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身外化身
在焦海的带领下，方末又一次来到了肥遗所在的院落。
与上次见到不同的是，现在的肥遗全身泛着淡淡的红色，还有阵阵热气升腾。
焦海将一桶松油交给了方末，叮嘱一定要及时给蜕下的皮刷上，而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一人一蛇。
肥遗缓缓靠近方末，将脑袋压低到和后者同一高度，吞吐的蛇信几乎要扫到后者的脸颊。
“你怕不怕？”
这般巨大的蛇躯近在咫尺，说没有压迫感那是假的，但方末并不怵它。
既然焦海敢让自己独自留下，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摇了摇头：“不怕。”
肥遗把脑袋往后收，突然张开巨口，朝方末咬去。
好快！
以方末现在的反应能力，完全没有躲开的可能。
就在那巨口即将咬在方末身上时，肥遗停了下来：“还真不怕？没意思，这都吓不着。”
方末哭笑不得，没想到肥遗可怕的外表下，竟然有着孩童般顽皮的心。
难怪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稚气。
“喂，你，我好无聊啊……要不你给我讲讲人族的趣事？焦海那家伙，几天才来看我一次，喂两口吃的就溜。”肥遗侧着头抱怨着，像极了留守在家的孩童。
方末好奇，它明明是向往着外界的，为何要留在这里呢？
但他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一个前卒该问的。
思考片刻后，方末觉得前身的记忆都太过单调，似乎没有值得说的，于是道：“要不，我给你讲一个民间传说？”
肥遗瞬间来了精神，连声道好。
“故事要从一个叫宁采臣的书生说起……”
方末将这一聊斋的经典篇章娓娓道来，很快就让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肥遗听得入了迷。
故事说到一半，肥遗全身忽然冒出白雾，伴随着“哩哩啦啦”的响声，蜕皮开始了。
“别停，继续讲。”
方末只好一边拿着刷子，沾上松油涂抹在肥遗蜕下来的皮上，一边继续讲述聂小倩的故事。
趁着肥遗听得入神，他装作不经意地用小指尖触碰在蛇蜕上。
顿时，《山海真经》肥遗的页面上，色彩从虚转实，逐渐生动的肥遗游走于纸上，神情凶厉。
页面末端，一行字浮现：获得身外化身，意识唯一，二身存其一则不灭。
方末瞬间理解了身外化身的能力。
与其说是分身，不如说都是本尊，一个意识两副躯体，也就不会出现什么两具身体产生意见分歧、分身夺舍本尊的问题。
即便其中一副躯体被灭，只要另一身体还在，就能再次制造新的身外化身。
保命能力几何倍地提升。
而且，身外化身还拥有原本躯体所拥有的一切能力，包括修为，包括《山海真经》上获得的技能。
此外，拥有两副身躯，合理利用，还能完美制造不在场证据。
堪称神技！
“喂！”
肥遗的一声怒喝，让方末瞬间回神。
硕大的蛇眼几乎贴在方末的脸上，肥遗质问：“小倩被迫嫁给黑山老妖这么惨的事，你居然笑得出来？”
方末这才知道，自己过于兴奋，一时间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沉吟片刻后，他解释道：“你知道什么是悲极而笑吗？”
连续给肥遗讲了五个聊斋志异的故事，终于熬到了蜕皮完毕。
方末按照焦海的吩咐，将刷了松油的蛇蜕收进了瓦缸内，用盖封好，暂放在院子里的石山下。
有肥遗看守着，应该没人能偷走。
临别前，肥遗眼中多少有些不舍：“喂，我跟焦海说说，以后你有空就来这，给我讲故事。”
“下次一定！”
方末回头看了眼肥遗，忽然觉得自己得到了好处就想溜，让肥遗恋恋不舍，像极了渣男。
“呸呸呸，我又不是许仙！”
如果可以，方末还是希望将来的另一半是人类。
哪怕这是个仙侠世界。
离开了龙雀府，方末赶紧到坊市买了大量吃的，甚至为此买了辆小推车，只为把食物运回丙字六号房。
身外化身可不是凭空产生的，需要摄入足够的食物，才能凝练出来。
这倒是挺符合质量守恒定律的。
回到丙字六号房后，已经是接近宵禁的时间，方末迫不及待关上门，拆开一包绿豆饼就往嘴里塞。
在吃的同时，他开始施展身外化身的能力。
和修行来的法术不同，这种能力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如呼吸眨眼，丝毫没有陌生感。
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化作一股股精纯的能量，涌上大脑，连接了识海后，从方末的眉心透出，如同打印一般，在半空中渐渐凝成实体。
随着方末不断进食，那能量化作的实体越来越大，逐渐构筑成了一颗鲜活的人脑。
而后是神经、血管、骨骼、肌肉……
方末就这么看着另一个自己从无到有，最终彻底成型。
而那车食物，还剩下两成。
身外化身凝成的瞬间，方末的感官忽然倍化，两具身体所接收到的外界信息，一并反馈到同一个意识中。
却没有半点违和感。
就像是另一具身体原本就存在，只是暂时关闭了感官，现在将之重新打开。
感觉很微妙。
方末突发奇想，如果两副身体一起修练，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决定立即实践。
两具肉身一同盘坐下来，运转体内法力，和平常一般修行。
果然，修练的速度快了一倍！
不过，身外化身并非没有不好的地方。
最明显的就是，两副身体都需要进食，导致所需要的食物也直接多了一倍。
若非每月有李才给的钱，只怕搞出个身外化身，还没修炼出什么名堂，就先把自己饿死了。
多了一副身体，方末不得不考虑许多问题。
比如，若是焦海或是其他什么人进屋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很快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等第二天，他会到坊市买个足以装下一人的大箱子，若是有人进入丙字六号房，其中一副身体就躲进去。
有敛息术傍身，只要躲进去的同时收敛一切气息，即便是修士，也发现不了箱子里躲着个人。
第十七章 司火教
“去吧，半个时辰，别超时了。”
方末点了点头，走出前卒营。
如非龙雀使调遣，前卒每日都有半个时辰的自由时间，可以离开前卒营。
龙雀府也不担心前卒出逃。
自成为前卒之日起，就有龙雀使亲自在他们身上种下追踪的令咒。
方末出营自然是为了采购食物。
至于另一身躯，则留在了丙字六号房，继续修练。
行至坊市道口，方末被一群乌泱泱的人吸引。
这些人或快步疾行，或干脆小跑，一路呼朋唤友，似乎有什么热闹事发生。
方末细听，得知了原因。
今日有死囚问斩！
对这等血腥场面，他完全没有兴趣，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听说斩的是个纵火犯，就是前些天被抓住的那个疯子！”
方末心想，难道是在浩淼书院抓住的那人？
时间还早，他决定过去看上一眼。
刑场设在坊市西道口附近，周边是棺材铺、丧葬铺等。
此前方末还在这边的棺材铺处理过琴虫的尸体。
当方末走到刑场时，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水泄不通，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耳膜生疼。
人潮汹涌，方末干脆放弃挤进去的想法，转身上了五十多米外的茶楼。
他上了二层，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点了壶茶和几个小菜。
这么远的距离，一般人根本看不清刑场内的状况，但方末有“神目”，自然不在话下。
刑场的中心，一个身穿囚服的男人被按着跪在地上，也不管力量悬殊，仍在疯狂挣扎。
正是方末在浩淼书院抓住的纵火犯。
咚！
随着鼓声响起，看热闹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
监斩官正了正官帽，朗声道：“犯人刘业，受司火教唆使，纵火致十人身死，人证物证俱在，性质极其恶劣，触犯大夏刑律第一百一十五条，判斩立决！时辰已到，行刑！”
坐在茶楼上的方末听得清清楚楚。
司火教？
前身的记忆中，似乎曾有所耳闻。
不待方末细想，刑场中的犯人刘业突然大笑，癫狂的眼神让看热闹的人心中一寒：“乱世终将至，烈火焚我躯，生死又何妨！终有一日……”
话未说完，大刀斩下，好大一颗头颅滚落。
刽子手吐了口唾沫：“真当我不存在的？”
“司火教……”方末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自己只是抓住了一个小喽啰，应该不至于招惹那什么司火教的仇恨吧？
他可不想卷进什么势力的纷争中。
结了帐，方末赶紧买够了当天的食材，返回丙字营。
进入营内，注销了外出记录，方末带着吃的没走几步，迎面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丙字一百二十九号，石凉。
此人和李才做了交易，得到了抄录版的《术典》。
看他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不难猜到，应该是跨入了修行的行列。
见方末提着不少东西，石凉把嘴里的草梗一吐，迎了上来：“买的什么东西？”
方末心中一沉，不愿和此人过多纠缠，但看架势，对方必不愿轻易放自己离开。
不过，在众目睽睽下，石凉也不敢坏了前卒营的规矩明着动手。
“与你何干？”方末反问了一句。
只是语言交锋，他无需退让。
若是对方想趁无人时动手……方末就更不惧了。
石凉被呛了一句，目光扫过，看出了方末手里提着的物件中有肉菜，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修练后，只吃平常的饭菜，根本满足不了他。
方末心想，这人应该没有想到，还能跟李才提出钱财的要求。
“大家都是前卒，有好东西，是不是应该分享？”石凉边说着，边把手伸来。
方末没有答话，一转身直接躲过了石凉的手，换了个方向返回住处。
石凉没能得手，心中火起，但顾忌前卒营的规矩，只得咬着牙跟在方末的身后。
只要跟到住处，他再找个机会摸进去，东西就都是他的，人也能教训一顿。
方末虽然没有回头，但是通过地听术，知道石凉跟在后面。
对方想的什么，他很清楚。
然而，就在他即将回到丙字六号房时，他看到焦海正站在门口。
焦海也看到了他，立即上前：“丙字六号你可算回来了！”
瞥了眼方末手上的东西，焦海继续道：“走，跟我去趟龙雀府，肥遗天天念叨着要找你过去，可把我烦死了！”
自从上次肥遗蜕皮后，方末一直没有再进去过那个院子。
“领命。大人且容我放下东西。”
方末进屋后，焦海脸色一沉，径直走向石凉，警告道：“别以为修行了，就能为所欲为。我不管前卒营有多少龌龊事，但你若敢动丙字六号，休怪我辣手。”
石凉不是方末，没有敛息术，修为在身根本瞒不过焦海的眼睛。
他方才踏入修行领域，哪敢忤逆龙雀使，唯唯诺诺道：“大人说笑了，小人只是路过，不敢有任何害人之心。”
焦海只回了一个字：“滚。”
屋内的方末听得分明，暗暗松了口气。
有焦海出面化解，自己也就免去动手，还能继续保持低调。
就是没想到，焦海会替自己出头。
路上，方末向焦海打听：“大人，司火教是做什么的？”
“刚才出去，在刑场看到那个司火教徒被斩刑了吧？”焦海一下就猜到了缘由，“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一煽动无知者的邪派修士创立的组织，用所谓的圣火蛊惑人心，煽动普通人去做些疯狂的事。比如放火的那个疯子。”
这些信息并不难猜，方末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那朝廷为何没有剿灭司火教？莫非，司火教的实力很强？”
听到这，焦海面露嘲讽：“剿灭？司火教闹腾的分寸把握得很准，从不伤到上位者的利益，且司火教不强，但渗透范围太广，想要彻底剿灭，对那些上位者而言吃力不讨好，往往就喊喊口号……算了，这跟你说了无用，你就一个凡人。”
焦海说着说着，明白了方末在担心什么，道：“放心，你就抓了他们个小喽啰，不至于派人来对付你。”
第十八章 出郡
是夜。
方末从龙雀府归来。
在焦海的口中，他没能探听到司火教的更多情报，但想起了一人。
丙字三号。
前些日子，他便是从丙字三号口中得知了丙字十五号老姚的过往，也得知了丙字营有这么个情报贩子的存在。
到了丙字三号房，方末轻敲房门。
“来了！”丙字三号拉开房门，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丙字六号？这个时间找我，可是有要紧事？”
不愧是情报贩子，仅仅见过一面，就能记住方末。
方末并不算擅长察言观色，但也能看出来丙字三号满带着期待。
“不错，找你打听点事。”
丙字三号嘴角上扬，却仍站在门口，没有立即让方末进门的意思，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磨了磨：“咱们先说好这个……”
方末轻轻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银钱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丙字三号这才喜笑颜开，退后一步让开身位。
方末注意到，对方始终正面对着自己，另一只手还藏在身后，大概是握住武器，以防自己暴起伤人。
前卒营里，相互防范才是常态。
坐下后，丙字三号泡了壶茶，给方末倒上：“你想打听什么消息？”
“司火教。”方末看了眼茶杯，并没有去碰。
丙字三号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茶，吹了吹喝了下去，咂了咂嘴，道：“那个司火教的纵火犯是你给逮住的。担心被报复？”
方末神色不变，也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司火教，你了解多少？”
丙字三号反问：“你想知道哪方面？”
“你知道多少，我就想知道多少。”
丙字三号并不意外，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两。”
方末没有多说，直接将二十两银票摆上了台面。
“司火教在先皇时期就已经成立，势力范围主要在东南沿海，包括浛水郡在内的三大郡。据可靠的消息，教主是个元婴修士。此人八面玲珑，即便在朝中，也有不少身居高位者被其笼络。除了教主，其下还有左右掌火人两大元婴修士。你所担心的问题，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司火教睚眦必报，但对付你这么个凡人，大概不会大动干戈，随意找个凡人刺客就足矣。”
听到这，方末质疑道：“可今日龙雀使告诉我，司火教不会为此实施报复。”
丙字三号哑然失笑，喝了杯茶才说道：“龙雀使又怎么会了解这些？司火教可没有胆子报复龙雀府。据我所知，那些得罪了司火教的人，尤其是无权无势，无修为或者修为低微的人，并不会立即遭到报复，但在过后一段时间，都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不错，没有实质的证据可以证明是司火教所为，但一次可能是巧合，十次、百次呢？”
方末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如果司火教只是派凡人来对付自己，那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怕打了弱的，又来强的，打了强的，再来更强的，无休无止。
丙字三号又说了些关于司火教的传闻，而后给出了一个建议：“平时没事少离开前卒营，尤其是夜里。毕竟前卒营是龙雀府管辖的，司火教不敢在这里杀人。”
了解了所有信息后，方末起身离开。
临出门钱，丙字三号低声道：“附赠你一个消息，丙字十五号最近跟疑似司火教中人有接触，或有可能已经入教。”
丙字十五号，老姚！
方末想起来那张了无生气的脸，这样的人虽可怜，但也确实容易被司火教一类的组织诱骗和利用。
无论如何，总之需要多加小心。
但也没必要过于谨小慎微，毕竟，方末有身外化身，只要二身存其一，他就不会死。
这是他目前最大的底牌。
“赶紧提升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啊……”
同一时刻，浛水郡某地。
金牌刺客收到了委托，信函上所记载的目标，赫然是方末。
“一介书生？居然动用我这等高手……看来是志在必杀。这任务，我接了，必成。”
……
冬季即将过去，天亮的时间越来越早，气温也越来越暖。
方末正准备生火做饭，却听见有人高呼：“丙字六号，出任务！”
无奈放下了手中已经洗好的米，他打开门，见到了喊话之人。
不是焦海。
衣上肩部有云纹，是个玄字龙雀使，生得方口阔面，四十多岁的相貌。
但修行中人，并不能以外表论年纪。
在这个龙雀使的身边，还有另一个穿着好制服的前卒，眼神躲躲闪闪的，有些生怯。
方末记得，这前卒是前两天才到丙字营的，就住进了丙字十三号。
“丙字六号领命！”
玄字龙雀使带着二人，在班房登记好后，坐上了一辆马车，直奔浛水郡的南城门而去。
至于两名前卒，则是负责驾驭马车。
看样子，莫非这次要出郡外？
果然，到了城门附近，玄字龙雀使开口道：“这次的目的地在横塘县，大概是需要在那过夜了。”
第十九章 被杀的龙雀使
大夏朝实行郡县制。
无论郡还是县，都设有龙雀府，以保一方平安。
横塘县因县制不大，仅有几名黄字龙雀使，平常足以应对各种状况。
如今玄字龙雀使奉命前往，说明当地发生了黄字龙雀使无法应付的麻烦。
马车上，丙字十三号紧张地驾驭着马匹，时不时偷看两眼方末。
“第一次出任务？”方末冷不丁地问了句。
丙字十三号连忙点头，似乎方末率先打开话匣子，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接下去：“我……我祖籍其实就在横塘县，父母年轻时就离乡，没想到第一次踏入祖地，竟然是以前卒的身份。”
说着，他眼皮低垂，神色黯然。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未成年。
方末心想，这般心性，以后在前卒营只怕要吃不少亏。
见方末没有说话，他大着胆子问：“前卒的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对，随时可能丧命。”
丙字十三号的脸色一白，不再说话。
方末也没有安慰。
既然进了前卒营，必然会面对种种危险，心理的关，必须自己闯过，没人能帮。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南，颠簸了两个时辰后，到达横塘县龙雀府。
早在此等候的黄字龙雀使迎了上来，带着讨好的语气道：“卑职贺峰，见过大人。卑职已经在县里最好的酒楼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玄字龙雀使掀开车帘，不紧不慢地下了车，拒绝道：“不必了，情况文书给我。”
“这……”贺峰面露为难，“大人，时间紧迫，来不及写文书，不如大人先吃顿便饭，稍后卑职这就让人准备文书。”
“有时间安排宴席，没时间写文书？”玄字龙雀使冷冷地看了贺峰一眼，但也没有太为难后者，“口述吧，简明扼要。”
方末看了眼玄字龙雀使，心想这人还挺不错，一心办事。
刚产生这个念头，贺峰的声音响起，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大人。这几天县里连续有人死亡，身上留有不知名野兽的齿痕。经仵作验尸，证实死因都是中毒。白昊龙雀使带前卒调查，却在今天清早被发现死在了河边，身上同样留下了野兽齿痕，皆是毒发身亡。卑职查验现场，发现白昊经历了一场持久战，最终力竭才战败。我等其余龙雀使的实力，都在白昊之下，所以只能向郡里求援……”
没想到竟死了位龙雀使！
听完贺峰的简述，玄字龙雀使道：“带路，先去看看尸体。”
“是，大人这边请。”
方末和丙字十三号也跟随其后，一路来到了龙雀府停尸房。
一进门，丙字十三号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房间内的温度，明显比外界低了许多。
方末扫了眼，发现这里共放了七具尸体，都被白布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贺峰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掀开了白布：“大人，这位就是白昊。”
尸体露在外的皮肤呈暗青色，明显可见血管发黑。
在其脖子上，有四个犬齿状咬痕，还有黑色的血液凝固在上面。
玄字龙雀使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银针，扎入咬痕上。
拔出来后，银针上发出阵阵爆鸣。
方末能清晰感受到，玄字龙雀使在银针上灌注了法力，但法力的运转模式，他无法辨认出来。
这涉及到了练气期菜鸟的知识盲区。
玄字龙雀使感受了片刻，眉头微蹙：“好霸道的毒性，即便是我，若不慎中了此毒，恐怕也要几天才能彻底恢复。”
又查看了几具尸体，众人转移地点，来到了白昊尸体被发现的浛水河边。
“你们不要乱动，当心不慎改变现场。”玄字龙雀使自顾自地开始调查了起来。
方末站在一旁，暗中使用“神目”，不断放大现场所能看到的细枝末节。
这里到处可以见到战斗的痕迹，被利刃削开的石头、野兽的爪痕等，无不证实着贺峰所说，白昊经历了一场持久战。
方末不是什么神探，无法从这些痕迹看出谁更占上风，更无法还原大概的战斗经过，但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现场太干净了。
这里所说的干净，指的是经历一场持久战，与白昊交手的另一方，居然没落下鳞片毛发等物。
如果那东西的实力真的和白昊相差无几，那大概是擅长防御的类型。
“不对。”玄字龙雀使忽然说了句，将方末和其余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白昊一直占绝对的上风。”
贺峰也不管玄字龙确实说得对不对，赶紧奉承道：“大人英明！恕卑职愚钝，这……”
玄字龙雀使指着地面的痕迹道：“你看这些爪痕，是承受了巨大的冲击，不断往后退，而反方向处，白昊的剑气由疏渐密，说明白昊一直步步紧逼，越斩越快。但奇怪的是，那东西居然没有留下血迹和鳞甲皮毛……有可能，是擅长防御的类型。”
这和方末的结论是一致的。
“几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玄字龙雀使思考片刻，问道。
“都是丑时前后。”
“走，带我去看看其他死者被发现的地方。”
其他的几个地方基本是死者的家，除了一些抓痕，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方末心中有了大致的推论，那东西活跃的时间在丑时左右，且老巢就在浛水河的方向，很可能是在对岸。
活跃时间可以通过几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推测。
而那东西的巢穴，则是通过白昊和他所带的前卒尸体被发现处确定。
其他死者都是在家中被袭击杀死，可白昊和那前卒，却在浛水河战斗，并死在了那里。
很可能是白昊发现了那东西的来向，于是在那伏击，不料战败身死。
当然，这也只是推测。
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而且自己只是个前卒，不好随意开口。
方末没想到的是，玄字龙雀使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白昊在浛水河战斗，必定有其道理。今夜子时，丙字六号、丙字十三号，你们二人随我到浛水河。”
“领命！”
第二十章 暗杀
横塘县官道，有人策马狂奔，直到进入县内，才猛拉缰绳，翻身落马。
此人正是接了暗杀方末任务的金牌杀手严景。
他从雇主派来的人口中，得知了方末跟随龙雀使前往横塘县，立即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意图寻找合适时机，让方末死得理所当然。
毕竟有龙雀使在，杀前卒不能过于招摇，必须采用些不露痕迹的办法。
这种事难不倒他。
……
天色尚早，距离丑时还有很长的时间。
玄字龙雀使最终没能抵挡住贺峰的热情，去参加了宴席。
方末和丙字十三号不过是前卒，没有资格同往。
闲来无事，方末打算好好逛逛横塘县。
毕竟，平常每日只有半个时辰的自由，难得可以出郡，自然不能浪费机会。
丙字十三号见方末走动，也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方末回头，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丙字十三号不安地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我……我有些怕。你是前辈，经验丰富，跟着你……安全。”
方末一阵无言。
前辈……
前卒这一身份可没有谁论前辈晚辈的。
摇了摇头，方末道：“第一，我也就比你早来不到一个月，前卒也不论前辈晚辈。第二，跟着我并不能让你更安全，而且现在是大白天，还不是那东西的活跃时间。”
丙字十三号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方末不管他，转身继续往前。
可没走几步，丙字十三号又快步跟了上来。
“我自小听父母讲过许多关于横塘县的事，不如让我带你走走吧！”丙字十三号抢在方末开口之前说道。
方末见甩不开对方，也就没拒绝：“随你。”
嘴上这么说，心中忍不住吐槽，怎么自穿越以来，接触多的全是男人？
他脑海中闪过一道倩影，可惜，只是个小姑娘，而且也离开了浛水郡。
丙字十三号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我爹跟我说过很多次，这里的横塘鹅闻名于外，据说明皇微服私访时吃到过，对横塘鹅赞不绝口，自此横塘鹅还成了浛水郡进贡皇家必备之一。这里有一家店，有祖传秘方，味道一绝。我带你去尝尝！我记得，爹跟我说是在西南方位……”
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方末感觉，这少年应该自小就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所以才不懂得对陌生人留有戒心。
这让他好奇，丙字十三号是因何被判卒刑的？
不过方末没有问他，只是提醒：“把你的前卒服脱了，不然，一会恐怕连店门口都进不去。”
丙字十三号这才发现，方末不知何时将前卒服脱了下来。
而路过的行人，见到他这一身，纷纷避让。
他赶紧把前卒服脱下，塞进了包袱里：“不愧是前辈！”
片刻后，丙字十三号加快了脚步，同时对方末道：“前边应该就是了！我好像闻到了鹅肉的香味！”
二人在道路尽头右拐，同时沉默了。
前方仅有的建筑物，是公共茅厕……
“嘶……不对啊，应该是这个方向，怎么不是鹅肉店？”丙字十三号挠了挠头。
此时，茅厕里走出一人，说道：“二位是找老潘家鹅肉店？”
“对对对！”丙字十三号连声应道。
那人笑道：“你们来晚了。”
“来晚了？”
“对，来晚了十几年，老潘家发生了一场变故，店铺早关了。”
丙字十三号面露尴尬，向那人打听到了另一家鹅肉店。
二人按那人的指引，在另一个方向，找到了对方所说的鹅肉店，点了锅招牌鹅肉煲，大快朵颐起来。
诚如丙字十三号所说，横塘鹅的肉质一流，烹饪得当，更是色香味俱全。
正当方末吃得过瘾时，听到了角落有人说道：“你出生得晚，不知道当年有对潘姓夫妻开的鹅肉店，那才叫世上难寻的美味。这家虽不错，但差得远了……”
方末好奇，若是真做得这么好吃，怎么店铺就关了？
放下筷子，他起身坐到了那一老一少旁边：“老伯，适才我听你说的鹅肉店，是指老潘家鹅肉店吗？”
老者打量了方末几眼，见对方眉清目秀，举止有读书人的气质，便少了几分戒备，回答道：“不错，年轻人是怎么知道老潘家的？”
“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父母是横塘县人，自小就听父母说老潘家。这次来横塘县，本想一尝这久闻的美味，可惜得到个已经关门的消息。”方末回答道。
他没注意到，丙字十三号听到“朋友”二字，眼中隐约有光。
老者也是长叹一口气，道：“是啊……当年我和老潘夫妻还挺熟悉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进了司火教，还纵火烧死了十余条人命。”
司火教！
方末没想到有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般恶贯满盈的组织，竟然能够在大夏延续上百年！
司火教四处煽动人制造火灾，到底图的什么？
“也许是父债子还……”老者喃喃道，“老潘唯一的儿子，在骂声中长大，平日里虽不作大恶，但小恶不断。前天夜里，还被未知的邪物咬死。”
坐在老者身边的年轻人吮着鹅骨道：“死得好！”
老者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你懂什么！”
吃饱后，丙字十三号结账，说是算作感谢前辈。
天色渐暗，横塘县灯火初上。
方末和丙字十三号没再多逛，往龙雀府的方向折返，回去等待玄字龙雀使。
“时间也过得太快了……”丙字十三号意犹未尽。
此时，方末的感知范围内，有人正悄然接近。
步伐轻盈而稳健，是个武功高手！
他立即想到了司火教。
这么快就派人对自己动手了吗？
他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关注着那人。
方末没有猜错，跟着他的正是金牌杀手严景。
“居然离开了龙雀府，还敢走行人稀疏的道路，今晚你若不死，我名字倒过来写！”严景心中如此说道。
他运起轻功，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沿路的屋顶，快速冲到了方末前方一座三层的楼顶。
这里摆满了盆栽，还放着一把用于修剪枝叶的大剪子。
严景预判着方末前进的路线和速度，轻轻一推，将剪子推了下去。
按他的想想，方末会被落下的剪子插中头顶。
而在外界看来，这就是一宗意外。
第二十一章 仵作
在刹那间，方末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
最初，他想的是一把接住剪子，反手掷出，将杀手一击毙命。
但下意识就觉得不妥。
于是故意踢中地面凸起的石砖，为了维持平衡而快速往前了两步。
剪子落地，发出当啷的一声。
丙字十三号毫无准备，自然是被吓了一跳。
方末也不差。
他操纵自己的情绪，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谁家的剪子？”方末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楼顶上，金牌杀手严景“啧”了一声。
以他的经验判断，方末的一系列反应都合乎情理，表情语调也都很自然，不像是伪装。
排除了作状，那刚才的结果只能归咎于运气了。
方末和丙字十三号继续前行。
之所以没有反杀，是因为如果轻易解决了这杀手，那么他在司火教的认知中，便会立即从蝼蚁般，升级为……强壮的蝼蚁。
到那时，派来对付方末的，可能就不是凡人，而是修士。
而且，此时身边还有丙字十三号在场，贸然出手，不就暴露了自己不一般吗？
不过，那杀手一直跟在后面，也是个麻烦。
该怎么甩掉他？
正苦恼着，方末看见前方有路人经过，且那人身上衣衫和龙雀使的制服颜色颇像，在黑夜中，寻常人很难分辨清楚。
于是他计上心头，忽然拍了拍身边的丙字十三号：“那不是龙雀使大人吗？不会是出来寻我们了吧？”
丙字十三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方末拉着往前跑：“别墨迹了，我可不想被大人责骂。”
潜行中的严景惊了一身冷汗，立即停下了脚步。
但他也没有乱了阵脚，原地趴下来，翻动着瓦片，装作修葺房顶。
只是目标任务不能再跟，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方末拉着丙字十三号一路疾行，终于赶上了前面的路人，同时也察觉暗处的杀手放弃跟随，这才放缓了脚步，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对丙字十三号说了句：“原来只是衣服颜色很像……是我看花了眼。”
丙字十三号见那人衣着却是有几分相似，也没有怀疑。
不久，两人回到了县龙雀府。
此时距离丑时还有两个时辰，闲着无事，方末决定去看一眼那些尸体。
自从在鹅肉店听了老者的讲述，方末总觉得，老潘夫妻之子，恰好死在了未知生物的剧毒下，有些巧合了。
也许是因为老潘夫妻牵涉到了司火教，让方末有些敏感。
他刚站起身来，丙字十三号便问：“前辈要去哪？”
“去看尸体，怎么，你要一起？”
丙字十三号想起白天看到的尸体，直接打了个哆嗦，立即紧了紧衣裳：“看……看尸体做什么？”
方末随口答道：“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尸体，也能打发时间。”
这句话简直能震撼丙字十三号一整年。
谁会用看尸体的方式打发时间啊！
这位前辈，该不会是杀人魔吧？
方末没有理会失神中的丙字十三号，独自出了门，转进了龙雀府的停尸房。
推开门，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
他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逐一掀开，想要找出老潘夫妻之子——潘椒。
在鹅肉店时，方末就从老者口中得知，潘椒今年大约二十五六，左边眉毛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在街头斗殴时留下的。
很快，方末找到了符合描述的尸体。
除了脖子上的伤口，尸体表面没有其他部位破损。
方末举着油灯，凑到了脖子上的咬痕边。
看起来，似乎和其他伤口差不多。
他施展神目，不断放大伤口，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形状有细微的差别！
依靠神目，从其他尸体的咬痕可以看出，那不明生物的牙齿是圆锥状的，但表面并不是平滑的，而是有无数竖向条纹，自牙根汇聚向牙尖。
可潘椒脖子上的伤口，并没有竖纹造成的参差不齐。
更像是用表面光滑的锥状物刺伤。
不过，他却是中了同样的毒，这又是为何？
方末百思不得其解，也找不到其他特殊之处，只好出了停尸房。
要不，找负责验尸的仵作问问？
可他并不知道仵作住在哪，只好找了守在龙雀府门口的护卫寻问。
“仵作？哦，你说的是欧阳臻吧！他是龙雀府聘用的仵作，就住在对面。”护卫指了指十多米外的一座小宅。
方末谢过了护卫，来到小宅门口，敲了敲门。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打开了门，发现方末穿着前卒服，便问：“是哪位龙雀使大人寻我？”
方末拱了拱手：“我是浛水郡来的前卒，奉龙雀使大人的之命，来问询白昊龙雀使等人的尸检情况。敢问阁下可是仵作欧阳臻？”
“我是。”欧阳臻有些狐疑，“怎么不直接把我找过去问话？”
方末调动情绪，苦笑道：“大人被请去参加宴席了，说这等小事，我来办就好。”
欧阳臻点点头，相信了这个说辞，让开门：“进来说吧。”
走进屋内，方末闻到了淡淡的皂角味，桌上还摆放着不少工具，大概是仵作用于验尸的。
其中，有一件工具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猜想，在他脑中生根发芽。
“欧阳仵作，这是什么工具？”方末直接走过去，拿了起来问道。
欧阳臻神色有些慌乱，将那工具夺了回去：“这是仵作的工具，用来解剖的，旁人不好乱碰的。”
“我唐突了。”方末盯着欧阳臻，问：“那么，容我问另一个问题，你和潘椒之间，可有什么仇怨？”
欧阳臻神色不悦，语气突然就重了几分：“你是何意？潘椒乃是不可名状之物所杀，与我何干？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方末的声音依旧平稳：“你只要告诉我，你和潘椒之间，有没有仇怨。”
欧阳臻没有说话。
“既然欧阳仵作不愿说，那我回去禀报龙雀使大人，要查起来，应该也没多大难度。”
说罢，方末作势要走。
“等等！”欧阳臻喊住了方末，“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二十二章 当年惨案
“十五年前的冬季，那晚天气很冷。仵作欧阳褚刚发了月钱，在儿子多番苦求下，应允了请求，带着妻儿一起到老潘家鹅肉店，吃一顿久违的鹅肉煲。仵作历来受人冷眼，但老潘家掌柜夫妻二人，是少有对欧阳褚客客气气，甚至笑脸相迎的。欧阳褚的儿子一直觉得，世上最好的人，除了父母，就是老潘家掌柜。”
听到这里，方末就猜到了后续。
欧阳臻突然一笑，笑容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屑，继续说道：“年少无知，哪能想到，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两人，竟然放火烧店，甚至连自己都没打算活着？那一晚上的大火，每每出现在我的梦中，至今不曾忘却半点细节。为了保证所有人都死在火海，那两人在店里留下的水连半碗都不足。四面都被大火包围，眼看着就要吞噬所有人。”
方末看了眼欧阳臻，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欧阳臻的笑容一凝，随即笑得更加放肆，也更令人胆寒：“人血，不也是一种水吗？”
方末听得寒毛竖起。
“我父亲的武功虽然平平，但以伤换命，很快杀了在场的其他人，迅速放血，浸透了一件衣服，让我披在身上，逃出火场。”欧阳臻语气平淡得可怕，“他自己，已经受伤太重，无法脱困。而我的母亲，也不愿独活，决意留下陪伴父亲。于是，我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这血腥的往事，听得方末不知该说什么。
真要追究，司火教罪不容诛。
好一会后，他回过神来，道：“所以，你借着最近发生的命案，模仿那东西的杀人方式，用那锥状工具，从其他尸体上取了些毒液，扎在潘椒的脖子上，杀死了他。藏木于林，而你还是负责验尸的仵作……好手段。”
欧阳臻摇了摇头：“可还是被你发现了。”
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方末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欧阳臻。
那便交给官府去判吧。
“欧阳仵作，你自己投案吧！或许，能轻判。”方末道。
欧阳臻冷笑道：“若我有万贯家财贿赂县令，不但能轻判，甚至能让这一真相永远被掩埋。时间差不多了，年轻人，对不住，我还不想死，只能委屈你死了。”
方末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些往事，只是想宣泄心中苦闷吗？”欧阳臻站了起来，往门口退去，“你有没有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一阵乏力？”
“没有。”
“没有就对了！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我放出了无色无臭的毒气，而我是服了解药……你刚才是说没有？”
欧阳臻立即从袖子里翻出一个打开了的瓷罐，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顿时咳嗽了起来。
毒气分明是有效的，也扩散了开来，没有服用解药，对方是怎么抵挡住的？
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应该有反应才对啊！
除非……
“你是修士！”欧阳臻瞪大了双眼。
只有修士，才可能免疫凡毒。
算盘打得再好，他又怎么奈何得了修士？
方末看着颓然瘫坐在地的欧阳臻，道：“看来，我得亲自把你送去县衙了。”
“不必了。”欧阳臻面如死灰，“天要亡我，我认输。”
话音刚落，欧阳臻抄起锥形工具，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太阳穴中。
自尽了。
方末苦笑着自语道：“你倒是死得干脆，我来你这可是有龙雀府护卫知道的，免不得要解释一番。”
事到如今，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不至于被认定为杀人凶手。
离开了欧阳臻的家，他回到了县龙雀府。
晚上吃得太饱，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丙字十三号熬不住，打起了瞌睡。
距离丑时还有半个时辰，方末叫醒了昏昏欲睡的丙字十三号：“走了，该去浛水河边了。”
丙字十三号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的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二人提着灯笼，穿过寂静的街道，很快到达了浛水河边。
玄字龙雀使已经先一步来到，见到二人，低声道：“灯笼灭了。”
方末和丙字十三号赶紧吹熄了火。
三人藏在树丛中，借着迷蒙的月光，静静盯着河对岸。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早已经到了丑时，但迟迟未见有动静。
丙字十三号的困意上涌，要不是方末在一旁频繁摇晃他，可能直接就倒下睡着了。
至于玄字龙雀使，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如同一尊石雕。
方末注意到，有飞虫经过，却不敢近玄字龙雀使的身。
这时，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玄字龙雀使的身体也微微晃动。
方末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只见一只幼犬大小的生物，正拍打着翅膀飞过河，朝着横塘县的方向而去。
蝙蝠？
这是方末的第一反应。
那东西的外表，太像蝙蝠了！
只是它的毛发偏红，而且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与蝙蝠有一定的差异。
《山海真经》立即有了反应，哗哗地翻动着，停在了“寓”的页面：寓，状如鼠而鸟翼，其音如羊，嗜血。其唾液剧毒，皮毛皆可御兵，可以术法杀之。死后尸体炸裂伤人，远之三丈可无碍。
御，这里是抵挡、抵御的意思。
这时，方末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龙雀使白昊明明占据上风，却始终无法杀死对手，最终还被反杀。
白昊是名剑修，出于筑基期的他，还只能使用一些简单的剑修杀招。
而这些杀招，往往依靠五行金系，增强剑的锋锐。
可寓的能力，能够免疫纯粹的兵器伤害。
无论白昊怎么劈砍刺挑，都不可能杀得了寓，甚至无法伤他。
除非，他能看破这一点，改用法术攻击。
他死得有些冤了。
唯独丙字十三号双眼无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有危险在接近。
在玄字龙雀使和方末发现了寓的同时，寓也发现了他们，准确来说，是发现了一无所知的丙字十三号。
玄字龙雀使果断暴起，祭出了一把长刀，直取寓而去！
用刀……方末暗暗摇头。
不过，玄字龙雀使的实力远在白昊之上，乃是金丹修士，想来不至于像白昊那般憋屈地被反杀。
第二十三章 肉盾
“死！”玄字龙雀使一声爆喝，手中长刀爆发出炽烈的白光。
一旁观战的丙字十三号被夺目的光茫刺得睁不开眼。
方末却发现，这般耀眼的光并未夺去自己的视力，甚至没有半分不适。
看来，“神目”这一能力，不仅仅让他拥有超人的视力，还强化了他的双眼。
得益于此，他目睹了长刀上的光芒脱刀而出，在空中凝聚成数米长的刀芒，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寓。
在没有摸清异兽的情况之前，大部分龙雀使都会采取远程轰杀的手段。
想象中的一刀两断并未发生。
寓遭刀斩，只是横飞出去十余米，在黑暗中双眼亮起了红光，牢牢锁定玄字龙雀使，发出一声尖锐的羊叫，破空而来。
玄字龙雀使愕然。
那一刀，足以轻松杀死任何筑基期修士，却伤不到寓分毫。
他没想明白，方末却想通了。
御兵，防御的不只是兵器的本体攻击，就连借由兵器发出的能量，也能无伤吃下。
想要杀死它，不能使用任何兵器。
方末看向玄字龙雀使，只见后者双手快速结印，在一声“分”下，悬于头顶的长刀以一化八，刀尖直指飞杀而来的寓。
看来，他没明白。
“困！”
八把刀如飞梭般，在寓逼近玄字龙雀使五米前，分八个方向，将寓的各条路线。
刀与刀之间，有跃动的电弧相连。
寓丝毫没有减速，一头撞在了刀网上，虽无法冲破封锁，但也没受半点上。
玄字龙雀使口中吐出一字：“斩！”
霎时间，刀阵内掀起密集的刀光，清脆而危险的刀鸣不绝于耳。
“怎会如此？”玄字龙雀使懵了。
经历刀光洗礼的寓，依旧赤红着眼狂叫，身上没有一丝伤痕。
固执的玄字龙雀使不信邪，再度消耗着法力，不断提升着刀芒的杀伤力。
方末坐视着这一切，等了许久，才出言提醒：“大人，这异兽会不会是免疫兵器的伤害？”
这话不能说得太早，否则会招来怀疑。
此言一出，玄字龙雀使稍微冷静了下来。
白昊的一身修为在剑上，自己则主修刀，丙字三号所说并非不可能。
抱着尝试的想法，他随手取出一张黄符，以法力激活，召唤出一支火焰箭矢，疾射向寓。
火焰箭矢从刀网缝隙中穿过，正中寓的胸膛，直接将之洞穿！
真有效？
玄字龙雀使趁热打铁，连续激活三张符，以火焰箭矢射杀了寓。
尸体摔落地面，瞬间炸开，血肉内脏四射。
而此时，方末和丙字十三号在三丈之外。
按《山海真经》的说法，应该没什么危险。
但爆炸的威力，还是能将尸体的碎块炸飞出三丈外。
这时，玄字龙雀使身形一闪，眨眼间来到了方末的背后，一把抓住方末挡在面前。
几块内脏碎末溅在了方末脸上。
他没有用法术抵挡，也没有凭身法躲闪，而是选择了用方末当肉盾。
丙字十三号脱口而出：“大人，你怎么……”
玄字龙雀使理所当然地回了句：“必要时，给龙雀使抵挡伤害，这不是你们前卒的使命么？”
方末知道他的想法。
若是用法术抵挡，万一这异兽尸体的碎块，能无视法术屏障呢？
若是凭身法闪避，万一不慎没躲过呢？
最保险的，还是拿个前卒当肉盾。
方末抢在丙字十三号之前道：“大人所言极是。”
玄字龙雀使并没有在意丙字十三号的顶撞，语气淡漠地说了句：“将尸体碎块清理好，送到县龙雀府焚毁。”
这种语气，让方末想起了一句话：毁灭你，与你何干？
这是一种高等生命对低等生命的漠然。
“领命！”方末一边回应，一边用眼神制止丙字十三号。
他虽然来自安稳和平的世界，但不意味着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以前卒的身份质问龙雀使。
只是，最初对那玄字龙雀使不错的评价，他已经抹去。
擦掉了脸上的污渍，方末对丙字十三号道：“走吧，清理尸体。”
丙字十三号有些犹豫：“可……不是说，很多前卒都是在清理尸体的时候，死得不明不白？”
“那又如何？”方末反问，“别天真了，我们有得选择吗？”
他不管丙字十三号怎么想，开始收集起尸块。
丙字十三号咬着牙，眼角含泪。
微弱的月光下，他看到方末从腰间取下块布，摊在地面上，用随手摘下的叶子，包裹着血肉扔在了布上。
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让丙字十三号差点吐了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的感动。
在他的视角看来，方末嘴上无情，但行动上，先他一步去处理异兽的尸体。
如此一来，若真有危险，那方末就是首当其冲。
方末并不知道丙字十三号的想法，一边清理着，一边翻阅意识中的《山海真经》
在寓的页面下方，多出了一行字：获得御兵能力，免疫后天兵器伤害。
后天兵器，指的是人为打造出来的武器，比如白昊的剑和玄字龙雀使的刀。
但《术典》中有提到过先天兵器，由天地孕育而成，其威力远不是后天兵器能够比拟。
不过，与之相匹配的是，先天兵器极其罕见，整个大夏明面上的先天兵器，也不过巴掌之数。
不虚此行！
合上意识中的《山海真经》，方末回过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丙字十三号：“愣着干嘛？满地的碎块，我一个人何时能处理完？放心，安全，真有问题，刚才碎末溅我脸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其实方末这话并不完全对，某些异兽尸体造成的危害，并不会立即发作。
只是《山海真经》给了他说这话的底气。
“来了！”丙字十三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吸了把鼻涕，边应着边蹲下来，学着方末用叶子夹取残骸。
“对了，还不知道前辈尊姓大名。我叫裴珏。”
“配角？”
“是裴珏，非衣裴，王玉珏。”
寓的尸体炸得稀碎，溅得到处都是。
两人提着灯笼这么一清理，就到了天亮。
直到太阳升起，才确定没有碎块留在现场。
第二十四章 意外
严景自觉遇到了刺客生涯以来最大的挫折。
半个时辰之前，他先方末一步返回了浛水郡，守在南城门边上的小摊，点了碗大份的肉酱面，心不在焉地摸了双筷子，伸到面里搅了好一会。
刚夹起面，准备尝一口，忽然一辆马车从旁边驶过，就停在小摊几步路外。
玄字龙雀使坐在车内，对架势马车的二人说道：“你们二人，一个留下送我回龙雀府，另一个下车，自行回前卒营。”
裴珏主动接下了送玄字龙雀使的任务。
于是，方末下了车。
回去之前，他打算趁时间还早，肉菜比较新鲜，去一趟坊市买好今天的食材。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回到浛水郡连中午都不到。
仵作欧阳臻的尸体果然被发现了。
方末本做好了被县衙传去问话的准备，不料当地的捕快简单查看了现场，草草宣告仵作是自杀，就此结案。
从结论上来说并没有错，但重要的过程，和自杀的原因，县衙没有在意。
方末省去了麻烦，只是心中对这个世道，又多了几分厌恶。
……
严景发现了方末，看了眼即将送到嘴边的面，果断将筷子放下，若无其事地跟在方末身后。
他的举动，瞒不过方末。
“是昨晚的刺客？还真是执着。”方末感知到身后跟着的人，嘴角微微扬起。
忽然觉得，戏弄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敌人，竟然如此有趣。
难怪前世所在的世界，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看爽文。
严景不紧不慢地跟在方末身后十余米，目光不断在周围游走，寻找合适的环境。
当方末停在一处河鲜档口，挑选起鲫鱼的时候，有一汉子牵着马，马拉着车，车载着满满的货物，摇摇晃晃地经过坊市。
严景一看那车的状态，就知道货物过载，若是受到外力作用，便会解体。
既然如此，那他就来做这个外力。
在马车经过方末身边的时候，严景看准了时机，手指夹住一颗石子猛地弹出，击中了车底的横轴。
如同严景预料，横轴断裂开来。
马车失去平衡，往一侧倒去，货物也随之倾倒，压向看似毫无准备的方末！
按严景的目测，这些货物的重量，砸下来，压死方末的可能性极高。
可惜，方末是有准备的。
在严景出手后的下一瞬，方末调动法力，击中正在给他挑选鲫鱼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个踉跄，撞在了方末身上，将后者撞得开几步的距离。
货物倾泻而下，全砸在了地上、鱼摊上。
中年人傻了眼，严景也傻了眼。
方末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赶紧扶起了中年人：“多谢相救！”
顺手还偷偷塞给中年人一粒碎银。
中年人本来还心疼自己的鱼，摸到冰冰凉凉的银子后，心里乐开了花，把功劳揽了下来：“小事一桩，不挂牙齿！”
“是不足挂齿……”
这场风波后，方末继续在坊市里挑选食材。
严景心中不忿，又找了两次机会，制造意外企图杀死方末，却都被其他意外化解。
感受着刺客的气急败坏，方末心中的负面情绪消散了不少。
在拥有强大的实力之前，哪怕有外挂一般的《山海真经》，也只能忍受着前卒身份带来的种种不快。
现在他所拥有的能力，都属于保命和辅助型，自保尚不足，又如何敢快意恩仇？
但无论如何，在浛水河边发生的事，还是激起了他对实力的渴望。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裴珏，可以从他身上入手。”方末心中想道。
想要变强，除了修练，就只有依靠《山海真经》。
前者基本只能循序渐进，但后者，是有捷径可寻的，比如多主动揽下些处理异兽尸体的任务。
裴珏正好符合方末的预期，心思简单，似乎还对自己挺崇敬。
只要使用操情的能力，在裴珏面前飙一下演技，应该不难说服他，让他以后把清理异兽尸体的任务交给自己。
虽说欺骗一个心思淳朴之人有些可耻，但这么做对裴珏百利无一害，方末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如果能获得一种能力，可以清除身上被龙雀使种下的印记，那方末大可远遁山林，做个世外逍遥人。
反正，他现在无亲无故，没有什么牵挂。
这么想着，方末已经快到前卒营门口。
严景气得烧心，差点就想提着刀痛痛快快地冲上去，一刀把目标砍了。
但这么做，雇主是不会付钱的。
无可奈何下，他走到了距离前卒营最近的一间民房，敲开门，扔了袋银子给屋主：“你的房子，我买下了。”
他要守在前卒营门口，只要方末出营，就能有机会暗杀。
屋主打开钱袋，眼里顿时闪过了贪婪，紧紧攥着钱袋，挡住了严景的去路：“看你这样，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住在我这破房子里吧？既然有要事，那就是另外的价钱。这点……还不够。”
“你很聪明。”严景没有否认。
下一刻，他用布擦干净刀上的血，对着地上的尸体说道：“可惜太贪。”
屋主到死也想不到，有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严景杀人占屋，没逃过方末的感知。
……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
正在屋内练刀的严景忽然听到动静，立即伏在窗边往外看去，正好见到方末走出前卒营。
从横塘县回来后，方末当天外出的时间还是可以使用的。
严景离开窗边，把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披上，收好了刀，准备出门。
夜晚，才是杀人的最佳时机。
可当他推开门，视野中却没有了方末的踪影。
人去哪了？
“你在找我？”
声音从背后传来，惊了严景一身冷汗。
他缓缓回过头，只见方末正坐在刚才放衣服的椅子上，冷冷地盯着他。
几次暗杀的回忆闪过，严景终于发现了不对。
哪里是什么运气，对方分明是以自己没注意到的手段，化解了一次次的危机。
逃！
严景一步还未迈出，突然感觉到脖子上的衣物一紧，整个人被巨力拉进了屋内。
方末夺过他的刀，一刀封喉。
第二十五章 美得窒息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最初的血气上涌迅速平息，方末控制不住自己，一遍又一遍转移自己视线，看向严景死亡时脸上定格的恐惧神情，以及那汩汩流血的狭长伤口。
“我杀人了”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回响。
胃部更是传来一阵阵抽搐感，呕吐的欲望塞满了胸腔。
他毕竟是来自安稳环境的穿越者，哪怕知道身处的世道混乱，知道所杀之人该杀，也还是未能无视初次杀人的冲击。
渐渐冷静和适应下来后，方末深吸了口气，有些僵硬的脑子也开始活络起来。
借着煤油灯的光，他仔细检查自身和屋内，确认身上没有沾到血迹，屋内也没有留下脚印，倒是在后院发现了刺客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
经历了横塘县仵作自杀的事，方末倒也没有太担心官府会彻查。
不过，刺客死亡，恐怕司火教会派修士出手。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实即便不杀刺客，拖久了，司火教也会察觉不对，更换人选实施暗杀。
趁着四下无人，方末赶紧离开了平房，悄然摸进一条偏僻的小巷，打算翻过几堵墙，到附近的南市，购买些东西带回前卒营，以掩人耳目。
墙体并不高，以方末现在的身手，翻过去没有难度。
但就在他翻过第二堵墙时，前方一声“唔”让他神经瞬间紧绷。
附近有人。
而且，这人还被捂住了嘴，所以才发出“唔”的声音。
幸好的是，方末自始至终都十分谨慎，保持着敛息术，将自身所有气息都收敛起来，哪怕那边是修士，也无法用地听术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将全身放松下来，缓慢地爬上了墙头，谨慎地扫视着墙的另一边。
今夜月色甚好，他看见一芳华二十的女子，单手轻解殷红发带，媚眼如丝，嘴角含笑。
随着发带解下，她的发丝柔顺地垂下，美得有些不真实。
可她的下一个动作，是将那解下来的发带缠在了被她捂住嘴男人脖子上。
从那男人瞪大的双眼，不难看出他的恐惧。
“嘘……如此静谧的月夜，被你难听的声音破坏，岂不可惜？”女子轻轻拉动着发带，指间的法力如流水般灌入发带中，“既然你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小女子只好请你……去死了。”
女子是名修士！
而且，修为比起调动方末和裴珏的玄字龙雀使，只高不低！
被她用发带勒住脖子的男人同样是修士，在面临死亡的威胁下，他突破了内心的恐惧，疯狂调动起法力。
可惜，女子手里的发带也不是凡物。
在男人调动法力的瞬间，产生微不可察的颤动，禁锢了男人的法力。
随着发带越收越紧，男人的脸也越来越红，双眼更是像要暴突出来似的。
男人挣扎的动静渐小，终于扑通一声倒下。
勒在他脖子上的发带如同有生命一般，松开了尸体，凭空悬浮。
女子凝聚出一团水，将发带冲洗一遍，以法力蒸发水分，这才重新将头发束起。
做完这一切，她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方末躲在墙头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担心对方虚晃一枪，去而复返。
直到一刻钟过去，确信那女子不会折返，方末才翻下墙。
他没有再去看那尸体，以免在脑海中留下印象，将来不慎露出破绽。
但那女子的脸，他恐怕没办法忘掉。
他想到了一个形容：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点，已经成了尸体的男人应该会同意。
片刻后，方末终于顺利到达南市，施展操情能力，强行让自己淡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跟商贩讨价还价。
……
第二天一早，方末来到丙字十三号房门口，轻敲房门：“裴珏，是我，方末。”
“前辈？马上来！”
屋内传来了裴珏的回应，同时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在穿衣服。
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撞到的声音，睡眼惺忪的裴珏打开了房门，将方末迎了进去。
屋内凌乱不堪。
裴珏尴尬地清理出一张椅子，搬走桌上的杂物，从衣物的下方找到了水壶：“前辈先请坐，我这就煮水泡茶……不对，我好像没有茶叶。”
方末摆摆手，示意不必大费周章：“我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裴珏放下水壶，搬了张小凳子坐下：“前辈请说。”
“以后，你所有清理异兽尸体的任务，都交给我做。”方末平静地说出这话。
裴珏只觉得灵魂都被震动了。
“可……可……为什么啊？”他不能理解。
方末酝酿好情绪，眼睛霎时间红了一圈：“因为我希望你活下去。你……和我过世的表弟很像。”
“难怪前辈会这么照顾我。”裴珏恍然，话锋一转，“但是，容我拒绝。我不能让前辈为了我，承担不属于自己的危险。如果不幸身死，那也是我的命数，应该由我自己来担。”
方末很意外。
有人替自己承担风险，不应该欣然答应吗？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策略：“好，如果你不愿意，那至少让我陪你去。我当前卒比你早，经验也比你丰富，有我在场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危险。”
这样一来，方末也能接触到异兽的尸体。
只是在处理时，怎么合理化发现对策的原因，就需要见机行事了。
裴珏思考片刻，接受了方末的提议。
而后，他站了起来，向方末深深行了一礼：“不论前辈出于何种原因帮我，裴珏深感大恩，自今日起，视前辈为兄长，生死不负！”
方末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种世道，竟然能让他遇到两个特立独行的人。
一个是龙雀使焦海，连上官都敢顶撞，把前卒当成普通人对待，在误以为毕方要伤害方末时果断出手。
一个是前卒裴珏，身负卒刑，不改赤子之心，敢质问玄字龙雀使。
两个傻子。
方末心中如是想道。
换做自己，绝对不会做这些傻事。
不管如何，裴珏已经答应了下来，以后可以接触异兽的机会多了，获得奖励的机会也就更多。
第二十六章 六扇门，魏舞罗
裴珏被方末感动得一塌糊涂，说什么也要给方末做一顿饭，聊表心意。
方末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不是希望能有人给自己做饭吗？
虽然不是女的，但也不是不行。
然而……当他看到裴珏把芹菜叶子摘下来放盘里、菜梗扔进厨余桶时，期待感瞬间消失。
“还是让我来吧……”
方末熟练地择菜、切肉、调味、控火、爆炒、颠勺，把裴珏看得一愣一愣的。
饭菜上桌后，裴珏尝了一口，差点没把舌头吃进去：“前辈太厉害了！”
方末心想，做菜而已，哪个穿越者不是有手就行？
就在这时，丙字六号房响起敲门声，随即有人开口：“丙字六号在吗？六扇门的捕头找你问话。”
方末的身外化身还在屋内修练，自然是听到了的。
他没有立即起神，而是等那人不耐烦，用力拍门呼喊时，才装作刚听见，走出丙字十三号房。
“我在这里。”
拍门的人是今日当值的前卒。
“六扇门的捕头在营门口等你，速去。”
和方末在一些影视剧中所看的一样，大夏的六扇门，可以说是特种部队，专司大案要案、重要人犯，其中还包括触犯大夏律的修士。
与其职权相匹配的是，任职的捕快悉数是修士。
民间有童谣：龙雀府、六扇门，前管妖兽后管人。
这时候，六扇门的捕快找上门来是什么原因？
方末首先想到了被自己杀死的刺客。
这刺客背后很可能牵涉到司火教，惊动六扇门不足为奇。
细细一想，六扇门应该是没有找到什么确定的证据，否则就不是站在门口让人传话，而是入营抓人了。
简单分析了情况后，方末平静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朝着往营门口走去。
出了门，他很快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锦服的消瘦背影。
六扇门地位不同于普通的衙门捕快，自然不会穿贴着大大“捕”字的款式。
方末快步走上前，行了一礼：“小人丙字营前卒方末，不知大人有何差遣？”
那捕快缓缓转过身来。
“是她！”方末心中巨震，险些没控制好呼吸频率。
这捕快，正是昨晚以发带杀人的女修士！
她竟然是六扇门的捕快？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妥，方末立即施展操情能力，让自己表现出被对方美貌震惊而失态。
女捕快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出示六扇门的令牌：“我乃六扇门捕快魏舞罗，奉命调查一起发生在附近的凶杀案。你昨夜戌时，可是出过营？”
她说的，是刺客的命案，还是她杀人的命案？
“回大人，确有出过。”
魏舞罗一双桃花眼如深不见底的湖泊，毫不避讳地盯着方末的双眼：“昨日你从横塘县返回，白天已经去过坊市，为何夜里再出营门？”
方末演出了一个普通前卒该有的反应，诚惶诚恐地躲避对方眼神，低着头回答道：“回大人，我……前卒营的规矩，昨天小人还有半个时辰外出的时间，难得自由，即便没有什么事，小人还是想外出走走的。”
突然，魏舞罗上前两步，逼近方末：“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方末心中一凛，为了稳妥起见，立即施展操情能力，对自己进行了暗示，而后回答道：“不、不敢……小人不敢。”
“为什么不敢？”魏舞罗步步紧逼。
方末慌乱地后退了一步，咬着牙道：“大人太美了，小人不敢多看……”
“哦？”魏舞罗缓缓后撤一步，轻笑道：“我很美吗？”
方末脑海中闪过昨夜她谈笑间杀人的情形，本想细细去想，但现在的情形，不容他多虑，只好赌一把：“美！小人从未见过，也未想过，世间会有如此倾城绝色。”
女子都爱美，也喜欢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
想来这危险的女子也不例外。
“嘴真甜啊……”魏舞罗似乎心情大好，“不过，我还是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昨晚你出营后，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情况，或者听到奇怪的声音。”
方末犹豫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缓缓抬起头，看向魏舞罗的双眼，回答道：“没……小人去了趟南市，一路都很正常，没发现什么。”
在抬头之前，他已经使用操情能力，让自己代入到口述出来的剧本之中。
魏舞罗微微点头：“如果想起来什么，去六扇门寻我。”
说罢，她转身离去。
“恭送大人！”
等魏舞罗走远，方末回到了丙字十三号房后，才松了口气。
那女人虽然生得好看，但太可怕了。
谈笑间杀人的女修士，六扇门的女捕快，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方末摇了摇头，将杂念摒除。
这些与他无关且危险，今日以后，只望和那女人再无交集。
“前辈，发生什么事了？”裴珏问道。
方末回过神来，发现桌上的饭菜没有再动过，裴珏大概是想等自己回来再吃。
“没什么，六扇门的捕快找我问了些话。可惜我一无所知，并未能提供任何线索。”
“六扇门！我以前看话本，六扇门的捕快惩恶锄奸，而且本领高超！”裴珏忽然就兴奋了，“太可惜了，我居然没能见上一面。前辈，若下次六扇门的捕快再找你，你可要带上我啊！”
“好。”方末嘴里说着，内心一万个拒绝。
要见你自己见去！
吃过饭，方末准备回丙字六号房，和身外化身一起修练，加快提升修为的速度，不料刚出了裴珏的门，就遇到了龙雀使焦海。
“丙字六号，肥遗又想听聊斋了。”
方末一阵头大，苦笑着说：“聊斋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没了……”
其实聊斋哪那么容易说完所有故事？
只是他不想浪费时间，去给肥遗当说书人，才编了句假话。
焦海可不管这么多，硬拉着方末走：“你自己跟肥遗说去。它整天闹着要找你，都快把我烦死了。要不我跟指挥使大人说说，干脆减免你前卒的工作，专门去给肥遗说书得了。”
“还有这种好事？”方末又一次心口不一。
“做梦呢？大夏律有规定，我怎么能罔顾律法替你求情？”焦海没好气地说了句。
方末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还好不是真的……
第二十七章 自燃
南方的天说变就变。
前些天分明已经回暖，这晚气温骤降，百姓逛夜市的兴致也缺缺。
老姚裹紧了旧棉衣，顶着呼呼直吹的冷风，穿街过巷。
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往日不具备的神采。
到了野鸭渡口附近的荒废凉亭，老姚见到了站在暗处、只见轮廓不见面容的人。
“你来了。”那人开口道。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纪颇大的男人。
老姚认出了这声音，跪了下来，双手腕部相抵，十指分开朝上，高高举起：“教众姚安，拜见侍火郎。圣火耀耀，光照众生。”
侍火郎，乃是司火教最底层的修士，负责扩充司火教成员和抹杀妨碍司火教的凡人。
而老姚所做出的手势，模拟的是火焰形状。
这是司火教成员的标志性姿势。
侍火郎轻“嗯”了一声，问：“说说情况吧。”
老姚应了声，开始陈述：“丙字六号，也就是方末，他还活着。听说，今日有六扇门的捕快来营寻他，但只是问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还有，我看到他和一个黄字龙雀使很熟络，似乎关系很好。”
之前，方末和裴珏被玄字龙雀使调遣前往横塘县的情报，便是老姚泄露给侍火郎的。
“此人可有特殊的表现？比如展现出过人的实力、本领。”
老姚沉思片刻，忽然想起朱獳连续吓死两人，后来却没能在方末身上得逞。
虽说动手杀死朱獳的是焦海，但他能存活下来，或许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于是，他将此事从头到尾说了遍。
侍火郎觉着其中有什么蹊跷，但所知太少，还无法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为了保持司火教的格调，他淡淡道：“区区一个前卒，何须紧张，我司火教弹指可灭之。”
老姚的脸上，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笼络一个凡人，居然还用上了控心术，我还以为司火教多擅长蛊惑人心。”
侍火郎心中一惊。
他听到声音，却无法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如果对方不是修练了什么独特的法术，那就是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他不敢轻举妄动，斟酌片刻，道：“不知道友何方神圣，可否现身一见？”
“当然。”
这声音，近在咫尺。
侍火郎还未反应过来，老姚却是先被吓摊在地，惊恐地看着侍火郎右侧。
侍火郎立即明白过来，扭过头，只见一绝色女子正倚在凉亭残破的支柱上，嘴角含笑。
这女子，正是六扇门的魏舞罗。
此时她身上所穿的，并非六扇门的捕快服，而是一套暗红色绣裙。
“你……”侍火郎像是被勒住了咽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别紧张，我对司火教没有恶意。”魏舞罗纤细的手指绕卷着长至肩膀的发带，“关于那个前卒……方末，他的事，还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是……”
侍火郎说出这话，顿时觉得如释重负，呼吸也恢复了常态。
这女人，修为绝对在金丹期以上！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方末一如往常地结束了通宵的修练，睁开双眼，摸了摸肚子。
该时候祭祭五脏庙了。
有身外化身同步修练，他的修为增长可谓神速，如今已经顺利突破练气期五层，法术的运用、符箓的书写都更加得心应手。
可惜，还是缺乏强有力的攻击手段。
如果是一些门派弟子，在练气期五层的时候，早就开始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功法，修行一些门派内独有的进阶法术。
方末只有修行界烂大街的《术典》，除了五行基础法术，没有其他可以修练的。
《术典》内记载的高阶些的法术，却是方末现阶段无法修练的。
法术断层是件无奈的事。
就在他揭开锅盖，准备刷刷锅，简单煮锅面填饱肚子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丙字六号，走了！”
除了焦海还能是谁？
方末只好随便拿了个饼塞进嘴里，一边胡乱咀嚼两口吞下，一边披上前卒服。
很快，他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焦海，朗声回应：“领命！”
焦海似乎用方末用上了瘾，每次需要调动前卒，都会来找方末。
路上。
“这次呢，又是跟火有关。”走在前面的焦海忽然扭转头看向方末。
又是和火有关？
是巧合，还是说背后有什么联系？
会不会是司火教？
方末的脑海中出现了好几个念头。
“今日在接近西市的地下长街，有人突然自燃，活活烧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先一步到达的仵作只看了一眼，不敢轻易触碰尸体，便报了龙雀府。据在场的人说，过程中并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物。”
二人说着，走上了桥，准备折转方向，往西边地下长街去。
才过了桥，方末迎面就看到了一人——魏舞罗！
让方末有些不安的是，对方径直朝着自己走来。
“六扇门的捕快？”焦海停下了脚步。
魏舞罗直接无视了焦海，目光落在方末身上：“回答我，你可知道有人要杀你？”
方末反应很亏，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几分惊恐、几分意外、几分不解：“有人要杀我？我没招惹什么人啊……”
有操情能力的控制，魏舞罗看不出任何破绽。
一旁的焦海没被理会，眉毛一挑，不悦的情绪写在了脸上。
魏舞罗直言：“要杀你的，是司火教，他们雇了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取你性命。但是，他数次行动都失败了，而且前些天被发现死在前卒营门口对面的平房，死因是被割喉。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方末还没开口，焦海不以为然地说道：“司火教针对他这凡人做什么？武林高手要杀他，怕是一个照面他人就没了，怎么会失败？你这六扇门的捕快，怎地毫无根据张口就来？”
魏舞罗还是没有理会他。
焦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无视，当场就炸毛了：“嘿，你这女人，好生无礼！别挡着道，我还要去调查。”
“你可以走，方末留下。”魏舞罗终于回了一句。
焦海深吸口气：“他是龙雀府管辖的前卒，轮不到你调动。”
他看向方末：“丙字六号，跟我走。”
“任务完成后，到清逸茶轩寻我。”魏舞罗对方末说道。
虽然她似乎不把焦海放在眼里，但大夏律摆在那，她也不可能几句话就从龙雀府手上抢人。
在一旁偷偷观察许久，方末基本能确定，这两人是认识的。
第二十八章 地下长街
“娘的，这女人，气死老子了！”焦海气得直抓头发，丝毫没有修士应有的风度。
方末心中好奇，有意无意地问：“都是为大夏效力，为何她要如此无礼？”
焦海正在气头上，话没经脑子就说了：“屁的为大夏效力，六扇门这些年搞的冤狱还少吗？那女人你当心点，别看她长得好看，害起人来可是毒辣得很！就连我，都在她手底下受过气！”
说是受气，翻译过来，就是吃过亏。
方末心说，焦海还真是头铁，顶撞玄字龙雀使，还敢和至少是金丹期的六扇门捕快怄气。
经焦海这么一说，方末更加觉得要对魏舞罗敬而远之。
受远亲牵连判了卒刑已经够惨了，要是被六扇门盯上，再被扣个什么罪名，指不定连脑袋都保不住。
两刻多钟后，二人来到了地下长街入口。
所谓的地下长街，正如其名，是位于地面以下。
这里原本是浛水郡的地下排水通道，因新的通道建成被废弃，后经街头势力的改造，一度成为无人管控的混乱地带。
夏明皇时期，地下长街被六扇门血腥整顿后，有过一段时间的稳定，但随着夏明皇之子，先皇晚年不问朝政，地下长街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混乱。
如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以说，地下长街里行走的，十个中有八个人渣。
如此混乱的环境，除了催生恶人，也孕育了一些灰色乃至黑色的产业。
在这里，可以买到诸多违禁物。
入口处，放置着一块形状不规整的石块，上书鲜红如血的“地下长街”四个大字，笔触张狂，如食人猛兽。
石块的侧方，一条十多米长的黑色阶梯，一路向下延伸进黑暗中。
尽头处，连正午的阳光都照射不到。
方末跟在焦海身侧一路向下，从光明走进了黑暗，短暂视觉适应后，他和焦海一样，都能看清前路。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吹着了火折子，照亮通道。
微弱的火光照亮下，几张人脸出现在通道的两侧，甚是吓人。
方末也施展操情能力，适时表现出惊慌。
“不必担心。”焦海低声道。
方末问：“这些都是假人？”
“也不是，就都是死人，经特殊手法处理，被固化在此。”焦海解释道。
“啊？死……死人？”方末其实并不怕，但演得很像。
焦海耸了耸肩：“在这里，活人比死人可怕。”
穿过死人巷，方末眼前豁然开朗，光线也更加充足。
地下长街的构造并不复杂，一条笔直的街道直通到底，两侧搭建的商铺凹凸无序。
往来者身上基本都带有兵器。
焦海随手逮住一人，问：“自燃死亡的那人，尸体在哪？”
那人见焦海身穿龙雀使的制服，战战兢兢地指了个方向：“在那间铺子里。”
进入铺子，方末一眼就看出，这里主营的都是来路不明的贵重品。
从玉器、金银到药材，货物种类繁多，但完全不成体系，有些表面还有明显的碰撞摩擦痕迹，甚至是干透的血迹。
而他们要找的尸体，就倒在一处货柜侧边。
店铺的主人站在一旁，见二人一身打扮，知道了二人的身份，立即上前，偷偷将一尊玉质将军像往焦海手上送：“这位大人，我是铺子的掌柜。”
焦海接过了将军像，随手将之放在货柜上，问：“说说，这人是怎么死的。”
掌柜见焦海没有收下的意思，神色有些尴尬，但嘴上不慢：“回大人，这人是来我铺里闹事的，可我和他还没理论上几句，他就突然全身冒火，活活被烧死在这。当时我怕极了，也不敢靠近……真是晦气！”
方末蹲下来查看尸体，发现尸体虽然呈现被火焚烧后的焦炭状，但他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挣扎时打滚的位置，也没有任何物品被燃着。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凡火。
焦海掏出了一颗石子，扔给方末。
这石子方末并不陌生，当初毕方的事件，焦海就是给他这颗石子，用于探查火灾现场。
当方末接住了石子，才往那尸体的方向移动了几寸，石子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
这就代表着，燃烧死者的火焰，绝非凡火。
“你仔细想想，他身上冒出火焰时，有没有什么活物出现过？”焦海确认了火焰的性质后，接回了石子，转头看向掌柜。
掌柜想了想，指着自己道：“我……算吗？”
焦海差点就想说可以考虑让他变成死物，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询问。
方末则在一旁继续调查尸体。
没有得到确定的信息之前，他也不敢随便触碰尸体。
但成为前卒以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在家里饲养些害虫，待有任务时，揣上几只到现场，用来给自己试探危险。
正如龙雀使拿前卒试探危险。
从竹罐里夹出一只蟑螂，方末将它按在了尸体焦黑如碳的手臂上。
过了好一会，蟑螂仍然十分生猛。
确认了尸体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就能通知仵作验尸。
不过，现在还有可以做的事。
方末问掌柜要了文房四宝，而后询问起尸体原本的相貌。
被焚烧成焦炭，根本无法确认死者身份。
所以，方末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可以这么做的前提，是方末前身极好的文人素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前身虽死，留下的诸多技能还是很实用的。
毁了多张白纸后，方末终于将死者的原貌画了出来。
“你还有这技能？”焦海忍不住道，“我果然没选错人，读书人就是好用！”
这也是焦海为什么总是选择调用方末的原因。
方末也隐约猜到，他并不介意在不暴露自身修为和特殊能力的前提下，多多帮助焦海。
毕竟，比起其他龙雀使，焦海好相处多了。
此处再无其他线索。
于是，二人离开地下长街。
但那尸体不可能任由其留在这，也不可能由焦海来带走，方末只好弄了张席子，将尸体卷在其内，背着尸体跟在焦海身后。
第二十九章 试探
方末把尸体交给仵作，离开龙雀府，直奔清逸茶轩。
魏舞罗说了，会在那等他。
虽然明知道此女危险，但方末没得选择，只能只身赴会。
到了清逸茶轩门口，方末停下了脚步，在心中默默过了遍应对各种情况的对策，这才走了进去。
茶轩的伙计见有客人，赶紧迎了上去：“这位客官，是上雅座还是在大堂？”
“我找人。应该有位六扇门的捕头先一步到了。”
伙计一听是六扇门的捕头，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过来，低声道：“客官，今日小的没见有六扇门的官爷来过……”
方末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可有一位姓魏的姑娘？”
伙计似乎难以置信，惊讶道：“原来那位是六扇门的捕头？哦！客官这边请！”
方末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在最里面的隔间见到了魏舞罗。
她并没有穿六扇门的制度，而是特地换上了杀人那晚的便服，长发也用那晚的发带束起。
方末心中一凛，她这是要试探自己！
他立即使用操情能力，但猝不及防下，也不知道刚才内心的想法有多少流露在外，又有多少被魏舞罗捕捉到。
她穿这一身，明显是为了试探自己！
这女人，果然危险！
“魏捕头，小人按吩咐过来了。”方末暂时压下诸多想法，让自己恢复冷静，谨慎应对。
魏舞罗嘴角含笑，倒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方末的一侧，素手一翻，示意方末坐下：“方秀才，请茶。”
这是在告诉方末，他的过去，都已经被她掌握。
方末没有坐下：“大人折煞小人了。小人现在就只是小小前卒，不是什么秀才，更不敢和大人同坐。”
“坐下。”魏舞罗的语气平静，却有种不送拒绝的力量。
“是。”方末不再坚持，坐了下来，捧起茶，浅尝一口。
他并不担心魏舞罗下毒，对方要杀自己，根本用不着此等下作手段。
反而自己太过谨慎，更容易让对方怀疑。
“好茶。”
魏舞罗给方末添了茶，问：“你可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方末回答道：“是为了查案？”
“几天前的夜里，在前卒营附近的民房里，死了个刺客，一刀封喉，干净利落，而那刺客，就是司火教派来杀你的。同一晚，只有几堵墙的距离，还死了个散修。”魏舞罗端起茶杯，“而那晚，你恰好外出，且与那两人的死亡时间相近。你能否告诉我，这是巧合吗？”
“这……可我真的不知道。”方末的表情很不安，很符合正常人听闻这等消息的反应。
魏舞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茶，双眼盯着方末。
这般无声的审问下，方末表现出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几杯茶过后，他才一咬牙，像是下了决心：“大人，小人只不过是个受牵连背了卒刑的普通人，你说的那些，都不是小人能够插足的，我……我这……”
“你当真不知道？”魏舞罗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方末摇摇头：“如果大人不来找我，我根本不会知道半点消息。”
魏舞罗放下了茶杯，忽然站了起来，伸手解开了发带。
方末见此情形，知道是又一次试探，立即表现出不理解和茫然。
“行了，你走吧。”魏舞罗坐回原位，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
方末躬身行礼，离开了隔间。
魏舞罗独自喝着茶，喃喃自语：“难道，真是我多想了？不，还不能排除。”
离开清逸茶轩后，方末长舒一口气。
今天这场戏，希望能骗过那女人。
以后还得更加小心，世道虽乱，但能人比比皆是，即便有外挂，也得谨慎行事，以免在还没强大起来前就曝光。
只是，此前也已经很谨慎了，还是会意外地卷入不该卷入的局中。
谁能事先猜到，一个放火的疯子居然是司火教的人，抓了他会被司火教列入暗杀名单？
谁能事先猜到，翻墙绕路去坊市，还能碰到六扇门的女捕头杀人灭口？
与其说是不够谨慎，不如说，是这世道，谁都可能突然遭难。
这种日子，还得熬多久？
……
日落月升。
方末正要和身外化身并排修炼，又听到了焦海的声音：“丙字六号！”
“来了！”
方末赶紧穿好了前卒服，开门小跑到焦海身前。
焦海手上拿着一份卷宗，一边走一边和方末说：“地下长街自燃的人查到了，是个落魄的富家子弟，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家产度日。听说当日他曾到衙门报案，说丢失了一块祖传的玉佩。衙门那些人，看他一身破旧，认为榨不出什么油水，连案子都不受理。”
顿了顿，他继续道：“仵作验尸的结果也已经出来。烧死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火是从他内脏开始燃烧，扩散至体表的。修行界从未听说过这种法术，所以，大概又是异兽作乱。”
如果是修士所为，那么案件就要移交六扇门。
听到异兽二字，方末忍不住眼前一亮：“那，我们再去一趟地下长街？”
焦海摇了摇头：“去那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二人经过了地下长街的入口，脚步未停，一直走到了城西。
这里有大量贫民居住，环境可谓是脏乱差，往来者大多瘦骨嶙峋，衣衫褴褛。
方末的前身，本是殷实家庭出身，因此从未见过这般场景。
“狗吠巷……是这里了。”焦海在一间仿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房子前停下，敲了敲门。
“哥！”
门彭地一声被打开，一个还不到方末胸口高的女孩冲了出来。
她的衣着虽然破旧，但全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眼睛里也含着光。
但见到焦海和方末，她瞬间失望了。
方末猜到了什么：“这孩子是……”
焦海点点头：“是他的妹妹。他去卖玉佩，就是为了让妹妹吃上饱饭。”
小女孩听到焦海的话，立即问：“你们认识我哥？他人在哪？昨天出去后，已经一晚未归，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的眼神中，既有期盼，又有担忧。
第三十章 犭多即
地下长街入口。
方末心情沉重地跟在焦海身边。
刚才在狗吠巷，从小女孩以及住在附近的人口中，他们听到了对自燃者统一的评价。
好人。
家道中落之前，他一家子就是人人称道的善人，虽达不到兼济天下，但也时常救助穷人。
正因如此，在他家蒙难后，狗吠巷的贫民让出了一间小房子，让兄妹二人能有瓦遮头，不至于无处可去。
即便到了这种境地，他也没有怨天尤人，尽己所能去报恩、找差事。
可惜，从小娇生惯养，没有一技之长，他的日子越过越艰难。
为了不让妹妹挨饿，他只好狠下心，把家传的玉佩卖掉。
然而，先是失窃，后是衙门不受案，也许他自己发现了什么，独自一人跑去地下长街，结果遭了横祸。
焦海心中也是不忿：“地下长街渣滓一大片，怎么偏偏就好人蒙难？”
二人再次来到了现场，那掌柜见到两人，满脸堆笑：“大人，可是那人的事有眉目了？今日地下长街人心惶惶，都担心像那样死的不明不白。”
“你们这种人，也会怕死？”焦海冷冷地说了句。
“瞧您说的……”掌柜维持着尴尬的笑容，“是人，都怕死。”
方末的目光在店里来回扫视，突然发现了什么，径直走过去，正要伸手去取，就听到掌柜的声音。
“诶，你，你别碰！这可都是贵重品，一前卒碰了，沾上晦气，别人都不乐意买了。”
焦海的暴脾气立即就犯了：“你们这种人也好意思嫌弃前卒？碰，方末，你给我把整间铺子的东西碰个遍，我看他是不是就卖不出去了！”
方末倒不至于真这么跟掌柜怄气，只是拿起了一块玉佩，递给了焦海：“这是他的玉佩。”
焦海瞪了眼掌柜，接过玉佩，和方末根据小女孩描述画出来的图比对，果然一模一样。
“这玉佩我收走，你没意见吧？”焦海冷着脸对掌柜说道。
掌柜赔笑着：“当然没有，当然没有！这算小人孝敬大人的。”
“我孝你娘了个腿！”焦海一脚把掌柜踢倒：“这东西怎么来的你自己清楚！我拿走它，是要物归原主！”
“是是是！”
掌柜爬了起来，不敢有怨言：“是小的失言，大人高风亮节，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常来，小人挑些好物，让大人物归原主。”
焦海又要炸毛，方末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大人，你看那只狗。”
店铺门口对面，有只看似普通的黑狗蹲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店铺里。
仔细去看，会发现它和一般的狗有些不一样。
它的嘴部一圈是赤红色的，双眼也是如此，而尾巴是纯粹的白色。
如果只是长相独特，方末不会声张，但他意识中的《山海真经》动了：有兽焉，其状如犬，赤喙、赤目、白尾，名曰犭多即（此处犭多是一个字，读作“移”，打不出来，只能拆开）。犭多即多见于恶人聚集之地，赏恶罚善，以冥灵火焚善人而护恶人。死后，引发近之者心中恶念，可以善者血液镇之。
方末没有听过冥灵火，但他如今已经无惧任何火焰，不必担心自身安危。
只是，御火能力已经升到了最高，犭多即还能带来什么奖励？
不会因为御火能力无法再升级，而导致这次奖励为空吧？
而且，要处理犭多即的尸体，需要有善人的血液，他去哪找？
焦海……应该也算善人，可总不能跟他讨要血液吧？
方末有些犯难。
“小心些，这狗有些可疑。”焦海发现了那黑犬的不寻常，叮嘱了方末一句，同时取出一张符箓。
掌柜见焦海如临大敌，探头看了眼门口，顿时觉得焦海小题大做：“大人，那不就一条狗嘛，它在地下长街一年多了，之前也没发生过那样的事啊！”
方末心想，也就是说，这一年多以来，地下长街没有好人来过？
然而就在此时，门口的犭多即双眼红光一闪。
方末只觉得五脏六腑温度飙升，紧接着，火焰将自己笼罩。
他震惊了。
自己居然也算是善人？
他可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
冥灵火无法伤他分毫，可问题是，现在自己该不该表现出痛苦的模样？表现出来后，却又没有半点损伤，又该如何对焦海解释？
“方末！”
焦海立即施展凝水术，聚集了一大团水自方末头顶浇下，却发现无法浇灭火焰。
在这紧张的时刻，方末开口了：“我没事，先对付那东西。”
焦海难以置信，但眼前的方末确实安然无恙，便点点头，冲了出去，一股脑施展数种法术，轰向了犭多即。
方末全身浴火，一步步逼近掌柜：“今天那被害者，需要些抚恤金，不知掌柜的可愿慷慨解囊？”
掌柜差点被方末这模样吓得晕死过去，哪里敢说个“不”字？
方末伸出还冒着火的手，在前台抽屉里抓了一把银票，收进了自己的钱袋里。
冥灵火确实奇特，居然只烧肉身，对其他死物完全不起作用。
拿了钱，方末看了看依旧冒火的双手，心中无奈。
《山海真经》记载了处理犭多即尸体的方法，却没有对付冥灵火的。
他原想，既然犭多即赏恶罚善，那自己抢劫这掌柜，是不是会被判定为恶人，冥灵火也就此熄灭？
但不知道是方法不对，还是说做了这种事，依旧被判定为善人，所以完全没起作用。
他不觉得自己是善人，但也不至于真去伤害好人，来实验能否灭了冥灵火。
既然一时间没有解决方法，他只好先把注意力转向战场。
他的目光刚转过去，就见到犭多即脑袋一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此时，他身上的冥灵火也摇摆不定，在噗的一声下熄灭。
看来，杀了犭多即，是最简单的灭火方法。
焦海转身一闪，仿佛凭空消失，几乎同时，出现在店铺里，上下打量着方末，松了口气：“还好，看起来应该没事。方末，你可有感觉到哪里不适？”
方末摇摇头，道：“回大人，我没事。”
“你……为什么会没事？”焦海放下心来后，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