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坡遇险
干枯的秋草上还凝结着来不及消融的晨霜,一踩就发出奇异的沙沙声,落叶树和常青树相间的树林中里充满了昨夜遗留的冷冷气息。
小心地搓着冰冷的手臂,苏尘慢慢地走进密林,仔细地左右张望着。
她很快就发现有许多灌木和树上都结有果子,虽然果子看起来都不大,而且很多似乎都是干巴巴的了,但如果全部收集起来填饱一餐肚子还是没问题的。苏尘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可这微笑却只在她脸上停留了半分钟,只因她很快就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她如何来分辨这些果子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万一不小心吃到有毒的,那该怎么办?
要知道她虽然是个孤儿,一向生活也都很独立,可她前面二十六年的人生基本上都是在镇上或者城市里渡过的,那一个时空的生活就是再困难,也不需要逼着人上山去找东西充饥的地步。对于山林的一切,她除了读书时所学的一些必要的野外知识,其它的她可一概不通啊!
就比如眼前这条细枝上,重重的诱惑着她口中分泌物的像小樱桃般鲜艳的野果,看起来实在很好吃的样子,问题是,真的能吃么?
苏尘难倒了!可光站着想,肯定是不行的。
念及在洞中守着亲姐尸体,痴痴等待饭饭的彬彬,苏尘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摘下来再说。
用小药锄砍了根较直的树枝,当作拐杖,苏尘背着竹篓继续前进。事在人为,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吃的东西,然后,活下去!
为了不放过任何可能可以吃的东西,只要路上见到有野果子,不论大小,不管有毒没毒,苏尘统统都设法摘一些下来,然后用一些绿叶小心地隔离开来。如果实在找不到确定可以吃的东西,就让她先当试验品吧!
一路上,苏尘都细心地用干枝做了记号,同时也不敢走得太远。
她不是个做事没大脑的人,当然知道此刻自己和彬彬的危险行。虽然山林很大,那些人不一定能马上找到他们的逃跑方向,可她很清楚,他们决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搞不好,此刻正带了大量的人准备搜山。昨天她虽然带着彬彬狂奔了半天,可以她们的脚程根本就走不了多远,一旦那些恶人分散来搜查,就随时都有可能被追上,如果被他们追上……苏尘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那种可能,连忙加快了脚步。
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落叶堆积,不时地就有枯枝无言的横在眼前,身在其中,透过枝桠望向天空,阳光依然斑驳的刺眼。这样的景致,倘若换成了秋游的心情来看待,必定会令人的心也同样充满了宁静和安详,会让人的心灵都得到大自然的洗涤。
可是,这不是秋游,她也不是来欣赏无边的秋色的。
对于苏尘来说,她实在巴不得林间的鸟鸣声能更响更闹些,以驱散这种恐怖的寂寥。
咬着牙,一路挥舞着小锄头开路,苏尘才勉强地爬上了一个山坡。这里的地势看起来相对较高,可以大概地游览到周围的情况,也好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尤其是搜山的人。
这一望,苏尘首先的感觉是,她必定已经深入到山林中了。因为不论她望哪个方向望去,入眼的都是连绵的群山,或高直,或矮缓,只是无一例外的,几乎每座山峰都披着花花绿绿的外衣。而近处、远处,不论是哪个地方,只要是触目可及的,都是密密的褐色灌木、彩色树林、以及裸露的灰色岩石。
没有路,更无一丝人烟,如果没有昨日的这一切,苏尘简直会怀疑自己是被直升飞机空投到一片茫茫的原始山林中,世界无限宽大,却只有她一个人。
“索索……咕咕……”
突然,前面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了两声异响,顿时吓得苏尘的汗毛全张了开来,急忙后退一步,握紧手里的小药锄和树枝,严阵以待。
“咕咕……”又是一声。
听声音好像是山鸡之类的小动物!苏尘吸了口气,小心地靠了上去,透过灌木,果然看到一只长尾巴、色彩鲜艳的山鸡……也许这个动物并不叫山鸡,不过,对苏尘来说,不管它叫什么,它只象征着可以吃的食物。
如果,她能捕捉到这只山鸡,那她和彬彬至少能美美地饱一餐,营养方面也能跟的上。
苏尘一边因为过度的饥饿而本能地开始幻想着等会如何把这只山鸡变成香喷喷的烤鸡,一面掩着唾沫慢慢地靠近,轻手轻脚地前进着,尽量地不踩到树枝,同时悄悄地将背上的竹篓卸了下来,准备用这个来扑山鸡。
令人鼓舞的是,这只山鸡似乎丝毫没有警觉性,根本就未曾察觉诱人靠近,还摇着彩色的羽毛和胖胖的身体,不住东啄啄西啄啄地在地上找吃的,还不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还有六步、五步、四步、三步、两步……扑!
“咕咕……”山鸡发出一声惊叫,猛地煽动起翅膀扑腾起来。
“嘶……好痛……”苏尘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看着已飞到不远处的山鸡和空空的竹篓,心中无限郁闷……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山鸡是没有这么好抓的!
“咕咕……”逃过一劫的山鸡并没有离去,而是仍然以悠闲之极的姿态继续散步,在啄吃的同时,顺便还抬头嘲笑还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苏尘。
“笑什么笑,刚才是我不小心!”一向沉静的苏尘也不知哪来的羞怒,竟忍不住和一只山鸡吵起嘴来。
“咕咕……”山鸡又啄了一口,满意地咕哝着,丝毫不把苏尘放眼里。
“你等着……”苏尘扶着竹篓咬牙爬了起来,再度地抱着竹篓往前轻手轻脚的走去。可那山鸡却像是故意要逗她似的,在她正准备再度扑上去的时候,突然又展翅飞开,咕咕叫着落在前面不远处。
两番失败,令得苏尘不由地有些沮丧和更加的羞怒,有心要继续追下去,可理智的想想,以自己的本事确实很难收拾这个野家伙,再追下去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唉,还是继续找其它容易获得的食物吧!
不过,这样一逗一追,不觉间竟往坡下向阳的另一边走了几十米了。
瞧了瞧身边没有什么果子,苏尘叹了口气,正准备用锄头砍点树枝下来做记号后再往前走,突然耳尖地听到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哼哼”声。难道是人吗?苏尘立刻警觉起来,立刻小心地拨开树枝,看向下方。
这一望,可不得了,苏尘猛地倒吸了口气,本来已经有些弹琵琶的双腿,立即颤抖的更加厉害!
天哪!她看见了什么?那头黑色的野兽,不会就是传说中很会攻击人的野猪吧?
苏尘猜的没错,就在离她只有二十几米远的坡下一处平缓的地上,正有一头黑色的野猪带着一只黄色条纹的小野猪,双双地在地上拱着什么,此刻听到动静,那头大野猪立刻抬起头来四下闻嗅,很快的,它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就准确地对准苏尘所在的方向,而且,还望进她的眼中。
第八章 野猪的施舍
惨了,它好像看见她了!听说带着幼仔的母猪是极度敏感和危险的,它会不会以为自己要对它的宝宝不利,然后马上冲过来,用它那锋利的獠牙疯狂的攻击她?苏尘害怕的几乎要晕了过去,如果这只看起来就能强壮的野猪冲过来攻击她,她就是飞毛腿也逃不了啊!
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苏尘吓的牙关咯咯直响,心里头在拼命地警告自己,双脚却一步都挪不开。
野猪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低吼了一声,开始迈着脚步一步步往坡上走了过来。苏尘也连眼都不敢眨的瞪着野猪,心中充满了绝望,根本就无法掩住自己眼中的惊恐。死她真的不怕,但她实在怕会被野猪的獠牙给捅死,如果真要死,还不如当时就直接摔死的好,也不用这样赤裸裸的直面死亡的威胁,一波接一波的恐惧。
“嗷……”大野猪这么一停止,身后的小野猪顿时不耐烦了,忙小跑着跟上两步,跑到母亲旁边,低叫着拿鼻子蹭它。
“哼哼……”感觉到孩子的呼唤,大野猪迟疑了一下,终于转过了头,不再关注苏尘,回到地利又开始重新拱土。小野猪欢快地甩了甩小尾巴,重复着拱母亲已拱松的泥地,从土里咬出一个茎块状的东西来,津津有味地嚼着。
见野猪来了又走,还终于移开了视线,苏尘近乎昏眩地扶着旁边的树干,张大了嘴拼命的喘息,这才感觉浑身都像从汗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在发冷。
这算是逃过一劫了吗?还是只要她稍微地动弹一下,那头野猪就立刻会扑过来?苏尘想动,却又不敢动,只能僵硬地等待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也许是感觉到这个弱女子对它们没有丝毫的威胁,那对野猪母子始终都未再抬头关注着,只是反复次重复着拱土找食物、吃食物的动作。起先那小野猪还每一个都吃,到后来看拱出来的东西多了,竟然也知道挑大小了,零零碎碎地竟遗留了好几个小块的根茎在身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苏尘咬着牙小心地后退,眼睛的余光始终不敢稍离野猪的身影。
但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继续发生,见她想离开,那野猪只抬头瞟了一眼,又低头下去继续拱地,仿佛拱地才是它最要紧的事。
苏尘提着心终于一步步地退回到坡顶,正准备一鼓作气地往后跑。可她才转过身,又顿住了,脑中清晰地浮现出小野猪身后那几个小块茎。
食物!这两个字顿时敏感地跳进了苏尘的脑中。
这东西既然是野猪从地里拱出来的,一定是好吃的东西。如果她能等野猪走了之后,再去捡,那么……苏尘的心顿时跳了起来,这样做虽然要冒一定的风险,也不知还要等多长时间,可是相对来说去吃那些不知有没有毒的野果子,总来的安全多了。
而且既然野猪没有攻击她,应该已经把她归纳在无害中的一类了吧?
打定了主意,自知自己几乎毫无野外生存技能的苏尘,索性大着胆找了处能看见野猪也能看见周围大概动静的位置,开始静静地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尤其是空着肚子还要看着人家大口大口吃饭的等待,虽然这个“人家”不是人,而是两头野猪,可是,唉,毕竟没得吃的是她哎!
有好几次,苏尘甚至都想去抓竹篓里的野果子吃,自暴自弃地想管它有毒没毒,索性当个饱死鬼算了,可是她死了不要紧,彬彬怎么办?他今年才七岁,难道让他一直守着亲姐姐的尸体饿死么?
想到彬彬,苏尘又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将饥饿的感觉压了下去,可事实证明,越压抑就越饿,空空如也的胃抽搐的更加厉害,曾有两度都疼的她几乎就要一头栽倒,可最终还是扶着树硬撑过来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双野猪终于离去了,仿佛知道有个可怜的人类等着吃它的残羹剩饭似的,慈悲地留了好几个小东西。
等到确定野猪走远了,苏尘再也压抑不住狂喜的心情直冲下山坡,两眼发光的将地里那些有着红褐色表皮,类似番薯但又不是番薯,拳头大小般的植物茎块全扫入竹篓,然后,才欢喜地按着原路走了回去。
古往今来,跟在野猪后面找东西吃的人类,只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唉,无论如何,阿弥陀佛,她们总算不会饿死了!这一场虚惊也是值得了。
几乎是小跑的按着原路返回了岩壁下的小凹洞里,彬彬正乖乖地等着她,丁羽的衣服和头发早已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
见到苏尘带着食物回来,彬彬顿时绽开了纯洁无邪的笑脸。
“姐姐,醒醒,吃饭饭了!”
接过剥去表皮后所露出的白色内茎,彬彬忍着口水要将茎块先送到丁羽的口中。
苏尘忙拦了下来,哄道:“姐姐睡觉觉时是不会饿的,彬彬先吃。”
彬彬看了看毫无反应的丁羽,又看了看苏尘,“嗯”了一声后不再坚持,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然后小脸上立刻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接着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再度啃了下去,小腮帮很快就鼓得满满的。
“慢点吃,慢点吃!”苏尘怜惜地轻拍了拍他的后备,助他呼吸,然后才自己也挑了个小的开始剥开外皮吃了起来。
当第一口咬到带着微甜的清脆时,苏尘感动的几乎要落泪,霎那间懂得了彬彬为什么会那么急切地吞吃。饿了这么久,就是再难吃的食物也会变成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何况,这从野猪身后拾得的野茎块,确实非常的可口,她能不感激上天的恩赐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吃了要肚子痛痛。”
几乎是一口气吃了三个相当清脆的根茎后,心满意足地摸着小肚子的彬彬,开始饶有兴致的检查竹篓里的其它食物,不过很快地,他的小手就指着竹篓里最鲜艳光滑的三种果实开始发表意见。
苏尘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忙把那些果实挑了出来远远地扔开,只留下了一些外形难看,甚至是黑乎乎的干瘪的果子。
昨天她已从清醒时的彬彬那里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得知他自从父母死后,就一直开始跟着丁羽上山采药,如今脑子糊涂时智力虽然下降了,但这些知识却显然没有忘记。想到这里,苏尘心中忽然一动,指着外面的山林,试探着问彬彬道:“彬彬,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
如果他还记得那些果子不能吃,那么经常在山间采药的他,有没有可能知道怎么回家?
第九章 后事
彬彬望了望外面,摇了摇头:“彬彬不知道,彬彬跟在姐姐后面走。”
苏尘失望地坐了回来,望着丁羽的尸体发呆。如果彬彬不认得回家的路,那么就只能将丁羽就地掩埋了。虽然现在丁羽的身子还没特别的异味,可时间一长总会发臭的,她们总不可能带着丁羽的尸体继续逃亡吧?
可是彬彬守的这么紧,她怕要将丁羽掩埋彬彬会接受不了,从他始终都这么紧紧地守着丁羽的尸体看来,她们姐弟俩的感情一定非常的好。
斟酌了一下言辞后,苏尘决定还是先做好彬彬的工作,他受的罪已经够多了,绝对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了,一定要让他同意才行。
“彬彬,姐姐有话想问你。”苏尘拉过彬彬,将温顺的彬彬半搂入怀里,解下他头上的发绳,慢慢地用手指梳理着他那乌黑亮泽的头发,“彬彬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爸爸妈妈是什么?”彬彬天真的问。
“呃,就是爹爹和娘亲。”差点忘记了时代不同,对父母的称呼也不同。
“姐姐说,爹和娘都上天去了!”彬彬伸出小手,指着天空,“彬彬也想去,可姐姐说要等爹和娘来接才能去。”
“彬彬乖,”苏尘微笑着,“那如果爹和娘现在先接地上的姐姐走,彬彬会不会不高兴啊?”
“姐姐不走,姐姐要陪彬彬,姐姐不能丢下彬彬一个人。”彬彬忽然害怕地抱住苏尘哭了起来。
“苏尘姐姐不走,苏尘姐姐不走。”苏尘忙安慰道,待他哭声稍停后,又开始小心的尝试。
“彬彬,躺在地上睡觉觉的那个姐姐,她说,她这么躺着感觉好冷好冷,想睡到地里面去,这样,她就会不冷了,彬彬同意吗?”苏尘用手指了指丁羽,又指了指外面的土地,然后期待地着他,心里暗暗祈祷着。
“姐姐抱抱,姐姐盖草草就不冷了。”彬彬认真的想了一下,指着洞里的干草道。
苏尘强笑道:“可是,地上的姐姐说,就是盖了草草,她还是冷啊,但地里面就不同啦,躺到地里面,外面的冷风就再也吹不着了呢!所以,地上的姐姐手说很想睡到地的下面去,然后,再让我们在上面给她盖上草草,彬彬说,好不好?”
“那……好吧!那等姐姐睡醒了,彬彬再和姐姐一起玩。”彬彬犹豫了一下,终于同意了。
苏尘松了口气,微笑道:“那我们帮姐姐挖个洞好不好,挖好了洞姐姐才有地方睡觉觉。”
“好!”彬彬奶声奶气地道。
就像是一个工程,虽然批准了,可真正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对于苏尘来说,用一把小药锄挖一个能埋人的坑,更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彬彬很懂事地拿了块石头来帮忙挖土,可是他们忙了一个上午,也才挖了个小小的坑。吃完剩下的几个植物茎块后,苏尘寻思着等到挖好坑填完土,天色只怕也黑了,也就是说,她们必须得在这山洞里再过一夜。
在这个随时都可能被那些人发现的地方过夜,无疑是危险的,可早已迷失方向的她们拖着尸体继续乱跑一通更加危险。好在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那些恶徒并不知道是她杀了那个恶棍二少,只要她能在他们真的找上来前,及时地把彬彬藏好,应该能蒙混的一时。
打定了主意,苏尘立刻准备隐藏工作,她先是用小药锄挖了一棵小常青树,和彬彬一起合力抬到岩洞前加以掩饰,又找了更多的干柴和干草堵在洞口。完事之后,她让彬彬先进洞躲着,自己则重新背上竹篓,准备再去山坡那头的平谷里去看看,希望地里还有一点剩余的野块茎可以供她们再吃一两餐。
今天早上几乎饿晕的经历,让她深刻地了解提早储存食物的重要性。
她猜的没错,地里果然还有五块小根茎,虽然不够她们吃上两餐的,但要是节省,也不至于马上饿死。可是这毕竟只能熬过一时,如果她们一时还走不出这深山,那食物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苏尘决定,以这个小山坡为中心,再往四周寻寻看有没有别的可吃的东西,但她忙活了半天,却只摘到一些和昨天类似的一些野果子,加起来还不足两手捧,更遗憾的是,她没有在附近找到任何的水源,这就意味着她们就继续挨渴。怕自己走的太远,彬彬独自一人会有所变故,无奈之下,只得急急忙忙地返了回去。
为了防止追踪,回来的路上,苏尘谨慎地把自己曾经最做过的记号全都扫乱了。
回到岩洞后,苏尘提着心继续和彬彬一起挖坑,夕阳快要没落时,终于挖出了一个可以容人的土坑。短暂的休息之后,苏尘又去附近找了许多干草和树枝,先在最下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然后和彬彬一起把丁羽小心地移进了坑里,接着在丁羽的尸体上再盖上一层干草。
最后,姐弟二人才在晚霞的余辉下,开始无声的、寂寞的、悲伤地填土。
看着混合着细碎草屑的泥土渐渐淹没了丁羽的身躯,苏尘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
都说人生百年,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可是,这飞扬的泥土,掩盖的却是一个正当二八年华、含苞待放的生命,这样的年龄,本来应该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充满了无限的幸福可能,但丁羽,却永远地闭上眼睛了。
从转移丁羽的尸体开始,苏尘一直很担心彬彬会突然反悔,阻止下葬他的姐姐,可是彬彬却出其的乖巧和温顺,除了在铺盖干草时坚持要多一些(多的几乎和地面齐平),免得姐姐着凉外,几乎一声都未吭,只是默默地跟着苏尘的动作,慢慢地将土轻轻柔柔地覆上姐姐的面部位置。
他的懂事,看的苏尘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起来,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清醒的彬彬又回来了。但她不敢开口询问,甚至不敢出声。她怕一出声,这深浓的快要滴出水来的悲伤就会被撕裂开来,将血淋淋的残酷摆到她们面前。
而如果一直这样安静下去,或许她也可以像欺骗糊涂时的彬彬一样,欺骗着自己。
如果,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场梦,那,该多好啊!
夜又开始重新统治人间,那一个土坑,也已成了一堆隆起的土堆,没有树立的墓碑,没有飘扬的纸钱,甚至,也没有痛彻心扉的哀声。
有的,只是坟前那两个在冷瑟的秋风中相互依偎着取暖的一大一小的人儿,久久的,久久的,跪坐着……
第十章 回家
半夜的冷风突然惊醒了苏尘,她一睁眼,发现怀中空空如也,骇得立刻坐了起来,一把拨开洞口的树枝,急呼道:“彬彬?彬彬?”
一连两天劳心劳力,身上的酸痛尤胜昨日,可苏尘却同样顾不得那许多,如果彬彬丢了,那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洞外的月色一如昨夜般惨淡,幽幽地照着昏黑的山林,也照着树林边那堆新起的土坟,以及,坟前那一抹小小的身影,仿佛是世界上最凄凉的画面。
“彬彬?”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苏尘悬起的心方放了下来,她挪动着又冷又累又疼的身体,一步步地挨到彬彬的身边,轻轻地搂住了他如冰的身体,用热气呵着他的手。
“姐姐,我要报仇!”彬彬清楚地吐出这六个字,语声中充满了无限的恨意。苏尘心微微一颤,她的感觉没错,彬彬又清醒了。
“彬彬,你还小……”苏尘叹息道,她当然懂得彬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很想为丁羽讨回一个公道,可是彬彬前后两次一清醒就立刻惦记着报仇,却令她深深的忧郁起来。自古仇恨都是把双刃刀,从来都是灼烧了别人也烫伤了自己,她实在害怕彬彬会因为过度的仇恨而扭曲了心灵。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得不偿失了,相信丁羽如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弟弟活在仇恨当中。
“不,我已经长大了。”彬彬打断她的劝解,固执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让那帮家伙偿命。”
“……”想起第一次见到清醒后的彬彬时,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再回想起以前从各类电视小说上看到的那么多因为仇恨而毁了自己一生的例子,苏尘觉得有必要和彬彬好好地谈一次,可是一时却吐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她该怎么劝?
“彬彬,听姐姐的话,我们先回到洞里去好吗?”远处隐隐传来的野兽的低吼声提醒了苏尘,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秋露深重,她们两个人的身体都经不起再一次的考验了,这样下去,一定会生病的。
“我想在这里多陪陪姐姐。”沉默了一会后,彬彬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彬彬,如果你真想为你姐姐报仇,那首先你必须先学会爱护自己!如果你生病了,你拿什么去为姐姐报仇?”意识到好言好语不一定能取得最好的效果,苏尘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态度,“你才六七岁,就算你再想为姐姐报仇,可你想过了么?以你这么瘦小的身体和力气,怎么去报这个仇?难道你忘了那个男人是如何轻易地抓住你?是怎么一伸手就差点掐死你吗?”
苏尘压下心中的不忍,残酷地提醒着他几乎被恶棍二少掐死的情景。彬彬的身体果然动了一动,而后变得更加僵硬。
“彬彬,听姐姐的,我们先回去,你姐姐若是地下有知,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心疼的!”苏尘缓慢而坚决地扶起彬彬,彬彬犹豫了一下,终于站了起来,可久坐而麻痹的双腿却让他又重新地跌了回去。
“起……来……”苏尘喘着气用力地拉着他,自己的身体却每一处都在叫着疼痛,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姐姐……”彬彬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臂,声音中含着一丝惭愧。
“没事。”苏尘忍住痛,抚慰地微笑了一下,“走吧!”
“嗯,姐姐小心!”
两人努力地互相搀扶着,依靠着坚忍不拔的精神支撑,终于挪回了山洞。
重新用树枝遮住了洞口,苏尘揉着彬彬的肩头坐到干草堆上,又拢了许多干草堆在两人的身上,待到两个人稍微缓过一些温度来,才柔声地开始劝说:“彬彬,有一句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姐姐并不是不赞成你报仇,而是不想让你去白白地送命。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真的还小,不管是力气还是本事,都还比不上人家,如果你硬要去找他们拼命,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懂吗?你想想,你父母已经为了保护你们牺牲了,你姐姐自己也不过十几岁,却那么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地才把你拉扯这么大,眼看着你也快懂事了,长大了,难道她会舍得让你这样胡乱地去拼命吗?”
“……可姐姐不能白死,还有我的爹娘。”彬彬一个字一个字地挤道,声音哽咽。
“你放心,你的亲人都不会白死的。那些人一定会得到该有的报应。”苏尘摸了摸他的头,“姐姐答应你,等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姐姐和你爹娘报仇。”
“姐姐……可是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哪!”彬彬抱住苏尘。
“姐姐明白,姐姐都明白!”苏尘搂着他小小的肩膀,语气坚定地道,“姐姐刚才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住在哪里,他们就跑不了。只要有耐心,总会有机会的。”
恨,她又何尝不恨?
若不是因为那样的畜生,她就不会被迫离开小影,也不会无意中犯下杀人罪;若不是因为那样的人渣,丁羽也不会受辱,更不会死,彬彬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若不是他们,她们都依然会贫穷而快乐地生活下去……一切的一切,都是由那些可恶的男人引起的,是他们毁了她们的生活,她怎能不恨?
在过去的那个世界里,她曾经因为被判死刑而再无丝毫生念,是这一次奇异的遭遇让她反在绝境中重新燃起活的勇气,同时也让她更加痛恨那些利用自己的优势随意欺辱女子的畜生。侮辱小影的那个畜生已经死在她的手上,侮辱丁羽的那个二少也已经被她砸死了,她不在乎自己染血的双手再多添几条人命,因为他们都该死!
可是,彬彬不同。
他还小,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将来还有无数的幸福可能,她不能让他毁了自己。如果老天爷要因为杀虐而惩罚,那么,就让所有的惩罚都落到她头上来吧!就是有再多的磨难,她都不会在乎,只要彬彬能平安、能幸福。
又一个长长的夜过去了,劝解了一夜之后,彬彬终于暂时压下了报仇的念头,可各有心事的两人却再也没有睡觉,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等到了天亮。
这个夜,也许都是她们的人生中渡过的最漫长的一夜,
天色刚亮,一夜未眠的两人,就冒着冷冷的晨风,将昨日挡洞的那棵树移植到丁羽坟前,用石头在树干上简单地划了丁羽两字,权作墓碑。
在祭拜完丁羽之后,带着彬彬爬到了附近的一个山坡上之后,望着四周密密的山林,苏尘茫然了,该往哪边走呢?
“那边。”一直都保持清醒之态的彬彬在默默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后,清楚地指向西南方一座尖尖的山峰,“我认得那里,从哪边再往前走,翻过两座山,就是我家了,姐姐,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苏尘握紧他的手,跟着他眺望着同一个方向。
回家!
第十一章 无家可归
跋涉了数个小时后,日头从东渐斜向西。
苏尘和彬彬终于走出了连绵的深山,开始踏上低矮的外层山坡。
“姐姐,看见了前面那座小山头了吗?”虽然丧姐之痛令清醒时的彬彬一夜间失去了天真和欢笑,但眼看着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家,原本沉重的步履也加快了起来,语声中有掩不住的兴奋,回头催促苏尘道,“我家就在那边的山脚下,姐姐,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嗯。”回家这两个字顿时振奋了苏尘,苏尘微笑着努力振作精神,努力地移动着疼的几乎已快没有知觉的双脚,想赶上彬彬,心情也有些灿烂起来。
家啊,这是多么令人温暖的字眼啊!
人们常用“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来形容对家的依恋和向往,她也是。只是和人家不同的是,她却连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狗窝都没有。后来好不容易长大了,工作了,独立了,并且微有积蓄,才租了间房子把小影接了过来。还记得当她和小影一起搬进那间小小的公寓之时,她们俩个兴奋的一整晚都没睡着,后来索性爬起来讨论该如何装饰这个新家。
她们自然是没钱装潢,不过,她们都有一双灵巧的手和一颗向往温馨和美丽的心,一定能让她们的狗窝变成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心的小窝。可……那样的幸福,却没想到竟只有那么的短。
天知道,她是多么地渴望能真正地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啊!一个再也不会变,不会移,不会如浮萍般游移不动的“家”。
而这个愿望,她终于马上就要实现了,虽然不用想象,也知道彬彬的家境必定贫寒,那个家必定简陋,虽然这个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但无论如何,她总算终于能拥有一个家了,而且还拥有了一个亲人,一个弟弟!
“姐姐,快点。”彬彬到底是个小孩子,离家越近心情也越发地开朗起来,见苏尘走不快,索性返回来拉苏尘的手。
正在这时,侧边山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有些惊疑的呼唤:“彬彬?”
苏尘警惕地抬头,却见一个担着柴的樵夫从树林中转了出来。
“乔叔叔!”彬彬有些开心地叫道。
樵夫没有马上应声,在确定是彬彬之后,立刻将肩上的柴往边上一扔,腾腾腾地直冲了下来,一把拉住彬彬的手,二话不说地就将她们拉进密林子里,又探头出去小心地看了看前后左右,才担心地问道,“彬彬,你姐姐呢?”
苏尘见他如此神态动作,心中顿时咯达了一声,早已明白了几分,下意识地将彬彬的身体又往树林深处方向拉进了一些。
“我姐姐……”提到自己的亲姐姐,彬彬愣了愣后,眼睛又迅速地红了起来,哽咽道,“我姐姐,乔叔叔,我姐姐她被坏人害死了!”
“什么?你姐姐死了?”樵夫愣一愣,看了看脏的几乎瞧不面目的苏尘,又看了看彬彬,觉得彬彬不像是在撒谎,可又疑惑地道,“可昨天张家还带着官府的人,硬说是你姐姐杀了他们家的二少爷,要抓你姐姐回去问案……”
“明明就是他们害死了我姐姐……”彬彬愤怒地辩解道,眼睛立刻又红了起来。
“这位大叔,”苏尘忙打断彬彬的话,赔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看您这么关心彬彬,一定是个好心人。我想请问一下,张家的人现在还在不在彬彬家?”
“你是?”樵夫狐疑地问,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尘,看到她那身破烂露出部分肌肤的囚服时,不由地露出了一些尴尬的脸色,忙收回目光,只看着她的脸。
“我是彬彬新认的姐姐!”粗心的苏尘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过分狼狈,一心赔着笑粗粗的解释道,“我在山中迷路了,刚好遇到了彬彬,麻烦你赶紧告诉我们,张家的人走了没有?”
“唉,走倒是走了,可是……”樵夫同情地看了看彬彬,不忍地叹道,“他们昨天找不到人,就……就一把火把彬彬家那两间小茅屋给烧啦!”
烧了?苏尘愣住了,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这个家其实是归不得的,却仍一味地自欺欺人……
旁边听直了眼的彬彬突然一把甩开樵夫的手,猛地向前跑去。
“彬彬……”苏尘顾不得和樵夫道谢,连忙追上前去。
樵夫也顾不得追问事情的前后缘由,忙急步追了上来,大喊道:“彬彬,别回去,那张家的人可能还留了人在村里,正等着你们呢?回来……”
苏尘一听,面色顿时惨白,无奈彬彬却充而不闻一般,死命地向前跑去,竟一下子就把苏尘和樵夫都甩了下来。
“大叔大叔,求求你,快帮我把彬彬拉回来吧!他这样回去等于送死啊!”苏尘有心要加快速度,可酸痛无比的双腿却不争气地彻底罢工,还将她绊倒在地上,急得她顾不得手上被新蹭破的皮肉,拼命的哀求。
“好好好……”壮实的樵夫立刻甩开大步,快步追了上去,总算赶在山头前把大喊大叫张牙舞爪的彬彬给带了回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算帐!放开我!”彬彬哪里肯回来,红了眼死命地挣扎着,见樵夫牢牢的抱着自己不放手,猛然低头一口咬在樵夫的手臂上。
“啊……”樵夫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松手放开了彬彬,彬彬一咕噜地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跑。
“彬彬!”眼见追逐无望,苏尘顿时心痛欲裂地凄厉地嘶声高呼。
彬彬顿住了奔跑中的身子,慢慢地僵硬地转过头来望着地上绝望地看着他的苏尘,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彬彬!”苏尘一身汗一身土地爬了起来,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放低声音又轻唤了一声,泪水如雨般滚落,在她的脸上冲出两道浅浅的痕印,“难道你忘了姐姐说过的话了么?”
“姐姐……”彬彬茫然地一步步走了回来,快要走近时,陡然冲了过来,扑进苏尘的怀里,痛哭失声,“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我再也没有家了……呜呜……姐姐……我没有家了!”
“姐姐知道,姐姐知道!”苏尘哽咽着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他小小年级就连遭巨变的心,自己却仰起头,任泪水滑过面颊和颈项,最后渗入单薄的衣裳之中,满心都是绝望的悲伤。
她们千辛万苦地才找到回来的路,眼看着就要回到家,可家却已经不在了。她终究还是没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还陪上了彬彬的家。
上天啊,为何你要如此对待我们?为什么?
第十二章 立誓
“这位姑娘,彬彬,你们都别哭了。”
樵夫的心也柔软,见到她们哭的悲伤,忍不住也红了眼撇过头去,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紧张地跑到前面张望了一下,又跑了回来,好心地劝解道,“这里虽是山路,可也常有人来往,如果不小心被张家的人看见了就麻烦了,你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
“躲?往哪里躲?”苏尘望着埋头哭泣的彬彬,茫然地呢喃道,难道还要他们躲到山里回去吗?
“……”樵夫语塞,面上浮出微微的犹豫之色,但只是一会,马上又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牙道:“就先去我家躲躲吧,年前我那守寡多年的老母亲突然患了怪病,要不是丁姑娘,只怕早就归天了,如今丁家遭此劫难,老乔再怎么说,也不能甩手不管。”
“谢谢大叔!”苏尘感激地道,但随即又担心的道,“可如果张家的人知道了怎么办?会连累大叔的。”
“这样吧,我先回去探探风声。”乔大叔看起来也不是只有热血的莽夫,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示意苏尘带着彬彬跟他一起爬到边上的一座山头上。
苏尘拨开一株松树的树枝俯览山下全谷,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那座小小的村子。
“看见了吗?那就是我家。”樵夫指着村东的一处带着个小院落的房舍道,“你们两个先藏着这里,不要乱走。等我回家先看看村里有没有张家的人守着,如果没有,我就马上上来接你们。如果张家的人还在,我就在门口挂一盏灯笼,然后只能等到半夜没人的时候再上来了。”
“谢谢大叔!”苏尘感伤的道,目光却悲哀地落到离樵夫家百米左右远的一堆焦黑上,凝住无语。
看到自己原本温馨的家,此刻竟已成为灰烬,彬彬的泪又流了出来,咬着牙瞪视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又一头扑到苏尘的怀里,小小的肩头不住地耸动,无声的哭泣起来。
“唉……说什么谢啊!丁姑娘是多好的姑娘啊!可惜……老天没眼啊……”樵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又瞧了瞧扶在苏尘怀里的彬彬,摇了摇头,转回去挑扔下的柴,脚步沉重地下山去了,留下姐弟两人等候在秋风之中。
“……”苏尘有心想要劝彬彬几句,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她只能不住地***着彬彬的头,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现在她们姐弟俩可真真切切地成为天涯沦落人了。虽然好心的樵夫说可以先去他家躲躲,但自己却很明白这种可能性有多么的微乎其微,如今只不过是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今晚能暂时有个可以让历经艰险的自己和彬彬有一时的歇息过度之所罢了。
至于其它的长期……哪里还能够强求呢?
苏尘黯然地看着樵夫的身影一点点的往下移,时而隐住时而出现在下山的路上,直至离开山脚,走进山谷中那个小小的村落。
这个村子看起来只有十几户人家,而且房舍四散并不是很集中的村里,每家每户之间都有许多树栽种着着,无意中就遮拦了视线,樵夫一走进去,便是久久的没有消息。
苏尘的目光又缓缓地转到那堆废墟之上。看的出来,那里原本应该是一处很温馨的小院子,屋子的后面原本应该种着一些蔬菜花草的,只是此刻早已被践踏的不成样子,门口的那张石桌,也成了乌黑的一片,便是连周围的竹木篱笆,都被拆的七零八落……
好好的一个家就被他们那些畜生给毁了!
苏尘只觉得心里灌满了愤怒,压得呼吸都极其困难。
不管丁家曾经和张家有什么样的恩怨,才追着丁家紧追不放,可这样逼死了人家的父母、欺辱了人家清白的姑娘,还反过来诬陷对方杀人、将人家赖以生存的房子都要烧的行径,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而且,她根本就不相信是丁家主动得罪的张家,必定是张家丁家有什么企图!
“灶……灶台下……下……”
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罪该万死的张家,苏尘正恨的紧握拳头,少女那张满是哀求的脸孔忽然又浮现在苏尘的眼前,她不由地微微一个机灵,顿时联想到更多:丁羽临死前的话,是不是代表了什么?她是不是说灶台下,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会不会和张家和丁家的恩怨有关?
“彬彬……”苏尘轻唤了一声,想趁着彬彬还清醒的时候,问问他知不知道这回事。却发现彬彬的身体虽然还在微微抽动着,但眼睛却已紧紧地闭上,呼吸渐驱平稳……竟就这样靠着她站着睡着了,浓密的睫毛上犹自挂着一小滴晶莹的泪珠。
苏尘这一动,那泪珠就扑的落了下来,渗进苏尘的前襟中,慢慢地湿开……
苏尘怔怔地瞧着那颗眼泪消失的地方,悲悯陡然如怒海起风浪般如潮汹涌,感觉那颗泪仿佛直接穿过衣服,渗入了她的身体里,就这样和自己的鲜血融到了一起。
从今往后,就让她来为彬彬一家报仇吧!不管未来有多艰难,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为彬彬一家报仇!这个世间,若没有公义来处置那些畜生,就让她用自己的方法来了解这段私怨,就算她现在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但只要她有心,就不信报不了这个仇!
苏尘咬紧了牙,用力地抹去了眼角的湿意,仰首望向苍天:你这个不开眼的老天爷,你听着,我苏尘有生之年,必定要让张家的人都血债血还,哪怕付出我苏尘的所有,我也要保护我的弟弟,绝对不容许旁人再来欺负他!
高高的苍穹之上,一团浮云慢慢地飘了过来,遮住了原本还散发着一些热度的太阳,天地顿时一片苍白阴沉。
“呼……”随着太阳的消失,一阵猛烈的山风紧跟着急速地驶过树林,将一些摇摇欲坠、还满心依恋着树枝的黄叶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扔的远远的,也刺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薄囚衣的苏尘,身躯忍不住的猛然颤抖了两下,仿佛在讥笑她的不自量力。
哼,光有斗志又有什么用?你还是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待到满山残余的黄叶都被我摧尽,更冷的冬天就会不可抗拒的来临,到时候,你们两个没家没依靠的姐弟,就等着在雪里挨饿受冻吧!
连风都这样的欺负人!苏尘愤怒而无奈地搂紧了彬彬,尽可能地伸展开双臂挡着冷风,心中却更加坚毅:那你就看着吧,老天爷,看我怎么活下去!看我怎么将那些畜生一个一个的收拾掉!
第十三章 一个箩筐一腔愁
话虽这么说,斗志也虽很昂扬,但苏尘的身体毕竟是血肉之躯,而且她本来就已经很单薄的囚服,因这几日的山林生活,更是已被扯的七零八落的到处是口子,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里面一些肌肤,此刻被冷风这么直直的一吹,皮肤立刻率先诚实的起了最敏感的反应,带的身体无法控制毒颤抖了起来。
苏尘瑟缩了一下,有心想搂着彬彬坐下去缩起身子,但又怕看不到山下的动静,只能徒劳无功地拉紧了残破的衣服,强忍着寒冷坚持着,并不住地打量山下和四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村落座落在一个并不十分宽敞的山谷之中,似乎只有一面通向外界。
望着那条蜿蜒着消失在山后的小路,苏尘怔怔的发呆,现在她除了知道这是个古代的封建社会外,其它的还一无所知,更别说了解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了,一瞬间,苏尘忽然感觉有些害怕,有些怀疑……几乎身无所长的自己,真的能在这个世界顺利的生活下去么?
想到茫然的未来,苏尘的情绪不免又有几分低落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那些渐起的炊烟之上。
一缕、两缕、三缕……村民们开始做饭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家团圆地围坐在一起,共同分享也许并不丰富却一定热气腾腾的晚餐。
如果没有这一切的变故,也许此刻彬彬和她姐姐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守着那个贫瘠却温暖的家,而今,这个家却没有了。她们,该往哪里去呢?
苏尘怔怔地望着那些斜升到天上的烟雾,原来不知不觉,又是黄昏了呢?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几个黄昏了?
应该是第三天了吧!好像她刚来的那天,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彬彬和丁羽的。唉,丁羽……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苏尘又叹了口气,望向怀里鼻息更沉的彬彬,睡着了也好!至少睡着的时候,他能放松些,不像清醒时那么痛苦。
感觉到山风的风向又有点变了,苏尘忙小心地半转了个身,顾不得自己更加发冷的身体,将身子移到起风的那一面挡着,爱怜地保护着彬彬少受一些冷风的侵袭。
那位好心的乔大叔,应该已经下山一个多小时了吧?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是不是那张家的人还在村子里,所以乔大叔才无法分身回来?还是……苏尘担忧地注视着毫无动静的山下,突然不期然地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万一那樵夫不是去打听张家的人还在不在,而是去向张家或官府告密的,那该怎么办?看这小山村,户与户之间都有许多树木栽种着,如果现在他们已避开自己的视线悄悄地上山来捉人,那……
苏尘立刻被这个猜测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站直了身体,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巡视着山下,没想到这么一动,脑中忽然一阵昏眩,几乎一头便前边栽去。
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
苏尘暗叫不好,急忙将身子靠回树干闭上眼努力的呼吸,过了一会,晕眩感方才微微地消退了一些,她立刻第一时间地看向山下,准备稍有不对,就立刻撤退。幸好正好看到乔大叔独自一人从村里出来,走向自己的屋子,而他家的房舍前后并无其它人。
苏尘小心地又检查了一边,确定确实没有人跟着乔大叔回家,这才稍微地松了口气,只是眼睛却再也不敢放松片刻,竭力地打起精神守着。一会后,乔大叔终于又出来了,肩上还挑着一副箩筐,只见他小心谨慎地向周围看了看,这才快步地向山脚下行来。待他到了山脚,在山头的苏尘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只好提着心继续等待。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后,山林间的小路上终于再度出现了乔大叔的影子。
“彬彬?姑娘?”乔大叔小声地叫着。
“乔大叔,我们在这里。”苏尘有些迟疑地回应道。
乔大叔立刻偱声走了过来,看到她们顿时松了口气,也不多解释,匆匆地走了进来,放下担子后,立刻从箩筐中拿出一个包裹背在身上,急声道:“赶紧跟我走!”
“谢谢大叔,张家人都走了吗?”苏尘还以为他要带她们下山,忙准备摇醒彬彬。
“唉,”乔大叔皱着眉叹了口气,看到苏尘怀里的彬彬,放低了声音,问道,“彬彬睡着了吗?”
“嗯,他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赶路一天的山路,累坏了。”苏尘心疼地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追问道,“大叔,村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这位姑娘,彬彬让我来抱,”乔大叔弯腰抱起彬彬,“张家的人还没走,我要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先躲躲。”
张家的人还没走?苏尘顿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看到乔大叔已抱起彬彬往树林外走,忙勉强地跟了上去,急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老葛打猎时住的屋子,姑娘你要跟紧了,这里到木屋那里,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路,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
一个时辰?苏尘听到这个时间,脚当时就软了。她当然知道古代的一个时辰就代表着现代的两个小时,如今她几乎已是筋疲力尽,哪里还能走得了两个小时的山路?
乔大叔见她没跟上,回头一看,正好见苏尘歪倒了下去,急忙又抱着彬彬走了回来,腾出一只手扶起她,歉疚地道:“姑娘,对不住了,不是我们不想收留你们,而是村里的人穷,也就那么两三间屋子,张家的人又隔个半天就来搜一次,实在没法藏你们啊!”
苏尘虚弱地笑道:“我明白,乔大叔,谢谢你!”
“你也不要谢我,我能做的太有限了。”乔大叔见她一时之间实在走不了,不由地有些发愁,“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不要紧。”苏尘咬牙逼自己站起来,“我们走吧!”
“那好!那你小心点。”乔大叔点点头,往前面引路,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道,“一个时辰的山路呢,这样也不是办法。”
他忽然又折了回来,拖出那对箩筐,拨开筐绳把彬彬放了进去,对苏尘道:“姑娘,索性我挑着你们去好了。”
“这……这怎么可以?”苏尘又是感动又是惶恐地道,“大叔你放心,我自己能走。”
“唉,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叔,大叔就不是外人,你就不要再逞强了,上来吧,瞧你瘦的没几两肉的样子,重不了多少!”乔大叔一边扶着苏尘硬往另一头的箩筐走去,一边爽朗的笑道,“大叔常年在山里打柴,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实在没有力气的苏尘,只得红着眼也红着脸迈进箩筐里,好在这箩筐不小,勉强地容纳了她。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来,姑娘,我瞧你身上衣裳太单薄了,先穿上我婆娘的衣服吧!”乔大叔扶着苏尘在筐里坐好后,又打开包裹,递给苏尘一件厚厚的布衣,转身给彬彬也盖了一件,然后把包裹放进彬彬那头,俯身欲挑。
“谢谢大叔!”苏尘只觉得心里无限温暖,眼中一热,泪水忍不住又盈了上来。
“谢啥,姑娘你可坐稳了,走咯!”乔大叔喊了声号子一使力就挑起了担子,稳步往林外走去。
第十四章 木屋惊魂
秋阳倾斜的越发厉害了,透过若隐若现的树林,将乔大叔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山路弯弯,重重,秋风还在吹拂,苏尘却已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只是默默地看着前头一步处那微微摇晃的身影,为先前心中的怀疑而羞愧万分。
多么朴实而厚道的大叔啊!
乔大叔,我今日疑你,实在对您不住!他年苏尘若有能力,一定会回来报答您今日的救命和援手之恩!就此立誓,绝不食言!
“大叔,你停下来歇一歇吧,我真的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走。”苏尘一只手捏紧了衣领,一只手扶着筐边,第N次地开口劝道,自己这样坐在这里,却让人家劳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自己现在就算再瘦,也起码有个八十多斤啊!再加上彬彬,乔大叔一定很累!
“没事……”乔大叔故意高声地回道,反而更加地挺了挺胸,歪了歪头,就着扶在扁担上的手臂擦了擦汗,停也不停地大步地往前面走去,“大叔受得起。”
苏尘哽咽着:“大叔,还是让我下来吧!前面又是上坡了,您这样……我心里真不好过。”
乔大叔朗笑道:“姑娘,你别担心,不过出点力气而已,大叔是粗人,别的没有,力气可多的很。你好好地坐着,过一会就到了。”
“谢谢……谢谢……”除了这两个字,苏尘觉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瞧你,又客气了!”乔大叔故意装作有点生气的样子,接着又叹道,“姑娘啊!你就莫要和大叔这么客气了,大叔没本事,以后还得靠你自己照顾彬彬。你身子不养好那怎么行呢?”
方才途中,苏尘已含糊地把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一下,当然没说自己是从天而降压死了人,只说是自己在山中迷路而刚好走到河谷,见到张家二少欺负丁羽,无意中把人给打死了,才带了彬彬和丁羽逃命。
大叔听了不甚唏嘘,感叹万千地说他们这个小丫村数十年来本来都没有一个郎中,村里人要是生病了,就只能赶到二十里外的小镇上去治,村里人又穷,因此以前很多人生了病就只能熬,熬不了就只好准备后事。自从两年前丁羽带着弟弟流落到这里来之后,村里人才有了依托,生病时再也不担惊受怕了。
因为丁羽不仅人长的美,而且心肠又好,平时附近村里人家有个发烧病痛什么的,她总是免费送给人家草药,提起丁羽,村里人几乎没有不认为她是仙女下凡来救苦救难的。只可惜这么一个好姑娘却这么被人给糟蹋了,还死得如此不瞑目。
乔大叔一边沉痛的叹气,一边问清了丁羽埋葬的地方,答应苏尘一定会去重新修整一下,并祭拜祭拜,按照这里的风俗,人死了,如果头七天之内没人祭奠,是会变成孤魂野鬼,超不了生的。
他们对话时,彬彬一直在前头的箩筐中沉睡,只是睡梦中偶尔发出一两声哭声,隐隐约约地喊着爹娘和姐姐。
苏尘想到眼前这温暖不过是暂时而已,等到明日她就要带着彬彬远走高飞,逃离张家的势力范围,从此开始流落天涯,又不禁悲从中来,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了。”乔大叔喘着粗气的声音惊醒了迷茫中的苏尘,她抬头一看,果见前头半山腰的树林中,隐约地露出一角小小的木屋顶,而四周的山林,早已是暮色如岚。
“姑娘小心些!”乔大叔放下担子,去了筐绳,把苏尘慢慢地扶出箩筐。苏尘在筐中缩坐了半日,两脚早已麻痹,此刻一起身,一只脚才踮到地,一阵奇剧的痛楚顿时从脚尖直逼脑中,刺的她几乎如同一面残破的土墙般颓然倒塌。
“脚麻了是吧!”大叔忙同情地扶住她,关心地问道。
苏尘疼的只有拼命吸气的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一个时辰,虽说不用走路,可一个成年人所在箩筐之中,又怕增加大叔负担而一动不敢动,身上的酸痛原本就已可想可知,更何况她那细嫩的脚在连续的爬涉之后,早已不堪重负,说不定等会检查已经有好很多水泡了。这双重的折磨一道来临,怎能不令她苦头吃尽。
大叔看她一时起不来的光景,又瞧了瞧另一只箩筐中依然还在沉睡的彬彬,想了想,拾起边上的扁担给她支撑,道,“姑娘,你先不要动,让麻脚缓一缓,我先去屋子里打扫一下。等会再扶你进去。”
“麻烦你了,大叔。”苏尘一只脚在地上,一只脚仍在箩筐内,拄着扁担,眼中含着水花确还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见她总是不忘答谢,乔大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叹息着走向木屋。
安顿好苏尘和彬彬之后,乔大叔怕张家的人巡视村中见他不在家会起疑心,也顾不得再安排其他的,只好趁着暮色匆匆地赶了回去,明日再来。
大叔走了,屋子里的人气一下子降了下来。
木屋很小,也就十多个平方。木屋也很简单,只有一床一桌,连椅子都没有。那用简陋的木头搭建的床一坐上去就吱吱呀呀的作响,床上用一张不知什么兽皮盖着的,是一床陈年的不知缝补了多少补丁的又脏又黑的棉被,还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桌上有一盏刚刚燃起的油灯,发着昏昏的连桌面都无法照清楚的光芒,黑黑的烟袅袅地升往同样简陋的木屋顶。
苏尘搂着彬彬,躲在霉味中又带着一股特别腥臭的被子底下,尽量忽略着被子的味道,睁着两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等待着身子慢慢地转暖。彬彬自从哭累了站着睡着之后,一直都没有醒来,而她,虽然身上已是累极困极,可却总有一股很倔强的东西在莫名地支撑着她,不让她顺从身体疲惫的呼唤而睡去。
“呜——”远远地,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吼叫,也不知是风还是野兽,苏尘不由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她进屋后,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好好地去观察过木屋周围的环境,大叔一走便将门拴上了,此刻尘埃落定,四周各种夜里的动静声一起入耳,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就突然猛烈地扑了过来,令得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木门。
大叔说这里虽然还不能算深山区,但平时野兽也没少出没,走的时候一再地嘱咐她一定要插好门,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她听话地照做了,不仅插好门拴,还用了一根粗粗的木头顶着。
虽然门是关了,不过冷风还是从木屋的缝隙之中钻了进来,分走好不容易积累起的一丝暖气,这屋,看起来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住人过了。连泥土的地面都有草长了出来,因为是屋内,草叶上竟还有些青葱的味道,不像外头山林中的野草那般枯黄。
夜慢慢地深了,油灯还在不时地晃动着,门外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苏尘圆瞪着的眼睛几度不知觉地半合了下来,她毕竟是真累了,在连续经历两夜的胆战心惊之后,躺在这样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小木屋中,还有床被子……虽然这被子实在脏臭,但对亟待休息的她来说,诱惑更无疑是巨大的。
在无谓地坚持了半天之后,倦极的苏尘终究放下了戒心,搂紧了彬彬,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但她却没有看到,就在她避上眼并在瞬间坠入梦中的那一刻,门缝脚底下,有一条漆黑的蛇,缓缓地蠕动着长达一米的身躯,慢慢地游了进来。
黑蛇来到木床前,昂起长长的身体,口吐着长长的信子,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半天床上一大一小的人影。昏黄的油灯下,它那双小小的眼睛碧油油的发亮,它的头,赫然是三角型的。
黑蛇静立了一会后,似乎决定了什么,开始慢慢沿着木头的床脚盘旋着向床板游去,拖着长长的身体一点点地爬上了床,然后,又静立了一会,悄悄地从苏尘她们的脚底钻进了被窝。
第十六章 绝处逢生
木屋之外,群山的上空,秋阳终于升起来了。
暖暖的阳光倾洒在秋日的山林之上,一些没有迁徙本能的鸟儿们,也迎着温暖的阳光,振作起精神,为冬天的存粮而忙碌起来。干枯的密林中,低矮的灌木里,丛生的蕨类植物中,不时地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在里面活动。
一只麻雀落在了木屋的茅草顶上,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忽然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振翅飞起,远远地落在一棵常青树之上。
“姑娘,姑娘?彬彬,彬彬?”麻雀刚飞走,木屋的门就被小心地敲响,“是我乔大叔啊,你们起来没?”
屋内悄然无声。
乔大叔顿了顿,推了推门,发现里面紧紧地撑着,确定是有人在里面,便加重敲打的力度,再喊道:“彬彬,姑娘,开门,大叔给你们带吃的来了!”
屋内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乔大叔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包裹,熟练地绕到了侧面的小窗子里,趴着小窗往里面看。只见一大一小的两个蓬乱的头紧紧地靠在一起,似乎都只是睡熟了而已。
乔大叔松了口气,笑了笑,正打算转过去继续敲门,忽然不经意间瞥见了苏尘垂在床板外的一只手,漆黑如墨,状若拳粗,面色顿时大变,一个箭步地冲到了门前,用力地敲打木门,试图推开它。
“彬彬,彬彬,快起来,彬彬……”
屋内,睡在里面的彬彬,终于动了动,接而迷惑地睁开了眼睛,习惯性地先揉了揉迷糊的眼,才望向声音的来源。
“彬彬彬彬……”乔大叔的叫声更急了,中间还伴随着几声铁器的砸门声。
“乔叔叔?”彬彬迷茫地低叫了一声,但外面的乔大叔却根本就没听见他的低语,只以为她们俩都身遭不测了,急的拼命地用随身携带的砍柴刀,拼命地砸门。
“姐姐,”彬彬半爬了起来,正打算去推苏尘,忽然看见苏尘那张同样漆黑、而且还浮肿的很厉害的脸,顿时骇了一大跳,吓的大哭起来,“姐姐……姐姐……”
“彬彬,你在吗?”乔大叔终于听见了声音,忙停止了捶门,“快来给大叔开门,快开门!”
床上的彬彬却充耳不闻,缩到了墙角直哭:“姐姐,呜呜……姐姐……”
“彬彬,快开门哪!你姐姐出事了,快开门哪!”
“呜呜……”彬彬听出了里面有一句姐姐,哭的更大声了。
“彬彬,快点开门!”丝毫不知此刻的彬彬只有三岁智力的乔大叔见呼应无门,忙又抡起了别在后腰上的柴刀,用力地劈向木门,几下就砸开了一个缺口。然后立刻伸手进去先拉开顶门的木头,再拨开门闩,也管门差不多都破烂了,一头冲了进去,扑到床前,猛然怔住。
只见苏尘的身子都已泛满了漆黑的颜色,眼睛紧闭,嘴唇紫黑,而且已经浮肿的几乎连五官都分辨不出来了。
乔大叔不忍地移开了脸,重重地叹了口气,根据他在山中砍柴多年的经验,知道苏尘一定是中了本地最有名的乌倬蛇的毒了。这蛇不仅浑身漆黑,毒性剧烈,而且中了它的毒液之人,皮肤也会慢慢变黑、膨胀,如果在皮肤彻底变色前,能及时地找到解药,也未免没有活的希望,可是……
乔大叔又叹了口气,皮肤都黑肿成这样了,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姐姐……”彬彬似乎浑然不觉乔大叔的闯入,随着咋见苏尘黑脸后的害怕渐渐消失后,又本能地向苏尘挨了过去,含着泪推摇着苏尘,“姐姐,姐姐……”
“彬彬,这位姑娘已经中毒死啦!你就不要再去碰她了,让她安心的走吧!”因为知道乌倬蛇的毒虽剧,但不会传染,这乔大叔并没有拉开彬彬,而是叹着气同情地将手搭在彬彬的肩膀上,“唉,这也是命啊!我们这些穷苦的人的命啊!”
“姐姐醒醒,姐姐不要睡觉觉,不要睡觉觉……”已经历过一次亲姐睡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彬彬,越发害怕地放声大哭起来,怎么也不肯承认苏尘的死亡。
他和苏尘虽然相处不过两日,可这两日的感情却胜过两年的感情。此时他虽然糊涂幼稚,却很明白这个姐姐是多么地疼爱自己,多么地关心自己,在他心里,这个姐姐,早已和原来的姐姐重叠了……如今这个姐姐的身子,又和原来的姐姐一样开始冰冷,怎能不叫他害怕,怎能不叫他心慌、无助?
“彬彬,来,到乔叔叔这里来。”乔大叔还没发觉彬彬智力的下降,粗壮的手臂一伸,就要将彬彬从床的里面拉出来,这姑娘人虽好,可人死了总是死了,活人是不能这样和死人挨在一处的,会沾晦气的。
“不要,我不要离开姐姐……”彬彬死命地抱住苏尘的身体,哭喊着,怎么也不肯放松。
乔大叔怕拉伤了他,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再用力,只得劝导:“彬彬,乔叔叔知道你很难过,可你这样,你姐姐会走的很不安心的。”
“姐姐不走,姐姐说过要一辈子都留下陪彬彬的,姐姐不会骗我,姐姐不能骗我!”彬彬哭的更凶了。
乔大叔怔了怔,这才发现彬彬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性情软弱了不少,也幼稚了不少,但他马上又释怀了,他小小年级,才刚刚死了亲姐姐,现在刚认的另一个姐姐又被毒蛇咬死了,性情怎么能不大变呢?
“彬彬乖!不要吵你姐姐了,先下来。”真是可怜的孩子,乔大叔擦了擦湿润的眼,放缓了力道诱哄着彬彬,然后趁着他没有那么反抗的时候,突然将他一把抱起,带了下来,准备带到外面去。
“姐姐……姐姐……放开我,我要姐姐……”彬彬向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野兽,拼命地挣扎着,可小野兽就算本质是野兽,力量还是很弱小,更何况他是人,是个此刻智力只有三岁的小男孩,不懂反抗的技巧,因此两三下就被乔大叔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彬彬,你醒醒?你姐姐已经去世了,她被毒蛇咬死了!”乔大叔愣了愣,他是个粗人,实在不怎么懂该如何安慰人,只要实话实说地道。
“你骗人……姐姐只是睡觉觉,呜呜……姐姐,你醒来啊,醒来啊!不要丢下彬彬……哇……不要丢下彬彬,彬彬害怕,彬彬害怕……”
彬彬小手不断地挣扎着伸向苏尘,此刻他看苏尘那满面的黑色,已丝毫不觉害怕了,因为,有比这个恐怖的面容还要害怕的东西正在本能威胁着他,他已隐隐地明白,如果没有眼前这个昨天还温柔地抱着他的姐姐,他以后的命运将会不知道如何的孤独、寂寞和坎坷。
“唉……”
乔大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算先把彬彬抱到门外去,让他在看不见苏尘的情况下好安静下来。人死了,后事总要处理的,虽然他自己也穷的叮当响,连棺材也买不起,但好歹总要想法子让人家入土。
只是眼下张家的人盯得紧,他肯定不能带彬彬回去,也不能放着彬彬自己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或到处跑,少不得要想法子找人暂时收留几天了。
唉,这孩子真是命苦啊!听说三四岁的时候就没有爹娘了,靠着一个心灵手巧的姐姐带到现在,却又……唉……
“我不走,不走……姐姐救我……姐姐……”彬彬大哭着,两只小手死死地扣住破门,不顾门上的木刺扎进了手,泌出红红的鲜血,仍怎么也不肯放弃苏尘,如雨落下的泪水糊了一脸,在他污秽的脸上冲出两条苍白的痕迹。
乔大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忙停止了动作,想把他受伤的手先扳下来,却没有注意到床上原本已僵硬如石的苏尘,忽然轻微地颤了颤,她那只垂在下面的手,更是有要努力抬起来的迹象。
“姐姐……”彬彬一直牢牢地盯着苏尘,顿时又哭又笑地叫道,“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你姐姐她已经……”
乔大叔的语声忽然顿住,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尘那一片黑肿的面容上,忽然有两点微弱的光芒发了出来,仔细一瞧,竟是苏尘睁开了眼睛,在艰难地看向她们。
第十七章 福气
剧毒无比的乌倬没能咬死苏尘,在假死状态中昏迷了几个时辰后,她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等到下午乔大叔去而复返,拿了一些大小陶罐和一些草药回来的时候,苏尘的身子虽然还是僵硬着无法动弹,脸上也依然布满黑气,双唇泛紫,但终于能开口说话,还能笑着安慰嚎啕大哭的彬彬了。
经过这一夜的劫难,她原本就是清秀而精致的瓜子脸,顿时变得胖乎乎的,甚至连眼睛也肿成了单眼皮,只是如果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她瞳孔中的神采却是反而越发的明亮起来,仿佛是光泽最好的黑宝石被拭净了尘土,又像是夏天夜空中唯一璀璨的两颗星星移出云彩的遮蔽,再也无法掩住光芒,那亮光深邃的仿佛蕴含了无穷的人生哲理,教人一见就再也难以忘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用乔大叔发自衷心的话说,苏尘是他所听说过的,唯一一个乌倬蛇的蛇毒行走全身却还能活下来的人,这样的奇事,自从这个村子落户到这里之后,一次也没遇到过,所以,苏尘以后一定会有很大的福气。
苏尘微微一笑,没有反驳,看自己此刻这样全身虚浮,僵硬无力的情景,如果真的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说,那她穿越后的境况也不至于如此了,按那些穿越小说来看,她应该是重新投胎到个富贵好人家、受尽千般宠爱,而且一堆帅哥美男围绕才是,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半死不活地躺着,连生活起居都还要素不相识的乔大叔这般照顾。
“苏姑娘真是对不住啦,我们村子实在太偏了,一时间请不到大夫过来,我就只能先把家里的草药先凑合着拿来了。”乔大叔歉意的捧着一堆草药给苏尘看,“不过这些草药都是以前丁姑娘留下专门治蛇毒的,因为山里头蛇多,所以大伙屋里头多少都备了点,今天你先吃吃看,不成的话我再去镇上请大夫。”
“嗯,谢谢大叔,一定会有用的。”苏尘体贴的微笑着,这个村子的偏僻和就医的困难,她早就了解了,乔大叔能找来这么多草药,已经很难得了。
“对了,还有我已经和我家婆娘说过了,让她明天借口回一次娘家,再给你带点东西来,你就安心地先养着,什么都不要想。”乔大叔放下药,走出门口,动作利索地在门口架了个小石灶准备等会煎药。
“大叔,您真是好人!”苏尘感激地笑道,虽然她就是笑得再努力,别人也不容易瞧出来,可这是她除了开口道谢外最好的感谢方式。
她刚才想错了,其实,她真的是已经很有福气了。两次大难不死,已是无比的幸运,能得乔大叔一家如此不怕殃及自身祸端,而倾力相救,更是她的福气。
“嗯,乔叔叔是好人!”吃了两个馍馍后,正在打开药包将药倒入陶罐中的彬彬用力地点头道。
正如他曾经一日一夜地对着亲姐姐的尸体而丝毫不害怕的勇气,虽然苏尘的面目任何看了都会吓一跳,但他还是很快就接受了下来。更难得的是,他没有丝毫嫌弃和害怕的神色,照样亲热的唤着苏尘姐姐,仿佛苏尘的面色一点都没变。
苏尘微笑着看着他忙碌,她发现彬彬糊涂的时候,他的身体里似乎还保留着一些以前曾学过的知识,不自觉地就会做出来,就像上次很自然地挑出有毒的野果子一样,此刻准备煎药的手法也很熟练。
“呵呵……”乔大叔憨厚地笑了笑,起身道,“我去砍点柴,马上就回来。”
“姐姐,喝水。”彬彬从陶罐中倒了一碗茶,小心翼翼地捧到苏尘面前,用小小的胳膊支起苏尘的头。
“谢谢彬彬。”苏尘张开还麻木着的嘴,欣慰地就着彬彬的手喝了两口,感受着还带着微温的水滑入喉咙,感受着彬彬小心地帮她擦去从嘴角溢出的药汁……有弟弟若此,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至少,她还能和她的亲人在一起。
自从从冰冷的噩梦中再度醒来,她就有了一个很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既然能醒过来,就一定不会再如此轻易地死去,彬彬也再不会轻易地失去她这个姐姐。所以等会不管这打小就不爱吃的药会有多苦多难喝,她也一定要全部喝完,尽早地让自己好起来,她们姐弟俩也才能真正的相依为命地过完这一生。
“彬彬,你瞧着点火,叔叔先把门修好。”乔大叔取走陶罐,将其架在生了火的石灶上。然后不知从哪里找了几块木板和和钉子过来,打开门用柴刀背当当当地敲打了起来,边干活边不时地和苏尘说话。
“苏姑娘,你不知道,其实说到我们这里的乌倬蛇啊,还有个很老很老的传说呢!打我记事起,就听老一辈的在说,大家都说这乌倬蛇啊,是百蛇中最毒的蛇,经过乌倬蛇咬后还能活着的人,不管是哪一条乌倬蛇,都绝不会再咬第二次,而且听说这个人以后就会百毒不侵的,寻常的毒物一闻到那味道,马上就会先逃的远远的……”
“呵呵,要是那样的话,那我不是真的因祸得福了?”苏尘婉约地笑了笑,心里并未将这个传说当真,只是侧着脸,目光温柔地看着蹲在石灶前认真地看火的彬彬,添柴,煽火,不时地注意陶罐里冒出的热气,每个举动都充分地显示出他以前常做这样的活。
“放心吧,这活儿彬彬熟的很,以前他姐姐在时,就经常帮他姐姐煎药……”
乔大叔见苏尘的眼睛几乎不离彬彬,很自然地接口道,但说了一半突然又顿住了,看了看彬彬似乎没注意到他说的话,暗暗地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提及丁羽,只是沉默地举锤敲钉,固定好一块后,又拿起另外一块,补最后一道缺口。
想起那个美丽纯洁,却生如夏花般的女子,苏尘的情绪不由地又被牵扯着低了几度,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回来,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有义务要传承亡者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和不舍,如果她和彬彬一味地忧伤,丁羽一定会走的不安心的。
苏尘有些艰难地半换了姿势,让自己能更好地依在床头,然后看着一大一小各自忙碌着,一点都不去想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来,只是任由心中的暖流缓缓地流动着。
这乌倬蛇的毒很奇怪,现在她的身子虽然还是僵硬浮肿着,却并没有再感觉到什么疼痛,相反的,身上原来那些伤口也跟着被麻痹了,如此也好,至少自己不用再吃更多的苦头了,而且此刻有人这样照顾,能这样平静地过一段日子,真好!
第十八章 乔大婶
折腾了一会后,乔大叔终于放下柴刀,笑着走了进来,道:“苏姑娘,门已经修好了,我再去找点石头和柴火回来,晚上山里冷,那床被子根本不顶用,到时候你们就在屋子里烧点火,取取暖。对了,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在屋子的周围都洒了硫磺粉,今天晚上你们就放心的睡吧,不会再有蛇跑进来啦。”
“嗯,辛苦大叔了。”苏尘微笑着点头致谢。
乔大叔笑了笑,将锤子放在门边,出去和彬彬交代了几句,又带着柴刀出去了。不多久,就带了一捆久经耐烧的粗柴回来,在门口噼里啪啦地劈成一截截的,搬到了木屋子里。之后,将桌子移到床边,好让苏尘伸手就可以取到桌边的东西,又另外地找了一些石头,在离床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围了个小堆,地面上摆上几块大石头,顺便架空,上面就放上木柴,然后扯了些细柴干草放到一旁,作为开始的引燃和加大火势之用。
“晚上姑娘你得稍微留神看着点,要是火快灭了,就叫醒彬彬,让他来添柴火,小心火不要烧的太大了,烧得太大怕火星子冒到床上去,这屋子不是木头就是干草的,很容易烧起来,到时候就麻烦了,一定要多注意……”乔大叔看起来人又高又状,仿佛粗的很,实际上心却非常细腻,准备好一切之后,又耐心地嘱咐了一些注意点,唯恐苏尘不明白。
苏尘认真的一一记下,彬彬睁着两只大眼睛,在外面听着,也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考虑到自己还无法下床,苏尘想了想,又请乔大叔取了根长棍放在床边,喝完药后,她感觉左手已经好了很多,应该勉强能拨动木棍了。如今时值深秋,天干物燥的,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火灾,确实不得不防。
乔大叔是靠打柴为生的,毕竟还有自己的活要忙,因此安排好一切后就下山去了。
没有了乔大叔洪亮笑语的屋子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彬彬很懂事地服侍着苏尘喝药,又扶着她躺下,便出去烧热水,加热乔大叔带来的粗馒头,一切都安排的仅仅有条。
苏尘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地看着他忙碌,如果不是彬彬在和自己说话时,声音还是那么奶气十足,而且一空下来就会习惯性的像婴儿一样,不顾一切地依偎到苏尘身边来,苏尘简直要怀疑清醒的彬彬又回来了。
其实,苏尘的心里实在有些矛盾,她自然不愿意看到彬彬此刻现在的样子,但同样更不愿意彬彬清醒后沉沦在仇恨之中的痛苦,可她不是医生,不懂治病,面对彬彬这种情况除了给于更多的关心和爱,又能如何呢?
……
秋天的日头很短,当阳光失去温度之后,天很快地就暗了下来,该关门休息了!
苏尘不舍得彬彬小小年级就如此忙碌,本想自己起身做事,可尚未恢复的身体却根本就不由人,最后只得告诉彬彬,该如何把外面石灶里的还在燃烧的木柴移进来燃起屋里的火,再让彬彬动手,好在彬彬动作相当伶俐,倒也没出什么错。
等忙完后,苏尘又嘱咐彬彬拴好门,并将陶罐里还剩下的硫磺找了两块布给包了,一包放在床头,一块包在床尾。虽然大叔说已在木屋周围洒了硫磺,但山风猛烈,很有可能片刻之间就把硫磺吹散,还是在身上带些为好。因为从这床破被上那浓重的腥味看来,那乌倬蛇说不定一向都是在这里睡觉的,如今她们算是抢了它的地盘了,一定要再提防些。
唉,没想到她前天还跟在野猪后面捡吃的,现在又要和毒蛇抢地方睡?呵呵,她堂堂的一个人类,怎么老和动物计较吃住呢!无奈呀!
这一夜,虽然意识里不得不留了三分警惕,中途也曾几次醒来,因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彬彬而只好自己努力地挣扎着拨动木棍加柴,所以睡的并不是很平静,但总的来说,却是这几日过的最温暖的一夜了。
当天再度放亮,苏尘自然地苏醒时,火堆还未燃尽,屋子里充满了淡淡的余温和木柴燃烧后的烟味,虽然温暖却相当熏人,引得苏尘忍不住咳了两声。
紧紧地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彬彬还睡的很香,苏尘下意识温柔的想替他捻捻被角,却欣喜地发现身体又灵活了些,她略显吃力地抬起手,只见皮肤上的黑气果然微微淡了几分,苏尘顿时心情大好,看来乔大叔这草药果然还是有效的。
就说她一定能活下去!看着彬彬红润润的粉脸,苏尘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今晨的第一个笑容。
她发誓,从今往后,她一定要好好地珍惜每一天,好好地渡过每一天,这样才不枉她两次死里逃生的生命,不枉彬彬这样全心全意地依赖她,还有,不枉好心的乔大叔如此照顾她。
太阳出来后不久,乔大叔就带着乔大婶上山来了,还带了一床被子。
“苏姑娘,这是我婆娘!你就叫她一声乔大婶吧!”乔大叔等彬彬打开门后,将身旁一个身材有些瘦小而羞涩的中年妇女推上前来。
“乔大婶,您好!”苏尘努力地在彬彬的帮忙下支起上身,微笑着。
“姑娘好。”乔大婶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农村人特有的腼腆和憨厚,她显然早已知道苏尘皮肤变黑肿,因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嫌弃,反倒有些害羞,说了三个字后就再也不肯说话了,只转着眼打量着小木屋,似乎也是头一次来这里。
“呵呵,苏姑娘啊,你别介意,我婆娘就是这样,不大会说话。”乔大叔笑着移开了油灯,把被子和包裹等放到桌子上。
“大叔说哪里话,是我和彬彬麻烦您和大婶了。”苏尘愧疚地欠了欠身,按现代的时间来算,乔大叔和乔大婶要来这里,起码得走两个小时的山路,两小时啊,哪怕是在平地上走,也累的够呛的了,何况还是这样爬山越岭的,她心里真的好生过意不去。
“姑娘客气。”乔大婶见苏尘身子都这样了,还给她行礼,褐色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了红晕,看了一眼苏尘,有心想过来扶,又有些害羞,站立间,反而更加手足无措了。
“孩子他娘,你先去给苏姑娘他们烧点热水吧!她们姐弟俩肯定还没吃早饭。”乔大叔明白自己老婆的性子,忙转移话题道。
乔大婶温顺地应了一声,忙转身出去,在土灶上忙活起来。
“苏姑娘,你再休息一会,等会饭做好了,我婆娘会叫你。”乔大叔搓了搓手,招手让彬彬过来,吩咐道,“彬彬,好好照顾你姐姐,大叔再去找点柴火来。”
“嗯。”彬彬点了点头,依偎到苏尘的身边,握住苏尘的手。
等苏尘她们吃过馍馍加热汤的早饭后,乔大叔也回来了。依旧地把柴劈成了一段段地搬到屋子里,又快手快脚地赶制了两只简单的小凳子,吩咐了乔大婶几句后,便往山里砍柴去了。
大叔走后,沉默寡言的乔大婶,便上上下下地忙活开了。她虽然话语不多,但每回和苏尘交流时,羞涩的眼神里透露着淳朴的真诚,显示她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帮苏尘和彬彬。
山中取水困难,据大叔讲,这里离最近的山涧也有来回半个时辰的路,因此除了喝的,其他的水都是能省则省,可饶是如此,乔大婶还是烧了些热水,为苏尘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整整四天都没有洗过澡的身体,去除了那一身的臭气,也清洗了苏尘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伤口。
苏尘的身体虽然有所恢复,但还没有恢复到能自理的一步,因此只好红着脸接受乔大婶的帮忙,而乔大婶也是个腼腆的性子,结果擦了一次澡,倒将两个女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第十九章 温馨
PS:呵呵,看过这一章,大大们就应该知道苏尘长的什么样了啊?不过,目前她的样子,暂时还是有点儿……
……………………………偶是正文……………………
终于给苏尘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后,乔大婶这才将等候在门外的彬彬叫了进来,一起把苏尘小心地扶到门口,坐在新做的小凳子上晒太阳。自己则忙着将里面那床冰冷腥臭的旧被子抱到了木屋不远处的石头上晾着,又找了些干草来铺在床板上,换上了特地从家里带来的棉被,顺便打开木屋的小窗子,散去屋子里的异味。
之后,乔大婶又马不停蹄地给彬彬也擦了擦身子,换上了自己儿子的衣服,顺手就把他散乱的头发也给整齐地梳理起来,又憨笑着去看石灶上的药熬的如何。
“姐姐,姐姐,婶婶给我梳头了。”彬彬摸了摸头,喜滋滋地顶着清爽的发髻跑到苏尘身边。
“嗯,姐姐看见了,彬彬看起来好可爱,好乖!”苏尘笑着抬手***了一下彬彬干净的脸,乔大婶的个子比自己小,她的衣服穿起来难免紧了些,但乔大叔儿子的衣服穿在彬彬身上,却又显大了许多。但是不论衣服大了还是小了,穿在他们身上都感觉一样的温暖,
“姐姐也很漂亮?”彬彬用小手拨弄苏尘披散着的长发,笑嘻嘻地道,露出了几天以来第一个无忧的笑容。
“姐姐浑身都黑黑的肿肿的,怎么会漂亮啊?”苏尘见他难得如此开心,不禁笑着打趣道。
“姐姐和姐姐,都是最最漂亮的。”彬彬认真地道,说完后似乎怕苏尘不相信,又指了指天空,娇憨地补充了一句,“像仙女姐姐一样的漂亮。”
“呵呵……谢谢彬彬的夸奖,彬彬也一样很漂亮啊!”苏尘将他的小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
“是啊,俺男人也跟我说过,说苏姑娘你没被蛇咬之前,长的可好看了,眉毛啊眼睛啊都生的很好,模样儿不比彬彬她姐姐差呢,都是大美人。”乔大婶一边扇着火,一边微笑着看她们姐弟俩,一个上午的相处,三人已熟悉了很多,和睦的仿佛一家人似的。
“嘻嘻,大美人!姐姐是大美人!”彬彬开心地依在苏尘肩头蹭了蹭。
“大婶,您忙了好一阵了,先休息会吧!”美又有什么好,自古红颜有多少都是薄命的?苏尘藏住心里的感叹,微笑着摸摸彬彬的头转移话题。看着大婶还在忙碌,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歉然,唉……若不是她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又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
“没事没事。”大婶羞涩地笑了笑,自觉刚才话说的有点多了,转过头去专心地注意着药罐的火候。
“婶婶坐。”站在一旁的彬彬偏着头,看了看苏尘,又看了看大婶,忽然灵活地转了转两只可爱的大眼睛,站了起来,小跑过去将乔大婶硬拉到苏尘身边坐下。
“婶婶不累,真不累!”乔大婶不自在地就要站起。
“婶婶坐!和姐姐一起坐。”彬彬固执地又强调了一遍,并按着乔大婶的手不放。
“好好好,大婶坐着,坐着。”乔大婶露出了一个质朴的笑容,规规矩矩地将手摆在膝盖上。看到苏尘望她,有些不自在地道,“姑娘身上……好些了吗?”
“嗯,多亏了大婶的照顾,我感觉真的好多了。”苏尘实话实说地微笑道,方才的擦澡虽然尴尬,但是换上清爽干净的衣服,坐在温暖的秋阳下的感觉,真的令她几乎要幸福地流泪。
自从那件事情呢发生之后,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单纯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了?
两个月?三个月?
她几乎都不记得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这一刻,小影,你还好么?
“那就好。”大婶脸上一直挂着腼腆的笑,却似乎又没话说了。
“大婶,你和大叔都上了山,那您的儿子和婆婆谁来照顾啊?”苏尘忽然想到乔大叔还有个儿子。
“没事,二娃都十岁了,他自己能照顾自己。俺婆婆这会身子也还硬朗着,而且俺早上出来的时候,给他们留了馍馍了!”大婶见苏尘担心,忙反过来安慰道,话反而说的自然起来。她顿了顿,又小心地道,“俺和孩子他爹到这里来,二娃和俺婆婆都还不知道,孩子他爹怕他们不小心说出口了,会让张家的人知道姑娘和彬彬在这里,就不好了。”
“嗯,谢谢大婶和大叔,你们想的真周到。”看着乔大婶一副唯恐苏尘不高兴的谨慎样子,苏尘心里更是愧疚,明明是她麻烦了他们,他们却反担心自己照顾不周到,这样淳朴的夫妇,也许也只有这样纯洁的时代才有吧!
如果换成了以前……回想起那些年的生活和淡漠人情,苏尘不由地有些黯然。
“呵呵……”乔大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站了起来,“瞧俺这记性,姑娘和彬彬的衣服还没补呢!”
苏尘怔了怔,才想起自己那套象征着不堪回首过去的囚服,有心想让乔大婶帮忙扔掉好了,可是,自己身无长物,来的时候也就只穿了身上这套囚服,能证明自己曾经活在另一个世界过,难道真的要扔掉吗?
她这一迟疑间,乔大婶已站了起来转进屋去。
她忙道:“大婶,不急的,你先歇会吧!”
“没事的,坐着补衣服,一点都不累。”说话间乔大婶已抱了一堆脏衣服出来,重新挨着苏尘坐下,用随身带来的针线低着头认真地缝补起来,也不对苏尘这身显然和这个时代不同的囚服发表任何意见。
看着乔大婶熟练的手法,苏尘不由地怔忡起来。
对于缝补衣裳的活,她并不陌生。那些幼年和少年的时代,孤儿院里每年才发一次新衣,好动的小影,总是经常不小心扯破了衣服,那时,都是她给偷偷地帮忙缝好的,而且缝的几乎都看不出来,小影总是在穿好衣服好,开心地揉着她的脖子亲昵地说:“尘尘的手真巧!”
尘尘……尘尘……从今往后,还会有第二个叫她尘尘么?
“姐姐……药好了!”
彬彬的欢呼声惊醒了沉醉在回忆中的苏尘,她忙回神道:“彬彬小心点,不要烫了手。”
“啊?药好了?俺来俺来……”乔大婶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跑了过去。
“婶婶,彬彬会倒药。”彬彬自豪地说道,一边熟练地隔着布端起火热的陶罐,放在地上,准备将药汁倒入一旁的陶碗中。盖子一掀开,一股浓烈的药味顿时扑鼻而来,熏的苏尘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吃的苦头也不算少了,可还是最怕闻这种草药味了!这草药,实在是好苦好难喝啊!
不过,难道你忘记了要尽快好起来吗?苏尘马上在心里反驳自己,不由地挺了挺背,以一种仿佛要参战的姿态看着那碗药。
不就是一碗药么?如果连这碗药都战胜不了,那以后又怎么去面对难测的未来?
第二十章 风波难止
“彬彬快住手,唉……这些活儿,怎么能让你做呢?快让婶婶来……”乔大婶伸手就想去接过陶罐。
“彬彬会!”彬彬不高兴地坚持道,端着药罐转了个身避过乔大婶的手。
“还是婶婶来吧,你手上还有伤呢!”乔大婶又去接。
“彬彬会,彬彬要自己给姐姐倒药。”彬彬就是不肯给。
苏尘微笑着:“大婶,你就让他倒吧!”
彬彬此刻的智力虽然只有三岁左右,但身子却是七八岁的,何况他也做熟了这个活,两人再争下去,药倒出来烫了人就不好了。
“那好吧!彬彬你小心点。”乔大婶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怎么放心地嘱咐道。
“嗯,彬彬会小心的。”彬彬一听乔大婶不和他抢了,立刻转阴为晴的用力点头,开心地倒好了药,一路吹着走到苏尘的面前,露出洁白的牙齿,绽开了无邪的笑脸,“姐姐吃药药,快点好起来。”
“好!”苏尘宠溺地道。只要彬彬能开心,能继续地保持着这样的笑脸,哪怕一整碗都是黄连,苏尘也愿意一口吞下去。
勉强地将一碗药都咽下去后,苏尘紧紧地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不让彬彬和乔大婶看出她在竭力地忍耐胃中那恶心呕吐的感觉。支撑了一会后,热热的药汁将胃烫的暖暖的,令得苏尘不禁有些昏昏欲睡,于是乔大婶便和彬彬扶了她去屋里休息。
“姐姐睡,彬彬陪姐姐。”彬彬将一个小凳子搬到床前,坐了下来,小脸刚好和苏尘躺下的头部平行。
“苏姑娘,你就放心地睡会吧!彬彬有我看着呢?”乔大婶细心地给她盖好了被子,又在上面铺了几件衣服压着。
有了乔大婶在,真是放心多了,苏尘微笑着点了点头,第一次安心地合上了眼睛,平静无梦。
这一觉睡了差不多三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天已全黑了。听乔大婶说,乔大叔在她睡着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因为明天早上还要去卖柴,还有要继续打听张家人的动静,问了问苏尘的情况后,便先回去了。
当晚,乔大婶便和苏尘、彬彬在小床上将就着挤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乔大婶就悄悄地早早地起来,端了昨天苏尘他们换下的脏衣服出去。等苏尘醒来时,她和彬彬的衣服已经飘扬在外面的树枝上了,而乔大婶,则正蹲在外面用石灶煮从家中带来的野蘑菇汤。
经过两天的调养,苏尘发现那些浮肿已褪去了不少,而且感觉身子也灵便了许多,自己下床走动已经不成问题了。只是……苏尘看着手上仍然乌黑的皮肤,可以想象脸上必定也还是一片黑色,不由地有些微微的苦涩和无奈。
当了二十六年的华夏炎黄子孙,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黑人。不过,自从她和小影平静的两人世界被那个人打破之后,后来发生的所有的事,又何曾是她所能料及的呢?她又何曾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一个杀人犯,而且还连犯古今两命,像她这样横跨两个时空的凶手,举世也难再找出第二个了吧?
“姑娘怎么起来了,多睡一会吧!等会饭好了,俺再叫你。”见苏尘起床,乔大婶忙和彬彬一起过来扶她,熟悉了一些后,乔大婶也没有刚来那会那么拘束了,笑容也放开了许多。
“在床上躺久了,想下来透透气。”苏尘看了看外面秋阳高照的天气,微笑道,这里是半山腰,因此即便只这样坐着,也能看到前面的群山,和山中那五颜六色的林木,秋意深浓,景色如画,如果一直这么单纯地住在这里,倒也不错。
“哦……”乔大婶也不再坚持,扶了她门口坐下。
“姐姐……那边有花哎。”彬彬陪着苏尘看了一会风景,到底年龄小,有些坐不住,眼珠子不住地四下溜转,还真被他眼尖地看到下方几十米外有几丛黄色的小野菊。
“姐姐,我给你去采来。”不等苏尘回答,彬彬已欢呼着跑了下去,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彬彬,小心不要走远啊!”虽然在视线之内,但苏尘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
“知道啦!”彬彬回头给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蹦跳着去采摘野菊,不一会,手上就握着一小束花跑了回来,往苏尘前面一送,“嘻嘻,姐姐,送给你。”
“谢谢彬彬。”苏尘接过花束,低头轻嗅着,开心地笑了。
淡淡的***香慢慢地渗入鼻中,也飘进了她的心中,呵呵,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呢!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弟弟送的,好温馨!
“彬彬这孩子啊,就是贴心,俺家的二娃就从没想过给俺送花。”乔大婶难得地开玩笑道。
彬彬嘻嘻一笑,更绽开了可爱的笑容,折下一朵小菊,硬要插到苏尘的头上去。
“彬彬,给婶婶也插一朵去。”苏尘笑着受了,同时怂恿彬彬道。
彬彬立刻应了一声,果真又折了一朵,硬要给乔大婶戴上,乔大婶哎呀了一声,哪里肯好意思,忙起身推辞,彬彬不肯,又追了上去,这一大一小就这样围着石灶追逐了起来。
“苏姑娘啊,孩子他娘……不好啦,不好啦……”
正当苏尘就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享受着这份乐融融的美好时,山下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而惊慌的声音。
三人顿时停止动作,一起望向小路,只见小路上很快就出现了乔大叔的身影,喘着气喊道:“张家带了官府的人来抓人了。”
这句话简直就像炸雷一样,将大家轰的几无所措。
苏尘更是浑身愈发地僵硬,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有些悲哀的愣住不动,躲了这么几天,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她非常的了解,正如前世的那家人,这个时空的张家人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来抓她了,他们又想让她抵命了!
苏尘怔忡着,手上仿佛又感觉到那冰凉的手铐正套上她纤细的手腕,两双冷漠而无情的手跟着立即扯开了扑上来死抓着不肯放的小影,硬生生的将从小就相依为命的姐妹给分离,狠狠地将她推上警车……
第二十一章 急中生智
“姑娘,这里不能呆了,快逃吧!”乔大婶慌忙地去扶苏尘,却看见苏尘两眼怔怔地只望着气喘吁吁直奔上来的乔大叔,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些什么,急的赶紧叫彬彬,“彬彬,快来扶你姐姐啊!”
彬彬却仿佛比苏尘还呆了,方才还阳光灿烂的小脸开始渐渐地布上一丝寒霜,不仅不去扶苏尘,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口中喃喃地道:“张家的人……张家的人……谁是张家的人?”
他这一异常的举动和言语,顿令苏尘如梦初醒,眼见彬彬的神情开始茫然,心下大骇,忙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跄踉着上前扯住彬彬的衣服:“彬彬,回来!”
她动作突然,乔大婶一时拉不住她,忙跟上前来重新扶住她,慌道:“姑娘,张家的人都不好惹,快逃吧!”
可眼见充满仇恨的彬彬即将要苏醒,苏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忙把彬彬努力地拉回到自己怀中,千方百计地哄骗道:“彬彬乖,彬彬听错了,乔大叔说的是常家的人……”
万一对张家人无比仇恨的彬彬在这个时候清醒,那后果……苏尘实在不敢相信。
“常家的人?”彬彬疑惑地抬起头,望着忧心忡忡地苏尘,“常家的人是谁?”
“常家的人……常家的人很坏,喜欢专门抓小孩,要是他们把彬彬抓走了,彬彬就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了,所以……所以彬彬听姐姐的话,赶紧去躲一躲,好不好?”苏尘见彬彬没有立刻清醒,心中生智地骗道。
“你们怎么还站着不动啊,快点收拾东西赶紧走吧!”乔大叔终于赶到木屋前,急的一身汗,还不时地回头看看来路,“也不知是谁告的密,说我这两天往山上拿了不少东西,就怀疑到是我藏了彬彬和他姐姐,如果不是二娃无意中听见回来问我,我还赶不到他们的前头来。苏姑娘,我们快逃吧,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逃?往哪里逃?我行动不便,就算逃也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的。”苏尘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自己乌黑的手发呆。
“可是我们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啊!”乔大叔跺脚道,“能逃多远是多远,先逃了再说。”
“不,我不走。”苏尘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大叔,您的脚程快,请您马上带着彬彬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避一避,我和乔大婶留在这里。”
这乌倬蛇虽然害得她几乎丧命,但这个浑身黑肿的后遗症,只要利用的好,说不定又能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留在这里?”乔大叔和乔大婶都吓了一跳,忙劝道,“苏姑娘啊,那张家的人真的不好惹啊,你……”
“大叔大婶,你们放心,你们别忘了,张家的人并没有见过我,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个人,而且现在我这个样子,他们是怎么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的。我留在这里,不仅毫无危险,而且还能帮拖延时间。等到他们走了,我会在这里燃一堆烟作信号。”苏尘沉静地计划着,“乔大叔,彬彬就交给你了,张……他们要是来了,乔大婶就说我是你娘家的侄女,因为得了一种会传染的怪病,只好躲到这山里来养病,你就是专门来照顾我的。”
“这……”乔大叔犹豫道。
“只有这个办法了,他们既然怀疑上大叔您,要是不让他们亲眼见见我,你们也会被连累的,到时候,麻烦就更大了。”苏尘坚定地道。
“好,这主意行。”乔大叔看了看山下,拉过混混沌沌的彬彬,一把抱了起来,抬脚就要走。
“我不走,我要陪着姐姐……”彬彬这会正处于似清醒又糊涂地时候,却还本能地不愿意离开苏尘。
“彬彬乖,姐姐想吃野果子了,彬彬和大叔一起帮姐姐去采点果子来好嘛?就是我们上次吃过的那种黑黑的果子,有点酸酸的那种,你还记不记得?”苏尘忙哄道。
“野果子……酸酸的?”彬彬偏了偏头,疑惑地重复着。
“是啊,酸酸的野果子,姐姐现在很想吃,彬彬帮姐姐去采,等到采到了野果子,彬彬就拿会来给姐姐吃,好不好?”苏尘怕彬彬恍过神来,又故意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骗道,“要是彬彬不愿意,姐姐可就要难过了哦?”
“姐姐不难过,彬彬去摘野果子。”这一招果然很灵,天真的彬彬马上就点头答应了。
苏尘忙示意乔大叔赶紧抱着彬彬走。
乔大叔看了看她和自己的老婆,猛然转头往山上冲去。
“等一下,”苏尘无意中看到旁边树上挂着的衣服,忙请乔大婶将彬彬的那两件扯了下来,道,“带上衣服,记得任何人问起,就说这几天你是到这里照顾大婶娘家的侄女来了。”
若是被张家的人看见这里有小男孩的衣服,就不容易撇清了。
乔大叔点头道:“大叔省的,姑娘你多加小心。”
“大叔,”苏尘再次叫住他,咬唇道,“不见我的信号,绝不能回来。”
“知道了。”乔大叔再不迟疑,立刻抱着带着一脸的不舍,却想叫又没有叫、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苏尘的彬彬,快速地钻进了密林。
“大婶,我们该干嘛还是干嘛吧!”眼看着乔大叔和彬彬消失在山林中后,苏尘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向门口的凳子上走去。
乔大婶忙过来搀扶,可她的手却分明抖的厉害。
“大婶,你别害怕,只要听我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苏尘歉然地拍了拍乔大婶的手,语气肯定地安慰道,心底却愧疚不已,如果不是她和彬彬,乔大叔乔大婶也不会被拖累到这件事情中来,更无需担惊受怕。
她的镇定感染了乔大婶,乔大婶虽然性子内向,但却并不是个很软弱的人,听了苏尘的计划后,脸色已经平缓了许多。
“大婶,这样吧,你怎么自然就怎么表现好了。”苏尘的头脑出乎的冷静,突然如果乔大婶太过镇定,反而对计划不利,因为如果她要扮演一个传染病人,病人的家属一定是害怕被别人知道的,“等会张家的人来了,您只管照我刚才说的回答就行,我会在一旁配合你的。对了,大婶,你拉快布,把嘴巴蒙上防止传染……对了,大婶,你娘家姓什么?”
乔大婶依言取出一快手帕,有些微颤地蒙上口鼻,声音略略含糊的回道:“俺娘家姓古。”
“嗯,那我就叫古……古……”说到取古代名,苏尘还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取。
“要不,就叫古莲子吧,偶还真有个侄女,就叫古莲子的。”乔大婶建议道。
“好,那我就是古莲子了。”苏尘眼尖地发现山路上似乎已经出现了人影,忙以眼神暗示乔大婶,等到乔大婶蹲到石灶前,添水继续煎药后,自己则作出一副更加虚弱的样子来,坐在凳子上,背靠着木屋,把头发抓的一团乱,然后才闭上了眼睛,只留着一丝细缝警惕地盯着来路。
此刻她的眼睛仍在浮肿,五官又黑乎乎的,这样眯着,如果不近看,还真察觉不了她是睁着眼的。
第二十二章 沉着应对
“就是那里!”山路上很快地就出现了一队人,瞧着起码有七八个之多,其中有两个似乎还穿着官家衙役一样的制服。
“姑娘……”乔大婶忍不住低声叫道,“他们来啦!”
“大婶,相信我,没事的。”苏尘同样低声地回道,心底却已提起全部的精神来了。要混过去不是难事,她所要做的是,为乔大叔和彬彬多争取一些时间。
待到几个人的身影渐渐接近,苏尘便开始故意地发出哮喘一样粗重的呼吸声,半侧过去头,让长长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要演戏,就一定要演的震撼些。
“两位官爷,张管家,前面就是老葛家的小木屋了。”人未走进,已听到一个谄媚的声音道。
“妈的,总算到了!要是人不在这里,呆会可有你好受的。”第二个喘着粗气骂人的是个穿着红黑相间的制服的所谓官爷。
“官爷说的是,不过,我们张家在这附近也搜了好几天了,就差这个山头没搜,说不定人还真躲在这里呢,瞧,官爷您看,上面真的有人。”第三个声音微微有点哑的声音插道,最后一句话的音量明显地拔高了好几度,其他人立刻向上面望来。
“最前面说话的那个人,是我们村的狗头癞,全村最好吃懒做的人,一定就是他告密的,”乔大婶悄悄地提醒道,“后面那个好像是张家的管家。”
“嗯,他们快上来了,小心不要让他们听见。”苏尘暗暗冷笑,明明是上山来抓人,却如此毫无顾虑地大声谈话,如果自己身体不是这般模样,早就带了彬彬逃之夭夭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等着他们,真是一群笨蛋。
不过鄙夷归鄙夷,面对这些恶霸,苏尘还是丝毫不敢放松,她一边继续假装虚弱无比,一边透过披散的长发暗中打量着那些慢腾腾地走近、显然因为不擅长爬山而累得东倒西歪的来人,心里快速地估算着形势。
来人共有八个,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神态最谄媚,身着短打旧衣、头上包了块四方灰布的,一看就知道是刚才那个马屁精、告密者。他后面紧跟着一个长马褂的中年人,那个中年人虽然有些发福了,可从脚程看来,他却是最稳的一个,而且顾盼间,眼中似有精光闪烁……
从发隙中偷窥的苏尘暗自震惊,这个人的眼神看起来好锋利啊!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良善之辈。
“官爷……管家,小人说的没错吧?”狗头癞得意地看着木屋前的苏尘和乔大婶,“小人早说乔家的人鬼鬼祟祟的,人一定是他们藏在这里了。”
“……”中年管家并不搭腔,稳稳地迈上门前的小平地,面色深沉地上下打量满面不安的乔大婶和披头散发的苏尘,其他人则相继跟了上来,双腿叉开一站,立刻摆出一副威严的吓人模样来壮大声势。
“大……大爷……你们有什么事吗?”乔大婶哪里瞧过这样的阵势,虽有苏尘的安抚,但还是吓的面色苍白地躲到苏尘旁边,战战兢兢地看着来人。
“搜!”张管家简介的一声令下,几个家丁顿时冲进木屋,打算肆意翻找。
屋外,张管家锐利的目光先是打量了一下披头散发的苏尘,见她一副浑身乌黑浮肿的样子,顿时嫌恶的微微皱起眉头,只瞧了一眼就避开,改而盯着乔大婶,“你是乔家婆娘?”
“俺……”
“是的,张管家,这个就是乔向阳的婆娘。”外头的狗头癞不等乔大婶回答,立刻讨好的抢答道。
“我没问你话。”张管家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我让她自己说。”
“是是是,乔家婆娘,快向张大管家禀报。”狗头癞狗仗人势地吓唬着乔大婶。
张管家不悦的斜了他一眼,狗头癞忙谄谄的伸出脏兮兮的手捂住了嘴巴。
“乔家婆娘,你也不要害怕,本管家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回答好了,自然不会为难你。”看出乔大婶在害怕,张管家故意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好好的家里不呆,跑到这深山里头做什么?”
乔大婶看了看苏尘,颤声回道:“回管家大爷,俺来这里,是因为俺娘家的侄女得了种怪病,家里人怕这病会传染,不敢让她留在家里,所以俺哥就把她送到这里来托俺照顾……俺……俺怕村里人知道了,会避开俺……就……就和俺家男人偷偷地上山来了!”
传染病?此话一出,众人这注意到乔大婶口上蒙着的手帕,再看苏尘那黑肿的脸,立时吓的后退,尤其是那两个官兵,更是连声呸呸呸的吐,连呼晦气,道:“张管家,你让人分辨仔细了,这两个女人是不是当时杀死你家二少爷的那个?”
张管家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扬声道:“你们两个家伙,在里面发什么呆?快出来认人。”
“是是是,回管家,里面什么人都没有。”两个家丁忙回转了出来,其实他们一进门就呆了,因为木屋里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连床都是两边随便一架的那种,床底有没有藏人?用不着弯腰一眼就可以瞧的出来,而且屋子简陋的除了被子和那个包裹,根本就没值得他们翻的地方。再说,既然是搜人,被子和包裹里当然不能藏人了。
“嗯。”张管家以下巴指了指始终一言不发的苏尘,道,“仔细看看去,这个女人是不是那天你们看到的那个人?”
“这……”两个家丁早已听见苏尘的了传染病的话,哪里还敢再靠近,嘴上应着,脚下却迟迟不动。
“怎么?不去?”张管家的眼睛顿时锋利起来,“你们护卫主子不利,我还没追究,难道你们想现在就尝尝家法吗?”
“我们去,我们去……”两个家丁一听家法面色顿时煞白,鼓起了勇气走到苏尘面前,苏尘的肌肉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到底是不是?不是我们可没时间和这个病鬼罗嗦。”见两个家丁半天确定不了,退的远远的官兵没好生气的道。
“这个……”左看右看都看不到苏尘的脸,其中一个家丁只好大着胆子捡起石灶旁的一根树枝,远远的粗鲁地来拨苏尘遮脸的头发。
苏尘暗暗冷笑,温顺地任由树枝戳到面颊,她一直低着头不吱声,为的就是等他们这一刻呢?
“啊……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