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刑名师爷
冯知县捋须微笑道:“文泽不必自谦,你定能胜任的。”
纪浩翻翻白眼,心道:自谦个毛线,我这半吊子水平,是真干不了这刑名师爷,再说我也真不想干这什么刑名师爷。
纪浩当下很是为难的道:“学生觉得自己还太年轻,未经历练,难堪此任,现在还是应当先以学业为重!”
冯知县微笑道:“学业为重自是正理。不过以后你来县衙里帮忙做事,也完全不耽误读书嘛!这师爷差事平日里也是清闲的狠,就是有疑难案子时,你帮衬一下便行了。而且,本县这里倒是有一些读书应试的心得,闲暇之余可以指点你一下的经义文章和科考时的诀窍。”
纪浩垮了一下肩膀,自己可没打算考科举,也不打算学什么经义文章,不过他还是对冯知县做出很感激的样子。
??因为,冯知县说是要指点纪浩的读书科考的事情,在此年代对一个秀才来说,算是对极大的提携之恩了。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士为第一。
如今的大明更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此时最好的出路,无疑就是读书出仕。
冯知县刚才考校纪浩读书,又说要提点纪浩考试心得,在这个年代就是对年轻的读书人来说,这便是最好的提携和帮助了。
这要是普通百姓人家出身的秀才,听到两榜进士出身的知县大人说提点考试心得,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要知道,这年代普通读书人可是鲜有机会能得到进士出身的师长指点的。
一般普通的塾师也就是有个秀才功名,举人去教书的都很少。要知道这年头可没有后世那么发达的信息资讯,也没有那么多的考试心得、读书笔记可以从网上下载。
为什么那些诗书传家的士绅之家容易出进士?!其中代代相传的的读书心得、应试技巧,那是非常关键的。
普通人家能凑齐一套四书五经就不容易了,更别提什么读书心得、应试技巧了。
如果只是埋头苦读,不通八股应试的诀窍,那么比起那些世家子弟,科考时自是事倍功半,中式的机会小很多。
所以,冯知县说指点纪浩读书应试的心得,若是对想继续考取功名的普通秀才来说,绝对算是最大的提携之情了。
但是这事儿,对纪浩显然吸引力不大,冯知县可不知道他压根就没打算继续科考。
冯知县说了要指导纪浩这科考之事,见他兴致并不怎么高,不由得有些微微一讶。
冯知县随之又道:“文泽,那日你被高得贵诬告之事可曾忘了?!这高得贵背后怕是必定有指使之人啊!”
纪浩一听冯知县的话,不由的很是上心的道:“学生也觉得定是如此,可是县尊那日为何不继续审理高得贵?!学生觉得五木之下,那高得贵定然会招出幕后指使之人的。”
冯知县微微一笑道:“未必啊。莫说那高得贵未必会招,就算招出又如何?这幕后指使之人定然是在登州定然是很有势力的,就算高得贵指认他,人家矢口否认,只凭一份拷打下的口供,显然并不能定什么罪。有些事情未必便非得放到台面上去做的,一旦放到台面上,很多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纪浩眼睛一亮,他正愁怎么找出那想害自己的人呢,冯知县的意思似乎暗示自己若是做了这县衙师爷,可以私底下找寻高得贵两人,让他开口说出幕后之人。
冯知县见纪浩似乎明白了些,继续道:“若是你做了本县的师爷,便是本县的人了,那幕后之人不管是谁,想要动你……”
冯知县后边的话没有说,他今日跟纪浩说得已经非常多了,而且算是非常开诚布公了。他也是饱经仕宦、久历官场之人,讲究谨言慎行,若非他觉得纪浩是一个难道可造之才,断然不会说这么多的。
纪浩自然明白了冯知县的话,显然自己做了他的师爷,便能得到他庇护。那幕后之人想要再害自己,就得掂量一下了,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了。虽然这话难听点,但是却非常适合纪浩目前的状况。
如今可是官本位的大明朝,不是什么民~主社会,也不是后世一切向钱看、有钱就有一切的后世那个时代。
这年头权力才是最重要的,纵使你是有万贯家财的豪商富翁,如果没有权力倚靠,那也是只能任人揉搓鱼腩角色,一个撮尔小官就能整的你家破人亡。
在这个年代,纪浩希望的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富家翁的,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做一个富家翁,过上住大宅子、养俏丫鬟的日子,或许并不难!可是若是没有权力庇护,想要安安稳稳的,在这个官本位的年代,谈何容易。
在这个时代,有钱而无权,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随便得罪一个官面儿上的人,人家便能整治的你不得安生。那日那群贱役捕快便能轻松整治纪浩,此事便可见一斑。
更为关键的是,纪浩已经不知道何时得罪人了,若是没有权力的庇护,怕是很难安稳啊。
其实这师爷一职虽无品级,但是却是知县的亲信。日常出入知县身边,定然增添不少人望和阅历,学到许多施政和为官的本领!对于有志于科考出仕的秀才乃至举人们,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差事儿。
?纪浩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该有一些上进心了?整个大明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穿越者,仅此一人,若只图赚些银子,庸庸碌碌过完一世,老天爷会不会气得给他来个五雷轰顶?
老天爷让自己穿越而来,多活这一世,自己不为大明做些什么,似乎有些对不起老天啊!
纪浩越想越远,不由的雄心勃勃的下决心道:既然老天给自己机会,那自己就在大明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把,就从这县尊师爷起步吧。
冯知县一直微笑着看纪浩在那想事儿,此时见纪浩的目光坚定起来,不由的笑吟吟的道:“想通了?!”
纪浩起身很是庄重的行了一礼,很是认真的道:“学生谢过县尊关照和提携之恩,县尊大德学生感激涕零,愿为县尊大人效犬马之劳!”
?冯知县很满意纪浩的态度,微笑道:“既然你同意做这个刑名师爷,明天便来县衙上任吧!”
……
……
??ps:求推荐,求收藏啦~~
第三十二章 县衙报道
纪浩回到客栈时,陆峰还在这里没走,他刚把那隋唐话本第九、十回写出来。
纪浩去县衙之前,根据小说和影视剧结合,大略给他讲了讲故事情节,没想到这陆峰倒是颇有写话本的潜质,这两回话本被他写得声情并茂,很是精彩。
陆峰见纪浩回来,不由的很是关切的问道:“县尊大人传唤大哥去有何事?可是前几日案子的事情?!”
纪浩如今不但是他的大哥,还是他的衣食父母啊,如今陆峰就指着纪浩赚钱呢!
他就简单负责誊写并顺便稍微润色一下话本,一天便能赚好几银子,除了跟着自己大哥,上哪能找这么赚钱的活计啊。
纪浩放下那写好的话本,随口道:“县尊要聘我为他的幕僚师爷!”
陆峰很是兴奋的道:“真的?!呵呵,那小弟若是有事到了县衙,大哥可得罩着小弟啊!”显然陆峰认为给县尊大人做幕僚是个不错的差事儿!
“啧啧,大哥本事果然了得,小弟早就觉得大哥绝非池中之物,这县尊大人也是慧眼识英才!县尊大人得了大哥的襄助,怕是定能万事不费心!”陆峰继续拍马屁道。
纪浩很摆摆手,给陆峰上课道:“守岳啊,拍人马屁讲究拍人于无形,令人心旷神怡!这不着痕迹的拍马屁功夫,这才是上等的功夫,你这么生拍太刻意了,以后还得练啊!”
陆峰拱手道:“小弟多谢大哥教诲,回去以后一定多加练习,争取早日向大哥看齐。小弟知道自己跟大哥的差距还很大,需要走得路还很长,小弟一定时刻保持一颗谦卑好学的心,向大哥好好学习。”
纪浩摆摆手道:“这次舒服多了。”
“以后我要去县衙点卯,去给那几个说书先生送话本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小弟明白!”
“以后咱们这话本创作只能晚上来搞了,你有没有办法弄到穿街的条子?”
大明是有宵禁的,纪浩所说的穿街用得条子,是指得宵禁之后过“卡铺”用得条子!
虽然大明的各个里坊早就没有了大唐时那样高大的坊墙,但是到了夜里,各个重要的大街交叉路口上却会拦起栅栏,设上关卡,俗称“卡铺”,由衙门里差役看守。
城内无故是不得随意夜间走动的,只有那些有急事的人家,才可以去宵禁“卡铺”那里开上条子,才可以夜间穿街过巷。
“大哥你糊涂了啊,小弟是没门路去开那穿街的条子,但你不马上就要去县衙作师爷嘛,要开张穿街条子还不容易!”
随即陆峰又很是兴奋的道:“嘿嘿,有了穿街条子,以后就方便多了。晚上咱们要是想去那秦楼楚馆也方便多了。不想在那留宿,还可以随意回家。”
纪浩看着陆峰,很是语重心长的道:“守岳啊,你跟着为兄要多学一下为兄身上的浩然正气,怎么能整天想着去秦楼楚馆那种地方呢!”
陆峰忙恭声道:“是是是,小弟孟浪了!”
“当然,偶尔去一下,看看美人听听曲儿,调剂一下也是不错的。等大哥那《笠翁对韵》的银子拿到了,咱们大哥请你去消遣一番。”
“呃……多谢大哥!”正话反话都被自己大哥说了,陆峰感到很无语。
…………
旭日初升,金黄的阳光洒落大地,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蓬莱县衙的大门前,纪浩望着那蓬莱县衙的匾额叹气。
唉,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这里便是自己每天点卯坐班的地方了。
昨天纪浩在冯知县签押房内,那忽然而起的雄心壮志只是维持了一小会儿。
回到客栈之后,他想起自己本来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一个自由撰稿人,快快乐乐赚银子,如今却不得不被迫来县衙作师爷,不由的有些郁闷。
这便是身处官本位社会的身不由己的悲哀啊,纪浩不由得一声长叹。
纪浩在门口感慨完了,迈步从从县衙大门两旁的生门进去!
这县衙纪浩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不过前两次来,不是被胭脂虎押着,就是被府衙捕快押着。至于昨日被县尊传唤来,当时心情忐忑,只是紧紧跟随那差役,所以这几次来,纪浩还真没仔细看过这县衙的环境。
想起以后这也是自己上班的地方了,今日纪浩倒是仔细看看了这大明县衙的规制。
从生门进来,迎面便是一座瑞兽照壁。绕过瑞兽照壁,便来到县衙的前院。
前院正中一条甬道,东侧两侧各有两排厢房。
这种纵深的四合院套院,不管是官衙还是民宅,都是越里进的院子,住的人地位越高!
是以,这县衙前院只是县衙一干杂役帮闲呆的地方,那些官老爷们都是在里边的。
纪浩顺着前院甬道继续往前走。
甬道的尽头是一道仪门。
穿过仪门,便看到甬道正中里着个亭子,亭中一块石碑,上书“公生明”三个大字。
亭子后面便是县衙大堂了!
绕过这亭子时,纪浩见里面石碑后面刻得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血~红的大字!
这十六个大字正好对着大堂,应该是专门写给大堂上的坐堂官看的!
纪浩知道这规矩好像也是洪武皇帝老朱定下的,天下府县衙署都需要立这块石碑的。
这块石碑对衙门的坐堂官算是一种警戒。
县太爷若是在大堂问案,一抬头就看见这十六个血红的大字,估计是相当不自在的。
此时节当官的有几个心底真正无私的?!
怕是这大堂正对着这石碑,也是县太爷总在二堂排衙问案,没事儿不坐大堂的原因之一。毕竟换做是谁,每天瞅着这么一块石碑,也是心里不舒服的。
大堂和仪门之间的这个院很是宽敞,这便是县衙的正院了。大堂东西两侧各有一排有些破旧厢房。
纪浩绕过这放置石碑的亭子,从左边一排厢房经过时,见那一排厢房的门楣上都嵌着一块石牌,上面分别书写着“吏房”、“户房”等字样,这应该是县衙六科房的吏员们的签押办公的地方了。
纪浩穿过大堂,便来到二堂所在的后院了,
后院县衙二堂的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排颇为陈旧的厢房门口,这两排厢房便是县衙里的各位官老爷日常办公的签押房了。
大明以左为尊,县衙二堂坐北朝南,这左手边便是东边,因此这二堂东首第一间最大的厢房是县尊的签押房,其他几位县衙属官按照二尹三衙四老典的顺序,依次在二堂两侧的其他厢房办公。
总体来说,蓬莱县衙的前衙是颇为陈旧颓败的。
“为官不修衙”,是大明文官约定俗成的规矩。
大明的文官是流官,不像武将大都是世袭罔替。
文官在一处任官,一般也就几年的时间,你修好了衙门,屁股还没做热乎就有调任了,平白便宜后任官员,为他人做嫁衣,自己还得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坏名声,说不定还会被那些科道御史参上一本,到时更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大家都对这衙门能将就就将就,起码面子上要做出为官清廉的样子。
据说在大明朝,就连内阁大学士办公的内阁值房,也都低矮逼仄、破旧不堪,所以地方上的府县官衙普遍破旧,也就不足为奇。
当然,文官们日常起居所在的后衙,据说一般还是修缮的很不错的,只不过一般百姓是见不到的。
对于后衙,纪浩自然也是见过的。
纪浩来到县衙二堂所在的后院,先到东首第一间签押房找冯知县报道,顺便还要问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纪浩让县尊签押房门口侍立的一个长随进去禀告一声,很快长随出来告诉他,县尊请他进去。
纪浩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抬脚进入张知县的签押房。
……
……
第三十三章 聘金是多少?
冯知县此时正在忙着处理一份公文,见纪浩进来,抬头微笑道:“呵呵,文泽来了。”
纪浩拱手行礼道:“学生是来报道的。”
“嗯,不错,那你今日就开始应卯吧。今日事情太忙,等什么时间有空了,我再让人喊你过来指点你一些读书科考的事情。”
冯知县喊过一个长随,让他带着纪浩去师爷办公的签押房。
纪浩跟着那个长随走到门口,忽然想起那最重要的事情还没问,当下转身问冯知县道:“县尊,昨日还有件事情学生忘了问,那个……那个学生我这刑名师爷每月的聘金是多少啊?”
虽然很为难,有些问不出口,但纪浩觉得还是应该趁现在问明白自己的工资为好。若是等上班了,再问自己老板自己的工资,好像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冯知县听了纪浩一问,不禁一时有些愕然,过了好半晌儿,才涩声答道:“呃,你的聘金就……两石吧。”
冯知县感到很是抓狂,本以为自己说要指点纪浩读书应试,又说要罩着他,他就是倒贴钱也愿意干这刑名师爷呢!
读书人整天提那什么黄白阿堵之物,岂不有辱斯文?!冯知县是打死也没想到纪浩这么实在,这会儿直接开口问自己的聘金了!
两石白米不算多,不过在冯知县眼里也不算少了!师爷是知县私人聘用的,那聘金自是知县大人自己掏腰包。
要知道冯知县这从六品的上县知县每月官俸也不过八石啊。
当然,大明历代当官的,除了海瑞那么奇葩的,没人靠俸禄活着。
两石,也就是二两多银子,真他娘的少啊。
来县衙做一个月的班才二两银子,自己随便写一回话本,就能赚这个数啊,况且自己一天能创作好几回呢,纪浩不由的脸现苦色。
冯知县眼见纪浩脸上的表情,也不理会,像驱赶什么厌物似的摆摆手,无力的道:“赶紧出去吧!你这小子又不缺那点银子,整天惦记那点黄白之物,实在是太过庸俗了!”
纪浩心道:就算是雅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关心这些黄白之物的。就说你们这些当官的,千里做官只为财的,难道还少吗?
不过他眼见这事儿就这样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跟着那长随出来。
那长随带着纪浩来到冯知县签押房旁边一个小厢房。
据那长随说这小厢房便是前任师爷办公的地方,那位师爷是绍兴的,家中有事儿辞馆回家了,以后这里便是纪浩上班的地方了。
小厢房里的陈设很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长条书案,一把快散架的官帽椅,还有北墙边上的一个书柜,柜子满满的一柜的刑名卷宗。
县尊没给纪浩安排具体的工作,说起来师爷是幕僚,一般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就是在东翁需要是出谋画策,能够给东翁提出好的建议,就算合格的师爷了。
纪浩在这小厢房里干坐了一会儿,实在闲极无聊,便从柜子中取出一摞落满尘土的卷宗,扔在书案上。
好家伙!这一扔,这屋里顿时尘埃四起,屋里当时就没法待人了。
纪浩跑到院中躲了一会儿,顺便找了一块破布。等到尘埃都落定,才进屋来用找来的一块破布擦了擦桌椅,坐下看卷宗。
纪浩看了一会儿,发现都是积年的陈案,很快便没什么兴趣了,就随手合起卷宗。
看这些卷宗纯属无聊打发时间,他又不是劳模,谁没事喜欢没活自己还找活干!
纪浩起身转了转,又看了看屋内,最终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茶水。
纪浩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随和的人,办公室小点无所谓,环境差一点也无所谓,可是令他很不满是……自己好歹也是县衙的师爷了,为什么连杯茶都没人倒,这就有点不像话了吧?!
早上为了赶时间来县衙点卯,他只是路上吃了几块云片糕,半天没喝水的了,实在有些口渴。
于是纪浩决定找个杂役,解决茶水问题。
纪浩出了厢房,见有几个县衙后院听差的杂役和帮闲,在一棵大柳树下围成堆儿闲聊,便喊过一个杂役,让他去给自己沏杯茶。
那个杂役见纪浩一身儒衫,读书人打扮,虽不知道这位是县尊新聘的师爷,但也不敢小觑。
当下那杂役很客气躬身听完纪浩吩咐,急忙跑去院子西北角的角落里沏茶。
后院的西北角有一排仆役长随们休息的低矮小房子,是给在在县衙的二堂听差的长随杂役们住的。
那个杂役去一间小房子里倒了一碗滚烫的茶水,给纪浩端来。
纪浩接过茶碗,看了一眼,不禁无语。这茶水颜色浑浊,表面飘着几根黑乎乎的、不确定是茶梗还是草根的东西,而且茶碗的碗沿也是脏兮兮的。
这……纪浩觉得对自己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来说,喝这种茶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啊!
好歹自己也是县尊两石“重金”礼聘的师爷啊,怎么说也是一把手的亲信啊,不能这么欺负自己吧?!
纪浩看着那杂役,翻翻眼皮,撇着嘴问道:“这茶能喝吗?”他很怀疑是不是这杂役看不起自己这新来的,故意给自己倒这么一杯茶来寒碜自己。据说,大明很多地方都有吏员和差役联合起来给新上任的官员下马威的习俗。纪浩虽然不是官,但是县尊的师爷在县衙怎么也算是一号人物吧。
那杂役见纪浩面色不虞,连忙恭敬的赔着笑解释道:“这是小人们常喝的茶,喝倒是能喝。不过想来公子你这样身份的人,怕是喝不惯。只是衙里的各位老爷们喝的茶叶和茶具,向来都是自备的,小人一时也没处给公子找别的!”
这杂役这么一说,纪浩知道自己误会这杂役了。
大明洪武皇帝老朱出身草根,坐了天下后,对曾经压迫过他的官员实在没有好感。虽然治理天下离不了当官的,但老朱对那些当官的确实相当的刻薄。
他老人家一改大宋的高薪养廉的官俸政策,根本不跟你玩什么高薪养廉,不但给官员们定的俸禄相当的低,还规定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官员,直接“剥皮揎草”,格杀勿论。
这也导致了大明的官俸是有史以来最低的!
若是大明官员的官俸和大宋比起来,完全就是叫花子和富豪的区别。
大明活着的官员,一般最多能做到正二品,那一品三公三孤大都是死后追赠的,而正二品也只有六十一石的俸禄。
大明只有职官和爵位有俸禄。
但大明是军功封爵,文官自然没有爵位,而且大明也取消了唐宋时期的各种散官和勋衔。所以,在大明,哪怕是做到正二品的部阁高官,理论上也只有职官所享受的那几十石的俸禄。
这和大宋时的官员俸禄,可谓是天差地别。
在大宋时,一般二三品的高官的俸禄都上千石,甚至几千石的合法收入。
大宋的官员的俸禄本来就高,而且除了其本官有俸禄外,官员的那些差遣、馆阁官、散官、勋官、爵位等头衔,也各自有对应的俸禄。
更为过分的洪武皇帝老朱不但把当官的各种待遇也给削减到最低,就连各级衙署的公费伙食都给削减了。
大明的衙署按照太祖爷那时的规矩,饭食是要自带的。至于茶水,自然也是自带的。
可以说,老朱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在大明当官可是很悲惨的,因为老朱对官员太苛刻,甚至有不少官员挂印弃官而去。
当然,老朱的这些规定,到现在还有多少能执行的就难说了,毕竟他老人家都埋了都有一百五十年了。
不过,蓬莱县衙里各位属官的茶叶确实是自带的,那杂役倒不是真的看不起纪浩。
纪浩不禁有些郁闷,这师爷的待遇也太差了。
“纪师爷想要喝茶,来我这里啊,我这里正好烹得了上好的武夷岩茶!”
纪浩回头见到县衙的典史陈兴,正站在自己签押房的门口招呼自己呢。那日自己被人高得贵诬告,来县衙打官司时,曾经见过他。本来一开始,那案子陈典史打算主审的。
纪浩想要找寻高得贵问幕后主使,正好能用着陈典史,跟他套套近乎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典史虽然还不入品流,但是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其职掌一县治安、缉捕和刑狱,权利比起后世的县公案局长来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当下纪浩很是客气朝陈典史拱拱手,说道:“呵呵,那学生就叨唠陈典史了。”
纪浩说完把手里的茶碗随手递还给那个杂役,跟着陈典史进了他的签押厢房。
陈典史的武夷岩茶很香,烹茶的技术也很高,纪浩没想到陈典史这人看着面向不善,却还是这么内秀的一个人。
在陈典史签押房内有一张小几,纪浩和陈典史分坐左右,边聊天边品茗。
“呵呵,纪师爷年轻有为,以后咱们同衙为官,还要请多多照顾啊!”陈典史笑吟吟的看着纪浩道。
纪浩心道:寒碜我是咋滴,你这家伙虽是个未入品流的杂官,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朝廷命官啊,我他娘的一个师爷,算什么同衙为官,我连吏都算不上,哪有有什么本事照顾你?!
不过心中虽然嘀咕,嘴上纪浩倒是不好失了礼节,当下朝陈典史拱手道:“学生初来乍到,是要陈典史多多照顾学生才对啊!”
“哈哈,好说好说,以后咱俩都是刑名口做事,打交道的事情多着呢,大家互相照应!”
陈典史说得倒不完全是客套。他是举人出身,屡次会试不中。后来年纪大了,便放弃了科考的打算,到吏部等待铨选。这一等便是好几年,这才分派了一个蓬莱典史的差遣。
他对这刑名之事,并不精通,在这个位子上,干着也是非常吃力的。如今听说纪浩颇通刑名,确实是很想跟他搞好关系,日后县衙里有什么案子,也好让纪浩帮忙出出主意。
再说,这纪浩县尊的师爷,那就是他的亲近体己之人,跟纪浩搞好关系,也便于向县尊靠拢。
是以,陈典史跟纪浩倒是着实透着亲近。
这陈典史虽然也是举人出身,但是在典史上干了几年以后,却没了普通文人的那股酸腐之气,倒是浑身透着一些豪气,纪浩倒是跟他很聊得来!
结果,两个人刚刚一天,便聊得跟失散多年兄弟似的。
纪浩这第一天上班,便在与陈典史喝茶打屁中愉快的度过了!
纪浩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马棚崖下工厂时,整天跟同事喝茶打屁的悠闲时光!
第三十四章 再现蹬门
晚上,福来客栈天字甲号房里,灯火通明,纪浩和陆峰在创作话本。
这几日跟陈典史喝茶打屁、交流感情也算很是有成果,起码这宵禁后穿街的条子纪浩便拿到了。
京城的宵禁是由五城兵马司这样的专管衙门负责,但地方上自然不可能不可能专设这样的衙门,都是由地方各级官府负责。
这登州城的宵禁由登州府衙和蓬莱县衙各自负责一摊,府衙的衙役负责西城,县衙负责东城。
这东城宵禁之事便是由分管治安的陈典史负责主抓的,纪浩跟他给讨要两张穿街的条子,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有了穿街条子,陆峰便可以在来福来客栈无忧了。
当然,纪浩跟陈典史交好的得到的好处,其实不止这穿街条子。
纪浩昨天让陈典史帮忙,找了几个差役去县牢特别“照顾”了高得贵一番,想要逼问出那日做扣儿坑自己的幕后主使。
只是没想到那高得贵虽然长得贼眉鼠眼的,倒是硬气的很!
那几个牢里的差役拿出大牢里全套的刑具招待了高得贵个遍,但这家伙却依旧死咬着不松口,坚持说是无人主使。
这倒是令纪浩有些郁闷。
当然,纪浩不知道的是:若是高得贵说了,他的下场会更惨。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死撑着的。
…………
纪浩和陆峰正创作的热火朝天呢,“砰”的一声,房门又一次被踹开……
力道是一以贯之的霸道!
纪浩镇定自若的坐着,至于来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敢这么凶残的踹自己门的人,怕是只有王思颖一个人。
陆峰则仍旧是目瞪口呆,不禁大是佩服自己大哥养气的功夫,看来自己要跟大哥学得地方还很多啊。
陆峰眼见事情不妙,连忙又要借机尿遁。
纪浩不禁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干吗?不赚银子了,这一回话本可是有你的五钱银子的!”
陆峰有些讪讪的朝王思颖作了一揖,又坐了下来。
王思颖见纪浩一直没有看自己,不由大怒:“你就这么讨厌我来找你吗?”
纪浩撇撇嘴道:“如果我说我很喜欢你来,特别是喜欢你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到访,你信吗?”
“我信,那以后我就常来串门!”
“呃……”纪浩被王思颖噎得忍不住大翻白眼。
对于这样一个智商低得如此没有下限,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的女人,纪浩只能是彻彻底底的表示无可奈何。
“上次你不是说过以后不再蹬门了吗?”
“啊……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我记得,我说得是不再蹬你家的门!可我现在蹬的是客栈的门,又不是你家的,好像不算说话不算话吧!”
“呃……”纪浩第一次发现:这女人竟然如此狡猾,原来不是傻子啊。
王思颖望着纪浩吃瘪的表情,笑得很得意。
纪浩很悲哀的望着王思颖,什么人啊,这种事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实在是不知所谓!
纪浩很是无语的道:“你这么霸道,你不觉得你叫王霸道的话,更加合适吗?真不知道你爹怎么会给你起王思颖这么名不副实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我祖父给起的!”
“呃……反正我觉得王霸道这个名字,更加能匹配你霸气侧漏的气质。”
“啪”,王思颖柳眉倒竖,并掌如刀,将纪浩屋里那张桦木桌子生生劈下一角。
“不许叫我王霸道,你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骂我王八吗?!这一次本姑娘劈得是桌子,下一次就是你的脑袋!”
纪浩缩缩脖子,虽然自己很享受口头上占上风的快、感,但是面对强大到能让自己致残的武力威胁,他还是很识趣的选择了不再继续斗咳嗽赚口头赚便宜。
陆峰正坐在桌子旁誊写话本,被这一手刀劈桌角震得的浑身一哆嗦!他眼见情况不妙,再也不敢多逗留,也不管纪浩的目光,一溜烟儿的跑了。
纪浩很是无奈的开口问道:“女侠你今日又蹬门造访,有什么事情啊?!”
“后天就是我母亲的寿辰了,我这几天实在想不起来送她什么礼物。今晚今天突然想起你不是有那种清晰无比的琉璃镜子嘛,所以我来让你送给我一面,我好作为寿辰礼物送给母亲。”
“送你一面?拜托,你说得轻巧,我那琉璃镜子可是花了大本钱造出来的,凭什么送你一面?”
“就凭前几天本姑娘还帮过你呢,你不该答谢一下我吗?”
“我好像谢过你了吧,从县衙出来时,我不是很郑重的给你行礼,还跟你说了‘谢谢’了吗?!”
“这就完了?!”
“不然还要咋滴?人情归人情,生意是生意,我那琉璃镜子是用来赚钱买宅子的,从不送人。”
“你个穷酸,当真是刻薄小气。那我买总行了吧?!”
纪浩一听她要买镜子,立即变得笑容可掬,从柜子翻出自己最后一面珍藏版的镜子,递给王思颖。
王思颖拿着那面镜子看了看,很是开心的道:“嘻嘻,不错,我母亲应该会很喜欢的。”
纪浩很是和气的道:“这可是最后一面珍藏版了,本来我是拿着打算当做传家宝的,就便宜你了。不过这可是绝版的,要一百两银子。”
“你上次不是卖五十两银子一面吗?你这是坐地起价啊?”
“女侠,你知道什么是绝版吗就是除了这一面,再也没有了。你不买算了,还给我。”
说着纪浩上前伸手就要拿回来,王思颖手一缩,随即把那面琉璃镜子揣在怀中。
然后很是鄙视的看着纪浩道:“你真是掉钱眼里。”
纪浩反唇相讥道:“你倒是没掉钱眼里,那次我欠你一百两银子,你怎么也不说给我免了?!没有的就别废话了,赶紧拿银子来!”
王思颖恨恨的道:“今天没带银子,改日给你送来。”
??
纪浩很是无语,按说没银子是绝对不能让人把镜子带走的,他做生意向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可是这镜子被胭脂虎揣入怀中了,自己还真没能力拿回来,纪浩觉得应该让她写张欠条,不然到时这胭脂虎翻脸不认账,自己哭都没地方去。以他对胭脂虎脸皮厚度的认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的。
桌上有现成的誊写话本的文房用品,当下纪浩拿过一张宣纸放在桌上,又把笔墨放在旁边,请王思颖坐下。
“干吗?”王思颖一脸奇怪的看着纪浩。
“写欠条!”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嗯……我们好像不熟!”
“……”
王思颖狠狠地瞪了一眼纪浩,才很不情愿的坐下提笔写了一张欠条。
???纪浩接过来,把墨迹吹干,把欠条仔细的收到怀里。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纪浩很是在意。
“下次女侠你来时能不能敲一下门,不然要是我正睡觉呢,岂不是尴尬异常。当然,除了来送银子,女侠最好别再来了。”
“呸,谁稀罕来。再说本姑娘自然是见你你这屋里灯火通明的,还有人说话,这才登门造访的。”
……
……
第三十五章 有大事发生
这几日纪浩的日子倒是过得很是愉快!
冯知县也没给纪浩安排什么差事,每日他去县衙和陈典史喝喝茶、聊聊天,便拿到一天的工资了。下班后再创作一下话本,也不耽误赚钱。
而且他这师爷身份还是有些作用的,起码福来客栈的掌柜王富贵自从知道了纪浩被县尊大人礼聘为师爷后,就对他明显恭敬客气了许多,其服务也周到了许多。
貌似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纪浩一直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这样的日子他觉得也挺好。
不过好日子不长,今天一进县衙,纪浩便发现县衙的前院中快壮皂三班衙役齐聚,都在那沉默的等待吩咐,院中的气氛很是有些凝重。
纪浩眉心不禁一跳,看样子似乎出了大事儿啊,他不禁祈祷县里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人命大案啊!
自己那破案水平,说到底半吊子水平都算不上啊,那次街头查出那郑员外兄弟撑死的案子,算是碰巧而已!
这县里要是再出个什么大案,自己未必查的出来啊,那到时候岂不是会很跌份儿?!
自己这刑名师爷还要不要面子了?!
纪浩换揣着不安的心,穿过前院,来到二堂所在的后院,见站着快壮皂三班的班头和刑房的杜司吏全都在后院中站着,众人面上脸色很是沉重。
纪浩走到二堂门口,迎面正装上陈典史从冯知县签押房出来。
陈典史见了纪浩,忙上前拽住纪浩袖子,苦着脸道:“纪师爷,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
“双羊镇的许王村和尚家庄为争水发生械斗,好几百人的大规模械斗啊。据说昨天就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人,听镇上的里正来报说,今天这帮刁民他娘的还要去打啊。县尊让我带人去弹压呢,娘的,这帮刁民实在不让人过个安稳日子啊!”
死了好几个人,那还真是大事儿!陈典史一个文人出身的官员,都张口闭口骂娘了,看来这事儿他觉得很棘手啊。
当然,在纪浩看来,陈典史去弹压数百人的械斗,确实不是好差事!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还有可能激起什么民变。
再说,自古以来,法不责众,人一旦聚成堆儿,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这要是万一弹压不住,惹起民愤,被一大群百姓围殴,那基本也是白挨,就算被打死了,怕是也不好找下黑手的人。
纪浩心道:陈典史你自求多福吧,兄弟在此为你祈祷了。
纪浩很同情的看着陈典史,说道:“陈典史敢于领此重任,在下佩服!在下在此祝陈典史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那咱们走吧!”陈典史说着,拉着纪浩就往外走。
“呃……等等……我去干什么啊,这又不是破案!”纪浩很是奇怪:自己是被县尊聘来做刑名师爷的,只负责给县尊参谋一些疑难案件的,这去弹压聚众斗殴的事儿和自己没有关系吧?
“死了好几个人呢!”
“这不明摆着互相殴斗而死嘛,这还需要我去查吗?”
“呃,实不相瞒,大哥我知道兄弟你鬼点子多,特意向县尊请求你去帮忙!”见纪浩很不情愿去,陈典史和纪浩套起近乎,当下便称兄道弟起来。
“我靠,陈大人你这不是坑我嘛……陈大哥,我的亲大哥,小弟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啊,要是被那帮暴民打死怎么办?!”
“既然兄弟你喊我大哥,那么打虎亲兄弟,你更应该去啊。放心,万一打起来,大哥会保护你的!你别看大哥是文人出身,从小可是学过剑术的,三五个人不是大哥的对手!”
“呃……”好几百人的大规模械斗啊,真打起来,你拿什么保护我啊?你以为你是修仙者啊,一个大招就能秒掉几百人啊!你能打个三五人有个毛用?!
这趟差事,纪浩是真不想去啊!
这许王庄和尚家庄位于蓬莱县双羊镇最南边,和栖霞县搭界,附近的群山连绵,时常有剪径山贼出没!而且这地方穷山恶水之地,民风彪悍异常!
想想纪浩就有些虚,一个搞不好,真的很有可能被打啊!
不过,纪浩想不去也没办法,陈典史根本不给纪浩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往县衙外走!
…………
纪浩很很不情愿的被陈典史硬拉着,一起带着三班衙役,向双羊镇南边的械斗现场赶去。
这许王庄和尚家庄都离登州城有八九十里路,路途又不平坦,纪浩这小身板自然不能走着去。陈典史去找了辆马车,载着他和纪浩前去。
至于那三班衙役,那就只能步行了。
一路上,陈典史不断的催那赶车把式打马加速,纪浩被板车颠的差点散了架子!
这年头的马车都是实心木轮,又基本没什么减震设施,再加上此时的道路又不平,不颠簸才怪。
等到陈典史带着纪浩和三班衙役,到达械斗现场,也就是许王村的挡水坝时,已是下午未正时分了。
到了现场,众人见只有许王村的青壮守在挡水坝前。旁边的地上到处散落着大滩的血迹和凌乱的鞋子、棍棒、铁叉等物。
显然,两村又打完了一场。
看样子许王村赢了这一场,因为他们守在挡水坝前。
许王村地处柳沟河的上游,显然这挡水坝是他们筑起,用来截水的。尚家庄虽然姓尚,但却处于柳沟河下游。
纪浩众人见械斗完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陈典史见状,也不禁腰杆直了起来,对着许王村的众人抖起了官威:“本官乃蓬莱县典史,你们这帮刁民,再敢械斗,老子拿你们去县衙打板子,你们信不信?!”
许王村的守坝青壮们,听了陈典史的话,不由得有些惶恐。
这年头的百姓小民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
听到陈典史的话,许王村的青壮中出来一个打着赤膊、浑身肌肉虬结、身材很是魁梧的年轻人,走到陈典史面前,很是恭敬的行礼说道:“四老爷,我们也不愿械斗啊,可是我们要播种,就得需要水啊。四老爷你也看见了,今年太旱,这柳沟河里的水,只有这么多,我们许王村自己用尚且不够,尚家庄的人要来抢水,我们自是不答应的。若是大人能有办法阻止尚家庄的人来抢水,我们自然不会再械斗!”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是这帮许王庄青壮的领头。
陈典史听了那年轻人的话,不由的一滞,他哪有什么办法阻止尚家庄的人来抢水啊?!人家为了抢水,都豁出命了,陈典史自忖没有办法阻止为了抢水而变得狂暴的村民。
这年头北方的庄稼都是春种秋收。
春天的水最是珍贵,春耕播种离不开水,若是春耕时无法浇上水,那种上的庄稼就发不了芽,那基本上就代表要绝收了。所谓“春雨贵如油”,就是指的春雨对春耕播种的重要性。
今春蓬莱县旱情很重,整个蓬莱县一直都没怎么下雨,这春耕播种,也就只能依靠这河水灌溉了,这河水就是村民们的命根子啊。
纪浩心道:若是种冬小麦就好了,那样的话,春天再怎么旱,也能多少收点粮食。
而且种冬小麦的话,到了芒种时节就可以收麦子了。到时收了麦子,夏秋还能种点蔬菜或是别的作物,多好啊。
纪浩很想搞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种冬小麦?后世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北方大部分地方都是种冬小麦和玉米,一年两熟的!
正当纪浩思考这个重大而又极其有意义的问题时,一片嘈杂的喊杀喊打声传来……
……
……
第三十六章 大规模械斗
纪浩闻声不禁抬头看去,只见一大波僵……呃,一大波青壮正夹枪带棒的往这边冲来!
显然尚家庄的青壮们回去经过短暂修整后,重整旗鼓,又一次杀过来抢水了。
眼见那群气势汹汹的青壮杀来,纪浩连忙向陈典史喊道:“曹大哥,快让差役们去拦住他们啊!”
陈典史忙带着三班的衙役,一字排开,形成人墙,阻拦住那群杀过来的青壮。
“站住,你们这帮刁民,不准械斗!”
气势汹汹的尚家庄青壮们此时处于头脑发热状态,战意正盛,丝毫不理会陈典史的威吓,兀自要往前冲。人群中还有人鼓噪道:“这狗官是许王村那群夯货搬来的救兵,大家不要理他,冲过去!”
眼见众人不鸟自己,陈典史不禁大怒,“呛啷”一声,从一个快班衙役的腰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腰刀,大声道:“谁敢再持械殴斗,格杀勿……呃,抓到县衙打板子!”
纪浩不禁撇撇嘴,他觉得此时陈典史应该持刀仰天大笑,然后大吼一声:“谁敢战我?”
那样的话,才有威慑力。
那群尚家庄的青壮正处在狂热中呢!你他~娘的拿打板子威胁人,也太没力度了吧?!
人家为了争水都直接打生打死,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还怕你打板子不成?!
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没有水,咱们的庄稼就要绝收,咱们都得饿死!咱们的命都要没了,还害怕什么打板子。大家一起冲过去,把水抢过来,我们才有活路!”
尚家庄一众青壮,听了那人鼓动,当下呼啸着又冲了过来。
尚家庄这波青壮足有二三百人之多,都带着铁锹、棍棒、粪叉等农家武器的!
陈典史带来的那三班衙役加起来也就八九十个,虽有这些衙役今日都带着刀枪,但根本都不敢用,这朝着百姓动刀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不好,大家都得玩完儿。
这些衙役束手束脚的,面对那些战意高涨的尚家庄青壮压根挡不住,很快单薄的防线便被一冲而散。
好在尚家庄那些青壮倒是知道分寸,只求冲过去,倒也不敢对官府差役过于造次,因此陈典史和众衙役们倒也没有受什么太大的损伤。
那守坝的许王村青壮们,眼见尚家庄的冲来过来,也一点也不含糊,迅速抄起手中的家伙迎了上去。
两帮青壮汉子撞作一团,顿时便混战厮杀了起来。
纪浩不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五六百人的大规模混战群殴啊,那可是相当壮观的!
这可是纪浩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规模的团战啊!
陈典史在一旁急得上窜下跳!
他不能不急啊,这要是当着他的面闹出几条人命来,他却没有制止,传到上边去,他这官儿估计也就做到头了。
这年头,官儿也不好当啊,特别是他这种最低层的小官儿。一旦闹出点事儿,便是首当其冲的背黑锅的人选。
他一个举人,在吏部铨选,苦等这么多年才混到这么一个小官,容易吗?!
陈典史拉着纪浩袖子,一个劲的道:“纪老弟啊,我的好兄弟啊,你快想想办法啊!”
纪浩心道:我哪有什么办法可想啊,这些不是争水啊,争得是命啊!这他~娘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主啊,我怎么阻止。
等等,水……纪浩忽然想到了什么,似乎自己有办法解决这水的问题了!不过他也不确定,但总不能放任这群人再度打出人命吧,总得一试!
当下,纪浩忙拉过陈典史来道:“陈大哥快制止他们,我想我或许有办法帮他们解决水的问题!”
陈典史也知道,械斗的根源在水!只有解决水的问题,才能彻底制止这场大规模械斗。
当下陈典史领着众衙役在械斗圈子的外边,大声喊叫,说有解决春耕用水的文的办法了。
不过战团中的人们打斗正酣,杀红了眼的互殴村民丝毫没有理会陈典史众人。
纪浩心道:这么喊,哪能让他们住手啊!
忽然纪浩瞥见县衙壮班的几个手持弓箭的弓手,连忙喊过陈典史来说道:“陈典史,你让三班衙役一起随着你喊。喊得狠点,让这几个弓手在旁准备,就说再不住手的,就地射杀,要威慑住他们。记住要喊得狠点,只有狠点,才能震慑住他们!”
陈典史吓了一跳道:“真的要放箭射杀他们啊?!他们毕竟只是相互械斗,不是杀官造反啊,这样是不是太狠了点啊?”
纪浩无语,谁他~娘的让你杀人了,这不是让你吓唬住他们嘛!
况且看看这几个弓手一副软趴趴的样子,再看看他们手中所持的那些软飘飘的竹弓和轻箭,就是站那让他们射,都未必能把人射死了,拿什么杀人?!
训练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可是要好几年的时间的!这几个民壮,放没放过箭都不一定,还想射人呢,也就吓唬一下老百姓!
纪浩推了陈典史一把:“赶紧的,吓唬住他们就行了!”
陈典史连忙把三班衙役喊过来,交代几句,重复了几次喊话的内容,又让那几个弓手准备好,拉弓搭箭摆好架势。
陈典史大吼一声,道:“都他~娘的使出吃奶的劲儿跟我喊,预备,起!”
“持械殴斗者,立即住手,否则以谋反乱党论处,就地射杀!我们已经有了解决你们春种用水的好办法了!”
八九十个衙役一起发力,虽然并不是太齐整,但也可以称得上是震耳欲聋。
看起来这群县衙的三班差役,动手能力不行,动嘴的能力倒勉强还算是及格的!
特别是那些快班的衙役,平日里没少练习喊堂威,那声音浑厚又悠长,很是有穿透力,这时候倒是排上用场了。
正在互相殴做一团的两村青壮,听了这震耳欲聋的大喊,不由得往陈典史这边看!
那些青壮眼见有县衙壮班的弓手指着大家,不禁都停止了打斗!他们虽然好勇斗狠,但是面对弓箭这玩意儿,总是有些虚的。
陈典史眼见众人停手,不禁又抖起了官威,大声道:“你们这帮刁民,当着本官的面还敢殴斗,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真当本县的弓手是吃素嘛!再打啊,本官看谁还敢造次,再敢造次的就地射杀,勿谓本官言之不预也!”陈典史说得兴起,最后一句竟然对着那些庄户汉拽起文来。
众人刚才敢于无视陈典史和一众县衙差役,凭得的是一股你死我活的气势,纯属热血上头后压抑不住情绪!此时众人一住手,再加上对官府积威的恐惧和对那些指着他们的弓手的害怕,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气势!
人群中有认识陈典史的尚家庄的人出来,说道:“四老爷哪,实在不是小民们好斗啊,可是这许王村的人截住河水,一滴都不给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大家这才来拼命啊!小民刚才听大人说能解决这春耕用水的事情,可是真的?若真有水播种,小民们打死也不敢再生事啊!”
陈典史大声道:“自是真的,这位是县衙的纪师爷,他亲口说的,他有办法帮你们解决水的问题!这位纪师爷博学多才、机变无双,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射向纪浩,满眼都是敬畏与期盼。
卧槽,纪浩心中大骂陈典史,你他娘的太不地道了,你直接说是你有办法解决取水问题不就行了,怎么又把我推出来了,这不是把我架火上烤嘛?!再说,我只说可能有办法取水了,没有一定能办到啊,太他~娘的坑人了。
想及此处,纪浩狠狠的瞪了罪魁祸首陈典史一眼。
陈典史朝着纪浩嘿嘿一笑。
当下,纪浩硬着头皮道:“大家给我三天时间,我尽力帮大家想办法解决这春耕用水的问题!”
……
……
第三十七章 化干戈为玉帛碑
沱河发源于蓬莱和栖霞交界处的元宝山,自南向北流入渤海,河水湍急,水量充沛。
此刻,纪浩正在站沱河河边的山坡上,看着从山谷中滚滚流淌的沱河河水出神。
陈典史在一旁嘟囔道:“纪老弟你真想让他们引这沱河河的水灌溉啊?这怕是不行啊!这两个村子的地都位于山坡上,虽然这山坡不算太高,但也起码比这沱河河的水面高上十五六丈,怎么可能把沱河河的水引上来呢?这也太高了吧!”
纪浩没有理会一旁陈典史的嘟囔,脑中在不停的思考。
在制止两村械斗时,纪浩之所以说有办法解决用水的问题,是因为他来得路上,看到了两个村子旁边的这条水量充沛的大河。
这年头虽然没有抽水泵,可是有能把水提到高处的水车啊,未必不能把低处的水引到高处来灌溉用。
其实,世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曾想到过!
有时候一旦想到了,事情做起来,并不是那么难!
而纪浩觉得自己的优势恰恰就是在于:自己往往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一架水车提水提不了那么高,可以分几次、逐级提水嘛!
纪浩脑中急急思索着自己想法的的可行性。
后世纪浩去贵州旅游时,曾经见过一架仍旧在用的老式水车,那架水车非常高大,直径有二十米,最高能把水提到十八米高。
纪浩默默的估算了一下,山坡高度他刚才已经让人量过了,大约是十五丈高,如果能造出七丈直径以上的水车,分三级引水的话,就应该能引上水来。
纪浩侧过头去,问陈典史道:“陈大哥,最大的水车能造多高?”
陈典史一愣,随即说道:“你想用水车提上水来?嗯,那水车肯定不够高啊,水车也就最多能造七八丈高的吧!”陈典史是南方人,南方用水车的地方多,他还真是对水车有些了解。
七八丈高,那就没问题了!
当下纪浩把自己的推敲出来的办法跟陈典史详细说了。
其实纪浩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逐级安装三架水车,分三级提水。
沱河河水流湍急,再大的水车也能被飞快的推动,这样的话,在河边就安装一架最大的水车,越大越好。如果安装一架七丈高的水车的话,就可以最少把水提到六丈高的地方。
这样一来,再在六丈高的山坡坡面上,挖掘一条水渠,虽然水渠的水流肯定不如沱河河水流湍急,但是可以安装一架适当的小一点的水车,只要水渠倾斜的角度足够大,提上来的水流速度就够快,也就足以驱动第二层的水车。如果在这一层的水渠边上安装一架六丈高的水车,就能把水最少再提高五丈高。
这样再在十一丈高的地方挖上同样的水渠,安装一架五丈高的水车,又能提水最少四丈高,就到了十五丈的高度了。
当然,提到坡顶上的水流,虽然不会太湍急,水量估计也不会太大,但它源源不断,不用担心断流。
这山坡离两村的田地只有三四里地,虽是山坡,可石头并不多,只能算是一座低矮土山。开凿一条水渠,并不算是太难的大事。
再说,那两个村子里闲着殴斗的青壮那么多,让他们来开凿水渠岂不是正好。
当然,纪浩提的只是一个初步意见,具体实施的时候,还需要具体调整。
不过纪浩的这个方案,应该还是很有可操作性的。
陈典史听完,一拍大腿道:“可行,定然可行。要不说纪老弟你脑子活呢!哎呀呀,哥哥我让你跟来,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啊!我真的很佩服我自己,当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纪浩不禁无语,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对我满眼崇拜,敬佩有加吗?!你这厮这怎么佩服起自己来了!什么人啊这是?!脑回路太特殊了吧?!
…………
既然有了主意,陈典史当即让几个衙役去喊许王村和尚家庄两个村的族长过来。
两个老族长来了以后,听纪浩说了他的想法,不由的也都是眼前一亮。
尚家庄的尚老族长不由得大赞:“妙啊,我们两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已经快上百年了,怎么就想不到这么一个法子呢!还是纪师爷聪明啊!以前,我们只能望着从山谷中白白流过的沱河河水空发感慨,回过头来却要为了柳沟河的那点水打生打死,当真是……唉!”
说着,老头重重的叹了气,也不知道是感叹自己村里的人想不出这办法,还是为这么多年来死于争水械斗的人悲哀。
许王村的许老族长也道:“纪师爷这个主意实在是解决了我们两村的大难题啊,老夫代许王村的全村老少谢过纪公子,请受老夫一拜”。
说着老头就要跪倒。
尚家庄尚老族长见许老头要拜,自己也不能含糊,也要上前跪拜。
纪浩忙拉住两个老头,这么大年纪了给自己下跪,实在是受不起啊!你们敢拜,我也不敢受啊,这他~娘的不是折我的寿吗?!
“两位老人家,这千万使不得的啊,在下只不过出个小主意,如何当得起两位老人家大礼!”
“当得,当得,你这一个小主意,却当真是救了我们两村无数人命啊!”
两个老头梗着脖子,还是坚持要拜,纪浩好不容易才劝住。
眼见不能拜,许老族长对尚老族长道:“尚老头,我们为了争水打了这么多年了,如今有了纪师爷这个法子,我们以后大概是打不起来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立一个祠堂,塑上纪师爷的泥像,时常祭拜,让后生们世世代代记住纪师爷的大德吧?”裴老头见纪浩是读书人,估摸着读书人好名儿,是以有此提议。
尚老头捋着胡子,不住颌首道:“嗯,这主意我看行!”
纪浩无语,他~娘的我活的好好的,用得着你们立祠堂祭拜嘛!再说,这生祠他~娘的可是九千岁魏公公的招牌啊,你二位这么不胡闹嘛,让我抢了九千岁的专利还行?!
纪浩连忙止住两个在那商量给他立祠堂的老头,说道:“你二位这份心意我领了,可是这事儿万万不可啊。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们两个村子若真想立,那不如一起在此立块儿碑吧,嗯,就叫“化干戈为玉帛“碑。
到时,在碑上刻上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后人记住以前没有这水车和水渠时的日子,是何等的艰难,用以告诫两村后人们一定要谨记共同善加维护这水车和水渠吧!
嗯,当然,若是在讲述这石碑的来龙去脉时,小小的提一下我的名字,我也是不介意的,哈哈,玩笑,玩笑!”
“使得!”
“好主意!”
两个老头一听这主意好,不禁抚须称善。
…………
既然有了主意,就得赶紧行动,春种时节不等人啊,耽误了农时,便耽误了一年的收成。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水车的勘查安装之事!
现在既然械斗之事已经解决,陈典史便让大队的衙役回城去,并让他们向冯知县汇报这里的事情,顺便请求冯知县调拨几个会做水车的匠户来,帮忙制造和安装水车。
兴修水利,这也是一县很大的政绩!如此好事儿,自然不能让县尊大人分润不到功劳,相信知县大人也很乐意派匠户来的!
把那些衙役派回去后,陈典史则带着几个的亲信衙役和纪浩一起去尚家庄准备的酒席喝酒。
纪浩需要留下帮忙指导安装水车和开凿水渠,到时陈典史自然也要在旁安排调度一下各方人手,是以他们两个都暂时留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求纪师爷帮忙
许王庄的酒席是地道的农家流水席,菜肴很是丰盛!
村里众人听说有办法能引水来播种了,无不兴高采烈的杀鸡宰羊款待纪浩和陈典史众人!
不得不说,淳朴的村民们打起架来下手虽然狠辣了些,但是对待起客人来,还是很热情的。
村民们都知道了是纪浩解决了他们取水的难题后,对纪浩异常热情,不住的有人过来敬酒。
纪浩也被淳朴村民们的热情打动,对过来敬酒的,一律是杯来酒干,倒是着实喝了不少酒。
好在纪浩后世也是久经高度酒考验的,这些低度的农家自酿酒还喝不倒他的。
酒过三巡,又有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憨厚汉子端着酒来敬,纪浩喝得兴致正高,也不推辞,很痛快的一饮而尽。
那汉子敬完了酒,却没有走,怯怯的站在那,嗫喏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似乎不敢说。
纪浩见了不由的好奇,当下问道:“这位老哥,有什么事吗?”
那汉子似乎鼓了鼓勇气才道:“刚才俺听陈典史说纪师爷你不但博学多才,而且能开天眼。今早俺家的驴子的四个蹄子都被人割了去,也不知道是那个天杀的干的。俺想求纪师爷你开一下天眼,帮忙看看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干得?”
纪浩一听这话不禁愕然。
陈典史听了这话,刚喝进嘴里的水酒,全都喷了出来。
两人此时不由的面面相觑,他们两个大忽悠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发生的这么快!
从沱河那里回来,等着吃席的闲暇,他俩跟两个村子的那帮打架的青壮聊天。
那些青壮中有人对纪浩的办法有些质疑,虽然那山坡是土山,但是开凿沟渠也是颇费时日的,一旦这办法不行,怕是彻底耽误了农时。
陈典史为了让那些青壮认同纪浩那水车分级取水的办法,把纪浩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说他是博学多才、聪明无双的秀才公。说到最后,更是把纪浩吹嘘成了一个能拘魂魄、断阴阳的神人。
为了佐证他的话,陈典史还把纪浩查出的那郑员外兄弟离奇撑死疑案,说成是纪浩去阎罗殿拘来他的魂魄问明白的,不然谁会想到他是撑死的!
这一番吹嘘,纪浩便成为了能跟包青天一样开天眼,拘魂魄,专破离奇案子的阴阳神断。
不得不说这年头,封建迷信还是很有市场的。
众人当时望向纪浩的眼神便充满了敬畏!
当然,纪浩也属于比较手贱的那种。
一众青壮满眼仰慕的说想看看他的本事!纪浩一时装比情节犯了,顺手用那日从假老道那里没收的招摇撞骗的道具,展示了一番跟太上老君借三昧真火的绝活儿。
这一下,他更是被两个村子的死死认定有神奇本领的,对他提出水车逐级提水的办法,更是非常认同。
本来纪浩和陈典史两个人一番忽悠,为了让那帮青壮赞叹他的办法,开凿水渠能多卖力。没想到这一番忽悠有些过了,这么快就有人来求他开天眼了。
纪浩朝陈典史打眼色,示意让他来应对这个汉子。
陈典史当下拿出一副官威,喝道:“兀那汉子,你当纪师爷是什么人?!纪师爷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你这种丢只猫、少只狗的小事儿,也配来让纪师爷开天眼?!纪师爷这开天眼,一年只能开两次。今年早就开了两次了,不能再开了。
再说就算能开,也不能为你这么点破事就开一次啊。去去去,这事儿去找你们族长去,实在不行去找里正去。本官估计肯定是你得罪了村里的人,人家报复你呢。赶紧走开!”
纪浩端着酒杯,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典史!
纪浩觉得自己就很能胡吹八侃了,没想到这陈典史忽悠起人来,连自己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自己差一点就真信了自己是一年能开两次天眼的人了。
那憨厚的汉子听陈典史说,纪浩今年两次开天眼机会已经用完,不由的面上一悲,站在一旁哭号道:“哎呀,俺许老蔫从不曾得罪过人啊!俺家那驴子可是俺家大小子去镇上学堂骑得啊。没了那驴子,俺家大小子就得走几十里路去就学啊,这叫俺可怎么办啊?!
哎呀,也不知道是那个天杀的干得这缺德事,村里那么多大青驴子的蹄子他不割啊,非要割俺家这又矮又瘦的小黑驴的蹄子,你说俺家驴子得罪谁了啊?”
纪浩听到只割黑驴蹄子,不禁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忙问那汉子道:“等等,老哥你说什么,这贼人不割青驴的蹄子,只割黑驴蹄子?”
“是啊,你说这人坏不坏,那黑驴蹄子死硬死硬的,又不能吃,他却专门割那玩意儿,这不明显使坏嘛。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的缺德坏玩意儿干的。”
“哎,那个老乡这附近有没有古墓啊?”
纪浩一提古墓,尚老蔫似乎来了精神,很是自豪的说道:“古墓有很多啊,咱们这片都说是风水宝地啊,登州城内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在咱们这修墓地。南边的郑家峪据说就有位唐朝时坐镇登州的王爷埋在那,打鼓岭上据说埋了一位宋朝时做过宰相的人物呢。咱们这儿虽然穷点,可当真是风水宝地啊!”
显然,许老蔫很为自己住在风水宝地自豪。
“那离这儿最近的古墓是哪一个?”
“就在咱们村子南面的紫牛山上,就有古墓,据说是一个一座金代大将军的墓地。不过好像那古墓的墓室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被人破开了,早就没什么宝贝!”
“你的驴子是什么时候被割了蹄子的?”
“就今天清晨啊,俺还没起床呢,就听到外边狗叫,穿上衣服出来看时,俺家驴子就已经被割了蹄子了,倒在地上打滚儿,哎呀,那个疼人啊!”
“那驴子还在家吧,我去看看!”
许老蔫听纪浩说要去看看,不由的一滞,好半晌才红着脸期期艾艾的说道:“今天俺们族长说要摆酒席款待各位,俺觉得那驴子没了蹄子,反正也废了,就把它卖给了族长,杀了上席了。刚才你们吃的那盆肉,就是我家驴子!”
“呃……”
陈典史眼见刚才赶许老蔫不走,却还在在那喋喋不休,此时听到驴子都已被吃了,他还来找纪浩找使坏的人,不由得大怒道:“去去去,你这刁民,驴子都被吃了,还怎么让我们替你查使坏的人,涮着本官玩儿是不是?快走!”
尚老蔫眼见陈典史动了怒,不由得惶恐,转身灰溜溜的要走。
陈典史犹自气咻咻的道:“这帮刁民,气死本官了!”
纪浩看着董老蔫落寞的样子有些不忍,当下喊住了他,从“怀揣”中掏出一只五两的银锭,对他道:“你家娃子的学业是大事儿,拿着这些银子,加上你卖驴肉的钱,应该够给娃子买头小毛驴骑了!”
许老蔫忙连连鞠躬作揖,谢过纪浩的赠银,还要让自家娃子来向纪浩磕头致谢。
纪浩坚决不许,好歹把他劝走了。
许老蔫走后,陈典史不由得埋怨纪浩道:“这种惫赖货纪老弟你给什么银子啊,赶走就完事儿了。你就是心肠太软了,就是个滥好人!老哥我跟你说,咱们在刑名口混的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纪浩没接陈典史的话茬,却笑眯眯的对他道:“陈大哥想不想发财?”
嗯,发财,陈典史见到纪浩那副表情,不禁一亮,这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
……
第三十九章 夜深露珠凝
今晚的月亮笼罩了一层雾气,月色有些朦胧。
清冷的月光下,纪浩和陈典史带着他手下的三个亲信衙役躲在一处茂密的树林后,望着前面一处残破不堪的古墓四处搜索。
这是离许王村最近的一个大墓,据许老蔫说是一个金代将军的墓地,不过早就就被盗墓贼把值钱的宝贝盗取干净了。
这大墓的明殿已经早已坍塌了不知道多少年,墓前的镇墓石兽也已经残破不堪,不过从这大墓的规模上依旧可以推断出主人生前的显赫地位。
三月的晚上,还很是有些凉意,今晚湿气有些重,下半夜正是露水凝结的时候,此时四周草木之上早已挂满了露珠!
五个人而蹲在枝叶繁茂的深山中,自然难免身上也感到湿漉漉的,那感觉很是有些难受。
为了不错过盗墓贼行动的时间,他们不到子时就来了,都在这蹲了快两个时辰了,看着陈典史有些幽怨的目光,纪浩不禁也有些后悔来这阴风阵阵的地方了。这里看起来,真得不像还有值得盗墓贼光顾的样子。
当下纪浩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陈典史道:“反正既然来了,陈大哥且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再有半个时辰估计天就亮了,就算想要下山也得等天亮了,才好走这山路。”
陈典史有些郁闷的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
盗墓贼胡老七今天的活计很顺利。
众人都以为这座大墓的地宫很久之前就已经被破开了,值钱东西定然早就都被搬走了。
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被破开的墓室只是第一层,而死者的真正墓室还在底下一层。而胡老七作为专业盗墓者,自然很轻松的便发现了这墓室的秘密。
他今天的收获也不错,他从死者的棺中顺利找到了一把剑柄上镶着数颗红宝石的短剑,还有两块精美的玉佩。
这便足够了,胡老七很满意了,今天收获很不错。至于其他的宝贝,就留给后来的同行吧,祖师爷教导过:做这一行,不能太贪心。
胡老七把两件宝贝放进腰间的百宝囊里。
胡老七看了看墓室东南角的蜡烛,蜡烛依然还在燃烧,发着蓝莹莹的光,看来墓主人对自己拿走财宝没意见!
他这手艺是祖传的,往上倒祖上八代都是干盗墓这个行当的,胡老七早就对死人比对活人熟悉了!
当下他小心的给棺木中的尸体穿好敛服,盖好棺盖,并上了一炷香,朝那棺椁拜了一拜,然后他便沿着自己打得平整光滑的盗洞,缓缓的退出了这座坟茔。
…………
在这阴风阵阵的地方蹲守,是件难受的事情。
纪浩很怕今晚自己猜错了,对陈典史和他的几个手下没个交代,那样将会很尴尬。
深更半夜的拉着大家在坟圈子蹲上几个时辰,若是一无所获,确实挺郁闷的。
好在纪浩的担心没有发生,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他看到古墓旁一块石碑旁,有一小块伪装的很好地皮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一直紧紧盯着古墓的四周看,怕是不会轻易的发现。
看到那块地皮动了一下,纪浩不禁松了一口气:蹲守了大半晚上,好歹这功夫没有白费。
当下,纪浩用手轻轻的碰了碰陈典史,然后用手指了指那块动了一下的地皮,然后五指收拢,做了一个抓的手势!
陈典史对着纪浩轻轻点点头,示意明白了,随即招呼那几个衙役准备行动。
当胡老七瘦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洞口时,蹲守了大半晚上的陈典史和他的三个心腹衙役,如猛虎出柙般迅速一拥而上,将胡老七死死的摁在身下。
纪浩眼见这几个人这么粗鲁,不禁大骂道:“你们几个,他娘~的温柔点,别弄坏了这家伙身上的宝贝。”
三个衙役忙从胡老七身上起来,两个反剪了胡老七的双手,另一个迅速拿出准备好的牛筋,快速的把他捆扎结实。
三个县衙衙役是拿人的老手了,这套动作做起来很是轻车熟路。
众人点起火把,两个衙役把胡老七提起来,一个上前全身摸索起来。
抄家搜身也是这几个快班衙役的老本行,自是轻车熟路,他们搜得很细,连裤档都摸索了好几遍。
纪浩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很快,胡老七身上的物件就全被搜出来了,火折子、蜡烛、黑驴蹄子、糯米、铁铲、十几两碎银子、几粒红色的药丸,还有一个百宝囊,当然还有胡老七脖子上挂着的一只刻着古朴篆文的穿山甲爪子,一件不拉。
纪浩接过百宝囊打开,从百宝囊中掏出两块玉佩看了看,稍微有些受沁!
他虽不懂鉴宝,但很轻易的从其质地和手感上看出,这是两块值钱的宝玉。
不过这两块玉虽价值不菲,但是从墓中带出来的,要是自己配在身上,想想就怪膈应、怪瘆得慌得的。
于是,纪浩随手把两块玉佩递给陈典史。
纪浩又从百宝囊中拿出一把剑柄上镶着红宝石的短剑。绿鲨鱼皮做成的剑鞘已经有些朽坏,但是剑身上上着油,保养的很好。
纪浩拔剑出鞘,剑身泛着幽幽的蓝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觉得这定是一把宝剑,不然这位将军墓主怕是也不会带到棺中,不禁把玩着爱不释手。
陈典史见纪浩没有给自己看那把短剑的意思,倒也没话可说,毕竟今晚能够发财全凭着纪浩,便拿着两块玉佩和那十几两碎银子,扬了扬道:“纪老弟你看这……”
“这玉佩和银子,陈大哥和几位兄弟就拿去喝茶吧!这把短剑倒是不错……”
“那纪老弟拿着用就是!”
胡老七很悲哀,他发现众人在分自己的财产,却完全无视自己这个财产的主人。
不过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也由不得他不同意。
当下胡老七试探着开口道:“几位难道也是同道中人?我穿地鼠胡老七认栽了,今晚所取之物,当归几位兄台所有。”
胡老七说的很是光棍。当然,他不如此光棍也没法,自己如今被人捆扎的结实,这东西人家想要拿,自己也没法阻拦。不过他很好奇,自己做这一行这么久,从没有失过手,今天为什么会被人看破?
纪浩和陈典史还没发话,一个衙役却开口骂道:“我呸,谁跟你是同道中人,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爷们可是官差,这位是本县的典史陈大人,今晚爷们是专门来捉拿你这盗墓贼的!”
显然这位衙差对胡老七把他当作盗墓同道很是愤怒,如同玷污了他们的清白身子似的。
第四十章 榨干穿地鼠
胡老七听了那衙役的话,不禁默然不语,对方既然是官差,看来不能善了,不过他却很好奇,官差为什么能掌握自己的行踪?
“几位能拿住我,说明手段高明,胡老七甘拜下风!只是不知哪里露出破绽被几位看破,以致我有此灾祸?”
陈典史几人也很好奇的望着纪浩,他们也很想知道纪浩是如何知道这里有盗墓贼的。
纪浩见众人渴望的目光,当下为众人解密起来。他用手指了指那几只还很新鲜的黑驴蹄子,微笑道:“呵呵,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看破你的?这原因嘛,自然是在这黑驴蹄子!今天我听说那个许王庄的村民说家里的黑驴被人割去了蹄子,我就知道有一个盗墓贼到了这里。而这附近最近的大墓就是这个,所以在此蹲守,也就很轻易的把拿获你了。”
想不到事情竟然坏在这黑驴蹄子身上!其实胡老七平日都是随身备有黑驴蹄子的,不过今日恰巧没有了,是以就近取了几只。没想到一时偷懒,没有跑到远处去取,竟然因此栽了。
不过胡老七依旧很好奇,对方即是官差,如何对自家这种很是隐秘的摸金之事如此了解。
但是胡老七并没有问纪浩,估计问了人家也不会说。这些隐秘之事,任何人都不会轻易说出来。
“能不能放我一马,我胡老七这些年来偷盗的都是金元鞑子贵族的陵墓,并不曾发掘过我汉家贵人的墓葬。”
盗墓在历代都是很为人不齿的,在大明盗墓被抓的罪责自然也是很重的,官府的惩罚也很严厉!
不过在纪浩看来,只盗鞑子贵族的墓地,貌似处罚应该稍微轻点,谁让鞑子贵族欺负咱们汉人老百姓来,谁让他们埋在咱们汉家的土地上了!不过这事儿,自己说了不算,如今自己身边这位,可是正好主管蓬莱治安刑狱的!
纪浩指了指陈典史,说道:“放不放你一马,我说了不算,这要问负责本县治安的陈典史?”
陈典史望着胡老七,笑得很开心:“放你一马,自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看放了你,你能给我们多少好处呢?要是能抵得过捉住一个盗墓贼的功劳,放你一马,又有何不可?!”
胡老七沉默了片刻,道:“我在府城北郊的一棵的梧桐树下,埋了三百两银子,如果大人放了我,我愿悉数奉上。”
陈典史摇头,很利落的说道:“不够!”
狡兔三窟,显然陈典史知道胡老七的存货,肯定不止这些。不榨干净,如何对得起这一夜的辛劳。
“我还在黑石山脚下的一处地方,埋了六颗上好的南珠,也一起奉于几位。”
陈典史抚须道:“三百两银子,加上六颗南珠,还不够买你命的,难道你命就这么不值钱?”
“呃……我还在胜台湖畔的一棵大柳树下,埋了一小坛金子,这是我所有的财物了,别的真拿不出来了!要是几位再不满意,那就把我扭送衙门吧!”
陈典史眼中已经开始放光,这一个小小盗墓贼的财物倒是着实不少啊,这一番倒是着实不枉自己几个人在这坟圈子蹲着半夜受得苦了。
当下他微微颌首道:“嗯,这还差不多,那成吧,只要东西到手,我便饶了你!”
虽然陈典史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挖出胡老七藏得宝贝来,但是因为还有两个村子建造水车和水渠的事情,他暂时还不能回去,因此只能暂时把胡老七关押在尚家庄给他们安排暂住的一处宅子内。
陈典史让人把胡老七绑结实了,又让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亲信衙役轮流看守,全天不能离了人。
这胡老七可是意味着一笔大财富啊,万万不能让他跑了。
…………
冯知县对自己辖下兴修水利的事情还是很重视的,一听到陈典史让那些衙役们带回去的信儿,便立即召集县内县内会制造的水车的匠户,让他们去沱河那去建造水车。
匠户也是需要服徭役的,冯知县特许这几家匠户去把水车制造好了,便算是他们服完了今年的徭役了。
这几家匠户对此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往常每年服徭役,大都是秋末冬初去,而且一去就是几个月,不仅繁重不堪,而且还要挨冻。更为关键的是还要自带干粮,不但没有进项,还得花销,实在苦不堪言。
而今年的徭役是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去沱河建几架水车,自是要轻松许多!他们匠户大部分又不种地,不用担心春天去服徭役耽误农时。
而且县尊还特地说了,这次不用自带干粮,许王村和尚家庄管饭,是以这些匠户还是很乐意的。
至于尚家庄和裴桥村估计也挺高兴,不用付工钱,只要管几顿饭,便能有工匠来给建水车,他们对冯知县的安排自然也很是感激。
这几家被抽调的匠户们积极性很高,第二天就跑去尚家庄找陈典史报道了。
陈典史一直惦记着赶紧回去起出胡老七埋下的财物,自然是盼着早点回去。
是以他见到几个匠户来了之后,便立即让纪浩带着几个匠户到沱河边,马上着手建造水车。
纪浩仔细跟那几个匠户说明了这水车的用途和需要的水车的大小规格。
当然,他也没具体建造过水车,很多细节其实还不如这几个匠户明白,他只是大体说了这用三级提水水车大小和总体上的构想,剩下的事情让那几个匠户和两个村子的人自己协调解决便是。
这制造水车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还有这开挖水渠,也要颇费时间!
陈典史惦记着回去取胡老七埋下的财物,肯定是得不及这项水利工程的竣工了,在待了两天,看着这些造水车的匠户和开凿水渠的青壮们在纪浩的指挥下开工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纪浩要回城。
不过,陈典史答应等这水车和水渠建成之后,他许诺会亲自前来主持那“化干戈为玉帛”碑的立碑典礼。
…………
纪浩和陈典史一行人押着胡老七坐着马车回城,快到南城门时,纪浩下了车。
因为陈典史他们要押着胡老七,去起出胡老七埋下的财宝,所以纪浩没有跟他们一道,在此下车独自回城。
纪浩觉得一个只盗金元鞑子贵族坟墓的盗墓贼,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盗墓贼!
但既然陈典史他们拿了胡老七的财宝,而且还是他盗墓而来的财宝,怕是就不会让他把这事儿说出去!
而纪浩觉得不让一个人开口说话的最好、也是最简单办法,似乎就是杀人灭口。
纪浩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一个心软的人。而一个心软的好人是见不得别人做杀人灭口这等事情的!
虽然陈典史他们未必会真的杀人灭口,但纪浩还是很明智的选择不跟着一起去。
不过虽然自己不跟着去,纪浩相信陈典史他们不会少了自己那一份的。
……
……
第四十一章 桃花诗会
纪浩去双羊镇这次不但帮忙制止了械斗,还想出了用水车分级提水的办法。
冯知县对他大为赞赏,这次倒是给他了一点好处。
这好处便是给了他一个刑房典吏的名额。
纪浩将这个名额给了自己十哥纪演,这纪演是他的亲叔伯兄弟。
纪演的父亲跟纪浩的父亲是亲兄弟,纪浩的父亲在族里行六,纪演的父亲是纪浩的五伯。
纪浩父亲去世之后,便是他这位五伯一直照顾他的。上次回纪家庄时,他这位十哥跟他也很是亲热。
纪演以前也曾读过几年书,干这个差事倒是也能勉强胜任。
大明各县等级不一样,县衙的属官配置也是不一样的。
蓬莱县是上县,这官吏配置也是比较全的,除了知县、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员外,还有驿丞、学谕、仓大使等各种杂官。
除了这些朝廷命官外,县衙还有许多经制吏。
蓬莱县衙的架构,其实跟朝廷六部也是一样的,也分为吏、户、礼、兵、刑、工六科房,每房配备一司两典三名经制吏。
这些官员和经制吏都是由朝廷发放俸禄的。
当然,若是中县、下县的话,县衙属官配置自然要少许多,有些偏远地区的下县县衙甚至只有一个光杆县令。
县衙六科房事务庞杂,远非各科房这一司两典三名经制吏能忙得过来的,因此还有招纳了许多没有编制的书办和帮闲。当然,这部分人的工钱都是由地方财政自行负担的,也就是县衙自己承担。
大明是个特权社会,官阶越高,特权就越大。比如京官一品可以免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人,往下一层层递减,到了九品官,则免粮六石,人丁六人,外官减半。
而县衙六科房典吏这样的经制吏,除了免除自身徭役外,还可以额外免粮一石,丁一人。比秀才的待遇稍微差一点,但也算踏入特权阶层的门槛了。
纪浩以前一直以为一个刀笔小吏,实在是很底层的人,而做一个刀笔小吏自然是一个很丢人的事情。
但到了县衙之后,才了解到其实在大明百姓眼里,吏员真的很体面的存在,特别是这种经制吏。
其实这年代的官和吏的区别,差不多就是后世行政编跟事业编的区别。吏员跟事业编一样,无非是没有多少升迁的机会,也很难升迁,但确实还算比较体面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去县衙当个没有编制的书办和帮闲,就算很不错了。
能当个刑房典吏这样的经制吏,更是对普通人来说非常难得的差事了。
因此,纪浩将这个名额给了纪演之后,他对纪浩很是感激涕零。
…………
今天是县衙休沐的日子,也是桃花诗会举行的日子!
本来纪浩对这种事情是没什么兴趣的,那些文人雅士动不动就来一番诗词答对,他对这种事情实在很头疼。自己那真实的水平,怕是连首打油诗都做不好。
作为一个勤快的写手,他本来是打算趁着休沐好好更新话本的,前几天去许王庄帮陈典史平事儿,他已经拉下了好几天的更新。
不过,当他听陆峰说这桃花诗会上靓女无数之后,便改变了主意。
这桃花诗会是登州一年一度的盛大集会。
登州城内的那些达官贵人、豪绅名宿大都会去,那些文人雅士、仕女名伎也会去。
冯知县今日也要去的。这种诗文雅聚自然是离不了他们这些文官的参与。这桃花诗会每年都是三月的第二个旬休之日举行,便是为了方便官员们休沐参加。
大明的官员如今比起明初太祖皇帝老朱在位时的官员轻松了许多。
太祖皇帝老朱是工作狂,在他心目中大概也没有休假的概念,对于他手底下的官员,他也是这么要求的。
他规定天下官府除了冬至、春节和皇帝寿辰这三天可以休假外,其余的日子一律得坐班。
当然,这种很不人性化的制度,很难坚持下来,毕竟官员也是人啊。太祖皇帝老朱死后,官员们不断为自己争取福利。
到大明如今,各地官府都是每旬休息一天,一月三天,再加上加冬至、春节、皇帝寿辰的假期,一年五十多的假期。
虽然比起大宋官员五天一休沐,各种节假日加起来一百多天假期来说,还很是不如,但是比起太祖皇帝老朱那时候的官员来说,已经好多了。
当然像冯知县这些文官们都是口称去参加这种诗会雅聚之事,为了本县的文教。他们不是去玩乐的,纯粹是为了行教化之事的!
跟冯知县一起肯定束手束脚的难受,纪浩自是不愿意跟他一起,岂不是耽误自己欣赏美女。纪浩以跟一众县学同年约好了,不好拒绝为由,婉拒了冯知县的邀请。
…………
为了今天的桃花诗会,纪浩和陆峰今早都好好的捯饬了一番,此时倒也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纪浩很期待今天的诗会,说不定自己还会有个艳~遇什么的呢。
前天陈典史给纪浩了二百两银子、三颗上好的南珠,还有三十两金子,他说都是从胡老七那“拿”来的!
纪浩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盗墓贼存货着实不少,光自己就能分到这么多,着实有些意外。
至于那个盗墓贼胡老七,在陈典史给自己金银和珠子时,纪浩倒是顺口问了一嘴。
据陈典史说:他并没有灭胡老七的口,不过他有绝对的把握让胡老七不敢开口乱说。
纪浩听了陈典史的话,倒没多问。陈典史是正儿八经官身,若是此事说出去,受得影响比自己大多了,他既然没有灭胡老七的口,自然有绝对的把握不让他开口,纪浩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纪浩觉得自己也算有钱人了,是以为了捯饬去诗会的行头,“雅然居”的苏州织锦缎袍子、“云多记”的杭州檀香扇之类的豪门贵公子的专属行头,纪浩都量身定做了一套,倒是好一番花销。
不过为了可能遇到的艳~遇,为了给美女留下风~流倜傥的好印象,纪浩倒是没有心疼!
…………
纪浩和陆峰摇着折扇,很潇洒的走在大街上,慢悠悠的往举办桃花诗会的黑石山吕家桃园走去。
纪浩手中的檀香扇是檀香木制成,具有天然香味,用以扇风,清香四溢。而且据“云多记”的师傅讲,这檀香扇有存香的特点,保存十年八载,依然幽香阵阵。最妙的是,若是等到天凉用不到了,将此扇藏入衣箱,还有防虫、防蛀的妙用。
当真是逛街装比、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东西。
看到纪浩折扇一摇,便有香气袭来,陆峰满眼的艳羡。
他对自己手中的那柄紫竹折扇都没兴趣摇了,不时凑到纪浩身前,嗅那檀香扇扇出的香气!
陆峰如此不雅观且丢人的行径,自然引得纪浩好一番训斥。
登州每年的桃花诗会,都会在在黑石山山脚下的吕家桃园举办。
黑石山离登州城并不远,大约五六里里的路程。出了登州南门朝天门,沿着画河岸边有一条大路直通黑石山脚下。
画河便是发源于黑石山上,是以这条大路顺着画河延伸向南。
黑石山山脚有一处白云寺,是始建于大唐初年的千年古刹,香火极胜,登州城内的善男信女每日去礼佛进香的很多,所以这条路修得很是宽阔平坦。
此时正是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阳春时节,路途不远,纪浩觉得没有必要乘车马,一路沿着画河,便欣赏风景,便游逛而去,也是很不错的。再说步行而去,说不定还可以看看美女。
纪浩和陆峰摇头晃脑的遛达在路上,道路两旁葱葱绿树、鸟语花香,不远处画河碧波荡漾,清风送爽,景色倒是着实不错。
一路上不断遇到香车宝马载着一些大家仕女往吕家桃园走去。
不得不说,陆峰在撩妹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这一路上,他遇到富家小姐的车子,便会很风骚吹声口哨,吸引车中美女的注意,接着又大声吟首他那写得不怎么地的酸诗或是浪词,不断引来富家小姐的媚眼,当然抛来白眼的更多!
不过显然这厮的脸皮够厚,不管媚眼还是白眼,他都甘之如饴的接受,一副顾盼自雄的小人得志模样。
纪浩觉得自己很应该向陆峰学习一下这方面的经验,当然主要是学习一下怎样在追女孩时把脸皮练厚。
自己在后世那个年代生活时,就是因为这方面脸皮太薄,吃了大亏啊,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
二人沿着上山的大路走了不久,便远远的看到一片桃花林。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从远处看去,桃花林中一棵棵桃树枝干虬曲,形态各异,枝头上娇嫩欲滴的粉红桃花,迎风摇曳,那景致着实不错。
二人走到近处时,发现桃林边有一个入口,许多穿着得体、气质文雅的吕家仆役在那迎客。
又有一些小厮专待那些贵人们下车落轿后,引导着车夫和轿夫们去放置车轿。
据陆峰说,桃林深处别有洞天,桃花诗会的主会场就在那里,贵人们都去那里了。
纪浩和陆峰并没有从那入口进去,因为纪浩见到这偌大的桃花林并没有篱笆,便拉着陆峰从桃林一处花开最盛的地方钻了进去。
纪浩后世生活的那个年代,节假日出去旅游,到哪都是人山人海!看景儿根本看不到,就只剩下看人了,所以他出去旅游时一直很抵触人多的地方。
眼见如此美景自然要好好欣赏,何必往人多的地方凑呢!
桃花林一望无际,穿梭其中,但见一棵棵桃树上盛开着朵朵桃花,仿佛一把把张开的大花伞,林子里满地都飘落凋零的桃花花瓣,就像给大地铺上了一片粉红色的地毯。
穿梭在桃花林中,闻着淡淡的花香,看着翩翩起舞的彩蝶,纪浩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后世那个年代很难见到如此自然清新的美景了。
纪浩穿梭在桃花林中,随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鼻端轻嗅,很奇怪,桃花是清新的淡香。它整株的时候,你站在它旁边就能很清楚的闻到它的味道,可你想再闻仔细点,把鼻子凑近花朵闻的时候,又感觉好象什么味道都没有了,是真真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陆峰没有纪浩的如此雅兴,早不知道跑哪去看美女去了。
于是,纪浩便独自走进了桃林深处,忽然他看到一枝桃花,只见它高高的挑在半空中,疏密有致,映衬在天空下如铁钩银画,又有那么一丝柔媚,当真是淡雅清秀,纪浩不禁生起去将它攀折下来欲望。
可是就在纪浩将手伸到半空时,他却不由的怔住了……
纪浩感觉自己的心砰然的动了一下,因为发现一个绝美的画面:不远处的一株遒虬的桃树之下,一个身穿水绿广袖罗衫的高挑仕女,正在侧身把玩着手中的一支桃花。
高挑仕女的绿色罗衫衬出粉红色桃花的美丽,粉红的桃花却更加映衬出了那仕女的娇艳不可方物的白皙面庞,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好一幅绝美的仕女赏花图!
……
……
第四十二章 少东家
就在纪浩正望着那美妙的剪影呆呆出神时,一个娇脆的声音打破了纪浩的欣赏美女的兴致。
“颖姐姐,你看这一支是不是更加漂亮啊?”一个身穿鹅黄色褙子的小萝莉,手里拿一枝缤纷多姿的桃花,蹦蹦跳跳的从旁边桃林中出来。
那高挑仕女闻言,不禁转头看向小萝莉。
就在那仕女转头的一瞬间,纪浩看清了那绝美仕女的面庞,随即忍不住“啊”的一声!
随后……一切美好的兴致,瞬时烟消云散!
因为刚才那个看上去绝美的仕女,不是别人,正是那讨厌的胭脂虎王思颖。
“真是冤家路窄啊……”纪浩喃喃的道。
“你说什么?”随着纪浩“啊”的一声,王思颖也看到他,带着小萝莉来到他面前,听到他脸色古怪的喃喃自语,不禁开口问道。
“呃……我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想不到又与女侠见面了,幸会,幸会!”纪浩很敷衍的答道。
“咦,颖姐姐,你们认识啊,这位公子是谁啊?”
王思颖“嗤”的一笑,带着几丝调侃意味看了纪浩一眼,对小萝莉说道:“这位嘛,就是传说中能开天眼、拘魂魄的阴阳神断纪浩纪公子!”
纪浩听到王思颖向这个漂亮的小萝莉介绍自己,本已摆出一个自己认为很帅的姿势,等着王思颖介绍自己这个满腹才学的翩翩佳公子,没想到她把自己介绍成了神棍!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在许王庄为了让那些青壮认同自己的调水法子,踏实的按照他的法子开凿水渠,陈典史把纪浩包装成了一个神通无比的阴阳神断,当然他自己也手贱的参与了这次包装。
如今回到城里没几天,便被那几个听到这事的衙役传出去了,如今他阴阳神断的神棍名号在是市井之上,已经颇为如雷贯耳!
纪浩为了挽回形象,连忙做一下自我介绍:“别听王小姐胡扯,在下是能诗善文、聪慧过人、风度翩翩,人称玉树临风小郎君的纪浩纪文泽,这位漂亮的小妹妹,很高兴认识你,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不过纪浩的自我介绍虽然高大上,但小萝莉显然对王思颖的介绍更感兴趣,好奇的上前围着纪浩转了一圈,又仰头打量了一会他的面庞,然后脆声生问了一句道:“你额头上的月牙儿呢?”
小萝莉长得眉清目秀,一副美人胚子,虽然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不过抬头挺胸看向纪浩时,胸间的两颗蓓蕾却已隐然可见,身上还隐隐传来一股品流很高的香粉味道,搞得纪浩心中一荡。
随即纪浩一醒,忙把头转开,心中暗骂自己禽~兽,如此小的萝莉,自己怎么能起绮~念呢!自己可是正人君子,不是那种喜欢搞萝莉养成的怪蜀黍啊。
“月牙儿,什么月牙儿?”纪浩不知所以的问道。
“你不是能开天眼吗?难道不应该跟包公一样,额头上有个月牙儿吗?没有月牙儿,你的天眼开在哪?”
“呃……”纪浩面对小萝莉犀利而刁钻的问题,不由张口结舌,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禁一时无语。
纪浩不禁暗骂:陈典史害人不浅啊!
旁边的王思颖听到小姑娘的话,不由的“噗哧”一乐,随即便越笑越离谱,仿佛听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
纪浩看着王思颖很是无语,这女人笑点也太低了吧。
纪浩对王思颖嘟囔道道:“赶紧给我澄清一下,不然的话,小心我一生气,用三昧真火烧死你!”
王思颖本来快止住笑了,听了纪浩的话,不由的又是一阵大笑,边笑边挑衅的道:“你烧啊,你烧啊……”
纪浩翻翻白眼,不搭理她。
王思颖笑够了,看到小萝莉依旧在跟纪浩纠缠“没有月牙儿如何开天眼”的问题,这才笑吟吟的上前替纪浩解围道:“婉儿妹妹,那些都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莫要当真!”
小萝莉听了王思颖的话,不由的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显然她对没能看到纪浩天眼很是有些失落。
王思颖朝纪浩笑吟吟的道:“你见了少东家,怎么不行礼啊。”
“什么少东家?”
“你现在不是冯叔叔的西席幕僚吗?那冯叔叔自然就是你东翁了。这婉儿妹妹是冯叔叔爱女,自然就是你少东家了。”
原来这小姑娘是冯知县的女儿啊,那好像算起来确实可以说是自己少东家。
纪浩在县衙虽然也有一阵了,但这县尊起居的后衙从来没去过,自然是不曾见过这小姑娘。
当下纪浩到时很客气的朝着小萝莉拱手道:“呵呵,在下见过这位小妹妹少东家啊!”
小萝莉一副小大人模样,福了一礼,道:“纪师爷不必多礼!”
纪浩看着小萝莉故意装作一副小大人模样,不禁莞尔。
不过小萝莉那一副小大人模样,摆了不一会儿就露出原形了。
“听颖姐姐说,那西游话本是你写的啊?你最近怎么没写啊。你把大家胃口都吊起来,却没了下文了,实在是太坏了。”
“哎哎,小妹妹你这么说,就真有点冤枉我了!我这不是你爹派去双羊镇去替他平事儿去了嘛!我这才刚从双羊镇回来啊,还没有时间去写呢!”
“那……那你先跟我说说,那孙猴子跟如来佛祖打赌,最后跳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了吗?”小萝莉很好奇的问。
王思颖听到小萝莉问,也很好奇的盯着纪浩,显然她也很想知道后面的情节。
“这个嘛,不能剧透!”
话刚出口,纪浩便感到浑身一颤,小萝莉和王思颖那四道充满寒意的目光,狠狠向他狠狠的袭来。
呃,纪浩感到自己要是不剧透一下,怕是要倒霉啊!
“嗯,好吧,稍微剧透一下应该也无妨。话说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纪浩绘声绘色的讲着如来佛和孙悟空打赌的情节。
听到纪浩说孙悟空把如来佛的手指当成擎天巨柱,在上面写上到此一游,还撒尿留作记号,王思颖不禁朝着纪浩撇撇嘴,说道:“粗俗!”
纪浩接口道:“是啊,孙猴子太粗俗了,你可千万不能学孙猴子乱撒尿!”
“你……”王思颖脸上一滞,说不出话来!似乎自己在斗嘴上从来就不是纪浩的对手。
一个大姑娘家跟人家讨论撒尿的问题,饶是她王思颖大胆彪悍,却也不禁脸红,羞愤难言!
王思颖不禁狠狠的瞪了纪浩一眼。
只要不动手,咱怕过谁,纪浩很是享受占上风的快感!虽然王思颖的目光很犀利,但却不能对纪浩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杀伤,是以他倒是毫不在意。
“那孙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面,是被压死了嘛?”小萝莉没有注意到纪浩和王思颖目光中的刀来剑往,依旧穷追不舍的发问道。
纪浩很怀疑小萝莉的智商,要是主角死了,这话本我还怎么往下写?
“没有,只是被暂时压住了,五百年后会有人来救他!”
“那谁来救他呢?”
“我的少东家,您饶了我吧,那地主压榨长工多干活,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呢!县尊是我东翁不假,但是你们家也不能这么压榨啊。我都讲得口干舌燥了,你还要问啊?!”
小萝莉眨着眼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期盼,似乎没怎么听懂纪浩的话。
纪浩见了不禁心软,对这种可爱系的萝莉,他确实没有抵抗力,当下纪浩很是和蔼的道:“等大哥哥我写出来第一个给你看,好吧?!”
小萝莉这才开心的点了点头。
第四十三章 别有洞天
纪浩在桃林里逛够了,便打算去诗会的会场去看看美女。
但是王思颖和冯婉儿和跟屁虫一样,跟随在他身后,让他感到很无奈。
王思颖本来觉得这诗会没什么意思,打算在桃林中跟冯婉儿折几支桃花,便打算回去的。
但碰到纪浩之后,她感到又有意思了,是以拉着冯婉儿亦步亦趋的跟在纪浩身后。
…………
纪浩来到诗会的会场上时,不由得为眼前为之一亮!
谁曾想桃园深处竟别有洞天……
桃园深处竟有一方碧水荡漾的湖泊,桃花落英随风散落在湖面,粉红的花瓣点缀在碧绿晶莹的湖面上煞是好看!
湖畔矗立的石碑上刻着三个苍劲古朴的篆书大字“青阳湖”。
湖面上几只游船画舫,丝竹声声不绝于耳,时而传来吟诗作词的声音。
青阳湖的湖畔四周散落着许多假山怪石,还有几处凉亭和长廊。
纪浩心道:这湖这么大,这个桃园完全把这青阳湖包在里面,这得多大啊!
看来这吕家实力果然很强啊。
登州吕氏是东莱吕氏一支,是一个传承极其悠久的家族,是齐国吕氏后裔。东莱吕氏世代名人辈出,在宋朝时更是一度辉煌无比,满门簪缨,一门七执政。自古以来,在登莱地区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明朝初年,东莱吕氏一支迁居登州,因为人才辈出,逐渐成为登州最大的名门望族。
登州吕家不但出了许多登科进士,而且经营有道,在登州田产店铺无数,豪富无比。
…………
湖面上的画舫,坐的自是崔家邀请的青州的达官贵人、士绅名流。家世普通些才子文士,就只能在湖畔上的各处聚会了。
青阳湖湖畔假山怪石旁、长廊凉亭里,到处是三五成群的才子仕女,聚在一起,谈诗论词。
那些才子中,不时有人得了一首好诗,大声吟出来,惹来一阵叫好。
有了上乘的佳作,誊写在纸笺上,自会有一个个穿着儒雅的崔家仆役划着小船,送到青阳湖湖面上的飘着的画舫中去。
显然,诗词的好坏的评判,画舫上的这些人最有话语权!
…………
纪浩对作诗毫无兴趣,倒是对美女很是上心,贼眉鼠眼的四处搜寻美女!
哇,好多啊,还别说,这女人穿上古典的汉服,就是有味道啊!咦,那个穿着浅绿襦裙的美女怎么再朝我一直放电啊,难道对本公子有意思?
“啪”,纪浩正在考虑要不要学着陆峰的样子,去跟那个身着浅绿襦裙的美女搭讪一番,忽然感觉自己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不由的吓了一跳。
“谁啊,谁啊,谁这么无聊,逗本公子玩儿呢?”纪浩四处寻找那个扫了自己兴致的恶人,却赫然发现在王思颖和冯婉儿就站在自己身旁。
这下,他自然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巴掌定然是王思颖这女人拍的。
“喂,拜托,你以后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好不好?都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
“什么神出鬼没的,我们压根就没走好不好!叫你好几声了,都没反应。看你那色~眯眯的样子,在看什么呢?”
汗,纪浩刚才太出神了,压根就忘了还有大小两个难缠的女人一直站在自己旁边呢!
“你管我看嘛!好了,两位,西游话本的内容暂时只能剧透那么多了,你们该去哪玩儿就去哪玩儿吧,就别跟着我了,本公子还有事儿呢!”
“你想让我们去哪?”
纪浩不禁望天无语,你们去哪,关我啥事?
不过纪浩还是指了指湖面上的画舫,说道:“我想,你们身份这么高贵典雅而又家世显赫的人,不应该去画舫上吗?那上面可都是贵人啊!”
“我觉得跟着你比较有意思!”王思颖看到纪浩手指画舫,不由的立马摇头否定了纪浩的提议。
“对,我也这么觉得!去那船上才没什么意思呢!”小萝莉也跟着说道。
纪浩不禁无语,一个母老虎自己就够头疼了,再加一个小老虎,还让不让自己活了。
纪浩看着小萝莉,很是循循善诱的说道:“我的少东家小妹妹,你还小,你可不要被某人带坏哦!”
“颖姐姐说了,你是一个聪明的坏人,我们要一起跟着你,省得你去干坏事!”
“呃……”
他~娘的,这母老虎竟敢如此败坏自己的名誉,纪浩恨恨的瞪了王思颖一眼。
王思颖则很得意挺了挺酥胸,毫不示弱的瞪眼回敬他。
纪浩无奈,打又打不过,除了瞪她,貌似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
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揍她一顿,纪浩恨恨的发誓道。
王思颖笑意嫣然的对纪浩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兄,如此良辰美景,你不做首诗吗?今日作首好诗,可是能够扬名立万的哦!”
纪浩很装比的说道:“不做,诗词之道讲究的是心境,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岂能为了些许虚名而强作诗词!本公子淡泊名利,为人谦冲平和,岂会在乎这点虚名!”
纪浩说得很是冠冕堂皇。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点水平,抄诗还可以,作诗是万万不行的。万一人家要是让他做一些应情应景的,或是限题限韵的诗词,他怕是立马便会露馅。
若是强行装作才子,一旦被人戳穿自己是文贼的面目,怕是自己会死得很惨,所以还是低调点好。
低调,才是能活得久的王道!
王思颖听到纪浩这么说,很不屑的撇了撇嘴,那意思明显是表示看穿了纪浩的虚伪。
…………
纪浩在这才子佳人荟聚的地方闲逛,眼睛四处搜寻并欣赏美女。
他在前面走,大小两个美女在后面紧跟,着实招来了不少风~流公子们艳羡的目光!
不过,当大家看到纪浩身后那个高挑美女就是赫赫有名的纨绔杀手胭脂虎后,满脸的艳羡之情纷纷转化为无比的同情之色!
但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靠近湖畔的一只装饰的富丽堂皇的画舫上,却有一双阴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纪浩和王思颖……
第四十四章 被迫借诗
纪浩很郁闷,有两个电灯泡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想搭讪个美女,看来是不成了!
唉,眼见美女如云,却连单纯的欣赏,都要偷偷摸摸的,真是命苦啊!
好好一个有机会泡美女的桃花诗会,被大小两个母老虎跟着,搞得什么事情都没法干,纪浩实在很郁闷,他觉的王思颖简直就是上天来惩罚自己的克星。
不过想起,刚才在那桃林深处,王思颖一身水绿罗衫,站在那一树桃花下的美丽剪影,纪浩还是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动!不得不说,那一刻的王思颖当真是艳丽的不可方物。
唉,奈何老天给了她一副娇艳俊俏的美人胚子,却没有给她一副玲珑剔透的好心肠,纪浩很为王思颖感到可惜。
…………
纪浩很悲催的在湖边游逛,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纪浩循声望去,便看见一处长亭内坐着不少俊男靓女,陆峰正站在亭中在向自己招手。
“哎,大哥这边!”
纪浩便见有不少靓装美女环绕其间,忙往陆峰那边走了过去,两个电灯泡依旧跟在自己身后。
“哎,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大哥纪浩纪文泽,那位做‘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才子。”
纪浩一听陆峰的话,便觉得要坏。靠,哥们作那首词只不过是为了换点钱救命,可没想过要出名啊,你这厮非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干嘛?!等回去一定要教训你一下,告诉你做人要低调的道理。
亭中众人忙都同纪浩见礼,互相道声“久仰”是少不了的。
也有几个公子哥是纪浩去年一起中秀才同年,过来很亲热的同纪浩打招呼。
纪浩当然是不认识的他们的,不过脸上却是做出很熟悉、很亲热的表情,跟他们热情的打招呼。
毕竟大家都是县学生员,又是同年,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这年头同年也是很强大的人脉啊,说不定日后人家能高中进士呢,到时自己有事儿还得求他们帮忙呢!
王思颖整日喜欢在街头行侠仗义,众人大都也是认识的,还有几个比较纨绔的家伙受过他修理。此时都很尴尬的不知道该怎样跟她打招呼,最后大都跟她点点头示意。
众人纷纷称赞纪浩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木兰花令》做得妙,纪浩连忙回礼道:“玩笑之作,众位谬赞了!”
这是一个穿着宝蓝织造锦儒衫的青年文士道:“文泽兄大才,如此良辰美景之时,不留首佳作吗?”
陆峰在旁替纪浩介绍了这个青年文士的身份,原来这位公子哥名叫徐润,字文清,是东河里徐家的,是登州最有名沧海诗社的会首。
东河里徐家的是登州有名的书香门第,自从成化年间徐润曾祖徐梓中了进士后,这短短几十年已经出了五名进士了,在登州论起文教风~流,徐家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当下纪浩不敢怠慢,拱手道:“文清兄莫要笑话小弟了,小弟才疏学浅,与文清兄这样的才子相比,我诗词上的那点造诣,实在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啊!”
徐润虽是名门世家子弟,却毫不以家世自骄,性子倒是温润如玉,笑着对纪浩说道:“能做出‘人生若只如初见’这等佳词,文泽兄要说自己才疏学浅,那就是打我们脸了。这样吧,我们大家就先做几首诗词,算是抛砖引玉了,待会请文泽兄压轴作诗。”
众人听了徐润的话,都纷纷起哄称是,倒是弄得纪浩很不好意思。自己这点水平怎么成了玉石了,自己真实水平做出了的诗词,估计连砖砾瓦石都称不上。
不过今日貌似不做不行啊,自己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下纪浩坐在旁边,便听那些文生公子作诗,便急急的思索有没有合适的诗词可抄。
众人在纪浩来之前,就已经商定以桃花为题,已经有人做了几首。当然,也不是强自去咏桃花,应情应景就好。
王思颖和冯婉儿似乎对文生公子们作诗词也很有兴趣,在旁找了个坐下,兴致勃勃的看才子们吟诗作词。
这时,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年轻书生站起来道:“小生有了一首五律,请他家品评一下。”
陆峰诗词不怎么样,人头倒是混得很熟,给纪浩介绍那书生名字叫于向荣,字仲旭,是府学的廪生,在登州府颇有才名。
当下,于向荣站在亭中朗声吟道:
“阳煦闹春潮,桃花最显昭。远看红透白,近视艳含骄。
尽管诗多赞,该当魂早销。落英随水去,繁果更娇娆!”
于向荣吟完,众人一阵品评。
“仲旭兄这首五律不错,虽然略显直白,但把桃花的娇媚写得活灵活现,确实不错!”
“不过,似乎‘远看红透白’这句中的这桃花作‘红透白’,似乎不如改作‘红透粉’更加贴切!”
众人点评完毕后,又有一个青衫文士站起来道:“在下也得了一首,做得不好,还请众位品鉴斧正!”
说着,那文士作一团揖,开口吟道:
“春日桃花绽满枝,惠风和畅沐英姿。吐红山野未嫌寂,争艳乡村唯恐迟。
莺赞燕缠撩互恋,蜂围蝶吻慰相思。奈何叶茂瓣飘落,谁入梦中寻旧时?”
纪浩觉得这首比那于向荣吟得还好些!
于向荣那首太媚了,这首更清雅些。只是第一句“春日桃花绽满枝”,似乎太直白些,没什么诗意。
虽然纪浩做不出太好的诗,可是品评一二还是可以的。
纪浩刚想到这,众才子中就有人提出这个问题。
这时众人都已放开手脚,眼见仕女环绕,哪个才子不想表现一下。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才子做出一首吟咏桃花的《鹧鸪天》词作来。
万枝丹彩笼碧纱,一川芬芳绿生芽。龙城春归草木新,满树娇蕊粉着花。
映晨曦,泛彩霞,层林尽染鸟声哗。登高惬惬看逶迤,如画田园韵无涯。
倒是很清新雅致的一首词。
众人又做了几首,待到没有诗词出来,不禁都望向徐润,显然众人把他这沧海诗社的会首的大作,当做压轴的了。
徐润沉吟了片刻,说道:“众位这咏桃花的诗词,俱都是佳句,在下倒还没作得咏桃花的诗词。不过在下今日来时,路过一个桃林环绕的小村,名叫花林疃,倒是雅致的很,不如在下就咏一咏这花林疃小村吧!”
说着,徐润把自己做的那首吟咏花林疃的七律吟出:
“碧水青山何处居,百花千树半柴门。山藏柳市无车马,水隔桃源有子孙。
问舍地偏为得计,寻幽心远遂忘言。悠然迥出尘嚣外,垂老犹矜兴味存。”
众人听了不禁大声称赞。
不得不说这位徐公子当真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愧为沧海诗社的魁首,做出来的诗当真是不凡,很有魏晋隐士之风,纪浩心中暗暗赞道。
徐润待众人品评完,不禁笑着对纪浩道:“我们众人这砖头也抛完了,文泽兄不知有没有做得佳句,大家可都等着你的玉石呢!”
纪浩不禁苦着脸道:“在下真不会作诗啊!”
“文泽兄莫非看不起我们大家,觉得我们不配听你的佳作?”
纪浩无语,这不是挖苦人吗?你徐公子家世这么厉害,谁敢说你不配啊!
众人见堂堂徐公子如此看得起纪浩,纪浩却一直推三阻四,不由得有些群情激愤。
“纪公子莫非怕做出来的诗贻笑大方,不敢做吧?”
“纪公子给月巧姑娘的那两首词,怕是找人代做的吧!”这句话带着酸溜溜的问道,显然说着话的人,对月巧姑娘在风月界极力称赞纪浩,感到不满。
王思颖和冯婉儿也用很期待的眼神望着纪浩。
纪浩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在下就作首小诗吧,在下拙作,让众位见笑了。”
纪浩暗暗的对龚先生道声对不起,借一下你的诗作,沉声吟道: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虽然这诗原来主题是沉重的,用在这里并不怎么合适,但是纪浩一时想不到其他的合适诗词,只能拿这首来充数了。
好在这些才子也多有作无病呻~吟之词的,众人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太大不妥。
纪浩昨晚此诗众人不禁一静,随后大家细一品味,便是一片叫好声。
徐润笑着对纪浩道:“文泽兄信手拈来一首诗作,便胜过我们绞尽脑汁做出来的许多啊。此诗乍听似随意而为,深思却发人深省啊!‘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确实是妙,在下佩服!”
……
……
第四十五章 落红之意
春水碧于天,画船载绮罗。
黑石山下的青阳湖碧水荡~漾,涟漪潋滟,其湖光与山色相映衬,当真是美不胜收。
湖面上最大的画舫上,十几个人正在谈笑风生!
正中主位上坐着的是登州知府杜辉,府衙、县衙的一众文官和登州的一些世家豪绅、耆老名宿在他旁边作陪。
他们面前都有一个小几,小几上摆着一些时令水果、精致点心以及美酒佳肴!
众人都在一边笑谈风月,一边品评一下吕家仆役送过来的比较上乘诗词。
众人小几中间,一个身着一袭水蓝色宫服的靓丽女子,正在弹奏着矮案上的古筝,一曲《春江花月夜》悠扬婉转。
另有一位身姿曼妙舞娘在翩翩起舞,舞娘身着一袭紫色流彩暗花织锦宫装,袖口绣着几朵精致的栩栩若生的紫莲花,鞋面上也绣着大片大片的莲叶。
那舞娘起舞时,莲步轻移,紫莲频现,当真步步生莲,美不可言。
此时诗会也已经进入高朝,不断有佳作送上画舫。
一个吕家家仆役拿着刚抄送过来的两首词,交给海晏书院的山长郑怀。
郑山长拿着纸笺看了看,是登州有名的才子杨宏宣写的一首吟咏桃花的《青玉案》词作,笑道:“呦,这杨宏宣的这首词做的倒还说得过去,大家给品评一下。”
海晏书院的山长郑怀是登州最德高望重的宿儒,本身也是两榜进士进士出身!后来致仕回乡后,专注于传道授学,在登州威望甚高。
郑山长的诗词也是极好的,是以吕家仆役们送过来的都先让他过目,他觉得好的再拿出来让大家品评一番。
郑山长把那首《青玉案》轻声吟出:
“浮生几度桃花绽,况岁月,知难返。夜里流星飞耳畔,月明深院,此情缱绻,莫道烟消散。
云屏镜里梅花案,廊下风帘惊飞燕。便忖幽思能减半,心中碧血,指尖秋扇,若只如初见。”
众人听了大多觉得很不错。
“不错,意境清幽,遣词流畅,这个杨宏宣宿有才子之名,功底不错,看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当然也有挑刺的。
“这说好是咏桃花,但下阙说的却是梅花,似乎与题目有所偏差啊!”
“此词写得确实不错,写景唯美,寓情于景,不显做作,特别是最后一句,‘若只如初见’,意境深远,甚是不错!不过似乎有抄袭最近流行的一首名叫‘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木兰花令》词之嫌!”
众人一番品评,当然不管好坏,杨宏宣的名字都在众贵人脑中出现了一遍,留下了些印象,杨宏宣今天来诗会就算很成功了。
这时郑山长拿过一张纸笺,上面写着的是一首《定风波》,笑呵呵的道:“我们海晏书院里的黄英毅也做得一首词,写得倒也恬淡闲适,意境不错,大家品评一下。”
“几处村楼几片田,清溪流水胜桃源。白发黄髫归野径,闲静,虫蛩低唱入炊烟。
闲看春花秋蝶老,凉好,残阳如醉下西天。又见多情秦汉月,圆缺,无声仍挂旧山边。”
众人听说海晏书院的学生,自然不好意思再挑刺,不由的交口称赞。
郑山长笑呵呵的道:“这黄英毅这孩子才气是有点,不过写这闲情逸致的词,只是无病呻~吟罢了!此词最多也就算得上是中平之作,当不得什么佳作!”
“名师出高徒,此词算是今天诗会上的上乘之作了,郑老太过谦了。”
…………
登州知府杜辉端起酒杯道:“登州当真是人杰地灵,本府能够仕宦于此,当真幸甚!登州的文教风~流全仗众位,登州有诸位,更是幸甚!来,诸位,饮胜!”
众人忙纷纷端起酒杯,同呼“饮胜”。
饮酒闲聊了一会儿,吕家仆役又有诗词抄送过来。
郑山长拿起纸笺看了看,不由叫了一声好,抬头望着徐润的父亲徐锐道:“徐公教的好儿子啊,这首《咏花林疃》当真是妙啊,深得魏晋遗风,恬淡悠然,文采斐然,当得佳作!”
说着郑山长把徐润的那首七律《咏花林疃》朗声读出。
众人都是识货之人,这首诗写得着实不错,又给徐锐的面子,不由轰然叫好。
徐锐对众人抱手行礼道:“众位过奖了,这小子当不得众位夸赞!他那诗也是无病呻~吟,大家不要当真,好端端的一个读书人,不求上进,却学隐士,他要真敢那么做,我还要修理他呢,哈哈!”
众人听了徐锐的,也是哈哈大笑。
郑山长又翻了翻另一张纸笺,看了一眼,不由得“咦”,这首七绝小诗也很不错,别有一番滋味,说着郑山长吟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画舫上的众人大多年纪不小了,都是有后辈的人了听到这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禁感慨万分。
是啊,桃花凋零化作春泥,却滋养了桃树,以使来年桃花开的更盛。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自己年纪大了,如同就要凋零的桃花,却还要为子孙去打拼,力图给自己子孙留一下一份更大的基业。以物喻人,此诗确实令人感慨万分。
“这首七绝是哪位才子写得?”众人不禁有人开口问道。
郑老笑着对众人道:“上面写着是县学纪浩!这位个生员虽然不太出名,不过这首小诗写得端的不错!”
原先纪秀才便不擅诗词,没中秀才前又整日埋头苦读,很少参加这种诗词文会,纪浩穿越而来之后,更是从未参加过什么诗会雅集,是以这名字众人大都听了很陌生,一时便有互相询问这纪浩是谁的。
众人中有一个老者道:“那个给云竹轩头牌月巧姑娘做‘人生只如初见’妙词的才子,不是就叫纪浩吗?”
说话正是刚才指出那首《青玉案》中的“若只如初见”,有抄袭纪浩《木兰花令》嫌疑的那位老者。老者姓邓,名殷。马家也是登州的大家族,其祖父邓愉弘治年间中过会元,也是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他的小儿子经常出入云竹轩,也对此词很是喜欢,是以知道此词的作者叫纪浩。邓殷是偶然间听自己儿子说起过,才知道的。
知府杜辉笑道:“那首《木兰花令》我也看过,写得倒是很凄婉唯美,看来这位才子也颇具才情啊!”
登州府推官房世伟听到的纪浩名字,却不禁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口道:“府尊有所不知,这纪浩只是一个不思进取的惫赖秀才罢了!据说喜欢流连秦楼,招蜂引蝶,整日做些淫~词浪调,这《木兰花令》就是在云竹轩为那头牌红姑娘做得。”
冯知县听了房世伟的,笑着道:“房推官怕是对这秀才颇有误解,这个纪浩如今是下官的幕僚,倒是办事颇为得力,前几天还想出来那用水车分三层翻山取水的妙法。据下官所知,这纪浩并无劣迹!”
房世伟听张知县维护纪浩,皮笑肉不笑的道:“他那首《木兰花令》也是送给秦楼楚馆的红姑娘的,不是流连秦楼是什么?这首小诗中‘落红’二字,若不是淫~词,是什么?”
这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了,大家都知道这落红指的是飘落的桃花,可是谁有敢保证纪浩这首诗的遣词造句,没有从秦楼里的清倌人被梳拢时,留下的那个“落~红”,得到灵感呢!
冯知县听了房世伟的话,不由的摇摇头,道:“房推官这理解确实别具一格,冯某佩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