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师房的坐谈会与话惊四座
十一月逢着时,正是每两月一次的药师论坛,除去定时在扬子洲的论坛外,每个月的论坛都随机抽各药山,哪儿基本上都去过了。正好这个月抽都不用抽了,大家一块儿上连云山去。
连云山对于办药师论坛还真是得心应手,到哪儿办都少不了他们,只是这回要添些相互授讲讨论的环节,所以在安排上就要费些心思。好在连云山这边,师记就常年管着这引起事,对于安排布置倒也迅速妥当。
因为要授课讨论,而且每在连云山时总有药师以下诸药令和药侍,以及药师们带着的弟子旁听着。虽然不让说话,可结束后还是会有提问的时候,这就得确定一个主题,要不然不知道药师们得讲到哪儿去。
“起先没经验的时候,整整一个月都在讨论着,药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大家意见和相符的时候总容易争执起来。这样一来就更生言论了,所以这些年才想着定个主题。”对于定主题,徐少南是这么解释的。
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要是真讲起来了,就一株路边荆就能讲上好些时候:“那也行,长青,你看今年的主题定个什么好?”
见阿容问来,谢长青就说:“就以草疫来说如何?”
但是阿容却寻思着一件事儿,于是张嘴说道:“但是草疫大家伙儿都还不熟悉,不熟悉怎么谈论得出实质来?”
笑着摇了摇头,谢长青这神仙儿模样起来果然是绝尘脱俗,只是说出来的话儿半点也不脱俗,反而很俗:“如果定的是这个主题,他们自然会各自想办法,不熟也要熟。”
其实渐渐的药师论坛还成了各家长面子的地方,我知道的你不知道,那可不得脸嘛。虽说用药之人在别处不争,可正到了谈药论药时意见一个不和,那就可能你辩我证许久都不能结束。正是因为这样,谢长青才说出这么句话来。
这话听着不大厚道,可实在!
“那就以草疫为主题吧……不如把畜疫拿到一块儿来说,这时候师父他们在畜疫区,只怕正需要咱们的主意呢。”阿容到底还是记起自家那师父来了,而且一记起来就想着替黄药师分担分担。
对夫妻俩的话,徐少南自然点头答应,他们俩都商量妥了,他就只剩下去办差事了:“也可以,便延长几天也无碍,药师大人们总是住京城附近的多,正着快到年节里,多些时日药师大人们必也不介意,反倒欢迎得很。”
当到十一月初一这天时,山里又见了晴天,阿容被安排主持药师论坛的第一场讲座。所以老早的集会过后,大家就被安排到了大场里。
这时大场布满了蒲团,中间摆了一个大的,有桌有几有茶有纸墨笔砚,一看这阵仗阿容就想往回缩:“长青,这到底是谁准备的?”
听着阿容咬牙切齿,再看她那一脸愤愤然的表情,谢长青就笑出声来说:“是师房的李药令,说是这样的气氛正好,能让你想起从前在师房习艺的时候。”
……
这番话说完,就见阿容往里缩,谢长青连忙拉住了她,惹得她直瞪眼儿:“这场面太吓人了,我怕我上去了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你还能有说不出来的时候?”谢长青一边说一边让人去准备,说话间就把阿容推到了场中间,然后他自己闪没影了。
惹得阿容在场中间咬牙切齿,心想:“敢情你倒是低调了,偏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来受罪,这回可怎么把这茬打发过去。”
其实阿容本来是准备了的,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场面这么正式,当所有的人齐刷刷地用目光迎着她时,她差点儿就想赶紧找个地儿猫着。可一想今天自己猫哪儿都会被找出来她就更想哭,好不容易强装镇定地到了场中间,阿容长出了一口气。
好在来的人不算太多,这说是讲座,却只许了每位药师派一位弟子前来旁听,药师们则在中间可以参与讨论与讲解。
虽然阿容心里挺慌,但是她表现出来的很淡定,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很从容的。在谢长青身边久了,多少都沾染上点了神仙仪表,但也仅在仪表而已。
打过了招呼后,阿容直接进入主题,也不说开场辞什么的,好在她一说话,场中诸人就开始专注上了,也没注意到开场辞什么的:“山川河流每时都在变化,其实药材也是会随着时间做很微小的改变,也许这些改变需要千年万年,甚至是几十万、几百万年……”
“但是不论用多久的时候,它总会做出改变,这种改变凭我们的眼睛很难及时观察到,它非常缓慢,缓慢到可以逃过我们的眼睛,因为我们的一辈子可能还不到它一次改变的时间。”是了,阿容这回决定讲的就是物种的进化,这也是在为将来每几十年整理一次药典做铺垫。
这一番话说下来,下面没有人插话,也没有人有什么可发表的,因为除了谢长青外没有人知道她会说什么。
而这时,阿容准备好的画片弄了来,用的是最普通遥一株药材,原本是草本类药材,低矮而柔软。但是随着时间在渐渐地改变,每一张画儿都有微小的不同,为了画它们阿容花了非常大的精力和时间。
“这样一张张翻下来,大家很难发现它的变化,但是如果我们这样来看,它的变化就非常明显了……”说着阿容手捏着画的边缘,然后把画儿一页一页的迅速放开。
只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至信地看着阿容手里的东西,原本在后头的人这时也多凑到了前边:“这是七星藤!”
“对,就是七星藤,七星藤十几万……十几万年前真是这样的?”有人指着画片难以置信。
“咦,我好像真在药书上见过类似的注解,说七星藤由草木至攀援,尤带草木之性。”药师们当然也有同样见多识广,看书看得不比阿容少的,这时一见了怎么能不惊呼出声。
于是阿容赶紧点头,这就是递杆儿的来了:“是,七星藤由草木至攀援,这句话原出自《药斋记》,后来多有引用,至现在上古药书上不少里用到七星藤时都会把这句话加在释意里,然而如今的药书则不多见而已。”
“是不是每一样药材,或者说草木都经过这样的变化,它们从前都是不同的。”要不怎么能当药师呢,这果然是一群聪明的一点就透,一说就能举一反三的。
对此阿容当然连连应是:“可不就是这样么,不仅是草木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变化,人也是一样……”
说到这儿阿容就不好往下说了,和历朝历代一样,在卫朝人也同样是属于神话传说里的那些神人创造出来的,要是说人是猴子变的,那就跟在散播歪理邪说是一个理儿。
好在她赶紧把话收住了,话锋一转说:“记得上古药书上有记载,初时人寿不过三十,而至后期,则有四十之数。而我们今天翻上古时期的记录,人大多是活到一百多岁的。到现在来说。卫朝的人均寿在七十三岁左右,别的不说单只从寿命上来说,这其实是一直在变化的。”
阿容的这一番话像一串很大的石子排着队儿地往河里扔,她一直不停扔不停扔,河里波浪越来越大,把岸上围观的人全给弄傻了眼。
本来听药材在变已经够震撼了,现在说人也在变,而且用的是很能说明事儿的年龄做比较,大家伙儿就更震撼了。最震撼的是——他们能认识到这是事实,而不是没有依据的理论与臆想。
“听容药师大人的意思,不管是人还是草木,其实一直在向前行进,那为什么近几百年来人的寿命一直在减少?”人到底都是惜命的,用这来做比拟大家多是关心得很。
“上古之时人人习得丹法,个个懂得炼药,我们如今炼得的丹药多是当时的丹方得来的。但是渐渐地因为时人多好藏私,才导致丹药之道渐渐被少数人掌握,而且上古之时的丹法渐渐失传。如今我们再去看就显得晦涩难懂,那就是因数在我们和上古时期之间隔着一个泯灭时期,那段时期里失去了很多东西。”阿容说着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本书来,正是上古时期的最后十几年里的一些记录。
泯灭时期,药师们倒是不少知道的,但是她这话药师们的弟子不得知,这时听在耳里更像听着了惊雷一样。
一堂讨论下来到最后,成了物种进化论,阿容深深地觉得这楼歪得很严重,这要是让达尔文来讲估计正合适……
这一堂课引起的反响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停止,就算药师论坛结束,这堂课的内容也像春雷一样在诸人脑海久久回响。
于是这一回的药师论坛,几乎成了阿容的专场,不论谁来讲座,到最后都会问到相关的问题,她都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
好在药师论坛再怎么延长也有结束的时候,这时候冬深了眨着眼儿就到了冬月里,程派的人要回去了,连云山也要准备过年。
大家遂商量好,明年开春后再到连云山来,而且从这时候起,大家开始观察周围药材的变化,用以对比上古时期的图谱来发现与从前不同的地方。
265.阿容的当家难与难当家
药师论坛倒是在阿容胆颤心惊里结束了,可连云山还有更多的事儿需要操心。
正所谓是当家难,难当家,草疫的事儿才刚有了眉目,畜疫又要着手去办。好在药师论坛上还是得了些处置方法,末了谢长青便商量着把药师们分成两拨,一拨去处理草疫,一拨自然就去处理畜疫。
因为处理畜疫要前去疫区,连云山现在是阿容和谢长青都离不得,所以他们俩便一并管着草疫,这当师父的自然就去畜疫区处理畜疫。
眨眼就到了年末,畜疫区还是没传来什么好消息,而连云山这边草疫的药剂配制也相当缓慢。首先是萃取方法很难实现,再者药师们总也是固有的念头占上风,所以也很难转变思维来。
“唉,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药师们能接受青霉素,能接受草木的变化,就一样能接受这样的淬药方法,现在反复试了这么多次,还是没能见成。长青,这样下去不成啊。”阿容支着下巴,看着婆子扶着青尘和青迟学步,明明俩孩子走得挺好,她却看着直唉声叹气。
拍了她额头一记,谢长青说:“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总有该收收的时候,说到青霉素,前些时候让畜疫那边试药,不知道有没有效。”
又叹了口气,阿容换了个角度继续看着孩子们学步,然后说道:“这个我可不保证,它听着万能,但有时候却是万万不能。也是畜疫区太远了,一个信儿来回就得近一个月,我们在这消息也灵通不到哪儿去,只希望师父那边好好的。”
这时天已冷了,前几日还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细细薄薄的雪洒在连云山上若隐若现,近人处的已经融了,无人的地方仍旧一片半白半灰。
每年到了年关不管有什么事,在山里总要抽两天时间出来热闹一番,更兼着今年有了青尘和青迟,当然更得好好地热闹一番:“声声,这几天先把事放一放,把年先过好,再不济连云山上下累了一年了,总得让她们过个舒坦年。”
“嗯,例假七天怎么也不能少,只是我们俩反正歇不得,得回京参宴还得各处尽礼,总是事儿多。各王候公卿府上的礼我已经备好了,只是宫里的年礼有些拿不定主意,这还得你来出个主意。”阿容起先接着这事儿可是头疼了一番,好在有大公主的指点,她渐渐也备来得心应手了。
闻言,谢长青说:“宴推了吧,礼尽到就是了,山里的节宴和宫里的节宴向来不能兼顾,京里各处自也理会得了。”
点头应了一声,阿容又说道:“要么我们俩来配药剂?”
这话说来让谢长青看着阿容直笑道:“我们倒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在这之前……声声,我们回京向皇上讨个解决之道可好?”
这几年连云山的温房加上药厂的事让谢长青有了一个很深刻的认识,那就是这皇帝和阿容可谓是相辅相成,一个把东西做出来了,一个就把做东西的东西建起来了。
天衣无缝,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在这件事上谢长青总是让自己不去深思,但是只要一念起却总似胸中隔了壁垒一般。
他能理解阿容不愿意提及从前的种种,可是理解属于理智的范畴,而他和阿容之间却恰恰不能纯粹是理智,更多的是情感和心魂的依托。
而这时的阿容也似乎察觉出了些什么,于是又换了个角度叹了口气,然后说道:“长青,我……”
说还是不说,怎么说,这一直是阿容在这件事上真正没办法把事儿说明白的阻碍。她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说了自己就必要说周毅山,她倒好办,不过一己一身,可周毅山那人现在是一国一君。
“声声,不想提就……”
谢长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容打断了,她定定地看着谢长青说:“我知道这件事迟早要有说清楚的一天,只是我总在想找个更合适的时候来说,找个一切已经无关紧要的时候,把从前那些东西当成话本一样说出来。而且,我也知道你其实想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逼着我,我懂!可是,我该怎么说呢长青,怎么说才不会像是在哄弄你,而是真真正正地把前因后果解释明白呢!”
这一番话让谢长青陷入沉默,阿容总是在该糊涂的时候显出聪慧来,这着实不好。这些话多切中了谢长青的心,甚至揪得他开始替阿容心疼,她得背着多少事儿才会这么压抑啊。
可正因为压在她肩上太重,所以他总想知道了才好帮她一块儿卸下,解脱了她也解脱自己。
情,总会让人生出占有欲来,再是神仙也总是凡人之躯,所以谢长青有情,就必然有一天会有占有欲。何况是这一生一世相对眼儿,再无旁人的情,更加令人占得彻底知得彻底。
只是谢长青脾性使然,总表现得冷静从容,就容易让人以为他其实看得开,但事实上他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看得开。
“长青,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庄周梦蝶的故事吗?”阿容庆幸自己打的埋伏,当初本就是有意识的,现在正好拎出来用。
明显的谢长青还记得,施药之人记性好那是必备的条件,所以谢长青点头道“那位庄子梦见自己化为蝴蝶过了一生一世,醒来时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梦中做了蝶,还是蝶梦中做了自己,是这个故事吗?”
“我也做过差不多的梦,在梦里我也过了一生,很短暂也很不圆满。那梦里就有周毅山,那时候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我不是庄子,庄子是个大哲人,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相信眼前的才是真实的。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阿容觉得她说来自都很糊涂,她不知道谢长青能不能听明白。
就算是有庄周梦蝶的事做铺衬,谢长青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他能明白阿容说的是什么,但是理解起来还是会有些困难:“声声,你现在是梦中还是自己呢?”
长出了一口气,阿容以为谢长青接受并理解了这个说法,于是笑着说道:“我现在应该是在长青梦中做着容雨声,还有青尘和青迟的娘亲。”
说话的时候婆子会眼色的抱着孩子出去了,这时远远见说完了话才又领着孩子进来。青尘和青迟都张开双手争着要阿容抱,阿容就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抱坐在腿上。
“午时吃了蛋黄杂粮糊,晚上做鱼肉蔬菜的吧。”这时代的东西干净无污染,这一样一样儿做出来味道香气都好,青尘和青迟也卖面子,一吃就是一大碗。
孩子就是吃着睡着蹦着摔着长大的,所以俩孩子长得在外结实,虽说看着不胖,但身上的肉都结实得很,也不易染什么疾,总是健康得让爹妈省心得得很。
“声声,给我煮碗粥吧。”谢长青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好啊,你这几天又发了寒气,正好给你用百生子和桑白参煮粥喝,味道也好也对你的症。说到寒气,你的病症书呢,你得给我呀,你收起来是像青尘一样怕苦吗?”阿容把青迟抱到了谢长青怀里,吱吱呀呀的青迟那个兴奋劲儿啊,撩着谢长青的袍子就往上爬,看样子是非爬到她爹头顶才甘心。
一听用桑白参煮粥,谢长青心头那点儿偶然出现的惆怅就跑没了,要真用桑白参煮粥那还能吃得:“声声,百生子就行了,桑白参浓苦,化汤入水更苦,这要是煮了粥还能吃!”
捏了把青尘的小脸儿,看着儿子皱着眉头看过来,那小眼神里的不屑劲儿,可一点儿也不像他爹那么神里神仙的。身为娘亲,她是无良的,就爱看儿子这挤眉瘪嘴儿的小模样:“瞧吧,你们的神仙爹呀天不怕地不怕,一怕吃得不如意,二怕苦,这脾气惯得没边儿了。”
这时俩孩子忽然一块儿“咯咯”笑出声来,一个赶一个地笑得欢实,于是谢长青彻底没话说了,一个孩子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孩子们不吃疼,还以为谢长青在跟他们玩儿,于是笑得更大声儿了。
“长青,我去给你们做吃的,你领着这俩在院儿里多走动走动,再过段儿就得自个儿走路了,这见天被人抱着,还不知道将来得多晚开步呢。”阿容一边说着,一边把抱给了婆子,然后先上药房备百生子和桑白参。
其实一年生的鲜桑白参压根不苦,那五年以上的桑白参晒干了才苦,正逢着这时候采越冬的桑白参,阿容早就让人备下了。
等做好了粥一端上来,谢长青闻着那桑白参的味儿脸都变了,看着那粥碗眉头皱跟山似的。
阿容顺手搅凉了拿小勺往青尘嘴里噻了一口,青尘可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塞到嘴里就吃呗。谢长青还以为青尘会闹着吐也来,没想到这小子就着碗连喝了大半碗才停下来。
“现在放心了吧,你们父子俩看着还不如你们俩脾气像,简直就一样儿的臭脾气。倒是青迟好养活,对吧小迟姑娘……”
默默地喝粥,谢长青已经惯于偶尔忽略阿容的调侃了!
这俩从眼下看着是圆如满月,可月却总有阴晴圆缺的时候,此时虽看似圆了,却多少种了些隐忧在……
266.草疫终得解与泪奔容
年节底下忙里忙外,好不容易忙到了正日子,山里上上下下早早发下去的新衣裳,众人也各自穿了起来。因辞了京里的节宴,阿容和谢长青自然是留在连云山。
宫里今年还是照例发了年例来,山里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有,只在乎轻重而已。恰逢着过年这几天天气好,雪停风缓太阳正暖和,在大场里行了节宴,又各自封了红包,这节自然是过得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上上下下打点到了,阿容就和谢长青俩人一块儿钻进了药房里,孩子就放在地上爬着走着,这俩孩子也算是总算得了自由,他们真是被人抱足了,现在好不容易没人支使着他们怎么怎么着了,还得得撒着欢地玩儿啊。
起初阿容还让婆子领着,后来一看这俩更喜欢在厚厚的毛绒地毯上翻滚着玩儿,就干脆让俩孩子也轻闲轻闲。
“长青,析蓝石和白石、药石、碱沙、平沙各铺了层,再过滤纸滤纸得了胚液,你说这胚液怎么提取出成分来?”阿容晃着琉璃管里的药液,心里琢磨着这东西要怎么把有效成分再提取出来。
“不是已经没什么杂质了吗,看着倒是挺干净的。”谢长青把桌边的一个球踹到了青尘怀里,青怀抱着欢喜地爬开去和青迟玩去了。
听着谢长青的话,阿容说道:“长青,咱们吐纳进出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是有了气儿才能活。而在水里,有些杂质微小的就像我们看不到的气一样,它也一样是杂质,我们吸进清气,吐出浊气,是谓吐纳,这药也差不多。”
闻言,谢长青道:“这意思是说,这看着干净的药里也有清浊之分。”
太对了,阿容心想自己说得都没这么准确:“对了,药的清浊就以杂质和药来分,唔……有种方法倒是可以让长青试着看看这药里的杂质。”
说着阿容就把灯拨得更亮了一些,然后把琉璃小瓶放到灯光之下,然后用书遮了两边的光,只让光从琉璃小瓶里出来。
这时就有浮浮沉沉的一些尘埃状物体在药的胚液里悬浮着,谢长青很快就被阿容露的这一手震住了,指着琉璃小瓶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杂质?”
点了点头,阿容又拿了另一只小瓶倒了水,再拿了另一只小瓶倒化露水,先拿了普通的饮用水放在灯后说:“长青,你看,其实水也是有杂质的,强光之下就能见出来,它们很像尘埃,但又不完全是,虽然它们中有一部分确实是尘埃。”
最后一瓶化露水引起了谢长青的兴趣,他指着化露水的小瓶说道:“那化露水呢?”
把最后一瓶化露水拿到光下,烛光里化露水纯净透明得几近无杂质,阿容指着化露水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化露水是我们现在能得到的最纯净的水,你看它的杂质相对于刚才那管水来,几乎是没有的。”
“几乎没有,那就说还是有,只是在灯烛下还是看不出来对吗?”谢长青现在越来越能听出阿容的话里话了,也是知道自家这娘子好说一句藏半句。
点了点头,阿容说道:“对,世上没有绝对纯净的东西,我们人力所能做到的就是相对的纯净,如果说一百是绝对纯净,那人力最多能达到九十九。”
指着化露水,谢长青说:“那草疫的药液是不是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取出没有杂质的来,用化露水或者青霉素的方法?”
这会儿阿空就只能摇头了:“每一种东西去杂质的方法都不一样,水可以蒸汽化露,青霉素可以用扬子洲制药厂里的东西,但是马地子和黄地生不可以用同样的方法。”
“爷,夫人,黄药师大人的书信到了。”
门外这一声儿算是今年开春里听到的最好消息,阿容和谢长青喜出望外地打开门接了信,信上来的果然是好消息——青霉素起效了,畜疫只用很小剂量的青霉素就达到了效果,现在正在畜疫区进行全面用药。
那现在就剩下草疫的事需要解决了,青霉素可以摆平畜疫,但是草疫可不会同样卖青霉素面子。
最终解决问题的却是偶然的一次炼药,阿容给姚承邺换丹方,丹药有些难炼,她只好自己上手。这时正是马地子和黄地生的胚液不离手的时候,炼丹药的间隙里,婆子抱了青尘进来,说是这孩子闹着要找她。
她抱了青尘却忘了手上的胚液,失手就把胚液倒在了炭上,阿容猛然间记起炭可以吸附杂质:“试试看,反正多试一次知道这方法不成也断了个念想。”
说着阿容就把青尘抱还给婆子让带出去玩,她则筛了一些细炭粉。连云山专贡的炭向来是质量最优的,甚至选的木料都是上好的。
“到底是用炭粉还是炭块儿呢,好吧,怪我当年没认真看,要是认真看了就好了。”阿容喃喃自语,看着眼前一份炭粉一份木炭愣愣地出神儿。
这时肖校尉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张嘴就说:“平郡王妃,皇上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既然您把主意想出来了,他会把器具准备好。”
……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阿容揉着耳根子发了好一会儿愣,然后才摇头继续炼自己的药。既然这事有专业人士来操心,那她就老实歇菜吧。
丹药快撤火时,谢长青从外头进来,说道:“皇上来过了。”
“我知道,皇上让肖校尉来说,他会想主意……对了,长青,你知道我刚才想到了什么吗,你看!”说着阿容就领着谢长青往配药台那边去看,她把炭粉放在滤纱和滤纸上,多次过滤后,胚液的杂质相对就少得多了。
这时有阳光,两人把窗户掀开一点儿来,用窗缝儿里透进来的光线用来看胚液的杂质。因为阿容刚才也没来得及看,这时一看两人都愣神了:“杂质基本上没有了?”
“声声,你怎么做到的?”谢长青一见这个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就剩下惊奇了。
就这么会儿,她待在炼药房里不但炼了丹药还把去除杂质的方法想明白了,闹了好几个月的事儿,她炼个药就解决了。
“炭粉,炭粉可以吸取杂质,你看我就是这么用的。”说着阿容又继续领着谢长青看配药台的上的东西,她刚才用的还没来得及收拾,这时正摆在那儿,刚好用来给谢长青解释。
等一通解释下来,谢长青问道:“确实有用炭粉提炼药液的记录,不过没见人用过,你这回是怎么想起来的。”
闻言,阿容笑道:“那得夸夸咱们儿子,他进来要抱抱,我失手把药液倒在了木炭上,这才想起这事来。”
这事经由这么一弄,彻底想出主意来了,阿容的心也总算是放下来了。可没容她放下多少心来,二月一来她又觉得自己销魂得死过去又过过来了。(应该是双月的初一,可是上上章写的是十一月,我得承认错误)
药师论坛过年后还是在连云山举行,上一回还能借着草疫的借口多少逃开一些,可这二月的药师论坛是怎么也摸不着鱼儿了。
人麻溜地就是奔她来的,她避能避到天涯海角去,那也得等卫朝有天涯海角再说!
不过上一期大家伙儿还不了解这个,这一回大家多少都有点儿准备了,阿容这人就是别人有话来说,她就有话来应的,但是一想到要主讲,阿容就想找个地方画圈儿去。
“这一期的主题呢?”阿容说到就想长叹一声,然后明媚忧伤地望个天望个地啥的。
见了她这样儿,谢长青总是笑着拍拍她后脑勺,黄药师也想拍,不过是想给自己徒弟手心上来两下,重重地抽打她,就像学堂里的先生一样。
这没出息的徒弟上哪儿找去,他就偏偏找着一个:“蜕变,演化!”
这是好大个话题,阿容这时恨自己不是达尔文老先生,能把进化论写一本书的神人果然应该摆神坛上受人供养的。
“师父,别人我不知道,您肯定得是猴子变的!”阿容悲愤了,哪有师父给徒弟挖坑儿还哄着徒弟跳的。
“你才是猴子变的,野毛子,起开,上外头找母猴子玩去,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生一窝小猴崽子,等你老了后悔不死你。”黄药师说话间见野毛子爬上来,恼怒得很。
阿容见状忽然想起钟药师来,现在远在绵江一带,不知道有没有想起黄药师来:“师父,您看您明明知道这个理儿,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呢?”
这话黄药师愣没听出什么意思来,倒是谢长青在一边乐不可支,再然后黄药师才在谢长青的笑里琢磨出味儿来,于是更加恼怒了:“你要有工夫管闲事儿,不如想想怎么把药师论坛管好为上。”
一说到这儿阿容又蔫了,幽怨地看着谢长青,难得地撒着娇地蹭过去,眼波盈盈地说道:“长青,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跳火坑。”
“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
“我知道了,你会闭上眼睛的!”
阿容默默泪流,她就知道给孩子讲故事不能讲这么没营养的,她错了……
267.云木珠种的因与阿容的果
有备而来的药师们让阿容非常惊喜,他们的观察力果然是非同凡响,甚至有几名药师已经把注意力从草木转移到了动物身上,虽然只是牛、羊一类的禽畜,但是阿容有理由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开始研究人类的进化过程。
“我在想,如果草木在变化,那他们的性味会不会发生变化,如果发生了变化,到时候应该怎么应对?”药师们的想法儿总是千奇百怪的,当然也有像这样一经说出来就让众人鸦雀无声的。
对于这个,阿容觉得自己的发言权不大,因为她就知道草木会有变化,每一种生物都会存在变化,但是至于变化了之后还会不会在本性上产生差别,那她就不知道了。
“也许这就像DNA,人类怎么发展,DNA总没有太大变化。在草木上也一样,改变的只是形态而不是性味归经?”阿容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她怕误导在坐的药师们,那就是罪过了。
“容药师?”
这倒她,她不知道不出声,人还要点她的名儿:“对于这个问题,还是以试为主,毕竟谁也不能把话说死了,用药的事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那人是不是也在改变外表呢,除了容药师说的寿辰之外,是不是还有体形和样貌上的改变。”终于还是问到人上来了,阿容一听就心虚得很。
思量了一番怎么答后,阿容才小心翼翼地试着说明:“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们的改变远比草木更漫长,所以非是我们能探寻到的。不过偶尔倒是可以从画像中了解那时的情况,但是几千年内存留下来的画像上来看,人并没有太多的改变,至少改变得不像草木这么明显。”
她倒是不想往深里说,但偏偏就有人要往深里问:“几千年没有大的改变,如果是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是更久呢,那时候我们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对于这些并没有资料可供查询。”阿容特干脆地一笑,说到这些问题上,还是沉默比较好,这已经走出了医药学的范畴。
于是阿容自发自动的将这归于生物学,所以没药师医师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天云里雾里的论坛,阿容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在从山川河流讲到草木日月,从雨雪懈讲到天地人之后,这总算也是最后一天了。
因为俩孩子的周岁宴在二月十五,所以药师论坛必需在十四前结束,论坛总还能再开,可孩子的周岁宴只能有一回。
“娘……”这时俩孩子初会叫人说话,小声音嫩嫩脆脆的好听极了,青尘叫人更响亮一些,青迟叫人则像铃铛一样,脆生生嫩生生的。
“诶,来,娘亲看看你们俩在干嘛!”俩孩子玩得疯,通常是山上谁见了都要领着玩会儿,这俩孩子打小这么过来的自然不认生。
“泥!”青尘咬字清楚极了地说道。
原来是在玩泥巴,孩子的天性啊,阿容感慨地看着这俩玩泥巴都没人来教训,真是美好的童年,想她在田里玩泥巴的时候,可没少挨批评。
“哟,怎么玩得这么脏,声声你也不管管,那有任孩子玩泥巴,当娘的在旁边看着孩子玩得一身脏也不管的。”说话的是大公主,看来是一路风尘刚从外边儿回来。
一见是大公主,阿容连忙起来:“娘,孩子玩泥巴是天性,你看青尘捏得这小人儿多有趣,青迟捏的是水果。瞧青尘这兔子捏得,简直一模一样儿。”
到底是自家的孙子孙女儿,大公主一看这些小东西,个顶个地捏得形象,就不由得生出点儿骄傲感来:“那是,长青年幼的时候,那可不是玩什么都成。”
于是大公主就被阿容带沟里了,两女人一块在旁边看着俩孩子玩泥巴。谢长青是早习惯了,谢仪温可头回见这场面:“这声声啊,果然是跳脱,连带着你娘亲都这模样。”
“是啊,俩孩子在她手上被领得即淘气又贪玩,成天就没个消停。”话是这么说,可谢长青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充满了宠溺的,语气柔和得让人一听就明白这淘气又贪玩的孩子他有多么喜欢。
周岁宴那天按例抓周,人人都觉得这俩孩子一准得抓小药枕,结果俩孩子谁也没抓。青尘拿着把施刀针用的小刀把糕点切开了,和青迟在那儿小块小块的吃着玩。
而青迟最后一看,最后拿了块金印,青尘见青迟拿了金印,他就伸手去拿,青迟也不强留就松开手把金印给了青尘。得了金印的青尘可能一想抢妹妹的东西不怎么厚道,就顺手把一块青玉闲间拿给了青迟。
最后,青尘拿着小刀和金印趴回了阿容怀里,而青迟则有点儿纠结,看哪样儿都不错,可是哪样儿她都不怎么拿得动,最后一看拿了个各色玉料制成的五彩斑斓小算盘,可能是觉得这东西颜色鲜亮。
“金印寓意身份与言行、德行,而刀针所用的刀就不必说了,将来必是一把好刀啊!”
“连云山可不是又后继有人了。”
“大公主也后继有人了,终于有个掌算盘的,手里还有玉章,将来非得是个大大的才女不可。”
听着众人的夸奖,谢仪温和大公主自是合不拢嘴,可阿容和谢长青都很淡定。听谢长青说,他当年抓的是卦盘,再听谢长青说,容雨声当年抓的是金镶玉的宝剑,结果拿卦盘和拿宝剑的人,一个没当成神棍,一个没做成女侠!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长青是神棍,只是阿容披着容雨声的皮儿没做成女侠而已。
周岁宴结束后,阿容首先就被姚承邺给逮着了:“声声,你得把我的事儿上上心了,这段儿也养得着差不多了,你看我这样子,就快跟你头回在清辉楼后头见着我时一样了。”
“二哥,我惦记着你的事儿呢,等扬子洲把今年新出的青霉素送了来再说,按当初商量好的,先用青霉素试试,如果青霉素不行,就用九九还生丹。”丹药阿容都已经炼好了,就是怕姚承邺受不起九九还生丹的药性,所以她才一直想等着青霉素来了再说。
去年存的药在畜疫区用了个七八,连云山几乎没剩下什么。
听得阿容这么说,姚承邺也就放心了,只要阿容还刻这事儿就成,见她忙里忙外的没个闲儿,姚承邺就怕她把自己的事给忘了。
“云木珠这段时间在山里还好吗,海棠还问起她了,听说了她从前的事儿,海棠还傻不傻地旁敲侧击,结果愣是什么也没击出来。”姚承邺这段儿时间一直没见云木珠,就有些奇怪。
“到外山学药去了,可能这几天会回来,她也去得够久了。倒是说起海棠来,她怎么还没怀上,我可是听说朝里的大臣们都急了。皇上登基经年,可连个孩子都没有,是不是皇上那啥……”阿容不无恶趣味地想起了这事儿。
没想到姚承邺瞪了她一眼说:“都没同床共枕过,就海棠这大而化之的脾气,天天就钻在钱眼儿里了,皇上又是个不紧不慢的,两人一直各自管各自,就这样还能有孩子那才叫麻烦了!”
噗……阿容听着了一个多劲爆的消息,周毅山那人从前就不是什么专情的,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没少玩过,怎么到这儿反倒守身如玉起来了——那只有一个解释,皇帝不举啊!
空有后宫三千,可偏偏是个那啥的,遗憾啊遗憾啊!
这时候阿容就显出她的强大神经来了,也是最近心情不错,才有工夫把事儿往歪了想。
她想歪了倒是件好事儿,可是同样的话当云木珠知道时,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原本已经被劝好的云木珠这时顿然觉得一切还有戏,因为周毅山谁也不碰,这就说明他还惦记着从前。
这让阿容差点吐出血来:“云木珠,你别瞎想,好好待在连云山比什么都强,至于宫里,你是从王宫出来的,你要想清楚。”
上回就是这么劝回来的,那时候云木珠也听了,可这时云木珠压根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最终云木珠还是趁阿容专注地给姚承邺治疗时,悄无声息地去了京城,是云木珠种下的因,但结果却是给阿容的……
姚海棠以为周毅山等的就是云木珠,所以给他们制造了机会,但是当周毅山被云木珠缠得紧了时,周毅山终于说了一句:“朕连你是谁都不记得,朕心底另有其人。”
闻言,云木珠几乎泣不成声,但是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十分镇定地问道:“谁?”
当然,周毅山自然不会把姓甚名谁说出来,只含糊地答道:“你常见。”
“皇后娘娘?”常见的除了阿容就是海棠,只有这俩个人才有可能接近周毅山。
因而当周毅山摇头后,云木珠猜到了正确答案……
其实周毅山更想说,只是不是你而已,至于宫里没一个妃子怀有身孕,周毅山觉得应该开始停了各宫的汤药,省得大臣们天天纠缠在这事上。
周毅山倒是没事儿人了,但是自以为从他这领会了答案的云木珠却让阿容很不好受!
(下个月五号左右结文,单更,看来《春怀》也成不了百万大坑了,因为这本文写得没激情了,所以我要结文,要开新坑,新坑写嘛呢,写嘛呢,写嘛呢???我的百万大坑啊,你在哪儿呢)
268.云木珠惹祸与阿容的应对
论起来,云木珠是个性子比较冲的人,因为在离国较受宠爱,所以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没事时自然表现得平和,但真到了事儿上她的骄纵就会显现出来。这回也一样,她一直拿阿容当最要好的姐妹看待,却没成想到这时才知道最要好的姐妹却一声不吭儿地占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这也倒罢了,毕竟先来后到,云木珠最有怨念的还是阿容不告诉她一切,就看着她像傻瓜一样扑上去自讨没趣儿。这时的云木珠完全忘了阿容是怎么劝她的,虽然阿容确实没有说这些事,那也是阿容觉得没有必要。
这下好了,又做了一回里外不是人的。
当云木珠愤愤然地进了长青园,想要找阿容好好说说事的时候,却没见着阿容,只见了谢长青在那儿处理山里的事务。
“平郡王,阿容呢?”
见是云木珠从外头进来,一来就问阿容谢长青就指了园子里说:“声声带着孩子们去花园里玩去了,青尘和青迟初会走路,这时正是好动的时候。怎么了,找声声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这事跟你说可没用,而且也不关你的事。”云木珠现在就想跟阿容说清楚讲明白,旁人她可不管。
处理着事务的谢长青顿了顿笔,抬头看着云木珠说:“刚从宫里回来?”
这会儿谢长青才记起,云木珠今天自己进宫里去了,所以必然是去见皇帝去了,那么她愤然来找阿容,其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是能把这两个人串连起来的。
点了点头,云木珠说道:“嗯,因为进了宫所以明白了一些事,才想找阿容问问。”
就在这时候,阿容一只手牵一个孩子从外头进来了,走到门槛前时她特细心地蹲了下来,鼓励着青尘和青迟自己迈过门槛。两孩子本来就胆大,哪有不听的理,不太稳当的就着门框挪了进去,然后就得欢喜地回头看阿容。
“真厉害,青尘、青迟去爹那儿玩去吧,把你们摘的花啊叶啊给爹看看。”阿容说着轻轻地拍了拍两孩子,青迟和青迟迈着小短腿儿就圆溜溜地滚到了谢长青脚边。
看着俩孩子,谢长青眉眼一霁,抱起了青迟说:“摘了什么花,爹看看。”
“爹。白花哟!”青迟的嗓音嫩嫩滑滑地,听着就让人心里绵软。
这时云木珠见两孩子在这,当然不好张嘴就来,毕竟这俩孩子个顶个的可爱招人,她平时可是喜欢得不得了的。
“云木珠,你可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以后别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也是个不听劝的。”阿容可不知道云木珠的百转千回心思,见了云木珠安安生生地回来,且似乎并没有那大悲大伤的模样她就算是安下心来了。
要是阿容不说回啊走的以及劝的事,云木珠可能会等到无人的时候把话摊开来说,但是这时候阿容提了这几个词儿,云木珠就再也忍不住了:“黄花朵儿,枉我把你当作最好的姐妹,你却眼睁睁看着我出丑闹笑话。周毅山的心里明明惦记的是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说,黄花朵儿你怎么能这样。”
“我……,不是,云木珠,我一直在劝你不要去京城,更不要去宫里。至于什么都没有说,那是因为没有必要,他是皇上我是长青的妻子,再怎么样也是天堑已生。就算不是,就算男未婚女未嫁,我和他这辈也不可能。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阿容恼火得很,她知道谢长青好不容易安了下来,这时候云木珠一提,让她差点就没法应对。
也许云木珠原本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是谢长青和孩子们在场,云木珠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看着阿容瘪着嘴地往外走。
在云木珠走后,屋里顿时间没有了声音,青尘和青迟或许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儿,青迟拽着谢长青的衣裳,嫩生生地说:“爹,姨姨?”
“娘亲……”在阿容身边的青尘也感觉到了不妥,连忙晃了晃阿容的手。
而阿容这时表现出了和孩子们共通的一面,张嘴喊道:“长青!”
“我又不是云木珠,你这模样做什么。”在谢长青心里,千般万般也抵不过阿容那一句“我是长青的妻子”,有时候伤人一句话,安人也是一句话,虽在无意之中,谢长青却觉足矣。
绞着衣角,差点儿绞成了麻花儿,阿容皱着眉说:“其实说句你或许又得瞪我的话,皇上要是还惦记就不会说出来,说得出口的就忘得掉放得下。依着对皇上从前的了解,这必是他已经放下了,他都能放下我们也放下好不好。”
“傻声声,自然是好的,那有什么放不下的。这辈子你就是眼睛再乱看也跑不到哪儿去了,按你的话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躲不掉了。”既要一生相守,就总要放下一些,如果放不下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娇吟了一声,阿容扑进了谢长青怀里,青迟一看不干了,抱紧了谢长青然后看着阿容娇声叫道:“娘亲!”
这意思多明显,别跟我抢神仙爹,神仙爹是我的。
见青迟这样,阿容遂感慨地说道:“女儿果然是爹前世的情人啊,你看你看,长青她现在可是碰都不让我碰你了,这还得了!”
“这么说来你预备下辈子做我女儿,那可不成,你可连着许给了我三生。”谢长青笑着把母女俩都抱在怀里,桌边的青尘一看也扑了这来,这一家四口抱在一块儿,看着不知道多和睦美好。
但是云木珠这时候却在外头说:“他们怎么可以从来不吵架,怎么可以天天处得跟画儿似的,其实……黄花朵儿心里还念着周毅……不是,是她还记着卫朝的皇帝。平郡王真可怜啊,这样好的一个人,偏偏娶了个心里有别人的,大概他心里的感觉就和我差不多。”
不甘又不得不接受事实,这就是云木珠所认为的。
因此,云木珠开始对谢长青心存着“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这冥冥之中的感觉让云木珠开始觉得自己和谢长青同病相连,都是被哄弄着玩的人。
这日里阿容领着孩子们去黄药师那儿,俩孩子非闹着要去看野毛子,野毛子现在架子又越来越大,轻易是不肯出黄药师那儿,阿容只好领着孩子过去。谢长青因为有事儿和徐少南说,就没陪着他们娘仨儿过去。
等谢长青和徐少南把事儿说了,徐少南就告退去办事,谢长青一看中午了,估摸着阿容会回来吃饭,黄药师药山那儿的厨子可不能满足阿容跟他一块儿吃得越来越刁的嘴。
“黄花朵儿,你赶紧来,这到底是什么药材,怎么一股子味儿洗都洗不掉,早知道我不碰它了,真是难闻死了。”云木珠是个来得快也忘得快的,所以她现在对阿容又恢复从前的相处方式了,只除去添了一些对谢长青的同情之外,一切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
进来了一看,只有谢长青在,而谢长青远远地就闻着了药味儿,遂说道:“是寒腥草,你用方天子煮了汤水,别掺凉水等放凉了泡一泡就能去味儿。”
云木珠知道自己一身难闻死了,所以也不走近了,站在门边问道:“我得去哪里找方天子,是用鲜的还是干的,方天子用根茎还是用叶和果?”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配齐了给你,方天子加几味药材更容易去味。坐着吧,屋里点了金楦木,也能压一压。”说着谢长青就起身去长青园的药房里配药,留下云木珠在前堂发着呆。
发呆中的云木珠一直看着谢长青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谢长青昏迷不醒的时候,嘴里喊着“声声”时的模样,到后来知道声声是阿容的时候,云木珠一直赞赏他是个深情的人。女人赞赏一个男人,往往不会只因为他是个英雄,而更多可能是他既有英雄的一面又用情至深至专。
“他也真是没运气,先是那个叫什么钟碧微的,现在娶了阿容,阿容又三心二意。”云木珠真替谢长青不值,总是所托非人啊。
这时正逢初春,云木珠穿得厚实,到屋里就有些热了,遂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边喝着一边等谢长青过来。
却没想到谢长青配完药回来时,她已经被几样药材加在一起的作用给迷得晕晕乎乎的了,事情往往就发生在这样不设防、不经意的时候……
当时谢长青站在门口一闻屋里的气味就知道不对了,马上就一个掌风打过去,将周围的窗子都拍开通风,免得云木来看越来越昏沉。
等气味散得差不多了,谢长青才拈了颗药放在嘴里吞咽了,然后再进堂里去:“云木珠姑娘,来把这丸丹药服下,重元草和百阳枝和金楦木一时间起效,你这时候……”
谢长青的话还在嘴里,云木珠就扑了过来,接着就这样没有了声音,里里外外一片寂静无声……
269.长青园里的事儿和奇怪的杂草
身体滚烫的云木珠现在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嘴里喃喃着一些话,就扑到了谢长青怀里,谢长青立马就推开了云木珠,站远了说道:“云木珠姑娘,你清醒一点,不要被药迷了神智。我是谢长青,可不是你那周毅山,这是丹药你服下去就好了。”
可迷离之中的云木珠哪里管得,这时在她眼前的一时是谢长青的面目,一时是周毅山深情不悔的模样,而且还向她伸出手来了:“毅山……我是珠儿啊,你怎么不认我呢。”
这下谢长青听明白了,敢情是真拿自己当周毅山了:“云木珠姑娘,你好好看看我是谁,周毅山现在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你是在连云山里,不是在京城,更不是宫里明白吗?”
一听到连云山三个字,云木珠再看向谢长青时,顿了顿身儿,然后低声说道:“谢长青,我们俩真可怜,我们喜欢的人彼此喜欢,他们可真讨厌。”
一句“喜欢的人彼此喜欢”让谢长青愣了愣神,只在他愣神时,云木珠又扑了上来,嘴里喊着:“毅山,毅山……我是珠儿,我是你的珠儿,不要不认我啊……”
又退了几步,这时都退到门边了,谢长青干脆迈过了门槛,免得这姑娘一不小心扑了过来,到时候醒了她自己都得后悔,他也尴尬:“云木珠姑娘,看清楚我是谁,别认错了。”
“我不要,你就是毅山,总是喜欢哄我,太讨厌了。”这时的云木珠忽然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来,那跺脚娇嗔的模样说不出的娇柔可人。
但是谢长青却在那儿头疼得很,这姑娘平时看着挺冷静理智的,这时候怎么成了这样儿:“来人……”
等喊完来人,谢长青才记起,这时候快用午饭了,一般是院里侍候的先吃完了,才好尽心来侍候。本来应该还是有两个人在的,却被他打发到总房去传事去了。
“每个人都放不下过去,毅山,我不相信你能放得下,只是你的过去明明应该是我,为什么成了黄花朵儿呢?”云木珠一边摸索着到门槛边了,一边嘴里喃着这句话。
话虽无心,但听者有心,过去……谁没有个过去呢。谢长青必需承认,在某种程度上他也并没有放下过去,因为那些背离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而这些痕迹不是轻易能抹得掉的。
本来谢长青平静的心又被云木珠撩了起来,以至于谢长青都没有注意到,云木珠正奔自己而来。而他回过神来,也正是因为云木珠已经扑进了他怀里,谢长青脑子转得飞快,趁势把丹药拍进了云木珠嘴进而,然后并指一按穴云木珠就站在了原地。
“云木珠姑娘,你在这冷静冷静,等药起效了你就能运功冲开穴道。”
药一下去,如立杆见影,云木珠有了短暂地清醒,她张嘴说道:“刚才我好像看到阿容来了又走了,平郡王,我好像给你惹事了。”
话说完云木珠又迷糊了,谢长青也管不得这么多,遂说道:“待会儿你自己冲开穴道,药在桌上待会儿去提。”
说话间谢长青就转身去找阿容,其实阿容确实回来过,不过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她才刚迈步要进,还什么也没入眼的时候青迟就在后边儿哭喊,回头一看阿容就乐了:“都说了你牵不动野毛子,你偏要牵着,现在反而要它牵你。青迟要知道野毛子可是最懒的猴了,你看才牵你两步它就不干了吧。”
这时野毛子正趴在台阶上,似乎被累得惨了,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阿容随手揉了揉野毛子的毛发,然后顺了顺。
这时青尘也凑了过来,和阿容一块儿给野毛子顺毛儿:“娘亲,野毛子难受,痛痛!”
“痛?青尘怎么能感觉得出来?”阿容这才蹲了下来,这才发现野毛子似乎真的很痛苦一样。
好在野毛子惯常吃丹药,阿容就从怀里掏了两颗丹药来,一颗是补元益气的一颗是缓解疼痛的。
等谢长青出来看到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而阿容见了谢长青就连连招手:“长青,你快来看看,野毛子这是怎么了,动都不肯动一步。我给它服了益元丹和止疼丸,可是看着它还是没点儿反应啊。”
这时谢长青走上前来,蹲下了拂了拂野毛子的毛发,这才发现野毛子身上有些凉:“不好……快去请药王来,野毛子怕是不行了。”
“什么,刚才还好好的,蹦得比谁都欢实,只青尘和青迟领着玩了玩,怎么就成了这样?”阿容简直难以相信,实在是野毛子从来没显过老态啊。
其实野毛子算是山里活得最长的猴儿了,从药王中年时到现在,还跟阿容混了几年,在猴儿界里它已经算天下无知了。可是再天下无敌也扛不住有一天要去,但是阿容却怎么也不相信野毛子会这么就去了。
野毛子吃补得比人还好,为了延长它的生命,药王近些年来没少给它喂养生丹和伐脉丹一类有延长命元作用的丹药,希望野毛子至少能陪完他这辈子。
“暂时还不知道,我先给它看看再说。”
“好,那我去叫师公,你领着青尘和青迟把野毛子带回屋里去,长青,人先给野毛子看看,别让他出什么事儿,师公总会有办法的。”阿容习惯了有野毛子的存在,甚至野毛子在很长一段儿时间里陪着她渡过了很孤独无助的日子,虽然她总是不提起甚至不记起,但真到了这时候却觉得一切跟放电影儿似的在眼前来回倒腾。
把野毛子搬回了屋里,这时云木珠也已经差不多全清醒了,见谢长青领着孩子把野毛子弄了进来,云木珠连忙冲开了穴道说:“怎么了,野毛子吃坏东西了?”
“吃坏东西?”谢长青忽然觉得,是不是刚才心里有事儿,没看明白野毛子的症状,连忙再看了看,发现即是吃坏了东西,又确实气奄奄的。
这时青迟忽然扑上来凑热闹,小萝莉眼泪滴嗒地摸着野毛子说:“毛子,不痛喔不痛的,毛子……”
青迟这一哭,惹得青尘也跟着哭,这时候谢长青才看出来这俩确实是双胞胎,要哭一块儿哭,甭管其中一个多不想哭喊,要笑一块儿笑,哪怕其中一个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两孩子一哭,顿时间屋里就跟炸了似的,谢长青揉着额角直摇头,云木珠见状说道:“要不我把他们俩领走,你好好看看野毛子的症状。”
“成,那就劳烦你了。”谢长青比任何人都担心野毛子,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和野毛子在一块儿,母亲和父亲都忙,等同是野毛子和他一块儿长大的。
对于别人来说,野毛子只是只试药的药猴,可对于小时候的谢长青来说,野毛子是最好的伙伴,最可靠的朋友。所以这时候谢长青心里算是百味杂陈,一些几乎快被丢掉了的东西莫明地被记起来了。
“毛子,我现在给你看诊,摸到哪儿不舒服你就动一动,明白吗?”谢长青冲野毛子说完,见野毛子点了头才开始看诊。
可是野毛子到最后哪儿没点头,谢长青拿野毛子没什么有效的法办法,好在这时候闻讯而来的药王和黄药师都来了,一看野毛子成了这样儿,那叫一个心疼哟!
“毛子,你这是怎么了,按说你得活蹦乱跳得好好的才对啊,”药王算是最舍不得的人,陪他渡过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段儿,野毛子无疑锦上添花的花!
这时黄药师上下看了说:“舅舅,我早说了不该让他随便吃东西,你看这整个一个吃坏了东西的样子,还不知道吃的什么药材,它可真敢吃。”
所谓关心则乱,药王有些不相信地说:“吃坏了东西,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着它就像是不行了。”
“对,我也说是吃坏了东西,不知道黄药师大人看出来是什么了没有?”云木珠这时候忽然冒出声音来了。
这时药王问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这话明显是问黄药师的,黄药师擅解毒,吃成了这样肯定得是中了毒呗:“关键还是得知道是什么药材,如果不知道是哪样儿解来也一样麻烦,见症解症见药解药嘛!”
“先别说了,灌点甜茅根和青豆汤先缓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催吐,先吐出来再说。野毛子,早就说了你别乱吃东西,你总是不听。”阿容说着就赶紧去备青豆汤,其实就是甘草绿豆汤,有解毒的作用。
备好了青豆汤回来灌的时候,阿容却忽然在野毛子的嘴里拔出一根杂草来,这杂草——没见过啊。这段儿阿容看的杂草都能编本书了,所以她很细心地把那杂草留了下来。
她有种预感,这就是草疫的症由所在,卫朝要展开除草运动了!
至于她自己的事儿,她却半点没预感到……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看一些事清楚时,就必看另一些事糊涂,更何况身在其中,便得应一句话——当局者迷!
270.神仙的不忍心与结发绾同心
好在野毛子只是吃坏了东西,要不然这老老少少小小都得难受得很,最后等野毛子醒了,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晚上青尘和青迟睡后,阿容就坐到谢长青旁边帮着他处理山里的事务,她自己也有事儿要处理,那根杂草还没找着原株呢。
“长青,去沐浴吧,忙了一天你也累着了。”这会儿阿容已经洗漱好了,只等着把事儿处理了再去歇着。
“嗯,那你把手上的事处理了去睡吧,我沐浴出来也该睡了,今天这事儿闹得真是操心。”不仅是指野毛子的事,还有云木珠,想起来谢长青觉得待会儿应该跟阿容说说这事儿,自己说清楚的总比将来无意间得知了要更好。
因为这时候把后头改成了孩子们睡的地方,所以沐浴的地儿就改到了另一件屋里,谢长青得绕出去再洗漱。
这夜里有弦月,半隐半露地洒着光,投照在枝叶上遂是一片亮幽幽的白光,谢长青就在廊下站了站。就在他站的时候,侧门洞里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谢长青遂看过去,也不知道是黄药师还是药王或者云木珠。
今天大家伙儿都在长青园一侧的客院里歇着,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好了正出来活动的野毛子,谢长青看了看不见出来,就喊了一声:“毛子?”
要是野毛子就准得“吱吱”叫着蹦出来往他怀里蹭了,可却没见出来,要是黄药师和药王也不至于会这样,于是答案只有一个:“云木珠姑娘?”
树影月色之中的正是云木珠,她本来是睡不着想起来先走走,没想到正好碰到了谢长青,再想起白天的事儿,不免有些尴尬。心里也知道,这要是被阿容知道了,肯定得责怪她。
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就像谢长青说的,习武这人对这类药是有抵抗能力的,只要她稍稍心神坚定一些就不会这样。
“平郡王。”云木珠想了想还是从树影之后走了出来,总是要面对的。
“睡不着?”谢长青见她这态度就知道她在为今天的事尴尬,遂笑了笑问了一句。
谢长青总是这样惯于柔和温软,表现出来的总是如神似仙的一面,安抚人心是再有用不过了。只是有的时候,过于的如神似仙不免要让人念起一些不该生出的念头。
这时月色朦胧之中的谢长青面向月光站着,那清俊的神采从来不曾改变过,即使已为人父,他的气度一直是这般出尘。
只一瞬间,云木珠有些失神,心里又不免感慨:“这么好的男人,黄花朵儿要懂得珍惜才好。”
“嗯,不怎么睡得下,发生太多事了。”云木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回离国去了,这里的事渐渐地会超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
比如眼前的人,比如宫里的人,都不在她所能控制的范畴里,混乱得自己也厘不清自己的想法。
“别太放在心上,事情总能过去的。”谢长青安抚地说道,声音如和风弥漫开来,在月色之下更显得动听。
低下头拧了拧自己的手指,云木珠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平郡王,白天的事是我不妥当,还请你多见谅。”
见她这模样,谢长青说道:“不碍事,你也是为药所迷,不应该怪你,只是以后用药要小心些,再不可出这样的差错了。”
这时阿容正捧着谢长青的衣服走在廊下,他们的对话听得真切,云木珠的表情也看得真切,她不禁在想到底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有些怪怪的。
等她走近的时候,云木珠已经离去了,临走时看了谢长青一眼,那幽幽地眼神阿容岂会看不懂内容,她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就昨天云木珠念叨的还是周毅山呢。
“长青,你连衣裳都不带,待会儿沐浴罢了看你穿什么回。”阿容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事一定要忽略,不是每一件事都要往坏处想。
看到了阿容,听到了她的声音,谢长青恍然觉得如一场梦醒了一般,在这样的月色下,在这样的情境之中她可以算来得恰好。也许来早一点他们会不知所措,也许来晚一点,他会忍不住想太多:“声声,刚才我就在想,今天早上的事应该跟你说一说。云木珠姑娘刚才来过,想必你是见到了。”
点了点头,阿容笑着说:“没关系,我信你。”
却见谢长青忽然之间摇头,定定地看着阿容说道:“声声,这句话我也常在心里这么说,没关系我相信你,但是其实还是会计较,还是会在意。平时我自己说这句话觉不出来,今天听你一说就明白了其中滋味儿。”
拂了拂额角被风吹乱的发丝,阿容咬着下唇:“长青,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好,我一直是个不太懂得处理这些事的,所以总是把事情弄得很糟糕。长青,到底要怎么样,我们才可以像从前一样。”
“从前……从前你是个心里除了药半点其他都没有的,天天好扮痴弄傻,却总让人觉得娇憨。”谢长青想起从前来嘴边的笑意便愈发深了起来,迎着月光看来却是一派出尘。
忽然间阿容却想哭,其实他们俩心底依旧还有一层真空,各自包裹着自己的心不让对方靠近,所以她不敢全盘托出,而谢长青也从未沾染上尘埃:“长青,到底还是我不好,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可以托付,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一直拒绝付出全部。”
侧脸看着阿容红了眼圈儿,眼波盈盈之中似要落下泪来,却到了还是被她强咽了回去,谢长青伸手拂过她的眼皮儿,叹了一声道:“声声,你总是连泪也不肯对我流,那一年雪中,若见了你的泪我哪敢转身就走。越是难受的时候越不肯露出真实的情绪出来,你总希望让人觉得你高兴,声声……你害怕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原本咽回去的眼泪,被谢长青这么一说却止不住流了出来,顺着眼角打湿了他的指尖:“我以为你喜欢看我笑的,我以为有些痛苦没有谁可以分担,我以为这辈子都有一些东西是必要烂在心里的。”
“傻声声……”谢长青终于还是动容了,本想就这样逼着阿容说清楚讲明白,他是个不肯糊涂的人,尤其是要相伴一生一世时。但是看着阿容就样似哭似笑,泪眼婆娑和模样,他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紧紧地抱住了阿容,谢长青想,或许这辈子糊涂些过也未尝不好,她不是常好说一句“难得糊涂”么。
静静地拥着良久,谢长青说道:“云木珠今天早上用药出了差错,把自己迷得糊里糊涂,差点拿我当成了皇上,这紧着扑过来,就在你到门口又转身去看野毛子的时候。”
“我闻出来了,你衣服上有很淡的晚珠兰香气,加上金楦木和几样药材可以迷人心志。”其实阿容觉得自己的事儿在那天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个不在这儿,不是这时候而已。
最后阿容叹了一口气,仰面看着一脸疼惜的谢长青说道:“长青,这有可能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不如沐浴罢了,我们在床榻上慢慢说,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耐心,我能说上很久。”
“好。”
到最后这个晚上,他们什么也没有说,这一夜帷帐中,两人的肢体紧紧交缠,带着薄汗的粘腻身子似乎永远也不打算再分开一样。
这一夜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急躁,他让她有些疼,而她的指甲也划伤了他的背,他们俩甚至从来没有这样缠绵过。等阿容软得如一滩水似地趴在谢长青怀里,连抬眼儿的力气都没有时,她想起了四个极不吉利的字:“抵死缠绵……”
她把这四个字说出口时,谢长青敲了她的额头一记:“还有工夫说话,看来你还不太累!”
“不要……郡王爷还是饶了我吧,我错了我老实睡觉还不行嘛。”阿容这时自己动一下身体都觉得酸疼难受,偏偏谢长青还一副神清气爽颇有余力的样子。
这就是体力上的巨大差别啊!
“好好睡觉,以后心里只许有我,脑子里只许想我,除了我不许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谢长青大掌轻拍着阿容光洁的背,语气里除了宠溺便是无奈与些许酸劲儿,更多的是难得显出来的霸道劲儿。
这时阿容伸出干净白嫩的手来,揪了谢长青的一缕头发,然后又搂了一缕自己的头发,笑眯眯地缠在一起:“从前我就听过一个词儿,叫结发绾同心,所以元配的夫妇叫结发夫妻。长青,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像这样的结发只有我和你,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
“乖!”
这个字儿是阿容拿来说青尘青迟的,谢长青倒学得快,瞪了眼他阿容忽然又笑道:“真的不能提起别的男人的名字呀!”
“嗯。”
这肯定的答案让阿容露出狡黠的笑来,从被窝里抬起脑袋来,下巴抵着谢长青的胸口,娇声说道:“青尘也不可以吗?”
“声声……”这绝对是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一夜阿容大概是好过不了了。
(以为我要开虐的孩子都排队站好,咱是亲妈,绝对的正宗的没有任何水分的亲妈!这是俩人中间的结,如果不解开,总会出问题,让所有问题终结在文里,这是俺滴执念!)
271.阿容的八卦本质与恶趣味
第二天……起不来,阿容在被窝里瞪着谢长青,见他穿戴好特爽利地出门去了,她就想吐血三升以示恼火。
这就算了,谢长青还特得意地趴在床边说:“声声啊,起得来吗,起不来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歇着,今天要出山一趟,晚饭前会回来的。”
“你还是别回来了!”阿容用被窝蒙着脑袋羞愤得咬牙切齿。
谢长青长笑一声,掀开了阿容蒙着脑袋的被子说:“好了,不逗你了,别闷坏了。午时要是舒坦了就起来走动走动,吃点东西,别一睡又睡过头去,对身体不好。”
笑容满面中谢长青出去办事儿去了,而阿容说是浑身酸软得没法儿爬起来,但是睡到中午就起来了,睡久了头疼她可受不了。起来后磨蹭出来,就见了还放在桌上的那一小截草叶子,阿容看着良久,洗净后闻了闻气味儿,感觉有点儿熟。
“像是在哪儿闻过这气味,绵江?不对,绵江我都没怎么出去,就在春怀堂里待得多。难道还是在山里么,可是又没点儿印象。”阿容这叫一个纠结,看着那株药草发了整整一下午呆。
她倒是想出门去找,可是也得条件允许,到最后只能含恨等着谢长青回来再说:“青尘,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妹妹呢?你们不都和太师公在一起吗,野毛子好了没有?”
小青尘还没进来就被阿容给问住了,想了很久做出一个决定,他掉转头迈着小短腿儿溜之大吉了,留下阿容继续在堂里幽怨无比。
“这什么男人,什么儿子……”阿容气结得很。
好不容易谢长青晚饭前回来了,这厮又事儿多得很,阿容也不打扰他,哄着俩孩子睡着了后,见谢长青把事儿办妥了这才说:“长青,给,闻闻味儿!”
见阿容把枝草叶子递了过来,谢长青就知道她大概是又发现什么东西了,于是接过来闻了闻,然后略带些疑问地说道:“这什么味儿,有点不对劲儿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才想着问问你,哪想得到人也不知道。白天师公和师父都没过来,我也没劲儿过去问,就你儿子走到门口就掉头跑,也不知道谁教的!”阿容幽怨至极地告着儿子的状。
瞧着她这副模样,谢长青忍不住地笑:“天下的药材你都倒背如流了,还有记不起的药材!”
摇了摇头,阿容说:“恐怕不是药材!”
“不是药材你说来做什么,我还以为是药材呢,赶紧歇着我去沐浴!”说着谢长青就要走,却被阿容给拽住了。
“先别去,想想这到底是什么,不知道答案我睡不着。而且我总觉得这气味儿在哪闻过,还不是别的地方就是连云山。就是这草差点害死了野毛子,而且杂草我们最近也见了不少,可是这味儿哪样儿杂草也不是。”阿容把谢长青拽着坐下了,指着那草说得神采飞扬。
听阿容这么说,谢长青倒也起了兴趣:“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真是一点儿也没领会到她的意思,阿容白了谢长青一眼说:“我们可能因为野毛子这一生死徘徊找到了草疫的因由,长青,这样一类植株,如果没用那就要除掉,如果有用的话,也要把它的影响控制在可以操控的范围内。”
这一说来谢长青就看着那截儿草叶子,盯着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说:“再怎么也得等明天去找,这时候凭着这一小截怎么能想出它是什么来,闭门总不能把这事儿想明白。”
“可是不弄明白我睡不着……长青,我憋了一天了,就等着你回来告诉我答案,你却说你不知道,多挠心啊!”阿容又开始撒娇了,最近她是越来越喜欢这跟谢长青撒娇的感觉了。
摇头叹气地看着阿容,谢长青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说:“消停着,有得是办法让你睡着,赶紧到被窝里去,穿这么点儿蹦来蹦去,你也不怕着了寒气。”
好吧,谢长青的话把她震住了,她还是老实睡觉得好,万一谢长青用他有的是办法的办法来让她睡着,那她就彻底得悲催死自个儿。
好不容易这天晚上睡得踏实,早上再醒来时那真叫一个浑身上下都有劲儿,吃完早饭就领着俩孩子出去漫山遍野玩。玩得疯了,疯得俩孩子都眯着睡眼被婆子抱着去睡觉了,阿容才去找药材。
其实她也想找人帮着一块儿找,可那草叶子都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她只好凭着记忆去找:“咦,师父,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是阿容,黄药师说道:“还不是你折腾得,找的什么草,长青拿来给我一闻,就说得赶紧找着,要不然你得把人全折腾着没法安稳。”
“师父,你不觉得气味儿很熟悉吗,我老觉得在山里闻过。”阿容一向来觉得自己记性不错,所以她既然有这概念就肯定在山里。
“是很熟,我也似乎闻过这味儿,可是这时正是百草生香、花开味儿浓的时候,要找这可不容易。”黄药师在马上倒是很悠闲,只当是看风景了。
反观阿容,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倒像是很凄凉似的:“师父,要是常来常往的路上有,何至于找不到想不起来,你骑在马上能找着才怪哩。”
被阿容这么一说,黄药师多想给她好好立立师徒规矩,可一想她这话也说得在理就只瞪了她一眼说:“和长青没事儿了吧。”
“什么……”
“还什么,你以为我没长眼,你们俩儿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天底下谁也没我了解你们俩。好好的成天闹什么别扭,长青也是,你别看他成天笑得跟什么也不挂心上似的,其实心里老计较老小气。”黄药师一边走,一边这么跟阿容说道。
话说得阿容心里一暖,笑眯眯地说:“师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现在没什么了。”
这卖乖的模样儿黄药师看了舒心:“少这装乖巧,好好把小日子过好,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了怎么管连云山的事儿。师父也年纪大了,能帮你们的时候有限了,事儿还得靠你们自个儿,懂吗?”
听着这句,阿容又觉得一酸:“师父,既然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你要不要考虑和钟药师大人办个仪式,难道真要钟药师大人一生独老吗?”
又被阿容戳了短处,黄药师撇开不想理阿容了:“你倒是管起师父的事儿来了!”
“我是连云山的当家主母嘛,师父的终生大事也是我的责任呀!唔……师父,你说以后每年春试过后来个相亲大会怎么样,山里这么多姑娘少年郎,总要有机会让他们多结识多相处呀!”阿容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她的恶趣味的,她就是喜欢看相亲会呀,这才符合她八卦的精神啊!
这下黄药师彻底地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前头有个侧路拉着马就往侧路上走了,被抛下的阿容则看着黄药师的背影深思良久:“师父,不止你在操心着我和长青,我也操心你和钟药师大人啊!”
叹了口气,心里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还是决定先把那草找出来再说。
没多会儿迎面有一队穿绿甲子的药女们走来,一见了她纷纷行礼道:“容药师大人……”
点头应了一声,阿容笑着说:“不必多礼。”
正当药女们要离去的时候,阿容忽然闻到了和那片草叶子一模一样的气味儿,于是她回转头看着那队药女,然后喊道:“等等!”
药女们停了下来,也齐齐回转身来:“不知道容药师大人有什么吩咐?”
倒是没什么吩咐,阿容一一从她们面前走过,最后停在了左首的一名药女面前问道:“你身上气味儿是在哪儿沾上的,是什么样儿的草上沾上的,能记起来吗?”
那名药女傻愣愣地摇头,然后闻了闻自己身上说:“回容药师大人,我没闻出什么不同来。”
“怎么会没闻出来,味道这么明显,你来闻闻看。”阿容指着旁边一名药女说道。
另一名药女遂上来闻了闻,也说什么都没闻到,阿容一眨眼儿心说怎么会这样,这么明显的气味儿。难道她是在梦游,不可能啊……
最后阿容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经常在这个环境里,所以并不觉得这味道出奇:“你们是哪处药山的药女?”
“回容药师大人,我们都在乙二零三一带。”药女们虽有些不大明白怎么回事,还是迅速地回了阿容的话。
得了答案,阿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说:“没事儿了,你们忙去吧。”
转身要去乙二零三时才知道自己压根不知道二零三在哪里,只好折回去拿图册,正好顺道把午饭吃了再说。
下午谢长青难得地没事,本来说好好陪陪阿容和孩子们,结果阿容一听他没事就拽着他出了门:“正好,我们一块儿去乙二零三,可能那草就在二零三一带。”
摇头随着阿容出门去,吩咐了婆子看着正在陪着野毛子的青尘和青迟,然后俩人就往乙二零三去。
272.可怜的黄药师与荡漾的笑声
到乙二零三时阿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这气味儿熟得很,当年丁三七一就常要往这条路上过,当时自个儿还羡慕过这片好田地,没想到这味儿就在这闻得的。
和谢长青一道沿着青草蔓蔓地小道儿到了乙二零三,越走近时那股气味儿就越明显,两人遂越走越快。等到了二零三前的小晒场边上时,就看到了那散发出气味的草。
修长而绵软的草木或飘散在空中随风起舞,或被山中的雾气打湿了如发丝一样贴在地面,也有新长出来如青嫩小草一般的嫩叶子:“长青,你闻一闻,就是这个气息了。”
“是胡草,似是从边夷哪个小国传来的,据说有袪邪的作用,当年送到宫里宫里自然没收,本以为是什么药材但试种过后不能作药用。那以后山里就没再种,而且从前种的也都除尽了,没想到这一带现在全是胡草。”谢长青只依稀记得,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并不多,当时只进行小范围的试种,而且就是在乙二零三一代。
“果然是外来的杂草好生长,长青你看这边,再这样下去,只怕这些原本长在连云山上土生土长了若干年的杂草都会被它蚕食掉。杂草尚且是这样,那总有一天药材、草木、果蔬都会这样,蛇虫鼠蚁如果没有一样儿能克制住它,那我们就只能动手了。”阿容这会儿脑子里想起的是水葫芦,最开始引进种植是因为它能清除沟渠里的污物,防止堵塞,结果水葫芦生命力太强,最后反而成了堵塞沟渠的罪魁祸首。
她说完了这番话后,就只见谢长青蹲下拔了一根草叶子放到鼻底下闻了闻,然后又试了试它的韧性,忽然笑道:“当年胡草传过来时,说这在原产的地方是多用来做席子和帘子,防虫蚁不惹蚊蝇。”
想想也是,在草木界它是杀手,可真织成了本身不招惹这些东西,自然受欢迎:“不过虫蚁都不近,人常接触它别有什么害处。”
“它散发算来的气味儿暴晒几天后就会消失,只要不食用就不会有害处,如果担心有害处,蒸煮几遍就没了。”谢长青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又看着阿容说:“跟药农们好好说说,这个拿去织了,然后交到总房那儿去换银钱,织好了再拿去蒸煮暴晒。”
于是阿容琢磨出一件事儿来了,不论什么时候,老板都是个奸商式的职业:“嗯,这事儿我去说,这事儿要引以为戒,以后不能随意在外边试种外来的草木,原生草木且没研究明白,先别看人家的东西。”
终于闹明白了原因,阿容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放下了块大石头,而谢长青也得了清闲,两人踱着步子往回走,也不骑马也不坐车,一路在山风里慢慢行来。
半道儿上遇了姚承邺,正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长青,声声……总算找着你们俩儿了,快看看我这脉象,我怎么摸着这么奇怪。声声,你可得对我负责,自打你换了方子后,我就觉得这药不对,越吃感觉越怪。”
这番话把阿容吓了一大跳,仔细一回想又确定自己没用错药,连忙拽了姚随邺的手腕切在了脉上。细细查看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瞪了眼一路嚷来的姚承邺说:“你这感觉是对的,这药也是对的,积年旧疾好起来自然是有感觉的。有没有觉得这几天呼吸更绵长,睡得更踏实?”
只见姚承邺想了想后点了头,说道:“你不说我还没这感觉,你一说我倒真觉出来了,这几天一觉睡下去都不带起夜的。”
敢情从前老起夜,阿容不由得这么臆测:“会慢慢好的,最近的效果会明显一点,越到后来效果会越不明显,到时候还会给你换方子,易三张方子你这毒就差不多能全好了。”
这边是姚承邺的病好得差不离了,那头儿阿容就鼓捣着把钟药师和黄药师的事儿办一办,这俩简直就是俩闷声不吭气儿的,指望他们俩自己把事儿圆了,估摸着怎么也没戏。
不过这事不能跟黄药师和钟药师商量,得跟药王商量,药王是长辈,长辈做了主小辈儿就只有听的分,别说两人原本就有点儿意愿,没意愿也给你凑成对儿。
药王一听也觉得这事儿早该办了:“唉,可是我当年又应过他不逼他,阿容啊,这事儿你这做徒弟的还是得多费心了,你师父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末了药王这也不成,阿容只能自己想办法……
就在她纠结着想法子的时候,云木珠忽然来了,阿容见了云木珠倒是没什么,只是云木珠自己不自在。阿容想想不大能理解,好好的从前多爽利的一姑娘,怎么现在反倒纠结起来籽,不就是被药迷了么。
“黄花朵儿……”云木珠看着阿容这副“你咋成这样儿了”的表情,总想摇头说几句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总是会咽回去。
“云木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在连云山待下去,你说你现在除了待在这还能去哪儿。你自弃了离国的身份,现在回去还不知道已经成了什么样儿呢。”虽然不知道云木珠脑子里的念头,但是阿容感觉出来了她想走。
闻言笑了笑,不免有些苦涩,云木珠道:“黄花朵儿,我听说绵江一带有个本草研究院,我去那里好不好。就像你说过的那样,京城是个很伤人的地方,所以我想远远离开这里。”
听得云木珠说道她要去绵江一带,阿容一想这样倒也算是个方法,等将来云木珠心头这点事儿消去了再回来也方便:“那你再等等,师公也会过去绵江,到时候你可以和师公一块儿去。”
“好。”
话说到这儿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云木珠起身告退了,阿容也还有事儿就没留她。正在阿容以为这谈话结束了的时候,云木珠忽然回过头说了一声:“黄花朵儿,对不起……”
转身看着云木珠,阿容说:“好,我收到了,别老挂在心上。”
这道歉的话儿不是头回说了,阿容甚至不知道云木珠为什么要道歉……
其实云木珠也不过是觉得自己渐渐开始即酸又妒忌,甚至想过要做些什么,可最终看着阿容她总是什么也做不出来:“黄花朵儿,我明天就走,离国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虽然我自弃了身份,可有些事别人也替代不了我。”
既然云木珠都这么说了,阿容当然也不再劝她,于是点头应道:“那你早去早回,需要人帮忙就让人到绵江去喊,那儿有巡山的侍卫和药师们,总能帮到你的。”
就这么云木珠算是告过别了,等次日清早接到云木珠要走的消息,阿容都有点儿傻眼,这姑娘也走得太快了,这动作可真叫一个迅速。她甚至没有给任何人去送行的机会,只一人一骑带着些随身物件就离开了连云山。
“声声,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知道云木珠走了以后,阿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让谢长青感觉有些发毛。
“谢长青,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呢,怎么能脾气这么好呢,怎么能出身教养都这么好呢……”阿容用感慨式的排比句一句一句地加重语气,到最后时却忽然顿住了。
然后谢长青就更悚然了:“声声,别发癫!”
瞪了谢长青一眼,阿容说道:“我才没发癫,长青……我好像是真没见你生气过,雪里那回不能算,那是你犯傻乱安排。你简直不像个人啊,是不是就连我们在……那啥的时候,你都依然是这么份神仙儿样啊!”
谢长青说不出话来了,横眉瞪了阿容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不然我们现在试试,你仔细观察观察!”
噗……
于是阿容也说不出话来了,连忙举高了双手,弱弱地说:“我错了!”
颇有几分得意之色地看着阿容,心想渐渐地他也抓住阿容的小辫儿了,这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其实,阿容这点儿在谢长青心里还觉得挺招人的,见风倒的性子有时候逗着玩倒很有意思:“知错就好!”
这时哪里有半分神仙模样了,那得意劲儿,那嚣张劲儿,整个一恶霸。阿容决定以后看到谢神仙的神仙样儿,直接对等上眼前的表情,然后她就会觉得很现实了。
“长青,你帮我想个主意好不好,我怎么也想不出来!”阿容决定赶紧转移话题,免得继续下去呼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药师的事?”谢长青知道她在办这事儿,也就由着她乱来,可没想到她还真当个正经事来办了,药师哪能的她的摆布。
点了点头,阿容说道:“对啊,师公说他忙不了,那我就只好找你了。”
说起来谢长青还真有主意,于是揽着阿容开始说计策:“那我们这样……”
于是大白天的,长青园里不断传出来阴森森的笑声,一男一女笑得极其荡漾啊!
可怜的黄药师,怪只怪您老人家收了个绯闻八卦党做徒弟,然后徒弟还传染了一个……
(唔……我看出自己结文的执念了,一章安排了三个人的动向……今日一更哟
孩子们五一快乐,劳动最光荣~只有勤劳……再不会长肉!
在五一的时候,希望大家都勤勤快快地动起来,以后都不会长不该长的肉肉!)
273.此生得圆满与盛世长安
被神仙算计是一件很销魂的事儿,整出谋划下来,阿容一步步看着黄药师和钟药师渐钻进套儿里,也旁观着谢长青那算计人的手段,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谢长青就算是神仙也非得是个一肚子坏水的神仙。
这样的神仙上天一般是不肯收留的,所以才到了人间披着一张皮儿迷惑世人,她可就是那被迷惑了的么。
“现在你满意了?”看着嘴都合不上的阿容,谢长青不但是面上有笑容,心底更有不浅的笑意。之所以和阿容一块儿办了这么件事,其实更多的还是想让阿容知道,他并不那么遥远,也不是不可触及到内心。
随着那边一句“送入洞房”,阿容终于欢快地点头说:“满意了,太满意了,长青你可真能干!”
笑眼瞥着阿容这模样,愈发觉得阿容骨子里的性子显了出来,原本并不算太聪慧、不太冷静,更不痴傻、天真。他的娘子只是个性子促狭而且天性狡黠的,她除了医药之道外,基本上就没什么正经爱好。
这样才好,谢长青喜欢看阿容一点点露出狡黠促狭的性子来,像是一扇等了许久的门终于开了一般,一经敞开便是满眼春风:“今年开始要筹备医院的事了,你得上点心。”
满脸是笑的阿容特得劲儿地点头说:“知道了,对了,说到医院呢,医师们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这几年一直在培养医师,自然是够安排了,你且注意着安排,总是要慢慢开始试得去,也不可能一时间把全天下的药馆全易作医院。”谢长青一边说着一边和阿容往长青园回。
时年青尘和青迟已经两岁有余了,在众人疼宠赞扬里长大的孩子,自有一股骄贵之气,哪怕是小小年纪也看得出飞扬的神采。俩孩子越长脾气倒越像谢长青,都是一惯的好脾气、好笑脸儿。
只是在阿容面前可不这么着:“娘亲……”
一进了长青园,青迟先扑了过来,原本粘谢长青粘得不得了的青迟,随着年纪大了点儿,开始渐渐地粘阿容了:“乖,你不是和哥哥去看野毛子去了吗,它怎么样了?”
“又跑没了……”扁着小嘴儿,青迟小眉儿一急,那小语气要多幽怨有多幽怨,听得阿容直想揉着女儿的小脸儿捏上几把。
“阿爹很高兴!”青尘好给人下定语,一看谢长青回了屋就没停过笑,于是他就下了这么个鉴定结论。
点了点头,谢长青伸手去抱青尘:“嗯。”
冲着谢长青伸来的手看了两眼,小小的青尘石破天惊地来了一句:“我长大了,不要抱抱……”
“你长大了……”谢长青挑着眉上上下下看了自家儿子一圈儿,然后指了指凳子说:“还没张凳子高也叫长大了,等你什么时候像娘亲说的那样,能上房揭瓦、上树掏鸟窝地让人又气又担心的时候,才能算长大了。”
……
怒视了谢长青一眼,阿容说:“你就这么教孩子的,青尘……爹的话大都是对的,可这句话不对,什么时候你能……”
听得阿容半晌没“能”出个结果来,谢长青笑着看了她说:“能什么?”
“能娶媳妇了。”
说自己长大了的青尘还是跳进了谢长青怀里,扬着小脑袋看着谢长青,谢长青遂揉了揉下巴说:“自个儿都没做人媳妇儿几年,就想着儿子娶媳妇,你也想得太远了。”
媳妇儿这个词有点陌生,于是青迟跑到谢长青身边,全身靠在谢长青腿上,娇滴滴地问道:“爹,那什么叫媳妇呀?”
又抱起了女儿,谢长青答道:“娘亲就是爹的媳妇,那你说媳妇是什么呢?”
本来在那儿期待答案的阿容却听到了儿子的话:“啊……那我不要媳妇!”
而青迟也犹豫纠结地看了看阿容,然后有些勉强地说:“我说不要娘亲会难过的!”
一点儿也不难过,阿容怒视着这俩鬼精鬼精的孩子,这俩倒霉孩子哪有这么说话的,她做什么了就被他们俩下了这鉴定结论:“为什么不要,我又不吃人。”
“可是娘亲用针扎人!”青尘和青迟这时候显出双胞胎的默契来了,两人齐声声地答了一个答案。
听得阿容是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能,拿手戳了戳俩孩子的脑袋说:“你们俩个笨孩子,别跟人说是我的娃,那是在治病,而且也不疼。要是疼的话他们不会喊呀,要是疼的话他们下次还能来啊!”
“病要喝药才好。”俩孩子多在炼药房里看汤药和丹药,出诊的时间并不会领着,孩子还太小针灸这些东西容易引起小孩子的好奇心或是恐惧心,暂时不接触为好。
哪想得到俩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阿容给病患施针,于是开始有了这么个说法儿。
“来来来……不要客气,让你们试试就知道了!”说完阿容一边掏针包,一边去抓青尘和青迟,惹得俩孩子尖叫着跑开了,满屋子躲藏避起阿容来。
俩人才围着屋子跑一圈就气喘吁吁了,最后还是青尘有主意,跑到正含笑看着母子仨追逐的神仙爹那儿,连跑边尖叫着说:“阿爹,救命啊……”
“对啊对啊,神仙爹救命,打倒魔鬼娘亲!”这就属于故事听多了,而且还是东、西方,仙和神的大杂烩。
可是神仙爹骗起人来总是不偿命的,笑眯眯地看着俩孩子,于是俩孩子以为神仙爹会保护他们,结果俩就被按住了,然后由阿容施以暴力手段……
等让俩孩子领会到针灸不疼后,阿容才收起针包了,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来传话:“爷,夫人,肖大人来了,正在堂前等着。”
哟,肖校尉,这位可也是刚成亲不久,娶得么……当然是小稻了,自打这俩成亲后,日子也叫一个鸡飞狗跳猫上梁。
“怎么了,肖大人正新婚不在家里腻味着,怎么跑到连云山来了。”阿容和谢长青坐下后,阿空才这么问道。
却见肖校尉面有些忧色:“皇上一直没子嗣,这些天朝里愈发起了谣言,我今天一是来送小稻,二是来向平郡王和郡王妃求个法子,这事儿上怎么看都像是……”
明白了,阿容心里不由得有些莫明荒唐的念头,竟然是不育症么……其实她想多了。从前的安亲王可是个多情风流的,要真不育就没这么收敛的事儿了,早得名声坏到各楼各院进而去了。
前些时候谢长青去过宫里,当时还给皇帝请了脉,于是谢长青说道:“断然不可能,脉相很平稳,皇上乃习武之人又正值壮年,原本就不能有这些问题。肖大人,你不是需要找我们要法子,有些事用药之人能帮忙,有些事却帮不了。”
有些事?肖校尉心里揣测了一下,然后就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至于内容么还是不在这俩位眼前说比较好:“那……我回去了再劝劝,皇上也不能总这样下去,要不然迟早得招来乱子。”
这时阿容想了想,吩咐人拿了绝笔来,最后在纸上写了四个字——“盛世长安”,写罢了吹干递给肖校尉说:“肖大人,你把这四个字带给皇上,请皇上为这天下长治久安……咳,在保重身体的同时,雨露多施开枝散叶,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毕竟同是来人,周毅山在位,总能在某种程度上帮一些忙,比如制药厂里的设备器材和各类东西,比如促进这个时代的医药发展,以及健全医疗体制,这些都需要周毅山……或者说皇权支撑。
“为什么写这四个字?”谢长青有点想不明白,写得什么望君珍重之类的或许更合谢长青的预期。
“治了盛世长安我才能继续窝在这里有夫有儿女有安稳日子,所以要盛世长安,为了天下他得多努力啊!”阿容说完就不厚道地捂嘴笑了,不知道宫里那位皇上听了她交待肖校尉转达的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
肖校尉把话一说话完就退到一边去了,他可不想被任何情绪涉及,他现在正是幸福美好的时候,可陪不了各种忧伤情绪。
然后肖校尉就在周毅山脸上看到了各种表情,最终却是一声长叹无言以对,沉默良久的木然表情最后也没有松动,末了收好了那四个字,周毅山说道:“拿去裱起来。”
……
自这以后次年末,中宫皇后诞下嫡长皇子,接着三宫六院皆有所出,儿女各不一,有了继承人的周毅山顿时间安稳了,再也没谁有话儿说。
医药分家之事也顺利进行,阿容的《本草集》已然渐渐地取代了药典,成为用药之必备的一本书。更重要的是她的人生终在谢长青这儿得了圆满,这比一切外在的成就都更美好。
而周毅山也践行着他盛世长安的治国之路,这世界……他和她都来过,虽同来却殊途,虽殊途却终各有所属。多年辗转,他们在风雨春秋后,也各得所安,各自圆满!
这一世,皇帝会记得一个叫容雨声的女子留给他的两副字,一副是伴了他一生的信念“盛世长安”。
而另一副则是“八卦楼”的“名言”——“若问乡籍,此心安处”。
永嘉十一年,京里多了一座八卦楼,从此以后永嘉便迎来了最繁盛灿烂的时代……
小楼——此生我必践守所有的承诺!
(大结局)
或许……明天还有番外……
(奔走相告,姐又写完一本文喽!幸福啊!我说过要让虐周毅山,我觉得只需要最后几句就足够了,那样就足够了!番外写的也许就是这一时期的周毅山,咳,雷者慎入!
嗯,这一本文呢太感谢大家陪我一块儿看这小药女的穿越之旅行,每回写完一本文,都忍不住要想起那句话来——“蒙君不弃,愧难倾城”。小弈的文总是有那样这样的不足,承蒙大家关照,一定会更加努力,希望有一天能是“蒙君不弃,已见倾城”。
谢谢亲爱的娃们,咱们下本文见……新文二十号左右开坑,小弈码字以来真的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所以给自己放半个月假。
嗯,同样每本文结束都要祝大家幸福,在这尘世里获幸福,不论是微小的还是很圆满的,都要幸福。
幸福才是人生最重要的元素!
也希望我的文在某一刻曾让你们幸福过,谢谢亲爱的读者们,你们真好!
所以我会一直写下去,直到白发苍苍,亲爱的读者们,我们就此作约可好,我写到白发,你们看到白发,如此一生也算相伴相守,这便是幸福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