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锥心之痛
那人却没有停手的意思,扯着桑浅浅的衣服,扬手又是两耳光。
桑浅浅脸蛋很快红肿不堪,一缕鲜红血迹顺着嘴角溢出。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那人追过来,一把抓住她长发。
桑浅浅被他拽得再次摔倒,那人压住她,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她下意识看向监控探头所在的位置。
阮承那句话,言犹在耳。
他说,会将这里的监控画面,发给沈寒御。
桑浅浅不想让沈寒御看到她被人凌辱,脆弱无助的一幕。
她用尽全身所有力气,狠狠一口,咬住那人的手指。
那人痛呼一声,一巴掌将桑浅浅甩开。
桑浅浅不顾一切爬起,朝着门边跑去。
门这里,是监控的死角,不会看到发生了什么。
那人捂着血流不止差点被咬断的手指,眼神阴狠又恼怒。
“臭丫头,敢咬我,老子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这个声音,隐约有些熟悉,像是崔曜的弟弟,崔克?
桑浅浅背靠着门,定了定心神,“崔克,你也知道,谢时安喜欢我。你今天但凡敢对我怎么样,谢时安不会放过你。”
崔克不意被她听出声音,桑浅浅这番话,其实也多少让他有点犯怵、
谢时安对阮承都敢开枪,对他,还真不一定留情。
但,这是邵锦给他安排的任务,他还必须要完成。
真怎么着,还有邵锦替他兜着呢。
面具下,崔克的声音听来不怀好意,“桑浅浅,你懂什么?我就是要让安少爷看到我这么对你。”
他又扫了眼时间,扑过来,动作粗鲁地将桑浅浅掼在墙上,扯着她肩膀处的衣服,用力撕开来。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崔克!!!”
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厉喝之声传来,崔克吓得一哆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时安已然冲到他面前,眉眼是崔克从未见过的狠戾。
他拖着崔克的衣领子,将他拖出门外,重重一拳砸在崔克脸上。
他的力气出气地大,崔克脸上的面具被打落,眼角都肿起。
崔克不敢还手,战战兢兢地说,“安少爷,我也是奉命行事,我......”
话没说完,谢时安已然将他的脑袋狠狠掼在墙上,一声闷响,血顺着崔克的脸流下来。
然而谢时安还没完,发了疯般,一下下,狠狠地撞。
周围那些黑衣人都傻了,不敢上去拉,呆呆地看着。
直到崔克满头是血,瘫软在地,谢时安才脸色铁青地丢开他。
房间里,桑浅浅衣衫破碎,却没有哭。
她脸颊红肿,长发凌乱,目光却有些冰冷,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谢时安。
谢时安的心疼得厉害,脱下外套披在桑浅浅身上。
他握住桑浅浅的手,嘶声说:“我带你走。”
那些黑衣人试图阻拦,谢时安冷着脸,狠狠瞪他们一眼。
那些人吓得不敢再说什么。
方才那一幕,他们看得触目惊心。
平日看着斯斯文文的安少爷,发起狠来,竟是这般可怕。
都知道谢时安和阮承的关系,不论谢时安做什么,阮承都会原谅他。
所以,到底也没敢对谢时安硬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桑浅浅。
谢时安没有回阮家,却去了京城一处小小的院落。
这里是他曾经和姐姐住过的地方,后来与阮承彻底决裂,他搬出阮家时,也是住在这里。
谢时安带桑浅浅来时,院里院外,都是阮承的人。
进屋时,阮承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微明的夜色,慢条斯理地喝茶。
茶壶里的水沸腾,热气氤氲。
谢时安恍若未见,带着桑浅浅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找了身他姐姐以前留下的衣服,送桑浅浅去了浴室。
这才出来见阮承。
谢时安的神色还算平静,“她的人,我带回来了。我回谢家便是。”
阮承喝茶的动作微顿,轻轻笑了笑,“时安,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谢时安咬着牙,没说话。
“既然带她回了这里,那就别再轻易让她走了。”
阮承语气淡淡的,“时安,院外那些人,就留给你吧。”
他放下茶杯,起身,“邵锦,我们走。”
邵锦跟着他出来,上车。
有些不放心地问:“承爷,就这么让时安带走桑浅浅?那沈寒御那边怎么办?”
阮承淡声说:“按原计划办。”
“可是现在桑浅浅不在那里......”
“在不在,沈寒御可不知道。”
阮承眼中闪着几分冷酷,“把刚才崔克对桑浅浅的那段监控,给沈寒御发过去。他若能找来,那就最好,找不来,桑浅浅和桑明朗都在我们手上,还怕他不乖乖就范么?”
......
深夜凌晨两点十五分,沈寒御赶回小院时。
桑浅浅已然不见了。
郭木杨连医院都没呆,直接瘸着一条腿就过来了。
方岚也火速赶来,同沈寒御一起,查遍了小院附近,方圆数十公里的监控画面。
后来,这查找范围渐渐扩大,渐至于整个京城的监控都被纳入进来。
直到凌晨五点左右。
沈寒御的邮箱,突然收到了一段监控截取的视频画面。
同样,还有一句话:“你不是挺厉害?能找到她在哪儿吗?”
沈寒御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视频才点开,就见里头一个戴了面具的人,扬手重重打了桑浅浅一耳光。
郭木杨和方岚,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视频不长,不过四十多秒。
画面最后,桑浅浅挣扎着起身,跑向了监控外的区域。
能听到男人变了音调的骂声,桑浅浅和那男人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但对话被刻意抹去,听不清。
但能听到身体被掼在墙上的撞击声,衣服撕裂的声音。
郭木杨看得心都凉了半截,下意识看了眼沈寒御。
沈寒御的瞳孔黑漆漆地,没有半点光。
手指死死地攥紧了手机,手背青筋爆出,那手机屏幕,竟是不知何时,已经碎裂。
就在郭木杨觉得他可能忍受不了时。
他竟然重新点开了视频。
一瞬不瞬地,再次看了一遍。
“寒御,你何必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算再看一百遍,也没用。”
郭木杨不忍,这视频对沈寒御来说,可能等同于凌迟之刑,锥心之痛。
第211章 幽禁
方岚毫不客气地推开他,“你懂什么?一边儿去,别碍事。”
郭木杨的确不懂,只是觉得沈寒御没必要再看,纯粹自虐而已。
他摇头叹着气,在旁边坐下。
沈寒御本是站着的,片刻后,突然坐在了电脑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疾速有序地敲击键盘。
方岚的动作不比他慢。
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好一阵。
方岚欣喜地惊呼出声:“找到了!!!”
郭木杨忙过去,就见电脑屏幕上的地图里,一个红点,不停闪烁着。
他愣住,“找到什么了?”
“桑小姐所在的地方。”
方岚边说边放大画面,眉头微皱,“她在一座废弃的精神病院,应该是,十二到十四层之间。”
沈寒御已然起身,薄唇抿成一条线,漆黑眼底是荒芜冷寂的幽暗与冰冷。
他大步往外走,郭木杨连忙跟上,不忘扭头问方岚:“你们怎么找到桑小姐的?”
方岚揉了揉快要抽筋的手指,呼出一口气:“瞳孔。”
桑浅浅摔跌在地,抬头时,瞳孔清晰映出了窗外的景象。
天,云,还有一座模糊的建筑物。
就是凭着这座建筑物,他们初步找到了桑浅浅的定位。
随后,根据角度、光线等等系列数据重演推测,不止找到了桑浅浅在的地方,还推测出了她所在的大致楼层。
车往桑浅浅所在的地方去时。
沈寒御始终未发一言。
郭木杨不放心,透过后视镜看了沈寒御一样。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如覆了厚重冰霜,瞥一眼,就让人心底生出寒意。
郭木杨到底还是没敢说什么。
终于来到那座废弃的精神病院时。
里头竟是空无一人,楼内窗户破裂,石板里随处可见飘摇的野草。
唯有十三层,野草比别的层少一点,长廊看起来阴森可怖。
每间屋里都空无一人。
但有一间房内,地上有大片血迹,散落着一小片衣裙的碎片。
这里,是桑浅浅曾经呆过的地方。
沈寒御慢慢地弯腰,捡起那衣裙碎片,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双眼通红。
“寒御!”
郭木杨突然大声喊,“这里有人!”
长廊尽头,光线昏暗杂乱无比的楼梯间。
一个满身是血,长发也沾了血迹的纤瘦女人,遍体鳞伤,身无寸缕地蜷在角落里。
沈寒御蹲下身,颤抖着手,动作极轻地,抚上女人的肩膀,如同触到一块没有温度的冰。
她该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沈寒御的手骤然缩回,眼前的景物好像天崩地裂般轰然坍塌。
他脸上血色全无,剧烈地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
郭木杨不忍再看,低声道:“寒御,我到外头等你。”
沈寒御眼睛赤红,嘴里腥甜一片,有血迹无声溢出唇外。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良久。
他终于缓缓俯身,伸手,想要将地上的人,抱在怀里。
......
郭木杨带人到了稍远点的地方等候。
他本来不抽烟,此刻也忍不住找一个保镖要了烟来,拿着烟的手指都在颤,心情难以平复。
桑浅浅不在了,寒御可该,怎么办。
心里正这么想着,耳边陡然听得一声巨响,楼梯间的方向,腾起大团火焰。
郭木杨心神俱裂,大吼了一声:“寒御!!”
发足狂奔过去时,楼梯间已然火光冲天,燃起熊熊火焰!
救护车与警车呼啸着疾驰而来。
无数警员神色凝重地在这栋楼周边,细细勘察了好几天。
媒体们吃惊于这大阵仗,四下打探下,发现了一个惊天新闻。
Phoenix(凤凰)科技公司总裁沈寒御,在京城遭未明身份的仇家炸弹报复,身受重伤,被送医后不治身亡。
舆论汹涌沸腾,Phoenix股价骤跌,业务大受影响,合作伙伴人心惶惶。
不得已,Phoenix在京城召开了一场简短的发布会。
原副总裁郭木杨以Phoenix新任总裁身份出席,神色很是沉重疲惫。
他承认了媒体关于沈寒御意外报道的真实性,条理清晰地回应了各方合作伙伴的不安与质疑。
郭木杨在业界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他这一番话,又加上新任总裁的身份,无异于定海神针。
公司总算挽回些许损失,各方面业务也慢慢稳定下来。
郭木杨带着沈寒御的骨灰回明城那天,有媒体在机场,拍到了他捧着骨灰坛黯然神伤的照片。
......
桑浅浅在谢时安的小院里,呆了快十天。
几乎等同于被幽禁,除了这间院子,哪里也去不了。
没有手机,也无法接触电脑,根本没法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好在房间里书架上有些书,聊以打发时间。
谢时安如今回了阮承身边,极忙。
这十天里,竟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看守她的黑衣人,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无论桑浅浅说什么,他们都置之不理。
平日照顾她的下人,除了日常饮食外,其余时间,也不肯跟她说半个字。
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桑浅浅心绪重重,不知道阮承是否真的将她被关的视频发给了沈寒御。
也不知道沈寒御现在,到底如何。
想到沈寒御现在该有多担心她,桑浅浅心里就发酸发涩。
然而,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强迫自己镇定,等着谢时安再出现的时候。
第十二天的时候,谢时安终于来了。
他踏进屋里时,桑浅浅正坐在窗边沙发上,低眸看书。
夕阳暖洋洋的光打在她身上,别有一种宁静温馨。
谢时安的脚步顿住,呼吸都放轻了些,数日来的心力交瘁,在看到她时,似乎都被无声抚平。
桑浅浅的书页,半晌都没有翻动,似乎想什么入了神。
微风吹过,吹得书页哗啦啦响动,她才如梦惊醒般,合上了手里的书。
起身时,便看到了几步开外的谢时安,正目光异样复杂地看着她。
桑浅浅重新坐回沙发上,拎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她侧头,语气平静:“喝茶吗?”
谢时安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本来没想喝的,可她泡的茶,茶色格外清透,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
谢时安到底还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气溢满舌尖。
桑浅浅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很轻。
“时安,沈寒御,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212章 想留她在身边
谢时安没有说话,只打开手机,输入沈寒御三个字,递到了桑浅浅的面前。
底下,是一溜关于沈寒御出事的新闻。
桑浅浅一眼扫过,脸色顿时苍白。
等她粗略浏览完几条新闻,手已然抖得握不住手机。
新闻里对事发过程说得很简略,也没提沈寒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废弃的精神病院。
只说沈寒御在那里遇到了爆炸事件,重伤不治。
桑浅浅闭了闭眼,“阮承是用我,骗寒御去了那里?”
谢时安默然片刻,“是。”
其实不问,桑浅浅也能猜到。
可是亲耳听到沈寒御的确是因为自己出事。
心脏寸寸碎裂,痛不可当。
手机“啪”一声掉落,砸倒了桌上的茶杯。
茶杯倾翻,还有些烫的茶水洒在她手背上。
谢时安慌忙扯了纸巾,想要替她擦去水渍。
她却推开谢时安,起身往外走。
她神思恍惚,眼睛发直,好像失了魂魄般,谢时安跟她说话,她似乎压根听不见。
直到走到院门口,黑衣人拦住她,她出不去,才似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谢时安握住她手,想要带她回屋,她突然崩溃了般,剧烈挣扎。
“谢时安,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她泪如泉涌,哭得泣不成声,“我要去见寒御,你让我出去,我要见他......”
谢时安的心揪着疼,起先试图哄她,可她完全不听。
她好像彻底失了理智,哭得不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她要出去,要出去见沈寒御。
最后谢时安被她的哭声也弄得有些崩溃了,忍无可忍大声吼道:“浅浅,沈寒御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就是出去,也见不到他!!”
她呆呆地站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流,哽咽不止。
“浅浅,跟我回屋,好吗?”
谢时安拉着她,回了客厅。
好半晌,她的情绪,似乎终于稍稍平静了些,不再流泪了。
“阮承不过是希望你能回谢家。你现在已经回了,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她看着谢时安,眼睛红肿,语气却冰冷,“你们总不能,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谢时安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些天他人虽然没来,可是几乎每晚,都会在想起她。
想起她就住在他和姐姐曾经住过的小院里,住在,他的家里。
多难以忍耐的事,他也能忍着去做。
多烦躁的时候,只要想一想她就在这里,他也就能很快平静下来。
他承认,最开始沈寒御出事的消息尚未传开时。
谢时安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她平安回去。
可沈寒御出了意外,他不在了。
谢时安心里,生出了另一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这种心思,在这个黄昏,看到她沐浴着夕阳的光,静静坐在他的家里时,愈发强烈。
“谢时安,”
见他迟迟不说话,桑浅浅加重了声音,“我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谢时安思绪百转千回。
到了喉咙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可想而知,一旦说出,也必定会是被拒绝。
“浅浅,再等些时候,可以吗?”
谢时安低声说,“我会尽量说服阮承,只是,需要时间。”
桑浅浅咬着唇,没说话。
谢时安看她一眼,轻声说,“你哥,他现在情况也还好,有晓霜姐陪在他身边,阮承不会伤害他。医院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帮你请了长假,以后等你能出去了,什么时候想回医院都行。”
桑浅浅眼里,又泛出泪水,她强行忍住了。
有心想问她父亲现在如何,可她不敢问。
她转过头去,“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谢时安不放心她,可桑浅浅已然起身回房。
谢时安默默坐了一会儿,邵锦给他打来电话,他不得已,也只能离开。
谢时安是翌日傍晚时接到院里保镖电话的。
说桑浅浅从头天晚上回了房间后,就一直没出来。
一顿饭都没吃,一直在睡觉,白天喊还推说不饿,到了晚上,喊都喊不醒。
谢时安急匆匆赶过来时,发现桑浅浅烧得脸颊通红。
他怒极,质问他们为何不早点打电话。
照顾的下人,连同为首的黑衣人,被骂得狗血喷头,压根不敢说什么。
谢时安本来就是大夫,立刻让人去买了药来。
扶着桑浅浅起来,替她喂药时,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开口就喊寒御。
谢时安默然几秒,温声让她张嘴,喂她吃药。
她懵懂地喝水吃了药,也不知想起什么,抓住了谢时安的手,说,“不是我哥守着我,是你守着我,对不对?”
烧了一天,她的嗓子很有些嘶哑,看着他的眼神,带了高烧之人的那种茫然和恍惚。
谢时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怔然片刻,突然扑进谢时安怀里,带了哭音说,“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还活着。寒御,我好想你......”
她在他怀里哭个不住,滚烫的眼泪,打湿了谢时安的衣襟。
谢时安迟疑着伸手,揽住了桑浅浅的肩膀,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很软,带着清浅的香。
谢时安拥她在怀时,心脏都在颤抖。
身心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柔软,酸涩,却又,隐隐地悸动与满足。
那种想要留她在身边的愿望,前所未有地强烈,一下下,撞击着他,撞得血液都热起来。
他想要留下桑浅浅,留她在身边。
以前她和沈寒御是夫妻,可现在,沈寒御已经不在了。
他和桑浅浅,仍可以重新开始。
他们曾经本来就是男女朋友,他们现在,仍然可以再续前缘。
......
桑浅浅这病来得又急又凶,烧退了又反复,总是不能彻底断根。
谢时安事情太多太忙,没法每天来守着她,只能安排了阮家的家庭医生过来照顾。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桑浅浅病恹恹躺了十来天,人总算能下床,精神也慢慢好起来。
谢时安再次来看她时,她正站在院里,低眸给一丛四季海棠花浇水。
彼时阳光清透,海棠花瓣明艳如霞,映着她恬静姣好的脸庞,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谢时安看着她许久,突然脱口道:“浅浅。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重获自由。”
第213章 她的答复
他说的,是重获自由,而不是,离开。
桑浅浅回眸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谢时安话出口,其实已然后悔自己的冒失。
但既然已经开了头,那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知道太多真相,阮承不会轻易放你走。”
谢时安顿了顿,“但要走出这小院,甚至,重回医院,并不是不可以。”
桑浅浅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对上她带了期待的眸,谢时安竟难得有些心虚,不敢跟她对视。
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桑浅浅身侧那盆海棠花上,“如果你和我的关系,足够让阮承放心,他不会再过多限制你的自由。”
桑浅浅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要怎样,才叫足够让他放心?”
谢时安看她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踟蹰好久,才道:“浅浅,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可能不太合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谢时安,你想说什么你就直说。”
桑浅浅眉头轻蹙,“我不喜欢猜哑谜。”
谢时安注视着桑浅浅,喉咙滚动,声音很低,“浅浅,若你,愿意嫁给我,我们是夫妻的话,阮承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
潜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无形的重压好像被卸去,竟是轻松许多。
但谢时安还是有些紧张,紧张地等着桑浅浅的回应。
桑浅浅错愕,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可谢时安的神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阮承的意思?”
桑浅浅笑了笑,“我要是不肯跟你做夫妻,是不是永远都出不了这小院门?”
谢时安没有隐瞒,“是我的意思,浅浅,这是能让你走出小院的唯一办法。”
他并非危言耸听,阮承绝无可能让桑浅浅活着离开。
她要想平安无事,就只能呆在这里。
除非她和谢时安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谢时安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去为她争取更多。
否则,阮承不可能轻易让步。
“浅浅,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
谢时安也没指望桑浅浅能够马上答应,“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若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
他深深地看着桑浅浅,“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等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答复就行。”
......
或许谢时安是真的要给桑浅浅足够的时间考虑。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来。
桑浅浅每天都会出来,给院里的花浇水。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小院门口,还有那些黑衣人身上。
小院是封闭的,房子四周,连同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
上次就连她生病了,谢时安都没送她去医院,而是直接让医生来的这里。
她若想从这里出去,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突破口,或许,还是在谢时安身上。
......
阮家,起居室内。
阮承的病情,近来似乎愈发严重了些许,总是咳嗽不断。
咳血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大夫来看过数次,每次,都是摇头。
这病,已然是沉疴痼疾,拖了许多年,病早已入了肺腑,而今只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似乎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对谢时安回归谢家的事,盯得极紧。
而今谢家的在位者,算是谢时安同父异母的五弟谢嘉佑,去年才刚坐上这个位子。
谢嘉佑年岁轻,经验不够,这些年又耳濡目染阮承的手段,对阮承多少存了畏惧之心。
是以,谢时安的这个五弟从担任谢家掌权人以来,始终与阮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不太敢轻举妄动。
阮承本来是有系列计划的,可惜之前谢时安与自己闹僵,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
谢时安归来后,当初的计划再度全面重启,这段时间,谢家被打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原本,这是一场胜负已分的角逐。
然而就在此时,阮承却突然陷入舆论漩涡。
最先是阮承的几名旧部,突然联名向警方提交了一份实名举报信,举报阮承非法持有枪支、私设公堂、买凶杀人等数项罪名,但却没什么实证。
这几名旧部,岁数都不小,有两个甚至还是阮承父亲的部下。
阮承执掌阮家后,他们不是很欣赏阮承的做法,与阮承关系不是很融洽,但这么些年过去,双方也算相安无事。
很难想得通,对方为何会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实名举报阮承。
这件事还未了清,第二拨闹心事,又来了。
曾经因为背叛过阮承而在阮家执法堂惨遭折磨,侥幸存了一命的人,也联合向警方递交了举报材料,这一拨人数,竟是有十余人之多。
接着,便是第三波。
媒体开始铺天盖地报道阮承此前卷入的那些案件,包括沈寒御婚礼枪击案,以及那起爆炸案。
虽然他们没有明着说,那些案子的幕后真凶就是阮承,但报道的矛头指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拨报道有组织有计划,且完全不可控。
阮家被前所未有的质疑淹没,舆论汹涌而来,渐成滔天之势。
按理,在这个节骨眼上,阮家旗下的集团,该低调蛰伏,不该再有任何显眼的动作。
就连谢时安也觉得,针对谢家的种种计划该暂时停止。
然而阮承却拒绝了,“那些陈年旧事,他们而今指证,空口无凭,警方受理了案子,又能如何?”
他坚持按原定计划行事,“时安回归谢家的事,不能耽搁。”
阮承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
为了谢家之事,他颇损耗了一番心力,再加上那几个案子,不得不又去了几次警局配合调查。
这日才从警局回来,他突然咳血不止,情况不是很好,但仍然坚持让谢时安汇报了这两日的进展。
看守桑浅浅的保镖,便在此时打来电话,说她已然有了答复。
谢时安汇报完,等阮承喝过药躺下,便要离开。
邵锦拦住他,面色不虞,“承爷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不打算在这里守会儿,再看看情况?”
谢时安冷淡道:“这里有人照顾,用不着我。”
他说完就走,邵锦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意味莫名。
谢时安匆匆赶回小院时。
桑浅浅正等着他。
暖黄的灯光下,她抬眸朝着谢时安看过来,目光如水,似氤氲着浅淡的温柔。
“时安。”
她平静地说,“我想清楚了,我可以嫁给你,但是,有条件。”
------题外话------
白天还有一章、
第214章 桑浅浅的条件
猝不及防,听到她说可以嫁,谢时安呆了呆,继而,是狂喜。
他虽然极力克制,可声音里仍难掩激动,“什么条件?”
只要她愿意嫁给他,什么条件,他都可以尽力满足她。
“你也知道,我之前和沈寒御成婚,拜阮承所赐,婚礼半途而止,很不愉快。”
桑浅浅淡定地说,“如果再结婚,我要一场比上次还要宏大完美的婚礼。”
谢时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
这对于他来说,绝非什么难事,桑浅浅想要多大的婚礼,都可以。
“我话还没说完。”
桑浅浅笑了笑,“沈寒御向来低调,所以我和他的婚礼,没有公开。但其实那并非我所愿,每个女孩多少都有点虚荣心,我也不例外。难得再结婚,我想要所有人知道,我这个新娘足够被重视,嫁的丈夫,也足够优秀。”
“丈夫”两个字,从桑浅浅嘴里说出来。
好像在谢时安心里投下一颗石子,瞬间起了波澜。
这波澜让谢时安有一种幸福的眩晕感,半晌,他才定了定心神,“好,我答应你。还有别的条件吗?”
“有。”
桑浅浅抬头看着他,“婚礼之前,我要打个电话,拜托朋友照顾我爸。我还要,见我哥一面。”
她提的要求,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过分。
只是,要见到桑明朗,绝非易事。
阮承很可能不会答应。
可对上桑浅浅的眼神,谢时安说不出拒绝的话,“好,我会尽量安排。”
谢时安准备离开时。
“时安,婚礼,越快越好。”
桑浅浅在他身后,轻声说,“否则,我怕我会改变主意。”
谢时安下意识回头,然而桑浅浅已经转身进了房间。
......
翌日,阮家。
听闻谢时安说结婚的事,阮承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桑浅浅是真愿意嫁给你,还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
谢时安眉间含着讥诮:“有你掌控一切,她就是存了别的心思,又有什么用?”
阮承打量着谢时安片刻,微微笑了笑,“这话,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不过时安,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大办婚礼。”
“承爷说得没错。”
一旁的邵锦接话,“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谢家那摊子事也到了紧要关头,要结婚,没必要非赶这个时候。”
谢时安神色极淡地说:“难得她肯答应嫁我,我不想夜长梦多。”
邵锦很不爽,“等一等也不行?”
“我不想等,也等不了。”
谢时安看着阮承,“我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只是告诉你一声。这婚礼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办。”
“谢时安,你这是什么态度?”
邵锦气不打一处来,“承爷这些年殚精竭虑,是为了谁?眼下承爷在风口浪尖上,你非要这个时候大操大办娶桑浅浅,不是将承爷往火坑里推?唯恐舆论不够关注阮家吗?”
谢时安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松动。
很显然他是铁了心,要办这场婚礼。
无声的僵持,让空气都凝滞几分。
阮承太过了解谢时安,到底还是让步:“要办婚礼也可以。但是要等你回了谢家再说,如此,以谢家继承人的身份娶桑浅浅,也能多少,不输当日沈寒御娶她。”
他沉声说:“时安,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不愿意等,我也同样不愿意等。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谢时安想起桑浅浅那句“我嫁的丈夫,也足够优秀”。
他垂下眉眼,“好。”
*
短短时间,京城的情势,可谓翻天覆地。
先是谢家现任继承人谢嘉佑,突然发生车祸身受重伤。
偌大的谢家群龙无首,谢家族人态度恭敬地迎回了曾经被驱逐在外的四少爷谢时安。
谢时安以谢家掌权人的身份,正式回归谢家,一夜之间,成为京城万众瞩目的名门新贵。
曾经他跟在阮承身边时,从未在媒体面前出现过,近乎于隐身的存在。
外界只隐约知道阮家曾收留他,但对他和阮承之间的过往却一无所知。
媒体当他是个励志故事,流落在外的少爷,一朝荣耀归来,洗净昔日耻辱,执掌谢家,可谓扬眉吐气。
没人知道,这背后,阮承为了谢时安不遗余力,不择手段,付出了多少。
而与此同时,阮家也再度被卷入风口浪尖。
阮承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但这并非是说他的病情,而是,来自警方的重重压力。
不断有他曾经的旧部,断续向警方提交举报材料。
警方已开始重新调查阮家,并将曾经与阮承有关的数桩案子,全部重启调查。
这也就罢了,曾经害得阮家狼狈不堪损失惨重的那股神秘力量,再度对阮家出手。
而且一出手,比起上次还要毫不留情。
阮家好不容易恢复些许元气的港口,出入管理系统全部遭受攻击,再度陷入混乱。
名下银行也频频出问题,客户难以忍受,对阮家私人管理银行的信任度降至冰点。
有客户开始大额提取现金,转存他行,经媒体一报道,越来越多的人跟风,阮家银行短时间内遭受了巨额的现金流转压力。
好在,而今谢时安回了阮家,谢家庞大的资产,多少能为阮家提供些许后盾,勉强支撑起阮家,不至于倒下。
......
桑浅浅等了足有快两个月,才再次等来了谢时安。
谢时安英俊的脸,看来颇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却奕奕有神。
“浅浅,”
他注视着桑浅浅,语气温润柔和,“我带你去见你哥。”
桑浅浅的心猛地跳了跳,不敢置信,“你说真的?”
谢时安唇角带了笑意,“不骗你。”
时隔数月,桑浅浅终于走出了这座小院。
车窗外,街景一闪而过,街头行人匆匆奔走。
车很快到了阮家大门外,没有停留,而是直接从一侧开进了阮家。
桑浅浅想起那晚,警方搜查阮宅时,沈寒御陪着她,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的一幕。
恍如隔世。
而今,他的人,却是再也不可见了。
桑浅浅闭了闭眼,将那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强行逼了回去。
跟着谢时安下车,穿过院落,来到后院密室。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的刹那,桑浅浅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哥哥,桑明朗。
第215章 大婚之日
她的哥哥,年少时桀骜叛逆,后来成熟淡定,眉间心上,却自有一股傲气。
桑浅浅无法想象,哥哥是以什么样的心境,被铁链锁住手脚,困在这样狭小的方寸间,度过了近小半年时光。
一路强忍的眼泪,在见到桑明朗时,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滚落。
桑明朗面上却带了笑意,“哭什么?哥不是还好好活着?难得见面,该高兴才是。”
他越是这样故作轻松,桑浅浅心里越是难过,眼泪止不住。
桑明朗无声叹气,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抬手替她擦去眼泪。
“别哭了,浅浅,你来找我,肯定不是让我看你哭的,是不是?”
桑浅浅的确有话要跟桑明朗说。
她忍着情绪,“哥,寒御的事,你知道吗?”
桑明朗眸光黯淡几分,“阮晓霜跟我说过。”
阮晓霜其实没有告诉他,沈寒御出事的具体情况。
只含糊说,沈寒御在一家废弃的精神病院,遇到爆炸事故身亡,郭木杨已经就任Phoenix总裁一职。
桑明朗便多少猜出了原委。
无缘无故,沈寒御不会去那种地方。
他唯一的软肋,怕是也只有自己这个妹妹。
“那晓霜姐有没告诉哥哥,我很快要和谢时安成婚了。”
桑浅浅默了片刻,“婚礼,就在一星期后。”
这段时间,谢时安没来见她,固然是忙着谢家的事,但婚礼筹备却半点没落下。
全都已然准备就绪了。
桑明朗点头,他扫了眼门外,外头很安静。
谢时安方才送桑浅浅进来,就出去了。
但桑明朗的声音,还是压得极低,低得只有桑浅浅一个人能听到:“浅浅,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时安跟我说,我要是和他结婚,就可以重获自由,可能会有更多机会来看哥哥,没准还能回医院上班。”
桑浅浅轻声说,“哥,我不想被他们关一辈子。”
桑明朗深深地看着她,妹妹那点心思,在他面前,根本瞒不住。
只怕她这么做的理由,远不止她说的这么点。
他沉声道,“浅浅,阮承是个疯子,谢时安现在根本护不住你,你别刺激阮承,别做傻事。”
“哥,我不会。”
桑浅浅唇角扯出弧度,却多少有些伤感,“寒御不在了,可你还活着,我还没救你出来呢,我不会做傻事。”
“那就最好。”
桑明朗安慰般轻轻拍拍她的手,低声问:“你有跟爸联系过吗?”
“没有,但时安说,阮承没有为难桑家。”
其实按照阮承的性子,本来是不肯放过桑家的。
但谢时安极力反对,他说不想以后和桑浅浅之间有所隔阂,若是阮承执意如此,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最后阮承也只得作罢。
桑明朗挑了挑眉,“谢时安总算是做了点人事。”
“哥,我们现在都没法回粤城,我想让钟遥哥哥接爸爸到欧洲,让他和钟叔呆一段时间。”
桑浅浅说,“就当让爸去散散心,公司的事,暂时先交给其他人,可以吗?”
钟遥是钟叔的儿子,出国留学后,在欧洲定居,再未回国。
当年钟叔昏迷不醒,桑家举家离开明城前夕,钟遥回国将钟叔接到国外治疗。
桑浅浅在欧洲留学时,钟叔已然苏醒,她没少去探望钟叔和钟遥,关系算得极为亲近。
若是有钟叔陪着,想必她爸的心情,也会相对好一点。
桑明朗当然不会反对,“可以。只是,你能联系上钟遥?”
桑浅浅抿唇,“这是我和谢时安结婚的条件之一。”
桑明朗心绪复杂,“你真打算嫁给谢时安?”
“不想,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桑浅浅微微笑了笑,“哥,他到底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对我,也还算不错,我并不讨厌他。”
并不讨厌,可也并不喜欢。
桑明朗心里不是滋味,然而眼下,的确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嗓音涩然,“浅浅,哥哥当初实在不该冲动行事......”
为了阮晓霜跌入这牢笼,而今,悔之晚矣。
“哥,别这么说。跟你无关,是阮承太卑鄙。”
桑浅浅望着神色憔悴的哥哥,鼻子莫名发酸,“哥,就是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救你出来,要是不能,哥,你别怪我。”
“我不需要你救。相信你哥,我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当初我上飞机前,那么仓促,我都安排了应对措施。”
桑明朗声音很低,语气却笃定,“沈寒御比我思虑更周全。就算他不在了,阮承也必定不会好过。浅浅,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哥哥早晚会找到机会出去,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桑浅浅轻轻呼了一口气,但愿,但愿如此。
那样她多少,能稍稍放心些,不至于离开时太过遗憾。
离开阮家,回到小院时。
谢时安如约让桑浅浅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钟遥没有多问什么,对桑浅浅的请托,他一口答应,“我明天就回国。”
“我哥以后会去接我爸回来。但,如果他一直没有去,”
桑浅浅顿了顿,“那就拜托钟遥哥,好好照顾我爸。”
“你这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你哥来接你爸,你不来?”
钟遥轻笑,语气郑重几分,“需要帮助吗,浅浅?”
桑浅浅摇头,“不需要,钟遥哥,我爸,就麻烦你了。”
钟遥还要说什么,桑浅浅已然挂断了电话。
*
眨眼,已然是一星期后,大婚之日。
谢时安很守承诺。
这场婚礼,不止是京城一场盛事,更是成为举国都关注的焦点。
人人都知道,京城谢家新回归的继承人,即将大婚。
新娘的身份、容貌、家世,讳莫如深。
直到大婚当天,有媒体在婚礼现场,拍到了新郎新娘的巨幅画像。
照片里,新郎眉眼含笑,新娘被他拥在怀里,洁白面纱下,娇羞半敛眉。
两人身后,是无尽花海,隐隐青峰,茫茫云雾,美轮美奂。
照片迅速上了热搜,火爆网络。
虽然新娘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却成为无数网友艳羡倾慕的对象。
京城,某不起眼的院落内。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
男人神色沉冷地盯着电脑上的照片,目光落在面纱下女孩的侧脸良久。
眉眼如敛寒霜,阴沉冷戾至极。
第216章 一份大礼
外头敲门声响,男人恍若未闻,冰冷暗沉的目光,迟迟未从照片上挪开。
郭木杨干脆推门,直接进来,顿时被满屋浓重的烟味呛得咳了几声。
踟蹰片刻,他还是开口:“桑小姐要嫁给谢时安,你知道了?”
其实这话压根就是废话,那张照片里的新娘,方岚都能认出来像桑浅浅。
沈寒御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沈寒御的眉眼隐在阴暗里,唯有指尖的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他没回郭木杨的问题,嗓音嘶哑至极地开口,“郭叔来京城了吗?”
“来了,已经去婚礼现场了。”郭木杨说,“我晚点过去。”
郭家与谢时安,原本没过深的交情。
但当日郭定嵩寿宴,谢时安亲自来送礼,且,又因了阮承这层关系,郭定嵩便特意来了一趟。
至于郭木杨,纯粹是为了凑热闹,主要是去看看有没可能跟桑浅浅搭几句话啥的。
“让你跟郭叔说的事,他如何回应?”
“还能如何回应?他跟阮家的关系,你也知道。对阮家,那可是一个死心塌地。”
郭木杨神色很是无奈,“我怎么劝他都不听,他说当初给我那份阮家旧部的名单,就已经是特例了,绝无可能再站在阮承的对立面,去指控他。”
他叹气,“我爸还说,他当初为了帮阮承,也替阮承做过不少法外之事,真要去指控阮承,搞不好他也要进监狱。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啥。”
沈寒御眉眼疏冷,看不出情绪,“既如此,那就别再勉强了。”
郭木杨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拖了把椅子坐下,默默点了根烟。
脑海里,却回想起当日,在那废弃的精神病院发生的种种。
那声巨响过后,冲天火光伴随着浓烟升腾。
他当时真的以为,沈寒御已经出事了。
但赶到时,发现沈寒御只是昏迷不醒,虽被弹片的余威震到,却万幸没有生命危险。
说来,真是天意。
彼时沈寒御本来正要去抱起地上的女人,但桑鹏程恰在这时,打来了电话。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人,沈寒御都不会接,可唯有桑鹏程的电话,他不能不接。
那会儿,沈寒御误以为地上死去的女人,是桑浅浅。
饶是他克制力再强,也根本做不到在“桑浅浅”身边,去接桑鹏程的电话。
怕对方听出自己情绪和声音的异样,也不忍,让桑鹏程知道桑浅浅的死讯,所以,沈寒御稍稍走远了些。
也正是这一念之仁,救了沈寒御。
但沈寒御也因此伤得不轻,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才算能出院。
多年前,桑浅浅假死去世时,沈寒御也病了一场,那会儿他情绪很不对劲,彻夜睡不着觉。
这次,沈寒御却异样平静,平静得过分。
伤稍好点时,他冷静无比地策划了一场天衣无缝的计划。
为了让阮承放下所有戒心,也为了这个计划能万无一失,他将计就计假死,甚至不惜让出Phoenix总裁位置。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谁能想到,最大的问题,出在了桑浅浅身上。
本来以为桑浅浅已经不在了,谁知道,现在竟是比不在了还麻烦。
就是天上陡然降下百道暴雷,也不会比今日的消息更让郭木杨震惊。
此刻郭木杨的心情,简直难以描述。
当然,更主要的,是为寒御不值。
死里逃生,痛失所爱,强打精神,苦心谋划。
结果,却在这张情意绵绵的新郎新娘照片前,一切都成了笑话。
桑浅浅,压根就没死,她还好好活着。
非但活着,她还要嫁给谢时安。
“干嘛呢你们?整得跟毒气室似的,呛死人了。”
方岚不知何时进来,拉开窗帘,推开窗,屋内总算有了些许新鲜空气。
“谢时安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事业爱情两丰收啊。”
方岚抱臂斜靠在窗边,微微皱眉道:“我不是太明白,桑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寒御出事?她怎么就能答应嫁给谢时安呢?”
若桑浅浅不知道沈寒御出事,那她该对沈寒御保持绝对的信任,相信他定会救她出来。
若她误以为沈寒御不在了,那就更不应该嫁。
这才过去几个月,沈寒御还尸骨未寒呢,她立马大张旗鼓地嫁人,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桑小姐应该也是不得已。”
郭木杨为桑浅浅说话,“她哥在阮承手上,谢时安提任何要求,她怕是也只能答应。”
“我看这照片,两人相处挺甜蜜融洽啊。真要被逼迫,桑小姐能给谢时安好脸,谢时安能笑得那样开心?”
方岚直言不讳地说,“你们可别忘了,谢时安和桑小姐以前什么关系,没准,桑小姐是自愿的也说不定。”
她的话落音时,屋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很是压抑。
郭木杨睨着方岚,“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看破不说破可懂?
“我就是提醒你们,别乱动抢亲的心思。别说咱们未必带得走桑小姐,就是带得走,到时寒御的身份说不定也会暴露,那咱们这段时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上次咱们没乘势追击半途停手,结果换来什么?眼下再要让阮承缓过一口气来,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些什么事?”
方岚快言快语,一针见血,“不是我说,桑小姐已经在谢时安身边呆了三个多月了,谢时安要真有心拿桑明朗胁迫她,所有该发生的事,早就发生了。婚礼不过是个形式,能结婚,以后就能离婚。寒御,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不了,等阮家垮台,你再把桑小姐抢回来就是了。”
沈寒御脸沉如水,眉眼间笼罩着说不出的阴鸷。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方岚:“我有说,要去抢亲?”
“没有就好。”
方岚松了一大口气,“我就怕你一时冲动,闯去婚礼上抢人。”
“抢人倒也不必。”
沈寒御眸色深暗,难辨情绪,“不是给阮承备了一份大礼,就今天,送给他吧。”
方岚会意,笑了:“行,我保证这份大礼,会送得漂漂亮亮的。”
方岚和郭木杨出去了,屋内一时很寂静。
沈寒御又点了一根烟,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模糊了男人冷毅的面庞。
他眉眼低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17章 你要杀了我么?
一场被誉为最引人瞩目的世纪婚礼,就在京城最著名的奢华庄园举办。
红毯两边,聚集着乌泱泱的记者。
几乎京城所有的重量级人物,都出席了今日的盛宴。
庄园里,宾客盛多,人头攒动,笑语声隐约传来。
桑浅浅站在窗边,望着那些媒体和宾客良久。
这才转身,拉开房门。
门外,不出意外地守着两名黑衣人。
桑浅浅说:“我要见谢时安。”
黑衣人愣了愣,“安少爷陪着承爷在招待客人,现在还没到仪式时间......”
按礼俗,新娘是该呆在房间里等候的。
桑浅浅重复:“我要见谢时安,麻烦替我去叫他来。”
黑衣人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怕桑浅浅有什么事,匆匆去了。
谢时安很快来了,进了房间。
这一进去,竟是隔了很久,直到司仪人员来敲门,桑浅浅这才挽着谢时安的胳膊出来。
婚礼仪式的礼台,离着嘉宾很有些距离。
红毯很长,阳光明媚,入目都是花海,人群。
桑浅浅恍惚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嘉宾席,邵锦微微俯身,低声道,“承爷,我看桑浅浅对时安的态度,没想的那么别扭啊。刚婚礼还没开始,她就把时安叫过去,俩人在房里腻歪半天。这会儿您看桑浅浅,搂着时安的胳膊那叫一个紧,恨不得挂在时安身上。”
他笑道:“时安曾经是桑浅浅的第一任男友,我看桑浅浅对时安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先前还担心桑浅浅不配合,现在看来,倒是没必要了。
阮承抬眸,朝着新人望过去。
桑浅浅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的确从走上红毯开始,就一直紧紧地挽着谢时安。
对桑浅浅,他可没有邵锦这般信任,淡淡道:“还是让人好好留意着她,这场婚礼,容不得任何闪失。”
邵锦恭敬地应:“承爷放心,盯着她的人,都说没什么异常。整场婚礼,她就是走个过场,不会有机会接近任何人,新人发言,也不会让她开口。”
仪式很快到了新人发言环节。
主持人拿着话筒,笑容可掬地朝着新郎走来。
桑浅浅掌心里沁出冷汗,声音低不可闻:“时安,还记得,你要说什么吗?”
谢时安目光有些茫然般:“记得。”
“嗯,时安,你好好说,别让我失望,好吗?”
异样轻柔的声音,落在耳边,谢时安好像置身在一片混沌中,只有这声音,给他指引。
他下意识地回:“我不会让你失望。”
台下,人们一瞬不瞬地望着这对新人。
新郎玉树临风,俊雅端方,新娘轻纱垂面,看不清面容,但只是那窈窕娇美的身形,可想而知面纱下,是何等绝色风姿。
时间似乎在刹那间静止,空气也停止流动。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下一刻新郎的发言。
阮承的目光,始终未曾从谢时安身上离开过,隔着太远,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能看到桑浅浅仍是挽着谢时安的胳膊,几乎是依偎在他身侧,安静地站着。
这种不经意流露的依赖与亲密,看在旁人眼里,是新人感情恩爱的体现。
可看在阮承眼里,竟无端生出一丝警觉。
想到方才,邵锦说,桑浅浅在婚礼仪式前,将谢时安叫去,两人在房间里腻歪许久。
再想到当初,谢时安主动对桑浅浅坦白一切的那个视频,害得崔曜被判入狱,害得他在警局呆了七天。
阮承心神无端发紧,“邵锦,去吩咐主持人,取消新人发言。”
邵锦这个诧异,“可这是婚礼的重要环节......”
阮承已然沉了脸色:“快去!”
邵锦不敢再说什么,速度飞快地去了。
主持人手里的话筒,已递到谢时安面前,谢时安动作有些僵硬地伸手,正要握住。
然而就在此刻,主持人耳麦里传来声音。
下一秒,他抽回了话筒。
桑浅浅的心刹那间沉到谷底。
就听主持人笑着道,“我差点忘了,在此之前,新郎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新娘,大家请抬头看。”
天空中,数架喷气式小飞机盘旋着飞近,如云的白烟,在蓝天里组成五个字:“我爱你,浅浅。”
伴随着这五个字,还有一颗桃心,被一个小弓箭正正穿透。
现场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为新郎给予新娘的这份浪漫欣羡雀跃不已。
嘉宾们的注意力,俱被天上的飞机吸引。
少有人注意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簇拥着新人下了礼台,进了一间房内。
门被关上,里头,阮承坐在椅子上,神色很冷。
谢时安目光有些茫然地站着,好像在梦游似的,邵锦喊了他几声,他也没反应。
“你他妈到底把时安怎么了?”
邵锦一把将桑浅浅从谢时安身边拽开,“你是给他吃什么药,还是又催眠他了?”
桑浅浅抿着唇,一言不发。
“桑浅浅,时安会怜香惜玉,我可不会。”
邵锦五指如钩,攥着桑浅浅的手腕,力道极大地扭着,“我再问你一遍,你若不答,你这只手可就得断了。”
桑浅浅疼得脸发白,咬着牙:“催眠。”
“怎么让他醒?”
“睡一觉,自然就醒了。”
邵锦总算松了手,桑浅浅纤细的手腕上,赫然五个通红指印,骨头都钻心的疼。
“你他妈还真敢啊,我说你当初怎么非要时安大操大办,原来还真是别有用心!”
邵锦盯着桑浅浅,冷笑出声,“催眠时安,你想干嘛?想让他当着所有媒体嘉宾的面,再次揭发承爷?你真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今日来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重量级的人物。
关键还有媒体现场直播。
要不是承爷发现不对劲,及时取消了发言环节,真要让谢时安在婚礼上说出点什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桑浅浅,你比你哥要聪明一点,懂得服软,懂得利用时安对你的感情。”
阮承冷冷道,“只可惜,在我这里,你翻不起什么水花。时安喜欢你,也不是护身符,想活命,你最好还是识相一点。”
“可我偏偏不太识相呢。”
桑浅浅微微笑了笑,“所以阮承,你要杀了我么?”
第218章 你到底是谁
她的语气摆明就是挑衅。
阮承神色阴沉,正要说话。
就在此时,邵锦的电话响起。
他接了起来,脸色骤变,附在阮承耳边说了句什么。
阮承脸色也变了,站起身来,“去集团。”
“婚礼怎么办?要取消吗?还有这女人,怎么处理?”
邵锦指了指桑浅浅,“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婚礼照常,该怎么招待宾客,就怎么招待。至于她,”
阮承说着,阴冷的目光落在桑浅浅身上,桑浅浅有一种自己被毒蛇盯着的严重不适感。
阮承已然转身往外走,声音淡漠,“先关起来,等时安醒了,交给他处理。”
眼下这种时候,犯不着为了桑浅浅,再激怒谢时安。
何况今日之事,谢时安不可能不心存芥蒂。
以后要如何对桑浅浅,相信时安自己会权衡清楚。
庄园外,那几架喷气式小飞机早已飞离,天空那些浪漫的痕迹也一点点消失。
一辆直升机转动着螺旋桨,正徐徐从庄园离开。
主持人找了最恩爱的借口,说新娘子想要看风景,新郎陪着她坐直升机去了。
宾客们啧啧感叹着新人的任性,也羡慕新郎对新娘的纵容与宠溺。
礼台上,仍是热闹非凡。
娱乐圈的顶流明星,开始轮番登场,表演一个又一个节目。
一派歌舞升平中,没什么人发现,坐着直升机离开的,是阮承和他的下属。
更无人知道,新郎正在庄园贵宾房里沉睡,而新娘,被几名黑衣人动作粗鲁地推进了另一间房中。
邵锦该是恶意报复桑浅浅,故意让人将她的双手双脚反绑起来,用胶布封住了她的口鼻,刻意要让她受点苦楚。
桑浅浅挣扎无果,干脆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蜷着,节省体力。
阮承的确比她想的还要难对付。
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却没想到,还是被他识破。
但好在,她也没将自己的希望,全部压在婚礼上。
踏出这一步前,她就已然做了两手准备。
仍是多少给自己留下了一点希冀。
但愿,她的另一个计划,不会落空。
桑浅浅想起阮承走之前,说的那句“去集团。”
这两年阮承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阮家集团了。
公司里的事,向来是交给身边人处理。
他突然离开,想必,是阮家集团发生了非常重要的变故。
所以,可能是什么变故呢,能让阮承都亲自赶去集团处理?
这段时间,她没手机没电脑,压根不能上网。
就跟与世隔绝了般,完全不了解外界情况。
想半天,也根本猜不出个中缘由。
但脑海里,没来由地想起哥哥说的那句话。
“沈寒御比我思虑更周全,他就是不在了,阮承也必定不会好过。”
沈寒御不在了,还有方岚,还有他们那些朋友。
他们好像是什么国际组织的知名黑客,方岚曾告诉她,只凭着他们这几个人,只要他们想,无声无息,轻松就可以搅动一场风云。
阮家集团若真出了事,会是方岚他们做的吗?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沉,屋内光线暗淡下去。
桑浅浅被缚住的手脚血液不通,起先还能感到疼,后来,便只是麻木。
口鼻被堵住的时间久了,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大脑好像都开始缺氧,意识也渐渐迷糊起来。
黄昏的庄园,灯火通明,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与暗夜星辰交相辉映。
宾客们正在参加婚礼晚宴,大厅里,觥筹交错。
然而眨眼间,所有的灯都熄灭,整个庄园,陷入一片黑暗。
慌乱不过几分钟,灯光再次点亮,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然而就是这几分钟,灯光一明一暗间。
桑浅浅的房间里,已然无声伫立着一道笔直的身影,隐在夜的阴影里。
他静静地注视着地上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的女孩,眼神极深,深得如同这幽暗的夜色,探不到边际。
好一会儿,他终于抬步走到桑浅浅身边,动作极轻地俯身抱起她,走到床边,将她放下。
先替她揭去口鼻上的束缚,欲要解开手脚上的绳索时,才发现那绳结绑得很紧,错综复杂。
男人略一迟疑,转身取了婚礼上用的一条缎带,蒙住了桑浅浅的眼睛。
这才,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就着壁灯的光,低眸解那绳结。
饶是他动作轻柔,桑浅浅仍是从昏沉中惊醒,睁眼,却发现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
身边分明有人,正在替她解着脚腕上的绳索。
桑浅浅神经骤然紧绷:“是谁?”
那人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桑浅浅轻轻喘了口气,“是时安吗?”
时安这两个字出口时,空气里好像骤然生出冷意。
桑浅浅下意识不安。
可是转念想想,邵锦临走时让人绑住她扔在这里,偌大庄园里,除了谢时安,不会有第二个人敢擅自进屋来,替她解开绳索。
桑浅浅放轻了声音,“是时安对不对?你怎么不说话?”
灯光下,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如笼霜雪,寒意寸寸凝结。
桑浅浅依稀能感觉到对方在看她。
那眼神她看不见,可无端让她觉得害怕,好像是被豺狼野兽盯住般,肌肤都战栗起来。
桑浅浅松开对方,本能地瑟缩着往后退,声音都在发颤:“你不是谢时安,你到底是谁?”
那人一言不发,大掌抓住她的脚腕,不轻不重往身边用力一拖。
桑浅浅失声尖叫:“你想做什么?”
那人将桑浅浅拖到身边,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微凉的手指,不时触碰着她脚腕,竟是在替她解开绳索。
因血液循环不畅早已麻木的双脚,终于恢复自由。
桑浅浅被恐惧攫住快要窒息的心脏,也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她定了定心神,“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进这里?”
男人仍是没说话,目光从她被绳索缚得青紫的脚踝,一点点上移。
她犹自穿着婚纱,手腕仍被反缚着。
先前邵锦的人绑缚她时,她拼命挣扎,头纱早已脱落,一字肩婚纱滑下半边,露出胸前大片莹白肌肤。
黑色如海藻般的长发凌乱披散着,眼上覆着一条红色缎带,唇瓣也嫣红。
她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视觉冲击。
正紧张不安地朝着他的方向,再次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第219章 是你吗,寒御
许久,桑浅浅仍是没有等到回复。
正自犹疑不安之际。
微凉有力的手指,轻轻掐住她下颌,抬起。
下一刻,男人的唇落下,吻住了她。
桑浅浅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嗡”一声炸开,下意识剧烈挣扎。
然而他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锢在怀里。
她的手又被缚着,竟是动弹不得。
初时的惊怒交加,很快便被一种熟悉的,说不出的感觉所取代。
桑浅浅怔了怔,这种感觉,太过刻骨铭心,她绝不会弄错。
是沈寒御。
她在做梦吗,还是,他真的回来了。
泪水瞬间湿透眼眶,桑浅浅仰头回应着他。
本以为阴阳两隔,却不意,还能再相见。
她害怕眼前的是幻梦,所以不顾一切地想要尽力抓住。
三个多月的入骨相思,化作忘情的缱绻缠绵。
男人漆黑眼底泛起骇人的爱谷欠。
落下的吻愈发凶狠,近乎疯狂,恨不能将怀中的女孩吞拆入骨。
锢住她腰身的力道,也愈来愈紧,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合而为一,再也不分离。
直到,沈寒御尝到了咸涩冰凉的味道。
他动作微顿,近乎谜乱的神智,骤然清醒,身体里沸腾的血,刹那冷却。
他一点点松开桑浅浅,替她整理好衣服。
女孩满脸是泪,似乎茫然了一瞬,才哽咽着道:“寒御,是你吗?”
沈寒御瞳孔漆黑幽暗,定定地注视着女孩被泪水打湿的脸庞。
喉结滚了滚,他以为他会开口说什么。
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桑浅浅等不到他的答复,挣扎着下床,却辨不清方向,差点跌下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桑浅浅心里仅存的那点疑惑烟消云散。
“寒御,我知道是你。”
桑浅浅的眼泪大颗滚落,“是你对不对?......”
不敢问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因为根本也不必问。
不管他是人,还是鬼魂,她都能接受。
三个多月,强忍住的情绪,眼泪,委屈,相思,在遇到沈寒御的这一刻。
好像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泪如泉涌,哭得泣不成声。
沈寒御眸色深暗至极,明知自己不该再有别的举动,可还是没忍住。
俯身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着,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
他强迫自己离开桑浅浅,手探到她背后,为她解去手上的束缚。
门外,有服务员敲门,询问是否要客房服务的声音传来。
那是郭木杨与他约定好的提示,告知他必须尽快离开。
声音由远及近,带了几分微不可觉的急促。
他没有时间了。
屋内的壁灯乍然熄灭,整栋庄园再次陷入黑暗里。
桑浅浅的手也终于脱困,立刻紧紧地抱住了沈寒御。
沈寒御握住桑浅浅的手腕,轻轻推开她,转身大步离开。
桑浅浅睁开泪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连先前那点模糊的微光都不见了。
她扯下蒙住眼睛的缎带,看到门轻轻地开了,似有身影隐入黑暗里。
可她跌跌撞撞奔到房门前时,却发现门是关着的。
桑浅浅摸到门把手,打开门时。
外头的灯光恰在这时亮起,明亮的光线刺得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走廊外,空无一人。
走廊远处,依稀可见阮家的黑衣保镖守在那里。
她回身,屋内的壁灯竟也是亮的。
若非地上仍丢着那些解开的绳索,若非唇里仍残留着他的气息与温度。
她真的要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庄园,里里外外都是阮家的人,每个楼层也都有人看守,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来。
若刚才的人,真的是沈寒御,他怎么进来的。
可若不是沈寒御,他怎会替她解开绳索,怎会抱她,怎会那样吻她。
桑浅浅失神地站着,简直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桑浅浅飞快地奔过去开门。
似乎没想到她开门的速度会这么快,谢时安微怔,随即,清楚地,从桑浅浅眼中看到了强烈的失落。
他已然从邵锦那里,知道了婚礼上发生的一切。
此刻,他的神色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可是语气,明显有些淡,“在等人?”
桑浅浅平静地说:“没有。我以为是服务员,想让她收拾下屋里。”
谢时安扫了眼屋内,发现了地上那一圈绳索。
他声音微低,“是邵锦让人绑的你?”
桑浅浅笑了笑,“绑得也没多紧,我自己努力挣开了。”
谢时安没说话,可是眼神分明有些沉。
桑浅浅就算再怎么过分,也轮不到邵锦来教训她。
“我让人送你回去。”
谢时安默了片刻,“公司有事,我要赶去公司,今晚,可能会很晚回来。”
桑浅浅也没有意外,“好。现在就走吗?”
她说这句话时,是抬眸看着他的,脸上迎着光。
谢时安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红肿的眼睛和唇瓣上,眼神微动。
她被绑着,哭得眼睛红肿,他能理解,可她的唇......
邵锦的人,该不会这么胆大妄为才是。
谢时安到底还是轻声问,“你嘴唇,怎么了?”
“很红么?”
桑浅浅摸了摸唇,淡然自若,“邵锦让人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我一直喊救命,现在特别疼,手腕也疼。”
谢时安下意识看了眼桑浅浅的手腕。
两只纤白的手腕上,道道青紫交错。
“抱歉,”谢时安眼底带了歉然和心疼,“邵锦太过不知轻重。”
“没关系。”桑浅浅顿了顿,“时安,今天的事,我也很抱歉,可我......不能不为寒御做些什么。”
她声音很轻,“对不起,时安。今天这场婚礼你就当没有举办过,以后我们的关系,仍是和从前一样。”
这场婚礼,也的确等于没有举办,所有的仪式还没开始,就已然宣告结束。
“不可能一样。”
谢时安声音很是低沉,“浅浅,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今天之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桑浅浅错愕,继而,心里五味杂陈。
本以为,她在婚礼上骗了谢时安,他多少会生气。
却不意,他却是说出这番话来。
第220章 怎知她不是自愿
桑浅浅心情复杂地开口:“时安,其实你该知道,我......”
谢时安打断她的话,似乎不想听她说下去,“司机还在等着,浅浅,我们走吧。”
桑浅浅抿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换了身衣服,跟着谢时安出了庄园。
走出庄园大门时。
门口停着一辆车,郭木杨靠在车门上,意味深长地遥遥望着桑浅浅和谢时安。
郭木杨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前几步远,站着脸色很是难看的郭定嵩。
谢时安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没走,脚步顿了顿。
郭定嵩已然大步走过去,数名黑衣保镖立刻围上前,拦住他。
谢时安挥了挥手,示意保镖让开。
“想不到你娶的人,还真是浅丫头。”
郭定嵩盯着谢时安,眼中压着怒意,“白天看到飞机喷出浅浅那俩字,我还以为,是同名来着。看到照片相似,我也一直安慰自己,说不定是你对浅丫头念念不忘,所以找了个跟她容貌相像的姑娘。没想到啊谢时安,你可真敢娶!你知不知道浅丫头是什么身份?”
谢时安很是平静:“我知道,可是沈寒御已经不在了,浅浅再嫁我,并没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
郭定嵩冷笑,“你敢说寒御的死没什么问题?你敢说今天的婚礼,连新娘的面都不让宾客瞧见,没什么问题?谢时安,你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寒御才刚走了三个多月,你就强行娶浅丫头,未免太过分!”
谢时安语气冷了些许,“郭叔怎么就知道,我是强娶?怎知浅浅不是自愿?”
“她要真是自愿,那算我看错了她,算寒御看错了她!”
郭定嵩眉间带了厉色,“可若是你和阮承强迫她,谢时安,别怪我没提醒你,不是你的,终归不会是你的!”
谢时安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变,“郭叔,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承爷还等着。我和浅浅先走一步。”
他拉着桑浅浅的手,走到早就等候在一边的车前。
桑浅浅回头深深看了眼郭木杨和郭定嵩,上车,跟着谢时安离开。
目送谢时安的车消失在夜色里。
郭木杨这才慢悠悠开口:“爸,眼见为实,您现在总算相信,桑小姐是真死而复活,成了谢时安的妻子吧?寒御出事要和阮承无关,我郭字倒过来写!”
他说着,有些郁闷地看着他爹,“您知道阮家那么多底细,让您提供点证据,好让我给寒御复仇,您都不肯......”
郭定嵩黑着脸拉开车门,“送我去机场,我要回明城。”
“这个点儿了,也太晚了,还是明早回吧。”
看他爸气得不轻,郭木杨到底还是宽慰,“其实今天这事,最该气的是寒御,命没了,媳妇儿还被人抢了。寒御都没说什么,您就别跟着气了,放轻松......”
“寒御他都不在了,能说什么!”
郭定嵩满脸阴霾,恼火道,“你给我闭嘴,别再废话!开车,去机场!”
*
桑浅浅被送回小院,再次被禁足。
午夜无眠时,不止一次想起那晚的梦。
庄园外,郭定嵩的话,她都听在耳里。
郭定嵩和郭木杨,算得上是沈寒御最为信任的人。
就连郭定嵩也说,沈寒御已经死了,他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一晚是梦还是幻觉,抑或,真的只是沈寒御的魂魄。
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谢时安在阮家公司不眠不休整整三天三夜,就连阮承也坐镇集团,不曾离开。
却终究没能挽救阮家的颓势。
阮家集团的股票被多方机构恶意做空,在谢时安婚礼当日,股价直接腰斩,暴跌50%,日损失高达1809亿!
暴跌的幅度,并未在第二天有所缓和。
股价一路从50%降到30%,到第三日,已然史无前例地跌破10%!
10%,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阮家数千亿的资产,数日间几乎彻底蒸发。
这对阮家的打击,是致命的。
对方显然谋划已久,一旦出手,又狠又快,阮家股价如瀑布般一泻千里,谢时安便是想要相助,都无从可助,来不及相助。
京城一夜间,便换了人间。
昔日如雷贯耳的阮家,而今,不断与股价暴跌、损失惨重、资金周转困难、破产等词联系在一起。
阮承大受刺激,吐血昏迷,后来从集团直接被急救车送往医院,性命一度垂危。
谢时安在医院守了两日,直到阮承转危为安,这才能抽出时间,回了趟小院。
他几天没睡,加以心力交瘁,夜里又受了凉,咳嗽严重。
回到小院时,他脑袋都昏昏沉沉的,来不及跟桑浅浅说什么,就倒头睡了过去。
醒来时,竟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谢时安起身下床,去客厅找桑浅浅,客厅里没人。
阳台,院子里,都没有。
谢时安无端就有些发慌,快步去了桑浅浅的卧室,里头也没人。
正要去问那些保镖,桑浅浅是否出门时。
就见厨房的门被推开,桑浅浅系着围裙出来,一见他,舒了口气。
“你总算是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我生怕你出啥事。”
她转身进去,不一会儿端了碗蜜色的糖水出来,“我看你咳得还挺厉害的,给你煮了蜂蜜冰糖雪梨水。以前我们科室的人只要咳嗽,一喝这个就会好,还是薛主任教的呢,你试试。”
谢时安接过,捧着温热的糖水,怔怔地望着她。
“这么看我做什么?”
桑浅浅有些不自在,解了围裙,“这屋里就我们俩人,我不管你,好像也说不过去。”
那些服侍的下人们,压根不敢随意进谢时安的房间,更遑论进去看他的情况。
只隔着房门问了句用不用叫大夫,听谢时安含糊地说不用,下人便不敢再打扰他。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桑浅浅倒是听着谢时安的咳嗽大半晚加一整天。
煮个梨水,也算是举手之劳。
梨水温热,谢时安低头喝着,心里泛起柔软与暖意。
却也有着潜藏的,说不出的担心与忧虑。
郭定嵩那日说的那句“不是你的,终归不会是你的”,如阴影般,始终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
一碗梨水喝完时。
谢时安终于下定决心,“浅浅,你简单收拾下,我带你回谢家。”
第221章 我只能选我哥
谢时安曾答应过桑浅浅,成婚后,会给她自由。
彼时,多少还顾虑阮承,会从中作梗。
但现在,阮承自顾不暇,他如何对待桑浅浅,也终于可以不受干涉。
让桑浅浅呆在这个小院,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他想和桑浅浅做一对正常的夫妻,给她足够的尊重与爱,让桑浅浅能慢慢信任他,依赖他。
甚至终有一天,会爱上他。
但将桑浅浅困在这里,他所期待的,每一样都不会实现。
而他最害怕的,或许就是郭定嵩那句话。
他怕桑浅浅终有一天,会设法离开。
倒不如,现在就让她慢慢习惯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换一种方式,留住她。
听见谢时安说要带自己回谢家。
桑浅浅心情有些难以言说。
不是不意外的。
可去谢家,非她所愿。
当日答应嫁给谢时安,也只是希望能在婚礼上揭发阮承。
而今谋划失败,她也没有必要,再跟谢时安装作夫妻。
自然也没必要跟着他回谢家。
桑浅浅没回应谢时安的话,“时安,阮家到底怎么了?”
阮承那天匆匆离开庄园,谢时安也一连五日未归。
阮家,绝对是有了大麻烦。
谢时安没隐瞒,将阮家最近的情况说了。
“所以阮家这次,是真大厦倾颓,无人可救了?”
桑浅浅心情竟是莫名地好了许多,“那阮承呢?他现在怎么样?”
谢时安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如实道:“受刺激吐血昏迷,在医院住了两天,昨晚稍稍好点,回了阮宅。”
阮承这是老毛病,医嘱让他卧床休养,他不愿住院,宁愿在家中养病。
桑浅浅问,“那阮承,有没有找出幕后针对阮家之人?”
谢时安摇头:“暂时还没有。”
那些人神出鬼没,怎能找得到。
“那你们,有怀疑的对象吗?”
谢时安微一迟疑,“浅浅......”
桑浅浅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我记得以前,寒御还活着时,阮家银行和海运系统出事,你和晓霜姐怀疑是寒御所为。现在寒御已经不在了,你们仍旧怀疑是他,对吗?”
“浅浅,其实沈寒御想要针对阮家,他一个人,绝无可能做到。如果我没猜错,沈寒御手底下,应该有不少人帮他。”
谢时安误解了桑浅浅的意思,以为她是在说他不该冤枉沈寒御,尽量耐心解释,“沈寒御虽然死了,可那些人不会肯善罢甘休。阮家频繁出事,应该就是他们在背后操控一切。”
有计划有组织有预谋地,一步步将阮家拖入深渊。
桑浅浅点头,“寒御那些朋友,的确不会善罢甘休。”
谢时安眉心微动,“朋友?你认识他们?”
“何止认识,我还见过。”
桑浅浅正色道,“时安,你帮我跟阮承传个话吧,让他来见我一面。我可以将沈寒御那些朋友的身份告诉他,但他,必须放了我哥哥。”
谢时安心神微震,继而,语气复杂。
“浅浅,阮家虽然是强弩之末,可阮承没那么容易倒,他比你想的要更可怕。我知道你想救你哥出来,可你没必要去骗他......”
“谁说我要骗他?我是真想让我哥出来。”
桑浅浅淡定地说,“我的确不忍心出卖寒御的朋友,可我更不忍心,看着我哥被关在密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两相权衡,我只能选我哥。”
她抬眸,带了些许恳求之色,“时安,如果阮承真放了我哥,麻烦安排人送我哥去机场,可以吗?”
这算是最后一次,请谢时安帮忙。
以后,不会再有了。
*
本以为阮承病得不轻,会稍后两天才来。
但没想到翌日下午,阮承便亲自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桑明朗。
桑明朗手脚上的镣铐已经解开,邵锦的人将他围住,兄妹俩隔着人群,遥遥对视。
只是一眼,桑浅浅的眼泪,便又忍不住要流下。
她极力稳定心神,看向阮承,“把我哥放了吧,我会将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阮承大病未愈,脸跟雪一样白,眼神无比阴鸷。
“我怎么知道,放了人,你就会说?”
“你不放人,我更不会说。”
桑浅浅神色自若,“阮承,你若想知道那些人的身份,现在也只能听我的,不是吗?”
阮承如毒蛇般阴冷的视线,落在桑浅浅身上几秒。
桑浅浅的确,算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因为没人比阮承更想知道,害得阮家这般惨烈的幕后之人是谁,也没人比阮承更想揪出那些操盘者,让那些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空气短暂的凝滞后。
阮承朝邵锦做了个手势。
邵锦不敢置信,“真就这么放了桑明朗?”
桑浅浅还啥有用信息都没说,这就要放人?
然而对上阮承冷厉的神色,邵锦不敢多话,挥手让保镖放人。
桑明朗回头,深深看了眼妹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
门外,一辆车等着他,有保镖下车,态度恭敬:“安少爷和桑小姐让我送您去机场,那里有飞机等着您。”
桑明朗没说话,上车离开。
目送哥哥的身影消失在小院外。
桑浅浅看了眼谢时安,谢时安微不可见地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她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往屋里走。
邵锦一把拦住她,“人也放了,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桑浅浅淡淡道,“半小时后,等我哥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说。”
从这里到机场,约莫二十分钟。
算上登机时间,半小时后,飞机该已经起飞,去国外了。
就算阮承想要对哥哥如何,已然是鞭长莫及。
“桑浅浅,你他妈耍承爷玩呢!”
邵锦恼火,“我告诉你,承爷能放了你哥,就能再抓回你哥!你要敢耍花招,你们兄妹俩都只有死!”
谢时安拦住邵锦,将桑浅浅护在身后,神色很冷,“承爷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多事?”
“谢时安!”
邵锦怒火直冒,“你是被这女人下蛊还是中邪了,老子真他妈服了你!”
每次都为了这个女人,跟承爷作对,完全不念及当年旧情。
要不是看在承爷份上,他真想狠狠揍谢时安一顿。
“我等你半小时。”
阮承终于开口,目光极冷地看着桑浅浅,“半小时后,你若说不出我想要的东西。桑浅浅,生不如死这种滋味,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感受的。”
------题外话------
有位亲提问问更新和男女主感情的事,我就不浪费亲爱的书币了哈,就在这里回答,更新每天两到三章,有时间会加更,然后男女主感情的话,就根据剧情走哈,现在阮家这档子事很快要结束了~
第222章 一生,只肯倾心一人
半小时后。
桑浅浅洗净茶杯,坐在窗前茶桌旁,泡了一壶茶。
她的眉眼清淡平静,动作从容优雅,身侧是窗外的蓝天白云,入目竟好似一幅绝美图画。
茶泡好时,满屋都是沁人的袅袅清香。
“听时安说,你很爱喝茶。”
桑浅浅将一杯茶端到对面阮承的面前,“这杯茶,便算我谢谢你,肯等我这半小时。”
阮承神色冷淡地扫了眼那杯茶,没说话。
“其实我以前,不爱喝茶。可是几个月前,我一个人被困在这小院,闲极无聊,便试着自己泡茶,喝茶。突然便觉得,这茶,也如人一般,等的,是一个懂它的人。”
桑浅浅不疾不徐地说着,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若你懂了,茶便不会负你。其实人也一样,但凡遇到那个懂你的人,你便不愿负他,一生,也只肯倾心于他一人。”
邵锦听得皱眉,“桑浅浅,你到底弄什么玄虚?赶紧说正事!”
“我会说到正事的,别急。”
桑浅浅端起茶杯,轻抿了两口,这才看着阮承,微微笑了笑:“承爷精通茶道,便替我尝尝这杯茶味道如何,看看我是否懂了这茶,可好?”
阮承掀眸,盯着桑浅浅,眼神意味莫名。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长得很美,五官玲珑精致,眉目如画,又落落大方,举止有度。
更难得的是,她年纪轻轻,竟是能从茶中,领悟出一番“懂”与“不负”的道理来,也算得悟性极高了。
这样的女孩,不怪时安为她着魔。
若她不是桑明朗的妹妹,和沈寒御也没有那么多牵扯。
那阮承会很乐意,看到谢时安娶她进门。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阮承终于抬手,缓缓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尝了尝。
茶味初苦,后有余香,回味悠长。
阮承放下茶盏时,淡淡开口:“勉强算懂。”
这评价,倒也并非虚言。
桑浅浅若真是进了这小院后,因为无聊才学泡茶之道,那这手法与造诣,已然算得非常不错了。
两人一问一答,一旁的邵锦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们不是来逼问桑浅浅,关于那些幕后操盘手的身份吗?
承爷怎么就跟桑浅浅喝起茶来了?
就连谢时安,也有些迷惑。
不知桑浅浅到底要做什么。
之前,她可没告诉他,还有喝茶这番安排。
“既如此,那承爷,便多喝点。”
桑浅浅提起茶壶,又给阮承添了些茶。
阮承却没有再端茶杯,面色恢复之前的淡冷:“你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了。”
屋内很安静。
桑浅浅终于开口,说的,却不是阮承想要听的话。
“我十八岁那年,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桑家破产,我哥失踪,我父亲和我,俱都惨死,梦里,沈寒御似乎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根源。”
她将手里茶杯放在桌上,声音很轻,“那时我对沈寒御本来一见钟情,可为了避免桑家在现实中重蹈梦里覆辙,我假死离开明城,举家搬到粤城。五年后,我和沈寒御阴差阳错,再次相遇。尽管我很害怕噩梦重现,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沈寒御,甚至答应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阮承蹙起眉头,“桑浅浅,你最好说重点。”
“重点很快就到了。”
桑浅浅唇角带了轻嘲,“直到婚礼上那场枪击案,我来了京城,才意外发现,原来,害得我哥失踪,害得桑家不幸的人,不是沈寒御,而是你,阮承。”
阮承的目光,一点点变得阴沉,“桑浅浅,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话,方才其实说得很清楚了。茶如人,人也如茶。这辈子若能遇到一个懂你爱你的人,便绝不肯相负。”
桑浅浅不闪不躲地对上阮承已带了杀意的眼神,眼眸如水冰冷,“我和沈寒御彼此相爱,原本可以过得很幸福,可你却杀了寒御,毁了这一切。阮承,当初你对杀害谢秋灵的凶手,用尽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而今,你应该也很能明白我的感受。我对你,已算是很仁慈了,只是请你喝了杯茶,而已。”
在场所有人,包括阮承在内,刹那间,脸色骤变。
“桑浅浅,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邵锦最先反应过来,暴怒地掐住她的脖颈,恶狠狠道:“说,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桑浅浅呼吸不畅,脸蛋憋得通红。
“邵锦,你放开她!”
谢时安攥住邵锦的手,“承爷想知道的,她还没有回答,她死了,后果你担得起吗?更何况她出入都不自由,怎可能接触到有毒的东西?刚才泡的茶,她也喝了,若她真想害承爷,岂非连自己也害了?”
邵锦一想也是,松开桑浅浅,猛地推开她:“你最好什么都没做,不然,时安也救不了你!”
桑浅浅喘着气,却是看着阮承勾唇:“阮承,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些头疼,恶心,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再过片刻,你会视线模糊,心跳减慢,心率逐渐衰竭。嗯,很快就能体会到死,是什么感觉了......”
“操,你还真敢下毒,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邵锦气急败坏,正要冲过来,阮承的身子,突然晃了晃。
他捂着太阳穴位置,眉头狠狠拧起,似乎痛得不轻。
邵锦大惊,赶紧扶住他,“承爷!!”
阮承本就有病,一旦中毒,这具身体完全承受不住。
他似是站都站不住,跌坐在椅子上,接连呕出几口血来,面如金纸,颧骨处却又有异样的红晕,额上都是冷汗。
邵锦再也顾不得什么,背起阮承就往外跑。
跑了两步,又回头,死死瞪着桑浅浅和谢时安,“谢时安,你最好让她交代清楚,到底给承爷下的什么毒!若承爷真有什么事,她和桑家就等着给承爷陪葬!”
谢时安的手指无声蜷紧,低眸看向桑浅浅。
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死死地咬着唇,明显,也在强忍着痛苦。
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为了让阮承不加提防喝下那杯茶,她竟不惜,赔上她自己的性命。
谢时安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此刻这般,心痛得近乎绝望。
他声音嘶哑至极:“浅浅,你放在茶里的,到底是什么毒?”
第223章 把她给我
桑浅浅恍若未闻,闭着眼不答。
“我不是要救阮承,是要救你。”
谢时安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急促,“医生排查中毒源需要时间,等查出来,或许就来不及了!”
桑浅浅睁开眼,因为疼痛,她眼神都有些模糊涣散,却弯了弯唇。
她说,“我就是要来不及。”
谢时安看着她,手颤抖得厉害。
想要再问,却不敢耽搁时间,俯身抱起桑浅浅,狂奔出门。
她远比他想的,还要决绝。
为了沈寒御,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可她分明被看守得这般严密,从未与任何外人单独接触过。
这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谢时安抱着桑浅浅出了客厅,朝着停在院里的车跑去。
人还未到车前,小院门,突然被暴力踹开。
无数持枪警员动作利落地疾奔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院中那些黑衣人。
随着那些警员一起进来的,还有谢时安再也想不到的一道冷峻身影。
谢时安脚步猛地顿住,瞳眸紧缩,“你,没死?”
这个问题,显然不用回答。
沈寒御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怀中桑浅浅身上,“她怎么了?”
谢时安抱着桑浅浅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中毒。”
沈寒御脸色微变,“怎么会中毒?”
“为了你。”
谢时安声音艰涩,“她骗阮承来,说要告诉他针对阮家之人的身份,请他喝茶,却在茶里下了毒,连同她自己,也......”
谢时安说不下去了。
似有一道闷雷狠狠落在心上,沈寒御脸色刹那苍白。
他大步走到谢时安身前,一字字开口:“把她给我。”
谢时安不想给,可是,眼下的形势,已然由不得他。
只能眼睁睁任由沈寒御,用不容置喙的力道,将桑浅浅强行抱了过去。
沈寒御抱着桑浅浅,飞快上车:“去医院。”
“沈寒御。”
谢时安哑着嗓音,到底还是开口,“她不肯说她下的什么毒,可要是这一点不弄清楚,怕是来不及救她。你最好,再问问她。”
谢时安也曾是大夫,科室不同,医理却相通。
中毒者送医后,需要做各种检查,明确中毒源由,医生才能有的放矢进行施救。
可桑浅浅此刻的情况,不一定能等。
车飞快地朝医院疾驰而去。
外头阳光很亮,很暖。
可是车里的空气,冷得仿佛凝结。
时光好像倒流,倒流回多年前,桑浅浅受伤,满身是血倒在沈寒御怀里的那一天。
怀中的女孩,似乎疼得厉害,身体不自觉地蜷成弓形,僵硬地紧绷着,像是随时都要断掉,牙关紧咬,却仍溢出不自知的痛苦轻哼。
每一声,都像是刀,戳在沈寒御的心尖上。
“浅浅,”他叫她的名字,呼吸间,都带着疼。
落在耳畔的这道低沉熟悉的声音,让桑浅浅恍惚睁开眼睛,眼前依稀是那张心心念念的脸庞。
是因为太疼,所以幻觉又出现了吗?
她望着沈寒御,说不出是惊是喜。
却听到他低声问:“那毒,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听到这句话,桑浅浅心里浮起的欢欣,瞬间又沉落。
她难受地闭上眼睛,虚弱地回:“谢时安,别问了,我不会说。”
“浅浅,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沈寒御隐忍着情绪,“我没死,我还活着。”
桑浅浅的眸,微微张开,茫然的目光盯着沈寒御许久,渐渐凝了些许光亮。
她抬手,冰冷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眉眼,带了颤抖。
幻象没有消失,她有些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沈寒御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
他的吻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桑浅浅恍了恍神,喃喃道:“寒御,真的是你吗?”
“是我,浅浅,那场爆炸,我只是受了伤,我没事。”
他眼尾猩红,向来的冷静理智,早已被彻底击溃,近乎语无伦次,“对不起,庄园那晚,我不该不告诉你我还活着......”
那时想着,很快就能救出她。
为了计划万无一失,也为了不让阮承察觉出异样。
看到她哭成那般模样,却也始终狠着心,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若是知道她会有今日这般举动,他那一晚,就该不顾一切带她离开......
桑浅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明白,沈寒御,好像是真的没有死?
他还活着,那她,是不是也没必要死了。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浑身都难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钻着般疼。
用尽全身力气,桑浅浅努力说出两个字。
沈寒御似乎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仿佛在缥缈的云端,听不真切。
但桑浅浅能感到自己的手,一直被沈寒御紧紧地握着。
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拽着她的意识,速度飞快地往不见底的深渊沉下去。
恍惚间,脸颊上,竟是洒落几点冰凉。
桑浅浅努力睁开眼,隐约望见沈寒御通红的眼眶。
她心里莫名有些疼,想要安慰他别难过,可是眼前骤然一黑,极力强撑的神智,竟是就这么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
铃兰。
若非桑浅浅昏迷前的最后时刻,说出这两个字。
谢时安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茶中的毒,竟是来自于这种植物。
小院一角,的确长着几大丛清新雅致的铃兰花。
那铃兰花,还是很多年前,阮承买来送给他姐姐的。
叶片修长翠绿,花朵淡白小巧,一串串如同铃铛般,很是纯洁漂亮。
初时只有一小盆,姐姐将那花种在小院一角。
这些年,这花越发越多,竟是变成了几大丛。
少有人知道,这看似无害美丽的观赏植物,却含有铃兰毒苷,汁液毒性很强。
平日轻微触碰,虽不至于对人造成伤害。
可若是毒素累积到一定量,便可致人头疼昏迷,心力衰竭而亡。
阮承派了那么多人看守桑浅浅,千防万防。
却不意还是没能防住。
害得阮承和桑浅浅中毒的,竟是来自阮承当年曾亲手买的铃兰花。
谢时安只觉命运太过诡异。
荒谬,又可笑至极。
*
半小时前。
桑明朗乘坐的那辆车,朝着机场开去时。
没走多远,桑明朗突然开口,沉声吩咐司机:“前面路口出去,放我下来。”
第224章 刻意遗忘的过去
司机无奈,只好减速并线,正驶出路口。
后面一辆车疾驰着过来,车窗降下。
阮晓霜开着车,侧头冲他嘶声喊,“明朗,你快下车!”
桑明朗神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阮晓霜已然急得快要哭出来,“这车被我哥做了手脚,你们快下车......”
桑明朗脸色微变,那司机动作飞快地靠边停车。
车停稳的刹那,两人几乎是立刻推门下车,然而还是晚了。
脚刚挨到地面的一瞬间,剧烈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们震出老远。
桑明朗身子翻滚着坠落山坡,撞到一块山石,才算停下。
阮晓霜踉跄着奔下山坡,桑明朗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那名司机下车速度稍慢,受伤更重,竟已当场气绝身亡。
阮晓霜不敢给阮家的任何人打电话,更不敢给谢时安求助。
谢时安的一举一动,都在她哥阮承的监控之下。
他偷偷安排车辆,送桑明朗去机场,特意为桑明朗安排了去欧洲的飞机,想要帮着桑明朗离开。
却不知,他所做的一切,阮承都知道。
阮承压根就没打算让桑明朗活着上飞机。
若非阮晓霜无意中听见保镖说漏嘴,匆匆赶来。
怕是车子行驶途中,就会当场爆炸,桑明朗必定不可能活着。
阮晓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桑明朗拖上车,开车去了远离城区的一家医院。
好在桑明朗身上的伤并不致命,只是往下翻滚时,头部受到严重撞击。
在病房守了一整夜的阮晓霜,天亮时才趴在椅子上眯了会儿。
模糊间听到有什么东西摔落的声音,慌忙睁眼时,发现桑明朗不知何时已经下床。
他站在桌边,桌上的水壶被他碰倒,跌落在地,里头的热水都洒了出来。
“没烫着吧?”
阮晓霜握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发现没烫伤,这才松开,“想喝水是吗?我去打水来。”
她捡起水壶,转身要出去。
就听身后,传来桑明朗低沉的声音:“这里是医院?你是医生,还是护士?”
阮晓霜的脚步陡然僵住。
她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桑明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为何要知道你是谁?”
桑明朗蹙眉,“我到底怎么了?”
阮晓霜心里乱麻似的,他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原委,唇动了动,“你出了车祸,伤到头部......”
“你确定是头,不是眼睛么?”
他的语气很是淡定,“我现在,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阮晓霜的心重重一震,她几乎是颤抖着伸手,在桑明朗眼前晃了晃。
那双眼睛分明一如平日,可她的手离着他的眼那么近,他的目光竟是没有半分波动。
她半晌没有动静,桑明朗有些不耐:“怎么不说话?我家人呢?麻烦帮我去叫他们进来。”
阮晓霜深深吸了一口气,扶住他,“你家人暂时没在。你先躺着,我这就帮你去叫大夫来。”
一番繁琐检查。
“他头部受伤,短暂失忆是正常的,但看他的情况,应是选择性失忆。”
怕阮晓霜不明白,医生耐心解释何为选择性失忆,“一些患者在受到一些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大脑会主动遗忘一部分自己不愿意记得或者极力想要逃避的事情。不过你放心,随着治疗,他的记忆会逐渐恢复。”
阮晓霜呆了许久,“那他的眼睛......”
“撞击不止伤到头部,对视神经管也造成了损伤,导致角膜受损严重。”
医生同情地看了阮晓霜一眼,“失明是不可避免的,但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换角膜,不过需要等。运气好,等三五个月,运气不好,等个一两年的也有。”
这番话,是当着桑明朗说的。
听见医生说要等,他笑笑:“那就等着呗。能治好就行。”
他比阮晓霜想象的要镇定得多,平静得多。
然而很快,他就没法保持这般平静。
他只是短暂性失忆,没两天,便想起了些许遗忘的过去。
他想起的,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而是他被阮承的人抓住残忍折磨的画面。
他头疼欲裂,眼里都是戾气,情绪暴躁至极,摔了阮晓霜为他送的饭,甚至拔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阮晓霜和护士试图劝慰他,可是根本没用。
隔日,他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暴躁情绪并没有平息,反而愈发加重。
他想起的,是他在阮家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待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他也终于记起了阮晓霜。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冷。
明明他看不见,可他的眼底,却都是厌恶。
一如当初,他被囚禁在阮家密室,烦躁至极时看她的眼神。
“我和我妹,都被你们阮家害得够惨。”
他动作粗暴地将她扯到身前,唇角的弧度冷酷,“阮晓霜,想到阮家,我就恶心,连你也不例外。你能不能别再来恶心我,可以吗?”
他说完,重重推开她,齿缝里溢出冰冷嫌恶的字眼:“滚。”
阮晓霜被他推得跌倒在地,手掌在地上磨出血迹。
她不敢再进桑明朗的病房,请了护工帮忙照顾桑明朗。
在医院天台,她坐了整晚,从漆黑冰凉的夜,直到静谧无声的黎明。
思绪百转千回,阮晓霜想起很多事。
幼年时,她是阮家的二小姐,看似身份尊贵,可实则被无数的条条框框束缚。
偶尔跑跑跳跳,开怀大笑,都会被母亲责罚。
母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会用最严苛的礼仪培养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从很小时起,就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尽可能地按照母亲的要求,努力匹配着阮家二小姐这个身份。
在每个场合,安静地,乖巧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不失礼。
只可惜父亲意外去世,阮家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彼时还年少的哥哥,承担起一切。
她愈发不敢轻易流露自己的情绪,努力地上学,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