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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娇txt下载     花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重合

    裴宴可不是个肯坐着被动挨打的人。

    他不主动撩别人都是好的了。

    闻言他立刻挑了挑眉,想说“我正愁没有借口找彭十一的麻烦,他现在既然送上门来了,我怎么能当没有看见”之类的话,转头却发现郁棠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不由得有片刻的犹豫。

    收拾彭十一的机会很多,但因为此时的坚持却让郁棠担心……有点得不偿失啊!

    裴宴立刻就改了主意。

    他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过他一次。但他要是没有眼色地来惹你,你可不能再心软了。”

    郁棠连连点头,觉得今生没有前世的那些恩怨,且她父母兄长都健在,彭十一就算是想伤害她,也没有前世那么容易。

    裴宴却不放心让郁棠离开他的视线,也没有了去苕溪堂游玩的兴、致,他和郁棠商量:“要不,我这就送你去和母亲做伴?”还道,“她那里的人是多了一点,可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裴府的护卫也多在那边守着,彭十一就算是想做点什么,也没有很好的机会。”

    一副要把她托付给谁的样子。

    郁棠怕他去找彭十一,道:“要不,你和我一道陪着老安人看赛龙舟吧?临安城里略有些头脸的人都会去给老安人问好吧?那么多人,我有点不自在。”

    平时怎么没看见她不自在呢?她这是怕自己去找彭十一,遇到危险吧?

    裴宴感念着郁棠的好,索性道:“我得去查查他怎么来了临安城?彭家在这边可没有什么生意,朝廷上也没有议论撤销泉州市舶司的事,我实在想不通他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会不安吧?

    郁棠就没再阻止裴宴,而是温声叮嘱他:“那你一定要小心。他是瓦罐,你是美玉,犯不着和他那种人硬碰硬的。”

    裴宴颔首,把阿茗留下来服侍郁棠。

    郁棠不愿意,低声道:“你,你别让我担心。”

    那温声嘱咐,婉转低吟,千转百回,说不出来的柔情蜜情。

    裴宴听得一愣,随后就像渴了之后喝了一杯温温的蜂蜜水似的,甜到了心里,又不像白霜糖那样的太齁。

    他不禁露出笑容来,也低低地回了声“好”,这才朝着青沅挥了挥手,道:“我陪你们先去见过老安人。”

    青沅不敢怠慢,忙上了骡车,指使着随车的婆子跟上。

    一行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因是裴家的骡车,又有裴宴在车边护行,旁人都以为是裴老安人的骡车,纷纷主动给他们让道,他们很快就到了位于苕溪河边的观景台旁。

    裴老安人在临安德高望重,看过了开赛的龙舟赛,太阳升了起来,就从观景台上下来,在观景台后面临时搭起的棚子里休息,裴家的几位老安人陪在裴老安人身边说着笑话,逗着裴老安人开心。

    陈大娘进来禀说裴宴送了郁棠过来时,裴老安人非常的意外,强忍着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悄声问陈大娘:“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陈大娘亦悄声回着裴老安人,“只说是有点事,让您等会带了郁小姐回府,郁家那边,他会亲自去说的。还让郁小姐今天晚上就睡在您那里,说等他回来了,自然会向您解释的。”

    裴家在临安城也算是一手遮天了,裴老安人猜着是不是两个人私下里会面,被郁家的人发现,还笑着道:“让他放心,我一定帮他把人看住了。让他早点回来,好跟我解释解释。”

    陈大娘也笑,行了个福礼,就去请了郁棠进来。

    能陪在裴老安人身边的也就只有那几个人,郁棠虽不十分的熟悉,但也都见过几面,大家行了礼,裴老安人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就对郁棠道:“派人去请了你几次,好容易过来了。今天就跟着我回裴府去,帮我抄几页佛经。”

    郁棠自然不好拒绝,笑盈盈地说好,派了双桃去给陈氏报信。

    裴家的几位小姐却觉得很好,笑嘻嘻和她说着话,倒也挺热闹的。

    等到太阳偏西,最后两队争头彩的时候,郁棠才在裴老安人的要求下虚扶着她老人家去了观景台。

    新任的知府姓乌,没有带女眷上任,过来给裴老安人问了声好,等着裴宴过来,就开始击鼓鸣锣,由最终胜出的两队争了头彩,赏了银子,说了一大堆教化百姓的话,众人这才散了。

    裴宴还要去和乌知府吃饭,郁棠则被裴老安人带回了裴府,可直到她辞了几位裴小姐,洗漱后在裴老安人的暖阁歇下,裴宴都没有过来。

    她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强打起精神去给裴老安人问好,却发现裴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陪着裴老安人喝茶。

    见到郁棠,裴宴笑了笑,招呼了一声“来了”,就吩咐裴老安人身边的丫鬟“上膳。”

    郁棠满腹的话不能问,沉着气和裴宴、裴老安人用了早膳,送裴老安人去了小佛堂念经,她才有空和裴宴说上体己话。

    “查到彭十一来临安做什么了吗?”她急急地问,“你有没有和彭十一对上?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人来的?”

    生怕他受到了伤害的样子。

    裴宴心满意足地暗暗点头,面上却不显,道:“我直接去问的他,他告诉我,说是有朋友托他送封家信过来。我没和他多说什么,他应该知道我的态度,所以也没有瞒着,去了板桥镇一户姓高的人家,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走了。我事后也去查了查,那户姓高的人家有个养子在外面跟着别人当伙计,估计人挺机灵的,今年年初升了大掌柜,带了信过来,让家里的人去南昌玩些日子……”

    板桥镇,姓高!

    应该就是她前世的嫂子了。

    郁棠想到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裴宴还以为她是担心彭十一,道:“他已经离开临安城了……”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阿茗就跟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裴宴脸色一变。

    郁棠心里发紧,忙道:“出了什么事?”

    裴宴看了郁棠一眼,沉默了一会,道:“彭十一去找了之前帮你办过事的曲家兄弟!”

    郁棠皱眉。

    之前曲家兄弟有意投靠徐小姐,被徐小姐婉拒了,她就没再关注这件事。彭十一找他们是为什么呢?

    想在临安安置一个钉子?

    他明知道裴宴防备着他,他应该没有这么傻才是。

    裴宴比她更明白开门见山的威力和效果,他也没空和曲氏兄弟这样的人周旋,见郁棠不安,他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也别想那么多,曲氏兄弟要做什么,让人叫他们过来问问就行了。倒是你这边,我派了人去跟未来的岳山大人说了,彭十一来了临安城,怕他生出什么事端来,你不回去了,直接跟着我母亲去别院,未来的岳山大人已经答应了,等会让双桃回去给你收拾些东西带上山好了。”

    最好不带,这样他就有借口给郁棠做衣裳打首饰了。

    郁棠对彭十一找曲氏兄弟的事还有些存疑。

    难道前世的时候曲氏兄弟就在帮彭十一做事?

    那她的一些所作所为岂不是彭十一和李端都知道?

    郁棠想想就头痛,也不去想这些事了,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和裴老安人上山。

    裴宴过来告诉她,说彭十一去见曲氏兄弟,是想收拢曲氏兄弟,让曲氏兄弟替他办事。

    郁棠忧心道:“那,这件事怎么办?”

    “釜底抽薪就是了。”裴宴非常轻松地道,“我问曲氏兄弟愿不愿帮我做事。曲氏兄弟答应了。”

    等郁棠嫁过来,他就把曲氏兄弟安排到郁棠身边,这样,郁棠也就有人可用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郁棠笑盈盈地道:“万一彭十一知道了,会不会继续诱、惑曲氏兄弟帮他做事?”

    在她的心里,只有世仆,全家的性命身家都联系在一起,才会做事多思商,不会随意背叛。像曲氏兄弟这样,原本就有点枭雄作派的人,未必会愿意卖身裴家。

    裴宴呵呵地笑,道:“跟着我,总比跟着徐家好吧?”

    徐家在京城,他们要卖身徐家,就要背井离乡。

    “何况我许了他们兄弟一个管事职务。”裴宴轻描淡写地道,“我这也算是礼贤下士了,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郁棠想了想,觉得还真像裴宴说的那样,临安城不知道有多少闲帮想投靠裴家,帮裴家做事呢!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吧?

    郁棠把这件事抛到了一旁,陪着裴老安人和裴小姐们上了山。没几天,裴家陆陆续续有亲眷上山去探望裴老安人,顺便在别院里住上两天。

    别院顿时喧嚣起来。

    裴宴却没有放过彭十一。

    彭十一见过高家的人后,高家的人就把自己的那个女儿送去了江西,说是跟着哥哥比较容易嫁个好人家。彭十一除了联系过曲氏兄弟之外,还联系了其他几个闲帮,有人跟着他去了福建,也有人留了下来。至于京城,江西巡抚的争夺落下帷幕,陶安在众多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勉强地升了江西巡抚,而彭屿,被张英和其他几位老臣压着,没能动弹,估计还得在都察院里呆上几年。就是李家,李意的官司也告一段落,李意被判了流放西北,但李家不死心,还想继续申诉,向林家借银子,林家口头答应了,却迟迟没有送银子过去,估计这事再黄了,李意的流放也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接人

    山中岁月悠长,又有裴宴不时在眼前晃,不知不觉间,到了中元节。

    裴老安人和陈大娘准备着祭祖的事。

    位于临安城西郊的三清观观主清远道长亲自来请裴老安人去参加他们观里举行的“中元斋醮”。

    裴老安人欣然应允了不说,还轻声细语地向郁棠解释:“我们裴家在临安城里是出外做官的人比较多的人家,大家不免以我们马首是瞻,我们就得慎言慎行,庙里的香会要参加,道观的醮场也要参加。”又问她,“三清观你去过没有?他们的斋菜比昭明寺的还好吃,你这次不妨随我去见识一番。”

    郁棠这段时间得了裴老安人的很多指点,自然是笑着应诺。

    裴宴显然更喜欢去道观,不仅怂恿着郁棠去尝尝三清观的斋菜,还怂恿着她在三清观住一夜:“他们那边种了好几株昙花,正是开花的时节,我们去撞撞运气。”

    话虽这么说,他却早早就安排了人去三清观,让三清观务必想办法让他们能看到昙花开花。

    郁棠这段时间没事的时候跟着裴宴去了几趟暖房,对各地稀罕的花卉都有了点了解,闻言笑着问他:“是琼花吗?就是开在琼州的那种白花?”

    裴宴笑道:“和琼花还不一样。昙花比琼花要稀罕得多。“

    他就拿了张宣纸画了琼花和昙花,告诉她两者之间的区别。

    两人正说得高兴,阿茗雀跃地跑了进来,满脸欢喜地喊着“三老爷”,道:“赵师傅他们回来了。”

    赵振随着裴柒他们去了京城,这个时候回来……

    郁棠心中一喜。

    至少裴宴身边有人用了。

    她朝裴宴望去。

    裴宴也很高兴的样子,笑着道:“快让他们进来吧!”

    阿茗欢欣地出去了。

    郁棠准备回避,却被裴宴挽留,道:“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也认个脸熟。”

    这就是把她当最亲近的人了!

    郁棠有些脸红,但还是尽量让自己大方一些,站在那里和裴宴一起等着赵振他们。

    不一会儿,赵振和裴柒就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见郁棠在这里,两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就收敛心神,给裴宴行了礼。

    裴宴也没有避着郁棠,直接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若是事情不着急,就先下去换衣裳,梳洗一番,好生歇歇再跟我说你们去京城的情况也不迟。”

    赵振没有吭声。

    裴柒道:“张老太爷把裴伍和舒先生留在了京城,让我们先回来了。”说着,就从怀里掏了两封信出来递给了裴宴,继续道,“这是张老太爷和舒先生给您的信。张老太爷说,让您除了服就尽快去趟京城,周状元在京城等您。”

    裴宴没有急着看信,而是道:“张家的事处置的怎么样了?”

    裴柒道:“我们都听周状元的,只是帮着张家做了些粗活,账房和礼房的事,是舒先生在帮忙。”

    裴宴点了点头,裴柒和赵振就退了下去。

    裴宴这才坐到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开始看信。

    郁棠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太好。

    裴宴却笑道:“这家里有什么是需要避着你的。”

    郁棠被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却甜蜜蜜的。

    她亲自给裴宴斟了茶。

    裴宴一目三行的看完了两封信,摘了要紧的告诉郁棠:“张家的事影响深远,朝堂上恩师要重新布局,估计是想让子衿兄入仕,子衿逍遥惯了,心情肯定很郁闷。恩师也知道有些勉强他,想我去帮帮他。至于舒青那里,把陶安入主江西的前因后果都详细地跟我说了一遍,有些人得去谢,有些人要记得,算是给了我一个交待吧!他留在那里,也是因为子衿兄身边暂时无人可用,他帮着做段时间的幕僚。”

    却没有交待自己会不会去京城。

    裴宴想了想,道:“二哥去比我合适。”

    可裴宣却没有裴宴受张英的信任。

    裴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既然掌管了裴家,就得以裴家为主。”

    郁棠担忧地问:“那二老爷起复,没有张老大人的支持,是不是比较麻烦?”

    裴宴微微地笑,道:“我二兄也有我二兄的恩师和门道,不过是他为人低调,有个强势的大兄,又有个任性的幺弟,平时忍让的时候多罢了。”

    也就是说,没有张英,裴宣也有本事自己启复。

    郁棠不太相信,道:“如果有张老大人帮着周旋,应该会更容易吧!”

    “也未必!”裴宴道,“现在朝廷局势非常的复杂,有时候和像恩师这样师生满天下的大佬走得近也未必是件好事。反而是像二兄的恩师,老老实实地在翰林院做了个掌院院士,真的帮起二兄来,未必比我的恩师力量小。”

    只要裴家最后没站错位就行了。

    郁棠只好再次叮嘱裴宴:“皇二子毕竟是占了长,皇三子那里,还是少搅和的好。”

    裴宴又想起郁棠做梦的事,也就联想到了彭十一。

    他奇道:“也不知道他要那高氏兄妹做什么?那姓高的掌柜,辞了东家去了大同。他支持个掌柜做什么?”

    大同那边,有关市。

    除了马匹生意,还有皮货生意。但不管是福建还是两广,都不是马匹和皮货最主要的经销地。

    郁棠迟疑道:“彭家会不会想插手其他的生意?”

    裴宴既没有把他们太放在心上,也没有轻视,道:“再让人盯一段时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郁棠使劲地想着前世的事,也没能从前世的事里找出点线索来。

    到了中元节那天,她先是回家祭了祖,然后陪着裴老安人去了三清观。

    他们白天听道长们念了《玄门功课经》,晚上念了《铁罐焰口施食》,在三清观住了一晚。

    半夜,青沅把她叫醒,她和裴宴去看了三清观的昙花。

    果然与琼花不一样。

    琼花花大如盘,外面有一圈小花围着,中间是星星点点,是更小的花。昙花则只有一朵,如碗口大,洁白如玉,有点像睡莲。

    或者是看过了裴宴养的睡莲,郁棠没有想像中那样的惊艳,但也很好看。

    裴宴问她:“要不要搬两盆回去养养?”

    “不用了!”郁棠摇头,她更喜欢裴宴养的睡莲,花在水中,底下还养上两尾活泼的金鱼,动静适宜,让人看着有种生机盎然的鲜活。

    “那养两盆琼花?”裴宴问着她,两人并肩走出了供养昙花的花圃。

    琼花比较容易养,郁棠觉得可行。

    裴宴就和她商量起今年暖房都要种些什么:“梅花肯定是要多养些,还有金钱桔、佛手。春节的时候用来清供。”

    想得可真远。

    裴宴不以为然,道:“我们今年第一年成亲,家里十之八、九会请春客,到时候来客肯定多,家里不好好布置布置怎么行?”

    两人说说笑笑的,又在三清观转了一圈才各自回房。

    可没想到翌日一大早醒来,郁家派了阿苕来接郁棠回去,还道:“有要紧事,过两天再继续去山上陪老安人。”

    不仅裴宴,就是裴老安人都吓了一大跳,亲自叫了阿苕去问话。

    阿苕也不知道,只说是昨天晚上郁文突然安排的,郁文还在家里等着郁棠回去呢。

    裴老安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陈氏的身体是不是有恙。

    这要是陈氏有个三长两短的,郁棠再守个三年孝,两家的婚事可怎么办?

    她立刻叫了陈大娘:“你陪着郁小姐一块回去,有什么事立刻就来报我,别让郁家自作主张。”

    裴老安人现在最怕的是郁家请不到好的大夫。

    陈大娘是裴老安人的心腹,知道裴老安人担心的是什么,立刻道:“我这就带几个小厮一道过去。”

    有事也好叫了人来报信。

    裴老安人点头,道:“你把胡兴也带上,他和杨御医、王御医都熟。”

    杭州也就这两个御医不错了。

    陈大娘应诺,一面让人去请胡兴,一面往郁棠那边去,帮着郁棠指使身边的丫鬟小厮收拾东西,还安抚郁棠:“回去住两天而已。要是一时不能上山,我再派人把您惯用的东西送回去就是了。不用带那么多的东西回去。”

    这也节省时间,能早点走。

    郁棠心里也有点急,听了陈大娘的建议,只带了平时用的东西就出了门。

    结果在大门口见到了裴宴。

    他拉着马站在骡车旁,沉声道:“你别急,我陪着你一道回去。家里我也派护院提前赶过去了,等会我们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郁棠心中大定,由裴宴亲自扶着上了骡车。

    陈大娘看着直叹气。

    这门亲事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断了。

    也在心里祈盼着郁家没什么事,不然裴老安人得多失望啊!

    结果正如裴宴所料,他们在临安城城门口遇到了裴家派去的护卫,那护卫道:“三老爷,郁老爷没说是什么事,不过,郁老爷也说了,是好事,让您和小姐别着急,慢慢走,不着急。”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郁棠不免在心里抱怨,要她回去就回去,也不把话说清楚,她刚才可一直捏着把汗呢!

    等他们回到郁家才知道,原来是江潮回来了,还带了满船的香料、金子和珠宝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爱女

    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郁棠目瞪口呆,道:“阿爹,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了?一大早的,也没个交待的,就把我往回叫,把我吓得!”她说着,拍了拍胸。

    郁文嘿嘿地笑,看了冷着脸站在旁边的裴宴一眼。

    裴宴从前可以在郁文面前装聋作哑,现在可不好这样了。他只好朝着郁文行礼,道了句“那我先去天井里坐一会,尝尝你珍藏的碧螺春好了”,然后出了厅堂。

    郁文自在起来,立刻指了指郁棠,压低了声音道:“你傻啊!怎么把裴遐光给带回来了。江潮那一船应该分给我们家的东西,我是准备全给你做陪嫁的。”

    现在郁棠把裴宴给带回来了,暴露了家里的钱财不说,他原本还打算悄悄地给郁棠准备一份丰富的压箱钱做体己银子的,这下子也瞒不住了。

    郁文不由得教训郁棠:“你就长个心眼吧!裴家肯定不会要你的银子,可你总有不想让裴遐光知道的开销吧,你也不能事事处处都让他知道啊!”

    郁棠觉得裴宴吸引她的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一点就是足够尊重她的为人。若是裴宴连这都容忍不了,他们就算是做了夫妻,也是对相敬如宾的夫妇,那还有什么意思?

    但她不愿意为这种事和父母争辩。

    说得再多,也不如做得好更让他们放心。

    她就笑着调侃父亲:“那你有多少私房钱,我姆妈可知道?”

    郁文一愣,随后颇有些自豪的挺了挺胸,道:“我还用得着藏私房钱吗?家里的钱都是我的。”

    郁棠就抿了嘴冲着父亲直笑。

    郁文唯有叹气,道:“你既然对裴遐光这样有信心,那就随你好了。”

    他骨子里有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爽,觉得要是因为陪嫁看清楚了裴宴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算晚不吃亏。

    郁棠就抱着父亲的胳膊撒着娇:“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放心好了,三老爷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是不相信我的眼光,也要相信裴家的家风啊!”

    郁文果然没有之前紧张了。

    郁棠就问起这次跑船的事来:“江老爷那边都还平安吗?有没有出什么事?这次带回的货怎么处置?是托了那些杂货铺子卖了吗?下次出海你们还合伙吗?三老爷之前说的事您和江老爷说了吗?”

    林林总总的,有很多的疑问。

    郁文也没有瞒着郁棠,告诉她:“按着之前出资的比例,船上的货各自分了,各自处置。我和吴老爷商量了,我们这一份,就要些贵重的珠宝,给你做陪嫁。其他的就折成银子,全交给吴老爷处置。这样一来,你的嫁妆就可以准备起来了。还好吴老爷帮了大忙,让吴太太过来给你姆妈搭把手。我留你几天,就是想让你和你姆妈把陪嫁的单子确定下来。临安没有的,就去杭州城买,杭州没有,就去泉州买——江老爷在宁波那边守着船上的货,一时还走不开身。我和吴老爷商量过了,我们去趟宁波,顺便把裴遐光的意思也透露给江潮,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安排很了。

    郁棠道:“那我就留下来好了。”

    总不好把嫁妆什么的,全都丢给她姆妈忙活。

    郁文从陈氏那里知道裴老安人在教郁棠怎么管家,他心里是很感激的,自然也就十分的支持。闻言他连连摆手,道:“既然裴老安人没有让你回来,你就暂时先别回来,把裴老安老人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再说。她老人家是经过事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肯定有成算,你听她老人家的就是了。何况准备嫁妆这种事,原本就不应该是你操心的事。”

    要不怎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呢?

    郁棠微微颔首。

    郁文就去请了裴宴进来喝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裴宴。

    裴宴猜着郁家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郁棠置办嫁妆的,却没有想到郁文把合家的东西都给了郁棠,他顿时觉得肩头有了副担子,恭敬地对郁文道:“您把郁小姐当掌上珠、心尖肉,我定不会辜负您的一片爱女之心。以后您这边的事就是我的事,郁小姐的嗣兄弟也好,嗣侄孙也好,我都会帮着他们读书识字,照顾他们前程仕途的。”

    郁文见裴宴能体会到自己的用意,非常的高兴,让陈氏去外面叫了桌席面,要请裴宴喝酒。

    裴宴不好拒绝,却被郁棠拦了:“老太爷九月才除服呢!”

    郁文自责不已,改叫了素席,以茶代酒,留裴宴用了一顿午膳,裴宴这才回去。

    只是他一进府就被裴老安人叫了去。

    “说是好事,让我别担心。”老人家问道,“是什么好事?”

    到底还是不放心。

    裴宴不想让郁棠成为靶子,把裴老安人身边服侍的人打发了,才把郁文的用意告诉了裴老安人。

    裴老安人愕然,幽幽地看了裴宴一眼,道:“你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郁氏虽然出身一般,却没有拖你的后腿。你以后,的确是要对郁氏好一点,对郁家的人好一点。”

    裴老安人当年和郁棠的处境有点像。

    她是兄长早逝,郁棠是独生女。

    两人都是无依无靠地嫁到裴家,把家里大部分的财产都带了过来,而且钱老太爷去的时候,把手中的钱财都留给了外孙。

    裴老安人相信,等到郁文驾鹤西去的时候,若是手中还有钱财,肯定也会留给外孙的。

    她就吩咐陈大娘:“你去把我前些日子写的那个单子拿过来。”

    陈大娘去拿了单子。

    裴老安人却把她也打发下去了,亲自去磨了墨,在单子上加了天津卫那边的十几个铺面,这才把单子给了裴宴,道:“原来是准备给郁氏做面子的,如今她家里虽然也给她准备了,可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得到的。还是给了你,你抽个空给郁氏好了。”

    裴宴早就猜到裴老安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可能让郁棠就这样进门的,可他没有想到裴老安人会把天津卫的那十几个铺面给郁棠。

    要知道,这可是裴老安人自己母亲,也就是裴宴的外祖母的陪嫁。那十几个铺子可是在天津卫最繁华的街上,每年的收益十分的可观。

    裴宴不由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喊了声“姆妈”,道:“这铺子您还是留着吧?若是真的心疼郁氏,每年补贴她些体己银子就是了。她那一份,我会给她准备好的。”

    他和郁棠以后是夫妻,就算是给了郁棠做陪嫁,那也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不像裴老安人,手中的财物应该是由他们三兄弟平分的。

    裴老安人见儿子孝顺,欣慰地笑了笑,示意裴宴快站起来,并道:“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你呢,受了委屈,我和你阿爹只能在钱财上贴补你一些。你大嫂那里,一直以来都不稀罕我,想必也不会稀罕我的东西,我就不讨她厌了,你二嫂那里,我也不会亏待她的。你放心拿着就是了。不过,郁氏嫁过来,肯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为了少些麻烦,我给的东西你也别往外说了。若是真的心疼我,以后多孝敬我一些就是了。”说到这里,她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也没有想到,我临老了,居然会跟着幺儿子过日子。”

    照理,她应该跟着大儿子的。

    裴宴听着心如刀绞,对大太太和裴彤、裴绯两个侄儿就更没什么好印象了。

    他索性商量裴老安人:“大嫂想回娘家,就让她回娘家好。远香近臭。等到裴彤和裴绯长大了,知道裴家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大嫂后悔也来不及呢!”

    裴老安人听得心惊胆跳的,忙道:“遐光,你可是答应你阿爹的,不参与到皇家事务中去,你不能食言!”

    “我不会食言的!”裴宴向母亲保证,“可我也有把握能压制得住裴彤和裴绯。你要相信我的本事。”

    “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裴老安人最信任的还是自己的丈夫,相信裴老太爷临终前对她的叮嘱。

    “我知道的。”裴宴再三向裴老安人保证,陪着母亲怀念了一会裴老太爷,这才安抚好了母亲,服侍母亲去了佛堂抄经,这才出了裴老安人的院子。

    郁棠在家里呆了三天,才把自己的陪嫁单子拟好了,这期间,还和奉了裴老安人之命来给她送冰的陈大娘说了说,参考了一下大太太的陪嫁,这才定下来的。

    待定下来,她才知道准备嫁妆有多琐碎。

    连扫床的扫帚都要成双配对的准备。

    郁棠逃也似的回了裴家避暑的别院。

    郁文则和吴老爷去了宁波,走的时候吴老爷还对郁棠道:“我们去看看有没有西洋玩意儿,到时候给你带些西洋的玩意儿当陪嫁,临安城里肯定都没见过。”

    那才出风头!

    郁棠不以为意,郁文却觉得很好,嘀嘀咕咕地和吴老爷说了半天。

    等到了七月底,秋风起,天气开始转凉,郁棠他们开始打包行李,准备下山了。

    这个时候,李端陪着母亲林氏,悄悄地回了临安城。

    李意最终还是被判了流放,李竣不愿意回临安,林氏还惦记着重振家业,得让李端继续科举,李竣就陪着李意去了流放的甘肃,李端则和林氏回到老家处理家中一些还没有卖的产业,准备搬去杭州城久居。

第三百一十八章 自认

    李家宗房毕竟管着李家事务,得给全族人做表率。虽说和李端家分了宗,但这个时候越发不能落井下石惹人非议,知道李端陪着林氏回了乡,宗主带着长子亲自去了趟李家。

    因没了李家众人帮着照看,李端家的仆妇中别有用心的早就卷着李家的财物跑了,留下来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世仆。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往日精美华丽的亭台楼阁如今都落满了灰尘,显现出一派颓废景象。

    李家宗主站在院子里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家族要兴旺发达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败落却只要眨眼的工夫。

    他问李端:“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李端哪还有脸请宗房帮忙,况且当年宗房和他们家分宗分得蹊跷,他一直怀疑这其中有人在挑事,只是他后来惦记着京城的事,没有机会去查证。但这个时候,他就更不好查证了——他们家已经败落了,若是证实是自己族里的人,难保不会打草惊蛇,惹得那些原本就对他们家不怀好意的人趁火打劫,让他们家陷入更困苦的处境。若是外面的人,猜来猜去,不过是那几家。就算是他们家鼎盛的时候对那几家都避而敬之,何况现在他们家连自保都困难的时候。

    正如他父亲所说的,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只有他发奋读书,重振家业了,这些账才能好好的算一算。

    李端就恭敬地给宗房大老爷行了个礼,低声道:“家里的事我暂时都能应付得了,若是有了难处,再去求您。您能这个时候来看看我们,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毕竟是举人老爷,说不定哪天就发了家。

    宗房大老爷安慰了李端几句,拿了一封银子给李端:“是我私人的一点小意思,你且收下,待以后有了,再还我不迟。”

    李端的确是囊中羞涩,又认定李家宗房当初肯定做了对不起自家的事,客气几句,也就收下了。

    李家宗房的大老爷就带着儿子告辞了。

    林氏由丫鬟扶着从厅堂里走了出来,道:“家里值钱的都被人盗了出去,还有些老祖宗留下来救命的,我已经取出来收拾好了。”

    黄昏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眼角眉梢的皱纹更明显了。与离开临安时相比,老了不止十岁。站姿也不再笔挺了。

    李端就有些心疼地上前扶了林氏,温声道:“姆妈,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来就好。您今天晚上好生歇一晚,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

    不会让更多的临安人知道他们回来过。

    林氏却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道:“我们连夜就走,在船上过夜。家里的这些都安排好了吧?该丢的就丢,别舍不得,临以祸事,钱财都是身外物,有命自然还能赚回来。”

    她的神色却比从前更冷峻。

    李端点头,道:“都托付给李四了。我们家出事,他还让人带了二十两银子给我们家。”

    李四是他们李家的一个族人,庶出的,分出去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做了牙人,李家一些典当买卖都找他。

    林氏点头,狠狠地道:“你舅舅也真狠心,当初不知道得了我们家多少好,这次看着我们家倒霉,却隔岸观火。你以后若是发达了,千万不要和他们来往了。”

    李端犹豫了片刻,点头应“好”,却引来林氏的不满:“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我不是和你说气话,而是这样的人家原本就不应该来往,更何况是你舅舅家。有好处的时候就靠过来了,遇事的时候就跑得远远的。我要是发现你再和他们来往,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知道了。”李端答着,心里却有些不安。

    当初,他可是拿了彭家一大笔银子,还给彭家办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不过,他们隐居杭州城,杭州又是江南几大姓世居的地方,姓彭的肯定不敢乱来。

    李端同意了林氏的决定:“那我们就连夜走。”

    林氏点头。

    母子俩把该带的东西都打包搬上了骡车,趁着临安城还没有宵禁,悄悄往苕溪码头去。

    不过,去苕溪码头的时候会经过青竹巷。

    静谧的小巷,家家户户粉白色的墙头都露出青翠的竹子。

    李端不由多望了两眼。

    就看见两顶青帷轿子停在了青竹巷的后巷,轿帘打开,裴宴和郁棠一前一后地出了轿子。

    李端手中一紧,趴在了车窗上。

    只见裴宴拉了郁棠的手,不知道对郁棠说了几句什么话,郁棠已是满脸的娇羞,低下了头。裴宴犹不满足似的,还轻轻地顺了顺郁棠纹丝不乱的鬓角。

    郁棠不仅没有恼怒,还抬起头来似娇似嗔地瞪了裴宴一眼。

    李端跌坐在骡车里。

    林氏关心地问:“怎么了?”

    李端摇头,半晌都没有吭声。

    裴宴和郁棠……很多他不解的事突然间都豁然开朗起来。

    他打了个寒颤。

    难怪人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最毒却是妇人心。

    她这是要为卫家的那个小子报仇吗?

    李端心里乱糟糟的,回忆着和郁棠相识之后发生的事,不知道哪件事做错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以至于弄成了今天这样的场面。

    他若是后悔,来得及吗?

    又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改正呢?

    李端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氏看他突然脸色煞白,压根就不相信他的话,而是想了想,吩咐赶车的车夫:“回转头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失魂落魄?”

    最后一句话,问的是李端。

    李端忙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您别这样大费周折了,我们还是快点出城,快点回杭州城吧!我们走了这么长的时候,杭州城那边也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呢,我们犯不着在临安城耽搁时间。”

    可赶车的是林氏的心腹,林氏疾言厉色,他怎么敢不听。

    然后林氏看到裴宴送郁棠上了轿子,裴宴还捏了捏郁棠的手,等郁棠的轿子消失在了青竹巷的后巷,裴宴这才坐着轿子离开了青竹巷。

    “贱,人!”林氏咬牙切齿地道,“难怪你阿爹会入狱!我要杀了她!”

    李端没有吱声。

    林氏面容狰狞地拧着李端的胳膊,低声怒吼:“你听到没有?我要那个贱,人死!你听到没有!”

    李端吃疼,却不动声色,低低地应了声“好”。

    李家的骡车悠悠晃晃地到了苕溪码头。

    李端扶着林氏,上了雇来的船。

    裴宴这边立刻就得了消息。

    “还是回了杭州城?”他放下手中的笔,问裴柒,“不是说杭州城的物业都卖了吗?他们住在哪里?是谁给他们帮的忙?”

    “是沈先生。”裴柒皱着眉道,“沈先生以自己的名义在小河御街不远处给李家租了个两间的河房。”

    裴宴冷笑,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也就是说,沈善言还指望着李端读书当官重振家业呢?他最近是不是有点闲?你去叫了胡兴过来。”

    让胡兴找点事给他做,他就没空管闲事了。

    裴柒应声而去,裴宴也没有了写计划书的兴趣。

    这个夏天,他在临安的时候,除了处理裴家的庶务,就是在郁家的铺子里蹲点了,不仅把剔红漆的工艺弄了个明白,还帮着郁家改善了很多不合适的地方,不仅让郁家顺利地做出了新的模具,还准备把这些写成一本册子以供郁家的人参考,郁家有了这本书,就可以吸引一些附近有手艺的人来投靠,这样,郁家的作坊生产能力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就能接更多的订单了。

    他推开窗户,静静地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得去郁棠面前邀个功了,不然这小丫头肯定把他给忘到脑后去了。

    她都回去两天了,却没给自己带个信来。

    看来他们的婚事还是提早点好了。

    顾昶是九月二十六,他们定在十月初六好了。祭了祖就出嫁。他们家还可以过个好年,多好!

    裴宴越想越觉得不错,索性自己去翻了黄历。

    只是他黄历没看几页,胡兴来了

    裴宴把身边服侍的打发走了,和胡兴筹划着李家的事:“新来的乌知府是四川人,应该和沈大人没什么交情,但你也要去查一查。最近新桥镇不是出了一起媳妇杀婆母的案子吗?沈大人是当世大儒,又是县学的教谕,也应该担负起教化百姓的责任才是。县学里的事到可以放一放。至于李家那边,街坊邻居难道不在乎和一个贪官的儿子做邻里吗?还有李家在临安的宅子,那么大,又是落难时分,这风水不怎么好啊,应该不太好卖吧?”

    胡兴会意,笑眯眯地应声而去。

    裴宴把没有写完的册子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回房更衣梳洗,去了裴老安人那里

    裴老安人刚刚回府,正听管事禀着中秋节礼的事。

    裴宴道:“怎么没把郁小姐留下来帮您?”

    裴老安人就哭笑不得地拿着手中的册子拍打了儿子几下,道:“‘见过偏心的,可没见过你这样偏心的。端午节的节礼是我手把手教得她,难道她还不会不成?”

    裴宴厚着脸皮:“中秋节不正好给她练练手吗?到了春节的时候您就不用管这些事了,只管和毅婶婶她们嗑瓜子,说闲话,多悠闲自在啊!”

第三百一十九章 除服

    这话里可有话啊!

    裴老安人那也不是普通的女子,闻言立刻警觉地坐直了身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哦!敢情这是人还没有过门,就先惦记着我手里的管家权了!

    裴宴原来没想这么多,不过是心里总惦记着郁棠,希望想见到她的时候就立刻能见到罢了,听母亲这么一说,他也警觉起来。

    要是有人以为郁棠想争这管家的权力……当然,她若嫁了他,这权力本就应该是她的,可他不能让别人误会她是冲着这个来的。

    裴宴嘻嘻地笑,给母亲捶着肩膀,道:“只有您把管家权当个香饽饽,我才不稀罕呢?这不是家里的事多,二嫂却要忙京城里的事,我想让您清闲清闲吗?”

    裴老安人对幺儿的话一句也不相信,不过,她觉得幺儿也没有说谎,他的确是不太稀罕家中的管事权。

    可能还是想和郁氏腻歪在一起吧?

    裴老安人就白了儿子一眼,道:“人家过了这个中秋节,以后不管是端午中秋还是春节都得在我们家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真的吗?”裴宴惊喜道,“那您是想娶个媳妇好过年,把我们的婚期定在春节前吗?”

    兜了半天的圈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裴老安人哭笑不得,拿着账册又狠狠地拍打了裴宴好几下,这才道:“那你说说看,哪天是好日子?我就顺了你的意,让你哪天娶媳妇。”

    裴宴可不相信他姆妈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可他心里的确痒痒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转,还是道:“我觉得十月就不错。等把我的婚事定下来了,我可能还得去趟京城。您也知道,我恩师家里出了事,子衿兄已经被恩师留在了京城,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一趟,安慰他老人家一下,给子衿兄出出主意什么的。”

    他很想去吊唁张绍。

    想当初,他在京城的时候,张绍对他很是照顾。

    如果不是遇着他还在守孝,又有裴老太爷临终遗言,他早就去了,不会来求裴老安人了。

    裴老安人一时拿不准裴宴是想进京还是想成亲。原本她是觉得要让郁棠嫁得体面一点,最好是明年开春成亲,但现在听儿子这么一说,她又有点想让郁棠拴拴裴宴的心,觉得早点成亲也好。

    “那我让你二兄去跟吴老爷说说。”她沉吟道,“你早点成亲,我也能早点放心。你的几个侄儿也能早点开始谈婚论嫁。”

    裴绯的婚事也要开始准备了。

    裴宴达到了目的,笑着陪裴老安人说了半天的话。

    裴宣得了消息,也觉得这样挺好。

    裴宴他们是管不住了,看能不能用温柔乡绊着他了。

    他去跟吴老爷商量。

    吴老爷去了宁波还没有回来,等到吴老爷从宁波回来,已经过了中秋节。

    他立刻去见裴宣,听说裴宣是为了郁棠的婚事找他,他击掌称好不说,还对裴宣道:“嫁妆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这边都准备的七七八八的了。就算是一时有疏忽的,这不还有满月周岁吗?郁家决不会短了郁小姐的。”

    别人不知道,裴宣却知道,郁家投了苏州江潮的海船,江潮平平安安把船带了回来,郁家肯定发了一大笔财。

    他笑着把之前和裴老安人商量的几个日子写给了吴老爷,让吴老爷带给郁家,由郁家选个日子。

    吴老爷非常的高兴。

    裴宣索性把关于郁棠的陪嫁也挑明了:“郁家只用给郁小姐准备些日常用的,这田庄、铺子,一半由遐光那边出,一半由老安人出,让他们家放心,不会亏待了郁小姐的。”

    吴老爷非常意外,随后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给郁文回话的时候道:“到底是世代耕读之家,二老爷说这话的时候,半点不勉强,这样的涵养,这样的心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家阿棠真的是找了个好人家。让她好好地去人家家里过,以后就算是老安人分了什么东西给二老爷这一房,那也是一碗水端平,万万不可生出什么心事来。”

    郁文也没有想到。

    日常用的花银子就能买到,可陪嫁的田庄和铺子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他也很是感慨,回去和陈氏说了。

    陈氏却另有担心,道:“不会别人一看就是裴家给的吧?那还不如不要呢!”

    郁文把单子给陈氏看,道:“要不怎么吴老爷赞赏有加呢,你看这单子。田庄在湖州那边,铺子在天津卫,别人看了,只会觉得是我们家在附近买不到田庄和铺子,舍近求远,想办法给姑娘做面子,不会想到这些是裴家给的。”

    陈氏连连点头,对裴老安人感激不尽,对裴宴这个女婿怎么想怎么好,连声道:“将心比心,我以后也会把裴老安人当长辈孝敬的。”

    虽说她和裴老安人因为联姻成了一辈人,可裴老安人比她年长,对郁棠又这么好,她不介意事事处处都以裴老安人为尊。

    郁文在这方面没有多想,和陈氏商量着郁棠的婚事:“为了避免别人家以为我们阿棠的陪嫁不合理,我准备把我们家在苏州发了财的事宣扬出去。”

    陈氏非常的赞同。

    没几天,临安城里的人都知道郁家和吴家发大财了。

    一时间来给郁棠说亲的人简直要踏破门槛。

    裴宴却趁着这个机会给郁棠送了个丫鬟过来,说是给郁棠做陪嫁的丫鬟。

    那丫鬟叫杏儿,比郁棠小上两岁,却长得桃眼杏腮的,十分漂亮不说,还带着几分天真浪漫,看着就让人喜欢。

    陈氏大为紧张,悄悄地和陈婆子道:“不会是三老爷自己挑中的通房吧?”

    等成了亲,郁棠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这个时候就需要通房丫鬟了。有能力的人家,为了拿捏住后院,通常都会带两个漂亮的丫鬟做陪嫁,让姑爷选其为通房丫鬟。当然,也有姑爷不待见的,偏偏不从陪嫁丫鬟里选,在自己从前服侍的人里选的。

    郁家人口简单,陈氏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事。

    这下子不免有些慌神。

    陈婆子心里跟着一紧,也想到这件事,却只能安抚陈氏:“应该不会吧!若真是这样,三老爷也算有心了,把这丫鬟送到了小姐这边来。”

    两人惴惴不安地带着那丫鬟去见郁棠。

    郁棠看见那丫鬟却是一喜,她欢喜地指了杏儿:“你,你是……”

    她不记得之前这个女孩子叫什么了,只知道她进了李府之后叫白杏。

    杏儿有些不解地曲膝给郁棠行了礼,介绍自己道:“多亏三老爷救了我们。”

    郁棠细细问下来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个因为投亲染病被客栈要求搬走的那户人家的姑娘。

    前世,白杏是翻过年才去到的李家。

    这期间她并不知道白杏当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郁棠很是唏嘘,她把两人留了下来,还问她们:“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白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叫招弟。”

    郁棠一愣,随后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杏儿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白杏别开了脸,小声道:“是我自己。”

    惹得郁棠又是一阵笑。

    陈氏和陈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悬着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郁棠就和她商量:“你觉得白杏这名字怎么样?”

    杏儿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可见不怎么喜欢这名字。

    郁棠也随着她,笑道:“行,你以后就叫杏儿了。”

    杏儿欢喜地给郁棠磕头,行了大礼,留在了郁家。

    陈氏慢慢地觉察到裴宴为何把杏儿送给郁棠做陪嫁丫鬟了。

    这小丫头看着整天笑嘻嘻的,做起事来却十分的用心,手脚麻利不说,记性还特别的好,你随口报了个数字,她几天以后都能记得,郁家帮郁棠整理嫁妆的时候,什么东西放到哪里了,是谁放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帮了很大的忙。

    陈氏这回彻底地放下了心,看裴宴越发觉得顺眼了,就是裴宴来找郁棠玩,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去管他们了。

    九月初十,裴家给裴老太爷举行了除服礼。

    众人祭祀了裴家先祖和裴老太爷之后,由毅老太爷主持,裴家宗房的人都脱下了麻衣,重新换上了颜色素雅的秋衫。

    毅老太爷叹了口气,由裴宴和裴宣扶着,往宗房的厅堂去。

    路上,他问裴宴:“你的婚事定下来了没有?若是定下来了,还是早点成亲的好,你二兄也好早点启程去京城。”

    他也很关心裴宴的婚事,还曾起过给裴宴做媒的心思,不过被裴老安人委婉地拒绝了,知道裴老安人这边有了人选。

    裴宴大方地说了和郁家的婚事。

    毅老太爷颇为惊讶,但仔细想想,也许裴老安人更看中女子的品行,他们裴家再和什么豪门世家联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等知道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他又被惊讶了一次。

    “也好。”毅老太爷转眼释怀,笑道,“我们家是要好好的办场婚事了。”还问裴宴,“这个时候就应该请客了吧?请帖开始写了没有,要是没有,我来帮你写。”

    毅老太爷是江南有名的书法大家,他亲自写的请帖,有些人家是会拿来收藏的。

    这也算是给裴宴的婚事增彩了。

    裴宴和裴宣两兄弟连声道谢。

第三百二十章 各种

    裴毅既然知道了裴宴即将迎娶郁家小姐的事,裴家其他几房也就都知道了。

    出于对裴老安人的信任,大家虽然有些意外裴宴的婚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却也没有觉得太过惊讶,毅老太爷和毅老安人说起来的时候来,毅老安人还笑眯眯地调侃裴老安人:“她就是喜欢漂亮的姑娘、小子。你看她娶的那两个儿媳妇,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相貌?”

    毅老太爷呵呵地笑,没和妻子议论宗房的事,而是去了书房,开始练字,务必要让裴宴的婚帖为大家争相称好。

    毅老安人笑着摇头,去找望老安人去议论裴宴的婚事去了。

    不过,裴大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一个人愣愣地坐了半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大家都觉得她高攀了,看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但裴宥始终站在她这边,对她温柔又体贴,让她心中得意不已。可没想到,如今她孀居避世,裴宴比裴宥更出格,娶了个不管出身还是家世样样都不如她的女子。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裴大太太冷笑。

    以后大家说起裴家的媳妇,恐怕第一个提到的就是这位郁氏了。

    能打破这么多的层级嫁到裴家来,还做了裴家的宗妇,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心里羡慕、佩服和忌妒!

    她喊了自己的贴心嬷嬷,道:“二太太什么时候启程去京城,你可打听清楚了?”

    那嬷嬷低了头,小声道:“二太太参加完了三老爷的婚事再走,二老爷却是明天一早就走。”

    这是要抬举二太太,让她当全福人啦!

    大太太又冷笑了一声,道:“二房和三房的交情倒好。”

    嬷嬷没敢搭话。

    大太太又道:“让两位少爷来我这里一趟。”

    嬷嬷如蒙大赦,忙去请了裴彤和裴绯进来。

    大太太就叮嘱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二叔父马上要启程去京里了,走之前肯定会找你们说话。你们两个要听你二叔父的话。”

    两人齐齐应是,可他们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裴宣来叫他们,直到第二天清早,裴宣要走了,才拍了拍来给他送行的裴彤和裴绯,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让他们好好孝敬大太太,好好听裴宴的话,期待早日听到裴彤中举的消息。

    裴彤倒没什么,裴绯却恨得咬牙切齿,觉得裴宣肯定是受了裴宴的影响,欺负他们大房失去了宗房的地位又没有了父亲,在兄长凌厉的目光下勉强地低了头,给裴宣行了个礼。

    裴宣觉得有些对不起弟弟,道:“原本应该留下来等你成了亲再走的,可恩师招得急……”

    裴宴挥了挥手,打断了兄长的话,道:“阿兄不必担心我,二嫂不是留下来了吗?你只管去忙你自己的。该争的,也不要放弃。宗房可只有你一个在仕途了,等下一辈的能独当一面,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裴宣明白阿弟的意思。

    裴家虽然有人在做官,可若是宗房不如旁支,宗房不免没有了威严,又怎么能号令其他房头呢?

    这是件很危险的事。

    裴宣笑了笑没有说话,却紧紧地握了握阿弟的手,然后转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叮嘱了女儿要好好孝顺母亲之类的话,朝着二太太微微颔首,上了船。

    裴家的人站在码头上看着裴宣的船渐渐远去。

    裴宣的儿子裴红轻轻地抽泣起来。

    二太太搂了儿子,含着泪笑道:“傻孩子,过几个月我们就能见到你阿爹了,你哭什么哭?”

    裴老安人已经委婉地告诉过她,等裴宣起复之后,就让她们依旧跟从前一样,跟着裴宣去任上。

    就这一点,二太太在心里就对婆婆感激涕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五小姐是跟着二太太长大的,读书写字也是二太太教的,在感情上没有弟弟那么依赖父亲,她更好奇郁棠怎么就成了她三婶。

    她眼睛珠子直转,看了看裴宴,又看了看裴彤,最后决定去跟裴二小姐和三小姐八卦这件事。

    裴二小姐和三小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三小姐后知后觉地道:“难怪伯祖母不愿意让郁姐姐跟我们一起玩,原来是相中了郁姐姐给三叔父做媳妇。”

    尺高的账册堆满了大书案,她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二小姐却苦恼彼此身份的转变,想想自己以后要叫郁棠为“婶婶”心里就觉得很别扭。不仅如此,她还替顾曦别扭,道:“我们还好,陆陆续续都要嫁出去了,顾姐姐可怎么是好,这辈子都要被郁小姐压着,顾姐姐比郁小姐还大。”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四小姐也得了信来找她们堂姐妹八卦,闻言立刻接了一句:“辈分和年纪又没有关系?多的是幺房出长辈的例子。不过,郁姐姐怎么会得了伯祖母的青睐,之前我怎么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姐妹三个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等来了五小姐。

    五小姐猜测道:“难道是因为苦庵寺的事?我记得当时祖母就非常的赞赏,还让小佟掌柜帮着我们办这件事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三小姐愕然,“不会是那个时候伯祖母心里就有了主意吧?”

    “伯祖母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四小姐道,“要是伯祖母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心思,我们肯定看不出来了!”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像关了一屋子麻雀似的。

    顾曦很快也知道了。

    她不是从裴家得到的消息,而是从她的乳母那里——郁家在杭州城大肆地给郁棠置办陪嫁。

    “说是要嫁到裴家去,嫁给裴家的宗主三老爷。”她乳母焦急地道,“大家私下里都议论开了,小姐,您是不是派个人去裴家问一声。”

    若郁小姐真的成了顾曦的婶婶,顾曦以后遇到郁小姐都要行晚辈之礼,想想就让顾曦的乳母觉得不甘心。

    顾曦骇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一面派了人去裴家问,一面安慰自己的乳母,“市井里说什么的都有,这还没有证实,您倒先慌了神。等裴家那边来了消息再说。”

    乳母忧心忡忡,却不好再说这件事,说起郁棠的陪嫁来:“仅四季的衣裳就买了一百多匹布,加上鞋袜、被褥、帷帐,把杭州城几家绸缎铺子都快搬空了。不过,他们家出来置办嫁妆的人还挺精明的,点的都是今年新织的布匹,那几家绸缎铺子想把往年的花色卖给他们家都不成。杭州城里的人都在说,明年的春衫面料怕是要涨价了。”

    冬天是做春衫的时候。

    顾曦不相信。

    乳母道:“我之前也不相信,可听人说,郁家之前很低调,投了海上贸易也没有吭声,要不是这次郁小姐要嫁的是裴三老爷,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给郁小姐置办嫁妆了。”

    顾曦冷静地道:“就算这样,郁家做海上生意应该也是这几年的事,也不可能这样给女儿置办嫁妆啊!”

    在裴家别院的时候,郁棠分明还颇为寒酸的。

    乳母道:“我也这么说。可人家说了,这次郁家可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毕竟嫁姑娘只有这一次,以后就是有再多的银子那也与郁小姐无关了。”

    顾曦就有些走神。

    因为她陪嫁的事,她阿兄已经不和她阿爹说话了,她阿爹为了惩罚她阿兄,就以“孝道”的名义,天天叫了她阿兄去问话、责骂,还好她看着情况不对,悄悄地去搬了她大伯做救兵。就这样,她继母还三天两头地为长房给她做面子赠陪嫁阴阳怪气地在家里指桑骂槐。

    这样想想,郁棠虽不如她出生好,却比她更幸福。

    顾曦眼睛微湿。

    顾昶知道裴家和郁家联姻的消息却苦涩地笑了笑。

    裴宴,果然如他所料般的大胆,娶了郁小姐做妻子了。

    也只有他这种天之骄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顾昶脑海里浮现出郁棠娇艳的面孔。

    他立刻把这面孔压在了心底。

    他一生最恨他阿爹这样的人,他马上要成亲了,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待新妇才是,若是他有二心,和阿爹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氏兄妹各有心思,寓居杭州城的林氏却是暴跳如雷。

    自从李意下狱,家里就没一件事顺利的。

    不过是在市井闾巷租了间宅子暂住,也不知道谁把他们家的底细传了出去,刚刚在他家做了几天工的烧火婆子就不愿意给他们家做工了,闹着要辞工,李端想加些钱,她却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把人辞了,结果再来上工的人,一个不如一个,这个更是把他们家的米偷了回去,她逮到了人还不承认。

    林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偏偏那婆子还在那里顶嘴:“看你也是做过官太太的,怎么这么小气。不过是抓了你们家的一把米,怎么就不依不饶的。既然舍不得,请什么人啊!自己灶上烧去呗!”

    林氏恨不得撕了她的嘴,还是李端回来,拦住了林氏,加了十文钱,打发了那烧火的婆子。

    “真是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林氏在那里抱怨,李端却没有说话。

    他隐隐觉得是有人在针对他们家。

    他不想猜是裴宴做的,可除了裴宴,又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了。

    李端就寻思着要不要见裴宴一面。

    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该求饶的时候就求饶,该道歉就道歉,他就不相信,裴宴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的胸怀。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吃醋

    裴宴当然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胸襟。

    他这段时间忙着改进郁家漆器铺子的工艺。

    过完中秋节之后,他立刻约郁远在离郁家漆器铺子不远的裴家茶楼见面,把自己整理好的册子给了郁远,并亲手给郁远倒了杯茶,道:“你仔细看看能不能用得上。要是能行,以后就可以解决徒弟不足和手艺外泄的事了。不过,什么事都不能以偏概全,我这法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保险,但可以先用着。以后遇到事了再慢慢的改进。”

    郁远受宠若惊,忙欠了欠身,向裴宴道了谢,接过了他的小册子,仔细地看了一遍。

    等看完了,就只剩下火辣辣的脸了。

    他当了郁家漆器铺子二十几年的少东家,却不如裴宴这个外人才两个月的观察。

    裴宴把所有的工艺都分解出来,分别由一个熟练的徒弟带几个学徒,这样一来,不仅提高了效率,并有效地保证品质,还能防止有徒弟学到手艺被挖走的风险。

    “多谢三老爷!”郁远敬佩地给裴宴倒了杯茶。

    裴宴皱了皱眉,道:“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但娶了阿棠,就是你妹夫了。你不必和我这样的客气。”

    可“妹夫”这个称谓,郁远看着裴宴那张冷漠又完美无缺的面孔,实在是叫不出口。

    好在是裴宴也没有勉强他,而是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这个法子当然也有坏处。我看你们请的师傅都是一家齐上阵,就算每个徒弟精通一样,若是几个徒弟交情好,一起走,结果还是一样。我倒是觉得,你若是真想把作坊做起来,最最要紧的是要重新制订一份奖罚制度,让他们觉得做得好了,就有钱拿,做得不好,就没钱拿。他们觉得在你们家做工安心踏实了,自然就不太想走了。”

    这件事他就不好插手了。

    郁远却已对裴宴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裴宴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根本不会去仔细地想,闻言忙道:“我读书少,还是您帮着我们拿个主意吧?”

    但郁家的事也不能总是依靠他啊!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裴宴看出郁远的拘谨,想了想,道:“要不,你去问问裴满?自他掌管了裴家之后,就对家中的仆妇重新制订了一些规矩,你可以参考一下。”

    郁远觉得这样也好。

    总比面对裴宴的好。

    面对着裴宴,他不懂的也不好意思多问。

    裴宴就道:“那我等会跟裴满说一声。”

    郁远连声道谢,叫了茶博士进来,要请裴宴尝尝这茶楼最有名的茶点什锦酥。

    裴宴原本不想吃的,想着郁远是他大舅兄,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郁棠家的嗣子肯定得出自他们家了,有必要和郁远增进增进感情才是,遂安心的坐了下来,等着茶博士给他们上点心,还随口问起郁远的生意来。

    郁远除了管着郁家的漆器铺子,私底下还参股了姚三的杂货铺子。

    他随口就说起姚三最近买了张盐引,想试着做盐生意,在找他入股的事。

    裴宴听着心中一动,想到了彭十一找的那个高掌柜。

    他道:“我们这边有很多人做盐引生意吗?”

    郁远点头,笑道:“不过,大家都是几家合起来买一张盐引。这生意虽然赚钱,可要是没有门路,拿到九边人家按着规矩给你实打实的兑换,也就是赚个辛苦钱。姚三敢做这门生意,是因为他有个朋友,认识大同那边的一个总兵,那个总兵,是海宁人。”

    裴宴对武官那边不太熟悉,何况是大同的一个总兵。

    但他愿意帮郁远的忙,道:“你也别折腾了,我先帮你问问那个总兵叫什么,看谁和他有交情,你再决定要不要入股。”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他们的生意就稳赚不赔了。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郁远大喜,以茶代酒,敬了裴宴一杯。

    裴宴想到高掌柜的事,索性托了郁远,把高家的事告诉了郁远,让他帮着留心一下:“看看这个人在大同做什么?”

    他现在怀疑这个高掌柜在做盐引生意。只是不知道是彭十一自己的生意还是彭家生意经里布的一个局。

    郁远应下了。

    两人又七七八八地说了半天闲话,喝了两壶茶,这才散。

    郁远自此对裴宴赞不绝口,说裴宴敬重郁家,不因为自己两榜进士出身就看不起郁家。

    郁棠听了抿嘴直笑。

    这家伙,关键的时候总能装模作样的,就凭他在她家人面前的表现,郁棠觉得自己嫁过去之后,得好好的对待裴宴才是。

    临安城的宅子卖不出去,李端在临安城里住着也不安生,何况李意那边还等着银子打点路上的差役。过完了中秋节,李端亲自回了趟临安城,他这才知道,裴宴和郁棠订了亲。

    李端站在自家颓败的院子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家,像朵花似的,就不应该长在寻常的人家,开在寻常的庭院里。

    他只是没有想到,她却能嫁进这样一座坚固的城堡里去。

    再想到顾曦,也嫁到裴家去了。

    好像和他有关系的两个姑娘都花落裴家了。

    李端心里酸溜溜的。

    他派人去裴家投了帖子。

    裴宴不在家,据说去了苏州。

    至于去苏州做什么,裴家的人当然不会告诉他,他也没有打听出来。

    李端就在临安多停留了两天。

    这一停留,他等到了专程来临安找他的彭十一。

    彭十一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他把之前“借”给李端的五千两银子还给他。

    李端听着气得发抖,可彭家依旧家大业大,他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你也知道我们家是怎么个情况,我们哪里有银子还彭家那五千两银子?”他沉声道,特意强调了“彭家”两个字,“要不,彭兄等我把家中这幢祖宅卖了再说?”

    裴家打了招呼,李家这宅子还能卖得出去吗?

    彭十一在心里冷笑,道:“要不,你就作价二千两银子,卖给我好了。”

    他准备把这宅子买下来送给裴宴,算是求裴宴放他一马。

    李端怒火蹭蹭直蹿,却不敢发脾气,道:“这价也太低了些。”

    他们家的宅子,开价四千两,他准备卖三千五百两。

    从前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差价他当然不会放在心里,但在京城为他父亲奔走的日子却让他明白,有时候一文银子也会难倒英雄汉,更不要说一千五百两银子,能让他们过上好几年的富裕日子。

    李端也不想显得太软弱,让彭十一得寸进尺,颇带几分威胁地道:“裴家素来乐善好施,实在不行,我准备把这宅子卖给裴家。到时候也能多还些钱给你。”

    彭十一不想激怒李端,引起裴家的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冷着张脸道:“也好。那我就等你们家卖了宅子再说。”

    李端让身边的小厮送的彭十一,自己站在院子里动也没动。

    跟着李端过来的忠仆忍不住道:“大少爷,您就这样让他走了?那五千两银子,可是他们给老爷的孝敬!”

    只是这孝敬与当初彭家请李家帮着拿回那幅《松溪钓隐图》有关。

    所以彭十一也不敢真的和他翻脸吧?

    李端望着彭十一的背影,目光森冷,道:“他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去找裴宴,把他向我要银子的事告诉彭家的宗主。”

    他直觉彭家没这么小气,给出去的银子还会往回要。

    传出去了,彭家还能指望谁给他们帮忙。

    忠仆连连点头。

    李端觉得他不见见裴宴是不行了,悄悄地在苕溪码头蹲了几天,终于等到了裴宴。

    但裴宴这次坐了一桅的小船,直接从苕溪码头进了裴府。

    李端又递了张帖子。

    裴宴见了他。

    他干脆也不要脸了,直接求助,请裴宴买了他们家的宅子。

    裴宴有意补偿李家宗房,花三千两银子把李家的老宅买了下来。

    李端感激不尽,状似无意地感慨道:“说起来,种种误会都是从郁家的那幅《松溪钓隐图》引起的。要不是受了彭家之托,我家也不会去打郁家那幅画的主意了,要不是打那幅画的主意,也不会牵连卫家二公子丢了性命,要不是卫家二公子丢了性命,郁小姐也不会念念不忘,非要置我们家于死地了。现在我们家也算是报应吧!”

    裴宴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把“卫家二公子”几个字在心里念了好几遍。

    李端还怕裴宴不明白似的,解释道:“郁小姐原本和卫家的二公子有婚约的,还相看过了。可正式下聘之前,卫家二公子去世了。因为这个,郁太太和卫太太还结拜了姐妹,郁远娶了卫太太的外甥女,两家继续做了亲家。”

    这件事裴宴从前也听说过,却没有多想。

    但听李端这么一说,感觉又不一样了。

    好像郁棠还惦记着那位卫家的二公子似的。

    裴宴明明知道李端的话不怀好意,他听了还是胸口像被捅了一刀似的,汩汩流着血不说,还痛得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端茶送了客,回到书房就气得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依旧不能让心情平静下来,干脆砸了几个茶盅,才把这怒火压在了心底。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别扭

    在外面等着给裴宴禀事的裴柒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由缩了缩肩膀。

    裴宴当然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可裴宴是自小被裴老太爷当成得意的儿子养大的,加之他还有点冷心冷肺的,七、八岁起就知道喜怒不形于色了,像这样震怒到毫不掩饰的地步,裴柒仔细地想了想,上一次好像还是裴老太爷去世的时候。

    他不敢进去,怕被迁怒,就站在台阶上揪着旁边西府海棠的叶子。

    青沅走过,睁大了眼睛。

    裴柒忙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书房。

    青沅会意,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书房里响起裴宴焦虑的声音:“裴柒呢?怎么还没有回来?他去帮什么?”

    裴柒忙丢开叶子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进了厅堂。

    裴宴好像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冷静地道:“郁家铺子那边怎么样了?”

    前几天郁远来裴府和裴满说了半天的话,回去之后写了个章程给裴宴,裴宴觉得还不错,派了裴柒过去看看事情现在办得怎么样了。

    裴柒忙道:“郁少东和作坊里的师傅重新签了契书,看那些师傅的样子,都挺高兴的。还有的问郁少东能不能介绍家里的亲戚过来做活,郁少东都答应了。还说,等郁小姐出了阁,他准备去趟苏州和宁波,看能不能从那边接点生意。”

    裴宴点头,问起了江潮:“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裴柒道:“他的船队顺利回航,轰动了苏州城。自他从宁波回苏州之后,就家家户户宴请,他这几天忙着四处吃酒,就是宋家,也派了个管事约他见了一面,说是下次江潮若是再出海,他们家也要算一份子。江潮只说若是他出海,肯定算宋家一份。其他的,倒没有听说。”

    如果不出海,那也就没有宋家的份了。

    裴宴下了那么大的一个诱饵,他就不相信江潮会不上勾。

    何况还有郁文和吴老爷推波助澜。

    裴宴笑了笑,道:“走,我们去见见郁小姐。”

    不是去见郁老爷吗?

    裴柒愕然,又忙收起面上情绪,急急地跟裴宴出了门。

    郁棠正在家里清点认亲时要送的鞋袜,马秀娘在旁边给她帮忙,女儿章慧则被陈氏抱去看郁文养在书房里的金鱼了。

    马秀娘笑道:“裴家的人可真多,还好你这记性好,要是我,早就糊了。”

    这得感谢裴老安人。

    不,应该说感谢裴宴。

    要不是他让自己提前跟着裴老安人学习管家,她哪有可能记得往裴家的这些三姑六舅。

    她笑道:“还好能趁着这次机会把裴家的人认个面熟,也算是件好事。”

    马秀娘就笑,道:“这鞋袜是谁帮着做的,针脚真好。”

    郁棠侧耳听了听,见外面没有动静,这才低声地笑道:“是三老爷让人送来的。听说是在江西的一家绣坊里定的。”

    马秀娘大吃一惊,随后也低声笑了起来,还朝着郁棠挤了挤眼睛,道:“看来他还挺细心的。”

    郁棠叹气,道:“有时候像孩子,一阵风一阵雨的。心情好的时候呢,体贴细致的让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说体贴细致了,就是说话都不耐烦。”

    马秀娘哈哈地笑,道:“看来你们还有得磨合。”

    郁棠笑眯眯地点头,道:“磨合我是不指望了。他那性子,连老太爷在的时候都不低头,何况是现在。”

    马秀娘看着打趣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恼啊!”

    “还真是不恼!”郁棠莞尔,有句话没好意思说。

    裴宴长相实在是太出色,就算是他发脾气,她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没办法真正的恼怒他。

    马秀娘就道:“他怎么想到在江西的绣坊里订鞋袜?绣活可是我们苏杭最好?他这是怕有人知道吗?”

    “不是!”郁棠笑道:“就是有人去江西,从江西那边回来比去杭州那边订更快一些。”

    这又是件不好告诉马秀娘的事。

    裴家在江西那边又买了一大块地,管事去那边签契约的时候,裴宴交待他去办的。

    临安还没几个人知道裴家在江西买了田庄的,郁棠觉得这件事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去。

    两人说说笑笑的,对照着单子把鞋袜都分装好了,正准备去书房看看被陈氏抱走的章慧,抬头却看见阿苕探头朝里张望。

    郁棠笑着打趣他:“你这是干什么呢?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给章太太听的。”

    阿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撩了帘子走了进来,道:“是三老爷过来了,在我们家后门呢!”

    这就是悄悄来见郁棠了。

    马秀娘捂着嘴直笑,道:“还真不能当着我说。”

    郁棠闹了个大红脸。

    马秀娘就道:“好了,你继续在这里分鞋袜吧,我得去看看慧儿有没有吵闹你姆妈。”

    这就是要为郁棠保密,还大开方便之门的意思了。

    郁棠红着脸道了谢,去了后院。

    裴宴闭着眼睛,靠在他们家后院的墙上。

    明亮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英俊的得让人不忍挪开眼睛。

    郁棠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走了过去,轻声道:“你找我什么事!”

    裴宴睁开了眼睛。

    郁棠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可他就是不想睁开眼睛,他有点害怕看见郁棠的脸。

    或者是说,怕看到郁棠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不由得仔细地端详郁棠。

    白皙的面孔,乌黑的头发,熠熠生辉,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黝黑的眸子里,有着盈盈的笑意。

    “到底什么事啊?”郁棠问着,被裴宴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薄薄的红润从她的脖子一直漫延到脸上,耳朵,甚至是目光中。

    裴宴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怎么就被李端影响了呢?

    就算郁棠心里曾经有过那位卫家二公子的影子那又怎么样?

    她现在,看到的人是他,眼里装的也是他。

    而且,他有信心,让郁棠在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怀念他,再也不会想起他。

    裴宴突然就把郁棠抱在了怀里。

    这个人是他的。

    必须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他也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呆在他的身边。

    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娶什么老婆。

    裴宴心情激荡,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吻了吻郁棠的头顶。

    郁棠脑子里“轰”地一声,被炸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不知道过了几息的工夫还是过了几刻钟的工夫,郁棠才回过神来。可回过神来的郁棠,最先感受到的却是裴宴带着淡淡檀香味道却让人感觉温馨的怀抱。

    暖暖地包围着她,让她心慌意乱却又涌现出一种隐秘的快乐。

    这,就是裴宴的怀抱吗?

    郁棠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身体却僵硬得骨头都是疼的。

    既不想离开,又知道这样不合礼仪。

    她该怎么办?

    郁棠正在犹豫不决,就像突然抱住了她似的,裴宴又突然地放开了她。

    她一脸懵然,就看见裴宴板着个脸,很严肃地对她道:“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的对你的。你也好好的跟着我过日子就是了。”

    郁棠杏目圆瞪。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宴已大步离开。

    一边走,还一边道:“漆器铺子里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派裴柒在那里盯着,有什么他会立刻来禀我,我会亲自帮大兄盯着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郁棠摸不清头脑,跟着追了几步。

    裴宴却越走越快,很快就离开了她家的后巷。

    郁棠站在原地,仔细地回忆着裴宴见到她之后的一举一动,压抑不住在无人的巷子里低声地笑了起来。

    裴宴,这是来向她表决心吗?

    还有刚才她追上去的时候,看见他耳朵红红的。是不好意思吗?

    她下次要是再见到他,得好好观察观察才是。

    要是他害羞的时候耳朵会红,那她以后是不是能通过这些小细节更准确地知道他的情绪呢?

    郁棠慢慢地往回走,并没有因为这次突然事件影响到她待嫁的喜悦,反而因为裴宴不时私下来见她更感甜蜜。

    只是等她回到家,看见马秀娘和陈氏眼底的揶揄,脸红得仿佛要滴血。

    而回到家的裴宴,仔细地反省了一下自从他遇到郁棠之后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的裴宴终于安心了很多,也有空去琢磨李端说这些话的用意了。

    他在书房里冷哼。

    既然敢挑衅他,就要有那个本事承担挑衅他的后果。

    他叫来了裴柒,道:“郁家铺子那边的事由我亲自盯着。你呢,先去趟李家宗房,说李端到处叫嚷着卖老宅,我看不下去了,把他们家老宅买下来了,准备送还给他们家,让他们家派个人过来把地契过户。再去趟杭州城,见见佟二掌柜,让他帮你把李端从杭州城挤兑走,但又不能让他随便在其他地方落脚。”

    最好就是一直颠沛流离,没心思读书。

    两年之后春闱,他就算是参加也只是凑人数,这样就最好了。

    裴柒没有裴伍稳重,因而特别喜欢做这种“欺负”人的事。

    他心领神会,两眼发亮地连声应诺,小跑着出了裴家,去给李家的宗房带话。

    裴宴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出阁

    当李端租房的房东告诉他,房子要收回的时候,李端就开始有点后悔在裴宴面前告状了。

    他去找沈善言。

    没想到沈善言正在收拾行囊,说是准备去京城,周子衿来信,想让他帮着去当幕僚。他也没有瞒着李端,直言道:“临安的新任知府对我有成见,我不愿意呆在临安看他的眼色,可回杭州,和你师母也是日夜争吵。我想了想,觉得说不定去了京城会好一点,就当是我去远游了。”

    李端暂且没有提租房的事,帮着沈善言收拾笔墨纸砚,状似随意地道:“听说裴家二老爷回京城去了,不知道他这次会谋个什么差事?”

    沈善言没有多想,道:“如今裴遐光不出仕了,张绍又逝世了,张家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布局,这对裴二老爷反而是件好事,说不定张家会把他也算进去。何况他恩师也不是吃素的,肯定会想办法给他安排的。”

    李端妒忌的心在滴血,说起了自己遇到了困难。

    沈善言非常的意外,仔细想想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在去年,桐乡那边因为县令贪墨,死了人,大家正义愤填膺之时,不能接受李家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他没能像李端设定的那样联想到裴家的人,而是愣了愣之后,就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告诫李端:“你看,有些事是有底线的,是一定不能做的。”

    这就有点指责李意的意思了。

    李端想到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这样在背后议论他们家,议论他父亲,心里就觉得有些烦,可当着沈善言,这个唯一愿意在他遇到困苦的时候还亲自为他奔走的人面前,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恭敬一些才是,遂面带悔色地低头应了一声“是”。

    沈善言无意多说,点了点李端就放过了他,道:“既然他们家不愿意租房子给你们,那你们就重新换一家好了。我有个方外之交在永福寺做主持,你要是不嫌弃,去永福寺借住一段时间如何?等过两年,这些事过去了,也就好了。”

    李端准备两年之后下场,现在要紧的是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读书。永福寺虽然清苦,但好在清静。

    他忙向沈善言道谢。

    沈善言在心底暗暗摇头,留他用了午膳,拿了自己的名帖给他,这才送他出了门。

    李端顺利地住进了永福寺。

    林氏自然很多抱怨,想买个宅子,李端只好劝她:“父亲到了流放之地还需要银子打点,两年之后我还要上京,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等我金榜题名就好了。”

    可你能一次就考中进士吗?

    林氏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指使着身边的婆子帮忙挂帐子,打扫房间。

    只是人想得到什么,通常都难以得到。

    林氏搬到永福寺后就时不时地去佛堂上香,盼着佛祖能保佑他们家事事平安,不免就会遇到些喜欢说话的香客。

    这天,她又去上香,就听到了郁棠和裴宴的婚事:“也算是临安城里头一份了。据说嫁妆不是在杭州城里置办的就是在苏州置办的。还有一座自鸣钟。就是那种可以自己报时辰的钟表。就是整个苏州城,也是头一份。”

    旁边听的人惊呼,道:“那郁家是什么人家?姑娘嫁到了裴家不说,还能陪座自鸣钟?不会也是哪户不出世的江南世家吧?”

    “只说父亲是个秀才。”传话的人也不太清楚,但看得出来,对郁、裴两家的婚事颇有意思,道,“但也有些家底,加上视女如珠,又嫁到裴家,不想女儿受了委屈,就舍了家底帮女儿置办了嫁妆。”

    众人就“啧啧”称赞,还道:“找什么样的人家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得不得父母喜爱和重视。你看顾家嫁女儿,不就闹出许多的笑话来。要我说,我要是有儿子,宁愿娶了郁家的女儿也不愿意取顾家的女儿。”

    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成亲是结两姓之好,要是娶回来的媳妇娘家根本不愿意相帮,就算是再显赫有什么用?还不如娶个家里一般,但有事了愿意帮着出头的呢?”

    大部分都点头赞同,让林氏顿时怒火中烧,忍不住冷“哼”道:“那郁家是什么好人家?不过是个穷秀才罢了。自鸣钟,我看是谣传吧?就算不是谣传,那也应该是裴家为了给儿媳妇做面子,左手出右手进的吧?”

    那些女香客看她的目光就像见了个疯子似的,最先说这话的妇人甚至拉了身边的伴道:“我们也走了吧!我亲眼看见的,也没必要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细说。反正有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家好。”

    说完,还挑剔地上下打量了林氏一眼。

    林氏立刻被她这态度刺激了。

    她在娘家是娘家最受重视的女儿之一,嫁到李家又是进士娘子,何曾被人这样轻视过,好像她是个市井里没见过世面,没读过书的妇人似的。

    林氏满脸通红,上前就要和那女香客理论。谁知道那些人见了,如见了瘟疫似的,竟然一哄而散。

    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直发抖,想回屋去,突然间就四肢不听使唤,倒在了地上……等李端赶过去,请了大夫来看,大夫都说这是中风,只能好生养着,不能受气,不能动怒云云。

    李端无奈,亲自去熬了药服侍林氏喝,林氏已然半身不遂还不忘交待李端:“不能,不能,放过,郁氏!”

    他心中苦涩,点头称好,敷衍着林氏。

    而得了自鸣钟的郁棠,围着那钟转了好几圈,稀罕地盯着看了半天,才问郁文:“阿爹,您是怎么弄到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物件。”

    足够给她长脸的了。

    郁文得意地道:“这可不是我想到的,是江老爷想到的。”然后颇有些得意地说起了他这次去苏州的事,“他知道裴家有意抬举他,非常的高兴。特意找了这座自鸣钟。我和吴老爷不好意思,又让了他十个点。”

    上次去宁波的时候,江潮还说要考虑,这次却主动邀了他们去苏州,估计是打听过裴家的情况了。

    陈氏端了托盘进来,正好听到句尾巴,不由道:“那说没说这钟多少钱?得把钱给他才是。亲兄弟明算账。账算清楚了,生意才能长久地做下去,也免得你该了人情要裴三老爷还。他帮我们家的可够多了。这也是大伯的意思。说若是裴三老爷这样帮我们家,我们家都发不了家,那就是没这个命,以后也不要再麻烦裴三老爷了。”

    裴宴虽然已经是她女婿了,可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敢随意称呼裴宴。

    郁文在钱财上向来豁达,闻言笑道:“你这天天在我耳边叨念,我能不把钱给江老爷吗?你放心好了,他是个聪明人。两千两银子,已经收下了。我不管他是真值这个银子还是假值这个银子,钱我是给了的。”

    陈氏这才满意,把托盘里的燕窝递给了郁棠:“快喝了。我托了吴太太帮着买的。”

    郁棠不太喜欢喝这些,可随着婚期的来临,她姆妈开始炖各种养颜的补品给她喝,还请杨御医给她把了一次平安脉,问杨御医要不要开方子。

    杨御医也知道了郁家和裴家联姻的事,对郁家比从前又更客气了几分,觉得郁棠身体好得很,不需要开任何的方子,陈氏才作罢。

    郁棠像喝药似的把碗中燕窝一饮而尽。

    陈氏欣慰地笑了笑,让双桃收了碗,说起了这次陪着郁棠嫁过去的两个丫鬟:“杏儿好说,我瞧着非常的机灵。倒是那个兰花,什么都不懂,我寻思是不是把她送到吴太太那边调、教两天?”

    郁家没多少仆妇,对待家中的仆妇也都颇为宽和,陈氏的确不擅长这些。

    夫妻两个就在那不时说着郁棠出阁的事。

    郁棠在旁边听着,反而成了局外人。

    她不由抿了嘴笑。

    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眨眼间,就到了十月初一祭祖。

    郁文觉得今年他们家与往年特别不同,家中添了长孙不说,郁棠的婚事也有了着落,祭祖的祭品比平时更丰盛,还去昭明寺做了场佛事。

    这个时候裴宴,却轻车简从地见了江潮。

    两人商定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江潮这才摆明阵势去郁家。

    郁棠出阁的事就正式的开始了。

    搭棚、设礼房、请灶上的师傅、请唱戏的班子,除了郁棠,郁家的其他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郁棠听着外面的喧嚣声,越发觉得自己的房间静谧了。

    她起身抚着挂在衣架上的大红色嫁衣,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甚至很稚气地用手细细地顺着那些金丝线摩挲了半天。

    十月初六,艳阳高照。

    郁棠和平时一样起了床,午膳是相氏端进来的,还笑盈盈地向郁棠讨了个大红包。

    用过午膳,吴太太带着长媳过来了。

    她是郁家请的全福人。

    洗澡,绞面,梳头,吃了甜米酒,吴太太和长媳就帮她穿了嫁衣。

    煌煌耀目,明丽浓艳。

    就是这些日子常见郁棠的吴太太也被惊艳到,赞着“真漂亮”,躲在门外看了一眼的陈氏却哭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娶妻

    来送嫁的马太太和马秀娘忙把陈氏拉到了一旁。

    马秀娘递了帕子给陈氏,马太太则悄声劝道:“姑娘又不是远嫁,裴家又是积善之家,不论平日还是过节,想回来还不是就回来了,你这样,让姑娘心里怎么想?大喜的日子,等会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再说了,要哭,也不是这个时候哭,等姑娘上轿的时候你再哭也不迟啊!”

    陈氏接过马秀娘的帕子擦着眼泪,哽咽道:“我也知道,我这不是忍不住吗?那么小一个白白胖胖的团子,我揣在怀里,托在掌心里,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就这样嫁到别人家去了,生儿育女不说,还要管着一家老小的日常嚼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怜惜她的辛苦,做母亲的时候会不会顺利……”

    都是生了女儿的人,马太太和陈氏能说到一块儿去,她闻言叹了口气,揽了陈氏的肩膀,道:“当初秀娘出阁的时候我何尝不是和你一样的。可你看,我们家秀娘不是好好的吗?你要相信你们家阿棠,她会把日子过好的。”

    两人说着,迎面碰到了满头是汗的郁远。

    郁远看见陈氏顿时两眼发光,面露喜色,急急地跑了过来,道:“婶婶,您看到叔父了没有?卫老爷一家过来了,叔父不见了。我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

    陈氏顾不得伤心,忙问:“书房找了吗?账房呢?会不会在后面的花园?”

    郁远摇头,道:“都没有。”

    陈氏跟着急起来,匆匆安排好了马氏母女,和郁远到处找郁文。

    两个人好不容易在郁家后门的巷子找到了郁文,谁知道郁文却蹲在后门口的台阶上在抹眼泪。

    陈氏和郁远看着停下了脚步。

    听到动静的郁文却没有抬头,只是道:“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泣音。

    陈氏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夫妻俩抱头痛哭。

    郁远虽然觉得好笑,可也跟着落下泪来。

    还好郁博也找过来了,见此情景直皱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快,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卫老爷一家都过来了不说,江老爷也过来了,要不是有吴老爷顶着,今天我们家可就要丢脸了。”

    郁文到底是男子,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跟着郁博去接待宾客去了。

    陈氏却静静地又伤心了一会儿,这才强颜欢笑的进了屋。

    那边裴家已经在准备接亲的事宜了。

    裴家请的全福人是裴禅的母亲。

    她虽是裴家的旁支,但她不仅公婆、亲生父母都俱全,嫁到裴家之后,还生了五男二女,娘家更是人丁兴旺,二十几个表兄,裴禅都认不全。

    裴家有人娶亲,通常都请她做全福人。

    她也是难得看到穿着大红袍的裴宴,由二太太陪着过来的时候不禁打趣裴宴:“三叔穿这身才叫个精神,以后也应该多穿些亮色的衣裳才是。”

    裴宴长这么大,还只在小时候没有能力选择的时候穿过大红的衣衫,闻言不免有些懊恼,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

    裴禅的母亲连忙阻止,道:“可不能这样,小心把衣服弄乱了。”

    裴宴冷着脸“嗯”了一声,果然不再扯衣服了。

    裴禅的母亲看着又想笑。

    平时那么冷傲的一个人,她们妯娌私底下就不止一次的议论,不知道他成亲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今天可算看到了。

    脸还是和平常一样冷冰冰的,可那眼睛却像有光,亮晶晶的,就算是压着也压不住心里的喜悦。

    三天无大小。

    裴禅的母亲就想逗逗裴宴,却被跟着过来的儿子拉了拉衣袖,道:“姆妈,您要不要去大祖母那里去打个招呼,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有没有话交待给您。”

    裴禅的母亲“哎哟”一声,想起这桩事来,把七岁的裴江交给了裴禅,道:“你领着他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裴江是裴泊胞弟,家里和裴禅一样,不仅祖父母、曾祖父母都在,还从小就聪明伶俐,裴老安人就选了他做压轿的童子。

    他手里抱着个宝瓶,把苹果放在了宝瓶口上,见裴禅的母亲走了,就朝着裴禅撒着娇:“禅堂兄,我手疼,你帮我拿拿呗。”

    裴禅就吓他:“你去跟三叔父说。”

    裴江不做声了。

    裴宴不知道这宝瓶交到压轿童子手里能不能经别人的手,但听裴江这么说,还真怕他手疼,把这宝瓶交给了别人,就拿了颗糖塞到了裴江的嘴里,并道:“你好好抱着别乱放,等把你婶婶娶回来了,我就给方歙砚你。”

    裴江两眼骨碌碌直转,道:“三叔父,我不要歙砚,我要您案头上的那方雕着仙鹤的砚台。”

    裴宴一愣。

    家里人都怕他,很少有人这样和他说话。

    他笑道:“你这小子,还挺有眼光的,那是方澄泥砚。不过,我既然要送你一方砚台,肯定也不会比这方差,你要想好了。澄泥砚未必比歙砚好。”

    裴江眼睛珠子转得更快了,小包子脸上全是算计,道:“可我听人说,三叔父案上的那方砚,是陪着三叔父下场的砚台。”

    裴泊过两年要下场了。

    裴宴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是为阿泊讨东西呢?”

    裴江不敢承认。

    裴宴却觉得小孩子也挺有意思的,要是他以后有儿子,最好也能像裴江这样。

    他弯腰把裴江抱了起来,道:“行!到时候就把我案头上的那方砚台给你带回家去。”

    裴江高兴得笑得见牙不见眼。

    裴宴就道:“那你是不是把苹果也抱在怀里。”

    按道理,压轿的童子应该一手抱着宝瓶,一手抱着苹果的。

    裴江忙应了一声,挣扎着要从裴宴的怀里下来。

    裴禅生怕小孩儿把怀里的宝瓶或是宝瓶上的苹果弄落下来,上前护着裴江落了地。

    裴宴就问裴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族里的孩子都跟着毅老太爷读书,常听毅老太爷说裴宴多聪慧,他没和裴宴直接打过交道,听裴宴这么问,他笑着把这段时间的功课跟裴宴说了说。

    裴宴就提点了他几句。

    这样一来一往的,裴宴心里的那点慌张也就慢慢地消散了。

    等到他骑上马往郁家去的时候,开始苦恼晚上的洞房。

    他信道,修的是道家修身养性,长生之道。

    长生之道首要的就是禁欲。

    道家经典虽多,但他从前对这类书是不屑一顾的。现在他要成亲了,裴老夫人当然不好跟他说这些,可裴老太爷已经不在了,裴宣也去了京城,裴老安人只好托了毅老太爷跟他说这些。

    毅老太爷又觉得裴宴都是这样大的人了,从小就最爱读杂书,他说多了不免会伤了裴宴的颜面,干脆丢几本书让裴宴自己去看。

    裴宴倒是仔细地研究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那书画得不好,还是他本身不太喜欢这些,不看还好,看了,他脸色铁青,那一点点绮念都没了。

    要是洞房也这样,他怎么办……

    结果娶亲的整个过程他就一直板着个脸。

    陪他去娶亲的裴禅只好不停地拉着裴宴的衣角,反复地悄声道:“三叔父,您笑一笑,大家都看着您呢!”

    裴宴实在是笑不出来,就算偶尔笑了笑,也笑得很勉强,反而把郁文给逗笑了,心想,就算是裴遐光又怎么样,成亲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女婿能这样就行了!

    他也就没有为难裴宴,痛痛快快地让郁远背着郁棠出了门。

    等到花轿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离开后,郁文还在那里笑着摇头,倒是江潮,对裴宴的提议更心动了。

    裴宴这样,是想帮郁家,郁家又没有那个能力,所以需要他在前面撑着,让郁家能轻轻松松地赚些富贵钱吧?

    做生意的人,就怕彼此没利。要是能找到互利的利益线,这个生意就能理直气壮地长久地做下去。

    江潮突然找到了自己在裴宴处的作用,一下子信心倍增。

    他决定再仔细想想和裴家的合作,走之前见裴宴一面,把自己的打算和裴宴好好说说。

    江潮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郁家的喜酒。

    裴宴这边已经拜了堂,进了洞房。

    能够不分大小的闹腾裴宴一番,裴家的人都挺期盼的。因而来看新娘子的人也格外的多。

    大家就直起哄要裴宴掀盖头。

    裴宴头都大了,不明白为什么新房挤满了人。

    他很想把人都赶出去,却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了不免太煞风景了,觉得郁裳肯定会伤心的。

    裴宴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挑了郁棠的盖头。

    郁棠不由抬头朝着裴宴抿着嘴笑了笑。

    化过妆的郁棠相比平时更明艳,浅浅的笑,像春风吹过荒原,让裴宴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片草原,冒出很多翠绿的草来。

    “阿棠!”裴宴轻声喃喃,身边的那些喧哗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他的心在怦怦怦地跳着。

    郁棠望着裴宴,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挪不开眼睛。

    穿大红的裴宴可真英俊。

    白玉般的面庞,鸦翅般的鬓角,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含着不容错识的欢喜……都让郁棠的心像被泡在暖流中,融化了。

    “哎呀,新娘子长得可真漂亮!”新房里有人惊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胶着。

    喧嚣声重新传入两人耳朵。

    裴宴和郁棠不约而同地侧过脸去,再也没敢看对方一眼。

第三百二十五章 芙蓉

    裴家历代的宗主都住在裴府东路的立雪堂。裴老安人也在裴老太爷去世后搬了出去,可裴宴却不愿意搬家,依旧住在他原来住的耕园。裴家的长辈们见宗房还在孝期,裴宴还没有成亲,也就没有谁去催他。

    等到他的婚事定下来了,他却把婚房设在了耕园旁的漱玉山房。

    这下子老一辈的就有些不满了。

    裴宴却什么也没有解释,执意重新装点了漱玉山房,还把一株原本种在立雪堂的银杏树移栽到了漱玉山房。

    毅老太爷不免要去拜访一趟裴老安人,颇有些感慨地道:“我知道这孩子孝顺。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也不能任由他的性子这样乱来啊!”

    裴老安人端起茶盅轻轻地吹了吹水面上的浮叶,却没有喝茶,而是放下茶盅道:“你也知道遐光的脾气拗,原本这宗主的位子应该是阿宥那一房继承的,现在却把担子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可能也有他的打算。我看这件事啊,你们就依着他好了。他愿意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好了。”

    毅老太爷不免多想。

    难道裴宴还准备把宗主的位置还给裴宥这一支不成?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当初,他们从洛阳搬过来的时候,宗房无子,就是他们这一房老祖宗接过了宗主的位置,后来宗房生了儿子,他们这一房的老祖宗就把宗主的位置重新还给了宗房。

    以裴宴的高傲,他还真做得出来!

    但毅老太爷并不太赞同这样的安排,他提醒裴老安人:“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阿彤和阿绯都不是合适的人选。在这件事上,大嫂您可得多指点指点才是。裴家能有今天,宗房居功至伟,可不能让我那老哥哥在九泉下不能闭眼啊!”

    裴老安人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她向毅老太爷保证:“你放心,肯定不会出现那样的事的。”

    毅老太爷提起的心只放下了一半,叹着气走了。

    裴老安人连着几夜都没有睡好。

    身边的人只当是裴宴要成亲了,她高兴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怕裴宴真存了这样的心思,把宗主的位置再还给裴宥这一支。

    她还知道,那株细细瘦瘦的银杏树,是裴宴出生那年,裴老太爷亲手种下的。裴老太爷还曾说过,希望这树能像裴宴,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裴宴表面不以为意,却常常给这棵树浇水,还差点把树给浇死了。

    如果他把这树移栽到了漱玉山房,十之八、九是打定主意以后要住在漱玉山房了。

    裴老安人在心里叹气。

    等到闹洞房的人散了,大家都各自歇下了,她却思绪万千,怎么也睡不着。

    陈大娘领了人进来给她点了安神香。

    可她却突然不想睡了,想起了她和裴老太爷刚成亲的那会儿,两个人常常并肩躺在床上,憧憬着未来,生几个孩子?若是儿子要怎样?若是女儿又应该怎样教养……可如今,他丢下她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间煎熬着。

    裴老安人突然悲从心起,泪眼婆娑。

    陈大娘忙道:“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给您读读佛经?或者是我们去老太爷的书房里坐会?”

    裴老太爷的书房还保留着,陈设一如他生前,按着四季的不同换着陈设。

    裴老安人有点想那个陪伴了她半生的人。

    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也好。我们到老太爷屋里去坐会。”

    陈大娘松了口气,吩咐丫鬟们拿了披风、手炉过来,虚扶着裴老安人往立雪堂去。

    昏黄的灯光照在青石板的甬道上,泛着温暖的光芒。

    陈大娘轻声细语地劝着裴老安人:“如今三老爷也成了亲,再过上些日子,老安人您就要再添孙子孙女了。到时候这院子里就该热闹起来了。三太太毕竟年轻,还有很多不懂的,到时候孙子孙女的教养还得你在旁边帮着看着点,您可得保重身体,让三老爷的孩子也像钱家宗房的几个孙子一样,个个都会读书才行。”

    裴老安人想起了幺儿小时顽皮的样子,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重要?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没有我,他们肯定也能做得很好。”

    说着话,她突然不太想去立雪堂了。

    她站在甬道口沉思了片刻,对陈大娘道:“我们去漱玉山房。”

    陈大娘吃了一惊,很想问“您去哪里做什么?总不至于要去听房吧”,但随即她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裴老安人可不是这样的母亲。

    她随着裴老安人去了漱玉山房。

    宾客已散,漱玉山房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守夜的婆子打着哈欠在那里打扫着院子。

    红红的炮竹纸炸得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像铺着一层红毯,非常的喜庆。

    有婆子要去禀告青沅,却被裴老安人阻止了,她道:“我就来看看,你们不要惊动了三老爷和三太太。今天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婆子陪着笑,不知道如何应对。

    裴老安人就对那婆子道:“你也陪我一起吧!若是遇到了遐光院里的人,你也可以帮着打声招呼。”

    裴家很大,像裴老安人这样的,未必就每个房头的人都认识,何况裴宴前些日子又重新调整了家中仆妇的差事。

    那婆子立刻恭敬地应“是”,陪在了裴老安人身边。

    裴老安人就问她:“现在漱玉山房的大丫鬟还是青沅吗?青燕呢?她负责耕园?两边的人没有合并吗?你原是在哪里当差?什么时候调过来的?只管外院的清扫吗?你可知道三老爷移过来的那株银杏种哪里了?我想去看看。”

    “知道!”婆子答着,一面领了裴老安人住移栽的银杏树那里去,一面回答着裴老安人:“我原就是漱玉山房负责清扫的,三老爷搬过来之后,依旧让我当差。耕园和漱玉山房的人没有合并,燕姑娘依旧负责耕园,青沅姑娘调到这边来了,具体到时候谁负责些什么,还要等三太太认过亲了,重新安排……”

    漱玉山房之所以叫山房,是因为它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地势高低起伏,颇具野趣。

    裴老安人由陈大娘和那婆子扶着,走到了半路竟然下起了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却颇有缠绵不绝之态。

    陈大娘大急,不由道:“冬雨伤人,我们还是折回去吧?”又吩咐那婆子,“还不去找把伞来!或者是叫抬肩轿来。”

    “不用了!”裴老安人伫足,转而朝旁边的一座凉亭去,“我们在这里歇歇。”

    陈大娘不敢让裴老安人立在雨中,想着先避一避也好。

    那婆子却精乖,冒着雨就往山下跑,一面跑还一面道:“您和老安人等一会,我这就去拿伞。”

    如果能叫抬肩轿来就更好了,只是别惊动了三老爷才好。

    陈大娘暗暗称赞。

    裴老安人却突然指了凉亭下的一株银杏树,道:“你看,那是不是从前老太爷种的那一株?”

    陈大娘提了灯,仔细一看,那树上还绑着条崭新红布带子,正是裴家花匠常用的法子。

    “还真是啊!”陈大娘走近了,踮着脚又多看了几眼,确定道,“我瞧着那树杆上还模模糊糊地刻着两个字。”

    裴宴小的时候,因为顽皮不肯背书,曾被裴老太爷罚他在树下罚站。他罚站的时候也不消停,在树上刻了两个裴字。

    “可惜有点远,看得不是很清楚。”陈大娘道,“要不我下去看看,您坐在这里别动。”

    “不用了。”裴老安人看着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了,若是她生病了,裴宴新婚就要侍疾,这不是折腾他们两口子吗?

    她道,“我们明天来看也不迟。等那婆子拿了伞过来,我们就回去吧!”

    陈大娘也就没有坚持。

    裴老安人走了过去。

    发现那株银杏树旁边还有株芙蓉花。

    十月的天气,一树的花苞,明明是晚上,却如春花遇春雨,悄然地绽放花萼,露出些娇嫩的红色花瓣,挣扎着要盛放般,累累的花枝都有些承受不起似的,在那笔直高大的银杏衬托下,莫名透露出“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旖旎。

    裴老安人失笑。

    是家里太久没有看到这样肆意的花树了吧?

    自从老太爷去世,他家三儿看到这样的花树就烦,家里的人哪个不围着他转,自然是以他的喜好为喜好,没等花期就把花捏了。

    这株芙蓉树能留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众人都忙着裴宴的婚事忘了,还是因为地势偏远,没有人注意到?

    可在这夜色中,却让人生出几分暖意,看出几分潋滟。

    也挺好!

    裴老安人决定交待漱玉山房的人一声,若是裴宴不交待,就别把这些花捏了。

    到时候开出一树丽色,会格外的好看。

    裴老安人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回了房,留下那一树花蕾,被那细细的雨丝轻叩,一滴又一滴,只到那花蕾哆哆嗦嗦地绽开一角,然后被攻城掠地般强行进入,直落花房,毫无防设地被迫开出第一朵花为止。

第三百二十六章 新妇

    雨势时大时小,噼里啪啦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停。

    青沅已经收拾打扮好了,准备去新房服侍。

    服侍她的小丫鬟推开窗,望着还带着几分湿意的地面和泛着鱼肚白的天空笑道:“三老爷这婚期可选得真好。前几天艳阳高照的,等到新娘子进了门,宾客都散了,才开始下雨。可谁知道这雨才下了一夜,天亮了,新娘子要认亲了,雨就停了。昭明寺的大师傅们可真厉害!”

    这是好兆头。

    青沅也觉得郁棠的运气很好。

    她笑道:“这日子可是不是昭明寺算出来的,是三老爷随的皇历,自己定的。”

    可见还是三老爷更厉害。

    她又叮嘱身边的小丫鬟们:“以后可不能‘新娘子’、‘新娘子’的,要称三太太。”‘

    众丫鬟们齐齐应是。

    青燕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青沅看了看天色,觉得裴宴和郁棠应该没有这么早起,遂请了青燕到屋里坐,问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青燕比青沅大两岁,按理可以放出去了。但她不愿意出府,求了裴老安人,等郁棠进了门,就会自梳。若是郁棠用她,她就跟在郁棠身边,若是郁棠无意抬举她,就会去裴老安人身边服侍。

    她笑道:“这不是怕你这边忙不过来,我早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青沅给她斟了杯茶,笑道:“还不知道三太太是怎么安排的呢,要等正房那边发话。”

    青燕也不急,向青沅打听消息:“听说三太太只带了两个丫鬟过来,一个叫杏儿的,一个叫兰儿的。没有带陪嫁过来。这两个丫鬟你都打过交道吗?知道是什么性子吗?”

    裴宴和裴老安人给郁棠做面子,嫁妆单子上写着陪嫁的丫鬟四个,陪嫁两家。她们这些身边的却知道,真正从郁家带过来的只有杏儿和兰儿。

    青沅进府的时候曾经得到过青燕很多的照顾,她也有意帮衬青燕,闻言道:“我从前和三太太身边的双桃颇有些交情,但她九月份嫁了人,这次跟过来的两个小姑娘我也是第一次打交道,不知道什么脾性。不过,三太太为人很宽和,想必不是那刁钻的人。”

    能做到裴府主管一方的大丫鬟,青燕并不怕谁刁钻,只怕得不到郁棠的信任。

    两人又说了会郁棠的陪房。

    郁棠另两个“陪嫁”的丫鬟都是裴宴亲自挑的,她们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从裴家哪个田庄里选的,还是从外面买的。

    青沅和青燕都有些担心。

    青燕只好安慰青沅:“累枝和柳絮他们都在三太太身边服侍,两房陪嫁也是认识的,若是这样都被三太太身边的人给涮了,我们也没脸呆在裴府了。”

    青沅也这么认为。

    她笑着点头,见天色不早了,叫了个小丫鬟过来陪着青燕,自己领着柳絮和累枝她们去了裴宴和郁棠的新房。

    不曾想裴宴已经起了床,而且已经收拾梳洗停当了,正拿着把鎏金的小剪刀对着那盆放在郁棠书房供观赏的兰花在剪枝。

    青沅忙上前给裴宴行了礼,还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了裴宴一眼。

    裴宴穿了件银红色杭绸素面直裰,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更映衬着他风度翩翩,卓然如玉了,让青沅这个逼迫自己视裴宴美色如无物的人也忍不住心里怦怦地乱跳了两下,这才开口道:“三老爷,三太太洗漱的热水我们是先放在这里还是倒在盆里?”

    这么简单的问题,裴宴居然犹豫了一会,看了看厅堂的自鸣钟,这才道:“你们等一会,我去叫了三太太起床。”

    青沅等人自然不敢乱动乱看。

    大家静心屏气的,隐隐可以听见内室动静。

    郁棠慵懒地呢喃,裴宴耐心温柔的低语,不一会儿,就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

    可以猜得到,他们应该是自己在穿衣服。

    青沅心腹的小丫鬟忍不住和青沅悄声道:“三太太身边服侍的昨天晚上没有当值吗?”

    青沅生怕裴宴听见了,恨恨地瞪了那小丫鬟一眼,转身对青莲小声道:“你们等会进去给三太太梳头,眼睛别乱看。”

    青莲和青蓉俱抿了嘴笑,脸上红彤彤的,不住地点头。

    好一会儿,内室的动静才停下来。

    她们听到裴宴喊“进来”。

    青沅垂手敛目,领着丫鬟们鱼贯着进了内室。

    内室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窗棂打开了,十月的寒风直往窗里穿,还好屋里已经烧起了地笼,不仅不觉得冷,还因为这冷冽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青沅再抬头望去,只见郁棠和裴宴一样,也穿了身银红色杭绸素面的衣裳,虽然说男女有别,款式不同,但看得出来,是出于同种料子。

    她已经坐在了梳妆的镜台前,头发草草地绾了个髻,用根一滴油的金簪挽着,床铺已经收拾得很干净,龙凤喜被已经叠好,整齐地放在床上。

    看见青沅,她朝着青沅笑了笑。

    那些小丫鬟们只觉得郁棠笑颜如花,明**人,都被惊艳到,在心里直呼“漂亮”,只有和她接触比较多的青沅看出来了,她笑得颇为羞赧。

    新娘子应该都这样吧?

    青沅也朝着郁棠笑了笑,就开始指使小丫鬟们给郁棠打水洗脸,梳头妆扫,收拾房间。

    郁棠自然是非常的配合,甚至在戴什么样的首饰的时候,还听从了青莲的意见,选了全套的累丝金凤。可收拾房间的小丫鬟们就有些不自在了。

    裴宴始终坐在床上,看着青莲她们给郁棠梳头。

    那床上是收拾还是不收拾呢?

    两个小丫鬟用眼神朝青沅求救。

    以青沅服侍裴宴的经验,这个时候当然是不能去打扰裴宴的。

    她轻轻地朝着两个小丫鬟摇了摇头,等到郁棠打扮好了,柳絮和累枝端了早膳进来。

    食不语,寝不言。

    郁棠和裴宴虽然都没有说话,但裴宴从始到终都在照顾郁棠,一会儿让青沅给郁棠盛碗乌鸡汤,一会儿夹块雪花糕到郁棠的碟子里,快吃完了,他还破天荒地对郁棠说了句“你多吃点”。

    这是做了亏心事吧?

    郁棠羞得不敢抬头,心里却腹诽不已。

    昨天晚上那么强势,现在跟她低头,她才不会轻易地原谅他呢!

    想是这么想,见裴宴这样待她,她心里不由地又软又甜,觉得昨天晚上的事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容易接受了,而且,她还有意无意地很想往裴宴身边靠,好像只要挨着他,心里就非常快活似的。

    她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呢?

    郁棠有些郁闷,狠狠地拿筷子捣了捣碗里的糕点。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郁棠带着柳絮和累枝,随着裴宴出了新房。

    看样子裴宴准备先祭祖、认亲。

    青沅匆忙地交待了几个继续留在房间里收拾的小丫鬟,也跟了过去。

    裴家的祠堂在天目山脚下,但在裴家的祖宅也设了一个小一点的祠堂,平时敬香什么的就在这边,清明等节日就去天目山脚下的祠堂。

    郁棠要成亲三个月之后才能正式入祖谱,那个时候才需要去天目山的祠堂,今天的祭祖,就在裴府的小祠堂里举行。

    她跟在裴宴身后慢慢地朝小祠堂去,一路上绿树成荫,景致如画,眼帘所见,处处不同又处处相似。

    郁棠不由对裴宴心生感激。

    要不是他让她提前熟悉了解过裴家,她这样嫁过来,肯定会一头雾水,走个路都要迷路。

    裴宴却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回过身来低声问她:“你还好吗?”

    郁棠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忙撇清似的道:“我,我挺好的。你快在前面带好路,别让长辈们等了。”

    裴宴笑了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郁棠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她嗔怒地瞪了裴宴一眼。

    裴宴却眼里带着笑,神色间带着纵容地看着她。

    这让她想到昨天晚上他初初吻她时的模样。

    她还傻傻地什么也不知道,痴痴迷迷地瞪着他的俊脸,就这样让他得逞了不说,还主动地凑了过去……

    郁棠的脸更热了。

    她色厉内荏地低声道:“你,你要干嘛?”

    他不想做什么。

    他就想摸摸她。

    裴宴想着,就伸手摸了摸郁棠如新剥的鸡蛋般白嫩滑溜的脸。

    郁棠眼角余光里全是丫鬟们目瞪口呆的面孔。

    她羞涩之极,想也没有多想地“啪“地一下打落了裴宴的手。

    裴宴一愣。

    郁棠也一愣。

    她当然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是每个夫妻都应该做的,出阁前,她娘还怕她不懂,专程让吴太太跟她说了半天,她也不是不喜欢裴宴这样那样的待她……可知道是一回事,经历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免有些慌张,所以才会……她可不是有意的。

    郁棠低下头,垂着眼帘。

    从裴宴的角度望去,会看到她鸦青色的睫毛,像被雨淋了般,无力垂落着,还有几分狼狈,让他无端生出几分怜悯,随后又觉得好笑。

    这小丫头,刚嫁给他就又伸出了爪子,稍不如意就要挠他一把。

    可这样的精神抖擞的郁棠,却更让他稀罕。

    他干脆一把搂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好啊!胆儿肥了,都敢打我了,看我回房之后怎么收拾你!”

    郁棠脑海里浮现出上次裴宴说这话时的情景。

    她两腿一软,要不是裴宴搂着她,她觉得自己会打个趔趄。

    “你,你,休想!”郁棠说着,推开裴宴就跑了。

    她身后传来裴宴哈哈地笑声。

    那笑声,不仅响亮,还很畅快。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认亲

    这混蛋,就知道欺负她!

    郁棠在心里腹诽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轻翘,弯出一抹甜蜜的微笑来。

    今天可是认亲的日子,她当然不好真的把裴宴丢下。

    她跑了几步,就慢慢停下了脚步。

    裴宴看着暗暗直笑,快步追上前去,决定不再逗她,跟她说起自己的打算来:“去姆妈那边祭了祖,认了亲,中午就在姆妈那边用膳。回来后你看要不要歇会。要是要歇会,我们就先睡个午觉,要是还有精神,不想歇的话,就和我们身边服侍的人都见见。晚上估计也得去姆妈那里用膳。晚上回来我们把明天回门的东西准备好了,明天我们早点起来,一起去青竹巷。你觉得如何?”

    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

    郁棠惊讶地望着裴宴。

    裴宴不由笑了起来,道:“难道这不是我们俩个人的事?当然得由我们两个人一起决定?”

    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和他母亲处理家里的事的。

    郁棠心里有一点点的高兴。

    她笑眯眯地点头。

    裴宴想到她那样的害羞,怕她等会见到家里的人不自在,又安抚她:“家里的人你也别太在意,你最终是要和我,和姆妈一起过日子的。其他的人,你觉得合得来的,多来往,合不来的,面子上顾着就行了。至于裴家之外的人,就更不用在意了,你现在是裴家的宗妇,代表着裴家,不敬重你,就是不敬重裴家。若是遇到这样的糊涂人,你大可不搭理,有什么,让他们冲着我来好了。”

    话说到最后,他声音有点淡漠,让郁棠不由想起自己初初见到裴宴,也是这样的高冷,这样的倨傲。

    这才是裴宴真正的想法吧?

    郁棠猜测着,不免心生向往。

    一个人,能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得有真本事才行吧!

    她不禁就拉了拉裴宴的手指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宴手指传来一阵温暖细腻的感触,让他突然有种心被填满的餍足感。

    或者是因为刚刚新婚燕尔吧?

    他想。

    成亲之前他还怕自己很讨厌夫妻敦伦,谁知道成亲之后他却像得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爱不释手。

    只怪那些画画得太难看了。

    若是有机会,他觉得他可以自己画一本。

    就照着阿棠的模样。

    他朝郁棠望去。

    郁棠不谙世事般朝着他甜蜜的微笑。

    那模样,说多无邪就有多无邪。

    裴宴也笑了笑。

    骤然间觉得画画不太好。

    他活着的时候自然只有他一个人能欣赏,若是他不在了,或是有个什么闪失流传出去了……他只是轻轻的那么一想,就觉得非常不高兴了。

    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裴宴面上端庄肃然,心里却一团乱麻般乱七、八糟地和郁棠到了裴老安人住的地方。

    裴家的祠堂就离这里不远。

    他们先去给裴老安人问了安。

    裴老安人虽是孀居,可今天是裴宴新婚,她破天荒地穿了件枣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薄袄,戴了缀绿松石的额帕,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十分雍容。

    她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就笑了起来,等他们行了大礼就朝着郁棠招手,拉了郁棠的手叮嘱裴宴:“你现在也是大人了,以后行事除了要更稳重一些,还要记得做事要顾着家中妻小。”

    裴宴恭敬地一一应答。

    裴老安人就问他们用过早膳没有,知道他们已经吃过了,这才道:“去吧!快到吉时了,你们先去给祖宗们上几柱香,再到我这边来。”

    认亲的仪式在裴老安人住的地方。

    两人应诺,去了不远处的裴家小祠堂。

    毅老太爷等都在那边等着,他们也都换了华服,由毅老太爷带着,他们去上了香。

    回到裴老安人这里,家中的女眷和近亲已经到齐了,叽叽喳喳的满院子人,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乱跑,各自的乳娘或是大丫鬟满头大汗地跟在他们身后叮嘱着,那场面,堪比过年。

    可在裴家老一辈的眼里看着,这就是人丁兴旺的表现。

    毅老太爷甚至捏着长须笑道:“仔细看着点,别让他们跌倒了。”

    身边的管事自然是垂手恭立应“是”。

    大家就准备穿过院子去大厅,几个小孩子却不怕生地一拥而上,或是抱着毅老太爷的腿,或是抱了裴宴的腿,喊着“三叔父”或是“三叔祖父”给红包。

    毅老太爷哈哈大笑,抱起了其中一个抱着他大腿的孩子,和善地对抱着他大腿的其他两个孩子道:“你们抱错人了,今天可是你们三叔父成亲,不能抱叔祖父。”

    几个孩子懵懵懂懂的,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微蓝色的大眼睛,纯净的晴空,让人看着就心里变得柔软起来。

    郁棠忙朝着跟在她身后的杏儿看了一眼。

    杏儿立刻上前递了一大叠封红。

    郁棠正要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个封红,就听见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嚷道:“成亲要穿红衣服,要找穿红衣服的三叔父要红包。”

    其他几个小萝卜头听了,立刻丢下了穿着酱紫色银红色五蝠团花直裰的毅老太爷,朝裴宴拥去。

    被毅老太爷抱着的孩子还挣扎着要下来。

    毅老太爷呵呵地笑。

    他身边的随从立刻把孩子从他身上抱下来。

    小孩子就迈着小短腿也朝裴宴跑去。

    郁棠抿了嘴直笑,忙一个个都递个封红。

    小孩子们都被教得很好,一个接着一个来领红包,领了之后还奶声奶气地说“谢谢三叔母”或是“谢谢三叔祖母”。

    郁棠在家里是小字辈,刚嫁过来就被人称“叔母”还好,被称“叔祖母”就有点刺激了。

    她不好意思地望了望裴宴。

    裴宴却正朝着她微笑。

    郁棠只好低了头,轻轻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顶。

    小孩子们的乳娘或是大丫鬟们纷纷上前抱了各自的小主人。

    毅老太爷领着他们进了厅堂。

    中堂摆着罗汉床,裴老安人坐在右边首位,左边的首位则空着,几位老安人坐在裴老安人下首,其她的裴家女眷则按辈份大小坐在几位老安人的身后,男子则被安排坐在左边。

    因为毅老太爷他们领着裴宴夫妻去了小祠堂,右边靠近下首的位置也都空着。大太太坐在那里陪着几位老安人说着话,二太太则指使着家里的丫鬟上着茶点,招呼着家里的亲眷。

    郁棠进门,她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意,然后继续和几位老安人说着话,像没有看见她似的。

    二太太则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是朝着郁棠点了点头。

    郁棠则一眼就看见几个伸长的脖子。

    是五小姐她们。

    郁棠不由的脸一红。

    自她和裴宴正式订下亲事,她们还没有见过。

    五小姐和四小姐就嘻嘻地笑。

    郁棠赧然地回了她们一个笑。

    她们就笑得更欢畅了。

    郁棠顾不得和她们打眼眉官司,司仪官开始唱和,她和裴宴要开始给家中的长辈们敬茶了。

    裴老安人给郁棠的认亲礼是一张银票,郁棠没好意思打开看是多少。

    大太太送的是一套青金石的头面,二太太送的是一套琥珀头面,价值都差不多。

    其他的裴家女眷或送的是一对金簪,或送一对金手镯的,相比寻常人家,自然是颇为贵重,可相比裴氏这样的江南世家,却很是普通。

    这让郁棠心里松了口气。

    从今天开始,这些东西就算是她小家的收入了,她收多少,以后就要还别人家多少的。

    裴家内部这样随礼,让她比较没有压力。

    她给裴家还礼一律是两双鞋子两双袜子,然后按着辈份或添一份额帕或添一对扇套之类的。

    裴家的亲戚很多,闹哄哄的,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大家留在裴老安人那里用午膳。

    裴家的几个小辈就拿了酒来灌裴宴,还嚷道:“昨天让三叔父(三叔祖)跑了的,今天必须补上。”

    裴宴也放开了,来者不拒,还和几个小辈打起了机锋,你来我往地灌着酒。

    郁棠看着有趣,二太太却笑着颇为无奈地告诉郁棠:“当初你二叔就是这样被灌醉的,你也小心点。你们明天还要回门呢!”

    “那怎么办?”郁棠也没有办法。

    这些都是场面上的事,大家也是趁着这个机会要玩闹一番,若是板着脸不接招,未免也太扫兴了。

    二太太也没法子,道:“那我吩咐厨房给三叔做好醒酒汤,你到时候记得喂他喝就是了。”

    郁棠感激地点头。

    大太太无语地瞥了两人一眼,望着和裴禅等人一起灌裴宴酒的儿子若有所思。

    裴宴再次装醉逃过了几位小辈的酒,但到底还是有点头晕,回到新房就指使郁棠,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糖,一会儿又要洗脸,别人服侍还不行,非要郁棠不可,服侍的时候还拉着郁棠的手不放,只要郁棠有抽手的意思他就哼哼,弄得郁棠紧张得不得了,差点就去喊了大夫。

    裴宴就懒洋洋地道:“你们上次说的那个医婆,后来又请她去别院给你们艾炙了没有?要是觉得这个还老实本份,就把她留在我们家好了。你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可以挡一挡。”

    裴家族人不少,大家聚居在一起,有些事就不可避免地会让人知道,特别是像这种请大夫的事。

    临安城只有那几个大夫,医术高明的就更少了。裴家是临安城最显赫的人家,谁不舒服都会找这几个大夫,谁家的谁得了个什么病,就算一时不知道,过两天也就都知道了。

    裴宴不想郁棠的事被别人知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回门

    郁棠发现裴宴特别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事。

    她从小在市井里长大,各人家中的仆妇聚在一起就喜欢家长里短的,有什么好事了,仆妇们还喜欢炫耀,因而谁家有个什么事都逃不过邻里的耳朵。

    郁棠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氛围。

    不过,她现在嫁到裴家,就应该遵守裴家的规矩才是,特别是裴宴,她们以后要生活在一起,就更应该彼此尊重相互的习惯才是。

    而且裴家的事也的确不太好往外说。

    比如在江西买田庄的事。

    郁棠暗暗记在了心里,道:“后来姆妈请史婆子来过两趟,感觉这个人还好,不过我没有接触过,要不要请到家里来,还是问问姆妈好了。”

    裴宴觉得郁棠说得有道理。

    主要是这医婆擅长的是艾炙,裴老安人用的更多一些。

    他就随手勾了郁棠的禁步,拿在手里把玩道:“那你等会去问问姆妈。”

    郁棠有些不好意思。

    裴宴就告诉她:“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近邻接触的多。人和人之间也是如此,走动得越多,了解的就越多,感情也就越好。大嫂那里就不用说了,二嫂为人和善,却没有什么决断,家里的事常常要二哥给她拿主意,姆妈就想让她跟着二哥过日子,这样他们三、四人,二嫂管起来也不吃力。我们肯定是要跟着姆妈一起过的,姆妈的性子要强,只有委屈你多让着她老人家一点了。”

    郁棠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她是晚辈,原本就应该孝顺长辈。

    何况裴老安人不是不讲道理的妇人。

    她笑着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会听姆妈的话的。”

    这原本是句极温驯的话,可裴宴听了,却心里微微觉得不满。

    也不能愚孝啊!

    他忍不住又道:“但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了。姆妈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别跟她顶嘴就是了,回来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晚辈还敢跟长辈顶嘴的吗?

    郁棠睁大了眼睛瞪着裴宴。

    裴宴哈哈地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对郁棠道:“我小时候就常常和阿爹顶嘴,阿爹好几次气得要把我从家族除名。”说到这里,他想到了去世的父亲,面露黯然,又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也不玩郁棠的禁步了,以手枕在脑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阿爹还在就好了。他知道我成了亲,肯定很高兴的。”

    郁棠知道他孝敬裴老太爷,为此还把家里开得热闹的花都掐了,看他这样子,不由心疼,温声地安慰他:“等过了腊月,我们去给阿爹上香吧!还可以请了昭明寺的大师傅们做场法事。”

    裴宴觉得这件事不错,道:“阿爹信道的,我们请上清观的道士给阿爹做法事好了。”

    他说完,开始大谈道教和佛教之间的不同。

    郁棠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听得津津有味的,看着裴宴说的时间长了,还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这么枯燥的话题两人都能一说一下午,要不是青沅提醒他们,快要去裴老安人那里用膳了,俩人估计还能继续说下去。

    裴宴不禁眉眼带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天了,没想到郁棠对他说的话题还挺感兴趣。

    也许,他可以教郁棠读书?

    裴宴在心里琢磨着,郁棠则暗暗后悔,道:“看来只有等晚上回来才有空见见漱玉山房的人了。”

    裴宴却不想。

    他道:“黑灯瞎火的,你能认清楚几张脸啊!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他晚上想继续练习昨天晚上没有时间实践的姿势,今天务必补回来。

    郁棠不疑有他,去裴老安人那里用过了晚膳,裴老安人把两人留了下来,交待了半天回门应该注意的事,又叮嘱了裴宴几句“不可板着脸”,“我知道你不是发脾气,可别人不知道”之类的话,这才放了两人出了门。

    但两人一出门,裴老安人就对陈大娘道:“你看遐光,是不是有点从前顽皮好动的样子了?我今天让他对他岳父和颜悦色一些,他居然瞪了我两眼。他小时候,不愿意做功课的时候,他阿爹说他的时候,我若是在旁边,他就这样的朝我瞪眼。”

    陈大娘奉裴老安人之命去重新检查了一遍郁棠他们回门带的东西,根本不在现场,更不要说看见了。可她不愧是裴老安人贴心的嬷嬷,答非所问地笑道:“三老爷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年纪却摆在那里,难得三太太能让他高兴,这不就是人们常常羡慕的‘琴瑟和鸣’吗?若是把我换成您,我可要高兴坏了。”

    裴老安人哈哈地笑,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次日,郁棠黑着脸起了床。

    裴宴在厅堂里摆弄着几盆君子兰。

    他一身青竹色织暗纹竹叶纹的杭绸直裰薄袍,面如冠玉,在晨曦中发着光,如珠玉在侧般让人相形见绌。

    郁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会有人白天和晚上有那么大的差别呢?

    真是衣冠禽兽!

    郁棠在心里乱骂,可当裴宴回过头来朝她笑着跟她说“起来了!不着急,时间还早,大兄没这么快过来”时,她又觉得没那么生气了,就是脸上烧得慌。

    临安这边的风俗,姑娘家回门,娘家的兄弟要带了装着吃食的攒盒过来接。

    郁棠怕郁远来得太早,遂比昨天起得早,挣扎着起了床,见裴宴这么说,只好不理。

    裴宴知道她害羞,也不恼,让青沅送了碗熬了一夜的乌鸡党参汤,道:“先垫一垫肚子。”

    郁棠也的确饿了,连喝了两碗汤。

    郁远过来了。

    他先去给裴老安人问了安,再过来接郁棠和裴宴回门。

    裴宴按礼数请他用了早膳,然后大家一起回了郁家。

    郁棠出阁弄得十分热闹,他们回门还有邻里特意等在门口看。

    裴宴也颇为大方和和气地和邻里们打着招呼,让那些邻里不停地称赞他有风度,有气质。

    郁文知道了自然高兴,亲自出了厅堂迎接新姑爷,裴宴也把女婿的姿态做足了,让郁家的人都非常的满意。

    郁棠则被家里的女眷叫到了内室,陈氏更是紧张地拉了她的手问:“怎么样?你嫁过去之后裴家待你还好吧?姑爷有没有好好的照顾你?”

    就裴宴那种照顾,不是让她一夜不能睡就是就让她不要怕和别人吵架?

    还好她是个老实人,听听就算了,要是换了其他人,还不得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

    郁棠在心里腹诽着,却直觉地认为这种事就是母亲也不好意思说,前者羞赧后者是怕家里的人误解裴宴。

    她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挺好的!不管是三老爷还是老安人,待我都挺好的。”

    陈氏还有些不相信,上下地打量着郁棠。

    王氏看了在旁边直笑,道:“你看姑娘这样子,是不好的样子吗?她既然不想说,你就别问了。我们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氏呵呵地笑,果然不再问。

    相氏却有些好奇地问:“我听人说裴家大太太很不好相处,你感觉怎么样?”

    嫁到哪家就要为哪家人说话。

    郁棠笑道:“我这才刚嫁过去,只是认亲的时候和她打过一个照面。人到底怎样,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她孀居,不太方便出门倒是真的。”

    言下之意,她冷淡些才是应该的。

    相氏觉得自己问错了话,笑道:“我也就是想知道一下真假。”

    郁棠挺理解的,她从前对这些也很感兴趣。

    大家欢欢喜喜地招待着裴宴夫妻,因为离的近,郁棠他们在郁家用了晚膳才回去。

    只是没有想到回去的路上会遇到大太太。

    她刚从裴老安人那里出来,冷冷地和裴宴、郁棠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裴宴的态度也很冷淡,点了点头,拉着郁棠就走。

    看这样子,就是面子情都撕破了似的。

    她跟着裴宴去给裴老安人问安,裴老安人面色有些不好,勉强地笑着问了他们几句回门的事,就露出了疲色。

    郁棠忙拉了拉裴宴的衣袖。

    裴宴就带着她起身告辞了。

    裴老安人望着摇晃的门帘,对陈大娘感慨道:“你说的对,遐光娶了妻子,性子变柔和了,这是好事。至刚易折。这样正好。”

    陈大娘想到刚才大太太来说的那些话,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郁棠才正式地认识了漱玉山房的仆妇,对自己身边的人还有裴宴身边的人按着之前裴宴告诉她的,做了个调整,确定下了各自负责的人,漱玉山房很快就像其他的院子一样,有条不紊起来。

    郁棠除了每天去给裴老安人晨昏定省,就是迎接裴家几位小姐的调笑,然后就是好像总得不到满足的裴宴。

    就这样,都让她身心疲惫。

    特别是有几位小姐,一会儿带了这个房头的小侄儿过来拜见叔祖母,一会儿带了那个房头的兄弟过来拜见叔母,漱玉山房每天下午都笑声不断,偏偏裴宴板了脸也没有用。

    郁棠只好求裴宴:“你能不能去书房睡几天?”

    裴宴气得脸都黑了,比他的那些小侄儿小侄孙还不如,负气嚷道:“凭什么?我娶了老婆还得去书房里睡?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郁棠心虚不已,低声呢喃道:“那不是你……你总得让我睡个囫囵觉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蜜月

    裴宴听着半点不觉得理亏,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就不能不去见那些小崽子?还有阿丹,天天来,你就不能跟她们说说,让她们歇几天。你可是她们的叔母。”

    她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从前大家一起姐妹一样的玩闹,现在她突然成了五小姐的长辈,已经够让人羞赧了,怎么还好意思在她们面前摆谱?

    郁棠嗔道:“你怎么不说?你可是她们的三叔父,你板着脸她们都当没有看见的,我说就有用了?”

    裴宴气结,下了最后的通令:“我不管,反正你这几天把她们全都给我赶走。不然,我就带着你去别院过几天。”

    那岂不是让人笑话?!

    郁棠不愿意。

    两人拉拉扯扯的,就滚到了床上。

    云收雨散,郁棠躲在被子里不敢露脸。

    裴宴倒一派神清气爽,重新换了件蛋青色素面的的杭绸直裰,还挂上了银白色的荷包、金七件,对郁棠道:“我去前面抱厦了,庄子里的庄头快来报账了,家里的几个管事要和我商量这件事呢!”

    郁棠躺在被子里“嗯”了一声。

    那声音,又甜又腻,让裴宴想起郁棠那身细腻的雪肤,他没能忍住,伏在床头,又和郁棠腻歪了半天,被郁棠踹了一脚,这才哈哈笑着出了房门。

    郁棠实在没脸见五小姐,五小姐几个过来的时候,只好让青沅说她还没有起床。

    四小姐惊呼:“三叔母不会是怀了宝宝吧?”

    “不会吧?”五小姐听得目瞪口呆,问四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姆妈都还不知道呢?”

    二小姐和三小姐年龄大一点,也都订了亲,身边的嬷嬷们都教了些人事上的东西。两人闻言不由惊恐地互望了一眼,正犹豫着要怎么阻止四小姐和五小姐胡说八道,就听见四小姐振振有词地道:“我当然知道。我表姐怀了小宝宝的时候就是这样,白天睡,晚上睡,一天到晚都睡不醒似的。我姨母说,这是正常的。怀了宝宝都这样。还说,怀了宝宝就是一个人吃,两个人养,所以一定得吃得很好才行。”

    五小姐觉得她言之有理,不住地点头。

    三小姐想着,郁棠这才嫁过来没满月,要是真的有了孩子,岂不是……说出去不仅郁家没脸,就是三叔父裴宴也没脸啊!

    她就招揽了两个小的,对青沅道:“既然三叔母在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过两天再来看她。”

    青沅松了口气。

    裴宴的不满,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有三太太心里还是个懵着,她们还寻思着要不要提醒三太太一声,没想到三老爷就这么忍不住气,暴发了。

    如今几位裴小姐自己愿意暂时不过来,她们自然高兴。

    青沅等人欢欢喜喜地送走了几位裴小姐。

    二小姐不由奇道:“难道我们就这么不受欢迎?不会是做了我们的长辈就翻脸了吧?”

    三小姐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堂姐对郁棠有偏见,听着笑道:“我是觉得我们去的也太频繁了一些。三叔母刚刚嫁进来,肯定有很多事要办,不说别的,她的陪嫁挺多的,把这些东西一一清点入库,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二小姐不以为然,道:“谁家的嫁妆还少不成?她身边那些服侍的难道都是吃闲饭的?”

    在这上面,三小姐从来不跟她争的,但二小姐的话让她不由地想起了顾曦,她问:“你知道顾姐姐和大堂兄的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吗?”

    说起这件事,二小姐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道:“大伯母说要先和娘家商量商量,大堂兄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了舅舅!”

    这话说的三小姐都跟着不高兴起来,她道:“难道杨家的舅舅还真能赶到临安来不成。”

    “所以大伯母想让大堂兄在杭州成亲。”二小姐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知道的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倒了出来,“伯祖母估计不同意,所以大伯母自己在杭州城给大堂兄买了个院子,还用自己的体己银子重新修缮了宅子,伯祖母知道后很不高兴。可大伯母坚持如此,他们现在又不用继承宗主了,家里的长辈为了补偿他们,估计会同意。但伯祖母到时候肯定会更不舒坦了。”然后还评价道,“我看她这是走进了死胡同。非要和伯祖母别着来。她倒是舒服了,怎么不替大堂兄和二堂兄想想,让他们以后怎么在裴家走动。顾姐姐也是可怜,还没有嫁进来就能想象她到时候两头受气的情景了。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是好是坏。唉!”

    三小姐比二小姐想得透彻,她笑道:“谁家不是这样——没有这矛盾就有那矛盾,夹板气虽然不好受,总比李家好。你可听说了,李太太林氏给李公子说亲,居然连杭州城的商贾之家都去相看了。李家,真的要败了。”

    照她们的想法,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坚持住,想办法和官宦人家联姻,争取仕途上的支援,才能让李家翻盘。

    “李家就是太短视了,要不然顾家也不会要退亲了。”二小姐道。

    几个小丫头说着体己话,去了二小姐那边玩。

    二小姐的母亲热情地招待了家里的小辈。

    裴家已经和杨家说好了,二小姐的婚期初步定在了十二月初二。因为桐庐和临安还有两天的路程,裴二小姐要提前几天发亲,还要选送亲的人,这件事还得两家商量好,因而婚期还没有往外说。

    二小姐在家里也就呆不了几天了。

    二小姐的母亲想起来就不忍心,不免有些纵容二小姐,随着她的性子行事。

    四小姐和五小姐就讨论着明天要不要去郁棠那里玩。

    三小姐道:“还是别去了。让三叔母好好休息。”

    五小姐也赞成。

    四小姐没有说话,回去时特意和五小姐一起,悄悄地对五小姐道:“我还是觉得三叔母那里好玩些。有好多吃的。”

    五小姐直点头,小声和四小姐道:“我们过两天再去?我们隔段时间去,应该没什么吧?”

    四小姐和五小姐达成了共识,回到家里,五小姐就把郁棠“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二太太,还道:“是四姐姐说的。”

    二太太大惊失色,把五小姐教训了半天,直到五小姐答应再也不说这件事,她就忧心忡忡地去见了裴老安人,委婉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裴老安人。

    裴老安人哭笑不得,道:“郁氏嫁进来之前,我派人去给她请了平安脉,还做了些补气血的药丸给她服用,若是她有了身孕,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呀!”

    实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也是她没办法把中馈的事交给二太太的主要原因。

    二太太臊红了脸。

    裴老安人趁机指点她:“以后遇事不可不动脑筋,可也不能乱动脑筋,要想想前因后果,有没有可能。”

    二太太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裴老安人却知道她能力有限,很难改正,索性问她:“东西收得怎么样了?阿宣那里还没有什么音讯吗?“

    二太太忙恭敬地道:“一些不常用的衣饰陈设都已经装箱了。二老爷那边只说见了他恩师,也去见了张大人,还有周状元。”

    裴老安人就安慰她:“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汤圆。周状元如今做了六部给事中,以后再怎么着出来也能在部里做个侍郎,他又是热忱之人,和他们兄弟三人交情都不错,理应走近些。”

    二太太对朝廷上的事也不是太懂,全听丈夫和婆婆的,恭立应诺。

    裴老安人见没什么可交待她的,就端茶送了客。

    二太太出了裴老安人的门,暗暗把自己骂了几句,难免会觉得有些对不起郁棠,从箱底找了几匹好料子送了过去。

    这不年不节的,郁棠拿着东西一头雾水。

    二太太也不解释,只说是收拾东西,看这几匹料子好,合适郁棠,就拿过来了。

    郁棠只好道了谢,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再还礼。

    倒是裴宴,看了几匹料子之后有了新想法,招了王氏几个裁缝在家里,亲自画了花样子,给郁棠做衣服。

    郁棠只求晚上能睡个好觉,觉得能让裴宴转移一下视线也好,不仅很积极地参与到做什么样的衣服中去,还会有意挑选挑选面料,说这个她喜欢,那个她不喜欢,把个裴宴哄得,恨不得把今年贡品的料子全都买了回来,给郁棠都做成衣裳。

    好在是裴宴很忙,转眼间裴家各庄子里的庄头都陆陆续续到了临安。

    佟大掌柜出面招待了这些庄头,这些庄头知道裴宴娶亲之后,纷纷派了代表庄子来给裴老安人问安的妇人去给郁棠问安,还有一些去了郁家的铺子,和郁远见了面,买了些漆器回去。

    最初郁远还以为他们家的铺子声名远播了,高兴得不得了,回去后还和相氏好好的夸耀了一番,后来知道是因为郁棠的关系,他还沮丧了一阵子,好在有相氏的安抚:“这是人情世故,你阻止不了的。与其在这里懊恼,不如照着姑爷的法子,把家里的漆器做好了,让别人买回去觉得值得。说不定还会推荐别人来买呢!做生意,就是不管什么机会都不要放弃。”

    后来还果真如相氏所说的,郁家的漆器铺子慢慢地由裴家田庄的这些庄头推荐出去了不少生意,很多庄户人家嫁姑娘添家当都来他们家的铺子里买东西,这当然都是后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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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介绍: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帮着大堂兄振兴家业。
裴宴(冷眼睨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姑娘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是觊觎裴家宗妇的位置?
郁棠(默默流泪):不,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队出海的时候让我参那么一小股,赚点小钱钱……花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