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刊印出书
纪浩的西游话本,被登州城内有名的说书先生张铁嘴独家买断,价格商定为二两银子一回。
西游原著有一百回,纪浩打算把一回原著拆成两回话本,那便是二百回了,一共买四百两银子的话,也算是很大的一笔收入了。
纪浩感觉这个价格虽然不怎么高,但是还是可以接受的,反正自己也就是费费嘴皮子讲故事,具体执笔誊写由陆峰负责。
陆峰虽然整日喜欢去秦楼楚馆厮混,但是好歹也是秀才出身,而且也时常去瓦舍听书,在誊写过程中,他也会把纪浩的故事稍微润色一下,以适合做话本的形式写出了。
纪浩觉得两个人的创作组合还是非常默契的,为了表达自己对小弟的照顾,他从每回二两银子的润笔费中,拿出五钱奖励给陆峰。
有了奖励,陆峰的积极性倒是颇高,每日早早就来等着纪浩讲故事。
关于这西游记的署名,纪浩想了想,最后署了一个“射阳子”的名字。
赚钱可以,出名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吧。
纪浩记得吴承恩好像号“射阳山人”,几百年之后,那些考据学者说不定就会这笔名联系到吴承恩身上,也算帮他扬名了。
…………
天蓝,云淡,风清。
纪浩手摇折扇,悠然自得走在府学街上。
纪浩最近又想到一个赚钱的门路,他打算印本书赚钱。
昨天他问过陆峰,登州城内最大的书坊都集中在府学街,是以今天来府学街转转。
府学街,顾名思义,就是府学宫前面的街道。
府学街靠着府学宫,自然街上的商铺大都以经营文房用品的生意为主,很有文化气息的一条街。
纪浩一边漫步走在街上,感受着书香墨韵的气息,一边四处寻找合适的书坊。
很快,纪浩发现一家叫翰墨书坊的就挺合适。
之所以觉得合适,主要是因为纪浩觉得这家书坊门脸够大,肯定有实力。更有实力的书坊合作,才能更容易赚钱嘛!
翰墨书坊的位置很好,位于府学宫的斜对面,而且店面很敞亮,独自占了好几间门脸。
于是纪浩决定:就这家了!
当下,纪浩迈步走进翰墨书坊。
翰墨书坊的店内很宽敞,是五开间的宽敞厅堂。
进门左手边摆放着各种文房用品,笔墨纸砚以及裁刀、镇纸、笔洗、笔架、笔格等等,一应俱全。
右手边主要摆放着各类印刷精美的书籍,四书五经、话本传奇、诗词集选、时文集子等等,琳琅满目。
店内一个穿着儒衫,看着很是精干利落的小伙计,见纪浩迈步进来,忙上前招呼道:“公子您来了!今日光临蔽号,是想挑一些文房用品,还是买几本时文集子看看?”
纪浩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不买东西,今日来贵店是有事儿找你家掌柜,能否劳烦小哥儿去通报一声?”
那小伙计本来见纪浩衣饰华贵,本以为来了大生意呢,没想到只是找自家掌柜来,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小伙计见纪浩气度不凡,倒是不敢怠慢。当下说道:“掌柜的正在后院刊印作坊忙着呢,不知贵客找掌柜的有何事?小人好去通报!”
“在下正是想要刊印出书!”
小伙计一听纪浩说要出书,不禁眼睛一亮,这是来送大把银子的生意啊,这年代刊印出书可是很费钱的。
当下小伙计立即跑去后院请自家掌柜,这可是大客户啊,怠慢不得!
很快小伙计便回来请纪浩去后院的花厅待茶。
这翰墨书坊是前铺后院的格局,前面是做生意的铺面,后面院子里建有刊印的作坊。
翰墨书坊的掌柜周桂刚才已经听了小伙计的禀报,见到纪浩进来,不由的满面春风的道:“公子快请坐。”随后又转过头吩咐小伙计上茶。
“刚才听伙计说公子想要刊印出书?”
“正是。”
“公子想要刊印本什么书呢?”
纪浩将昨天让陆峰誊写出来的《笠翁对韵》拿出来。
周掌柜拿过纪浩的文稿,刚看了几眼,便眼前一亮。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周掌柜默默读着。
纪浩在一旁端着茶盏品茗,默默等着。他相信只要这周掌柜的有些文化修养,不难发现这书的价值。
小伙计端上来的茶不错,是雨前龙井,茶汤清亮,盏中茶叶一叶一芽,整齐漂亮,香气淡而清雅。
周掌柜的见这纪浩这文稿都是系统归纳总结用韵和格律的,书中按韵部编写,内容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种种虚实应对。
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从中得到语音、词汇、修辞的训练,
若是蒙童拿来训练应对,对其掌握声韵格律非常的有用。
周掌柜的越看,眼睛越亮。
大明如今还没有出现过这种系统归纳各种用韵和格律的书籍,这两本书对于学习诗词歌赋非常得有帮助。
虽然此时的士子以写好制艺文章为目标,但是诗词歌赋却也是文人墨客交际雅聚之时,必不可少的门面装点。
况且就算这制艺文章写起来,也都是要求平仄对仗的,离不了对这韵律掌握运用。
周掌柜看完后,眼睛亮晶晶的。他觉得此书一经刊印,必定有极大市场的,特别是用来给蒙童作韵律启蒙。
“公子这书着实不错,我们书坊印了。”
“周掌柜果然是识货之人。那就先把这本《笠翁对韵》印上三千本试试,我们四六分账,你四我六怎么样?”
“好,没问题!”
周掌柜拿起算盘,劈哩啪啦打了起来,不一会算出数来,抬头对纪浩说道:“刊印三千本,大约要二百两六十两银子的本钱。这样吧,零头就算了,纪公子你就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就行!”
“什么?!你竟然要我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拜托,我是在卖我的版权好不,有没有搞错?这本书一经付梓,必定要大卖的,那银子赚的肯是哗哗的啊!”
开什么玩笑,我跟说的四六分账,是指得赚了钱四六分账,好不?你跟我分刊印成本……纪浩很是无语。
第十七章 被绑架了?
周掌柜的分担刊印费用的算法,其实在大明如今是非常正常的。
这年代刊印书籍的费用是很高的,只是一个雕版,便所费颇高,除此之外纸墨的耗费、人工的费用也不少!而且很多书籍还刊印出来,卖不出去的风险也是很大的。
这刊印费用由双方分摊,风险共担,在此时节的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年代文人出书,大部分是作为刷名气的一个手段。普通文人想要刊印出书,大部分还真是要自己掏银子的!当然,名气大的人,自然另说。
这年代的文人想要出本诗集或是文集,刊印费用可是非常高昂的,只是雕版就需要很高的费用。
活字印刷到大明此时,虽然早已发明几百年了,但在民间还远未被广泛的接受和使用。
木活字不经用,铜活字太贵,铅活字此时还没发明出来,所以如今活字印刷,此时并不实用。
而且活字印刷的远比不上雕版印刷的书册精美,并不被喜爱风雅的文人们接受。
纪浩记得好像活字印刷,直到清末民初,西方铅活字推广开来以后,才被广泛接受。
普通文人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出本诗词集或是时文集,很可能刊印出来的书册卖不出去,容易入不敷出,所以一般书坊是不会出资刊印的。
这年代想要靠刊印出书赚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当然,这年代的文人出书,也大部分没打算这赚钱,他们大部分是为了刷名气的。
但纪浩显然不是为了刷名气的,他这《笠翁对韵》署得是“烟霞散人”的笔名,显然不想自己出名。
在大明这个年代,没有对应的真才实学,出名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儿。否则的话,一旦被人戳破,欺世盗名的评价会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纪浩出书有着明确目的的,这目的自然是为了赚钱的。所以这钱他肯定是不会掏的,再说他也没钱可掏。
纪浩觉得普通的文稿需要自己掏银子刊印,但是他这不是普通文稿啊!
他这韵律启蒙书,可是要为大明蒙童送福利、送教材的,可以预见这书定然是要大卖的,定然会非常赚钱的。
当下,纪浩很从容的对周掌柜道:“刊印费你全出,卖出书赚了银子我们四六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再去别家!”
“这不合规矩啊!”
纪浩转身就要走……走得很坚决……
“纪公子留步,这样吧,就照你说的,刊印费我全出,不过卖书赚了钱,要倒四六分账,我们书坊要拿六成!”
显然周掌柜也发现了这本书巨大的商机。
纪浩继续往门口走,没有停步的意思……
眼看纪浩就要迈出门口了……
周掌柜喊道:“刊印费我出,五五分账,不能再少了。”
“好,成交!签契约!”
…………
纪浩美滋滋的从翰墨书坊出来,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把《西游记》也刊印出来,这种雅俗共赏的话本小说,在大明应该是很有市场的。
不过随即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这本《笠翁对韵》全文只不过才六千来字,刊印费用每本就要接近一两银子,《西游记》这种将近百万字的大部头著作,付梓刊印的费用实在太高。
这《西游记》刊印成本如此高,售价定然更高,怕是市场会很小。况且这年代百姓识字率太低,就算卖得便宜他们也根本不会卖,因为根本看不懂,远不如去瓦舍听书来的实在。
普通人家的蒙童,为了对他学业帮助,家长咬咬牙可以给他们买本《笠翁对韵》,但是绝对不会给他们买《西游记》,哪怕同样的价钱。毕竟在他们认知里,这《西游记》不断对学业毫无帮助,还会让蒙童耽于闲书,影响学业。
纪浩觉得这《西游记》还是写成话本,卖给张铁嘴比较有市场。
即将赚到大把的银子,纪浩心情自然很不错,优哉游哉的往福来客栈走。
总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虽然住在客栈里,倒是很省心,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持,但是这花销也不小啊,而且有些事情总归不如住自己宅子方便。
自己得赶紧赚钱啊,尽快买上自己的大宅子。
来到大明后,自己可是有很大人生目标的:住大宅子,养小丫鬟,过腐朽的日子。
纪浩心道:出书的事情是落听了,这话本也得赶紧。隋唐啊,说岳啊,三侠五义啊,也得赶紧写,到时再找几个别的说书先生卖了。
反正自己是“借”书,四开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自己只是口述,执笔的是陆峰,倒不是太累!
…………
一路边胡思乱想,边往福来客栈走。
刚转过斜柳街的街角来到梨花街上,纪浩便见到福来客栈门前蹲着三个粗布短衫的庄户汉子,正在游目四顾,不知道找什么人。
忽然,那三个汉子看到了纪浩,不由的俱都是眼睛一亮!
下一刻……三个汉子仿佛饿急了的野狗见到鲜美的肉骨头,猛地站起来,呈扇形向他包抄过来。
纪浩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事儿呢,已经被那三个五大三粗的庄户汉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更是直接上前反剪了纪浩的双手。
我靠,这年头的绑匪也太大胆了吧?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便这么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绑票?!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以维护登州繁荣和安定为己任的女侠呢?!你倒是快出现啊!
这个时候你去哪了?该出现时不出现,不该出现时,你非跟我纠缠不清!
纪浩郁闷啊,自己来到大明,可是一直都是与人为善,有财大家一起发,从不曾得罪过人的啊,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的绑架自己呢?!
没道理啊!
“哎哎,众位好汉且莫动粗,小弟不知何处得罪了众位?呃……若是小弟无意中得罪了众位好汉,小弟再此给众位赔不是了,还望众位好汉见谅!若是众位好汉,短了银两花销,小弟这还有一些,这便去客栈给你们拿!”
……
……
第十八章 父子相逢
众汉子听到纪浩的四四方方的江湖话,不禁都一脸发懵,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都暗自狐疑道:你小子又不是不认识我们,怎么听你话这意思,好像把我们当成绑匪了?!
一个为首的四方脸壮汉说道:“小十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少跟我们装傻充愣哈!”
纪浩听那汉子的语气,貌似和自己认识,难道不是绑匪?
“那啥,我们认识?那既然你们不是绑匪,咱们就有事说事,别动粗。告诉你们,我可是秀才,你们不会不认识我身上的襕衫吧?!绑架秀才可是大罪的。”
纪浩回头对那个反剪着他双手络腮胡子汉子说道:“唉唉,这位大哥你先放开我!”
那个汉子瓮声瓮气的道:“不能放!老太公要我们拿你回去接受家法!”随即他补充道:“你是我哥,我是你兄弟,可别喊我大哥!”
这家伙竟然喊我哥?你这样子长得也太早熟了吧,看这满脸的络腮胡子,怎么像是跟三四十的汉子一样啊!这年代的人怎么这么喜欢留胡子。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太公是谁?他凭什么能派人拿我?
“我说这位兄弟,这个‘拿’字,用在为兄我这样的知书达理的秀才公来说,是不是过分了?你放开为兄,把事情说明白了,为兄跟你走便是!”既然那家伙喊自己哥,纪浩便端起了兄长的架子。
那个为首的方脸汉子见纪浩不似作伪,似乎真不认识他们了,不禁有些奇怪,当下对络腮胡子青年说道:“小十九,你先放开他!”接着又问纪浩道:“小十六,你难道真不认识我们了?”
听这几人的语气,怕是认识自己啊,而且似乎还很熟悉,可别被他们看出自己是西贝货啊,纪浩一边揉着被剪得发红的双手,一边想着如何应对。
“我看几位很是面熟,但是想不起是谁了!呃……我前几天酒醉落水,磕坏了脑袋,有些事情一时记不起来了!”
那方脸汉子听了纪浩的话,脸色不由的缓和下来,当下道:“我是你三伯”,说着又指着旁边那人道:“这是你九叔!”
最后又指了指那个络腮胡子青年道:“这是你十九弟!你想起来了吗?”
“哦,似乎有些印象了!”纪浩暗汗:原来自己家还有这么多亲戚啊!光兄弟就排行这都到十九了,或许还不止这些。
这时一个客栈旁边街上走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用一张油纸捧着七八个馒头,眼见到纪浩不禁眼前一亮,忙快走几步道他面前,语含喜悦的脱口而出道:“爹,终于找到你了!”
纪浩听到这少年的话不禁很是懵逼,见过大街上认钱包的,没见过大街上认爹的啊!
纪浩觉得肯定是不是叫自己,他有些泥呆呆的回头,问那个刚认识的三伯道:“三伯,这你是你儿子吧?”
三伯不悦道:“这是我孙子!”显然三伯很不满纪浩随便给他降辈份。
纪浩又看向九叔,还不待他问,九叔便开口截住道:“我是他九爷爷!”
纪浩无语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看来这纪秀才果然有妻儿,这就尴尬了!
不过这自己这儿子貌似有些大啊,貌似也就是比自己小个四五岁吧,这纪秀才也太早熟了吧?!而且早熟的令人发指啊!
纪浩看着那少年道:“你真是我儿子?!”
“爹,你吃馒头!”少年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大馒头,递给纪浩。
纪浩下意识的接过。
三伯在旁道:“既然找到小十六了,那我们这便赶紧走吧!”
“去哪?”纪浩有些摸不清楚头脑的问道。
“回庄子里啊!”
“啊……”
“你小子把你名下的田地全卖了,把老太公气得半死,让我们带你回村里去!我们几个在城里转悠好几天了,才打听到你的行踪!”
纪浩很奇怪:我卖自己名下田地,老太公急个什么?!不过,貌似跟他们回村里去,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啊!
“不回去行不行?我最近很忙啊!”纪浩确实很忙啊,正打算努力更新话本,好多赚钱买大宅子呢!
“老太公严令我们要拿你回村的,拿不回你去,我们也不让回村!”
“那就在城里玩几天呗,你看这城里的姑娘多漂亮啊!”
“呃,这城里的客栈太贵,我们住不起啊!小十六你不知道啊,为了找你,我们爷四个都在登州街头风餐露宿好几天了!老太公的脾气你是知道,拿不回你去,我们真是不敢回家啊!你就帮帮我们,随我们回去一趟吧!”说到最后,纪浩三伯一个昂藏七尺大汉,竟然有潸然泪下之意。
“好吧,那我就帮帮你们,住客栈的银子我掏了,你们在城里多玩几天,我现在不差钱。”
“呃……不是,我的意思你跟我庄子去。”
“不去!”纪浩见好话说尽不管用,当下脸色变冷。
三伯一看纪浩开始甩脸子,当下也放弃好言相劝了,打算直接动武:“小十九,拿他回去。”
络腮胡子汉子听了三伯的话,当下作势便要抓住纪浩。
“好吧,我跟你们走。”纪浩很无奈,虽然很不愿意回去,但是也不能让人家有家不能回啊,自己可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唉,去趟就去趟吧,顺便看看这纪秀才家里有没有钱!
“那咱们赶紧赶路吧,天色不早了!”纪浩的那位三伯见他终于同意回去,当下便拉着纪浩要上路。
“哎,三伯,那啥,咱们纪家庄离得这城里远不?”
“咱们庄子离府城不算远,只有五十几里路,快些走的话,用两个来时辰便到了。”纪浩三伯很是发愁的看了他一眼,唉,这小十六看来脑袋真得失忆的厉害啊,连自己啊庄子都不记得了,这可怎么是好?!
“五十几里路?走着啊?”纪浩有些无语。
对于三伯、九叔他们那些庄稼汉子来说的,走五十几里路真不算什么事儿,但对于后世习惯了出门有交通工具的纪浩来说,莫说五十几里路,就是走十里路也够呛啊。
“哎哎,三伯你别急,一会小侄去雇辆大车,咱们坐车回去。这五十多里路,咱们能走,这个……我儿子这小身板怕是盯不住啊?!”
“爹,我能行!”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纪浩剜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即接着对三伯道:“小侄雇车主要是顺便给叔伯长辈带点礼物,这么久没回去了,空着手回去,实在过意不去啊!”
纪浩觉得自己好歹也是有钱人了,怎么也不能走回去吧,那岂不是太跌份了!再说,走五十几里路实在是有些累啊!
听这三伯的话里说什么老太公家法处置,纪浩觉得带点礼物回去卖点好儿,还是有必要的。
一众汉子听说有车坐,自然也是高兴,他们虽然不怵走路,但是能省些力气,谁不愿意呢!
三伯当下很是欣慰的看着纪浩,说道:“大家都说小十六你平日里行事混账,这不看起来也挺懂事儿的嘛!”
纪浩:“……”
第十九章 一切得从中秀才说起
纪浩先去福来客栈取了十几两银子。住客栈,贵重物品都是要存柜的,不然丢了客栈概不负责。
纪浩又跟王掌柜的说好,那房间给自己留着,自己还要回来住。
随后拿着银子去紫荆大街董氏车马行找大车,三伯他们几个在此过程中几个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生怕他再跑了。
这个时辰去纪家庄,关城门之前怕是回不来了,是以车马行的大车要得价钱着实不便宜,足足要了八钱银子的车马钱。
要知道如今大明一个小康之家,一个月的花销也还不到二两银子。这八钱银子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康人家半月的花销了。
当然,纪浩如今也算薄有家财了,区区八钱银子还是不看在眼里的,毕竟人家这大车的车把式也不容易,今晚八成得在城外露宿一晚。
雇上大车,纪浩又去西市上给纪家庄的族人们买了不少礼物。
纪家庄的族人都是庄户人家,因此纪浩的这礼物也都是些实在东西。很快半爿肥猪肉、一整只杀好的白条羊,再加上十只活鸡和一筐鱼,被纪浩那个孔武有力的十九弟搬上了大车。
三伯和九叔见到纪浩这些实在礼物,不禁也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频频点头赞许。
买好这些实在礼物后,纪浩又去一家熟食铺子里买了一大包卤肉和几样酱菜。
刚才纪浩那儿子买的馒头,是几个人中午的干粮,纪浩也没吃午饭,但是干吃馒头他可咽不下口儿,是以买上些卤肉酱菜就着。
买好东西之后,一行人登上大车,从府城东门春生门出城。
…………
纪浩几人坐着董氏车马行的大车,走在官道上。
时维三月,春光明媚,郊外一派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春天景致。
官道两旁山坡上都是满山遍野的桃树,此时正值花开之际,姹紫嫣红,落英缤纷,甚是好看。
蓬莱多山地,官道两侧都低矮的土山!其实按照后世的叫法,这些应该称作丘陵。
这官道也并非是平的,而是连绵不断的缓坡,一个连一个的缓坡,一路不断的爬坡、下坡。
???若是在纪浩生活的那个年代,这些丘陵上应该种得都是苹果,不过大明还没有后世那种苹果,只有花红、林檎、沙果等类似水果。后世那种苹果,好像直到烟台开放成为通商口岸之后,美国佬引进过来。
董氏车马行的这个车把式的驾车很是熟稔,不时用长长的车鞭甩起一个漂亮的鞭花,修正大车前行的方向。
鞭花紧挨着马匹身边炸响,却又丝毫打不到马匹的身上,一点都伤不到马匹。
这条官道是从登州府通往福山县的。虽然是官道,但是路况实在无以言表。
???依照后世对车的理解,这大车走得实在算不上快,但纪浩依旧觉得自己屁股都快颠碎了。
这年代普通的大车没有什么减震措施,轮子又是包铁的实心木轮,跑起来其颠簸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车把式小哥爱惜马力,不舍得狠催马匹,马车走得并不是很快。这让纪浩的屁股,勉强还在可承受的颠簸范围之内。
纪浩就着买的卤肉酱菜吃了一个自己儿子买的馒头,算是吃完了再说午饭。
他看着自己那个儿子,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叫啥名字,总不能一直就称呼他儿子吧,当下开口问道:“唉,那个……儿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少年很是委屈的看着纪浩,说道:“爹,孩儿叫纪宇轩。”显然少年对自己爹忘记自己名字,很是不高兴。
“轩儿啊,我是你亲爹吗?”
“现在你就是我亲爹!”
纪浩敏锐的抓住了这少年的话中的关键点,心道:我现在是你亲爹,那就是说以前不是呗!小小年纪说起话来竟颇为缜密,差点被你混过去。
行路无聊,纪浩觉得自己需要把一些事情弄清楚!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亲儿子”?!再比如,为什么老太公要对自己实行家法?!
当下纪浩循循善诱的问那少年道:“那你以前的亲爹是谁啊?!”
“现在的二伯!”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纪浩终于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一个“亲儿子”了!
?这一切还得从自己这身体前主人考中秀才说起。
考中秀才后,除自身免丁外,还可以额外免丁两人。
所谓免丁,便是指得免除徭役。
在大明朝,只要在籍的百姓,都需要为朝廷服徭役。
每年秋收之后,到来年春种之前,短则一两月,长则三四月,要给官府当牛做马,做工当差,让人苦不堪言。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很多去服徭役的人,都把尸骨撂在了外地,再也回不了家。
服徭役是件很苦的事情,所以很多人都想尽办法逃避徭役。
做黑户和投身官宦人家为奴,便是大明百姓最常用的两个手段。
大明官府黄册上的人口其实是并不是大明的实际人口,因为很多黑户和投身为奴的人的名字,并不会出现在官府黄册上。
大明的百姓只有在黄册上有名字,取得了户籍,并为朝廷纳税当差,才能被认为是王朝的子民。没有在黄册上被视为“流民”或“无籍之民”。
名字不在黄册上,便没有合法身份。没有合法身份,意味着你也不享受大明朝赋予的各项权利。甚至你失踪了,官府都可以不受理。因为户籍档案上查无此人!
虽然不在籍,便不能享受权利,但是大明的很多百姓依旧选择成为没什么保障的黑户或是奴婢,因为有不在黄册便可以不必履行缴赋税、服徭役的义务。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很多都是只要能凑合着生活就够了,管它有没有档案了,好歹能活下去便是,做黑户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是对于想要读书人需要合法身份来参加科举,自然不能去做黑户或是奴婢。黑户没有身份自然不能参加科考,奴婢身份下贱,更是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那么读书人想要逃避徭役,只能想办法跟那些有免丁特权的人联系上。
官吏和有功名之人,都是有免丁特权,但是这些特权除了他们自身享有以外,其余多出的权利只是针对家人!
于是过继给有免丁特权官吏或是有功名之人当儿子,成了一个在大明很常用的免丁手段。
纪宇轩是纪浩二族兄家的儿子,打小便喜欢读书,是以纪浩考中秀才之后,便过继给了他当儿子,便能名正言顺的享受免丁的权利。
大家都是同宗同族的本家,这事儿也没什么丢人了。
经过一番交谈,纪浩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了。
…………
纪浩随即又很是讨好的跟三伯他们几个攀谈起来。他还想搞明白另外一件事儿,那就是老太公为什么要对他实行家法。
经过纪浩不断的跟三伯他们套话,终于弄明白了。
这事儿也得从纪浩考中秀才后说起。
这有了秀才功名,除了有免丁两人的特权,还有免粮两石的特权。
虽然只是免粮两石,但是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待遇,其实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福利了。因为一旦不用交税粮,附加在税粮上的各种苛捐杂费,也一并不用缴纳!
有特权自然要用,这两石的特权大约能免除四五十亩田地的税粮,纪浩自己家里只有十几亩的田地,这多出的一部分特权,纪老太公便理所当然的安排沈家庄的族人享受。
纪老太公做事还是比较公道的,把这福利给了家族里最困难的三户人家。
纪浩当时和他们签订了买卖田产的文书,他们三家把田产过户到纪浩名下。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买卖,纪浩也并没有付钱,至于那些田产也还归原主耕种,只是在官府过了个户而已。
纪浩后世的眼光看来,这明显是钻政策的空子,挖朝廷的墙角。
不过,在大明百姓看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人都这么干,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当时大家都知道跟纪秀才立契只不过是个形式,但是这些田地确实是落在了纪秀才名下。
没想到这纪秀才自打中了秀才后,便性情大变,整日流连风月场所,把家里钱财和田地败光之后,便将主意打到了族人们落到他名下的这些田地上。他将这些田地卖了银子,用于风花雪月。
这几户人家本就是族里最困难的家庭,这地再被人收走,无疑等于天塌了。
这几户人家天天去老太公那里哭诉,老太公自然是气得不行,令三伯他们拿纪浩回去家法处置。
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纪浩不禁暗骂这纪秀才不是东西,这是要坑死自己啊!
不过好在自己如今也是薄有资财,实在不行就替这几户人家再把田地买回来吧,谁让自己是个看不得别人惨的人呢。
明明纪秀才做得孽,却让自己来背锅,纪浩觉得实在是有些冤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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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祠堂受训
纪浩他们一行坐着大车到达纪家庄时,天还未完全黑。
纪浩发现这纪家庄背山靠河,倒是一处山青水秀的好地方。
村前的一条小溪流水淙淙,生机盎然。村子后面的山坡上也是种满桃树,此时花开正艳,姹紫嫣红。
当然这是以纪浩的眼光来看的,若是以纪家庄的族人们看来,这些美丽景致,远不如平整后多出几亩山田来的实在。
这点纪浩从和三伯、九叔的对话中就可以看出来!
这些美景在他们眼中,实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大家饭都时常吃不饱,谁有兴趣去欣赏什么美景?!
纪浩不禁生出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车子到了村口,纪浩刚下车,就见一个十二三岁少年飞奔过来。
“爹,你回来了!”
“呃……”纪浩有些呆滞的回头问三伯:“这也是我儿子?!”
三伯道:“这是你们家老二。”
“爹,快跟我走,老太公让你去他那里。四爷爷、七爷爷他们听说你回来了,正拿着铁锨要来拍你呢!”
纪浩不禁又是一脸懵逼……
…………
纪家庄里今晚很热闹,全庄族人们今晚都在宗社大院内吃流水席。
至于吃得菜肴,自然是纪浩带来的猪羊和鸡鱼,再加上纪家庄地里产出的菜蔬。
纪家庄只是一个小山村,人口不多,只有四五十户,二百来口人。其中大部分姓纪,少数几户不姓纪的,也都跟纪家族人沾亲带故。
这年代的村庄大都是聚族而居的,这种村庄形态也是大明此时村庄的常态。
纪浩带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足够全村人二百多口人开开荤了。
…………
纪家庄的族亲们在欢天喜地的吃喝,纪浩此时却很悲催的在饿着肚子挨训!
今晚沈家祖祠里灯火通明,祠堂的外堂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的一个老头,正在面色不善的看着纪浩。
“录科考过了吗?”
“呃……没有!”
所谓录科,便是科试,就是选拔去参加乡试资格的考试。
每年岁试年都有新的秀才产生,但并不是所有秀才都有资格去参加乡试的。
到了乡试年,这些历年岁试年考中的新老秀才们都会去参加科试。科试成绩优异的,才有资格去参加乡试。
科试由省提学大人亲自主持,每年的乡试年提学大人会巡回山东六府,外加辽东都司,去主持科试。
因为登州府地理位置特殊,山东的提学大人主持的第一场科试,大都就是登州府的科试。
因为主持完登州府科试之后,正好是阳春时节。此时天气转暖,海上风浪较小,适合去辽东都司主持考试。
一任山东提学任期三年,需要去辽东两次,一次是主持院试,一次是科试。
因为辽东都司山高水远,所以辽东都司的科试都是要尽早举行的,毕竟那些被录科的秀才们,还要跋山涉水赶在八月秋闱之时,去山东济南府参加山东乡试。
这纪秀才就是二月份提学大人来主持科试时,去登州府参加考试的。
老头听了纪浩的话,气得拿拐棍直戳他,嘴里还臭骂道:“混账啊,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考不过。自从你小子考上秀才,这尾巴就翘上天了,整日里在城里流连风月,不思学业,能考上才怪!”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老头子说到心痛处,拿起拐棍儿不断的往纪浩身上戳。
“你爹给你挣下点家产容易嘛,自从你中了这个破秀才,这才半年功夫,家里都让你败光了,你个混账啊!”老头作痛心疾首状,越说越气,手中的拐棍捅起纪浩来更加用力。
别看这老头儿看着犹如风中残烛似的,貌似一阵风就能刮倒,但……谁痛谁知道啊!
老头儿的拐棍戳倒纪浩身上,疼得他直龇牙咧嘴,这手劲儿当真是不小!
不过纪浩虽然被拐棍儿戳得生疼,却不敢闪避,他怕惹得这老头儿更加生气!
这祠堂里还站着好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呢,他怕惹恼了这老头啊,老头让那几个大汉揍他。
这年头的宗族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大多数时候,宗族里的私刑,官府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不会管得。这年代在宗族祠堂里哪怕打死人,若是没有苦主去衙门死磕,官府都是秉着“民不举,官不究”的原则,不去理会的。
若是这老头儿真让人打自己个半死,自己怕是也没处去说理!哪怕真要把自己打死,怕是也没有人替自己去衙门跟老太公死磕!
纪浩拼命的向三伯使眼色求救。
一路上他不断讨好三伯,给三伯灌迷魂汤,已经把三伯哄得对他印象很好。
“老太公你且息怒!小十六身子弱,可别再把他打坏了。他在府城的护城河落水过,这脑袋还磕坏了。”
老太公对纪浩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一听纪浩脑袋磕坏了,不由的大是上心,当下问纪浩道:“小十六你脑袋当真磕着了?那些学过的文章可还记得?”
这才是老太公最关心的,毕竟是自己族里唯一的秀才公啊,以后自家宗族能不能翻身,能不能光耀门楣,还得指着纪浩以后的科考能不能再进一步呢!
“呃,记不起来了!”纪浩怕又被老太公拐棍戳,忙补充道:“不过过一段时间,肯定应该能记起来。”
老太公一听纪浩记不起学过的文章来了,不禁大是紧张。
“你且在家好好休养吧,千万不要在荒唐了,再有下次,必定家法处置!”
“孩儿谨记老太公教诲,再不敢荒唐了!”
眼见老太公这就打算完事儿了,祠堂门口站着的几个怒目瞪着纪浩的汉子不干了,这是不禁纷纷开口问·道:“老太公,这就完了?!我们的地呢,你得让小十六给个说法吧?!”
这几个给堵住祠堂门口,一个个朝着他须发怒张,仿佛要吃人似的。估计要不是老太公在这,纪浩会被这几个人饱以一顿老拳。
老太公胡子一瞪道:“什么说法?去年是你们自己争着挂到小十六名下的,又不是他求着你们挂名的。”
“那也不能说卖就卖了啊?没有地,我们怎么活啊?”
“这样吧,族里还有十几亩的公田,就分给你们三户先种着吧。日后小十六若是考中了举人,难道还能少了你们的好处?!”显然,老太公不认为纪浩在考中举人之前有能力把他们地赎回来。
“十几亩公田,我们三家一分,也没几亩啊。而且那些公田都是山田,产那点粮食,我们就是一年到头喝稀的,怕是也不够啊!”
老太公眼睛一蹬,很是不悦道:“那现在已经卖了,你们说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小十六打死吧!”
“老太公你不能这么偏袒小十六吧?反正不还我们的田地,我们跟他没完。”
“你们敢?!谁若是再纠缠小十六,让他不得安生学业,到时休怪我翻脸无情。”
老太公在庄子里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的,若是平日里一撂这狠话,怕是没几个敢再多言的。
但是今天这三户人家显然也是被逼的没法了,依旧不肯罢休的在那掰扯。
刚才老头的拐棍虽然戳得自己很疼,但是纪浩眼见这老头此时对自己很是偏袒照顾,他倒是实在不好意思让老头作难了,谁让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呢。
当下纪浩开口道:“老太公,孙儿在城里这些日子也赚了些银子,等改日我去取了,替几位叔伯把地买回来吧!”
纪浩来登州这些日子,努力汲取这个时代的信息,对这田地的价格倒是也有一定了解。登州地面上一般山田也就二两五钱银子左右一亩,好点的水浇地大约四两银子一亩。
纪浩估计这几位叔伯那三十几亩地,差不多在百两银子就足够了,倒是还在自己可以负担的范围之内。
老太公和那几个汉子一听纪浩的话,不由的都转头诧异的看向纪浩。
老太公问道:“你哪来的银子?这三十几亩地可得不少银子呢?”
“孙儿写了些文章卖了,赚了些银子,凑凑的话应该可以给几位叔伯买回那些田地了。”
老太公一听纪浩是写文章赚的,不由的甚是欣慰,当下捋须道:“小十六果然是有大本事的。”
老太公顿了一顿,又瞪着眼看着纪浩那几个叔伯道:“小十六说了,过一阵就会给你把地买回来,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纪浩几个叔伯陪笑道:“若是能把地买回来,那自然是满意的。”
老太公见事情圆满解决,对祠堂里的众人大手一挥,豪迈的道:“都去吃肉去吧!”
纪浩很郁闷明明是自己带得肉,还要老太公开恩,才能吃到,这天理何在啊?!
第二十一章 老神仙
山村清晨,天气微凉。
清风拂过庄后小山岗,送来阵阵山花的幽香,间或夹杂着一阵阵草木的清气,令人很是心旷神怡。
山下的纪家庄一处小院,满院绿色,甚是雅致。
南墙根下种着几丛青竹,郁郁苍苍,亭亭玉立。
小院正房是三间青砖瓦房,左右窗前各有一个条石垒搭的月台,各自摆放着几盆盆栽。
左边月台上摆着几盆流苏老桩嫁接的桂花,此时都已经抽出嫩绿的新叶。右边月台上几盆盘根虬枝的迎春,此时花已经大部分开败,许多枝条上开始发芽。
院中有一个石桌,几个石凳,旁边也是一棵梧桐。
此时纪浩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凳上。
他被老太公禁足了,老太公要他在家读书养病。
昨天纪浩说自己脑袋磕坏了以后,老太公甚是紧张,今天还从东岭镇上找了一个郎中来给纪浩诊病。
好在人脑是最复杂的器官,纪浩咬定说磕坏了,想不起来很多事情,那郎中也瞧不出所以然来,最后给纪浩开了一些安神补脑的药,便背着药箱走了。
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纪浩打算今天借口回城拿银子给几位叔伯赎回田地,便回城里去了。
可是老太公却说,他脑袋没好之前,不让离开村子,怕他在外边有闪失。
这山村闲居虽然野趣十足,但是实在是无聊啊,特别是对于纪浩这个来自后世的人。
本来纪浩是想回来看看,这纪秀才家是不是富户的,若是富户自己便可以不用费力赚钱了。
结果纪浩见了,不禁大失所望。
这纪秀才家里早已家徒四壁,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他卖了,都被他换了钱喝花酒了。
纪浩想来也是,他那些叔伯的地都卖了,自家的东西卖了也不奇怪。
纪浩之所以在这院中坐着却不在屋里,是因为这院中好歹还有几盆盆景,一大丛青竹,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架书柜外,什么都没有。估计若是这些几盆盆栽有人买的话,他早就卖了。
本来听陆峰说这纪秀才以前出手阔绰,纪浩还挺期待回家看看的,没想到这家伙根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啊。
纪浩实在无聊,看那几盆迎春盆景花败了,便找了把剪刀修剪给迎春枝条。
总得自己找点事儿做,打发无聊的时光。
…………
山上桃花朵朵开,小河春水潺潺流。
纪家庄前面的柳林河畔一棵垂柳的柳荫下,纪浩正坐在马扎上,手中握着一只鱼竿垂钓。
????细长的青竹竿做成的鱼竿,丝线做的鱼线,鹅毛做的浮漂,缝衣针弯曲制成的鱼钩,河边湿地里掘出来的蚯蚓做的鱼饵,一套乡土气息十足的钓具。
远处山上满山遍野的桃花盛开,眼前小河碧水潺潺,乡土气十足的钓具,充满了山野的情~趣。
昨天纪浩百无聊懒的在家呆了一天,今天实在在家待不住了,看到南墙根下的青竹,便自己动手造了这一套乡土气息的钓具,来河边钓鱼。
纪浩本以为自己这套乡土气息十足的钓具,很难钓到鱼呢。
没想到这年头河里的鱼多,而且比较傻,不长的时间就钓到半鱼篓,黑鱼棒子、草鲤、鲫皮、白鲢、花鲢等都有。
虽然鱼儿不大,但是却不断有鱼上钩。
??本来只是想以垂钓来打发时间的纪浩不禁喜出望外,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纪浩正端着鱼竿,望着河面上的鹅毛鱼漂出神呢,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爹,老太公让我喊你回家!”
纪浩抬头看了看,来的的原来是自己大儿子纪宇轩。
听了自己的话,纪浩有些郁闷,这老太公有些过分了吧!难道钓个鱼消遣下也不行吗?!难道非得在家读书啊?!
可是也得有书可读啊!家里那书架上的书,早就被纪秀才卖干净了,这年代书籍也算是值钱的东西。
“轩儿啊,老太公喊爹什么事情啊?”
“呃……孩儿没问!”
纪浩有些不情愿的收起钓竿,拿起马扎,指着鱼篓对纪宇轩道:“把这鱼篓背着,待会咱们做鱼吃!”
…………
纪浩拎着鱼竿和马扎,带着自己大儿子回家,刚进院门便见院中有好多人。
院中还摆着一张供桌,上边摆上香炉和各色贡品。
纪浩一时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老太公正陪着一个身穿杏黄道袍、头戴南华巾的老道说话,眼见纪浩回来,便对那老道说道:“老神仙,这就是我们庄子里的秀才公了,可以开始了!”
老道闻言,朝旁边一个小道士点头示意一下,随即整了整衣袍,准备开始作法。
一个小道士则拿出一张黄色符纸,喷了一些清水,走到纪浩面前,抬手便给他贴在额头。
纪浩手里拎着钓竿和马扎,完全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不由的一脸懵逼!
随即老道点了一炷香,插香炉中,拜了三拜,随即退后两步站定,环视众人道:“好了,闲杂人等闪开,贫道要作法了!”
随即老道手握桃木剑,剑尖挑着一张黄色的符纸,在院中开始踏罡步斗,口中还念念有词道:
“天灵灵,地灵灵,无量祖师请显灵。
道法无边显神通,妖魔鬼怪快现形。”
??纪浩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这不是影视剧中道士降妖除魔的情形嘛!
随即……纪浩不由的冷汗下来了,难道这个老道看出自己是夺舍而来的,作法是想要收了自己这年代的道士真得有这么神通?
纪浩一念及此,不由得就要转身撒丫子跑路,自己可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这老道收了!
就在此时,那老道手中桃木剑一指纪浩,大喝一声:“呔,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纪浩本来就心虚,结果被老道这突然的一声断喝,吓得身上一哆嗦,僵在那再也动弹不了,眼睁睁的看着那老道施法对付自己。
这时,小道士已经生起一个火盆。
那老道将剑尖上挑着的符纸放在火上轻轻炙烤。
很快符纸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图形。
?老太公和村里的汉子们见此情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都不由的一变。
符纸上显现出恶鬼图形,对他们冲击力太大。
老道看到符纸上出现的恶鬼模样,不由的长吁了一口气,对老太公和众人道:“贫道幸不辱命,秀才公身上的恶鬼已经被贫道施法逼出体内,封印于符纸之上,想来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纪浩见此情形,反而放松了下来。
听老道的话语,估计这家伙是老太公请来为自己驱邪的。
这年头的人比较迷信,动不动就神啊鬼啊的,估计老太公以为自己失忆,说不定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缠上了。
纪浩不由的吁了一口气,看来这老道道行并没有那么高深!吓死老子了,还以为真有道术高明的,能看出自己是夺舍而来的呢!
老太公听到那老道的话,不由的也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即问道:“老神仙,那这恶鬼封印于符纸上,便不会再作恶了吧?”
老道伸手捋须,沉声道:“纪老这一句话便问到点子上了。唉,这符纸只能封印厉鬼一时,却难以封印它一世,若是他一旦挣脱符纸封印,怕是要变本加厉的祸害秀才公啊!”
老太公惊道:“啊,那当如何处置这符纸上的恶鬼?!”
老道又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这个确实有些难办。若是别的恶鬼还好说,只要将这符纸用火烧了便行了。但是这个恶鬼是一个水鬼,肯定是秀才公落水时缠上的他,估计是想要拿他做替身的,普通凡间之火烧它,怕是不行。”
老太公听老道话里话外的意思,看来他似乎是有办法处置这恶鬼,当下从袖袋中掏出一锭五两的小元宝塞在老道手里。
“老神仙定然有法子降了这恶鬼,还望老神仙出手!”
老道不着痕迹的将小元宝放在袖袋里,随后微微一笑道:“若是别人,自然是拿它没办法,但是贫道曾修习过三昧真火真言,可以借来老君祖师的三昧真火,将此恶鬼焚化超度,以后便再无纠缠了。只是……贫道若是用此真言法诀,颇耗心神,是以等闲不会轻易出手。毕竟这一出手施法,怕是没个半年的休养,难以恢复元气啊!”
老太公闻言会意,忙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塞到老道手里,说道:“小十六是我们全庄子的希望,还望老神仙务必施以援手啊。”
看来老太公为了自己这村里唯一的秀才公很下本啊,虽然纪浩很不赞同老太公请道士来的做法,但是竟然有些小小感动。
虽然老太公对自己的照顾,大部分是出于希望自己能考中举人后照应族人,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老头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这让纪浩感到自己在这个年代,自己也是有亲人的,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孤独的。
那老道又得了十两银子,脸上表情不由的变得和气起来,当下开口道:“出家人慈悲为本,既如此,待贫道拼着耗费心神,也要借来老君祖师的三昧真火,将此恶鬼焚化超度了便是。”
老太公拱手行礼,连连道:“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
当下,老道转头对那小道士道:“清风,取出为师的缚妖索来,将此妖孽缚住,待为师借来三昧真火超度了它。”
那小道士听了老道的吩咐,从一个小盒子中取出一根红线!
然后从老道的桃木剑尖上取下那张符纸,随后用红线拴住,提在手中。
老道走到供台前,右手两根手指插入一个小盒子里抹了一点粉末,随即又去另外一个小盒子抹了一些,也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众人只觉老道道法高深,倒是没有想别的。
随即老道开始在院中踏罡步斗,掐诀念咒。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道法无边显神通,三昧真火度亡魂。”
老道一边念,一边用右手不停的在虚空画着各种符咒。
纪浩在旁看着老道在那犹如抽风似的抖动手指,不由的会心的一笑,心道:且先看你这老小子的表演,待会不让你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小爷不姓纪。
老道口诀念完,右手手指突然加快了速度,同时口中急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着!”
随即,老道手指上竟然“噌”的一下冒起了火苗。
纪家庄众人见此,无不震惊,发出一阵阵感叹声音。
老道将手指凑到小道士用红线提着的那张符纸旁。那张符纸被点燃,很快燃为灰烬,但小道士手中那根缚妖索,也就是那根红线,却安然无恙。
待符纸烧完,小道士又将缚妖索仔细的缠起,放回那个小盒子里。
老道这才挥了挥手指,灭了那三昧真火。
纪家庄众人此时直接跪了,纷纷拜服到那老神仙脚下。
老太公见纪浩依旧站着,忙拉他衣襟让他也跪下。
纪浩以“子不语怪力乱神,儒教弟子不能随便跪拜三清”为由拒绝。
给这老骗子跪拜,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老太公还道纪浩恪守儒家礼制,见他坚决不拜,也便随他去了。
……
……
第二十二章 收拾老道
老太公他们膜拜完神迹,确定纪浩身上的恶鬼已经被老神仙完美解决,当下吩咐众人人在宗社院子里大摆筵席,款待老神仙。
老神仙让小道士随着众人先去,自己留下来亲自收拾供台上的各种法器。
纪家庄众人想要帮老道收拾,老道不让他们动,他们只得先簇拥着小道士去了宗社赴宴。
纪浩没有随着大家一起去宗社,而是在那抱着胳膊,笑眯眯的看着老道。
老道正收拾着法器呢,忽然第六感告诉他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他不禁抬头寻找那盯着自己的人,正对上纪浩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道动作不由的一滞。
“呵呵,秀才公这般盯着贫道干吗?”
纪浩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供台旁,看了一眼供台上的那两个小盒子,随口问道:“老神仙道法很高深啊,在下对各种道法也颇有兴趣。只是不知老神仙除了这符纸封鬼、红线缚鬼和三昧真火度鬼,还有什么仙法啊?!”
老道一听纪浩的话,顿时袍袖一拂,眼睛斜望苍天,拂须作一副高人状,趾高气昂的道:“贫道还有一门最厉害的道法,便是油炸厉鬼。”
“哦,今日未能得见老神仙这门道法,那实在太遗憾了,不知道哪日有幸见识一下老神仙的这门神奇道法。”
老道微微一笑道:“贫道这门道法只有对付那些最厉害的恶鬼才会用的,平日里是很少用的。只有那些凶煞的恶鬼,用符纸难以封印住,贫道才会以身度人,将恶鬼引到贫道自己身上,然后亲自坐在油锅中,将此恶鬼度化。只是此道法虽然厉害,但太耗元神,贫道轻易不会施为,所以外人是等闲见不到了。”
纪浩冷不丁问道:“那老神仙坐在油锅中,感觉热吗?”
“那自然是热的!”
“油底下加了醋也热?!”
“呃……”
老道听到纪浩的话,不由得一滞,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纪浩也不管老道的脸色变化,自顾自的摆弄供台上老道的那两个小盒子。
等老道缓过神儿来,想要出言阻止,却发现纪浩右手在那抽风似的乱挥起来。
随即,纪浩兴奋的叫道:“着了,着了,老神仙你看我也会三昧真火了!”
老道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纪浩假装没看到老道难看的脸色,吹灭了手上的“三昧真火”,又笑吟吟的看着老道,说道:“看起来我也颇有道缘,你看这‘三昧真火’我都从太上老君那里借来了。我再试试这张符纸,我看看能不能让恶鬼现行!”
纪浩拿起老道放在供台上的桃木剑,穿上一张符纸,放在火盆上烤起来。
老道此时有些呆滞,呆呆的站在那看着纪浩耍宝。
“哎呦,你看这恶鬼果然现行了,老神仙这法术也不难嘛!”
老道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纪浩将老道的桃木剑放下,随即又拿起一张符纸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有股子酸味!”
接着又拿起那两个小盒子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嘟囔道:“咦,这个好像就是些普通的面粉,这个里面好像是樟脑、硫磺和白磷的粉末。老神仙果然法器别致!”
老道此时汗流满面,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潇洒劲儿。
随即老道一咬牙,“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抱住纪浩的腿哭道:“公子留条活路吧!”
纪浩不禁大汗:这老道真豁得出去啊!
“哎呀呀,老神仙这是干什么啊?我只是研究一下你的法器,想要跟你学一下仙法而已,你怎么跪地下了!哎呀,可是刚才为了借三昧真火,耗费的太多的元神?!咳咳,你这道行不行啊,你看我也借了老君祖师的三昧真火,怎么感觉反而精神了!”
“公子手段高明,贫道道行微末,自叹不如,还望公子给留条活路啊!”
纪浩不接老道话茬,兀自说道:“哎,老神仙你那缚妖索呢,给我看一下。我记得好像棉线要是浸上卤水后,好像能有那个效果吧。”
“贫道服了,果然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公子饶命啊!”
“唉唉,你那鼻涕别蹭到我身上。靠,你赶紧起来,一把年纪了像什么样子。”
老道现在就是一副光棍儿惫赖像,抱着纪浩腿不撒手:“公子你不给条活路,贫道我就不起来。”
“你怎么还有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出家人?你刚才那副仙风道骨的气派呢?哎,你有度牒吗?”
“呃……还没拿到。”
“靠,原来是个假老道啊,怪不得这么没脸没皮呢!你起来吧,我也没说怎么着你啊!”
老道听到纪浩这话,才站起身来,还顺手抹了把鼻涕。
纪浩不禁翻翻白眼,这也实在太恶心了。
“我记得刚才我们老太公好像给你了十五两银子啊!”
老道听了,连忙将那大小两锭官宝掏出来,塞到纪浩手里,赔着笑:“老太公刚才是让贫道给这银子开光,如今开完光了,这就还给公子吧!”
“唉,我这个人嘴比较松啊,嘴里没点甜头嚼着,老是好说胡话!”
老道闻弦歌知雅意,忙又从怀里又掏出一大锭十两的官宝,塞到纪浩手里,陪笑道:“贫道这里有些碎银子,公子既然喜欢吃甜头,就买些蜜饯果脯吃着玩吧!”
嘿嘿,这老道还挺上道。
说实话,纪浩还真没想把这老道怎么着。自己真要是揭破这老道,怕是他要跟自己拼老命。他觉得自己这才刚来大明,能别得罪人还是别得罪人吧。
不过必要的教训还是要给的,谁让自己是一个饱受后世核心价值观教育的有为好青年呢!
“哎,我说,这些年你招摇撞骗,也骗了不少钱财吧?!”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而已!”
“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以后可别再让我见到你招摇撞骗,再见到的话本公子可饶不了你!”
“不敢了,不敢了,贫道回去就安心修行,再也不接降妖驱邪的活儿了!”
纪浩笑了笑道:“如此最好。”随即纪浩突然又道:“唉,你施展的那油炸厉鬼的道法,坐油锅里真得很热吗?”
“呃……真得很热!虽然油底下加了醋,不至于烫伤,但是确实挺热的,贫道施法时,基本上往里面一坐就出来。”
“拿十两银子来,我教你个法。”随即纪浩不待老道说话,便接着道:“你往油锅里放点硼砂或是石灰,保准便不热了,而且那油锅里还会冒很多气泡,这样还能显得更真实一些。”
老道哭丧着脸道:“公子不是不让贫道再招摇撞骗了吗?”
“我不管,反正我告诉你,你也听到了,赶紧给银子。”
老道极度不情愿的又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大元宝。
“唉,我再跟你说一件事情!”
“贫道不听,不听!”说着老道赶紧双手捂住耳朵,这次他学聪明了。
老道心道:这一听,又要十两银子。以后怕是再装设弄鬼是不成了,自己存得那点银子还得留着过日子。
?……
……
第二十三章 蹬门造访
梨花街,福来客栈,天字甲号房。
纪浩和陆峰正在房内忙着更新话本,这西游话本都断更三天了,听说瓦舍内的听众群情激愤,逼得的张铁嘴没法没法的。
因此今天纪浩刚到福来客栈,便喊陆峰来搞创作。
陆峰这几天也是着急呢,这创作一回话本,他也有五钱银子的分润啊,是以一听自己大哥回来,便立马颠儿颠儿赶来。
断更是无耻的,纪浩觉得自己不是无耻的人,所以要尽快补上这几回话本。
…………
昨日里老道装神弄鬼,倒是让纪浩想到一个借机回城的办法。
实际上昨天纪浩最后是想跟老道说一下,让他忽悠一番老太公,好让他放自己回城。
谁想到老道捂着耳朵死活不听,纪浩费了好大劲儿才掰开他的手,让他听自己说话。
老道常年装神弄鬼,这忽悠人的本事还是很有一套的,在宗社大院的宴席上一番侃侃而谈,把老太公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老道说只有让纪浩回到溺水的地方,才能把那水鬼彻底超度,才能让他彻底恢复记忆。
老神仙的话自然是错不了的,是以今天一早便,老太公便派三伯借了套大车,把纪浩送回城来。
纪浩从福来客栈的柜上拿出一百两银子,让三伯带回去交给老太公,让他用来把自己那几个叔伯的田地赎回来。
三伯见纪浩真的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不由的连连点头赞许。
也不知道是赞许纪浩赚钱的本事高明,还是赞许纪浩替几个叔伯赎地的仗义。
纪浩又拿出昨日从老道那里讨回来的十五两银子,让三伯带给老太公。
这老头昨天替自己请老道驱邪,花得可是自家银子。虽然纪浩对老太公的做法很是不赞同,但是对他的心意还是很领情的。
十五两对普通人家可不是小数目,老太公为了自己说拿出来就拿出了,这份心意还是很重的。
纪浩既然从老道拿讨了银子回来,自然不好意思再白让老太公出银子。
…………
纪浩和陆峰正在紧锣密鼓的搞创作呢,忽然“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两扇房门无比颓然的晃来晃去,有些锈迹的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似乎是在不断对那位施~暴者发出声声的抗议。
???正在全身心创作的纪浩和陆峰,都被这一声大响吓得一个激灵。
纪浩转头去寻找破坏自己房门的人。
这不速之客是熟人,也是纪浩最不愿意见到的一个人,不是那胭脂虎王思颖是谁?!
女侠的出场方式果然霸气侧漏。
陆峰见了胭脂虎,如见瘟神,借口尿急,一溜烟儿不见了。
纪浩望着王思颖一脸不悦,冷声道:“你来干什么?打算抢劫啊?”
“不是!”
“那你来干嘛,我们好像不熟吧?!”
“登门造访!’
纪浩指了指奄奄一息的房门道:“你管这种破门而入的方式,叫做登门造访?”
王思颖撇撇嘴,毫不在意的道:“一扇门而已,踹坏了赔你就是!”
“你觉得这是一扇门的事情?”
“那是什么?”
纪浩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的道:“这关乎礼貌,关乎教养,还关乎清白,万一你要是一脚踹开,本公子正在房里光着屁股的话,我的清白之躯,岂不是会不保?!就算你不怕名节有污,我还怕别人说我德行有亏呢,我可是读书人!”
王思颖撇撇嘴,很不屑的道:“呸,谁稀罕看你光着屁股,再说你这不是没光着嘛!在客栈住,大白天的还光着屁股那不是有病嘛!”
“呃……好吧,你说的有理。不过我说女侠,我们好像银债早就两清,没有关系了吧?!你以后能不来烦我了吗?求你了!”纪浩很是认真恳求道。
“不能!”王思颖的回答简短利落,拒绝的干脆有力,随即她又接着道:“我要监督你不干坏事儿!”
唉,不就刚来大明时“借”个包子嘛,这女人简直没完没了了!
纪浩感到自己有些理解陆峰为什么一见胭脂虎就借机尿遁了,这祸害沾上就甩不掉啊。
“呃……那以后你来登门造访,能不能先敲下门!你这样直接破门而入,我早晚被你吓死!而且万一我要是没穿衣服,岂不是咱俩都会很尴尬!”纪浩对这位无脑兼脸皮奇厚的女侠实在无力反抗,只得提出了最低的要求!
“好吧,好吧,以后我尽量记得不蹬你家的门。人家真不是故意想要玷污你清白的。你是知道的,人家是是女人,读书少!人家以为登门造访,就是要先把门蹬开,然后再进来造访呢!”
“呃……”纪浩实在无语,因为他实在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败了,败于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女人手下,纪浩败得心服口服。
纪浩望天无语,欲哭无泪,颓然坐到凳子上,无力的道:“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吗?”
?“哼,你说对了,我就是老天派来收拾坏人了。你要是做坏事儿,我就代表月亮消灭你!”
“呃……”
看着纪浩无语的样子,王思颖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
能够不用武力便占了一次上风,还是很令她有成就感的。
???良久的沉默相对之后,纪浩默默拿起茶壶,自己到了一盏,默默的喝着茶。
王思颖很自来熟的坐下,自己也拿起一只茶盏,自己斟了一杯喝起来。
纪浩要抓狂了!
他不禁有些怀疑这胭脂虎她到底是不是大明人?!不是说大明的女人受到封建礼教的桎梏,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嘛?!
好吧,就算你家是武将世家,没有那些约束,但是总不至于连端茶送客这种最基本礼节,都不懂吗?
?王思颖喝了盏茶,喉咙感觉润了许多,脆声道:“你最近这几天干吗去了,怎么偷懒不写话本了?”
“什么话本?不明白你说什么!”
“嘻嘻,你就别装了。其实今天我是代表瓦舍的广大听众们来催话本的,‘射阳子’老兄!
纪浩翻翻白眼,自己这点事儿被这女侠打听的清清楚楚啊。
王家果然是登州最大地头蛇啊,自己在人家面前好像就是透明的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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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巧之又巧
“咦,这西游的第十一回写出来了啊!诶,还有第十二回!”
王思颖忽然发现了书桌上的陆峰刚誊写出来的西游最新话本,不禁眼睛一亮,忍不住喊起来。
她立马很有求知欲的拿起来,如痴如醉的读起来,边读还边说道:“你的字还不错,小楷写得很工整,还真颇有那么一点钟王遗韵!”
“那是,本公子诗书双绝,行书作文小事尔,不值一哂!”
纪浩毫不客气的把陆峰费了半天劲,用工笔小楷誊写出来的两回西游话本占为己有。
??“你信全真道啊?”
“呃……我是儒教弟子!”
“那为什么要起个‘射阳子’、“烟霞散人”的笔名?”
“我喜欢,不行啊?!”
“你这穷酸明明挺有才的,却总是行事藏头露尾的,肯定想干坏事儿!”
得,又绕到这句了。
纪浩听到这话压根就不搭茬,因为掰扯也是白掰扯。
“女侠你还有事儿吗?没事请回吧,在下要睡觉了?!”
“这才什么时辰,青天白日的,你睡哪门子觉?!”
“你管我呢,我累了!赶紧走,我要脱衣服了!”说着纪浩真得作势欲脱衣服。
“无耻!”王思颖啐骂一句。
随即“砰”的一声,女侠甩门而去。
两扇无辜的房门,又一次受到大力的摧残,女侠的手劲似乎一点也不比脚力差!
果然是习武之人啊,纪浩不由的感慨!
“唉,把那文稿给我留下啊,我还有用呢!”
楼下飘来一句:“本姑娘看完就还你……”
…………
终于摆脱了这胭脂虎,纪浩心头一松。
这可恶的女人拿走了自己的西游记话本文稿,害得自己害得耗费心神重写一遍,太讨厌了。
王思颖走了,纪浩想起她的话茬,发现自己这“射阳子”的笔名还真是跟全真道的道士取得道号颇为相似。
说起这全真道,跟登莱地区还颇有渊源。
当年全真道创派祖师重阳子王嚞曾在登州宁海的昆嵛山烟霞洞传道,收马钰、丘处机、王处一等七人为徒。
而如今登州府宁海州的神清观就是以前的全真庵,王重阳就是在此正式创立全真道的。
而他在烟霞洞收得这七位弟子,后来各自开立全真支派,把全真道发扬光大,被奉为全真七子。
这全真七子全是登莱人,是以在登莱地区信全真道的非常多。
昆嵛山的烟霞洞和神清观更是被天下全真道信徒奉为圣地。
这全真七子中以长春子丘处机最负盛名,是把全真道发扬光大的扛鼎人物,其创立的全真道龙门派,顺应两宋以来的三教合流思想,提倡文以载道、文道并重,主张苦己利人,逐渐成为全真道中最兴盛的一脉。
长春子丘处机曾在七十三岁高龄,带领尹志平、李志常等十八名弟子从山东远赴西域“大雪山”觐见成吉思汗!这一路行程三万五千里,历时两年,历尽千辛万苦,只为去劝说成吉思汗不要大肆屠戮,于民止戈。
长春真人见到成吉思汗后,以超常的见识和巨大的人格魅力,劝其止杀,救人无数,为世人尊敬。
纪浩那日在画河的迎仙桥栏板上,见过的那“龙马相会”的图案,便是讲述的此次长春真人和成吉思汗“大雪山相会”的故事。
长春真人的西行万里,雪山传道,是可与佛家玄奘法师西行天竺的取经经历相媲美的故事!
跟随长春子丘处机一路西行的十八名弟子之一的李志常,根据一路上的西行见闻,后来写成《长春真人西游记》一书。
丘处机祖籍登州府栖霞县,后世信徒在其祖居之地,建有太虚宫,是为全真道龙门派的宗庭。
纪浩这么一想,才感觉自己随手起得“射阳子”、“烟霞散人”的笔名,确实显得自己像是信奉全真道的。
全真道的创派祖师是重阳子,全真七子中有玉阳子、丹阳子,跟纪浩随手起得这个笔名颇为相近!而这烟霞洞又是全真道圣地,纪浩随手起了一个“烟霞散人”的笔名,确实想让人不联想到全真道也难。
除此之外,李志常所著的《长春真人西游记》在明清时候常被人们跟《西游记》混淆。而自己写得这话本也叫《西游记》,恰恰跟那本记录长春真人西行所见所闻的书,有些撞名。
还有长春子丘处机在山东地区传道时,经常行携蓑笠,人称“蓑笠先生”,自己那部韵律启蒙的书又叫《笠翁对韵》,貌似确实让人容易联想到长春真人,特别是在登莱地区。
王思颖若是觉得自己崇拜长春子丘处机,才叫这个名字,怕是再正常不过了。
纪浩很想跟她解释一下:这纯属巧合,而且是巧之又巧的多重巧合,自己绝对是无心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
其实,纪浩是起了这个两个笔名后,才了解到全真道和全真七子的这些事情,要是早知道的话,说不定他就起别的笔名了。
…………
纪浩正神思飘散呢,忽然听到房门轻响,随即人影一闪,陆峰已经坐到了桌边。
“大哥,那胭脂虎走了?!”
纪浩翻翻白眼道:“少说废话。你若是没看到她走的话,敢回来?!”
陆峰赔笑道:“呵呵,大哥果然慧眼如炬、洞若观火。”
“别说无用的了,赶紧创作。刚才那两回话本,被那可恶的胭脂虎拿走了,趁着我还记得清楚,我讲你写,赶紧再誊一遍,明早好给张铁嘴送去。”
“好的!”
…………
西城荣兴坊芙蓉街上有一座很大的庭院。
庭院沧桑古朴,足足有六进纵深,一看就是豪门府邸。
院内佳木茏葱,奇花烂漫,碧水环绕,几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
院内的亭台楼阁俱都是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雅致异常。
在第三进的院落内,有一处精舍!
精舍外修竹环绕,清风拂来,沙沙作响,雅趣盎然。
精舍内有两个人,一坐一站,一主一仆,正在说着话。
“你不是说,那姓纪的家伙被你踹到护城河里淹死了吗?今日我怎么在街上见到他活蹦乱跳的!”
说话的是坐在太师椅上的是一个身穿绛紫色织缎直裰的青年公子哥。
公子哥眼前垂手侍立的青衣仆人信誓旦旦的道:“回二少爷,那日护城河边的踏青诗会散场之后,这姓纪的家伙喝得烂醉,独自一人在河边走,小的确确实实是趁机把他一脚踹河里了的。
小的当时是看着这家伙沉了底才回来的,按理说肯定是死了的,这个……小的实在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还活着!”
“废物!给我找人盯紧这小子,找机会再收拾他。”
“是,小的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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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是自己开瓢儿的
纪浩清晨一早起来,先去西城闲云瓦舍,把昨天创作出来的六回西游话本给张铁嘴送去。
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写手,纪浩不但把欠下的三更补上了,今天还特地加更了两回,作为对瓦舍听众的补偿。
从闲云瓦舍出来之后,纪浩顺便又去了一趟翰墨书坊,找周掌柜了解了一下《笠翁对韵》的销售情况。
纪浩从翰墨书斋出来后,走起路来有些轻飘飘的。
淡云,清风,阳光明媚,几缕柔和的阳光洒落在身上,让人感到很是舒服。
翰墨书坊刊印的第一批《笠翁对韵》三千本,已经快销售完毕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赚到二百多两银子了,纪浩的心情自然美滋滋的。
???纪浩从翰墨书坊出来,走了没多远,便见到一家叫“什锦斋”老字号点心铺子。
他想起还没吃早餐,而这个点那些早餐摊子都已经收摊了,便进去称了一包香麻糍,这是这家点心铺子最有名的糕点。
从“什锦斋”出来,纪浩一边吃着手中的香麻糍,一边往东城的福来客栈方向走。
纪浩觉得等这第一批刊印的《笠翁对韵》售罄,自己拿到分成的银子,就应该考虑在这登州城买套宅子了,哪怕先买套小点的也行,总住客栈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
走到画桥附近、紫荆大街和石坊路街口时,一个身材高大的挑担货郎迎面走来,嘴里还用唱腔叫卖着莱阳梨脯。
那高大货郎见到纪浩,不由的眼睛一亮,随即上前两步道:“这位公子,买些梨脯吃吧,小人这梨脯好吃的很!小人这梨脯是正宗莱阳梨加上槐花蜂煨得,吃了能降火去燥、清心润肺、止咳化痰。这天干物燥的时节,吃上些梨脯再好不过了!”
纪浩看了一眼这货郎的担子,一头挑着一个竹篓!
这货郎的梨脯似乎卖的不错,这才上午呢,其中一篓似乎已经卖完了,放着几块压担的石头。
另一只竹篓垫着油纸,里面的梨脯黄澄澄的,上面泛着诱人的蜜糖色,看着倒是确实挺不错的样子。
当下纪浩便开口道:“那便给我称上几斤吧!”
春天没什么时令水果吃,各种果脯此时倒是卖得很好。这莱阳梨脯在登州府也是有名的,纪浩确实挺想尝尝。
“好嘞!客官你要几斤?这梨脯二十文大钱一斤!”
“来两斤吧!”
“好嘞!”
卖梨脯的货郎将挑着担子放下,很麻利儿的给纪浩称好了两斤梨脯,用一张油纸包好了,又用麻线缠好,提着线扣递给纪浩。
纪浩接过梨脯,从钱袋中掏出一大把制钱,低头数钱。
那个货郎这时忽然从另一个竹篓里拿出一块压担石头,举着来到纪浩身前。
纪浩正低头数那四十文制钱呢,忽然觉得眼见一暗,不禁抬头观看。
只见眼前的那个货郎的那只宽大厚实的右手中,抓着一块压担的大石头,此时正站在他眼前,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纪浩眼见这货郎的样子,不由的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两步,色厉内荏的大声喝道:“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本公子可是练过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纪浩又摆出了自己最擅长的那招“白鹤晾翅”造型。
只不过此时的他,左手提着一包梨脯,右手拎着一包香麻糍,摆出来的姿势很是滑稽可笑。
那货郎却毫不理会纪浩无力的威胁,只见他一咬牙、一闭眼,手中的石头抡圆了便往自己脑门砸去。
“砰”一声,那货郎顿时头破血流,随即……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靠,这什么情况,纪浩不由的有些目瞪口呆。
这家伙这是演得那一出啊?怎么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给敲开瓢儿了。
不过纪浩的发愣,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因为就在那货郎倒下去之后的短短一瞬间,街口闪出另外一个挑着担子的干瘦货郎,那汉子眼见这高大的货郎倒地,马上扯着嗓子,用极为难听且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嚎叫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当街行凶,打死人啦……”
随着那干瘦货郎的嘶声嚎叫,街口很快跑过来一群巡街的捕快,俱都穿着皂衣快靴,手拿铁尺锁链。
“歹人在哪呢?光天化日之下,何人胆敢在爷们地头上行凶,不想活了?!”这群捕快为首的班头凶横的喝道。
那个干瘦货郎伸出鸡爪似的手,指着纪浩道:“回官爷的话,歹人就是这书生!小的刚才亲眼看见他拿着一块大石头,将我那铁柱兄弟打倒在地。”
纪浩急忙朝着那群捕快摆手,口中辩解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是这货郎自己打得自己!”
???那捕快班头冷眼看着纪浩,扯着官腔儿道:?“他自己打自己?你觉得他是傻子,还是你把我们爷们几个当傻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少废话,乖乖跟我们走吧,是不是你打得,去了衙门自有说法!”
随即那班头对手下几个捕快道:“把人犯锁了!郑虎、王文炳你们两个抬着苦主!”
“唉唉,这位班头,在下真的冤枉啊,这家伙真得是自己打得自己啊!”纪浩虽然口中辩解,但是自己都感到有些苍白无力。
“冤不冤的,到了衙门里,你跟老爷分说去吧!”那班头说完挥挥手,示意捕快们动手!
那些捕快们得了那班头的命令,当下根本不听纪浩说什么,不由分说的就拿着锁链就要往纪浩头上套。
纪浩眼见铁链就要加身,忙指着自己身上的襕衫道:“各位官爷且慢,在下是有功名的秀才,给我留点斯文,别用锁链了,我自己跟你们走便是”。
那几个捕快听纪浩说是秀才,便放下了手中的锁链,嘴里说道:“那你小子老实点,否则别怪爷们让你斯文扫地!”
“小弟明白!”纪浩眼见跟这些捕快说不明白,当下也不再强自便说。
去衙门见了当官的,再分说不迟。明明是这家伙自己爆头的,还能让他们冤枉了自己不成?!自己可是号称“马棚崖福尔摩斯”的。
再说那冯知县还欠自己人情呢,那次街头断撑死人案,自己可是帮了他大忙的。况且大家都是孔门弟子,他还能向着这两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不成。
当下一众捕快押着纪浩,抬着昏迷不醒的苦主,往衙门口而去。
……
……
第二十六章 遇见救星
纪浩随着那群衙役往衙门走,但很快他便发觉不对。
蓬莱县衙自己是去过的啊,明明是在东城县衙前街啊啊。
从这现场街口,走画桥过河,沿着紫荆大街走两个十字街口,再往北走一个街口就到了县衙前街啊。
可是,这群捕快怎么押着自己往西走啊?!
当下纪浩很客气问身旁一个捕快道:“唉,这位差大哥,咱们不是要去县衙吗?怎么往西走啊?”
“谁说要去县衙,我们去府衙!”
“啊……为什么要去府衙?”
那捕快翻翻白眼,很是倨傲的说道:“废话,我们是府衙的捕快,去县衙干吗?!”
显然这位府衙捕快觉得自己府衙捕快的身份,比起那县衙的捕快来,要高上一等。
纪浩不由得暗骂这家伙:你就是府衙的捕快也是贱役,子孙三代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神气个毛啊!
不过随即纪浩便有些心惊,不对啊,这府衙一般是不直接受理案子的啊。
再说,自己跟着货郎顶多算是斗殴,去县衙都有些不值当的,怎么还要去府衙打官司呢?!
纪浩心思急转,想想事情的经过,不禁恍然。
这货郎的自爆本来就令他疑惑,而这群衙役出现的也太迅速、太巧合了,摆明了这些人是在坑自己啊!
“我不去府衙,我要去县衙打官司。”
那班头看着纪浩冷笑道:“这事儿好像由不得你吧!”
纪浩看到那班头阴冷的目光,第一反应便是撒丫子逃跑,这家伙明显不怀好意啊。
但是看了看身边那几个手拿锁链的捕快,他很理智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难道自己就这么被人阴了?
纪浩觉得自己去了府衙怕是自己会很惨啊!到了衙门里,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整治自己,就怎么整治自己。
纪浩脑袋不由得飞快的转着,想寻找一个脱身的办法,可是他发现此时一众捕快围绕之下,好像没什么办法可想。
…………
就在纪浩最无助之际,他看见了一个放在平日里,最不想看见的人正迎面走过来。
胭脂虎王思颖今日没穿男装,而是身穿一袭水绿色褙子,正跟一个的身穿杏白色襦裙的高挑美女挎着胳膊,有说有笑的逛街呢!
纪浩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当下扯着喉咙喊道:
“女侠,王小姐,救命啊!”
王思颖听见有人喊,不由的循声往来,正见纪浩正被一群捕快押着,很是狼狈的样子!
她见此情景,不由的掩口失笑。
纪浩这还是第一次见一袭古典女装的王思颖,眼见她展颜一笑,不由的一怔:原来这胭脂虎穿上女装,也是颇有女人味儿的。
但是,显然此时不是欣赏她有没有女人味的时候,纪浩喊道:“别笑了女侠,救命啊!”
王思颖跟那个高挑女伴一起走到纪浩一行人近前,笑吟吟的问纪浩道:“你又偷东西了?”
“没有!我又不缺银子,怎么会去偷东西!”
“那就是干别的坏事儿了?!”
“没有啊!”
“没干坏事儿,那这些捕快为啥要抓你?!”
“我是被冤枉的啊!”
“我看一点都不冤枉,就应该抓你去衙门里打一顿,就算你没干坏事儿也能预防一下!”
“预防个毛线啊,我被抓进府衙,怕是得死在那啊!女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还有我要是死了,那西游话本你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王思颖听到纪浩要被抓进府衙一句,不由的微微一讶,随即看了一眼两个捕快抬着的那个昏迷的高大货郎,开口问那班头道:“你们是府衙的捕快?这家伙犯了什么事儿啊,值得你们大动干戈的抓到府衙去打官司?”
那班头显然是认识王思颖的,人的名树的影,这胭脂虎整日抓贼,虽然没去府衙打过官司,但是作为府衙的捕头还是知道她的。
那班头当下很客气的回答道:“在下府衙快班班头徐亮。这书生无故重伤一个游街货郎,我们正要拿他去府衙,交由推官老爷审理!”
王思颖听了徐班头的话,很是狐疑的道:“这么点小事也要去府衙?”
徐班头道:“这案子也不小了,这家伙都把那游街货郎的脑袋都打开花了,那货郎都昏迷不醒了!”
王思颖撇撇嘴道:“那不是还没死吗?这算什么大案,值得直接越衙去府里打官司?这样吧,先把人押到县衙去审理吧!”
徐班头为难的道:“这不合适吧?!”
王思言一瞪眼,怒道:“怎么不合适?城里有案子不应该先去蓬莱县衙吗?!再说这么大点的案子也值当的去府衙?!”
徐班头其实是受了别人指使的!这时按说是不能轻易就范,但是面对这王思颖他又有些发怵,这胭脂虎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
而且这王思颖还恰恰跟指使自己的背后人物还有些牵联,是以也不好得罪,他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当下徐班头朝身旁一个捕快使眼色,那捕快跟徐班头配合惯了,以前外出办公,经常是由他们拿腔作势,再由徐班头唱红脸说和。
是以他见了徐班头的眼色,自然是会意,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那捕快“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铁尺,挥舞着大喝一声道:“大胆小女子,我们府衙捕快如何办案,自有章程,岂容你一个小女子在此指手画脚……哎呦……”
那个挥舞着铁尺的捕快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思颖抬腿一脚踹得向后飞去。
纪浩在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赞一声:女侠就是女侠,这一记窝心脚踹得实在漂亮,而其霸气十足。
女侠这大长腿确实很长,使出这一招来,当真是弧度优美、美感十足。若不是穿着女装的话,估计女侠这一脚就不是踹胸口了,一记鞭腿直接能踢到那捕快的脑袋。
纪浩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侠蛮不讲理的霸道模样,也是蛮可爱的!
王思颖一脚立威之后,朝着徐班头娇斥道:“还不带着人犯和苦主去县衙!”
徐班头苦着脸道,垂头丧气的朝手下一众捕快挥挥手,吩咐道:“去县衙!”
当下一众人又转头,浩浩荡荡往东去县衙。
纪浩见此不禁也舒了一口气,去县衙自己应该能分说明白,这些人想诬赖自己便没那么容易了!
女侠果然牛掰啊,这衙门里的事儿都能干涉,看来一般人还是真是惹不起她。
…………
眼见一众捕快押着纪浩转头去县衙,王思颖对她同行的高个美女道:“瑛姐,咱们也跟着去看看热闹吧!”
“好啊,我就喜欢看热闹!这个书生不会就是颖妹你常说的那个很有意思的书生吧?!”
“嗯,就是他!不过要耽误陪瑛姐你逛街了。”
“嘻嘻,逛街什么时候不能逛啊,瞧那书生热闹可是难得的。走,咱们跟着!”
徐班头趁着两个姑娘说话,没注意到他们的一会儿功夫,悄悄的喊过一个捕快耳语几句。
随即,那个捕快悄悄的溜走了。
……
……
第二十七章 二进县衙
蓬莱县衙二堂,知县冯文孜坐在堂上的卷耳长案之后,背靠“江山海牙图”,看着堂下众人。
蓬莱县典史陈兴坐在旁边的偏座上陪审。
本来听到衙役们来报,说有人因为殴斗来衙门打官司,陈典史准备审理的!
可是知县大人听说一众府衙衙役押着纪浩前来,身后还跟着王思颖之后,便决定亲自审理。
眼见被告、苦主、证人等一干涉案人员已经到齐,冯知县一拍手中的惊堂木,沉声道:“开堂!”
“威武”,堂下几个县衙站班衙役拄着水火棍边拼命捣地,边喊起了堂威。
二堂审案一般是不用喊堂威的,虽然这次喊堂威的衙役不多,但也看出冯知县对这案子很重视。
待那几个站班衙役喊完了堂威,冯知县沉声问道:“堂下何人告状,所为何事?”
那个干瘦的货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指着纪浩道:“回大老爷,是小人要告状!小人高得贵,今天要告这丧心病狂之徒,当街把我同村乡亲高铁柱重殴致昏迷!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兄弟做主啊!”
纪浩听见这干瘦货郎恶人先告状,当下忙朝着冯知县作揖行礼,开口辩解:“生员纪浩,见过县尊大人!这厮纯属血口喷人,还望县尊大人明鉴!”
“啪”,冯知县一摔惊堂木,朝纪浩怒目一视,喝道:“本官没问你,不得开口插言。”
纪浩闻言不由的一滞,靠,那次自己帮了这冯知县的大忙,听他意思以后打官司会照顾自己的啊!
但是今天看他这意思,怕是要翻脸不认人啊!这人也太不地道了吧?!
冯知县喝阻纪浩说话之后,开口对高得贵和颜悦色的道:“高得贵,你有何冤屈,尽管开口道来,本官一定秉公直断!”
高得贵听了冯知县和气的话,神情放松了一些,当下开口诉说道:“小人跟高铁柱是青丘镇高家庄人,这段时间小人和铁柱兄弟从莱阳进了一些梨脯,最近一直在登州城中售卖。
今日在画桥西边的十字街口,铁柱兄弟碰到这人说要买梨脯。结果此人尝了一下后,嫌铁柱的梨脯不是用蜂蜜煨的。
天地良心,我们兄弟进得梨脯向来都是用最好的槐花蜜煨的,铁柱兄弟向来耿直,听这人如此说,自是不服,便与他争执起来。
没想到此人实在丧心病狂,争执不过我那兄弟,便从我铁柱兄弟的竹篓中拿起一块压担的石头,一下子就将我铁柱兄弟打倒在地。”
高得贵回身指着竹篓中那块带血的石头道:,这块石头,便是此人殴伤我铁柱兄弟的物证!
这石头是作为凶器,被那些捕快捡到担子,一并挑着来的县衙。
随即高得贵接着道:“这些都是小人亲眼所见,可做人证。还有这几位捕快大哥也见了,也可以做人证,还请大老爷为我那苦命的铁柱兄弟做主啊!”
冯知县见这高得贵讲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不由的点点头,随后问纪浩道:“高得贵说得可是实情?人证物证俱在,被告你可认罪?”
纪浩刚才听着高得贵在那编故事,几次要开口,但想起刚才知县大人的话,还是忍住住了。这时见他终于问自己,忙开口辩解道:“学生冤枉啊,学生根本就没跟高铁柱生什么争执啊,再说,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只鸡都杀不了,如何打得过这高铁柱啊!县尊你看这家伙人高马大的,学生跟他放对,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这厮分明是在诬陷学生啊!”
冯知县听了纪浩辩解,接着问道:“那你与原告、苦主有何怨仇,他们为何要自己打伤自己来诬陷于你?”
“这……学生和他素昧相识,至于有何仇怨,自然……是没有仇怨的!”
“啪”,冯知县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冷声道:“他们既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重伤自己来诬陷于你?真是岂有此理!”
“呃……这个大人不能听这高得贵一面之词,能否让学生和他们对质一下!”
冯知县沉吟片刻,随即摆摆手道:“准你对质!”
纪浩见冯知县朝自己摆手时,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他不禁有些恍然!
他得了冯知县的准许,当下先去查看了一下高铁柱的伤处。
高铁柱被抬到县衙后,县医馆的吴大夫给他做了简单处理!
高铁柱头上的是被那块比较圆润的石头所伤,破绽的伤口并不大,当时虽然流血,但是此时早已止住。
不过钝器击打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是被击打处肯定会充血肿胀,此时高铁柱左侧头上便肿起一个恐怖的大包。
纪浩眼见那恐怖的大包,也是倒吸了口凉气,心中感慨:这家伙也真豁得出去。他亲眼看见这家伙是卯足了十分的气力打的。
纪浩又看了一眼那块带血的石头,随即便走到高得贵面前。
纪浩是有功名的秀才,在堂上不用下跪,而这高得贵是一介草民,见了县尊自然是得下跪的,因此此时纪浩站在他面前,颇有一番居高临下的味道。
一时间,高得贵感到颇有压力。
纪浩查看过高铁柱的伤势和他自爆的那块石头后,心中倒是有了些主意,当下纪浩开口沉声问道:“高得贵,你既然说亲眼看到我用这块石头打了高铁柱的头!那我且问你,你看见我是用右手拿石头打得,还是左手?”
高得贵一滞,本来他就是诬陷纪浩,那一套诬陷的说辞是背熟了的。
按照之前说好的,他应该去府衙打官司的!
结果这这半路换成县衙,他本来就有些紧张,纪浩突然一问他没准备的问题,不由的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因为他确实没见到纪浩用石头砸高铁柱啊。
纪浩逼迫道:“既然你说看得清清楚楚,那还用想这么久吗快说!”
“你用得右手!”高得贵觉得左撇子毕竟是少,还是右手有力气的多。
纪浩听了不置可否,又转头看了眼徐班头和那几个捕快:“高得贵刚才说几位也看到我用石头打这高铁柱的人证!那既然如此,几位可曾记得我用得那只手?!”
那几个捕快倒是口风很紧,闭口不答,都看向徐班头,等他回答。
徐班头常年在刑名口混,岂能那么容易给纪浩抓到把柄,当下道:“我们只是看到你在行凶现场,并未看到你用哪只手拿石头打他。”
“那你们到底亲眼看到我打他没有?”
“呃……我们正好巡街到画桥附近,听到有喊声才过来,便过来看到高铁柱倒在地上。”
“那你们就是没亲眼看到我打他了?!你只需要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这个……是,我们没有看到!”
纪浩朝县尊大人拱手道:“县尊大人,他们既然没亲眼见到我打这高铁柱,那就没资格做人证吧?!”
冯知县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点点头道:“嗯,确实如此!”
纪浩又来到高得贵身前,问道:“那我你说我是从身后打得高铁柱,还是从正面趁其不备打得?”
纪浩的话很有诱导性,在正面二字后加了一个趁其不备。
当然,纪浩的话在众人看来没有任何毛病,毕竟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想正面放到一个七尺大汉,不趁其不备的话,机会确实不大。
高得贵果然道:“从正面趁其不备打得!”
纪浩听他这么一说,当下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转身对冯知县行礼,说道:“回县尊,学生对质完了!”
……
……
第二十八章 五木之下,必有所出
冯知县这纪浩就问了这么几句就对质完了,不禁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
不过随即他想到那次纪浩帮他查郑员外兄弟撑死案的过程,似乎也是很简单!
此时再看到纪浩成竹于胸的样子,冯知县很快变得淡然。
冯知县还需经过一番思量,才认定纪浩已经成竹于胸,但是王思颖显然比他更了解纪浩。她一见纪浩眼珠滴溜乱转,便知道他肯定有什么鬼点子了,是以在旁笑吟吟的看着他表演。
王思颖和另外一个高挑美女自从来到县衙二堂便很是识趣的一言不发的站在角落里。她虽然刁蛮霸道,但是在这种场合却很知道分寸。
冯知县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进士,跟王思颖的二叔是同年,两人相交甚好。冯知县来到蓬莱县做知县,之所以施政顺畅,官声大好,离不开王家的支持。
当然,冯知县投桃报李,对王家的事情也是很照顾。对王思颖当亲侄女看待,是以对王思颖在街头修理纨绔、暴揍贼偷的这种事情,也都是当做小儿女胡闹,付之一笑。来县衙时,还会配合一下王思颖。比如纪浩,便是其配合之下的最大受害者之一。
可以说,王思颖之所以能“横行”登州街头,除了家庭背景之外,也离不了冯知县这本县父母官的照应。
虽然王思颖在纪浩面前一副蛮不讲理、动不动便拳脚相向的样子,但她毕竟生于官宦世家,在这种场合的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是以一直在旁看着,并未出声。
冯知县开口向纪浩问道:“既然如此,你说一下你们对质的结果吧。”
纪浩当下开口道:“回县尊大人,学生确定这高得贵是在说谎!”
冯知县随口问道:“何以见得?!”
纪浩右手拿起那块石头,走到躺在地上的高铁柱身边,指着他的伤处,比划着道:“县尊你且看高铁柱的伤处,这伤处明明是头的左侧,我在右手拿着石头,从正面怎么打他头的左侧?!”
那高得贵在旁,感觉有点慌,嘴中却兀自强辩道:“你从他左边打,不就能打到了?!”
纪浩微微一笑,信心满满的看了高得贵一眼,又指了指手中的石头:“你看,这块石头不小,我只能这样握住这处细腰地方,握住别的地方我根本握不住。你不信的话,拿过去试试?”
高得贵看了一眼那块石头,嘴里道:“我不用试。就算只能这样握住,那又怎样?”显然他默认了纪浩的说法。
这石头确实不小,想要一只手拿起确实不容易,高铁柱粗手大脚,拿起来倒是不怎么费劲。
高得贵嘴上虽然强自镇定,但是其实心中隐隐觉得这里怕是露出了破绽,他不由的暗恨高铁柱不挑块小点的石头。
纪浩拿着石头指着一处尖锐处给高得贵看一看,又拿着石头在高铁柱伤口处比划了一下,微笑道:“你看高铁柱只有这一处有个伤口,其余的都是被石头砸出的充血肿胀,显然这处伤口是被石头上这处尖锐之处刺破的。
若是我右手拿着从左侧打,打他左侧的头部,打出来的伤口,肯定是应该在后边,而不是在前边!你若不行,我打你一下试试便知!”
纪浩拿着那石头朝高得贵一比划,吓得高得贵跳开两步,随即站在那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冯知县听到此处,不由的连连颌首,对纪浩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很是赞赏。
纪浩朝高得贵大喝一声:“你这贼厮,受何人指使诬赖与我,还不从实招来?!”
高得贵兀自嘴硬的说道:“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也不曾受人指使!”
纪浩此时已是心下大定,此时他已经扭转局面,高得贵再嘴硬根本没啥用,当下他也不再跟他废话。
纪浩朝冯知县拱拱手,沉声说道:“大明律规定诬告反坐,学生求县尊做主,治这高得贵诬告之罪。还有,学生跟着高得贵无冤无仇,他必定是受人指使,望县尊明断。”
随后纪浩又加了一句:“学生相信五木之下,必有所出。”
其实若是放到纪浩后世生活的年代,这高铁柱的伤势让法医一鉴定,便能水落石出。到底是自伤还是他伤,从这石头砸出的角度、力度等方面鉴定一下,便能得出答案。
再不行,随便查一下这石头上的指纹,便能轻易发现上边根本没有自己指纹。
但是现在明显没有这个条件,所以纪浩只能凭借自己细致的观察和小聪明,来找出高得贵编造的谎言中的破绽。
其实就算高得贵刚才的回答是别的,纪浩也会有对应的办法。好在高得贵顺着自己的引导,让自己不怎么费力的便抓到了把柄,找出了他编造的谎言的破绽。
既然高得贵谎话有了破绽,纪浩觉得自然便提醒冯知县该用刑。
这年代刑侦的技术手段有限,用刑讯拷打嫌疑人犯获取口供,其实就是最主要的破案手段。
冯知县见案子审到此时,自然也感觉看出这高得贵的话不尽不实,诬告纪浩的嫌疑很大,当下沉声道:“抄手问事,谅尔不招,来人呀,把这个高得贵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冯知县一向的形象便是爱民如子,对来县衙告状的轻易不会用刑。高得贵一进来之时,冯知县还表现出一副和蔼的样子,但是这高得贵此时已经被抓到纪浩找出破绽,他自然不会跟他在客气。
这年代的断案,用刑拷打是常有的事情,这高得贵又是被纪浩问出破绽,这时再用刑,打得便是刁民,对他爱民如子的形象自然也无损了。
两旁侍立的站班衙役得了县尊命令,提起高得贵便往外走。
很快院中便传来“噼里啪啦”竹板炒肉的声音,同时还有高得贵惨痛的叫声。
纪浩听到这惨叫不禁缩了缩脖子,当初幸好自己把欠女侠的银子还了,不然若是挨这板子,自己的小身板怕是顶不住。
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若不是碰到王思颖,这徐班头和几个府衙捕快把自己弄到府衙,严刑拷打一顿,自己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得认啊。
这年头所谓官断十条路,九条民不知。这官府怎么判,也能找出自己的理由啊。
很快两个衙役用水火棍叉着萎顿不堪的高得贵进来。
“行刑完毕,请大老爷验刑!”
冯知县摆摆手,示意知道了,随即开口问趴在地上的高得贵道:“大胆刁民,还不从实招来!”
高得贵此时已经被打得没脾气了,此时只求别再受那皮肉破之苦:“求大老爷别打了,小人招了,确实是小人诬告这书生!”
“你跟生员纪浩无冤无仇,你为何诬告问他?!你到底受何人指使?!”
“小人不曾受人指使。这纪秀才曾羞辱于小人,所以小人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所以才今日设局诬陷他,与他人无涉。”
纪浩见这高得贵还不说实话,当下便又要开口,不过被冯知县目光制止。
冯知县接着问高得贵道:“以我大明律,诬告反坐,以其所告之罪罪之。你既然诬告别人重伤他人,便等同于你重伤他人,你可认罪?!”
高得贵很是光棍的道:“小人认罪,听凭大老爷发落!”
冯知县坐在卷耳公案之后,捋须沉吟了片刻,随即重重的一拍惊堂木,沉声道:“高得贵挟怨报复、诬告他人,即日钉肘收监。高铁柱合谋诬陷,着县医馆医治,待苏醒后一并收监。”
随即冯知县扫视了一眼堂下旁边众人,说道:“退堂,都散了吧!”
眼见冯知县不再问幕后之人便宣判,纪浩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只得悻悻然的作罢。
……
……
第二十九章 天生的冤家对头
随着县尊宣布退堂,一众人从县衙出来。
刚出来县衙门前,徐班头忽然快走几步步,上前来到纪浩面前。
他朝纪浩客气的拱拱手,说道:“今日一番误会,对纪公子你多又得罪,还请多见谅。我们当时拘了公子你,也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咱们都是被那高得贵所害,在下实在未曾想到那高得贵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竟然如此狡诈。”
徐班头的此时的态度很是和气,完全不似不久之前要拷纪浩时的穷横模样。
纪浩自然不会相信这徐班头出现在画桥西边的十字街口,是纯属巧合。
他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今日这一场做扣儿坑自己的事情,绝对离不了这个徐班头参与其中。
但是人家说是秉公执法,纪浩并未抓到这家伙的把柄,自然无法发作!
当下纪浩也只得假模假样的满面微笑的客气道:“徐班头多虑了,在下自然知道徐班头是职责所在!放心吧,在下虽然气量不大,但这事儿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咱们这一遭也是缘分,日后还要多亲多近呢!”
人前一套,背地一套的事情,纪浩做起来也不输给徐班头。
徐班头听了纪浩的话,当下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很是高兴的道:“能够跟公子这样的秀才公多亲近,那是在下的荣幸了。”
纪浩也是笑容满面的道:“好说,好说,以后咱们常走动!”
徐班头带着手下走了,纪浩脸上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
…………
送走了徐班头一行人,纪浩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身后从县衙二堂跟着出来的两个美女,很是诚恳的施礼拜谢道:“在下今日谢过两位女侠仗义出手相助。”
纪浩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虽然和王思颖一见面总是唇刀舌剑的交锋,互相印象不是那么美好,但是今日人家确实帮了自己,这一番谢意还是要诚恳表达的。
那个身穿杏白色襦裙的高挑美女见纪浩拜谢,连忙往旁边一闪,捂着嘴莞尔一笑道:“我可没帮什么忙,你要谢就谢颖妹吧!”
王思颖在旁撇撇嘴道:“谁稀罕他谢。”
接着朝纪浩道:“你这家伙也太虚伪了吧?!那姓徐的摆明是跟那两个货郎一伙的,是要一起坑你的,你竟然还跟他走动?!”
纪浩很是无语的反击道:“我又不是傻子,当然那看出来了,那不然我应该怎么做?”
“打他一顿啊,问他谁是幕后主使啊!”
“然后呢?”
“去抓住那幕后主使打他个半死,让他不敢再惹你啊!”
“哦……然后呢?!然后就是我再被人家弄到府衙去,把我黑了。自古民不与官斗,人家是府衙的捕快,背后是官府,我是一介草民,拿什么跟人家斗?!”
王思颖撇撇嘴:“胆小鬼,连个府衙的衙役都不敢惹……”
纪浩很是有些愤然,自己怎么就胆小了?!非得跟你一样,当街把人打一顿才叫胆大啊?!他觉得王思颖这种傻大胆的做法,要不是有家里罩着,肯定连一天都活不过去。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大背景,没人敢惹啊?!整天打打杀杀那都是没脑子的人,以卵击石那是笨人的办法,聪明人是靠计谋让对手付出代价的!”
本来纪浩今日是真的想好好谢谢王思颖的,但是话赶话的,很快就进入斗嘴的节奏,他不由的一张嘴便开始挖苦王思颖。纪浩觉得他俩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真得不适合见面,见面必斗嘴。
“你说我没脑子?!哼,我帮你,你还敢损我,我看你就是欠打!”
女侠从来是说动手就动手的,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一记炮锤重重的打在纪浩的早已饱经摧残的鼻梁上。
下一刻,纪浩再次泪流满面。为什么受伤的宗室自己啊?!
“瑛姐,咱们走”
王思颖一记炮锤打中目标后,很是潇洒的拍拍手,挽起一直在旁笑吟吟看着他们斗嘴的那个高挑美女的胳膊,扬长而去,身后还飘来一句:
“你还是多练一下身手吧,不然以后少不了被人打!”
纪浩擦了一把眼泪,看着女侠的扬长而去的背影,觉得再去练武估计是不赶趟儿了,买把枪才是正理儿。到时候让女侠好好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
被人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感觉很是不好!特别是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个还很有势力的敌人。
纪浩觉得若是不把幕后之人找出来,自己怕是难以安生。
但是纪浩很快发现自己无权无数的,对于如何找出这幕后之人,有些束手无策。
那些府衙的捕快,自己自然是拿他们没办法,他们不说,自己总不能把他们真的暴打一顿,严刑逼供吧?!再说,自己也打不过他们。
而高铁柱和高得贵被收监在县牢,自己一时也没有法子从他们身上突破。他在县牢没熟人,就算有熟人,想要让那些县牢的狱卒替自己找寻高得贵和高铁柱,怕是也难办。
好在纪浩心态还算强大,一时没有能力找到想害自己的人,也只能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来安自己的心了。
当然,最好是那人害自己这一次后就此罢手,那就最好了。纪浩觉得自己可以本着既往不咎的原则,原谅了那坏人,从此相安于事。
日子该过还得过,银子该赚还得赚啊。不过最近纪浩觉得自己还是还是少出门为宜,毕竟想要相安于事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那坏人未必这么想。
这几日纪浩一直在客栈里很少出门,倒是有了足够的时间跟陆峰写话本。
除了西游外,那说岳和隋唐,他俩也开始更新了。
说岳和隋唐由陆峰在东城找了两个有名的说书先生,一个是分别卖给他们独家版权,价钱也是二两银子一回。
…………
这几日纪浩正在客栈疯狂更新话本呢,忽然县衙一个差役来访,说县尊大人请纪浩去叙话。
纪浩一听去县衙,心里便犯膈应,去了怕是准没什么好事儿。
他对衙门有着很强烈的抵触情绪。一共去过两次县衙,还都是被人押送着去的,而且还都是作为被告,被迫去打官司的。
不过县尊派人来请,显然不能不去,当下纪浩很是忐忑的跟着那差役去县衙。
……
……
第三十章 和县尊聊读书
纪浩跟着那个差役进了县衙,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县衙二堂冯知县的签押房。
那差役进去回禀后,很快便出来请纪浩进去。
纪浩进来签押房时,冯知县正在埋头案牍。他穿着一身得体的常服,颌下一缕青须,打理得一丝不苟,双目炯炯有神,一副国字脸颇具威严。
所谓常服,并非指得是便服,而是官员日常办公所穿得官服。
大明官服分常服、公服、朝服和祭服四种。后两种官服,外官是没有的,只有京官才有,因为外官自然是上不了朝,也参加不了天地祭祀。
常服便是日常所说的补服,也是地方百姓们最常见的官服。大明的官员的常服,一般文官的补子饰以飞禽,武官的补子饰以猛兽。
至于公服,只有在大堂问案、迎接钦差、主持文祭等重大事宜时,县太爷才会穿。
?纪浩进了县尊的签押房后,很是恭敬朝冯知县施了一礼:“学生纪浩,见过县尊大人。”
冯知县抬起头看着纪浩,微笑道:“文泽来了,不必拘礼,坐吧!”
纪浩很随意的找了个座位大马金刀坐下。
冯知县看着纪浩,见他一个小小秀才,见了自己这一县正印却没有一丝诚惶诚恐的感觉,不禁暗暗颌首:此等年轻人,必不是池中之物啊!
孰不知,纪浩来到大明这些天,虽然了解到了不少大明的信息,可是对细微处的东西了解毕竟有限。比如这年代的交往礼节,一举一动都有讲究,纪浩对此就不怎么了解。
这年代知礼的读书人,上官或是长者赐坐,一般都是欠着屁股坐的,就是仅仅坐着一点凳子的边沿,表示知道分寸,也是作谦卑的意思。
而不知礼的纪浩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下,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的被冯知县认为有魄力。
冯知县看着纪浩,很是赞赏的道:“文泽年纪轻轻,却不但饱读圣贤书中得秀才,连刑名也如此精通,真是青年俊杰啊!”
这句话,冯知县倒不是客气,他是真认为纪浩是一个人才啊!
想想啊,这纪浩年纪轻轻的,不但早就中了秀才,还有闲余时间去研究刑名,还如此精通,定是聪明绝顶之人才能办得到啊!
冯知县也是一路披荆斩棘科考出来的,自然知道纪浩这个年纪就中了秀才的含金量。起码,他在纪浩这个年纪还在奔着秀才功名使劲儿呢!
当然,如果不是冯知县认为纪浩是个人才,也不会照顾和招揽他了。
纪浩听了冯知县的话,却不禁心中很是忐忑:这家伙到底想干吗?今日莫名其妙的喊自己来,又上来夸自己,怕是没有好事儿啊!
当下,纪浩作一副很是谦逊的样子,恭声道:“县尊谬赞了,学生算什么青年俊杰,这小小秀才功名,在县尊你这两榜进士面前,实在不值一提。至于县尊所说的精通刑名,更加谈不上了。学士只是以前读书科考之余,偶尔调剂一下,读过一些《洗冤集录》这类的刑名有关的闲书!”
冯知县颌首赞许道:“嗯,有才而不骄,不错!文浩最近在读那些经书?”
读个毛线经书啊,自己最近忙着搞创作赚钱呢!再说,自己对这八股文章一窍不通,又不打算科考,读那些枯燥的经书干什么用?!
当然,纪浩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对一个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说什么读经书无用,怕是会被他立马扇以大耳刮子。
“哦,学生此次录科未过,倒是消沉了一阵,最近倒是读书不多,只是偶尔读一下!”
“嗯,虽暂遇困境,还需不馁且自强,经书不能放下啊!文泽最近在读些什么经书啊?”冯知县继续在读书的问题上追问道。他似乎对探问纪浩的读书的情况,很感兴趣。
纪浩不禁很是郁闷的翻了翻白眼,我都含蓄的说了科试未过,最近不怎么想读书,你老人家跟我在读书上纠缠什么啊!
我打死都考不上举人,有个秀才功名就很知足了,还整日那些枯燥的经书有啥用?!
当下纪浩只得硬着头皮敷衍冯知县道:“呃,这个……学生偶尔读读《论语》、《孟子》!”自己就知道这几本书在四书五经之列,别的真不知道什么读书科考常用的经书。
冯知县听了纪浩回答,不禁很是有些奇怪的看了纪浩一眼!这《论语》和《孟子》,可是蒙童刚入学时,最基本开蒙读物啊!
可转念一想,冯知县又似乎豁然明白了。纪浩不知道自己随口答了一句,冯知县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
“温故而知新,不错!只有把学问底子打扎实了,才能更好的进学,文浩很有见地。”
纪浩心中苦笑,还进学?自己对这做经义文章之事可是一窍不通啊,想要在经义学问上进步,怕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纪浩实在不想在读书这个问题上纠缠了,虽然自己到现在为止答对的不错,但这种对话简直是对自己的精神折磨啊。
当下纪浩有些讪讪的说道:“这个,县尊大人,学生科试未过,暂时想休息一阵,过一阵子再好好攻读!”
冯知县听了纪浩的这句话,不禁把脸一板,肃然斥道:“胡说,读书之事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随即又温和的对纪浩道:“科考路上遇到些挫折算什么,再说未必就是坏事儿。你这么年轻,一次科试未过算什么,本县也是参加了四次秋闱,这才中式的。
虽然今年的秋闱你不能参加了,但是你多了这三年的功夫,好好读书,厚积而薄发,三年后未必不能一举中式。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未为晚矣,文泽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纪浩无奈,只得继续敷衍道:“学生谨遵大人教诲,一定好好攻读!”
冯知县很是欣慰的道:“如此,便对了!”
纪浩心道:冯知县好歹也是一个一县正印,莫名其妙的把自己传来,不会就是为了问一下自己读什么书吧?!有事你赶紧说吧,我还要回去更新西游话本赚银子呢!
冯知县不说,纪浩只能开口直接问,当下他很是谦逊客气的问道:“不知县尊大人今日喊学生前来,有何吩咐?!”
冯知县捋须开口道:“本县见文泽你颇通刑名,想要聘你为刑名师爷,你可愿意?!”
什么鬼?聘自己为师爷?!
纪浩一听冯知县说这这刑名师爷,脑中立即浮现出后世影视里师爷的形象,这师爷常常是长了一副狗油胡,以獐头鼠目的反面人物出场的,给那些贪官污吏出一些阴损的主意。
纪浩对此差事儿实在提不起兴致。一个无品无级、还形象很差的县衙幕僚,有什么好干的。
自己《笠翁对韵》卖得正好,而且西游话本如今反响甚好,隋唐话本、说岳话本刚刚开坑,也是反响不错,自己正想趁热打铁抓紧赚钱买宅子、娶媳妇的时候,哪有闲工夫去做这什么刑名师爷。
纪浩当下很是委婉的推辞道:“蒙县尊抬爱,只是学生对于这刑名之事实在是一知半解,怕是难堪此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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