。”
青兔回答道：“看到了,
凭我的感知，他的修为比你高一点点。”
得到这一答案,
方末便无所畏惧地朝那人径直走去,
问：“阁下是要找我？”
那人有些惊讶，但很快，表情恢复了平静，捋了捋胡子，道：“洪鸢说得不错，你这人值得培养。”
洪鸢,
便是之前的侍火郎的名字。
所以说,
这人是司火教派来的？
方末假装听不懂：“洪鸢是哪位？”
“果然很谨慎。”那人笑笑，也不恼，悄悄让方末看到自己的令牌，“这足以证明我的身份了吧？我奉命来此，是传达教主的命令。”
方末伸手触在令牌上，确认无误，这才以恭敬的口吻回应：“原来是侍火郎。这段时间朝廷查得紧，属下不得不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侍火郎随我来。”
二人来到了清逸茶轩。
布下隔音法术后，侍火郎道：“我叫屠淳，以后你也不必称我为侍火郎了。”
方末猜到了原因,
明知故问：“这是为何？”
屠淳笑道：“教主有令,
破格提拔你为浛水郡分舵的侍火郎。”
说着，屠淳将一枚令牌放在了桌面，推到方末面前。
这是侍火郎的令牌，只要方末滴血认主，以后就是司火教的新任侍火郎。
方末并没有去接那令牌。
沉吟片刻后，他问：“属下不过是练气期修士，何德何能担任侍火郎？”
“教主说你行，你就行。”屠淳正色道。
方末看了眼令牌，仍旧不接。
屠淳身子稍稍后仰，问：“方兄弟，你可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喝了口茶后，方末似乎豁出去了，问：“我想知道，为什么教里把袭杀安世零的行动，全部推到了洪侍火郎身上？那不是教里的命令吗？”
听起来，方末似乎是在为洪鸢鸣不平。
实际上，方末只是想通过屠淳了解更多的内幕。
同时，他也需要趁屠淳回答的空隙，好好考虑该不该接下令牌。
如今魏舞罗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否该将计划继续下去。
屠淳对方末的反应颇为满意：“你能这么问，说明你还是很忠诚的。不过，你该明白，你所忠的，应该是司火教，而不是洪鸢。这么说吧，洪鸢自己调查不力，导致行动出现问题,
即便他没有死，也会受到处罚。”
这个回答,
根本就没有正面应对方末的提问。
方末追问道：“那如果我们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呢？还会把所有责任推到洪侍火郎身上吗？”
屠淳眉毛一挑,
道：“那当然不会。不过是杀个从六品,
平民背景的郡同，我教还不至于不敢承担。”
方末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到了坚信。
他可不是当初的菜鸟，跟着魏舞罗学了这么久，察言观色能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屠淳应该没有说谎。
对这个答案，方末也就选择了暂时相信。
那么，到底应不应该接下令牌，成为新的侍火郎？
按照原本的计划，方末接任侍火郎后，会再设法接触司火教的高层，甚至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以期将整个司火教连根拔起。
但最后一次见魏舞罗的时候，她的状态着实不对劲，还干脆失踪了一个多月。
其中的原因，方末还想不通。
权衡左右，最终他拿起了那令牌，在上面滴下了自己的血液。
令牌上泛起微光，正式成为方末的专有物。
先接下任命，等魏舞罗回来，问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屠淳满意地笑道：“很好，以后你我就是同僚。能够让教主破格提拔的，你还是第一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想必，方兄弟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屠兄过誉了。”方末淡然道。
据方末所知，他是不惧火体这一消息，是由洪鸢上报到司火教高层，现在应该也就教主和左右掌火人知晓。
其他侍火郎一概不知。
屠淳干笑一声，端起了茶杯。
他刚才还想套方末的话，没想到方末根本不回应。
实际上，他心里是相当不服，凭什么一个练气期的修士，能得教主破格提拔？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逢场作戏
这种不满的情绪，屠淳自然不会摆在脸上。
他稍稍放松，身子往后靠，用半调侃半认真的语调说道：“我这千里迢迢跑到浛水郡，就为传达教主对你的任命。虽说是分内之事，不过，方兄弟，你肯定不会让我白跑一趟的,
对不对？”
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是在索取好处。
方末如今拥有十万两的财富，也算是小富小贵，但将来修为上去，买功法也好,
法器也罢，所需要的钱会越来越多。
他当前赚钱的渠道，就只有一条——写书。
“屠兄，你也知道，我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前卒，连法器都没一件，实在是囊中羞涩……”方末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屠淳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道：“我看你是不懂哦？”
“还请屠兄不吝赐教。”
“浛水郡也算是富庶之地，有钱人不在少数吧？”屠淳呵呵一笑，“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现宰几个富商，不就有钱了吗？”
他这话说得，就像是让方末宰几只鸡为他接风洗尘一样。
方末表面上恍然大悟：“屠兄说得有理！只是，近来朝廷对我教的镇压尚未放松下来，我这就闹出几条人命，似乎不好吧？”
屠淳就差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了：“堂堂侍火郎，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不就杀几个凡人，只要你留下些油水，让那些官吏能中饱私囊,
他们才不会为了几个凡人纠缠不休。”
他这话,
倒是没有说错。
之前章氏商行的章远不就是如此？
只要有好处捞，府衙哪管什么真相不真相。
屠淳见方末还在犹豫，道：“没事的，我教不事生产，钱财从何而来？不就是靠这种方式嘛！这种事我有经验，就让我来教教你。事成后，咱们三七开，你三，我七。”
说起最后那句话时，他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亏了。
“那就多谢屠兄了。”方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当然，这表情也是装出来的。
被人占了便宜，还能若无其事的，不是傻子，就是心机深沉之辈。
他可不想被屠淳提防。
“你定个时间，我带你做两单。不过眼下，有件事更着急些……方兄弟，我先教你一点，招待人不要选在这种地方，太素！我听说，南方的姑娘温柔似水，不如你带我去勾栏听听曲？”
那种地方，方末也去过。
不过，去那是为了找龙雀使曾奇。
不是说他假正经，只是他有心理洁癖，而且四柱纯阴体质，保持童子身，修练会更快些。
既然屠淳提出了这等要求，他也不好拒绝：“那便得去丽春院，那儿的花魁，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屠淳摆摆手：“我关心她琴棋书画作甚，我又不是附庸风雅之徒。你就告诉我，她长得好不好看，身段妙不妙，这便足够了。”
方末只好回了句：“那自然是一绝的。”
片刻后，二人来到了丽春院的门口。
迎客的老鸨一看屠淳的穿着打扮，立即热情地凑了过来：“这位官人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屠淳看了眼方末朴素的衣着，暗暗摇头，回道：“我是第一次来，这位不是。”
老鸨这才注意到方末的脸。
“哟，这不是方小哥儿嘛！带朋友来玩？”
方末有些意外，自己也就来过那么两次，都是直奔曾奇而去，老鸨竟然记住了自己。
老鸨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看出了方末的心思，说道：“方小哥儿不知道，像你这么俊俏儒雅的可不多见，我这的姑娘们，私下没少讨论你呢！”
“我不过是个前卒，有什么可讨论的。”方末不以为然。
老鸨笑道：“瞧你说的，我们这跟澡堂一样，进来的大多最后都是一丝不挂，谁又比谁高贵呢？”
方末心说，话虽然挺有道理，但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令他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因为自己前卒的身份摆脸色甚至驱逐。
一旁的屠淳有些等急了：“闲话不说。把你们这的花魁叫来，再多找几个姑娘。”
老鸨道：“这位官人还真是阔绰，我们花魁出场的费用可不低呢！”
言下之意是，得准备好钱。
屠淳直接一张银票甩了过去：“这是赏你的。”
老鸨喜笑颜开，立即在前面带路。
方末无奈地跟着进入丽春院，但在迈进门槛的一刹那，忽然感到背后生寒，回头一看，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倩影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魏舞罗回来了！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一只脚都踩进丽春院了，现在跑也不合适，只好硬着头皮进门，先逢场作戏一番。
这一作，就作进了一个姑娘的房间。
看着满脸羞涩的姑娘，方末拍了拍肩膀上的青兔，让它对那姑娘施展了幻术，自己趁机赶紧溜出了丽春院。
好险，差点童子身不保。
离开丽春院后，方末从地下潜行，来到了魏舞罗家。
魏舞罗果然在家中，似乎正等着他上门。
“那个……大人听我解释……”
方末刚开口，魏舞罗便打断了他：“不必，这种事，你自己好自为之。”
“今天和我一起的是司火教的屠淳，他给我带来了这个。现在，我已经是浛水郡的侍火郎。”
说着，他取出了侍火郎的令牌。
魏舞罗见到令牌后，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了。你做得不错，继续取得司火教的信任，摸清楚它的底细。”
方末收起了令牌，问：“你离开浛水郡一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去确认一些事，现在不重要了。”魏舞罗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在我离开的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吧？”
“没有。不过，屠淳要求我杀几个富商。”
而后，他把经过告诉了魏舞罗。
“那你怎么打算？”魏舞罗问。
方末回答道：“自然是不可能按他所说的去做。只好……杀！”
魏舞罗点点头：“好，我帮你。”
然而，方末拒绝了：“不必，我亲自动手。”
魏舞罗知道方末有杀死筑基期的能力，便没有坚持：“小心些，怎么说他都是筑基中期。”
之所以没让魏舞罗来动手，原因很简单，方末不打算浪费屠淳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