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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月上雪     三青门外txt下载     三青门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太子子羽

    夙仙圣坛,坐落于仙冥最高峰——元华山山顶。

    与天山圆如满月的九天圣坛不同,夙仙圣坛形似六芒星,神霄绛阙,云雾缭绕,傍晚十分便会发出七彩霞光,美不胜收。

    圣坛上屹立着六根巨型石柱,气派豪迈;其中最粗的那根高入苍穹,雕有天帝详适的画像,只见他面容清瘦,气质尊贵,头顶皇冠,衣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衣袖似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透着一股雄才大略、君临天下之感。

    剩余五根石柱高约十尺,其上刻着的雕像分别是当下仙冥五大将帅:启啸、戎卿侯、蒙正、李渊和严坤。他们虽相貌各异,但气质却是清一色的飘然出尘,仙风道骨。

    其实仙冥元华山上本无夙仙圣坛,听闻万万年前天神将汲魄赠与仙冥先祖时,这圣坛便从天而降。

    圣坛上的这六根石柱生出的六条银白色夙仙锁链,便是用来捆住圣坛中央形似水晶棺的夙仙台;而这台上放着的,自然是镇国之宝—汲魄。

    夙仙锁链所具的真气与汲魄气脉相连,若要将汲魄从夙仙台上取走,需默念汲魄心经;而若无心经,便需要损上千年修为,将这六条锁链生生拔出。

    从古至今,盗取汲魄之人大多功力散尽,这唯一成功过的,就是千年前相传的玄鸳女王修月。

    此时一位白袍少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夙仙台。

    少年长眉飞扬,鼻梁挺拔、下巴稍尖;与五位将军一样,有着白如冬雪的长发,但不同的是,他的瞳仁银白如蚕丝,闪烁着和煦的光彩;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十分复杂,似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却有着他自己独特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姓祥,名子羽,仙冥仅存的最后一位皇子,当朝太子。

    先前子羽一直不明白,汲魄这么一颗小小的水晶,天神为什么要用这又大又长的台子盛着;如今看着其上悬浮着的施辰剑,一切都了然于心。

    “魔梓焰之所以是不死之身,还能吸取万物之灵,就因其体内封有汲魄和灵生玉两件上古神器。”

    五明宫内启啸的这句话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他的心里。

    那个与自己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的玄鸳皇子,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他那狂傲不羁的性情与自己如此相像,他那晚酒后干净爽朗的笑声还回荡在耳畔,三日前,他还对自己说:

    “何兄你方才真是好剑法!”

    “明天教我长枪!说好的!”

    两日前的皇宫圣台,他还跟自己约好了改日一起出宫打猎,骑马射箭。

    ……

    “太子殿下,原来您在这儿!”此时子羽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子之声。

    子羽没有回头,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湘婷。

    湘婷,太子子羽贴身书童,颖悟绝伦、学贯天地,博古通今,与地鬼蔚秧、玄鸳渴念,天山墨嫡齐名,举世当今四大才女之一。

    若说为何子羽能一举摘得状元头衔,为何随意二字即可作诗斗文,这与湘婷千年来的辛勤付出可脱不了干系。

    湘婷本是长安道仙阁的一名普通弟子,自幼不喜舞刀弄剑,潜心向学,最后以一首《广陵破》被仙冥破格录取,升了仙,而后更是倒背天经八万本,被祥适钦点为皇族子嗣御用书童。

    受仙冥祖律所定,皇室后裔因本生于仙人之躯,命中缺难困险苦四字,故成年之时,都需下凡历练;普通的皇子需历练百年,而当朝太子,则需千年。

    与玄鸳的生灵不同,仙人之子成年为两千岁。两千年前媛姬攻上天庭之时,子羽还是一个刚会趴的婴儿。而算算从他初始历练至今,也不过才过了二十年而已。

    湘婷此时走到了他身边,道:“您还不动身去长安吗?”

    要说这皇子历练期间,如果仙冥发生要事,还是会被召回亲临听政;故也就是启啸七生门前大败魔梓焰后,子羽便被祥适召回了天庭。

    “还是晚了一步。”子羽叹道,像是没听到湘婷的问题。

    “什么晚了一步?”湘婷不解。

    “比那该死的天山左护法算晚了一步。”子羽恶狠狠地说道,此时眼睛仍盯着施辰剑。

    湘婷笑了,“您是说墨嫡吗?”

    论相貌,湘婷说不上是美女,她身材娇小,笑起来却是清雅脱俗,犹如天山雪莲,因为本不是仙人所生,她的瞳孔跟启啸一样黑如墨玉,眉眼间的气质也与她腹中的学问一样幽深。

    “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地府动手,毕竟那里是最靠近幽亡珠的地方,也最能被神力所庇护。”子羽道。

    “可没想到墨嫡让元帅在七生门前就动手了是吧。”湘婷打趣道。

    子羽本就知道启啸与宵烈私交甚好,也知道他们迟早会对魔梓焰动手,那晚宵烈莫名其妙的带几个地鬼将军跟叶鸳比武,也无非就是要试试这玄鸳军师的战力,以及暗中观察魔梓焰。

    说到那晚,子羽没少盯着宵烈,整个比武的过程,他那漂亮的眼睛可是一秒都没离开过魔梓焰。心想这测出了敌方的实力自然就离下手不远了,所以第二日当魔梓焰跟自己说要去地鬼找蔚秧宵烈算账,他就猜到了会是个圈套。

    没想到叶鸳才把他从七生门前拦了下来,该死的墨嫡就带着启啸动手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墨嫡算!

    子羽将视线转向了湘婷,严肃道:“你有没有办法,杀了那天山护法?”

    湘婷大惊,忙环顾了下四周,凑近子羽压低声音道:“殿下这话可说不得!”

    “为什么?”子羽皱起眉头。

    湘婷更小声地用唇语说:“她会听到的!”

    “那又怎样?我是仙冥太子,她还敢动我不成!”子羽插起手,一脸不屑。

    湘婷再次环顾了下四周,见仍旧空无一人,于是小声道:“殿下,虽然魔梓焰还是死了,但是咱们的计划也不算失败,当下最主要的是要赶紧找到叶鸢。”

    “你说的到轻巧,怎么找?如今就连那墨嫡都说探不到她的下落。”

    “兴许可能是神器的作用暂时隐藏了她的位置,当时她探寻汲魄的所在不是也花了很长时间么……”

    子羽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有希望快她一步?”

    湘婷嘴角不觉上扬,“没错。”

第七章 永生殿

    (地鬼永生殿外)

    地鬼入口七生门内,分左右二道,左行五百里为奈何桥,右行五百里则为永生殿。

    永生殿,亡灵献出锢魂石之地。殿占地六英亩,呈椭圆形,像一座由石灰石垒成的圆盘古堡,顶部凹陷,外墙布满大大小小的拱门。

    昨夜荷湘阁内,叶刺胸闷难耐,但约半柱香后便恢复了正常。景蔚将他们仨连带箱子一同飘到了离大门千里之外的地方,自然不必担心被那四名守门壮汉发现。

    也就在那时,他们才发现,荷湘阁内确实无边无际,这空间容纳了从古至今死去的所有生灵名册,也算是一大奇地。

    叶刺仔仔细细地翻完了腊月初四的最后一箱名册,直到最后一页的五个名字出现在她眼前时,她那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因为那五个名字中,并没有“魔梓焰”这三个字。

    而永生殿,自然成为了叶刺的下一个目标。

    在四夕的记忆中,叶刺并未看到过此殿,只因四夕死于七百年前,而听闻这永生殿是大约四五百年前修建的。

    一路上,叶刺看到的自然又是长不见尾的队伍,她跟景蔚、信彤将头发暂时连在了一起,隐着身。当其来到大殿门口时,便看到一位衣冠不整,下半身沾满了血迹的中年妇女双膝跪在地上,扯着守门小将的裤腿,央求道:“长官,您就行行好,让我留下吧!”

    “大姐,想留下就得凭本事!”守门的地鬼小将不耐烦道。

    中年妇女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我会做饭,我生前是厨娘,手艺好,我家的米汤店在长安可是出了名的,很多人都特地绕远路过来,就为喝上一碗我的米汤。”

    小将一脸不屑道。“这手艺我们不需要,我们只吸忘川河的阳气,从不吃饭。”

    忘川河水,源于七生门,途径奈何桥,盘旋而下,成螺旋形贯穿地鬼十八殿。

    这每日数以万计的亡灵在过桥时,其魂魄都会被这忘川河吸走最后一丝阳气,而地鬼生灵,就是以这河里的阳气为生。因顺流而下的每一殿,阳气都会被吸走,故当忘川河水流至地府时,只剩下至阴之气。

    河水的末端,就是闻名天下的骇央池。

    此时另一个守门的小将听到中年妇女的话后,赶忙凑了过来,好奇道:“你刚说米汤?你的店名可是‘酒香米汤?’”

    中年妇女一听惊讶不已,连道,“对对对,正是正是!长官你知道对不对?!”

    原本叶刺不想去理会这些无关之事,毕竟这世上凄苦悲绝之事太多,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改变的;眼前的妇女若是进不了永生殿,投了胎便是。叶刺这么想着,此时她本已一只脚踏入了殿内,但是当她听到“酒香米汤”四个字时,不觉停了下来。

    这不正是当时跟魔梓焰一起吃过的那家长安城郊的农家小店吗?叶刺还记得那小店周边种有翠绿的柳叶,记得夕阳的余晖下在屋檐上打盹的馨儿,记得当时魔梓焰一口气喝下了六碗,记得他用幻术给自己变出的那只可爱的百灵鸟,记得那碗米汤……

    就是骇央池水!

    中年妇女本以为这凑过来的长官是自己生前的熟客,还想着他能开个恩,让自己献了锢魂石。没想到这小将听后一脸鄙夷道:“谁还能不知道,你店饭菜有毒,还被皇上亲自下令查封了,而且店里的伙计全部被绞刑了。”

    叶刺一惊,当时云鹏在官府审问从店里抓来的人时,自己也在场。共三人,都是年轻的男子,那三个人中的两个说自己是厨子,另一个招呼自己和魔梓焰的店小二说自己是伙计,且还说除此之外店里再无他人……而眼前的这位妇女刚才称自己是厨娘,难道是他们三个说了谎?

    当天审了两个时辰也审不出个结果,云鹏便下令把他们都带下去,叶刺原以为是放他们回去,没想到这“带下去”的意思,竟然是……灭口。

    “我冤啊!”中年妇女一听到这里,唰地眼泪就下来了,边抽泣边道:“我们家族四辈都在经营着这店,本本份份,开了也有将近百年了,拼的也就是一个味道跟牌子,您说我怎么会在饭菜里下毒呢……”

    “多说无益,您还是赶快去投胎吧!”小将催促道。

    “可是我真的不能走呀,我要找我的相公,他说若他先死,一定会等我……”

    “你太天真了,天下有情人多如牛毛,谁都来地鬼等,那我们早就挤得没地方住了,奈何桥上等三年这种话也就是说给我生前听的,谁都在奈何桥等桥早就塌了!”凑过来的那个小将道。

    “就是啊,这种故事我们听多了,你相公肯定早就去投胎了!”被扯着裤腿的小将说着就把那妇女踢了开。

    叶刺情急之下想冲去扶她,但被景蔚拉住了。

    妇女哭着爬起来央求道:“长官不是的,您听我说完,我老来得女,但丈夫不久前却得了病,去世了,我为了这孩子硬是撑了下来,大约大半个月前的一日,店门外突然来了好多士兵,把客人都吓跑了,两个儿子冲了出去,小儿子把我藏到了地窖里,让我先躲躲,谁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店门口被贴了封条,儿子……也没了……”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那两个小将听后没有再继续接话,好像心里还存有一丝同情,这丝同情在维持着他们最后的耐心。

    妇女边哭边继续道:“我为了腹中的胎儿,东躲西藏,只能住在山洞里,吃野果子;但终究还是年纪大了,过不了这已经过了三次的鬼门关……”

    叶刺一惊,她原来是难产死的,怪不得衣冠不整,怪不得此时她下半身全都是血……

    妇女低着头,哽咽道:“是个女儿,她还那么小,我一个人在洞里将她生了出来,周围都是大山,荒无人烟,我又死了,她怎么办……她肯定活不长,她不久便会来这里,她会怕的,所以我不能先走啊!何况我丈夫和儿子们说不定就在里面……”

    没等妇女说完,小将便打断道:“大姐,你就打消这个念想吧!你丈夫儿子都不可能在里面!”

    “为什么?”中年妇女一脸不解。

    “你一家都刚死没多久,死晚了,要早死个两百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献出锢魂石,进这永生殿;但现在,没点过人之处的都不行,我们地鬼也不是万能收容所是不!”

    “但是万一他们通过了刚才的考核呢?”

    “考核你也见识过了对不对?!你丈夫儿子都经营小本生意,不懂才学不会武艺,不可能过的了,肯定早投胎了!而你那才刚生下来的女婴,更是不可能了,所以您还是乖乖的去奈何桥那边排队,早投胎早超生啊!”一个地鬼小将道。

    “可是……”中年妇女刚要说什么,被一个声音打断道:“让她进去!”

    这个声音从殿内传来,叶刺回头一看,大惊!

    楠娴儿!

第八殿 一殿一世界

    (地鬼永生殿)

    此时站在永生殿正中的,是一位拥有一头海藻般墨绿色长发,一张蛇精脸的女子,她帅气的黑衣战袍前,醒目地镶嵌有左三右三,六条竖杠。

    见到楠娴儿,方才那两个趾高气扬的守门小将忙弓着身子退居两侧,哆嗦道,“参见楠将军。”

    看到楠娴儿,景蔚不由吃了一惊。

    他吃惊的不是看到楠娴儿出现在地鬼,而是此时她的身份。景蔚自然是知道她那黑衣战袍与其胸前的竖杠代表的含义,没想到这楠娴儿才死三百年,就当上了地鬼第六殿的将军。

    景蔚记得师傅卫曦说过,在地鬼,献出锢魂石的生灵分为十八个等级,每个等级的生灵只能在其对应的殿居住,比如第一殿的生灵仅能住在第一殿,若想要进入等级高的下一殿,就需要潜心修炼地鬼幻术,参加“升殿仪式”。

    跟天山的阵将选拔一样,地鬼的“升殿仪式”每三百年举行一次,每次为期一个月。

    对于普通地鬼生灵来说,只要能通过下一殿的考核,即可进入该殿,而此考核,非生即死。

    生者的锢魂石可以随其主人一同进入下一殿,好处就是更能靠近神器幽亡珠;而死者的锢魂石,会自动碎裂,魂飞魄散,再无六道轮回。故地鬼的“升殿考核”,正是闻名六界的,真正的“鬼门关”。

    一般的地鬼生灵,没有十足的把握,从不会轻易升殿;但也不乏很多有胆有识,敢闯敢拼,本就技艺超群的生灵,能一关接一关的过,而楠娴儿,就是其中一个。

    本就是天山青允殿殿覆君的她,当年一路杀到了第六殿,并打败了该殿原主帅,成为了第六殿的将军。

    信彤看到楠娴儿,也面露惊色,但让她吃惊的原因却与景蔚不同。信彤惊讶于她此时虽然面容千年未变,但头发此时已不再是当年在天山时的淡绿色,颜色的加深难道是因为修炼地鬼幻术,逐渐变黑导致的吗?

    楠娴儿的年龄,比景蔚小,比叶刺大,正好一千五百岁。

    作为天山生灵,一千五百年的修为,还不足以让头发变紫。而如今的天山帝国,能拥有紫色长发的,仅有五人,分别是:天王肃钰、右护法卫曦、左护法墨嫡,圣坛守护神灵叶蓓馨,以及,刚刚复活的——媛姬。

    其实原来的天山帝国,修为精进的生灵多不胜数。那个时候,不仅是八殿覆君,就连很多阵将的头发,都是紫色的,因为他们都活了上万年;但无一例外地,就像叶刺在媛姬的记忆中看到的那样,他们不是死于天山圣火,就是死于神界三青门。

    当然,除了墨嫡。

    当年的墨嫡,当着数千天山将士的面,面若冰霜地,在媛姬的王杖威逼下,一步步地,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向了圣火。

    众人都看到了她最后,悠然地站在火中。

    她双手那两个碧玉如翠的青赦环与那一头靓丽的紫色长发,在熊熊烈火中显得更加耀眼夺目;她冷傲的眼神与这伤不了她分毫的圣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时候的墨嫡,一句话也没有,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圣火中,看着王座上那早已被野心冲昏了头脑的媛姬,看着周围这些死期将近的将士们,看着天山帝国必须要经历的这次浩劫。

    信彤也曾私下问过卫曦,为何肃钰和墨嫡都活了不知几万年,头发却都不是墨紫色的。卫曦笑眯眯地道:“你这丫头,就会八卦这些,因为殿下是神,而墨嫡,你就要自己去问她了。”

    信彤直到现在也没敢问出口,心想难道墨嫡也是神?但是不可能,如若是她头发的颜色应该也是淡紫色才对,怎会比殿下还深呢?又或者,是因为她虽然活了几万年,但是一直没怎么用心学习幻术?所以修为不够?这信彤可万万问不出口。这不就等于对墨嫡说:“护法,你咋偷懒了?”

    这时,楠娴儿缓缓从永生殿门口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米汤店的厨娘,而后弯下腰,将她慢慢扶起,道:“跟我来。”说着转身,扶着厨娘就往大门入口走去。

    右边的地鬼小将见状忙道:“将军,她没通过……”

    “我知道!”楠娴儿厉声甩出一句,并未回头。

    小将慌了,忙跑上前阻拦:“将军,今日违反了规矩,末将们明日小命就不保了!”

    楠娴儿停住了脚步,并未答话。

    此时另一个小将也赶忙跑上去拦着,焦急道:“是啊将军,这陛下定的规矩,我们……”谁知他还未说完,楠娴儿便一把掐着他的脖子,面目凶狠,五根手指用力向内一扣,指甲深深地扎进了那小将的脖颈里,其不过数秒便化作了一缕黑烟,消散了……

    众人大惊,厨娘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会突然这般帮着自己,不惜连守卫都杀了;景蔚跟信彤也都张大了嘴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楠娴儿使用地鬼幻术;而叶刺,不禁思索着楠娴儿这么做的缘由。

    另一小将两眼瞪得大大的,明显没有从刚才自己同伴灰飞烟灭的这一幕晃过神来。

    楠娴儿眯起眼睛看着他,轻蔑道:“你是今日死,还是明日死?选吧。”

    那小将听后顿时双脚发麻,双膝唰地就跪在了地上,全身因为极度害怕而发抖;此时他脑子一片空白,眼前有些发昏,明显没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楠娴儿哼的一声,便拉着厨娘继续朝殿内走去。

    叶刺不由分说,也赶忙拉着没回过神来的景蔚信彤他们跟了进去。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幕让信彤心有余悸,而这永生殿门内的场景,就更让信彤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只因殿门是一道结界,而因为叶刺的赤旋链,他们可以顺利穿过,但这结界内,居然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黄沙漫漫、莽莽苍苍、无边无垠、逶迤连绵。

    这里沙尘漫天,寸草不生,这高低起伏的沙丘上,是数以百万计的枯草搭成的圆形帐篷。

    每个帐篷都一模一样,一样大小,一样的高度,一样的简陋,一样的破败。

    原来地鬼的任何一个殿,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建筑,每一个建筑的门,就是另一个天地的入口,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荷湘阁那样。

    在地鬼,一石一条命,一殿一等级,一级一世界。

第九章 楠娴儿的秘密

    (地鬼永生殿)

    远看永生殿内这一个个用柴草、枯枝勉强搭起的简陋不堪的篷子,就如同看到一望无际的荒漠中,那一朵朵早已被烈焰,榨干了最后一滴水分的枯花,兰摧玉折,萎蔫焦黄。

    这些篷子里住着的生灵,大多是六界中等级最低的生物,如浮游,如冬虫,如年迈的老人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不仅如此,叶刺还看到了没了手的女子,烧焦了的飞蛾,断了尾巴的山猫,翅膀碎裂的蝴蝶……

    他们大多都是煌垒新政实施前,自愿献出锢魂石,即可进入永生殿的那批生灵;他们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想失去记忆,而保留这记忆带给他们的,竟是在这压抑得让人无处喘息的世界里,苟延残喘。

    此时的楠娴儿,在前方带路,那下半身血迹斑斑的米汤店厨娘紧跟其后。只见她含着胸,双手交叉环抱着自己,看到这样的一个永生殿,看到了这样一个浑浑噩噩的世界,那厨娘的心情忐忑起伏,惶惶不安,使得她不禁往楠娴儿那边再凑了凑。

    沿途这些双眉不展,行将就木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地鬼生灵,让她感到史无前例的害怕,也彻底颠覆了她原先对于“永生”之意的理解。

    叶刺等人依旧隐着身,默不作声地暗暗跟在了她们旁边。

    要说楠娴儿自从那夜被叶刺的打败,看到了四夕的记忆,听到了卫曦允许自己叫他师傅,便彻底对叶刺冰弃前嫌。

    叶刺明白正因为那一声“师傅”,让眼前这个地鬼第六殿的将军,在某种意义上,成了自己,景蔚和信彤的同门。那日她临走前,她还主动告之蔚秧的阴谋,让自己多加小心;而此后,她更是守口如瓶,并未向魔梓焰揭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那么这一次,如若她看到了同门出现在她面前,会出手相助吗?

    叶刺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令叶刺奇怪的是,她并未看到任何青年男子。难道这永生殿内,没有体格健全的男子吗?那么魔梓焰,难道不在这第一殿?可若他是这两日来的,不在这第一殿,又会在哪里呢?

    楠娴儿一路上都并未说话,厨娘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沉寂。

    虽然眼前这位将军那张蛇精脸妖气很重,看上去也有些阴森,但是心肠定是不坏,否则也不会为了帮自己,违反了地鬼的规矩;刚才若非她及时出现,现在自己怕是已被撵上了奈何桥……

    想到这里,厨娘深呼一口气,上前一步道:“方才真的太谢谢将军了。”

    楠娴儿听到这一个“谢”字,身体微微一怔,而后尽量使得语气镇定,道:“不用谢我,你只有一天的时间找。”

    厨娘一惊,没有明白楠娴儿的意思,什么叫只有一天的时间?于是她不由停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楠娴儿见状,于是也停下来,回过身,不紧不慢道:“今日我会带你找,无论找到与否,明日我都会亲自将你送上奈何桥。”

    “……”厨娘怔怔地看着楠娴儿,一下不知如何接话。

    楠娴儿仿佛知道了她心中所想,神色淡定地继续道:“你一介凡人,凡人修炼地鬼幻术需要近百年,在此期间,只能活在这样地狱般的世界里,即便是这样,你依然愿意献出锢魂石吗?”

    “可是……”厨娘欲言又止。

    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位将军,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这并非是给自己选择的权利;如今怎么办,若是找不到呢?

    想到这里,她开始恨自己居然一辈子只会熬点米汤,煮点小菜,生前门庭若市的小店生意兴隆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但就是自己这个“人才”,无论是刚才应对地鬼小将,还是现在应对这将军,都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

    厨娘望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沙漠,这成千上万的帐篷,有些绝望,这永生殿这么大,仿佛跟整个长安一样大,一天的时间,找三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么?

    可能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知道,走出了自己的世界,一技之长,说不定就会像现在这样,变成无用之物。某些领域的能人,在另一方天地,也不过就是废人罢了。

    其实厨娘并不怕过那奈何桥,她怕的只是在自己真正死之前,都不能见到丈夫儿子最后一面,当然,还有她刚出生的女儿……

    见厨娘无言,楠娴儿道:“没有通过考核,你是不可能留下的。”

    厨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于是问道:“我与将军素未相识,方才将军为何因为帮我争取这一天的时间,杀了那守门的将士呢?”

    楠娴儿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马上答话。

    她当然不会告诉眼前这凡人实话,她当然不会告诉她,她丈夫的死,儿子的死,以及女儿的死,都跟自己有关。

    楠娴儿回想起一个月前的一天,皇后蔚秧突然召自己到地府,拿出一瓶灰黑色的细长形花瓶,瓶子里便是集尽天下奇毒的骇央池水。

    蔚秧告诉她,地点:长安城郊酒香米汤,目标:魔梓焰。

    楠娴儿猜不透为何蔚秧千百年住在地府,却会对这些细节如此了解,连长安城郊有什么店,店名叫什么都了如指掌。直到她离开地府之时,一转身的瞬间,余光无意中瞥到了皇座后方,那露出来一节的紫色头发。

    楠娴儿一怔,那个颜色,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墨嫡……

    所有的一切,在她心中都豁然开朗。

    当她埋伏在米汤殿的那段时间,因为离开了忘川河水,故饥饿难耐。虽然地鬼戒律规定,不能吸食长安生灵,但奈何这凡间的阳气实在太诱人,对楠娴儿来说,这就如同又肥又鲜嫩的鸭子烤出来的香气一般;跟这个比,那忘川河的残剩阳气简直就如同馊了好几日的猪食。

    于是楠娴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偷偷吸了点厨娘丈夫的阳气。

    最开始,她告诫自己,吸一点点充充饥就好,没想到这一吸便停不下来,就想天天吸,直到最后将他的气数耗尽。

    而那骇央池水,本来针对的仅是魔梓焰,但那日楠娴儿一眼就看到了与魔梓焰一同踏入店门的叶刺,这个当初将自己所有的梦想都打碎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于是当时早已附身在厨娘身上的她,将儿子端出去的所有的米汤都下了毒。

    本来楠娴儿也不确定这个跟叶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不会是大家相传的叶刺的孪生姊妹,玄鸳军师叶鸢。但是楠娴儿在天山活着的这一千多年,可是从未听说叶刺还有什么孪生姊妹,且当她看到叶刺倒下时,忽然间出现,冲去救她的叶蓓馨,她就知道这个人,必定就是叶刺。

    楠娴儿的直觉告诉她,叶刺用叶鸢这个身份潜伏在魔梓焰身边,一定有什么阴谋,且居然守护神灵都出动了,定不是什么小阴谋,所以即便楠娴儿不知道叶刺的真实目的,当她附在茹佳身上对战叶刺之时,也自然而然地用这个筹码来威胁她。

    本来那日傍晚叶刺倒下后,楠娴儿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一旁袖手旁观,让魔梓焰救叶刺的。

    但奈何她看到了叶蓓馨跟魔梓焰的那场大战,这个身受剧毒的玄鸳皇子,居然还能抵御天山的圣坛法器九天铃,于是楠娴儿知道即便自己出手,也是徒劳;要杀叶刺,必须是魔梓焰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故后来叶刺出宫,自己便抓住了下手的机会。

    “将军?”厨娘的这一句将楠娴儿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面无表情道:“他们的命,死不足惜,我让薛一换一个便是。”

    楠娴儿口中所说的薛一,便是地鬼第一殿的将军,当时长安地下皇宫里,第一个站出来与叶刺比武之人。

    叶刺记得他全身发蓝,记得他的双刀,也记得宵烈最后当着魔梓焰和自己面,将他和第十殿的将军铁见一同杀了。

    而很明显的,他并没有死;更准确地说,是重生了。

    “那将军,我的丈夫和儿子们,真的会在这里吗?”厨娘忍不住问道,语气小心翼翼。

    “他们均是凡人,且刚死不久,若是献出了锢魂石,自然只会在这永生殿。”楠娴儿道。

    “那……”厨娘正要说什么,楠娴儿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凹地,道:“这便是鬼术阁的入口,永生殿活着的生灵,都会去那里修炼地鬼幻术,因为那是进入下一殿的唯一方法。”

    厨娘瞪大了眼睛,“那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些,难道不是活着的生灵吗?”厨娘问道。

    楠娴儿冷笑道:“呵呵,那些放弃了自己的生灵,还算活着吗?”

    叶刺听到楠娴儿这句话,心中不觉一颤……

    那些放弃了自己的生灵,还算活着吗?

    是啊……

    叶刺原本以为,只要肉体和灵魂不死,就是活着;后来经历过四夕的事情,她以为只要保留记忆,就是活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就算肉体、灵魂、记忆都在,但若失去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动力,失去了理想与信念,失去了生存的意义,那么还算活着吗?

第十章 鬼术阁

    鬼术阁坐落在地鬼十八殿,殿与殿的唯一通道处。通道呈旋涡状,从地表盘旋而下,像一个陀螺,正如整个地府之国的构造一样,从平地上看过去,深不见底,漆黑一片,似一个黑洞。

    鬼术阁是地鬼生灵修炼法术之地,根据生灵修为高低相应分为十八等级,故又称:鬼术十八阁。

    永生殿作为第一殿,所对应的自然是鬼术十八阁中的第一阁。此阁所教授的法术为最初级的地鬼幻术,如基本的飞行术,急闪术,阴阳眼等。这些幻术大都是防御性幻术,并不带有任何攻击性。

    所谓御敌自保,若望御敌,必先自保。

    在这第一阁修炼的生灵,均为凡人与一般初级的花草动物。

    此时叶刺、景蔚和信彤,已经跟着楠娴儿与厨娘在第一阁中穿行了将近大半日。阁子里头光线昏暗,而且不出意料地大得让人傻眼,就跟天山的青允峰一样大,只不过这是一个倒立过来的青允峰罢了。

    景蔚也不记得他们从上到下究竟已经向下走了多少层,只见每一层呈圆环状,圆环很大,路程很长,走得腿酸,不过好在每下一层,这圆周长度都比上一层短些。

    这每一层,都挤满了生灵,导致行走的空间极为狭小,景蔚他们为了不露陷,要很小心的侧身穿行,才能避免跟这些周围的生灵肢体接触。

    信彤看到这些生灵大多盘腿坐在地上,不能行走的花草树木大都被挤到了墙边上。它们相貌各异,所修炼的幻术也不尽相同,但信彤很明显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息比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永生沙漠”鲜活了许多。

    “师兄,你说如果我们死了,也要在这种地方修炼吗?”信彤的这句话通过他们此时相连的头发丝,传给了景蔚。

    “我的话,肯定可以直接杀到第十三殿。”景蔚语气淡定道。

    信彤不解,“你怎么这么精准地知道是第十三殿?”

    景蔚眼角弯了弯,笑道:“第十三殿主帅不是飞狼么?师妹都能打赢的飞狼,师兄我怎可能输?我可不会砸了师傅的招牌。”说着得意地看了眼叶刺,此时叶刺因为头发与他们连在一起,自然也是听到了景蔚的话,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那我呢?”信彤扯了扯景蔚的衣服,急切地问道。

    景蔚咳了一声,不紧不慢道:“你的话,估计也就只能待在这儿了。”

    信彤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忙狠踩了景蔚一脚,景蔚毫无防备,因为信彤这一脚力度着实不小,于是景蔚没忍住,“啊”地一声惨叫了出来,面目有些抽搐。

    虽然此时他们周围因太过拥挤,而十分吵杂,但景蔚的这一声喊,还是让前方的楠娴儿骤然停下了脚步,迅速回过了头。

    叶刺信彤大惊,景蔚也忙捂住了嘴巴。只见楠娴儿的双眼眼珠开始微微发光,她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视线在身后的这些生灵中间扫射。

    叶刺屏住了呼吸,全身汗毛竖起,手不禁抓紧了信彤,楠娴儿此时无疑开启了阴阳眼。

    虽然此时叶刺明白赤旋链的隐符咒应该不至于抵挡不住阴阳眼,也明白即便是自己现了身,她也不会真拿自己怎么样,何况此时自己身体里还有灵生玉这等上古神器护体,可算三重保障,但此时叶刺的心还是不觉扑通扑通地直跳,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毕竟现在是自己不打招呼,便闯入了别人的地盘,而且还像跟踪狂一样偷偷地跟了她这么久。

    不一会儿,楠娴儿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微光消失了。

    她此时不禁疑惑,刚才那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怎么那么像祭茗宫前那个卫曦的大弟子景蔚?

    楠娴儿记忆力其实并不出众,也就是普通水平,但她对于自己万分敬仰的卫曦,莫名其妙收的那几个弟子,可是记忆深刻。他们的身世背景、相貌特征、幻术好坏,楠娴儿都一一调查得十分清楚,且记忆犹新;毕竟她把他们当做了对手,毕竟她可望不可即的梦想,被这些人毫无缘由地轻易地实现了。

    楠娴儿记得自己在祭茗宫前跪着的那几百年,可是经常见到那大弟子景蔚。他是五个弟子中身形最高大的一个,有着一头棕黄色的长卷发,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耳朵也大,变成狮子的时候爪子更是特别大,反正就是哪哪儿都大。

    所以自然而然,他声音也特别大,在祭茗宫前打扫的时候总是大喊大叫,喊的内容大多都是埋怨那个幻术不精的信彤又把酒洒在了走廊上,糟蹋了他辛勤劳动的果实,故楠娴儿对于景蔚的声音,记得特别清楚。

    但是眼前这些生灵,没有一个是他,难道是自己幻听了吗?

    不过想想也是,他法力高深,又常年不出祭茗宫,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这时死掉;且即便是死了,以他的修为,一来便会被鬼术阁的阁主看上,直接待在最底层的高阶修炼室,待升殿仪式一开始就直接晋级了,又怎会跟这帮初阶的生灵挤在一起。

    要说在卫曦的这五个弟子中,楠娴儿以前唯一服气的人便是景蔚。他平常看似漫不经心,爱闹爱玩,但是修炼幻术的时候却一丝不苟,所以灵力超群,幻术施展精准卓绝,而且平常也很有当兄长的气度。

    楠娴儿记得第一次上青允峰拜师,一路向上走去,这万级台阶上候着的山灵,凡是说他们师兄妹们坏话的,全都被一股莫名其妙的灵力默默地“处理”掉了,不是被哑了就是疯了,不由心生疑惑,这咒语到底是谁念的呢?而且居然可以覆盖这整座青允峰……

    直到后来她来到祭茗宫门前,旁边那只被卫曦拒之门外的羚羊不禁恼羞成怒甩了句“我哪里不如信彤?你这老头分明就是看脸收徒弟!”

    卫曦倒是一句话也没有,便关上了大门,而楠娴儿可是看到了当时在门前扫地的景蔚,瞪了一眼那只羚羊,于是这只怒气冲冲的羚羊,瞬间癫狂了起来,狂挠着身子还狂笑,抽风了一般,而后突然间被一股灵力大力击倒,后翻下去,楠娴儿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那羚羊,一咕咚一咕咚地滚下了阶梯,直到滚到了自己都看不到它的影儿……

    楠娴儿暗暗庆幸,好险自己嘴巴紧,就算当时跟那羚羊一样看不起信彤,但好在没直接说出来,否则被眼前这弟子听到,自己估计也成了条遍体鳞伤的疯蛇。

    但也就在那时,楠娴儿对景蔚心生了敬仰,想着若是有一天可以成为他的师妹,便可以像信彤这般被他护着。如果此时他出现在这里,那么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唤他一句“大师兄”,毕竟卫曦那夜庄严而隆重的声音还回响在耳畔:“即日起,你就是我卫曦的徒弟,望你不负帝国,不负为师,不负自己。”

    想到这里,楠娴儿转回了身,继续朝前走去。

第十一章 阔论公平

    (鬼术阁内)

    信彤见楠娴儿放下了疑心,于是大呼一口气,此时她的手也放开了叶刺,刚才确实一生气,没注意场合,把这鬼术阁当成祭茗宫了。

    景蔚瞪了一眼信彤道,“你这笨脑袋,我们这次行动肯定凶多吉少。”

    其实景蔚这次只想一个人来,一来是为了帮叶刺,毕竟现在她胸前的灵生玉使之成为了众矢之的;二来便是要找阎罗天子算账,七百年前四夕的这个仇,就算全世界人都忘了,但是景蔚不会忘,他想着即便是闯不进骇央池碎了那阎罗天子的锢魂石,至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打探下敌情。

    但是现在信彤也跟了来,自己的计划进行起来就要有所顾虑,毕竟她这近千年除了酿酒就是酿酒,幻术学得一塌糊涂,而且从来没出过青允峰,刚才就是因为完全没有戒备心理才不分场合的猛踩了自己的脚,真不知道墨嫡护法怎么想的,一定要她跟来。

    此时信彤听到景蔚骂自己脑子笨,便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嘟囔道:“谁知道你这么脆弱,踩一下就叫。”

    “你不踩我就不会叫!”景蔚反驳。

    “谁让你说我只能留在这第一殿!”信彤气急败坏。

    景蔚听后笑了笑,眯起眼睛道:“撑死第二殿,不能再多了!”

    信彤正要叫,便被景蔚一把捂住了嘴巴,他直觉告诉他这个笨师妹肯定一个不留神就忘了用身体沟通,而是直接喊出来了。

    信彤见景蔚的大手突然捂着自己的鼻子嘴巴,瞪大了眼睛,一把把将其拍了开,怒瞪着他,用身体说道:“我又不是你,才不会用嘴巴喊!”

    景蔚一脸不屑,“难讲,你一犯傻我们全部人都得掉坑里,你看看这些人,看看这个鬼地方,现在知道了吧,生前不努力,死后徒伤悲。”

    “你你你!!”信彤虽然气得想跳起来打景蔚,但是想了想刚才,便只好把心中这股气硬是憋了回去。

    不过景蔚的的话确实在某种意义上,触动了信彤的心。

    信彤原来一直认为,人必有一死,或化作青烟,或归于尘土,又何必如此努力,修为和法力这种东西又带不进坟墓。但是当她看到了地鬼这构架和制度,不寒而栗,原来以前偷的所有的懒,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都会变成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

    想到这里,信彤暗暗下定决心,回到祭茗宫,一定好好学习幻术,不为生前也为死后;因为相比于过那奈何桥,她宁可献出锢魂石当地鬼生灵,毕竟这样,她还是她,若是投了胎,她便不再是她了。

    但关于这锢魂石,信彤还是有些不明白,于是问向叶刺道:“师妹,你说若当个地鬼还要选拔,那这万年来煌垒为何不干脆把所有厉害的亡灵都留下来?比如以前的仙冥将帅,比如我们天山先前的那些殿覆军和护法。”

    景蔚听到这个问题,眸子微亮,心想如此有水平的问题居然出自信彤之口,难得难得。想想也是,这万万年间修为精进的生灵如此之多,最终他们都要死去,比如像启啸,像墨嫡这样的要是多留几个,那地鬼不早就天下无敌了么……

    叶刺并未作答,只因她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这些路过的生灵身上,她心想如果梓焰他没过那奈何桥,那么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最大。此时她的目光在搜寻着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搜寻着他那一头血红色的长发。

    信彤见叶刺仿佛没听到,便拍了拍她的肩,脑子探到她面前,眨了眨眼。

    叶刺这才回过了神,道:“师姐怎么了?”

    信彤无奈,只好把刚才的疑惑又复述了一遍。叶刺听后微微笑道:“并不是鬼王想留就行,献出锢魂石的前提是要自愿,否则魂魄无法与之相连。”

    “所以师妹的意思是,如果像启啸这样的仙灵死后要是不愿意献出锢魂石,想去投胎,煌垒也是没有办法的,是吧?”

    叶刺点了点头。

    景蔚听后不解道:“听闻启啸当年就是一介凡人,修炼了五万年当上了仙冥首帅,若是投了胎,那一切不就化为乌有了吗?”

    “嗯,是的。”叶刺答道,她此时目光仍仔细地在这两旁修炼的生灵之间搜索。

    “师兄记性真差,我记得师傅说启啸三万年前就已经是仙冥五将之一了,一千两百年后才当了首帅。”信彤插嘴道。

    景蔚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即便如此,死后投了胎也很可惜啊,修炼了两万年当上首帅,若是投了胎,一切都要重头来。”

    “也是,这时间也确实太长,相比之下现在的其他仙冥四将才用了几千年就当了将军,年轻得很。”信彤道。

    “呵呵,比不了,那四个将军本就是仙人所生,西南战将李渊还是上任军师李德义的独子。”

    “所以说世道真不公平,凡人两万年才够得到的位置,仙人几千年便拥有了。”

    “哪里不公平了?李德义原本也是一介凡人,修炼了近万年才当上的天庭军师,李家努力了两代人,启啸就努力了一代人,怨谁?只能怨他父母不努力,若是启啸也几千年就当上了仙冥五将,那对李渊之父李德义就公平了?”

    “这……”信彤想想景蔚说的也在理,这天底下看似不公平的事情其实都很公平,只不过所占的角度同,立场不同,比较的对象不同,才恍然觉得不公平罢了。

    景蔚跟信彤就这么天南地北地先聊着,也不懂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这鬼术第一阁的最底层。

    只见底层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圆形的灰色的磐石大门,坚固无比,石门最长的直径雕有一条凸起的横杠,叶刺直觉告诉自己,这应该是鬼术第一阁的标志。

    楠娴儿在走到这石门前便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厨娘道:“里面便是阁主的修炼室,你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凡人且刚死没多久,是不会在里面的。”

    厨娘听后不禁神色有些许暗淡,心想她的丈夫和儿子,果然投了胎……

    “我带你去奈何桥吧。”楠娴儿道。

    厨娘眼角不禁微微有些泛泪,她沉默了片刻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眼前的大门骤然从中间打开了,五根锋利的黑色指甲从里面猛然窜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直接刺穿了厨娘的咽喉。

    众人大惊!

    厨娘自己都未反应过来,只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身子僵立着,而后不过数秒便失去了意识,魂魄化作一团雾气,消散了。

    信彤吓傻了,景蔚皱起了眉头,叶刺也犯了愣,楠娴儿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究竟是谁?!

第十二章 史一帆

    厨娘的魂魄消散后,那刺穿她喉咙的又黑又长的指甲便迅速收了回去。

    此时石门内的光亮有些刺眼,让叶刺看不清里面的事物。

    渐渐地,这光亮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像一团黑色的雾气,而后这股雾气慢慢成了人形,由远而近逐渐清晰,叶刺定睛一看,是一名青年男子。

    他看上去正是凡人二十七八的样子,一头黑发很整齐地束在脑后,发尾散在胸前,长至腰间;其衣着与楠娴儿的黑衣战袍不同,上半身为深蓝色紧身袍袖,胸前带着一个透亮的蓝色圆形挂饰,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缠藤结,下罩烟黑色长摆裙。

    他五官精致,有着一双很特别的眼睛,那是杏眼和丹凤眼的融合,眼眶的长度比一般的生灵稍稍长些,虽是单眼皮,但却是极富艺术感的比例,不大不小,修长优雅;他的鼻子流线很柔和,从眉骨和眼角间开始高起,直到鼻尖,高得正正好,秀气却不失立体感,若是再高一分或者低一分,也只能算是普通之色;他的嘴唇红润,唇线明显,嘴角微翘,弧度流畅。

    眼前的这名男子,整体给叶刺的感觉与宵烈不同,宵烈是美,宗之潇洒美少年;而他是魅,精细灵动色一绝。

    他的长相,是让人看一眼,就会一辈子记得的长相。

    “阁主?!”楠娴儿讶异道。

    叶刺、景蔚跟信彤听到楠娴儿对此男子的称呼,嘴巴也都微微张大,阁主?!

    “楠将军,你违纪了。”男子语气冰冷,但因他天然上翘的唇线,使之看上去似笑非笑。

    楠娴儿此时心有些微微发慌,她本想着只是带那厨娘来看一圈,又没进修炼室,应该不会被史一帆发现。

    史一帆,鬼术阁现任阁主,掌管地鬼十八阁,管控地鬼所有生灵的进阶仕途,最可怕的是,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操控地鬼所有生灵锢魂石之人。

    鬼术阁自地鬼开国以来,就是帝国中独立的存在,故历任阁主均不畏军权,不惧皇权。

    听闻当煌垒还未继位时,因幻术没通过上任阁主的考核,硬是被扣在了这鬼术阁上千年没得回地府。而现在的煌垒虽然已贵为帝王,也都被史一帆逼着定期闭关修炼,所以从古至今,地鬼十八殿的将军无一例外也都得看鬼术阁阁主的脸色,因为只要其想,这帮将军的锢魂石随时都可以从骇央池拿出来。

    从古至今,能有资格成为鬼术阁阁主之人,并非修为最高,法术最深者;若论法力武艺,天下皆知地鬼之最,十八殿主帅宵烈是也。而这鬼术阁阁主史一帆,则为地鬼最公正无私、严明法纪之人。

    所谓奉公如法则上下平。公者,无私之谓也;平者,无偏之谓也;平而后清,清而后明,公与平者,即国之基址也。

    史一帆的锢魂石是地鬼生灵中最清澈透亮的,没有半点瑕疵,因而被镇国神器幽亡珠选中,成为了鬼术阁的第三任阁主。

    尽管此时楠娴儿有些慌乱,但她逼迫自己尽量显得镇定,语气平稳,“阁主,我只是想了却此妇人一桩心愿,并未允许她留在永生殿。”

    “你违纪了。”史一帆还是那副表情,还是那句话。

    此时的楠娴儿内心发毛,要知道进入地鬼的这几百年间,她确实没有因任何事情而得罪过阁主,而自己当年也是因为精进的修为,被史一帆极力推荐,才有资格挑战那原先第六殿的将帅。

    此时叶刺不由得为楠娴儿暗暗担心,虽然没有听过关于鬼术阁阁主的太多事情,但看到这男子面对楠娴儿的神情语气,就推测他在地鬼定是很有地位之人。

    景蔚的思绪还未从方才那厨娘被杀的事实中抽离出来,毕竟自己也跟了她将近一日了,好端端的本来都要去投胎了,说没就没了……

    这死过一次的亡灵若是再死一次,就真的彻底死了。

    这一幕就跟楠娴儿永生殿前突然将那守门的将士杀了一样,景蔚不由内心一触,这地鬼简直毫无章法,想杀就杀,果然第一殿的生灵之命廉价至极,死不足惜。

    楠娴儿定了定神,道:“阁主,在下知错,甘愿受罚。”

    此时的楠娴儿,想着自己绝对不能再狡辩,毕竟是因为对厨娘心存的愧疚,而将她带入了永生殿,带入了鬼术阁,但这些缘由无论多么合理,多么情有可原,都不可能抹清史一帆口中“违纪”的事实。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就要改变态度,将惩罚减到最轻。

    史一帆听后向前走了几步,不紧不慢道:“交出令牌。”

    楠娴儿大惊,什么?!

    史一帆口中所说的令牌,地鬼将军人手有一块,此令牌可以通往自己所镇守的殿,以及比自己等级低的殿的任何密室,令牌同时也是出兵虎符。

    楠娴儿是第六殿的将军,她手中的令牌可以出入第一殿至第六殿的任何场所,也可以号令第一殿至第六殿的所有士兵,当号令相斥时,以更高等级将军的号令为准。换而言之,如果第五殿的阎罗天子号令第五殿的士兵出战,而楠娴儿下令按兵不动,则士兵以楠娴儿的号令为准——不出战。

    交出令牌,也就是交出通行权和军权,说的再直白点,楠娴儿被革职了。

    对于这个惩罚,楠娴儿自然是完全不能接受,于是大声道:“阁主,我只不过带一个亡灵进来寻她亲人一日,您便要革我的职,这惩罚未免有失公道。”

    史一帆冷冷一笑,“刚才那守门的将士只不过依循法治,拦下那妇人,你便取了其性命,这又公道吗?”

    “……”楠娴儿无言,他没想到史一帆居然知道了。不过一想确实也是,这全地鬼生灵的锢魂石,他都了如指掌,低层级的生灵一死,锢魂石便直接碎了,无缘无故地少了一块锢魂石,他自然可以感应到。

    叶刺听到这惩罚也是犯了愣,不敢相信,本来以为这阁主只是地位高,但没想到他权力也如此之大,居然可以废掉将军。

    史一帆伸出了手,面色严肃,目光清冷道:“交出来!”

第十三章 景蔚现身

    楠娴儿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史一帆,看着他冷峻的神情,他眼神里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刚正之气,这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这力量让此时的楠娴儿全身发麻、脑袋泛愣,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史一帆会来真的,还会罚得如此之重,一点情面都不讲。

    可这若是交出了令牌,自己不就变成了一介草民吗?

    当年在天山,楠娴儿目的心太强,为了当上阵将,引起卫曦的注意,不惜残害了战友;而如今在地鬼,却又因为违反了地鬼国制,而被鬼术阁阁主下令革职。

    其实这恶果的根源就是卫曦口中所说的邪念,墨嫡常言,万事之果,乃心生一念,用在此处最为合适。

    楠娴儿这一念,是贪,是欲。

    若她当初不贪恋当卫曦之徒,不欲求厨娘丈夫的阳气,心生了愧疚,也不会有此结局。所谓贪爱沉溺即苦海,利欲炽燃是火坑,楠娴儿这次,可是真的跌入深坑了。

    见楠娴儿不动,史一帆微微挑了挑眉,左手向侧旁一伸,手心朝上,闭眼默念着无声咒语。

    不一会儿,他的手心上方出现了一颗黑色的,鹅蛋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只见那石头微微发着光,悬浮于空中。

    楠娴儿大惊失色,锢魂石!这是自己的锢魂石!

    万人所道不如亲眼所见,原来鬼术阁阁主真的可以操纵所有地鬼生灵的锢魂石,哪怕自己这颗锢魂石,已经被放入了皇族禁地,骇央池。

    史一帆嘴角微微上翘,不紧不慢道:“是交出令牌还是碎掉你的锢魂石,选吧。”

    “我……”楠娴儿看到自己的锢魂石,心里惊恐万分,手足无措,因为她明白此时只要史一帆手心一合,自己便彻底灰飞烟灭了。

    而就在这时,楠娴儿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寒气袭来,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惊,猛地回头一看,瞠目结舌,景蔚?!

    楠娴儿后方突然出现了一名棕黄色长卷发的高大男子,史一帆看到他,神色也闪过一丝诧异,这男子此时的姿势,正是挟持犯人的姿势,而楠娴儿,就是他的犯人。

    楠娴儿明白了,原来刚才那叫声并不是自己幻听,景蔚是真的来了!于是她一阵惊喜,正要说什么,但景蔚一把就把她用力推到了地上,她的胳膊被摔得生疼,只见景蔚看着史一帆,笑道:“呵呵,原来阁主大人持心如衡、有罪则刑,难得难得。”。

    看到这一幕,史一帆眉心微皱,道:“你是何人?”

    景蔚将刀收到了身后,语气高傲道:“景蔚,天山帝国右护法卫曦之首徒。”

    史一帆听到这个头衔,神色复杂,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下面前的这位男子,而后迅速用心法默念咒语,搜寻他的锢魂石,但结果让他心里不由大惊,他……没有锢魂石!

    于是史一帆冷冷道:“你根本没真的死。”

    景蔚听后大笑道:“哈哈,那是自然,我们天山茯苓一千年只开一次花,这药效可不是徒有虚名。”

    楠娴儿听到这里一头雾水,景蔚为何会服用茯苓?那可是禁药,能让生灵暂时假死一段时间,但既然是假死,这地鬼便是不会生出属于他的锢魂石。可这天山所有的禁物,一直都是由左护法墨嫡掌管,在天山,没有任何人,可以用任何方式,从墨嫡手上盗走任何禁物,只因她会每日对这些禁药或者禁书占卜,若是谁对其心生了念想,她便早就预测到了。

    难道是墨嫡让他吃的?可是为何呢?楠娴儿百思不得其解。

    “据在下所知,卫曦的首徒是天山现任右护法叶刺。”史一帆面无表情道。

    景蔚一怔,想想确实对外师傅都说叶刺是他的首徒,只因她常年征战,家喻户晓,最有出息;而自己两千年来就憋在青允山不问外事,这名声在天山之外自然远不如叶刺,鲜为人知。不过景蔚对这种头衔啥的并不在意,他的心可是真的跟他的爪子一样大,于是笑道:“哈哈,这首徒不首徒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罚错人了。”

    史一帆微微眯了眯眼道,“此话怎讲?”

    “殿前的守门将士是我杀的,那厨娘对我有恩我顺带报个恩,这楠将军不过是被我挟持所迫罢了。”景蔚说着用眼神稍稍瞟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楠娴儿。

    史一帆饶有兴趣起来,“有意思,那么应该罚你咯?”

    “非也,你应该罚阎罗天子。”景蔚道。

    楠娴儿一听神色微惊,罚阎罗天子?这唱的哪出戏?阎罗天子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此时不仅是楠娴儿,连隐身的叶刺都开始摸不着头脑。

    要说刚才叶刺看到眼前这位阁主威胁楠娴儿说要取她性命,本想直接出手相助,但却意外被景蔚拦了下来,他很自信的跟叶刺和信彤说他有办法,让她俩隐藏好千万别现身,而后更是还未等叶刺反应,便一手抽出了刀,松开了原本与她们系在一起的头发,现了形。

    而此时此刻,景蔚出乎意料地把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还说要罚的应该是第五殿的将军阎罗天子,确实让叶刺极为不解。

    信彤原本也被景蔚此举弄得云里雾里,但当他说出“阎罗天子”这四个字时,信彤便瞬间明白了景蔚的意图。他定是看到眼前这阁主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地鬼将军的锢魂石从骇央池取出,于是灵机一动,借刀杀人,灭了阎罗天子,替四夕报仇!

    想到这里信彤顿时眸子发亮,虽然不懂景蔚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做,但是内心不由为他叫好,还暗暗发誓,若他需要,自己定要全力相助,只因当年对于四夕的死,信彤内心也一直怀有深深愧疚;而这愧疚却是不能跟任何人说,因为她没有勇气告诉他人,若不是自己当年没有尽全力飞,四夕就不会死……一想到此行有可能为四夕报仇,信彤当然瞬间充满了斗志。

第十四章 阎罗天子

    (鬼术阁)

    景蔚见史一帆没有马上接话,便继续道:“我本以为你们地鬼根本不分赏德罚罪,所以便自己寻了来,不为别的,就为阎罗天子;但没想到在地鬼,还有像阁主这样的人存在,公正严明,以理为平,那想必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景蔚心想既然要让他为自己做事,自然要先给其戴戴高帽,何况这夸赞确实也不算高帽,这阁主方才对于楠娴儿之事的处理方式,着实让景蔚心生佩服。

    史一帆此时收起了楠娴儿的锢魂石,看着景蔚神色严肃道:“此话怎讲?”

    景蔚微微眯起来眸子道:“若是杀了个守门将士,带个亡灵进来参观一下你这鬼术阁,就要革职,那阎罗天子组织百万军队攻打我天山,这又要如何罚?”

    史一帆听后瞳孔微微睁大,他突然想到了大约七百年前,阎罗天子的锢魂石确实散了魂魄,而后被幽亡珠重新收集了数日后,注入其中,才得以重生。

    当时史一帆自然是找到了第五殿查看究竟,但那时正逢其闭关修炼,掐指一算也确实是他的闭关时日,便以为是一般正常的心法掌控不好,走了火,才丧了一命。

    此时听到景蔚之言,史一帆内心已经可以基本确定,那时阎罗天子必定是偷偷出了地鬼,因他向来颇具野心,早就烦透了这太平盛世,好几次都跟自己建议要出去练练兵,如若他的目的是攻打天山,那么他的这条命,必死无疑了,只因天山之王,是肃钰。

    而阎罗天子之所以不怕,无非是仗着幽亡珠的神力,知道不会真的死去罢了。

    史一帆知道若眼前这自称卫曦之徒的男子不是要报仇,也犯不着只身闯入地鬼。但即便史一帆这么想着,他也极力让自己看上去面色平静,波澜不惊,细细一想,也不能完全听信这男子所言,毕竟此事仍然疑点重重,于是他问道:“你说阎罗天子攻打了天山,请问是何时?”

    “七百年前。”景蔚悠然地答道。

    史一帆内心一怔,时间果然对上了,于是他继续道:“你说他组织了百万军队,但我地鬼近万年来从未对他国发过兵,况且如今天山安然无恙,毋庸置疑定是我方败了,若是近百万地鬼生灵的锢魂石碎了,我又怎会不知?别说是百万,哪怕是只有一块碎了,都休想瞒过我。”

    史一帆的这句话骤然让叶刺眸子发亮,眼前的这位阁主,原来不仅可以随意取出地鬼将帅的锢魂石,还能感应所有地鬼生灵的锢魂石,这就是为什么他虽然没看到,但却知道守门的地鬼小将已经死了;而且看他刚才就念了下咒语,则精准独绝地挑出了楠娴儿的锢魂石,那么……梓焰的锢魂石,他是不是也可以不过数秒就找到?

    他是不是也可以通过锢魂石,将魔梓焰瞬间带到自己面前呢?

    原本在这第一殿没有寻到魔梓焰,叶刺内心充斥着极为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是各种情绪的交织。

    在这鬼术阁中,叶刺既很希望看到魔梓焰,虽才过了两日,但叶刺感觉已经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他了,若是看到了,至少证明他此时虽然已是地鬼生灵,但他看到自己之时,一定会很兴奋的喊出那久违的一声“鸢儿!”。

    但叶刺又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他,若是他没过奈何桥,没献出锢魂石,那么只要寻到他的魂魄,自己便可以用灵生玉,助他重生。

    其实叶刺很聪明,方才踏入永生殿之时,叶刺可是趁别人都不注意,又安插了一只透明的百灵鸟紧紧地盯着殿口;她想万一魔梓焰还没来,自己在永生殿里找不到,可不能让他这傻子白白地献出了锢魂石。

    景蔚听到史一帆不相信自己,于是稍带无奈地笑道:“阁主你就管锢魂石,那些根本没献出锢魂石的孤魂野鬼你管得到吗?”

    史一帆听后心里一触,他指的是那些心愿未散的孤魂野鬼?

    那些孤魂野鬼就跟当时的四夕一样,不愿过那奈何桥,不愿献出锢魂石,游走在无人管辖之地。

    他们经常惹事,要不就是像四夕那样,因为要保护叶刺不停的想溜进天山,要不就是些情未了的凡人之魂,老回长安附在活人身上,不是跟情人续续前缘,就是去吓人,害人。

    本来这些孤魂野鬼就没法管,但奈何这死去的亡灵,在各界看来都属于地鬼,所以理应都归煌垒管。

    煌垒对此也是头痛万分,明明对内都不算是自己的子民,确也被舆论压得不能不管。这也是他为何想借用汲魄在搜寻修月等人魂魄的同时,顺带把这些烦人的的魂魄都收了干净。

    “就算那些孤魂野鬼的命你阁主不管,但是阎罗天子,他亡了我们天山天明阵、天阴阵数以万计的将士,还杀了我的同门师妹四夕。”说道这里,景蔚神色骤然严厉起来,“阁主,你说吧,是你杀,还是我杀?”

    史一帆听后眉头一皱,一股灵力从他一只手的手心窜出,在他的旁边形成了一个塔形的灰黑色光区,而不过数秒,那个让叶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阎罗天子!

    而与此同时,史一帆的另一只手一伸,手心朝上,骤然一颗黑色的,鹅蛋大小的,海螺状的锢魂石悬浮于他手心上方。

    对于从来没打过仗的信彤跟景蔚两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阎罗天子,他俩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这……应该是长得最可怕的地鬼将军了吧?!

    阎罗天子那长到了锁骨的锋利獠牙可是让四夕吓得都不禁喊出了那句让她后悔万分的话:“叶刺!救我!救我!”;他那没有眼珠也没有眼白的大窟窿眼眶和全身的尸臭,可是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梓焰吓得大喊大叫,拔腿就跑。

    史一帆冷冷道:“阎将军,请你解释下七百年前魂散破裂的缘由。”

第十五章 剑南山战役(上)

    (鬼术阁)

    阎罗天子本来在第五殿兴致高昂地喝着小酒,赏着宫廷舞,抱着美女,嘴巴都快亲上美女的胸了,没想到瞬间就被一股灵力莫名其妙地吸了来,一来就看到了神色冷峻的阁主,趴在地上的楠娴儿还有一个高大强壮的,素未相识的男子……

    听到史一帆的问题,阎罗天子此时脑子有些乱,一下要他回想几百年前的事情,他哪里能马上答得出来。

    楠娴儿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心情忐忑地看着阎罗天子,此时她心中的畏惧,并不比阎罗天子少。

    史一帆原本清冷的目光聚焦了,眉心向中心拢了拢,走近阎罗天子道:“你是自己说,还是我亲自来?”

    阎罗天子这回可是看清了史一帆手上的玩意儿,锢魂石!

    自己的锢魂石!

    于是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猛地摇了摇脑袋,醒了醒酒,他刚问啥来着,七百年前?

    阎罗天子看了看楠娴儿,看着她此时此刻看着自己那惶惶不安的眼神,又看了看眼前的史一帆,他的面色跟死神一般,冷如冰霜,阎罗天子眨了眨眼睛,迅速搜寻着记忆,七百年前……魂散魄裂……他顿时神色大惊!阁主说的是……剑南山战役!

    七百年前的一天,正逢阎罗天子轮岗,在地鬼边境巡视,这楠娴儿便忽然出现,提出让他出兵天山的诉求,还说不需要他违抗军纪,不需要他动用地鬼的一兵一卒,组织边境那些没人管的孤魂野鬼即可。

    阎罗天子虽然天性好战,但他并不傻,又怎会轻易攻打肃钰镇守的天山,想想自己就一个第五殿的小将,而那些孤魂野鬼不仅灵气弱,法力低,还未经过正统训练……但肃钰法力可是天下第一,是当年媛姬都敌不过的三青神族,这仗不用打都知道必败无疑。

    于是他直接拒绝了楠娴儿,但未料楠娴儿仿佛早就知道自己所虑,笑道:“您只需灭掉我天山的两个阵将即可撤兵,回头我会跟殿下禀报,其是被数量过多的孤魂野鬼所杀。”

    阎罗天子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莫不是这两个阵将得罪了将军,您不便亲自动手?”

    “这缘由就不便告知了,还望见谅。”楠娴儿道。

    阎罗天子低头沉思了片刻,而后问道:“这两个阵将修为如何?”

    “三百年。”楠娴儿淡然道。

    阎罗天子听后不禁嗤笑起来,“楠将军莫不是拿在下寻开心吧?这种修为还需我动手?”很显然,那时候就拥有八百年修为的阎罗天子,觉得楠娴儿让他亲自去对付这些法力尚浅的无名小卒,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楠娴儿面色平静,目光微厉道:“她们一个是叶刺,一个是四夕,均是我帝国右护法卫曦之徒,身经百战,法力目测现在都快赶上我了。”

    听到这里,阎罗天子两眼放了光,心里开始发痒。

    他自是听过叶刺和四夕的名号,这两个都是很出色的天山将士,曾经打赢无数边境战役;他当然也知道这楠娴儿是天山殿覆军,而且镇守的还是天山最大的青允殿,法力自然是八殿覆军之首,如若说叶刺和四夕的法力都快赶上她了,那么这仗才值得打,而且打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要知道煌垒不好战,只求和,地鬼在他执政期间国泰民安,安居乐业。所以自从阎罗天子当上了第五殿的将军,可是从未跟外界的对手交战过,且不仅是阎罗天子,这十八殿的将帅大多都没有实战经验。

    一国若刀枪入库,铸剑为犁,马放南山,卸甲归田,久而久之,该国的士兵战力就会越来越弱,倘若突然有一天有外敌入侵,举国子民就会成为他人刀下猪羊,任其宰割。

    所以在阎罗天子看来,这种不定期的与外族打打仗,交交手,很有必要。这与平常地鬼举办的比试不同,自家人跟自家人演练就是过家家,就算那模拟场合做的再逼真,大家都明白那不是真的,不会为之拼命。

    想到这里,阎罗天子此时非常想直接答应楠娴儿的提议,但他毕竟也是一殿主帅,军人基本的防范心理还是有的,此时他的理智可没有被水灌了。

    他心想若是自己无缘无故地杀了卫曦两个徒弟,而且还是天山身居要职的徒弟,这万一被发现了,没逃成,岂不是会挑起两国之战?

    退一万步讲,即便自己成功撤兵,这楠娴儿要是变卦出卖了自己呢?

    于是阎罗天子微微眯了眯眼睛,瞬间就伸出了五根又黑又长的指甲,牢牢地扣住了楠娴儿的头颅。

    楠娴儿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未来得及反应,阎罗天子便抽回了手。

    “你这是干什么?!”楠娴儿大声道,有些生气。

    阎罗天子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你怕那四夕和叶刺抢了你殿覆军的位置,所以才要在殿覆军挑战赛前灭口。”

    楠娴儿目瞪口呆,他……居然用读心术!

    阎罗天子饶有兴趣地继续道:“你一直想当卫曦的徒弟是吧?!”

    楠娴儿心想既然心智已经被他读了去,再否认也是无用,于是冷冷道:“是又如何,你刚才……”还未等她说完,阎罗天子打断道:“你这个秘密,我就为你守着,事成之后,你保我,我便保你。”

    而要说后来,楠娴儿更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的山鸡野猪,并用法力将其封在了剑南山。

    因这阳气太过诱人,剑南山附近的孤魂野鬼全都悉数吸引了来。

    要知道这些荒山中的孤魂野鬼大多都刚死没多久,灵力最弱,好些连凡人都敌不过,要复仇的也就只能偶尔出现吓吓人罢了,若是要像楠娴儿那样直接吸食凡人阳气,那首先得学会鬼术第二阁所教授的“吸灵术”;又因他们不愿去那奈何桥,无法吸食忘川河水的阳气,饥肠辘辘,所以对那荒芜生灵的剑南山突然出现的一大团阳气,自然是无法抵御。

    楠娴儿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引来了数以百万计的孤魂野鬼,这换食的代价,便是要他们冲进移苌峡。

第十六章 剑南山战役(下)

    (鬼术阁)

    天山天明阵、天阴阵将士各八千,加之一万六,负责镇守剑南山移苌峡。

    剑南山悬崖峭壁,山高水险,山脉七处均被叶刺、四夕布有御敌阵法,分派三千将士镇守。这些将士中除了飞虫走兽,自是还包括灵树、灵花、灵草等。

    在天山,草木皆兵,坚壁清野。

    说来也巧,阎罗天子边境巡视后的几日便是他法定闭关日,心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溜出地鬼,与那卫曦之徒过过招,且即便是战死了也可以解释为走火入魔,失了命。

    自古成大事,需天时、地利、人和。

    对阎罗天子来说,天时——闭关之日,地利——剑南山,人和——楠娴儿。

    故他丝毫没有犹豫,这一票,干!

    因为楠娴儿,阎罗天子很轻松的就破了那七处阵法,灭了三千将士;而后他便暂时化作了另一副模样,避人耳目,率领百万厉鬼幽魂,朝移苌峡进攻。

    后来的他,看到了冲向自己的那不过一万多的天山生灵被数也数不清的、源源不断的厉鬼死死拽着,一口口地咬死;他看到了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位身披古铜色铠甲,面色峻厉的女子,她们的头发都整齐地束在脑后,心想她们必定就是叶刺和四夕;他看到了那跟自己过了不下数十招的,闪着桃红色光芒的弯刀,听闻那就是天王肃钰赐给叶刺的梨玥刀。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四夕和叶刺居然如此同心协力,锲而不舍,即便当时她们都已经负了伤,即便当时所剩的将士不过数百,她们依然没有要投降的意思。

    而且不得不说,她俩的幻术甚是精湛,很少有失误,且相得益彰,即便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与其二人打成个平手,很难相信她们只修炼了三百年。

    阎罗天子心想,不愧是天山开国元老卫曦之徒……既然没有办法直接将其杀死,那便只能按照楠娴儿事先提过的备选方案,让她们打开移苌峡之门,而后自己方可撤兵。

    于是当阎罗天子将叶刺和四夕逼到绝境时,想着最后关头,速战速决,于是眉心一紧,立刻屏气凝神,聚集全身真气使出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飞得特快的四夕瞬间吸到了自己手臂下,死死地扣着。

    但他也就在这时彻底现了原形,只因维持外貌的那些真气都被他不小心动用了。

    就在现形的那一刻,阎罗天子内心闪过一丝不安,毕竟样貌身份露了馅,但是他迅速就调整了过来,心想既然挽回不了,就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何况这样一来,自己便无需再耗费多余的法力维系外在的样貌,可集中所有火力对付叶刺;且自己这幅模样定能让这四夕大喊救命,有助于计划的实现。

    果然四夕看到阎罗天子这骤变的模样,惶恐万分,下意识喊出了:“叶刺!救我!救我!”。

    这句求救正中阎罗天子下怀,一句足以,于是他立刻给这人质下了封口咒,并得意地看着叶刺道:“打开你身后的门,我就放了她。”

    移苌峡之门,剑南山最后一道防线,天山祖律规定:开移苌峡之门者,属叛国之民,刑于天山圣火。

    所以其实当时若不是肃钰及时赶到,在楠娴儿的计划里,无论叶刺和四夕如何选择,就一个字:死。

    只可惜在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里,楠娴儿没有考虑到,她身后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这双眼睛,就是天山帝国左护法——墨嫡的眼睛。

    为什么楠娴儿会没想到墨嫡,只因之前她用相似的手段杀了那些与自己竞争阵将的战友,并没有被墨嫡发现。她也奇怪这次为何殿下会突然出现,直到战后圣坛议会,殿下给墨嫡、叶刺、信彤同时封了赏,楠娴儿才算是明白了一切。

    她是万万没想到那高高在上的墨嫡,居然愿意每月耗费法力,专门给卫曦这几个弟子的命途占卜,而剑南山之战的那日,正好是墨嫡为叶刺她们占卜的那日。

    楠娴儿心想好在自己这计划也就是这几日因无意中撞到了阎罗天子,才突然萌生出的,这念想若是一个月前墨嫡占卜的时候便有了,那未等自己动手,就已经被揭穿了……

    圣坛议会上,叶刺道:“殿下,此次地鬼是有规模有组织的进攻,而主导者是阎罗天子。”

    本来听到这句话,楠娴儿担心肃钰会因此发兵地鬼,向煌垒讨个说法,那么遭殃的不仅是阎罗天子,还有自己。

    但出乎意料的是,肃钰沉默了一会儿后,就淡淡一句:“好,本座知道了。”于是自那以后,天山就被一股严密的结界保护了起来,八殿覆军也并未收到任何发兵之令,自己的阴谋也没有被墨嫡揭穿,一切都如此平静,平静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四夕,也就像那些在边境大大小小的战事中死去的阵将一样,被天山子民悼念了一段时日后便逐渐忘却了。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楠娴儿不知道。

    她不知道当时卫曦在祭茗宫门口拦下正要去找肃钰的墨嫡,道:“这孩子天赋秉异,万里挑一,还有救,留她个名声,废了她军职即可”;

    她不知道墨嫡当时不再深究并不是因为卫曦的那句话,而是她之后对楠娴儿进行了占卜,知道这殿覆军命不久矣;

    她不知道两千年前,肃钰重振天山之时,煌垒只因肃钰一人之面,硬是按下了那要为被媛姬烧死的九千万地鬼子民报仇的地鬼将军们,才让当时已无一兵一卒的天山帝国免遭一劫。

    肃钰心中有杆秤,一个四夕,一个阎罗天子;两个阵,一万六千天山将士,九个殿,九千万地鬼生灵。

    熟轻熟重,了然于心。

    于是肃钰才淡淡地说出了那句,“好,本座知道了。”

    而此时的楠娴儿,看到史一帆拿出锢魂石威逼阎罗天子,她心里的紧张、不安与慌乱更是难以掩饰,因为她跟阎罗天子的关系向来不好。

    当年移苌峡肃钰的突然出现,无疑让阎罗天子怀疑自己被楠娴儿出卖了,若不是楠娴儿没过多久便自尽而亡,来了这地鬼,阎罗天子定会想尽办法弄死这个言而无信的殿覆军;而即便后面他听了楠娴儿的解释,对其虽没追究,但也不再信任。

第十七章 因果报应

    (鬼术阁)

    楠娴儿还记得阎罗天子的那句“你这个秘密,我就为你守着,事成之后,你保我,我便保你。”

    故此时她内心微微发颤,她怕阎罗天子会以为是自己向阁主告的秘,害了他,而后一股脑地把实情全盘说出,把责任推给自己;她怕在此时仍不知情的景蔚心里,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楠娴儿不由回想起在祭茗宫前跪着的那些年,若说有谁真的能感受到她的诚心,愿意为她求情,便只有景蔚;而景蔚刚才还突然出现为她顶下所有罪责,如若此时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剑南山之战,四夕的死都是自己造成的,那么即便卫曦收了自己,他还会愿意听自己叫他一声大师兄吗?

    而至于阎罗天子,他此刻内心可是比楠娴儿还要凌乱不堪,七颠八倒。不为别的,就为眼前史一帆手中自己的锢魂石,就为阁主冷峻严厉的那句:“你是自己说,还是我亲自来?”

    史一帆口中“亲自来”的意思,无非就是对阎罗天子强行使用读心术,就如同当年他对楠娴儿那般。

    阎罗天子想着此时决不能反抗,在地鬼,公然对抗鬼术阁阁主者,杀无赦;且此时只要史一帆手心一合,自己便彻底灰飞烟灭了,就算有万般能耐打赢他,从其手里抢过锢魂石,却也无处可逃,只因锢魂石若是离开了地鬼,便会自动碎裂;但若自己此时说出真相,便也是违抗了军纪,违抗了皇权,死罪一条。

    今日真的是自己的死期了……

    想到这里阎罗天子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微抖,汗如雨下,就像断头台上那即将被行刑的囚犯一般。

    史一帆见阎罗天子面无血色,对自己的质问更是无言以对,便知道了这天山黄毛男子,卫曦之徒所言不假,于是双眼神色一厉,唤出了一个茶杯大小的灰色壶口瓶,并迅速默念咒语。

    众人看到一丝黑烟骤然从阎罗天子的脑后窜出,形成一个螺旋形的烟丝,而后被那壶口瓶吸入其中。

    “这证据我会递交给皇后。”史一帆冷冷道。

    景蔚闻言眸子微闪,这阁主说的果然是皇后,而非皇上。

    景蔚心想这皇后无疑就是蔚秧,就是那个前世不详,约一百年前与煌垒大婚,当上了地鬼皇后的传奇女子。

    为什么说她传奇呢,只因天下皆知煌垒执政几万年都未娶妻,但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娶了这个蔚秧,还在大婚当日宣布放出军权,让其掌管地鬼十八殿,故轰动六界。

    景蔚跟信彤他们自是很好奇这蔚秧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倾国倾城,绝色天下,让煌垒这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万年老和尚也失了心智,落了红尘,还献出了军权……

    要说当年煌垒新婚十分低调,邀请的外宾不过数十人,而天山的邀请名册里也只有肃钰、卫曦和墨嫡。

    景蔚当时就很是失望,要知道他虽说不爱出祭茗宫,不爱当什么殿覆军和护法,但是看惊世美人这种事情还是不会拒绝的,可惜根据煌垒的邀请名单推断,若不是活了上万年,又有头衔,压根没资格参加他的婚礼;只怪天山因为两千年前的那次浩劫,活了上万年又有头衔的生灵,也就只有肃钰、卫曦和墨嫡三人。

    此时史一帆朝阎罗天子走近了一步继续道:“阎将军,你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这句话将景蔚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到眼前这阁主手中的瓶子以及刚才那缕黑烟,断定其定是阎罗天子的记忆,而眼前这位阁主,若自己没想错,应该是要对其行刑了。

    阎罗天子闻言,怔了怔,他那股濒临死亡前保命的本能瞬间被催生了出来,于是语气急促道:“阁主,那剑南山是天山之郊,本不属于天山境内,我当年也只是去找两个天山阵将切磋下武艺,且未伤及我军一兵一卒,罪不至死啊!”

    史一帆一手托着阎罗天子的锢魂石,另一手的指尖轻轻来回转动着那个盛着他记忆的壶口瓶,用最快的速度读取着关键信息,眼睛一眯,道:“你切磋武艺,杀了卫曦之徒四夕,是事实吧?”

    阎罗天子听后一惊,语塞。

    “你切磋武艺,顺带灭了天山两个阵上万将士,是事实吧?”

    阎罗天子闻言,下意识往楠娴儿的方向瞟了一眼,她此时那惊恐慌神的眸子中传递出一种拼命否认之意,仿佛在告诉自己:“不是我!不是我说的!”

    若说阎罗天子之前再怎么不相信楠娴儿,但是此刻他内心却是相信的,只因楠娴儿如今也是地鬼生灵,锢魂石也归史一帆管,这来了地鬼七百年了都没出卖自己,不可能毫无缘由地选这个时候泄密;况且这事情暴露了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她根本脱不了干系,要知道当年若不是她怂恿,自己也没那么大胆儿去攻打天山。

    但如今这种节骨眼上,阎罗天子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自己活不成,也要拉一个下水才甘心。所以他也不管楠娴儿是不是无辜,立刻就大声道:“阁主!在下都是被利诱的,都是那……咳……咳……呜……”阎罗天子心中大惊,怎么说不出话了?!

    糟了!封口咒!

    该死,肯定是那楠娴儿给自己下了封口咒!

    于是阎罗天子瞬间想看向楠娴儿确认,但是他发现此时却连转头的动作都做不了,手也抬不起来指着那贱人,该死!自己身子被定住了!

    此时景蔚皱了皱眉,这阎罗天子,是哑了吗?咋突然不说话了……

    楠娴儿见状也目瞪口呆,本来阎罗天子刚才正要把自己供出来之时,心都急到了嗓子眼,但她却也毫无办法,因为不可能当着阁主的面去阻止,但这阎罗天子瞬间哑了,让楠娴儿也大为吃惊,心想给他下封口咒的人会是谁呢?

    史一帆微微挑了挑眉,手中仍在转动着壶口瓶,此时其心中对于阎罗天子想供出来的人,对于七百年前的前因后果,自是心中有了数,于是他凛然道:“违抗军纪,擅自侵略他国,造成死伤过万,罪无可恕;今日我以鬼术阁阁主之名,依照先祖戒律,将汝处死,以警后人。”

    话音刚落,史一帆手心用力一合,阎罗天子那块悬浮在其手心上方的、黑色海螺状锢魂石,在众人的视线中,“砰”地一声,碎裂了……

    而与此同时,那惊恐万分的阎罗天子,也骤然化作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随后慢慢消散在这安静得可怕的空气里。

第十八章 杀人偿命

    (鬼术阁)

    看到阎罗天子七百年前的罪行终在今日遭了报应,信彤心里不禁暗暗叫好,也对景蔚方才的机智心生佩服,这借刀杀人真是借得太漂亮了!

    景蔚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无疑他对眼前这位鬼术阁阁主的处理方式甚是满意,

    而说到叶刺,她此时却是稍稍舒了舒眉心,轻呼了一口气,想着刚才若不是自己动作快,封了这阎罗天子的口和身子,楠娴儿的秘密就保不住了。楠娴儿之前所犯之错,她虽无法挽回,但却也大彻大悟,在卫曦和自己面前诚心认了错,叶刺想着就不应该让上天对她的惩罚继续扩大。

    要说叶刺跟着卫曦的这些年,除了与日增进的幻术和灵力,更是从其身上逐渐领悟到了一种大气与包容的态度。

    卫曦常言:同情,方能利人;体谅,方能容人;忍耐,方能做人;慈悲,方能度人。

    这态度是一种力量,看似无形,实则强大。

    此时史一帆一手收起那装着阎罗天子记忆的壶口瓶,一手重新取出了楠娴儿的那颗锢魂石,刚要说什么,谁料楠娴儿唰地一声就跪了下来,语气紧张道:“阁主,你想怎么罚都行,在下都认,都认!”

    景蔚闻言微微拢了拢眉,心想这楠娴儿咋回事,自己不是已经把她刚才的罪责都顶下来了吗?她何罪之有?

    史一帆看着楠娴儿,神色复杂,他此时脑海中在拼命搜寻着地鬼先祖戒律关于楠娴儿这等情况的法条。

    若说她的行为,算是间接帮凶,且再说得严重点,楠娴儿才是整个剑南山战役的幕后策划者与主导者,其罪行应是罚的比阎罗天子还重才对;但奈何她违纪之时,还属天山生灵,不应按地鬼戒律处之,且剑南山战役后,她确实也为此付出了生命,死过一次了。

    地鬼之国存在的意义,锢魂石存在的意义,就在于给众生灵第二次机会。让他们明白即便自己死过一次,但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地方,愿意让他们延续记忆,延续生命;至少还有一个地方,愿意给他们一个崭新的开始,可追的仕途。

    史一帆想着倘若自己此时连楠娴儿本来应该获得的这个机会都剥夺了,岂不是违背了地鬼先祖的开国之旨吗?

    楠娴儿看着史一帆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心中七上八下,全身狂冒冷汗。

    等待死亡之时,往往会比真正死亡的瞬间,可怕百倍。

    但看到刚刚阎罗天子的下场,楠娴儿此刻惧怕的已不再是死亡,而是自己的名声在钦佩的救命恩人面前,不再干净。

    所以这时的楠娴儿,内心极度希望史一帆不要再审判自己,不要再多说一句话,直接捏碎自己的锢魂石便好。

    景蔚看到眼前这阁主跟楠娴儿四目相对地僵持着,不禁不耐烦道:“阁主大人,我都说了,守门将士,我杀的,那妇人,我带的,要罚罚我!”

    虽然景蔚这么说,但他当然知道眼前这阁主拿自己根本没办法,自己又不是真死,不是地鬼生灵,没锢魂石,犯了事自然也就不归他管;且即便他此时把自己杀了,不过也就早点回舒服的祭茗宫罢了;对住惯了山高水好的青允山的景蔚来说,这地鬼这压抑沉闷的阴气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赶紧回去,反正阎罗天子已经死了。

    史一帆并没有理会景蔚,而是对楠娴儿郑重道:“楠将军,因你之前的罪行与其他地鬼生灵不同,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地鬼声誉,你可愿为此受罚?”

    楠娴儿赶忙答应道:“愿意愿意!臣愿意!”

    史一帆收起了楠娴儿的锢魂石,庄重道:“我以鬼术阁阁主之名,革除汝第六殿主帅之职。即日起,汝降级至第五殿,接替阎罗天子。”

    楠娴儿一怔,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史一帆,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居然不是将自己处死,也不是彻底革职,而只是……降级。

    景蔚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楠娴儿感激万分地大声道:“遵命!臣此后定引以为戒,为地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边说边不停地猛磕着头。

    景蔚此时对于眼前这阁主所言仍困惑万分,什么叫她的罪行一定程度地影响到了地鬼声誉?打不过自己被自己挟持了就是影响声誉了?于是刚想继续追问,但怎料此时他感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于是猛地低头一看,脚踝上竟没有任何东西……

    于是景蔚瞬间明白了,这应该是师妹的头发!

    而几乎同时,景蔚听到了一个声音通过这看不见的头发,从脚踝一直向上灌输到自己内心深处:“大师兄,求他找魔梓焰的锢魂石!”

    这声音有些急切,毋庸置疑,叶刺。

    景蔚闻言,才恍然大悟到居然把这茬给忘了……于是定了定神,而后朝史一帆道:“阁主大人,你看我方才帮你破了桩大案,礼尚往来,在下有一人要寻,还望阁主大人行个方便可好?”

    史一帆听后微微挑了挑眉稍,冷冷道:“你不仅挟持我地鬼武将,杀了永生殿的士兵,还违抗我地鬼戒律,擅自将未经过考核亡灵带进我鬼术阁,罪加三等。”

    景蔚一愣,心想这鬼术阁阁主幻术不知怎样,但是记仇绝对是一流,都快赶上信彤了。

    于是景蔚一本正经地“咳”了一声,道:“阁主大人,所谓一功抵一过,阎罗天子之事我也算为你地鬼拔了个大隐患,足够顶替那些微不足道的罪行了,何况那对我有恩的妇人也被你杀了,我都没深究,对吧?”

    史一帆眼神有些清冷,“即便挟持将军与妇人之事让你将功补过,但杀我地鬼生灵,必罚之。”

    景蔚听后大笑道:“阁主大人这么爱护子民啊!当你地鬼生灵真幸福!哈哈哈哈,这样吧,你若觉得我让你地鬼损失了一个门将,我先欠着,以后还你便是,你先帮我找个人,反正对神通广大的阁主大人来说,找个人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儿。”

    史一帆不为所动,眯起眼睛道:“你以后要拿什么还?”

    景蔚咧了咧嘴,“还能拿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当然拿我啊!哈哈哈哈!”

第十九章 未雨绸缪

    (鬼术阁)

    景蔚话一出,众人一怔,楠娴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没料到景蔚为了保自己,居然真的愿意拿命来换。

    信彤因跟景蔚熟,对景蔚这未雨绸缪的小心思自是了如执掌。

    从刚才一路谈论启啸,信彤就知道景蔚要是有天不幸丧了命,定会跟自己一样选择献出锢魂石,不然之前的所有修炼可不都付诸东流了么?不为别的,就为这每次因各种原因被师傅罚,来来回回,上山下山的挑水挑了千年,都不能白白投了胎!

    信彤心想这大师兄,一定是看到了如今连进这第一殿都要考核,那么等几千年上万年自己真的死去之时,还不知道这地鬼竞争会有多激烈,搞不好锢魂石这边一个都不收,通通被逼去投胎……而且信彤想着景蔚这机灵的脑瓜子,要的应该不仅仅只是当一个普通的地鬼生灵这么简单,定是那万能的免死金牌——十八殿将军的锢魂石!

    史一帆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景蔚,这卫曦之徒主动提出拿命来偿,是他意料之外的。他心想现在即便是杀了这黄毛男子,其也不会真的死,魂归附体罢了;而此人的法力既然能挟持楠娴儿,那无疑至少可以当个第六殿的将军,若他死后愿意献出锢魂石,倒是意外为帝国争取到一名得力武将。

    要说史一帆有什么优点,除了公正严明外,还求贤若渴,惜才如命。

    鬼术阁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地府之国招贤纳士,培养人才。凡是有点能耐的人,史一帆都不会让其埋没,就像他当年亲自提拔楠娴儿,还极力劝说阎罗天子跟鬼王推荐淮禹一样。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作为鬼术阁阁主,在史一帆的概念里,让众生灵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本职也。故之前那些死去的能人志士过了奈何桥,投胎做了草木猪羊,让史一帆长叹不已。

    想到这里,史一帆右手一伸,化出一块烟黑色的水晶。

    叶刺见状心中一惊,这种水晶自己之前见过,正是那夜长安之郊,跟楠娴儿大战时,她递到自己面前的那种水晶。

    当时楠娴儿还说:“在上面滴一滴你的血,咱们两清。”

    虽说叶刺先前没见过锢魂石,但当时直觉告诉她,那就是锢魂石;且若是滴血上去,死后便只能当地鬼生灵,永世隶属鬼界。

    但直到方才,叶刺看到了眼前阁主手中楠娴儿跟阎罗天子的锢魂石,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锢魂石,比眼前这水晶打磨得要更精细一点,且每个人的锢魂石形状都不同,还微微发着光,想必是与宿主灵气相连所致。

    史一帆道:“这是锢魂石的原材黑曜晶,我现在将之与你的魂魄相连,你死后便直接是我地鬼生灵,不可投胎转世。”

    景蔚闻言眸子一亮,刚想说什么,但是他突然听到了叶刺紧张的声音:“大师兄!别答应!我们再想办法!”

    景蔚会心一笑,用身体答道:“师妹,你可别挡着师兄死后的仕途啊!”

    信彤也不禁插嘴道:“叶刺,这臭狮子如意算盘打得很好的,你就放心吧,他现在内心肯定都乐开花了!”

    叶刺神色暗淡了下去,她本想着找魔梓焰的事情就不应该牵连师兄师姐,何况还让大师兄为了自己现在就跟这地鬼签了契约,再无轮回之机,这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但奈何叶刺此时想来想去,确实除了求阁主,再无更好的办法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魔梓焰,毕竟听闻这地鬼生灵全数过亿,单单只靠他们三人,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好,如今灵生玉在自己身上,她告诉自己,一定不会让师兄师姐有死去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叶刺定了定神,深呼一口气,没再继续阻拦。

    景蔚看着史一帆,嘴角微微上扬道:“阁主大人,你先信守承诺,帮我找人,找到之后你要连就连,连多少次都行。”

    史一帆淡然道:“你也说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此举乃汝应付出的代价,我没有任何额外的义务帮你找人。”虽然史一帆这么说,但是他不禁也开始好奇这卫曦之徒要找的人究竟是谁,使得他本可以全身而退,但硬是拿命跟自己换了条件。

    景蔚闻言瞳孔张大,大声道:“阁主,话不能这么说!我的法力至少也是你地鬼第十三殿将军的水平,抵你第一殿门将之命绰绰有余,你就算是外加帮我寻十几个人,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史一帆听后神色微惊,心想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十三殿将军的水平?难道此人之前和飞狼交过手?

    史一帆这时不禁想起不久前十三殿主帅飞狼跟几个将军都被蔚秧秘密派了出去,而活着回来的,却只有宵烈,难道飞狼那次是被眼前这男子所杀?

    景蔚观察到这阁主神色若有所思,定是心中在开始微微动摇,衡量权重了,于是立刻推波助长道:“阁主若是还觉得不划算,我回去也劝说劝说我那师妹信彤,让她死后一起来你这地鬼当差,壮大咱这地府之国可好?都是卫曦之徒,她法力也不会比你那守门将士差,两命抵一命,够够的了吧?”

    信彤听后大惊,大师兄……这真是……

    高!

    她刚才内心还默默嘟囔,埋怨景蔚将好处都占了,抢了坑都忘了留个给自己,如今即便自己不方便现身,魂魄不能马上连那什么锢魂石,但至少证明这狮子心中还是有她这个师妹的。

    史一帆微微挑了挑眉,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景蔚闻言大喜,心想总算是说动这一板一眼、刚正不阿的阁主了,于是道:“修月跟青凡之子,玄鸳之王,魔梓焰。”

    史一帆听后神色微顿,眉心不由朝中心拢了拢,没有立即答话。

    楠娴儿听到景蔚要找的人居然是魔梓焰,心生疑虑,景蔚这万年不出青允山的人,是绝无可能跟那魔梓焰有什么深厚交情的,还深厚到这样的情况下都能逃不逃,而且他刚才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这一般的隐身术自己又怎会看不到……

    难道……

    楠娴儿心中一抽,右护法的隐符咒!

    赤旋链?!

    叶刺!

    就站在景蔚身边的叶刺,此时内心不由得开始紧张,手心也微微出了些冷汗。

    梓焰……是不是马上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第二十章 通关暗语

    (鬼术阁)

    正当叶刺这么想着,她此时此刻突然又感到一阵胸闷难耐,这种感觉,就跟当时在九天圣坛,在荷湘阁那时一样,仿佛周围有很多人挤着自己,挤得有些喘不过气。

    其实在方才在来的路上,叶刺都不是特别舒服,她也发现了这样压抑沉闷的感觉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隐隐约约罢了,她还想着是不是这地鬼的阴气太重,一下子不适应才导致的,于是也没太在意。

    但现在她已经可以基本确定这肯定与地鬼无关,因为毕竟这感觉在天山就出现过,而且过一段时间便会偶然加重,重到有些影响正常的呼吸,就像荷湘阁那般,就像现在这般。

    叶刺不解,心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中了什么毒吗?或者是因为这胸前的灵生玉?是自己的身体修为太浅,没有办法承载这神器吗?

    此时,史一帆突然向后一伸手,使出一股强大的灵力,而其身后的石门便骤然消失了。这时显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长不见尾的方形通道,道口约有两个景蔚这么高,且非常宽敞,大概可以一次并肩进入十人。

    楠娴儿一怔,阁主这是……

    史一帆淡然地看着景蔚,道:“这条道,直通地玄门,门后即为我鬼术阁升殿之关,我在第十三殿等你,若你所言为实,我便应了你的诉求。”说着,变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景蔚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信彤心想糟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么?这阁主什么个什么啊!他一伸手魔梓焰不就来了么,咋这么小气,还设什么关卡,搞这么麻烦图个啥?

    叶刺更是脸色一紧,心里想着十三关……至少要过十三关……

    “景……景蔚……”楠娴儿怯怯地叫出了声。

    景蔚的神被瞬间拉了回来,摇了摇脑袋,视线落在楠娴儿身上。

    其实此时的楠娴儿,多想叫景蔚一声“大师兄”,多想跟他说一声“真的谢谢!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但是她明白这里是地鬼,这里隔墙有耳,到处都是史一帆和蔚秧的眼线,如若今后要更好的帮他们,自己便不能暴露了心之所向。

    所以即便她此时心里有太多要问,比如为什么他会服用茯苓,为什么他要找魔梓焰,叶刺是不是此时也在这里,灵生玉是不是就在叶刺身上……但是她却也什么都没敢问,就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罢了。

    “臭狮子!你看!都是你刚才把话说得那么满!你说个第一殿将军不就好了,说什么十三,没事找事!”信彤埋怨道。

    景蔚眸子一缩,立刻反驳:“你看看这第一殿的环境,帐篷啊!能住吗?我这生前住得那么好,死后怎么能差!”

    信彤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点追求好吗?咋老这么在意房子!”

    “房子天天住,就像空气天天吸,若不好还不如不活!”景蔚也不知道为啥,只要信彤跟自己唱反调,自己就忍不住怼回去,也不分时候,不管场合,反正跟她争辩就跟每天吃饭一样,成了习惯。

    “你又知道越往下越好?!”信彤哼了一声。

    “等级越高住得越差那谁还去冒死升殿啊?师妹你啥时候能长点脑子……”

    信彤刚要反驳,但就见叶刺此时一手按住了胸口,双眉紧锁,呼吸急促,于是大惊:“师妹你怎么了?又难受了?”

    景蔚闻言也开始担心起来,他现在是看不见叶刺的,只因叶刺这时并没有把隐符咒的范围扩大到他身上,毕竟突然出现的人又突然间消失,更是会惹来怀疑。

    景蔚眉心也是一皱,他笃定叶刺此时的样子应该跟在荷湘阁差不多,师妹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蔚?”楠娴儿见景蔚定定站在原地,虽然见他此刻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仿佛思绪停留在别处,且他神色凝重,若有所思,不由得又唤了一声。

    景蔚顿时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心想哎呀,把楠娴儿忘在了一边了,于是忙道:“楠将军有事?”

    其实景蔚方才之所以会出手相助,一是因为楠娴儿之前是天山生灵,同胞一场;二是因为她拜师心诚,感动过自己;三是因为自己坐着、枕着她那透亮清凉的蛇皮好几百年,心生亏欠。

    楠娴儿好似想说什么,但却神色又暗了下去,低下了头,半响不语。

    景蔚刚想开口,只见楠娴儿突然抬起了头,眸中闪着光,而后赶忙凑近景蔚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山石刀、海树火;定飞隐、碎迷冰。”说完,便骤然消失了。

    景蔚又是一愣,这地鬼生灵要走了都不打招呼的么?刚才的阁主就是,没想到她也是……好没礼貌啊!

    她刚说了啥?!

    景蔚奈何自己虽然听力极好,但是记性却不怎么样,而且刚才她这举动太突然了,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她说的是通关暗号吗?完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没记住……

    “山石刀、海树火;定飞隐、碎迷冰;山石刀、海树火;定飞隐、碎迷冰。”此时景蔚身体听到了信彤的声音,信彤边扶着叶刺,边皱着眉,不停地重复着楠娴儿的话。

    景蔚听后神色闪了闪,心想这笨师妹居然关键时刻还有点用,荷湘阁是,如今这永生殿也是……

    果然墨嫡护法要她来还是明智,不来还真不行。

    叶刺此时虽然身体十分难受,胸闷气短,但是思绪却没有停歇下来,她在脑中飞速推理着楠娴儿这句话的意思。

    楠娴儿原是第六殿的将军,那么自然过了前六关。

    山、石、刀、海、树、火,正好六字,对应六方实物,这顺序应该是每一关会遇到的阻碍;而她本是天山生灵,能连过六关,很大可能是使用了天山幻术,那么她的后面六个字:定、飞、隐、碎、迷、冰,对应的应该就是天山战敌十二术中的定格术,飞天术,隐身术,碎魂术、迷幻术和冰封术!

    想到这里,叶刺心中豁然开朗。

    于是她迅速将自己的推论告诉了景蔚和信彤。

    景蔚听后大喜道:“我刚才这忙没白帮啊!这楠娴儿可真会报恩!哈哈!”

    信彤眨巴着眼睛问道:“那第六关之后我们怎么办?”

    “先到第六殿再说!”叶刺说着正要往前走,但奈何她一时间没吸上气,踉跄一步,失了重心,跌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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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门外介绍:
【本书入选起点中文网“名作堂”】
半主角带入,半开上帝视角,带你进入玄幻悬疑局中局,古老的三青世界等你来探索。
千年修炼得赤旋,置身玄鸳数十年,义结金兰宫廷下,情生长安夜雨间;百灵道尽陈年事,天泉镜边叙黄泉,同忆同知同忧乐,灵生迫现七生前;重返祭茗空似梦,魂伤情碎梨玥尖,赤体空魄圣坛下,王者归来忆前缘。
上雪微信读者群:LYSX6989三青门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青门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青门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