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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sir,嘘,不许动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阿sir,嘘,不许动txt下载     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3、一念善恶(1更)

    汤燕卿复职的那天,警局还特地为他举办了个小小的仪式。

    尽管警局对此事并未对外张扬,可是还是有嗅觉敏锐的媒体到场。

    谁叫时年自己就是媒体人呢,所以她自家的“深喉”,以及多年对头“黑幕”,都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没有不透风的墙,便也一点点都知道了她这一段的经历,于是便也都猜到了汤燕卿早晚复职。而且一复职,就得先记一功。这样的新闻线索,媒体人自然不会放过。

    那天在警局门前的广场上,迎着朝阳,一身笔挺警服的汤燕卿亲自升旗,然后站在高高飘扬的旗帜下立正。

    警监亲自上前替汤燕卿戴回了警徽溲。

    这一刻,时年抱着解忧站在人群里,也湿了眼眶。

    叫众人微微意外的是,老乔也代表局里的老人儿上前将汤燕卿从前的佩枪递上来,并且亲自帮汤燕卿挂回腰间。

    这样地众目睽睽,老乔面上有些讪讪的,不过却还要努力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汤燕卿便忍不住乐,趁着两人近距离挂枪的当儿,低声道:“帮主,何必这么勉为其难呢?恧”

    “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个臭小子!”老乔佯作严肃地哼:“好歹你当初入警的时候,我就是你师父;你这回复职,我不给你挂枪,还能谁有这个资格?”

    汤燕卿咬着牙笑:“是不是特遗憾我还回来复职了呀?你以后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老乔翻了个白眼儿:“好歹你小子也曾经是我徒弟,你要是真死在亚洲了,那也是丢我老乔的脸!”

    汤燕卿释然微笑,收起笑谑认真地说:“没错,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汤燕卿入警的师父是你,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徒弟。无论我哪一次立功,哪一次受勋,上头也都有师父的光芒。”

    说罢,两脚跟“啪”地一碰,然后正正经经向老乔敬礼。

    这些年,被这年轻人挤兑惯了,也各种撕破过面皮了,却还是头一回当众受到这年轻人这样的礼遇,老乔十分不习惯,搓着手涨红了整张脸,一直讷讷说:“哎你这小子,你这臭小子。”

    警局上下的同仁都含笑注视着这一幕。

    在他们眼里,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终于长大了。

    而他长大的原因呢……大家便不由得都转眸望向那站在人群里,抱着解忧的时年。

    众人便也都释然而笑。

    让一个男人真正长大的原因,是责任和爱。

    汤燕卿复职,立即投入工作。

    他原本想让时年休息,尤其是想让时年好好陪伴解忧。他终是担心,此前那17个月的经历,给时年,尤其是解忧留下过伤痕。

    他悄悄拜托霍淡如和杜松林跟时年谈谈。时年自然明白这二位是什么身份,便也索性放松下来,主动分别去了二人的诊所拜会。

    杜松林和霍淡如都给出了相同的结论:说时年一定程度上还沉浸在悲伤里,可是她的心却是敞开的,而且全都能够客观理智地看待过去的经历,所以叫汤燕卿不必担心。

    为了让汤燕卿放心,时年去杜松林诊所的时候,还带了解忧一起去。

    时年当然说是自己要看医生,只是请杜松林旁敲侧击地与解忧说了几次话。

    经过了几次面谈,杜松林终于给了时年结论。

    那是个红霞漫天的傍晚,杜松林摘下眼镜,两手叠放在桌上。

    时年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姿态表明的是要【诚恳地谈】。她便深吸一口气,请护士带了解忧出去玩儿。然后道:“杜伯伯,请您说吧。”

    杜松林未出言前,也先自嘲地摇了摇头:“坦白说,因为跟皇甫华章曾经有过交往,所以我对解忧的情况也曾十分担心。毕竟皇甫是个心机太过深沉的人,我担心他的性格会对解忧造成过影响。”

    时年也悄然点头。

    她记得,在莫涯村的那些日子里,虽然是解忧最后帮她想起了最关键的事;但是曾经的17个月里,解忧也是向她隐瞒过的。她担心这是皇甫华章的授意。

    杜松林却释然而笑:“虽然我个人对皇甫华章的许多行事也不欣赏,但是从作父亲的这件事上来说,我也不能不承认,他作的很好。”

    “哦?”时年心里哗啦一亮。

    杜松林点头:“他留在解忧心里的,都是正向和温暖的记忆。即便是对于你和燕卿,他也未曾灌输给解忧任何阴暗的成见。他教给解忧的都是要爱你,而对燕卿的态度,他也只是尊重了解忧自己的观感,没有过强加和扭曲。所以虽然解忧年纪还小,可是她对死亡也有着正确而正面的认知。虽然爹地的离去让她还沉浸在悲伤里,可是她却没有受伤。”

    时年忍不住欣然泪下。

    她也想起在莫涯村的最后那个晚上,解忧说起汤燕卿的时候,说起“小燕子”的时候,目光里的灵动和温暖……她那个时候就应该明白,皇甫华章的确是没有在孩子的心中歪曲过汤燕卿的形象的。

    太好了。

    带着解忧走出杜松林诊所的大门,时年仰头看天上那片如火的红霞。

    她便又想起那片大火,想起最后的一眼里,皇甫华章立在光焰中对她的微笑。

    解忧抱着大白,抬头问:“妈咪在看天上,是在看爹地么?”

    时年便笑了,蹲下认真点头:“是的,妈咪是在看爹地。妈咪是在感谢他,曾经在妈咪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那么好地照顾过你。虽然现在爹地去了天上,就该轮到妈咪照顾解忧了。妈咪一定会好好陪解忧长大,再不辜负一寸光阴。”

    解忧抱着大白,忽地抬手指向远处:“那小燕子呢?”

    时年便连忙抬眼望去,这才看见汤燕卿从路边走下车子来,身姿颀长,迈着长腿走过来。

    时年微微犹豫一下,汤燕卿便已经走到了面前。

    汤燕卿蹲下来轻抚解忧的发丝:“小燕子也陪你长大,好不好?小燕子不会取代你的爹地,小燕子只是陪着解忧和妈咪,当解忧和妈咪的保护神。不管是谁,如果敢欺负妈咪和解忧,小燕子都会立即出现,把他打翻在地!”

    解忧睁大了眼睛,看看自己怀里的大白,便兴奋起来:“就像大白这样么?”

    汤燕卿含笑将解忧抱进怀里:“对,就像大白这样。在解忧身边的时候这样软软暖暖,可是如果有人敢欺负解忧,大白就会出手。”

    解忧这便开心了,搂住汤燕卿的脖子,甜甜地点头:“好。”

    他们亲密相拥的背后,时年早已泪流满面。

    三天后,时年竟然也到警局报到。

    别说警局众人,连汤燕卿也小小吃了一惊。

    大家都赶紧起身献殷勤,搬凳子的、煮咖啡的,就连汤燕衣都哼了一声:“你来了。”算是打了个招呼。

    汤燕卿赶紧拨开这帮碍事的人,捉住她的手,柔声问:“解忧呢?”

    时年微笑:“最好的疗伤方式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赶快投入新生活。所以我送解忧上幼儿园了。”

    “而我自己,也早已经回公司报到。李普曼替我向董事会做了报告,被获准重回岗位。所以我接下来要继续到警局来上班,把我此前还没完成的童妻案件、康川大学案件的报道做完。”

    汤燕卿吸了口气:“那你……”

    时年无奈地笑:“我知道你担心我还没复原。不管怎么样,再触及从前的事,会让我再想起皇甫的死,你怕我睹物思人。我不否认我会的,可是我想作为想起他的最好方式,是我将曾经的一切尽数剖开。黑与白,哪些是他的,哪些与他无关,都给他身后一个明明白白。”

    “不会叫你为难?”时隔这么久的重遇,汤燕卿总是忍不住对她更是小心翼翼地各种呵护。

    她便点头微笑:“不会为难。”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善恶,都起过善念行过善举;也有过恶意,做过恶行。所以他的恶,我一个都不会姑息;他的善,我也会一辈子都不忘记。”

    汤燕卿终于释然微笑,握住她的手:“好,我陪你。”

    夏佐和森木的自首,以及乔治的到案,让从前一系列案件展开了全新的局面。

    除了这三人之外,新局面中还有新加入的人:本在汤燕卿和时年意料之中的钟馗和玛丽娜,还有叫他们两个也略有些意外的人。( )

464、他走了,可是他还在(2更)

    那是一个早晨,阳光从警局的玻璃大门照进来,将整条长长的走廊全都照亮。然后这个人背着光,从门口沿着走廊一路走进来。

    彼时汤燕卿和时年刚跟小组开完碰头会,两人走到办公桌前,冷不丁一抬眼,目光便都撞上了那个逆光走来的人。

    那样颀长的身姿,那样优雅的步伐,更关键的是那张微显苍白的脸,那双冰一样高贵却清冷的眼。

    他们两个互视一眼,都明白彼此在方才的瞬间,都以为是又看见了皇甫华章。

    汤燕卿按了按时年的手腕,先迎了上去:“怎么是你?溲”

    詹姆士。

    时年也注意到了詹姆士的变化:从前的詹姆士是长发,发在背后束成马尾;可是这回再来,已经是剪短了,发丝光洁地梳了上去,显得更为成熟和冷静。于是看起来便更像是皇甫华章。

    詹姆士两手插在裤袋里,耸肩笑笑:“我倒以为,如果我不来,汤sir才会惊讶才是。恧”

    汤燕卿歪歪头:“也是,你究竟是乔治的弟弟。你要替乔治请律师。”

    詹姆士笑笑地看着汤燕卿,目光里难辨善恶,笑容里也暖凉皆有。可是他不说话,显然并不想解释。

    时年想了想,上前说了声:“詹姆,燕翦好么?”

    这句话一出,詹姆士便连汤燕卿都顾不上,眯起眼来扬起头望向时年来。

    猝然的神色变化,自然都逃不过汤燕卿和时年的眼睛。

    他随即掩饰住,哼了一声:“时记者离开了17个月,果然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汤燕翦是汤sir的妹妹,你好端端的怎么不向汤sir问起,反倒向我问了?”

    时年也没分辩,只是抬眼盯住他的眼睛:“我怎么都忘不了,曾经为了‘中古’,燕翦跟詹姆你也算不打不相识。我走了这17个月,倒是不知道你们二位究竟是和解了,还是继续矛盾下去了。”

    詹姆士飞快回答,他冷笑:“不用和解,自然也没必要继续矛盾下去。我不过是惠顾那家店,买几样物件儿,拌过嘴之后自然不去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再不去那家店,跟汤燕翦自然再没有交集。”

    时年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詹姆士有些不满地冷哼。

    时年便抿嘴一笑,随即又抬眼瞟过来:“可是既然詹姆你跟燕翦都许久未见,也再没有交集了,那么为什么我一提到燕翦,你还是这么激动,而且这样急着回答问题,急于撇清呢?”

    她又走近了一步,直直盯住詹姆士的眼睛:“詹姆你难道不知道,你方才的反应没能帮你遮掩过去,反倒其实是在证明你自己在撒谎么?”

    “你!”

    詹姆士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警局,我想还轮不到一个记者来这样当堂质问。”

    “你想多了,”时年莞尔一笑:“这是不是警局,我是不是记者都不是关键。我问你方才那些话,用的身份是汤燕翦未来家人的身份。”

    汤燕卿扬眉看过来,面上不由浮起喜色。

    因为解忧的缘故,回来这半个月来,汤燕卿并未强行要带时年和解忧回汤家去。而两人未来的婚事,他也在耐心地等待。没想到今天时年自动又提起了身份的问题。

    他明白,这样便说明她的心已经做好准备了。

    詹姆士面色有些难看:“不管时记者是什么身份,我的回答都只有刚刚那句话:我跟她许久未见,我跟她再没有交集了!”

    高城这时候走过来,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公事公办地道:“乔治已经带到,詹姆士你到底要不要去见?”

    汤燕卿想跟过去,却被时年拖住了手。

    汤燕卿回身盯着她笑:“又在动什么鬼主意呢?”

    时年狡黠而笑:“我想,詹姆士此来不是恶意。所以别防着他,让他也感受到咱们的善意。”

    汤燕卿点了点头:“没错。便比如他上回突然带着乔治的炸弹设计师,出现在亚洲,我就知道他其实是出于善意。只是很惊讶。”

    “找不到他善意的理由,是不是?”时年笑了,暗地里掐了掐汤燕卿的手心:“我想到了,十有八、九,是燕翦。”

    乔治被带回来之后,又是交到了汤燕衣的手里。

    可是这一回,乔治的心理防线却是连汤燕衣也无法攻克了。

    乔治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他是无辜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皇甫华章干的。

    他说他在m国是带走过时年,可是那是在皇甫华章的心理控制之下。他说这本是皇甫华章与警方之间的推理游戏,他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至于在亚洲的事,与m国警方无关。

    他笑眯眯盯着汤燕衣:“皇甫华章已经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人死账烂,小衣,你还想怎么样呢?我知道你们没能亲手抓住他,没能让他在法庭上认罪,是你们心里永远解不开的遗憾。那也不能因此,你们就对我紧抓不放,想让我成了他的替罪羊啊。”

    汤燕衣冷笑一声:“我看不是你成为他的替罪羊,倒是你想把他变成你的替罪羊才是。”

    就在此时,高城带詹姆士到来。

    汤燕衣走出审讯室的门,与詹姆士错身而过的当儿,忍不住眯眼盯了詹姆士一眼。

    她也发现了詹姆士与皇甫华章之间忽然倍增的相似。

    房间内,兄弟俩相对。

    乔治面对着单层镀面玻璃,他细细地观察完了弟弟,笑笑,又抬眼去观察那面大镜子。他扬了扬手:“你猜,现在那面玻璃后头,有没有人在监视你我?”

    詹姆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刚高城说,我进门之后他已经关了监控设备。”

    “哈……”乔治喑哑地一笑,然后抬起头来来,眯眼望过去:“知道么,我听说私生子仅凭直觉,就知道这玻璃后头站没站着人,以及他们站立的位置。”

    詹姆士也不由得一眯眼,忍不住回头望了那层玻璃一眼。

    乔治满意地点头:“而你我,不管怎么与他相像,却也做不到吧?”

    詹姆士皱眉,转回身来:“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一起缅怀他的。”

    “嗯哼,”乔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是来向我展示胜利的?”

    詹姆士挑了挑眉:“也可以这么说。咱们三个人斗了这么久,最后的赢家是我。相信这也是你这么多年来从未想到的吧?”

    乔治笑了,盯着弟弟:“詹姆,你还小。这世上的事,有谁说眼前的就是永远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你我总归是手足兄弟。”詹姆士慵懒地转了转颈子:“所以我还是要给你请律师。你自己的身家财产都已经给了isee,你现在一文不名,连律师都请不起了。”

    “请不起又怎样?”乔治微笑:“那我还是可以要求法庭给我指派一个援助律师。”

    “好啊,”詹姆士笑起来:“汤燕犀一定最喜欢听见这句话。他就等着你呢。”

    乔治果然面色一变。谈起汤燕犀,他心有余悸。

    詹姆士点头:“所以还是让我给你请一个律师吧。”

    乔治深吸口气:“你请了谁。”

    詹姆士便起身走向了门口,手握住门把,没有回头:“向远。”

    詹姆士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背后毫不意外地传来了乔治的咒骂声。

    詹姆士也立住,悲伤地笑了笑。

    他也不想的,可是他们兄弟之间,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再回到从前去。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理解皇甫华章最后的选择:不是不想走回去,而是再也走不回去了。

    时年被警监特别批准,陪汤燕卿一起见了钟馗和玛丽娜。

    玛丽娜的态度依旧有些抵触,钟馗连连起身鞠躬,替她道歉。

    汤燕卿一直没说话,只淡淡盯着玛丽娜。

    钟馗不敢直接对上汤燕卿的眼睛,便只对着时年说:“nana,对不起。真相,我隐瞒了这么久。”

    时年便笑了:“钟馗,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罪恶,却不说出来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受良心的谴责,可是你都忍受下来了。是因为,你想要保护一个人。”

    “那个人,是你即便自己要在梦里吞下恐惧和自责,也要去保护的。”

    钟馗微微一讶,随即目光便柔软了下去。

    他深吸口气点头:“是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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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5、心也有轮回(第一更)

    玛丽娜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眼桀骜一笑:“够了。我承认:周光涵是我杀的!”

    “谁叫他多管闲事,自己吃药买药也就罢了,竟然莫名其妙地关注起那些卖药的童妻来,非要把童妻背后的生意链条掀开……那他就是自己该死!”

    时年垂下头去,一番心事终于沉落回去,可是代之而起的并不是欢喜。

    只是觉得这尘世浮沉,每一条性命、每一颗人心细细揣摩起来,都叫人忍不住唏嘘。

    稍后警方单独给玛丽娜录口供,时年在外面找到了钟馗溲。

    两人在小会议室里坐下来,时年给钟馗倒了杯热水。钟馗将热水捧在掌心,可是脸色却依旧是苍白的。

    他问时年:“她会被判死刑么?”

    时年点头:“很有可能。况且她杀人是为了维护她的家族生意,你明白的,民众十分憎恨她的家族背景。恧”

    钟馗深深垂下头去:“所以我才隐瞒真相这么久。”

    时年轻轻摇头:“并非没有机会,关键是看玛丽娜是否愿意与检控官合作。如果她肯的话,还有机会争取更有利于她的刑期。”

    钟馗垂下头去:“她不想害了她家人。所以她一直以来这样坚持。”

    “我明白。”时年望住钟馗:“所以现在的关键在你。事到如今,也许只有你还有能力说服她。况且有些事不一定如她自己所想,非要卖出家人才能获得减刑——只要她肯说出事件的一方,就够了。”

    钟馗目光一闪,随之又黯灭下去。

    时年继续鼓励:“其实就算玛丽娜不肯招供,也还有钟馗你。你深谙内情,你也目睹了那些事的发生,所以如果你肯出庭作证,也有机会用这个条件来替玛丽娜跟检控官换取更有利的刑期。”

    钟馗听了便苦笑一声:“我明白。卖出家人对她来说是困难的,可是对我来说就没那么难了。”他抬眼望过来:“可是她的性子你也懂的,如果我用她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指证了她的家人,那我跟她之间就也没有将来了。”

    时年点头,也忍不住叹息:“这的确是一个很难的抉择。只是钟馗啊,这个得失终究要你自己来衡量:她的命要紧,还是你们的将来要紧。”时年哀伤一笑:“她若被执行死刑,你们之间又何谈将来呢?”

    钟馗良久良久说不出话。

    时年从口袋取出一个小小的绒布袋,打开,露出里面小小的一颗米珠。

    “钟馗,你是玛丽娜的男友,所以你见过她私密的衣物和首饰。所以相信你也认得这颗珍珠。而我想这颗珍珠原本所在的饰品或者衣物就在玛丽娜的衣柜里,警方去搜查,应该不难找到。”

    钟馗面色一变:“你怎么想到这是属于她的?”

    时年叹了口气:“还记得s声称丢了钻石项链的那次么?她将钻石项链藏进了玛丽娜的衣柜,却嫁祸给辣妹子。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玛丽娜的柜子,而且让玛丽娜在众人面前百口莫辩。”

    “彼时的s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就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才招致了杀身大祸吧?”

    时年抬起眼来:“因为就连s也想不到,玛丽娜恨她的原因,倒不是钻石项链本身。因为肖恩等人都知道玛丽娜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根本就不屑于一条钻石项链的。玛丽娜恨s的是:她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被打开了衣柜,她就是担心缺少了这颗珍珠的那件证物被发现,从而揭开她是杀死周光涵真凶的真相!”

    “所以她对s也起了杀意,s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是死于一颗小小的珍珠。”

    钟馗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时年黯然苦笑:“所以你瞧,其实如果将那一连串的事情重新掀开,就会一点点地发现原来玛丽娜的罪行不止毒杀周光涵这一件。后面s的死,甚至肖恩的死,都跟她脱不开干系。这样多罪论处的话,她能用来跟检控官谈交易的砝码就越来越少了。”

    “够了,我求你别再说了。”钟馗闭上眼睛:“我以为,只要我不说,你们就永远都抓不到她的把柄。却原来,你们那么早就发现了线索。”

    时年也深吸一口气:“507只剩下了你们两个人。你真的以为汤sir就是被你们骗过了,才唯独让你们两个免于调查的么?”

    钟馗也是一怔。

    时年轻叹:“他是啊,是早在行为分析课上就一个个看穿了我们所有人的火眼金睛。他之所以让你们自由到现在,之所以还让你们两个有机会正式发展成为恋人,享受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是因为相信你们一定还会自己走回光明来。尤其是你,钟馗,他相信你能用爱情的力量鼓励她,指引她。”

    时年深深凝望住钟馗:“你知道么,我刚进507的时候,对你的名字印象最深。因为钟馗在中国文化里是能看见鬼、更能捉鬼的呀。我知道你既然能给自己取这样的一个中文名字,你就也同样对认同和尊重钟馗所代表的正义力量。”

    钟馗的肩膀开始轻轻抖动了起来,他深深垂下头去,不想让时年看见他的脸。

    时年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每个人出生的环境是无法选择的,玛丽娜生在那样的家庭不是她的错。她的世界观,她的言行都会受到家庭的影响,这也同样是她自己没有办法避免的。而她想要保护家人,宁肯豁出自己也不想卖出家人的心情,也是我们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

    “生于黑暗不是她的错,可是她却不能沿着那条黑暗的路继续走向黑暗深处去。你既然爱她,既然想保护她,就得带着她走回来,陪着她一起熬完那段最艰难的旅程。这样才不负你的钟馗之名,也不枉你们这辈子相遇,不枉这样爱过她一场。”

    时年说完,便径自起身,走出了门去,悄然关严了门。

    她站在门外,闭上眼,只觉自己的眼中也是滚烫。

    对不起……她自己却没能做到。

    希望身处同样境遇的钟馗和玛丽娜,能最终还有机会并肩走回来。

    时年午后回办公室整理稿件,安澄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安澄在电话里轻笑:“钟馗答应作控方证人了。时年,我该请你吃饭。”

    时年微笑:“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了,不用吃饭。”

    两人闲聊了两句,安澄这才犹犹豫豫地问:“你现在还带着解忧……还敢进汤家的门儿么?”

    时年明白安澄的关切。

    汤家终究是汤家,就算汤家人也许没那么多计较,可是汤家却还要有在外人眼中的地位,而海外华人的传统观念,其实较之国内,有时候甚至更为根深蒂固。她自己从世俗观念上来说的确已经不那么完美了,以后难免要在汤家的亲朋面前微微矮上几分。

    时年明白,这怕也正是安澄自己不甘心走进汤家的缘故吧。

    时年想了想,却是淡淡一笑:“进还是要进的。汤家我也不是没进过,没那么可怕。”她说着调皮一笑:“再说汤家每个人的秘密,在我这儿都有,谁要是敢给我吃排头啊,我就也一样一样都给他们抖搂出来。”

    “至于汤家的那些世交,道理也一样。我好歹是个记者,没有查不出来的底细。若真要故意惹毛了我,我就也一样***糊他们一脸。”

    安澄哑然失笑:“时年,这真是你说出来的话?吓死宝宝了。”

    时年含笑揶揄:“都是安检你啊,平时这么高冷的美人儿,怎么一想到汤家就成了畏途?其实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怕他们,你是太看重他们、珍惜他们,所以才不自觉地在心里把自己给降低了。”

    “你别胡说。”安澄虽然否认,可是声音却低了下去。

    时年便笑起来:“安检……不如我们两个一起手拉手,进他们家的门儿啊?”

    安澄那边登时乱了,着急忙慌地说有公事,就先挂断了。

    时年微笑起身,提着公事包走到大门外,去打祈修齐的电话。

    祈修齐在大洋彼岸给出了确切的答复:原来那位陪伴解忧长大的老老爷爷,的确就是那位曾经对皇甫华章多年横眉冷对的皇甫老先生——皇甫华章的外公。

    那位老先生在皇甫华章的讲述里,是多年的老学究,是从来不肯赐予亲情的冷酷老人;可是在解忧的讲述里,却是个每天很喜欢听评书,然后坐在水边的藤椅上抱着解忧讲故事,经常讲着讲着就自己睡着了的老人家……

    老人没有接受皇甫华章,可是却接受了皇甫华章的女儿。温柔地、耐心地、仔细地,陪着解忧长大。

    ---题外话---

    【今天万字,稍后第二更】( )

466、他从未告诉她的事(第二更)

    在几天连续的工作之后,结合了夏佐、玛丽娜和钟馗的三方口供之后,周光涵的真正死因终于浮上了水面。

    原来周光涵其实也是皇甫华章的人。

    只不过周光涵的情形有些特殊,跟夏佐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孤儿,他的家庭背景也十分雄厚,所以并不符合皇甫华章的选材标准。但是他却有着皇甫华章所欣赏的特质,比如聪明,比如敏锐,比如还怀有一颗柔软的心。

    所以皇甫华章对于周光涵的定位,类似于“替补”的角色。周光涵无法走到皇甫华章身边去,可是皇甫华章若有适合周光涵去办的任务倒也交给他办。

    正是出于这样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周光涵才来康川大学留学。并且极度关注童妻的事件溲。

    他这样做的原因,自然也是早就知道皇甫华章与童妻案曾有牵连。而以周光涵的敏锐,或许也早已通过妮莎等人察知了乔治正在利用这件事来密谋嫁祸给皇甫华章。于是他开始广泛而频繁地接触那些女孩儿,想要从中找到帮皇甫华章破解的法子。

    而他这样做,虽然是原本朝向童妻案,要防备的目标是乔治;可是那些女孩儿同时也是药贩,于是他的行为就引起了玛丽娜家族的警觉。

    而对于玛丽娜那样的家族来说,做事往往要更简单直接,不必如同皇甫华章那样计算周详,只是谁敢挡他们的财路就杀掉谁罢了恧。

    玛丽娜既然就是康川大学的学生,而康川大学的卖药生意最大的上线自然就是她,于是她将过量的药物卖给了周光涵,造成了周光涵的死亡。

    而她事后则巧妙利用了辣妹子-周光涵-肖恩-马克的几角关系,将疑点一层层引导向了那些人,反倒让她自己的嫌疑看起来最低。

    而玛丽娜也成为康川大学的学生,这自然也不是一个巧合。

    当年皇甫华章刚到m国来,想要力挽狂澜将佛德集团从危机里挽救出来。当时他只凭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所以只能选择一些非正道的生意。

    彼时为了迅速积累财富,他曾与玛丽娜家族有过合作。利用佛德集团的合法身份,用佛德集团正常进出口的渠道,来帮玛丽娜家族运输药物,甚至是偷渡人口。

    这宗生意给皇甫华章提供了原始资金,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先站稳脚跟。当他一年后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来将佛德集团一点点带回正轨之后,便开始与非法生意做剥离。

    可是玛丽娜的家族尝到了甜头,借助佛德家族的名头将生意触角伸进m国各地,便自然不愿将获得的再回吐出去,于是跟皇甫华章之间也大大小小地开始爆发了不少的矛盾。

    后来他们索性将玛丽娜送到康川大学来上学,就在皇甫华章的眼皮底下将药卖进学生里去,就是要以此来警告皇甫华章,威胁他倘若尽数斩断与他们的生意来往,那么他们就会戳穿这位康川大学理事长的真面目。

    玛丽娜在康川大学的存在,便几乎成了皇甫华章的一根眼中之钉。她行事也颇有许多是故意跟皇甫华章对着干的意味,所以她在察知了周光涵的身份之后,更要杀了周光涵。

    对玛丽娜的存在,皇甫华章自然也有防范。比方说将辣妹子派到507宿舍里来,近距离监视玛丽娜。

    玛丽娜便索性挑起了s对辣妹子的不满,借s的跋扈傲慢来与压制辣妹子。

    而辣妹子对周光涵的“追求”,也实则是一种对他的提醒和保护,更是对玛丽娜家族的警告。只是玛丽娜家族还是罔顾皇甫华章的警告,由玛丽娜出手除掉了周光涵。

    因为周光涵的死,皇甫华章毅然彻底斩断了与玛丽娜家族多年的联系。

    玛丽娜家族扬言报复,皇甫华章却理都懒得理。

    可是皇甫华章也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时年化妆成了nana,搬进了暗潮汹涌的507宿舍,与玛丽娜近在咫尺!

    即便汤燕卿也在,可是皇甫华章终究放不下心来。

    于是那样一件根本不用他自己亲自现身和动手的小事,却发展到最后,成了他亲自动手除掉肖恩,而且又在马克想要伤害时年的时候,忍不住亲自现身而来,终究不可避免地还是走进了公众的视野去。

    整件事全都摊开,末了夏佐黯然垂首:“原本,那件事由辣妹子从中布局、安排,最后有马克动手,真的就足够了。先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事,只是……还是没计算到小姐的忽然到来。”

    “先生一向运筹帷幄,只是一遇见小姐便方寸大乱。他太怕小姐因此受伤,太怕有人会因为他而伤到小姐,所以他干脆忘了要保护自己,做出了近乎冒险的事来。”

    时年努力吸气,尽力平静地问:“辣妹子失踪的那个晚上,她的笔电里仿佛被人下了木马,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人在看着我。那个人是谁?难道是先生么?”

    夏佐怆然一笑:“不然小姐以为呢?小姐就在康川大学,就在距离先生那么近的地方,可是先生却不能自由地出现在小姐面前,不能跟小姐相认……他只能那样偷偷看着小姐,偷偷守护着小姐,唯恐小姐夜晚会遭了玛丽娜的毒手……”

    时年点头,深深垂下头去。

    平复了良久,才又问:“那么童妻的事……先生究竟做过多少?”

    夏佐轻轻叹气:“先生是做过。就是在当年为了挽救佛德集团的时候,跟玛丽娜家族联手做的。先生主要做的还是运输,小孩子到岸之后交给玛丽娜家族的人。”

    “原本他们答应先生的,说只是普通的偷渡人口,是买来给富裕人家当养女的。先生最初并不知那些女孩儿在成为富裕人家的养女之后,事实上遭受的是那样的命运,于是先生在得知之后就再也不干了。那以后先生就结识了汤燕声,然后协助汤燕声去拯救战火里的小女孩儿,作为赎罪……”

    时年悄然点头:“他那时候的矛盾心理,就也都体现在了当年的罗莎身上。”

    夏佐黯然垂首:“是。先生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他事后也尽力补救,只是……有些事一旦发生过之后,就是人力所无法补救的了。”

    时年心里缠绞地疼,有怨恨,也有惋惜,更有无能为力的遗憾。

    “那燕舞坊呢?它究竟是不是先生做的?”

    夏佐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先生也知道小姐一直都在怀疑燕舞坊是他做的,就算他自己或者我们怎么解释,小姐的疑虑也无法尽数打消。小姐知不知道,先生曾经为此,伤心过多少回?”

    时年无法呼吸:“难道,真的与先生无关?”

    夏佐怆然而笑:“证据那么明白:那里曾经是先生父母的爱巢。先生就算恨父亲,就算对母亲心有怨怼,可是那里终究是他曾经寄托过一家团聚的梦想的地方啊。”

    时年垂下头去,双拳攥紧:“……是,只是因为我一直都不肯信,所以他也干脆不肯再解释了。”

    汤燕卿一直静静地让时年独自面对夏佐,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走了进来,坐在了时年身边,握住了她的拳头。

    他抬眸,望住夏佐:“她是一直有怀疑,不过一定程度山也是来自father的扰乱。father太符合你们这群人的特征,所以不仅是她,我们所有人都曾一度认定了father就是大表哥的人。”

    “还有,无论是你,还是皇甫华章,都没有理由对她心生埋怨。因为虽然她始终还对燕舞坊存着怀疑,可是却也是她最坚定地否定了这个怀疑。是她说过,就凭大表哥的身世,凭他后来与我大姐一起在亚洲挽救小女孩儿的行为,她也相信燕舞坊不应该是他的。”

    汤燕卿平静地迎住夏佐的目光:“没错,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希望用燕舞坊来告死皇甫华章。可是只有她一个人拦着,只有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也是因为她的坚持,我们对乔治的关注和防范才会一层层升级起来。”

    夏佐这才目光微闪,转过来凝视时年,然后缓缓说:“先生已经来不及说……那就由属下代替先生说一声:多谢你。”

    夏佐顿了顿,又望向汤燕卿:“还有汤sir你。我也没想到汤sir肯来替小姐做这句解释,相信先生在天上,也一定都听见了。”

    ---题外话---

    【稍后第三更~~】( )

467、至为关键的证人(第三更)

    乔治上庭的那天,局面并未如想象中顺利。

    尽管控方手握father、玛丽娜、夏佐等几方的证言,但是却因为这些人都并不是乔治的直属手下、或者从未与乔治直接交接过,所以证言的分量还都不够。

    玛丽娜出庭作证,指认乔治是家族继皇甫华章之后的生意伙伴。

    玛丽娜说,因为周光涵死后,皇甫华章彻底断绝了与他们家族的来往,她的兄长们一气之下便要寻找新的替代品。于是乔治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玛丽娜还供述,实则这么多年来,她的家族从未断了与乔治的私下联系。因为乔治与皇甫华章之间相生相克的关系,她的家族也正好想要加以利用。于是这些年私下里协助过乔治许多回,比如帮乔治躲过皇甫华章的防备,神不知鬼不觉回到m国来;比如提供财力、提供女孩儿,帮乔治撑起燕舞坊的生意溲。

    客观来说,玛丽娜的口供已经足够认定乔治在燕舞坊童妻案中有罪。可是关键问题就在于这件事玛丽娜并不是直接参与者,她的证言都来自于从兄长那里的“听说”。这在法庭证据的认证上,缺乏直接有力的效力。

    时年在旁听席也是心急如焚,汤燕犀低低说:“除非有可能宣召她的哥哥们到庭作证。”

    时年的心便彻底沉了下去恧。

    当然是不可能,那只是存在于理论上的假设。以玛丽娜哥哥们的多年罪行,只要出现在m国的国土上,一入境就得被逮捕,连出庭作证的机会都未必有。

    汤燕犀垂眸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指尖:“不仅如此,乔治也一样会玩儿’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把戏。况且之前媒体曾经那么关注过佛德集团的易主,媒体都公开说过他发疯了。他一定会善加利用,让陪审团相信他只是出于多年被皇甫华章的反抗,他会说自己不是想做童妻案,而只是在重复皇甫华章从前所做的罢了。也就是说,他想要建立这样一个逻辑:他想的目标不是女孩儿,而只是皇甫华章,从而降低他的犯罪动机级别。”

    时年恼得闭上眼睛:“混蛋!”

    汤燕犀点头:“我也与我母亲和杜伯伯聊过了,他们说即便他们作为专家证人出庭与乔治当面测试,乔治也很有可能可以骗过心理测试。”

    时年点点头:“如果现在李乐文还活着,该有多好。”

    李乐文如果活着,以他的身份,证词便更直接,更有分量。

    休庭的时候,时年忍不住望向辩方律师的坐席。

    尽管法庭里人头攒动,可是她刚望过去,向远便抬眸迎上了她的目光。

    在走廊里,向远避开媒体追踪,悄然跟上来。

    “你放心,既然我是乔治的代理律师,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话说得时年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堂堂向大律师,近来参与的这一系列案子竟然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于是都是自行贬抑自己的能力,让自己败于下风。

    连连败北,这对一个律师的声誉来说,打击是致命的;尤其这样明明还有用武余地,可是他却甘愿败北,这对他自己的自信心更是一种伤害。

    对于这样一个曾经那么心高气傲、力求完美的男子来说,要忍受多少的痛楚才能做到,时年都明白。

    她更明白,他屡屡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她。

    一场错误的婚姻,一些用无机会修补的遗憾……于是他现在用这种近乎稚拙的方式,默默地、疼痛地做着自己的努力。尽管明明知道,这些努力再也无法通向想要的结果。

    时年深吸口气:“阿远,你的名字好,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向远。”

    每个人这一生,或者是人生路上,或者是自己的心里,也都或多或少有过自己走不去的黑暗的死胡同吧?所以“向远”是一个好词儿,抬头让目光放远,超过眼前这一段艰难去,也许一切就都能豁然开朗。

    向远笑了,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忍住叹息说:“你别担心,我不是在惩罚自己,我其实也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懂的,律师这个行业,有时候总有些身不由己。没人敢保证自己所维护的都是正义的,甚至在法庭辩论的时候,第一准则不是所谓公平公正,而是要维护当事人的权益。而当事人本身有可能就是十恶不赦的……”

    “所以有时候我更情愿输。只是从前总是心高气盛,总是想赢;可是现在,也许是年纪大了几岁,经历得多了一些之后,便更想从得失之间寻得心的平静。”

    向远说罢微笑,轻轻按了按时年的肩:“从前是因为你,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可是现在,我是为了我自己。”

    时年终于可以释然微笑。

    “阿远,你终于‘向远’了。”

    可是尽管有向远的暗中努力,可是他在庭上终究不能做得太过分,所以庭审局势还是因为缺少有力的证人和直接的证言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明。

    就在此时汤燕犀忽地扭头望向后面去,时年便也随之转头望了过去。

    大门打开,汤燕卿先走进来,远远坐下,然后促狭地眨眼而笑。

    时年不知道他这又是得意什么呢,可是随之大门又开,再走进来的那个人让时年有些睁大了眼睛。

    詹姆士。

    时年的心不由得跳得激烈起来。

    客观来说,今天是乔治的庭审,作为弟弟和佛德家族的代表,詹姆士自然应该来旁听。

    可是如果他只是因为这个来旁听的话,那他的出现就没什么意义了。

    只是时年忍不住觉得,詹姆士与汤燕卿既然是前后脚走进来;而且汤燕卿还有那么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那就证明詹姆士此来或许是跟汤燕卿有关的!

    那局面可能就会截然不同了。

    果然汤燕卿坐好之后就埋头在发短信,随即检控席上的安澄便抓起了手机垂眸看了一眼。她然后立即起身:“庭上,我方要求追加证人。”

    时年的心便呼啦一下子都亮了。

    忍不住回眸,用力地盯着汤燕卿,想笑,可是眼睛里却含了泪。

    这才是她爱的男人。角力时也会兵不厌诈,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该敞开心怀的时候,也会为了给对手找回原本该有的清白,为了将真正的罪犯绳之以法,他也同样会不遗余力、不计前嫌。

    她的神色,他全都稳稳妥妥地接到了。

    隔着人群他含笑望过来,用唇语问:“爱我么?”

    时年脸色大红。这个混蛋,得意起来就是全然不顾什么场合,也根本不将任何旁人放在眼里。

    她垂眸,睫毛颤了颤,却也终究还是红着脸抬起眼帘来望向他的方向,简洁点了下头。

    法庭上,看见詹姆士走进来,而且坐上了控方证人席,乔治便无法自控地激动了起来。

    他在下面一个劲儿催促向远:“反对,你应该立即反对!”

    向远冷笑:“我反对什么呢?至少也应该听听他说什么,如果真是说错了,我再反对也不迟。”

    乔治勃然大怒:“向远,你被解雇了!”

    向远淡淡耸肩:“我被解雇了?乔治,不是你雇用我,也不是你支付我薪水的。”

    乔治发疯一般站起来,冲法官大喊:“我不同意他出庭!法官大人,我不信那你没听说过我们兄弟之间的阋墙。所以现在他作为控方证人,是出庭来害我的!”

    詹姆士便笑了:“作为出庭证人,我会当庭发誓的。如果我违反誓言,做了伪证,自然有法律的惩罚。哥,别这么激动,否则各位陪审员就都会看出你心虚了。”

    法官准予詹姆士发言。

    安澄先发问:“请问在乔治与玛丽娜家族的合作里,你充当了什么角色?”

    詹姆士目光掠过汤燕卿,然后耸了耸肩:“你们方才争论的焦点,不就是没有直接的行为人么。现在我来了,我就是直接行为人。那时候乔治被皇甫华章严密控制之下,所以我就是他的代理人,所有与玛丽娜家族的见面和往来,都是我亲自去办的。”

    詹姆士将当初兄弟两个如何合谋,要利用股市震荡来夺回佛德集团,而那笔巨大的资金就是来自与玛丽娜家族的合作……

    詹姆士叹了口气:“不过我要做解释的是,我本人只是出于善意在帮我的哥哥罢了,我也并不知道他们说的生意都是什么。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明白的,帮派都有暗语,所以他们对那些药物和女孩儿都用暗语代替。我只是说那暗语的表面发音,却并不知道那暗语代表什么。后来还是听了警方的解释,我才明白。”

    “我本人真的并不认同我哥哥的这种做法,所以当我知道了之后便出庭作证。”

    安澄也马上说:“在詹姆士同意出庭作证之前,我们已经同意赋予他豁免权。”

    詹姆士便笑了,目光落在乔治惨白的脸上,缓缓说:“我最亲爱的哥哥,我们是手足兄弟啊。你让我替你办事没关系,可是你不能这么利用我。你怎么能让我替你做犯罪的事,而你则站在法庭上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无罪呢?你又是想让我替你背黑锅,然后你又想当那个得利的渔翁了,是么?”

    他说着近乎无邪地拿出了所有与玛丽娜家族当面交接的时候所悄然录下的音像资料。

    陪审员最终宣布,乔治罪名成立。

    乔治在庭上失态大喊:“詹姆,你是在报复我!你好狠的心,你对得起妈妈么?”

    詹姆士怆然一笑:“无论是对妈妈,还是对你,我都心无亏欠。如果要问,我倒要问问:妈和你,对得起我么?”

    法庭裁决后,詹姆士一身决绝地走向外去。

    他无视任何媒体的采访要求,他眼中的冷硬看得时年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今天同样的一身黑衣,同样的一眼决绝,依旧像极了皇甫华章。

    原来从根本上来说,他和皇甫华章果然更为相像:他们都是被自己至亲的亲人伤害过的、一身孤独的小孩儿。

    时年便追了上去,在法庭的台阶上追上了他。却被詹姆士的手下给拦住。

    隔着那些手下的手臂,时年低声说:“詹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否合适,可是我还是想说——我替他,谢谢你。”

    詹姆士停住脚步,回眸望来。

    时年点头,“可是我还要说:你不是他,你只是你自己。他没来得及走回来,可是你还可以!不要成为他,拜托。”

    詹姆士眯起眼来。

    她说什么啊?什么他要成为皇甫华章?

    他想笑,却没笑出来。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那天剪短头发之后,看见的镜子里的自己。

    是自己,却又莫名地有些陌生。

    他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时年无法推开那几条拦着他的手臂,只好冲口而出:“想想燕翦!她一定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皇甫华章!”

    ---题外话---

    【明天见~~】

    谢谢蓝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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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8、这也许是,告别(1更)

    乔治的案子办完之后,时年带解忧和母亲回了中国。

    汤燕卿送到机场,千万嘱托,又在手机里嘱咐了祈修齐许多。

    时年无奈地笑,按着他的手:“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儿。一来乔治的案子虽然了结了,还有那么多相关案件需要你写结案报告,还要给媒体和公众一个交待;二来你是警员的身份,也不方便随意入境中国。所以你就乖乖等我们回来好了。”

    汤燕卿哼了一声:“大不了我再辞职不做了。”

    “又说傻话。”时年按住他的手:“别忘了,你是汤家人。溲”

    登机入闸,汤燕卿目送她们母女三个离开,竟然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是该交给时年自己去做一个最后的交割。

    已入了闸口,时年怀里的解忧忽然回过身来,伸臂朝向他,扁嘴红了眼睛:“小燕子,你为什么不来?恧”

    汤燕卿一下子撞开人群冲过去,一把将解忧抱过来,按在怀里。他将脸埋在解忧肩头,柔柔地说:“小燕子也去了,心跟着解忧一起去了。解忧想小燕子的话就给小燕子打电话。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小燕子的声音就会一下子飞到解忧耳边了。”

    解忧这才破涕为笑,摊开两手摸着汤燕卿的面颊:“爹地在天上看着解忧,小燕子的声音在耳边陪着解忧。”

    汤燕卿用力点头:“所以解忧是最幸福的女生。”

    解忧便笑了,伸臂回到时年怀里,抱着大白,跟汤燕卿挥手告别。

    方才的一幕,将时年好容易藏住的眼泪险些给逼出来。她躲在孩子肩后抹了抹眼,然后朝汤燕卿挥手告别。

    这次暂别,她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回到中国,时年在首都转机,先将母亲托付给祈修齐,然后带解忧从首都转机南下,去了那个解忧从小长大的江南古镇慈江。

    母女两个到达的时候,正是初冬时节。

    慈江临水而建,层层白雾从水上练练而来,宛若给古镇拢上一层轻纱的帐子。

    古镇内白墙乌瓦,青石板路深邃幽静。

    向阳的石路边缘,还存着深碧的苔藓。

    时年握着解忧的手,站在了古镇入口的石坊下,抬头看那门楣,四个笔锋柔婉的字:念如初归。

    时年裹紧羊毛披肩,心柔软地触动了一下。蹲下问解忧:“哟哟还记得这里么?”

    解忧虽然离开的时候才四岁,可是却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记得。爹地就是带着解忧在这石坊下,指着上头的字,教解忧独‘念’字。爹地说,那就是妈咪的名字。”

    “爹地说,妈咪虽然暂时不在解忧身边,但是妈咪的名字就在这里陪着解忧。爹地告诉解忧,如果想妈咪了,就来这里看妈咪的名字。”

    轻纱一般的雾气仿佛一下子都吹进了时年的眼睛里。

    她努力微笑,“爹地说得对,只要心里有想念,那么就算暂时没有陪在身边,可是其实也从未远离。”

    时年带解忧走进古镇,触目所及,陌生却又熟悉。

    慈江临水而建,与曾经莫涯村的建在山里,地理和气候都有所不同。但是这里的布局、房屋纵横排列的模样,甚至房前屋后的门坊、雕花、绿植,都与莫涯村有着十分相近的模样。

    立在纵横的幽深石板路之间闭上眼睛,时年明白,是皇甫华章重新营建莫涯村的时候,是按照慈江作为模板,将他和解忧从小长大的江南古镇移植到了莫涯村去。

    原来他梦想归去的方向,依旧还是自己长大时候的环境啊。

    时年按着祈修齐给的地址,带着解忧找到了那间临街的茶馆。

    茶馆的装修古拙却雅致,冰裂纹的窗格子恰与地砖的铺排相互照应。目光透过穿堂,能瞧见后窗外的一度白墙。白墙前一株芭蕉长得高大浓绿,与一盆山子恰好装点了闪廓成月洞形状的窗。

    不等时年确认,解忧先拍起掌来:“妈咪,这是我的家!”

    这个时间,店里也已经坐了几位老人家。散散淡淡地喝水,散散淡淡地听着店里播放的戏曲,散散淡淡地用手指敲在桌面上随意跟着哼唱两句。

    解忧便先扑进去,朝着柜台后面穿黑色团花中式夹袄的老人家:“老老爷爷!”

    那老人家在时年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原本并未特别招呼,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袖着两只手坐在柜台后面,垂着眼帘,仿佛在专心听戏,又或者在专心打盹儿。

    待得听见解忧的欢呼,那老爷子仿佛梦里被震动了一下,迟疑了一刻才缓缓睁开眼睛望过来。

    却在目光撞上解忧的刹那,猛地站起来,因动作太急,撞得柜台上的茶壶茶碗都是稀里哗啦地颤。

    不用多说,只凭这一刻,时年就已经明白,这位老爷子的心里是有多爱解忧的。

    解忧扑进老人怀里,甜甜地道:“老老爷爷还说呦呦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你看,呦呦这不是回来了?”

    老人家又迟疑了一刻,才缓缓挑眼来看向时年的方向。

    他先顿住,眼中没能控制住地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时年的心下便又不住愀然一疼。

    也许方才那一瞬间,老人家希望看见的人,是他的外孙吧?

    那个曾经多年被他冷遇,多年得不到他承认的外孙……

    解忧乖巧地介绍:“这是妈咪。”

    老爷子闻言了愣住了,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时年良久。

    时年便连忙上前见礼,恭恭敬敬地90度深鞠躬:“爷爷您好,我叫时年。”

    老人点点头:“好,好。”他抿了抿苍老的嘴唇,然后缓缓问:“他……呢?”

    这一问,时年又险些落下泪来。

    她是听懂了老人表面的矜持之下,努力掩藏的关切之情啊。只是可惜,他却已经再也等不来了那个人……

    老人带时年和解忧回了后宅,说了许多的话。

    时年看着一老一小自在的相处模样,看着解忧在老人怀里撒娇的模样,心下又酸又甜。

    她此来就是带着解忧来看望老人家。一来是感谢老人对解忧多年的照顾,二来……也是该来将皇甫华章的死讯告知。

    只是看着这一老一小甜甜耳语的模样,她却怎么都张不开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一直到了午后,陪着老人吃了简单的午餐。解忧躺在榻上打盹儿,老人才抬眼望过来:“说吧,他怎么了?”

    时年倒是一怔:“老人家,怎么这么问?”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也知道他忙。可是只要是事关解忧的,都必定是他亲自来办。有时候就算是来送几件新衣裳,或者送些新鲜的水果,不管他自己有多忙,也必定是亲自过来。”

    “所以没道理是解忧回来了,他本人却没到。”老人说着皱了皱眉:“难道是病了?或者是他那腿,又走不动了?”

    时年难过地垂下头去。

    老人家如此通透,不可能没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只是老人家不肯说,只拣着比较简单的生病来问。

    时年小心地屏住呼吸:“他……走了。”

    “嗯?”老人愣住,呆呆看了时年半晌。

    时年生怕老人会晕倒了,小心地半起身来。可是老人却只是愣愣看了她半晌,便垂下头去了,沉默地盯着地面。

    时年蹲下,小心地问:“您老……没事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都已习惯了。从惜安去当那个国际会议的翻译起,我等来的就一个一个都是坏消息。惜安有了孩子,惜安没办法结婚,惜安病了……然后,就是那个人死了,惜安也死了。如今……又轮到了他。”

    老人疲惫地抬眼:“好了,终于都等全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也不用继续再等了……”

    老人干枯的眼里终于浮起一片水意,抬眼望住时年:“你的模样有些像惜安小时候。那时候的惜安还是快乐的……呦呦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时年也是微微一怔。仿佛忽然之间有一点明白,为何当年只是隔着窗子见到她微笑的模样,就会让先生那般念念不忘。

    所以她的笑,在他眼里,与这世上其他的女子都是不同的。

    他从出生到长大,也许在记忆里一共也没见过母亲几次那样微笑的模样吧?

    时年委婉地表达了想要将老人接到m国去一起生活的希望。时年劝说老人,哪怕就是为了解忧,也希望能有机会好好照顾老人。

    老人家却疲倦地摇头:“那个国家,我去做什么?我好好的女儿,在那个国家被冤枉,然后死在了那里。还有解忧她爸,去了之后也死了……够了,够了,那个地方我是永远都不会去的。”

    时年不便强求,也只能洒泪而别。

    走出古镇,回头,看见那老人拄着拐杖,黑衣的身影孤单的站在白色的水雾里,时年含泪按下解忧,叫解忧给老人磕头。

    她知道,以老人的健康状况,也许这次见面是最后一面。

    又坐上了继续南下的飞机。

    解忧摆弄着地图问:“外婆是在地图上面的这个地方,可是妈咪却带解忧朝地图下面去了。妈咪这次又是带解忧去哪里呢?”

    时年微笑:“去香港,好不好?”

    香港。

    时年立在“回响集团”总部办公楼下。

    这栋大楼她当然认得,多年前就曾查询过新闻图片。只不过那时候这栋大楼的名字还叫“汤森集团”,集团主席是沈宛。

    她迟疑地走进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问:“我想知道,这家公司与皇甫华章先生是否有关联?”

    前台小姐迷茫地点头,却盯着时年的脸看了许久,然后又踮脚看向柜台外面的解忧,忽地愣了一下,然后客气地请时年等一下,她低声不知给谁打电话。

    很快,电梯里便走出一个公司高层模样的男子,走到时年和解忧面前恭敬地鞠躬:“久候大驾,请跟我来吧。”

    时年急忙一把扯住那男子:“先生,你怎么认得我的?”

    男子深吸口气,将自己的名牌拿过来给时年看上面的公司logo。

    是一个女子的侧脸。沉静垂眸,静美如莲。

    那男子轻叹一声:“公司上下没人不认得这张面容。”

    时年跟随那高层男子到了大楼顶层办公室,那男子将时年引到一个库房的门口。门上有面容扫描系统,那男子向时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轻声说:“这扇大门除了那个亲手创建这里的人之外,这么久以来还从来都没有人走进去过。”

    时年深吸口气,走到门前。将自己的面孔对准了扫描镜头……

    一串流光闪过,大门叮地一声打开。

    时年请那人代为照顾解忧,深吸口气,抬步走进。

    这扇大门的设计,像极了当年锁住他的那扇大门。只是不知,终于推开这扇大门走进去,是否还能看见坐在蔷薇花架的那个人……

    ---题外话---

    【稍后第二更】( )

469、时间会治愈所有的错(2更)

    走进库房,里面别有洞天,一切都装修成了当年那座宅院的模样。

    还是那架蔷薇,还是那堵白墙,还是……那扇窗。

    而左右两边的墙上,则贴满了她的照片。

    都是他曾经拍摄的那些,她撞见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或是偏首微笑,浅金色的朝阳从发顶罩过来,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在她脸旁拢上了柔柔的光圈溲。

    或是她端着书籍边走边看,垂着头,发丝从一边脸颊滑落,有几丝就扫在书页上。

    而同样是看书的照片,也有细微不同的好几幅。有的是她屏息凝神,面色微有严肃,颊边的婴儿肥都嘟嘟地垂了下来。她便明白,那张照片里的她正在看的书,一定是课本。这样边走边看书,八成又是要有测验,于是她便是连上学的路上都要临时抱佛脚。

    而那些边看边露出朦胧微笑的,则一定是小说,还是那种言情小说。最初由港台那边流传过来,十万字左右一本,她看得极快,一早上坐车加上走这一段路几乎就能翻完恧。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沉浸在自己阅读的世界里,享受着自己的快乐或是紧张,却从来没有留意到,身外的世界有人在隔着窗棂凝视着她,捕捉着她的一颦一笑。

    这些照片有些是她见过的,彼时他曾经拿给她看过;可是这里还有一些是她没见过的。

    而拍摄的视角和地点也有了转换,不再只是那座房子、隔着那扇窗。竟然也有她在校园里的模样。

    中学的日程紧,能出现在草场上相对自由的时间,一般也就是周三下午的体活。那些照片正是她体活的情景。她看见她自己坐在单杠上,45?角望天的模样,明晃晃的一个多思少女、心事翩跹的模样。

    还有糗的,比方说倒掉在单杠上,马尾也跟着逆生长进了土里,手里竟然还能拿着课本在背历史大题……浑然不知校服都出溜了下来,露出了一截小肚皮。看得她是又想笑,又惆怅。

    这些照片拍得都极好,光线、角度、快门、构图都恰到好处。于是那照片里的她不管是何种模样的,总之看起来都是美的、鲜活的、生动的、独特的。

    她便忍不住拉回视角,不去看照片里的自己,只是去想象那个拍摄的人所在的位置,以及拍下这些照片时候的心情。

    而无论季节如何变换,照片里的自己又长大了多少,总有一件事是不变的:那就是她穿在身上的校服。

    深蓝色的西装上衣,黑色的短裙,领子上配红色的丝巾。

    她有时候也喜欢把丝巾解下来绑在马尾上,或者是系在手腕上……

    她深深吸气:她穿校服的模样,她只是在网上跟燕七描述过一回;可是她这般的模样,实则早已千百次落进了皇甫华章的眼底……

    他认识了她那么多年,悄悄守着她那么多年,他对她的熟悉,也许远远多于汤燕卿。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生出想要复制出孩子的心愿。他将对她的记忆,一点一滴全都倾注在了对解忧的爱里,终于以一种不用再跟任何人争夺的方式,恣意地将自己的所有感情,都投注给了解忧;也理所当然地收到了女儿全部的反馈。

    走到那蔷薇花架下,她看见那张石桌上放了一台电脑。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开机。

    皇甫华章的影像,如水一般瞬间滑入眼帘。

    他穿一身白衣,宛若当年花架下的少年,对着她宁静微笑。

    “嗨,你来了?”

    他的声音轻松、阳光,满是温暖。

    时年咬住嘴唇,点头。

    他在屏幕里微笑:“我不知道你会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看见这里的我。我希望是很久很久以后,我希望你现在的头发都已经皓白如雪。”

    他顿了一下,轻轻垂下眼帘:“当然,我也知道,也许现在只是‘不久之后’……我知道,我也许……留不住你。”

    他顿了片刻,随即又浮起微笑:“不管是哪种,总归你来了,那就够了。”

    “我知道,有许多事你想要问我;而我在那些时候又做不到全都向你坦白。所以我便将答案都留在这里……我自己也怕有一天,也许我来不及亲口告诉你。”

    “先说说我跟汤燕卿之间的事:就算到了此时,我还是要说,我没有输给他;我只是向你认输。”

    “正如你所看见的,这间公司原本是他母亲的,是他母亲不得不售出来帮他父亲度过难关……那个难关是我的设计,这间公司顺利落入了我的手中;不仅如此,我也早已经安排好了向景盛在他身边,已经寻到了他竞选资金来源的无数黑洞……只要我想,汤明羿便永没机会竞选成功;甚至就算当选,我也能将她拉下马来。”

    他的瞳仁里飘过一片黑色的雾:“只要我想,我的小姑娘,我可以做下更多的事——在你眼里被定义为‘坏事’的事。如果我想的话,就算我最终得不到你,我也能彻底毁了汤燕卿,毁了汤家!让他就算得到了你,也会付出家人的代价……”

    他说到这里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眼来:“我曾经那样做过,在为了挽救佛德集团而不顾一切的时候。那时候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战场,我不杀人,人必杀我,所以我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可是在对待汤家的态度上,我最终还是犹豫了。”

    他轻轻闭上眼:“尽管,我那么不想看见你跟他在一起;尽管我都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可是我眼前却不断闪过你的面容。我能想象到,如果我实施了那一切之后,你面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看见你那样落泪的模样,我便忽然觉得已经成形的计划,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我就算能毁了汤家又怎么样呢,那终究也不等于我就会得回你。”

    “所以事到如今,我应该告诉你:不是我没能力毁了汤家,也不是我最终肯放过汤家,而只是——你救了汤家而已。”

    “所以我将这间公司当做战利品,留下来,留给你和我们的女儿。你救了汤家,你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们,可是我却都明白,所以我要将它留给你。”

    他说完这些,忽然别开头去,不让她看见他的眼睛。

    良久,他才缓缓说:“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你会不会后悔今生会遇见我?因为遇见了我,你接下来才遇见了那么多的事。我也曾经做过那么多你愿意或不愿意的事……所以我想,或许你是有理由后悔遇见我的吧?”

    他转回头来,对上她的眼睛。

    “可是我不后悔。”

    “就算你会恨我,我也不后悔。”

    “我不后悔这辈子与你相遇,不后悔这辈子爱过你,不后悔这辈子曾经为了拥有你而用尽了我所有的办法,也不后悔……最后被你打败。”

    “因为我做不到这辈子与你相遇之后,却要只成为你生命里的过客;因为我做不到,要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另外一个男人。所以我也心甘情愿,机关算尽之后,自己走上绝路。”

    “因为如果没有了你,这世上的任何一条路对我来说,就同样都是绝路。”

    时年捂住嘴,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却不敢出声,仿佛怕惊动了屏幕后面的那个人。

    明明知道他已不在,却仍旧不忍惊醒。

    他又垂下头去,看着他自己的手指。

    “至于六年前的那件事……我其实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想起过我?”

    “如果你想起了,那么那件事就自然迎刃而解;如果你从来就没有想起过……那就忘了吧。”

    时年尽管努力克制,走出来的时候还是红肿了眼睛。

    解忧担心地扑上来:“妈咪,里面有什么?”

    时年含笑轻轻摇头:“等你长大了,妈咪会带你来看。”

    她会给解忧看那些照片,她会给解忧讲,爹地是曾经如何地爱过妈咪。而他留在电脑里的那些话,她已经剪切走了。

    他走了,却留下了解忧;那么就让所有的那些不开心的事都随着他一起走吧,她只会将好的留下,讲给解忧听。

    那高层上前鞠躬道:“您放心,每年公司的15%纯利润都会拿出来资助交战地区的孤儿。这个惯例,我们会永远坚持下去。”

    时年点头,拉着解忧的小手走过整个公司大楼,然后轻轻说:“解忧记着,这是你的。等你长大了,要到这里来上班。”

    时年带着解忧离开了香港,回到了家乡。

    祈修齐来接机,目光里总有些深刻的疼痛。

    时年含笑问:“我妈怎么样?”

    祈修齐点头:“师母比我们想象中都更坚强。回到家后虽然坐在老师的椅子上落泪,可是情绪却一直比较稳定。这些天我请了假一直陪着师母。”

    车子开动,祈修齐从镜子里看着时年,又咬紧了嘴唇。

    时年便笑了,“喂,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为我那17个月的失踪而内疚啊。你虽然是中国的警员,可是莫涯村距离咱们这儿大半个中国呢,又在山里,你找不到也正常。”

    祈修齐抿了抿嘴:“……是他太狡猾,在村里连蓝眼睛都伪装成黑眼了,而且说话的口音都没有半点m国腔,当地警方自然找不到拥有那些外貌特征的人。”

    时年怅然转头望向窗外。

    是啊,便如他自己说过的,只要他想,也许就连祈修齐他们也一样拿他没办法。

    面对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想说原谅不容易,想说遗忘也更难。不过幸好还有“时间”这贴良药,所以便一切都交付给时间吧。

    时过经年之后,如果已经能释怀,那便可定义为原谅;如果根本已经记不清,那就索性就让往事随风,该过去的就过去吧。

    就像她劝过向远的,过去再重要,总比不过将来。于是还是随着时间,一路向远吧。

    回到家,上楼的时候她就莫名觉得祈修齐有点不对劲。

    祈修齐故意借着抱解忧的机会,落在后头,有点鬼鬼祟祟的。

    等她站到家门前,连重归的唏嘘劲儿还没散去的当,家门竟然已经被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妈,门内也不止妈一个人。

    是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故人。

    有爸当年的同事,有把曾经的学生,还有爸过去挽救过的那帮子失足失学的少年。大家都站在门内,含笑望着她,等着她迈回那道门槛,回到那个曾经带着伤痛和绝望逃离而去的这个家。

    爸不在了,家里却没有冷清。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旧时光,都在门里,代替爸,等着她回家。

    她不想哭来着,因为这一刻,她是时浩然的女儿。可是她却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她有些慌张地抬眼去找人,她想要找到一个臂弯,能在这一刻遮挡住她的眼泪,陪着她一起跨过这道记忆的门槛。

    可是妈不行,妈自己也一定在落泪;祈修齐更不行,她不适合投进师兄的怀抱。

    这一刻……她好想那个人。

    如果他在,她便再也没有犹豫。

    ---题外话---

    【稍后第三更~~~别人来写?咳咳,别人写不出我丫丫电子书的皇甫华章~o(n0n)o~】( )

470、爸,我们都回来了(3更)

    却也知道,他没办法出现在这里。

    时年努力控制情绪,扭头冲祈修齐红着脸说:“一定是你安排的。”

    这真是绝大的惊喜。

    祈修齐抱着解忧,面上有些尴尬:“不是我安排的。”

    时年便又险些落泪。如此说来,那就是这些故人听说了妈和她回来,于是自动自发聚集而来了吧溲?

    当中又有好些人都不在本地了,甚至那帮子后来出息了的失足少年,有些都做生意做到国外去了,可是竟然都能在今天自动自发地千里迢迢汇聚而来,那的确是太难了。

    祈修齐也看懂了她的心思,抱着解忧走上来,有些不情不愿的嘟哝了声:“也不全是自动自发的。比如那些在外地的、国外的,都是通知来的。”

    时年又是想流泪,又是懊恼,忍不住想要踩祈修齐的脚恧。

    “方才说是你安排的,你说不是你;这会儿又说是你通知来的了?”

    祈修齐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给了她额头一个栗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是有人安排的,不过不是我安排的,懂?”

    门内的大家都在看着时年,她却站在门外一时走不进来。

    大家都明白她的心情,却也都更多地是充满了期待。

    就连许心箴都走过来向时年伸手:“念念,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你快进来呀。在想什么呢?”

    时年悄然攥紧了两手,鼓励自己:走进去,你行的。

    就在此时,一个慵懒的嗓音从人群后面传进来:“她在找人。”

    这缕声音不大,可是却叫时年双耳瞬间轰鸣。

    幻听了是不是?怎么可能?

    她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人缝儿里钻了出来。脖子上竟然套着条围裙。

    解忧便欢声叫起来:“小燕子!”

    时年则傻了。

    那双刚攥起来的手,赶紧抬起来去抹了抹眼睛。

    这个朝她慵懒地越走越近的人,不是汤燕卿,又是谁啊?

    门厅的距离其实就那么短,他的腿又那么长,三步两步就已经走到了眼前。时年视野里还在模糊着,手腕就被他捉住了。他轻哼了一声,手指稳定有力地便捉了她跨进门来。

    原来跨回记忆的距离,不是长长的六年,也没有那样的远隔重洋,而只是这样的只需一步而已。

    爸,还有曾经的自己,我回来了。

    我很好,你们,也好么?

    时年走进门槛去,大家便都迎上来。她一一握手、鞠躬、致意。他则一点都不面生,就大方地陪在她身边,还顺手从祈修齐的怀里接过了解忧。

    故人们跟时年说完了话,自然地问到解忧,他便再自然不过地代为解释说:“我们的女儿。”

    客人们寒暄过后,终于一个一个告辞而去。时年还有些眩晕,回眸看他,总有些如在梦里般的不真实。

    他便笑笑地挑眉:“要捏捏么?”

    时年这才脸红起来,垂首问:“你怎么会来的?你怎么能来的?”

    就算那边的工作难不住他,可是身为警员要堂而皇之地入境,总归需要个理由啊。

    祈修齐站在门口送完了最后一位客人,回来将门锁好,才冲汤燕卿翻了个白眼儿,然后走过来报功:“是我跟局里打报告邀请他来的。谁叫人家是m国警方著名的年轻华人行为分析专家呢,咱们这边相关的科目刚起步,我就请人家过来讲两节课。”

    “人家出身好,局里也卖他二大爷的面子;况且当初因为father的事儿,咱们两边也有过合作,于是这事儿就这么顺当批下来了。”

    祈修齐说着凑近时年耳朵:“当然,纪律还是有的,所以局里要求得有人24小时‘陪同’。”

    时年一挑眉:“人呢?谁陪同?”

    祈修齐深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然是苦命的我呗。”

    他一脸哭相:“师妹,你说我这叫不叫替他人做嫁衣裳?”

    祈修齐唱念做打够了,汤燕卿已经看不下去了,便上前用肩膀隔开了祈修齐,说了声:“没错,齐齐绣花绣得挺好的,跟东方不败有的一比。”

    祈修齐也不客气,揪住汤燕卿的围裙问:“你的饭也做的不错啊,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别光说不练,怎么样了,饭做好了没?”

    时年红着脸,两眼亮晶晶地观赏他们两个斗嘴,看完了便抱过解忧来,兀自陪着母亲去了,不理他们两个碎嘴的男人。

    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尽管汤燕卿两眼亮晶晶地,时年也没理他,陪母亲一起睡。

    母女两个带着解忧睡在爸妈曾经的主卧,将她的房间给了汤燕卿和祈修齐。

    可怜的祈修齐,既然答应了局里要24小时“陪同”,晚上就也得跟汤燕卿共枕而眠。

    夜色深了,可是除了解忧之外,其实谁都睡不着。

    时年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妈,咱们回家了,真好。是不是?”

    许心箴轻轻地哽噎了一声:“从前不敢回来,是因为觉得你爸不在了,我怕这房子里空落落的……可是回来了才知道,你爸他,其实还在这里。”

    时年的泪便又滑落了下来。

    再加上此前关于皇甫华章的种种,便也更觉妈的话说得对。

    两人又说了关于当年,关于爸的许多事,母女两个一起流泪,一起笑,也一起唏嘘。终于都说累了,时年猜忽地咕噜翻身过来,在夜色月光里盯住母亲的眼睛。

    “妈……你竟然都记得;而且,竟然全都说得这样清晰。”

    许心箴登时有些尴尬,想要转过身去,像个小姑娘似的害羞。时年却一把抓住,低低地笑:“妈,我没猜错,是不是?”

    “其实,从上回妈有意无意说出段胜轩来,让我留意到他有可能就是协助皇甫除了老佛爷的人……我就觉察到妈也许已经康复了;或者说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病重。”

    夜色月光里,许心箴幽幽地叹了口气。

    “终于回到家了,就也终于可以说了:没错,我已经好了。最初的一年病得很重,可是我知道你爸爸不在了,如果我也跟着这么倒下,就更没人能护着你。所以我总在跟自己说,我得好起来,赶快好起来。”

    “可是等我好起来才明白你还是已经跟向远结婚了,而且当时看你的模样是很爱向远,很依赖他,所以我也就想那也许没关系了吧……”

    时年点头,想起皇甫华章在“回响”里留给她的话,才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更为理解。

    “妈,我知道向景盛其实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有自己算计的人……可是在向家的四年,他却对我真的是比较呵护,才让郭正梅没机会更伤到我。现在想来,妈其实是早看懂了这些,于是用自己的病情来让向景盛觉得于心不忍,来换取女儿的平安吧?”

    许心箴轻轻闭上眼睛:“……还有,原来向远到中国来师从你爸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向景盛的儿子。等到了m国,知道了这层关系,我便对向景盛心生了警惕。最开始我甚至以为当年的事与向景盛脱不开干系,所以我继续装病,我需要借此来观察向景盛。”

    时年深深点头,伸臂抱住了母亲:“妈,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活在曾经的梦魇里了。如果爸还在的话,他也一定能听见。妈,安心地睡吧。”

    翌日时年一家人去了时浩然的墓地。

    时浩然因公殉职,牺牲后享受到的是烈士的待遇。这块墓地上沉睡的都是气质高洁的人,时年心下也略觉欣慰。

    时年先将解忧带到墓碑前,告诉解忧这是外公,然后说:“爸,不孝的女儿回来了。爸您看,这是解忧,是我的女儿呢。爸,您的女儿也有了女儿啊,您都作了外公呢。”

    解忧还好说,介绍到汤燕卿的时候,时年还是有了一点小小的犹豫。

    他当年还是燕七,如果一切果如他自己所说,她被顾勇他们抓走是他的授意……那么爸的牺牲,便与他脱不开干系。

    那她该怎么跟天上的爸解释,又该怎么对妈解释?

    汤燕卿看出了她的为难,便走过来。

    他今天还正正经经地穿了全套警服来,还将他所获得的勋章全都挂上,然后脱帽,郑重向墓碑里的时浩然敬礼。

    然后,他托着警帽,竟然双膝跪倒在了墓碑前。

    ---题外话---

    【还有一更,稍后哈。】( )

471、最好的决定(4更)

    看见汤燕卿这样双膝跪倒,时年的眼泪便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明白,他这一跪,就也是承认了当年的许多事。

    祈修齐则眯起了眼,狠狠盯了汤燕卿一眼。

    许心箴长叹一声,回转身拢住解忧,柔声说:“呦呦乖,外婆去给你买糖。”

    许心箴拢着解忧走,经过祈修齐身边,也拉了祈修齐的手臂:“小齐,孩子眼睛净,不宜在这墓地里呆太久。你帮我抱着她,咱们先往外走走。溲”

    祈修齐便也明白师母是想让时年和汤燕卿两个,单独在老师的墓碑前说说话。

    他们说的,也许就要涉及到当年的事。作为当年的亲历者之一,祈修齐这几年也努力还原当年的事,只是有些事还是无法一时廓清,于是也十分想留下来,十分想听汤燕卿都说了什么……

    可是显然,他的存在已经多余了恧。

    回眸,看见师妹就站在那跪在墓碑前的警服男子身边,面上身上写满了紧张,却也同时更是写满了——疼惜。

    祈修齐便轻轻闭了闭眼睛。

    既然心有疼惜,那么在这种感情面前,也许什么仇恨、埋怨便都不重要了。就算当年还有汤燕卿做错了的事,可是也许师妹都早已经全都释怀,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而不是追究不放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他抱起解忧,扶着师母,迈下那条长长的阶梯而去。

    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许心箴、祈修齐带着解忧先走了,汤燕卿却仿佛并未察觉。他全副的精神都凝注在眼前的墓碑,凝注在那张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面上。

    时年更像许心箴一点,五官柔媚灵动;可是时年的眉宇之间却继承了时浩然的一副凛然正气。他见过她专注推理时候的模样,也见过她坚持自己观点的时候,那些时候她眉宇之间的这股子正气就更为明亮,叫人不敢质疑。

    汤燕卿叹了口气:“老人家,咱们爷俩儿今天终于见面了。今天不管怎么说,我都占了个大便宜,因为您老已经没办法再跳起来反对,更没机会抓住我痛骂一顿了。所以今天不管我是请求什么,您老也没办法拒绝。”

    他说得笑谑,可是时年却看得见,他的眼里还是隐隐闪烁起了泪花。

    他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缓缓说:“今儿我啊,是来跟您老请求,把您那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我当媳妇儿呗?”

    时年便觉喉头一梗。

    他含着泪,摇着头带了点孩子气的无赖冲着照片里的时浩然笑:“您老没办法反对,那我就当接受了。再说就算您老有办法跳出来反对,那我也还是不会放开她的手。总之啊,老爷子,您的女儿这辈子我要定了。不管谁拦着,也不管有什么人要来抢,都没用。”

    山风吹来,林梢飒飒地响,像是有人在不满地哼声。

    汤燕卿便笑了:“您老吓我也没用,要么您老就直接跳出来,打我一顿也行。”

    他深深吸气,垂下眼眸:“我知道我当年办的事儿有多渣,我都觉得当年应该死的人是我。怎么可以让您老替我去了呢?”

    “您老可知道,当我两个月之后清醒过来,知道您老的噩耗的时候儿……我多想一头撞死。该死的人是我啊,是我,我跑回中国来想要最后看您一眼,或者也跟着死在您眼前儿算了。可是我回到中国来却听说就连……她也不在了。警局的人告诉我,说她也葬身在那场大火里了……如果他们不这么说,那我兴许就真的陪您一块儿去了。”

    “那个对我这么说话的警员,我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撒谎。那时候中国的警方还从来没开展过微表情分析的课吧?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掩饰表情,就连你们局长也一样不会,所以就让我看出来这当中定有隐情了。”

    “我想,我陪着您一起去死简单,可是如果我也一起死了,那如果真的是她遇见了危险,那该怎么办?所以我得厚颜无耻地活下来,我得,找着她。”

    “虽然……那时候她也不认得我,就算我站在她眼前,她也未必能认得出我;更何况……我欠了她您的命,我也没脸去自我介绍。可是我想,我总归得找着她,总归得看见她安好,总归得——代替您老,在旁悄悄儿地守护着她。”

    “在她心里,您老是正义的象征,是她的保护神。可是您不在了,她的信仰就也崩塌了,那她就会变得不再是她,所以必须得有个人成为像您那样的人,像您曾经那样地守护在她身边,那她才会找回原来的她自己。”

    “所以,我就这样厚颜无耻地继续活下来了。并且厚着脸皮一步步走回了她身边,一步步让她找回了对我的爱……老人家,我知道我真的是个厚脸皮的人渣呢。本该到您的墓碑前来自杀谢罪,却反倒还请求您赐下最珍贵的珍宝。”

    他眼中的泪早已悄然滑落腮边,他转头看向早已哭成泪人儿一般的她。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不能放开她,就是不能不将她留在我身边……所以我还是厚颜无耻地来了,厚颜无耻地向您请求,请让我再多守护她几十年,让我再晚去陪您几十年。等这一生我守护着她走完了,我到时候一定会去陪您,一定会当面向您叩头赔罪。”

    他抹了一把眼泪,依旧努力地在笑:“哦对了,现在有个人先到您身边去了,您老要是闷了,可以找他下下棋、喝喝茶。”

    他将额头抵在墓碑下的土地上:“您老知道么,千错万错,当年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不知天高地厚,就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于是后来,我跟念念分开那么多次,分开那么久,包括中间出现过的向远,以及皇甫华章,我都把他们当做是您对我的考验,所以我从来就没怕过,从来也没急过,我知道只要我通过了这些考验,说不定有一天就会这样鼓起勇气来到您的墓碑前,向您提出这样的请求。”

    “如今,我终于做到了。所以不管您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会带念念走了。我会让她当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会尽我全力让她这一生再也没有离乱、伤悲。”

    汤燕卿说罢,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时年也哭着走过来,与他并肩跪倒:“爸……女儿也请求您原谅他。谁让,女儿是这么爱他。爸,求您了……”

    已是初冬,阔叶树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可是松树上还挂着小小的松塔。一阵山风猛烈吹来,竟然垂落了他们头顶松树上的松塔,一二三落下三颗来,分别砸到了时年和汤燕卿的头。

    时年被砸一下,汤燕卿则左右各挨了一下。

    两人都被砸得一愣。

    时年不由得扬起头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望向空寂的天空。

    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的零食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富,于是小学门口就有老大娘将松塔拿回去煮了,成了五香味儿,然后放在搪瓷盆子里端到学校门口来卖。

    松塔小,里头的松子儿就更小,很是食之费劲,弃之可惜。

    时年也跟同学一样,忍不住受那味道的吸引,却又懒得自己剥,便每次买了都揣回家去让爸帮他剥。

    这样想来,好像从小到大这些琐碎的事儿,剥松子、嗑瓜子儿、吃泥螺,都是爸陪着一起做的。

    而爸,有时候心里想着案子,也被松塔折磨得忍不住心烦了,便抓两颗轻轻砸在她头上,说“你这个小丫头啊……”

    汤燕卿看她神色,便也笑了,“一二三,一定是岳父在说‘知道了’,或者说‘这样吧’,要不就是说‘快滚吧’……”

    时年忍不住破涕为笑:“我看是‘厚脸皮’。”

    “不管。”他捉住她的手,将她按进怀里:“不管脸皮薄还是脸皮厚,总归这一次我是怎么都不让你再逃跑了。我们回m国就结婚。”

    时年临走的那天,还是想再回到当年那片地方去看看。

    祈修齐开车带她到了那里,时年却完全找不到了记忆里的模样。

    祈修齐叹了口气:“早就没有了。当年这里是郊区,周围都是山林,房子也是老式的欧式洋房;现在那片山林早被推成了平地,变成了新市区,整片土地上都盖满了新小区。”

    祈修齐说完,自己也有些伤感地走上前来,伸手盖住时年的肩头。

    “小时候我们都叫你时间,你瞧,时间真的已经替你做出了决定:都结束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所以,你也放下吧。”

    他说着长叹了一声:“虽然老师不在了,虽然我也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就算老师还在世,也会跟我一样,觉得汤燕卿这个人……真的还不错。”

    “你从小就喜欢警察,从小就爱推理,那汤燕卿这个人……也算良配。”

    他忍住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当年我喜欢你,被老师捉住给掐夭折了;汤燕卿比我命好,没机会被老师逮着。那既然我已经夭折了,既然老师已经不在了,既然……你好歹还叫我一声师兄,那就,由我来替老师做这个决定:师妹,跟他回去吧。我会替你守着老师的遗骨,我们会一起……祝福你。”

    ---题外话---

    【六年前具体的事儿,我留后头尾声里细写。明天见~】( )

472、【结局上】暗之尽头

    回m国的路上,时年也向母亲表达了小小的遗憾:没办法带着爸一起走。

    许心箴淡淡笑笑:“没关系。你爸他离不开那片土地,也放心不下那片土地的平安。就算他不在了,他也得亲眼看着,看着他的战友和学生们继续着他的事业,他才能放心。”

    已是夜晚,汤燕卿搂着解忧,两人靠在一起,看上去已是睡熟了。

    时年便压低了声音说:“妈,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您。却一直都没敢问出来。”

    许心箴轻轻回眸也瞥向汤燕卿那边一眼,“我知道,你想问的是关于他的事。你爸不在了,他怎么说都行;可是我还好好活着呢,他实则最难过的那关是我。溲”

    时年脸红,手却是凉的,紧张地握住许心箴的手:“妈……”

    六年前的事,汤燕卿难辞其咎,所以如果妈不肯原谅,也符人之常情……尤其那天从墓地回来之后,母亲的情绪也出人意料地平静,于是这反倒叫时年更放不下心。

    总觉得妈这是在刻意压抑着情绪,可是一旦压抑到了一个临界点上,却反倒会总爆发恧。

    许心箴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其实,我早就都知道了。”

    “什么?”时年吓了一大跳。

    许心箴轻轻叹气:“就在你失踪的那17个月里,他为了骗过皇甫华章,于是让自己表现得心理失控,也住进了深谷来。”

    时年的心愀然一疼。

    关于那17个月里的事,汤燕卿自己跟她并没多说过什么;而身边的人,也一定是被汤燕卿下了封口令,所以谁在她面前都没敢多嘴。可是纵然如此,她却也能够想象到那17个月里,他曾经历的是什么。

    许心箴深深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那段时间里,他跟我是一样的。虽说都不是在真正的病情状态里,可是事实上心上是一样有创伤的。那段时间都是他陪着我一起熬过来的,没人的时候他就也悄悄儿地一点一点说起了过去的事。”

    时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怪不得妈并没有太激动,是因为妈早就知道了!

    许心箴轻声唏嘘:“其实……对于当年的事情,我多少是知道那里面有个男孩子的。虽然当年你对网友的事瞒得很紧,一点口风都没漏过;可是我是你妈,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女儿那段时间有些不对头呢?”

    “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你那段时间里每天的脸上都放着微光,你无论遇见什么事都是含着笑的。我就看出来了,你有了小秘密。而对于女孩子家来说,除了有了心上人之外,还有什么样的小秘密能让你变得那样?”

    “作为母亲,总对自己孩子的初恋十分紧张。我就也千方百计想偷偷知道那孩子是个什么人。”

    时年的脸大红起来。虽然都时过多年,可是这样说起来,她仿佛还是那个当年被母亲抓了包的少女。

    许心箴便又是叹了口气:“我也犯了所有母亲同样的毛病:我翻了你的日记本。看见你画过的一个男孩子的面容。”

    时年羞得无地自容,抬手捂住了脸。

    其实从前在网上她没见过燕七的模样,她是在自己的脑海里给他“画像”。一定程度上也是运用了心理分析法,根据他的性子、根据他言行的特征,来勾勒他可能的容貌。

    那都是一种少女心情萌动的时候,下意识的勾画罢了,并不能够作为辨识的依据的。

    她低低道:“也不像……您还当真了?”

    许心箴转过头来,认真盯了女儿一眼:“还说不像?那我怎么在他跟你去深谷的时候,一眼就瞧出来了?”

    “啊?”时年大惊:“您……当初就认出来了?”

    怪不得,妈最开始对汤燕卿的态度不是很客气,妈最开始反倒是相对有一点喜欢皇甫华章的。

    许心箴叹息:“你自己认不得,是因为你曾经干脆忘了那个人和那回事啊。”

    许心箴说完了,也仿佛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原本我是有点恨他,为了你爸……可是后来,我却眼睁睁看着他在为你受的那些苦。我就想,算了。你爸殉职,也只是做了他很为一个警察、一个父亲所应该做的事。而你爸平生最大的心愿,也无非是有人能像他一样爱着你,保护你。既然这个孩子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甚至不比你爸少,那我想你爸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所有的往事都落下帷幕,而崭新的一切已经随着天边第一道曙光,徐徐绽开。

    回到了m国,稍事休息,汤燕卿便通知了汤家所有人,让大家不管是当州长的,还是当法官的,也不管置身全球何处,都得安排出时间来,带着厚礼赶紧回来。

    因为,他要正式带时年回来“收红包”了。

    接到燕七少爷这么跩的通知,长辈们都忍不住笑骂:“不是应该新人进门战战兢兢才对么,怎么反倒成了我们要主动送上红包了?”

    汤家这边虽说热热闹闹地准备,可是时年自己还是未免紧张得好几天坐立不宁。

    她跟安澄说的时候倒是简单,可是当真要正式走进那个大门去拜见,接受汤家人审慎的评判,她也会由衷升起自惭形秽之情。

    因为……该怎么办,总觉的他那么好,而自己仿佛总配不上他。

    她更是要紧张地提前给解忧做功课,打印了汤家人的照片出来,一个一个指给解忧,提前告诉她该叫什么,该怎么行礼。

    她还是有一点点的……担心自己的女儿。

    虽说前面已经有汤燕衣做例子,虽然她自己也曾故意用血统的问题打击过汤燕衣,可是不能不承认,所有对汤燕衣血统的歧视实则都是来自外人的,汤家人自己,无论是汤老爷子、汤燕卿、甚至汤燕声、汤燕翦他们,没有一个人会不将汤燕衣不当自家的人。

    由此可以看出汤家人的心怀。

    只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紧张。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时年拉着解忧的手走下车子的时候,身子还是微微发抖的。

    薛如可给正正经经打了个立正,叫时年更紧张到无以复加。

    汤燕卿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甭拿他们都当我长辈,也不用太敬着他们。你就把他们当普通人,好听的你就听,如果觉着那个字眼刺耳了,你就反驳出来。”

    “不行就给我使个眼色,我就带你走。照实说我今儿带你们回来,是给他们面子才对。”

    时年只能叹息着笑:“你啊,别又胡说了。”

    他有多爱他的家人,他有多在乎他的家族,她哪儿能不明白?

    他便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总之,一切还有我呢,别紧张。”

    解忧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也坚定地举起了拳:“妈咪别怕,解忧保护妈咪!”

    汤燕卿大笑,俯身抱起解忧:“好,解忧保护妈咪。谁敢欺负妈咪,你就上去挠他!”

    时年无奈伸手拍打汤燕卿:“别教坏了孩子!”

    汤燕卿便大笑着抱着解忧先朝里小跑去了。

    时年慢了一步,也不好追着一起跟着跑,只能加快脚步,还得保持仪态。

    前面汤燕卿已经抱着解忧转弯去了,冷不防转弯另一边,闪出一个人影来,打横截在了时年前面。

    时年好悬一头撞那人身上,吓了一跳。

    停步抬眼去看,心下便莫名一沉。

    是詹姆士。

    那双佛德家族遗传的蓝眼,森然地冷,恨恨地盯紧了她。

    时年心下暗自盘算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近来又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詹姆士。难道他还是对那天乔治庭审之后,她追出来说让他不要变成下一个皇甫华章的话,耿耿于怀?

    时年便叹一口气,礼貌地问:“詹姆,没想到你也来了。怎么,有事么?”

    “没想到我也来了,哈,你这话说得没错。”詹姆士周身的森冷呼啦一下全都扬了起来:“这里是汤家,我又不是汤家人,自然不该出现在这里。”

    “况且,今天是汤燕卿正式带你进门见家长,就更没我什么事,我就更没资格出现在这个时候了。”

    “身份不对,时机也不对,所以你自然可以正大光明那个地质疑我。”

    ---题外话---

    【稍后第二更~】( )

473、【结局下】眼前人是心上人

    豁,好大的怨气。

    时年扬起脸来,目光淡然:“究竟怎么了?詹姆我喜欢你有话直说。”

    詹姆士一声冷笑:“今天是你进汤家门的日子,按说与我无关,我也不该来。可是话说回来,你想进汤家的门,这是你的自由;可是解忧凭什么跟你一起进来?”

    时年心下忽悠一声,这才明白了詹姆士的敌意所在。

    她惊讶扬眸,却没说话,只盯着詹姆士的蓝眼睛溲。

    詹姆士被盯得有些狼狈,别开头去:“是,她是皇甫华章的孩子,姓的也不是我佛德家的姓。可是……她终归是我佛德家的血脉。”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私生子死了,乔治也刑期不远,偌大个佛德家,就剩下我自己了。虽然我也恨过那私生子,恨过皇甫惜安那个女人,可是血脉的事情终究无法割断,解忧是我佛德家的孩子,就是我佛德家的孩子。”

    他的蓝瞳蓦然拢住时年:“我不准她姓汤,我要把解忧带回佛德家去。恧”

    时年耐心听完,也没生气,只是淡淡抬眸送给詹姆士四个字:“你凭什么?”

    詹姆士也是一怔,蓝眸便越发阴冷:“我凭什么?凭我佛德家族的血缘!”

    “可惜这由不得你,”时年依旧平平静静地说:“孩子未成年,我是母亲,我才是第一监护人。”

    詹姆士也不客气:“可是你只是‘生理’上的母亲罢了。就算上庭,只要我找到人来指证解忧是借腹生出来的,那么你的监护权就也不是那么稳妥。”

    “你敢!”时年清丽而笑:“先生纵然不在了,可是你如果敢将这件事公诸于众,你信不信我一个人也同样能毁了你,毁了你现在还握不稳固的公司所有权!”

    时年走近一步,低声含笑:“你别忘了,佛德集团现在还不是你的,现在佛德集团真正的所有者是林奇。所以你最好还是集中精神拿回你想要的,别想动我女儿半点念头。”

    詹姆士狠狠盯着时年:“就凭你?你又能做什么?”

    时年笑了:“公司既然是属于林奇家族的,那就早晚都是马克的。”

    詹姆士眯起眼来。康川大学的故事他听说了,马克还曾追求过她。

    时年缓缓叹息:“爱情什么的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可是我却因为那场经历而对马克的心理状态有所把握。所以如果我如果适当引导马克,那他将来一定是你夺回公司途上的一大劲敌。”

    詹姆士抿紧唇角。

    不过让他抿紧唇角的原因,不是时年,反倒是回廊花窗上被阳光掩映之下,仿佛倏然闪过的一角身影。

    时年也察觉到了,便抿嘴一笑:“不过呢,我倒也觉得你之前的话未必是出于恶意,而只是你没选好表达的方式,将话给说反了。”

    “我听得出来,你说想要回解忧的原因是:佛德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詹姆,我知道你也一定是孤单了,是渴望家人的陪伴了,所以你才怕这个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再与你无关。”

    “就像那天我在法庭外跟你说的一样,不管你曾经有多恨过先生,可是你现在却还是相貌神情上跟他越来越像了。甚至相似到,都让我忍不住要提醒你,不要成为下一个他……”

    “这便如你所说,是血缘的力量,是割不断挡不住的血脉延连。跟这种力量抗衡是不明智的,甚至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作为母亲,也并不会强行将解忧与你和你的家族隔开。詹姆,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只要你欢迎,我将来会定期带着解忧跟你相聚。我会告诉解忧,你是她的亲叔叔,从血缘上来说,是这世上仅次于爹地的人。”

    时年说到这里,自己的心也跟着放下了,她又上前一步,目光故意朝那边花窗瞥过一眼:“更何况,就算解忧也跟我进了汤家的门,也一样会跟你越走越近啊。詹姆,如果你也成了汤家的女婿呢,那你跟解忧反倒因为汤家而亲上加亲了,那不是更好么?”

    詹姆士彻底呆住,一张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竟然倏然涌上了意外的红。

    他尴尬地否认:“你胡说什么呢?”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口吃了。

    时年便笑了,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况且有解忧在汤家,你也正好可以用看望解忧为理由,时常来汤家走动啊。我明白,你来一趟汤家,其实是怪不容易的。”

    詹姆士整张脸都窘得红透了:“你!”

    时年微笑,“好啦,我先走一步了。以后,咱们汤家见。”

    时年含笑选了另外一条路,避开那花窗,然后追上了汤燕卿去。

    汤燕卿抱着解忧,不慌不忙地正在逗挂在廊檐下的小鸟呢。

    看他如此情态,时年心下已是有了底,便上前捅了他胳膊肘一下:“我被人拦住了,你也不来救我。”

    汤燕卿狡黠一笑:“我不是派了燕翦去嘛。”

    时年装傻:“我没看见啊。”

    汤燕卿耸了耸肩:“该看见的人看见了就行。”

    时年便也笑了。幸好,詹姆士的人生路上还会意外遇见一个燕翦。所以他不会成为下一个皇甫华章,一定不会。

    走到堂屋门口,汤家人已经齐聚。

    时年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汤燕卿递过来的手。汤燕卿又拍了拍解忧的背,柔声说:“哟哟,我们回家了。”

    一进门,也不等时年上前行礼,倒是身为州长夫人的沈宛先站起了身来,走到时年面前拉住时年的手:“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说罢极自然地伸手从汤燕卿怀里抱过解忧,柔声唤着:“这就是奶奶的小心肝儿解忧,是不是?来,叫奶奶抱。”

    一句话还都没来的说,时年便已双泪长流。

    只要有沈宛这一句话就够了,她所有的担心已经全都消散而去。

    老爷子汤东升在上头咳嗽了一声,时年赶紧上前施礼。

    老爷子严肃地说:“时年啊,老朽我得代表汤家上下,代表列祖列宗好好谢谢你。”

    这又怎么话儿说的?时年有点傻。

    老爷子哼了声,用眼睛瞪了汤燕卿一眼:“当然是谢谢你肯收了我们家这个小祖宗。不瞒你说,从他20岁那年开始,我们全家上下就都担心这小子八成要弯,不然怎么一个女朋友都不交,而且一个看上眼儿的女孩儿都没有过呢。”

    看时年还没回过神来,汤燕卿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捏捏时年的小手:“我那年20,你那年18……”

    时年这才忽地明白了过来。他是在说,自从那年在网上遇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将其他的女孩儿看进眼里过,这才惹得家人担心了。

    心下登时又酸又甜,时年向老爷子又鞠躬:“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该说谢谢的,是我。”

    “那就都别说谢了。”州长汤明羿含笑起身走过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说这么多的谢?时年,我跟小宛是一样的心情:回来了就好,我们全家人等你已经等了许多年。”

    汤燕犀为首,小辈们便都笑眯眯地上来,化解了时年的泪。

    一家人,相聚就好。

    时年后来特别走到汤燕衣面前,深吸口气:“将来,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

    汤燕衣翻了个白眼儿:“你算了吧,我可看不上你的眼光。”她望一眼小哥,望见他从未有过的漾满了眉梢眼角的幸福,便叹了口气:“你记住,你欠我的。不过你不用还给我了,你都还给我小哥吧。你得加倍对他好,连同我的那份,也一并都还给他。”

    时年认真点头:“我保证。”

    去注册那天,许心箴给时年穿上了她当年的“婚纱”。

    那个年代还没有正式的婚纱,其实不过是一件红色的旗袍,头上配了一条结合了西式头纱和中国婚礼喜帕两种样式的披纱。

    今天这个注册的场合,是独留给警局的同事们的。

    大家尽情欢笑,说起从前一起查案时候的种种,酸甜苦辣,还好,如今都成一笑而过。

    终于相关的官员宣布了汤燕卿和时年正式结为夫妻。

    大家都上前相拥,还说现在就要开始想法子,等正式婚礼的时候用。

    因为汤燕衣的缘故,时年特地主动跟关椋拥抱了一下。

    关椋红了红脸,将手里抱着的笔电赶紧挪开,这才腾出地方来跟时年拥抱。

    时年便笑,心说这样的场合,这位还抱着笔电呢,真不愧是黑客之王。

    关椋脸红了红,低声跟时年说:“我送给你一个礼物。”

    两人鬼鬼祟祟避开众人,走到阳台上去,关上了门。

    关椋打开笔电,然后兴奋地将笔电转向时年。

    时年看向显示屏——然后忽地捂住了脸。

    “天啊,关sir,你是怎么做到的?!”

    眼前展开在屏幕上的,竟然是她和汤燕卿当年邂逅的那个网络bbs!

    随着bbs称王的时代结束,这个论坛事实上早已消失了数年。没想到今天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从第一天,第一个问候;到后来……全都在!

    关椋笑了:“bbs虽然失去了从前的辉煌,但是还并未全部退出历史舞台。幸好这个bbs只是因为不再有人使用而前台隐藏,并未彻底从服务器根目录上删除。我追踪到了他们的服务器,恢复了里面的数据库。”他也开心得面颊有些红:“你看,我还找到了这些。”

    点开,页面如水一样展开,竟然都是当年她与燕七对话过的帖子!

    旧日时光,懵懂初恋,豁然重现眼前。

    那时候不知是爱,那时候没想到后来要经过这么多的离乱。不过此时再回首去,已经没有了怅然和心酸,只有风平浪静之后终于拥有的喜悦。

    时年控制不住地落泪。

    门上,映出了一身笔挺警服的颀长身影。

    关椋便笑着悄然退去,将这方小小天地最后留给了一对新人。

    汤燕卿走进来,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将时年抱进了怀里,将她紧紧贴在心口。

    曾经隔着虚幻的世界,为一个人悄然心动;

    曾经莫名地开始牵挂,开始夜半起身,站在世界地图前,用手指丈量m国和中国的距离。

    曾经只能在想象里去勾画那个人的眉眼,想象她一颦一笑的心情,

    终于在这一刻,在历尽千帆之后,终达彼岸。

    阳台上,两人拥吻在了一起。

    窗外碧空,艳阳如金。

    隔着玻璃门,大家都含泪鼓掌。

    关椋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这个场合他不便告诉时年,每一个她与燕七聊天的网帖上,最开始每个晚上第一个回应她的人都并不是燕七,而是不同的id。只不过……那无数id指向的都只是同一个经过层层掩藏之后的地址。

    而那个地址……则指向了那座早已空落无人了的城堡,指向那个已经不在世上了的人。

    原来在那段时光里,除了汤sir之外,也曾经也有过一个人,在茫茫孤寂的网络世界里,陪伴她到天明。

    只是,她从不曾知道……

    【正文终】

    ---题外话---

    (明天开始是尾声,六年前的事、以及波及到的当初婚礼上的事。)( )

474、(尾声-当年)1、忍不住想见你

    9月29日,宿舍就要熄灯了。时年揉着眼睛跟网友燕七告别。

    【10】:不好意思先下了。对了我明天不上来。晚安。

    “10”是她的网名。说起来,让她最开始留意燕七,也让燕七留意到她的,正是这个网名。谁让他们两个的网名都跟数字有关,彼此看着便颇有些觉得好笑吧。

    时年道过了晚安,鼠标点向叉,却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停下。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的头像。

    通常,她说过告别之后,他的头像便也会紧跟着黯灭了下去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他来只是为了她来,她若下线,他也必定跟着第一时间离去。

    这种感觉,叫她心下熨帖。

    而她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心眼儿也开始变小了。明明知道这个bbs上极少有女生,也知道每次她走之后他也跟着走……可是,每次还是要亲眼看见他的头像黯灭下去了,才会安心恧。

    才不用担心,他又会在那个虚拟的空间里遇见其他的女生。

    可是今晚有些特别,他的头像竟然迟迟还没有黯灭下去。

    她咬住唇,有些泛起了小心思。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忽然又打过来一句话:“为什么明天不来了?”

    时年盯着屏幕,回味他之前那小小的停顿。仿佛能隔着屏幕看见一张桀骜的脸,绷得很严肃,明明很想问却又迟疑着,不想破坏网友之间不刺探真实生活的原则。

    可是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她便轻快地回答:“因为在中国,十一要放长假啊,我要回家。明天就是30号了,我买的就是明天的火车票。明天下午下课我没时间上网了,得直接奔火车站去。”

    他那边又顿了半晌,然后才又问:“那要多少天不能上来?”

    时年想了想:“十一七天假,加上明天,一共八天吧。”

    想到八天没办法跟他联络,她的心下也是怅然的。

    从高考结束到今天,算算已经认识他快四年了。这四年里,除了最初的两年只是普通的网友,只是根据推理进行讨论之外,后来……明白自己情愫暗生之后的两年,她便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他的。

    他又半晌不说话了,她努力地笑了下,知道还是该下线了。

    他那边也终于敲过了一长串的:888888888888。

    这在bbs时代,代表的是白白。时年便也只能努力挑开嘴角,再说一声“再见”。

    时年说完这声再见,宿舍的灯便已熄了。她就这样消失在了他面前。

    隔着网线,隔着重洋,汤燕卿盯着屏幕,懊恼地咬住了唇。

    m国这边天都亮了,曙色染满窗棂。他又熬了一个晚上,可是她却这么带着误会消失而去。

    天杀的,他那一串“8”,说的不是白白,而是他想着那不能相见的八天,于是下意识在键盘上就敲下了一连串的8。

    八天,叫人无法忍耐的八天。

    他还没捋清楚自己的心绪,结果她就以为他是在告别,然后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懊恼地扣上笔电,耙着头发起身。

    这一刻有点痛恨自己从前定下的一系列原则:比如,不留任何现实世界里的联系方式,包括手机、邮箱。

    他抱着手臂又站在了墙上的世界地图前,伸出手指去丈量中国和m国之间的距离。

    被量过太多次,于是那条线上已经留下了手指的痕迹。

    再一次的丈量,让他心下的那个愿望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没错,他想见她。

    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八天太久,而两国之间的万水千山却简直不值一提。

    主意打定,他便笑起来,重新打开笔电,去联系同是bbs上认识的一个网友。

    那网友网名叫“顾城”,就是这名字吸引了他一下。他还以为这网友也跟真的顾城一样,是个诗人呢。生性浪漫的诗人,却来上这个以逻辑为前提的推理bbs,不免叫人觉着有些矛盾。

    他便上前聊了下,倒蛮意外,看这位讲述的一些推理案例,整体还是不错的,很有潜质的模样。于是他就也保持了对这个人的关注。

    结果“顾城”的专业度没维持多久就露馅儿了,被他没试探几次就探出了底细:从顾城说话的语气,以及发表意见的视角,就能探知他八成是小混混,混江湖的,所以十分有些江湖气。

    而这个人之所以前面能说出还算不错的推理案例,也只是因为他曾经当过推理环节中的“另一方”。也就是被警方给推理,然后抓住的那方。

    汤燕卿也觉得从相反方向走出来的人,来一起聊推理,也蛮有趣儿的。而且跟顾城聊过一段时间过后,也探查出顾城做过的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多是好勇斗狠、不动脑子那种,所以犯下的罪行也都没什么大罪,通常就是判二缓三,然后再犯,累计叠加了,于是经常在监狱短期进进出出的那种。

    他看不得太笨的人,于是便有机会点拨了顾城几下,教他怎么不用被警方抓住,然后用不违法的方式完成他要账的任务。顾城那几次都得手了,然后就将汤燕卿奉为了神人,一口一个师父地叫,总说要报答师父。说江湖道儿上的人,不能背人情债,不然一辈子抬不起头。

    汤燕卿便决定这回叫“顾城”了了这个心愿。

    他要见她,总归不能用那么普通的方式。

    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他想让她一见钟情,他想让她,刻骨铭心。

    他知道她这次十一都不能上网的原因,是她这次回家去还要参加中学的校庆,然后接下来就是各种的同学聚会。

    她还经不起他的缠磨,将她校服的式样描述给他过。

    他便闭上眼,眼前是阳光柔软,一个蓝衣黑裙红丝巾的女孩儿,立在光雾里,微卷的发尾随风轻扬。

    他便笑了,迅速制定计划,然后将一切都吩咐给“顾城”。

    原定的计划是,等“顾城”绑了时年,而他自己也后脚就会到了。

    回到家,已是9月30日的深夜。

    时年睡到十一上午9点才醒来。

    在洗漱,就接到祈修齐打来的电话。

    祈修齐上的是警校,两年已经毕业,现在已经当了警察,也是爸的徒弟。

    时年明白,祈修齐对当年的少年情怀还念念不忘,只是现在是爸的徒弟,所以就更不敢再对她表白。时年便也乐得装糊涂,只一口一声“师兄”地叫,将两人的关系廓清。

    祈修齐听小妮子又甜滋滋地喊师兄,心里就说不出的怅然。继而深深叹口气:“我连今天都没办法见你。”

    时年有些意外:“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大家都回中学去参加校庆?”

    祈修齐无奈道:“你们都还是幸福的大学生,十一当然有时间。可是我现在已经是小警察,十一全员上岗,确保百姓安心过节,不能请假。”

    时年便拍了脑袋一下:“是啊,我怎么忘了。”

    她是警察的女儿呢,爸每逢年节也同样是最忙的时候,她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节日没有跟爸一起过了。昨晚回家,爸就没在,她都习惯了不用问,也知道爸一定是值班呢。

    跟祈修齐告别,吃完早饭。让妈帮着将中学的校服重新找出来,洗好熨烫整齐了,还将少了的扣子补全……忙到下午,时年便发现了妈有些寂寞。

    是啊,大过节的,爸值班,而她要去参加校庆,家里就剩下妈一个人了,冷冷清清的。

    时年便拉妈起身,说要去陪妈逛街。

    妈有些激动,可是还是摇头:“你不是还有校庆。”

    时年给妈时钟:“今晚是篝火晚会,晚上六点才开始。现在才一点,我能陪你逛一下午呢!”

    这些年,逢年过节爸都不在,妈自己带着她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寂寞的节日。她如何不明白,妈其实是个文艺女青年的,所以是很在乎生活小情调的,逢年过节什么的都很在意气氛。可是妈这么多年从来没抱怨过爸,一直叫爸愧疚在心。

    她从前小,倒也罢了,如今长大了,就应该担起爸的责任,好好陪陪妈。

    十一的商业区,人山人海。

    时年要小心挎着妈的手臂,时常若一个不小心,母女俩被人潮冲开了,一个扭头便各自湮没在人海里,都找不见了。

    妈逛得很开心,可是却舍不得买。反倒还是给时年买了一件新的羊毛衫,也给爸买了羊毛裤,说爸多年办案,时常要大半夜的蹲坑守候,腰和膝盖都落下了毛病,说穿上这新的羊毛裤就不怕冷了。

    ---题外话---

    【稍后第二更】( )

475、尾声2:生 变

    母女俩一边说着,一边将羊毛裤从袋子里拿出来比划着,全没注意一辆普通的银色面包车正朝她们靠近。

    商业去,经常会有种半新不旧的面包车私下揽活,既能拉人也能载货。为了躲避打击,也通常都在车牌上放一张光盘来遮挡。

    就因为太常见,于是当那辆车子停在了身边,时年下意识看了一眼,也并未过多留意。只以为对方要上前搭讪,问坐不坐车。

    车门打开,时年还在跟妈说:“回头咱在膝盖上再给我爸多加一个小口袋,等天冷的时候,能往里面放个暖宝宝就更好了。”

    话还未说完,冷不丁车内一个男子伸手便搂住了时年的腰,另一手捂住了时年的嘴,将时年拽进车里去,随即车门拉严,车子便朝前加速开了去溲!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石火之间,甚至许心箴的注意力还在羊毛裤上,一抬头女儿已经没了踪影!

    手里装羊毛裤的纸袋,原本一边在女儿手里,一边在她自己手里。因为方才大力的拉扯,纸袋便从中间被扯开,羊毛裤狼狈的掉在了地上。

    许心箴已顾不得羊毛裤,发疯似的冲到马路上,朝那车子开走的方向凄厉大喊“放开我的女儿……恧”

    十一的商业区纵然人多,可是人们都各自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没人注意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更没人看见那车子的车牌,以及车内人的体貌特征。

    时年醒过来,是在一间烟雾缭绕的房间里。

    从房子的形制来看,还是普通的平房。而这样的平房,在这个城市里只有市郊才有了。

    果然时年也闻见了焚烧秸秆的味道,以及不知谁家的公鸡大夜晚不合时宜地打鸣的声音。

    她迅速查看自己的情形,悄悄动了动四只手脚,发现自己是双手在后面绑住,然后扔在一张被褥肮脏潦草的单人床之上。

    隔壁传来几个男子的交谈声,听那声音都已喝到半醉。

    其中一个说:“勇哥,我想我没认错,她一定就是时浩然的姑娘。”

    另一个又道:“要真是时浩然的姑娘……勇哥,那可真是踏破铁皮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随即一片笑声:“还踏破铁皮,那是铁鞋!还尼玛愣装文化人儿……”

    时年听得有些迷糊。

    她一动,身子下头的钢丝床就跟着吱呀吱呀响了起来。隔壁登时一静,然后一个穿黑色跨栏背心、工装裤的寸头男子便走了过来。

    他后头还有几个人。看样子他就应该是那个为首的“勇哥”。

    时年深吸口气,眯眼望住他:“你想要什么?”

    那个男子正是顾勇。他在网上用了自己的姓氏,按照上网傍名人的起名原则,于是网名叫“顾城”。

    这网名儿也体现了他一个野心:他希望有朝一日这整个城市都成为他的地盘,都成为他顾勇的城,他到时候就可以向其他的道儿上人介绍,说这里叫“顾城”。

    可是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小混混,还在不断地入狱出狱,所以他这个心思便也没对人说起过,否则只会叫人笑话。可是他也没想到,他的这个隐藏在网名里的心思竟然被一个网上遇见的人给窥破了。

    网上的人真是藏龙卧虎,他经人指点用了翻墙软件上了那个国外的推理bbs之后就越发地开了眼。除了他认了的师父燕七,更有这么一个人。

    那是他刚上这个bbs,除了注册的时候顺利地用了中文之后,再进到网帖里就傻了:这是个国外的bbs,所以人们大多用英文,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懂。

    网页框架还好说,可以借助网页翻译软件大致猜到都是什么按钮,可是网友的发言则因为刷新的频率太快而没法静态翻译。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网友跟他私聊,问他是华人吧。

    这个网友的名字是用特殊符号拼成的一张笑脸。笑脸看起来很友好,很无害。

    他终于看见了中文字儿,激动得要疯了。一股脑地诉说了看不懂英文的苦恼。

    “笑脸”就笑了,说这还不简单,你以后上来把要说的话私聊给我,我翻译成英文,然后你在复制粘贴。

    顾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笑脸”只是淡淡笑笑说:华人都是一家。

    就是那个时候,“笑脸”有意无意地笑笑说:“你的措辞里江湖气很重,由此可见你用这个名字肯定不是想当诗人,你是想将整座城市都冠上你的名字。”

    他当时被吓了一大跳,开始相信这个bbs上果然有神人。

    他便越发相信,在这里一定会遇见比时浩然更厉害的。一定有人能帮他扳倒时浩然,一雪这么多年被时浩然抓进去15次的大仇。

    此后他遇见燕七,与燕七聊上了天,也都多亏“笑脸”给翻译帮忙。

    只是后来燕七也开始用了中文,他才不用继续将跟燕七的聊天内容也给“笑脸”帮着翻译了而已。

    而他也发现,“笑脸”则似乎从来都不聊天的,只是挂在线上。他每次给“笑脸”传内容过去,他都能很快反应,然后给他翻译回来。

    在他印象里,“笑脸”只是这个bbs的观众,只静静地看着大家发言罢了。

    顾勇蹲下来,盯着时年。

    对于眼前这个女生,他心里也有些矛盾。

    原本她是师父交待要绑的人,可是师父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伤了她。

    说好了这个晚上要跟师父见面“交货”的,从此算是还了师父一个人情,还可以借此请师父帮忙,跟时浩然好好斗上一斗。

    可是手下却有人意外地认出了她,说她就是时浩然的女儿。

    如果是真的,那他今晚就不得不得罪师父,不能将她交给师父了。

    他便眯起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

    时年没急着回答,只问他:“你究竟想怎样。”

    顾勇垂下头,掂了掂手里的匕首:“你也不用紧张,我就是想看我是不是抓错了人。如果抓错了,那我就马上送你回去。”

    “我虽然是混道儿上的,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如果不是我们想要的人,我们一个头发丝儿都不会碰。”

    时年便深吸口气:“那你告诉我,你想抓的是谁。”

    虽然顾勇方才的话很有迷惑力,可是时年并未因此丧失警惕。

    她是时浩然的女儿,从小到大她也曾接到过不少威胁恐吓,她知道许多犯罪分子对爸没有办法,便想打她的主意,以此来报复爸。

    那么如果她说了是时浩然的女儿,那么自己的处境不会因此改善,而反倒更合了对方的心意。她只是故意在兜圈子,想要拖延时间。她相信警方,相信爸,只要她多拖延一点时间,爸一定会找到线索追踪而来。

    顾勇眯眼打量着时年:“我想抓的是谁,跟你没关系。乖乖地,告诉我你是谁。那么半个小时后,你就可以回到家了。”

    时年摇摇头:“我头疼。你们刚才打在我头上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时年身上还穿着中学的校服,顾勇本以为这只是个小丫头,一问就能问出答案来,却没想到她这么多托辞,这么难对付。

    手下小毛就急了,“勇哥,打她一顿,看她说不说?”

    顾勇歪头冷冷瞪了小毛一眼。

    如果这个不是时浩然的女儿,而是师父让抓的那个人,他若给打了,岂不是要得罪了师父。

    他警告自己得耐心,盯着时年的眼睛问:“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时年晃晃头:“能想起来的。不过你别逼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静安静,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这样的时候不能跟绑匪对着干,不能轻易激怒他们,得尽量虚与委蛇。

    顾勇咬牙站起身来,披了衣服走到门外。

    他点了根烟,用力回想在那个bbs上这么久以来,师父是怎么点拨过他的。

    一根烟吸完,他就笑了。掏出手机来打给110:“你好我朋友时年不见了,请警方快点找到她。”

    警方接线员核对了时年的名字,然后查了下档案,便说:“知道了,已经有人报告过了该人的失踪,警方正在奋力查找。”

    顾勇又追问了一声:“啊?那他们是什么时候报的?”

    当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顾勇冷笑着走回房间,蹲在时年面前:“我知道你爸是个额推理高手,可是你以为我就不会推理么?小丫头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爸吧。”

    ---题外话---

    【明天争取加更。】( )

476、(尾声-当年)3、迟来一步

    夜深了,顾勇盯着手机,有些焦躁不安。

    就快到燕七跟他约定好的见面时间了,他很想干脆关机,可是又想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于是手机开了关,关了又打开。

    这么折腾了半天,终于熬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可是手机并未响起来。

    他安排到周围望风的手下也没传回来任何异动。

    他便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小时,手机依旧没响溲。

    顾勇就笑了,原来前面的担心都是白担心了,燕七自己根本就没来。

    他果断关了手机。

    以为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外头望风的小毛忽然发了短信过来:“勇哥,外头好像有动静。恧”

    顾勇刚放下的心便嗖地又提起来了,他赶紧起身披上外套,走进外面夜色。

    外头是来了人,不过不是汤燕卿,而是向远。

    今天说来也巧,时年和许心箴逛街的时候,向远也正在商业区。他是礼数周全的人,也知道十一对于中国人的重要,于是准备购买些礼物,等晚上去时浩然家坐坐,陪师母聊聊天。

    况且也听老师说过,他的宝贝女儿这个假期会回来,也正好见见。

    他思量了一下,便给时年买了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毛衣链。小小的水晶天鹅,不过不失,款式也正好适合这个季节。

    他买好了之后看时间尚早,便找了间商场里临窗的咖啡店,坐下来喝杯茶看看书,杀杀时间。

    他看书看得专注,却冷不丁听周遭乱了起来。他抬眸看见整个咖啡店的人都涌到了窗边,朝下面的马路上看。都说着“出事了”。

    他便也下意识跟着扭头向外看去。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居高临下看见下面的马路上一个中年女子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他便惊了,认出竟然是许心箴。

    他推开人群冲下楼,冲到许心箴身边。这才知道是老师的女儿被当街劫走了。

    他问许心箴车子是朝哪个方向开走了,他这便朝着这个方向追了下来。

    身为律师的职业,以及跟随时浩然学过的推理法都不是白学的,虽然一路磕磕绊绊,兼之地理不熟,可是他还是循着直觉一路追踪到了这个小村子来。

    只是他终究是外人,又是多年生活在海外的华人,气质和言行举止都格格不入,这般人生地不熟,一进村就被发觉了。

    向远潜进村子,发觉这里只有他孤身一人,并没有警方的影踪。

    而且当地的百姓与他保持距离,他想要打听,也没人肯告诉他。这样一来,他甚至不敢确认自己是否找对了,不能确定时老师的女儿是否被带到这里来了。

    犹豫之下他更不敢贸然通知警方,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小村里尽量寻找蛛丝马迹。

    向远初来乍到,对小村的地理环境全无了解,顾勇却凭着地利,绕了几个弯子,早早就看清了向远。

    向远行动间的果决和冷静,以及他身上比较明显的久居海外的特征,叫顾勇心下一毛。

    顾勇将向远当成了燕七。

    虽然之前与燕七已经交往许久,也通过手机帮燕七在国内安排一些事儿,可是他并没有听过燕七真实的声音——燕七在手机总是变声成幼儿的动静,所以他便直觉以为向远就是寻来的燕七。

    事已至此,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躲在暗巷里等向远走过来,出其不意打晕了向远。

    小村纵然闭塞,可是手里已经绑了两个人,顾勇也紧张得六神无主。

    他怕小村里的人多嘴,便急于再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将两个人全都运走。只是他的能量原本有限,再加上心慌意乱,一时竟然找不到适合的地方。

    这几年的习惯使然,他便又登录了bbs。

    就算“燕七”已经在了他手里,可是这个bbs是远在国外的啊,他在中国这边刚刚做了什么事,bbs上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他需要赶紧在这里再找个高人,问问这样的情形下,他应该去找个什么样的地方去隐藏。一来能关得住这两个人,二来还能用那里为基地跟时浩然好好斗上一场。

    他上了bbs去,自然不可能遇见燕七了。可是他却寻得了救命稻草,他找见了“笑脸”!

    他尽量委婉,尽量用虚拟的口吻向笑脸请教。

    “笑脸”不紧不慢地说:“我可以帮你。你的ip地址隐藏的不好,我知道你是在中国云城。对于云城来说,有许多很不错的地点,我可以指引你。可是我没理由要平白无故地帮你,所以作为交换,你需要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顾勇先时自然不肯说。

    “笑脸”也不急,悠闲地等待:“网上很容易查到云城警方的公示平台,从中可以看出云城警方的破案率十分惊人。由此可见云城警方里果有高人。那么凭他们的速度,你能安全熬到天亮就是你的造化了。”

    这样远隔两国,这个人竟然也能凭借简单的公示平台的数字,窥破云城警方的办案能力,这便更叫顾勇有些心惊。

    “笑脸”发了个困倦的表情:“最后等你两分钟。如果两分钟内没有回应,我就下线了,而且你以后别想再找到我。”

    顾勇别无选择,只能投降。

    只是他避重就轻,只说是帮燕七绑了人。

    “笑脸”听罢回给他四个字:“你真该死!”

    顾勇吓了一大跳,连忙说:“我只是替燕七办事。”

    “笑脸”顿了一下又问:“燕七两天没上网了。他去与你会面了么?”

    顾勇只好实话实说:“他也在我手里。”

    顾勇也没想到,当听见这句话之后,“笑脸”的态度便发生了截然的改变。“笑脸”安慰他:“做得好。你不用害怕了,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指引你,帮助你。”

    “笑脸”给了他一个地方,告诉他那曾是个俄式建筑,有坚固宽大的地堡,足够他用了。

    顾勇欢欢喜喜带了人去,果然在“笑脸”指示的鸟窝里找到了钥匙。

    本来以为是废弃了多年的荒郊野宅,却没想到进去之后发现地堡里设施齐备,有电有水有电脑有网络,而且每一个房间里的装修都充满了异国格调,堪称奢华。尤其是墙壁上贴的壁纸,摸上去好像都是牛皮雕刻的,他们见都没见过,只能啧啧称奇。

    房间里还存着洋酒和罐头,手下的眼睛都直了。他便将时年和向远蒙住眼睛堵住嘴,分别关进了不同的房间。

    汤燕卿抵达中国云城机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从m国飞来中国,又在北京转机,结果途中先是遇上大雾天气,航班晚点;又在北京转机而耽误了几个小时。

    他在转机的时候打顾勇的手机,便没打通。他心下涌起不祥的预感,可是彼时也更多只以为这个时间不是约定好的时间,所以顾勇的手机打不通也算情有可原。

    等他终于落地云城,再打顾勇的手机,依旧还是打不通!

    他焦急地坐上出租车,前往与顾勇约好见面的地点。出租车司籍在听交通广播,然后他就听到了广播里循环播放的协查通告。里面描述的失踪人员特征,完全就是时年的特征!

    他的心便提了起来,恨不得车子能插翅,赶紧飞到顾勇面前。

    而这个时间,云城市局的会议室里,熬了一个晚上的人们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所有人都望着时浩然,目光里是钦佩和尊敬,同时也有同情和怜惜。

    不过一个晚上,时浩然便仿佛老去了十年。

    可是他一直保持冷静,只中间离开去医院看望了妻子,之后便回来亲自坐镇。

    就连郑局也都建议将他先回去陪伴妻子。许心箴受了刺激,当场就发生了应激障碍的症状。郑局说他亲自带队,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他。可是时浩然还是拒绝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监控排查,以及可能路线周边的走访,消息都汇总到了这里。

    就像往常,一旦遇到线索不明显的无头案时,大家都会将希望寄托在时浩然身上,此时大家便又不由得都望向他,期待他的推理能力能帮大家在一团迷雾里,指明一个方向。

    时浩然垂下头去,缓缓说:“从念念失踪的现场来说,嫌犯的手法并不高明。从他们选用的车辆级别来看,可以证明他们的大致生活水平,以及社会阶层;而从他们敢于选在商业区动手,也足见他们对商业区周边的路况十分了解,那么他们可能就是生活在附近,或者工作的场所就在附近。”

    ---题外话---

    【今天三更。稍后第二更】( )

477、(尾声-当年)4、紧追不舍

    “犯罪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所以对于犯罪分子来说,他们也需要找到自己的‘安全区’。这个区域包括心理安全区,以及位置安全区。”

    “他们选择那种最普通的小面包车,符合他们心理安全的需要。证明他们本身出于这个层次的社会阶层,社会交往也集中于小面包车司机这个职业和收入水平的人;而商业区周边则符合他们的‘位置安全区’。”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推论:嫌犯来自中低收入人群,本身可能就是在商业区附近开小面包车揽客的黑司机;或者是商业区附近,经常要用到小面包车来送货的小商贩。”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是:看每日固定出来揽活的小面包车里,有哪辆昨晚到今早都没有出现。”

    祈修齐迅速记录,然后起身:“好,我这就去查。溲”

    时浩然伸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郑局急忙将自己的杯子递过来:“老时,身子还吃得消么?”

    时浩然明年就到了退休年纪。虽然按照现在这个时代来说,59岁的人也不算很苍老,可是时浩然却因为多年的一线侦破工作而落下不少的病根儿,于是身子劳损得要比同年纪的人更严重些。

    时浩然用手帕捂住嘴,连忙摆手,稳了几口气才道:“我没事。恧”

    他将手帕放起来,又对与会人员分析道:“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矛盾。按照正常逻辑来说,犯罪手法并不高明的嫌犯选择的逃跑路线和藏匿人质的地点,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可是我们整晚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搜寻下来,却一无所获。”

    他闭了闭眼:“所以,案情里一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化。我相信不是我们的搜索不够全面,而是他们的阵容里加入了新的成员。”

    “新成员的加入,改变了他们的思维方式,改变了他们的行踪轨迹,造成我们常规推理方向的转折。”

    郑局也点头,目光拢上担忧:“老时,你该不会是担心……?”

    “没错。”时浩然的目光垂落下去:“我想起了三年来的那一连串的虚拟案件。那个人一直在跟我角力,虽然案件最后证明都是虚拟案件,但是他的目标就是针对我,这个却是毋庸置疑的。也许三年过来,他需要再做一个特别的案子,为这三年的角力画下一个句号。这个句号,他一定会画得特别一点。”

    “所以三年来都是虚拟案件,可是最后这件却是真真实实的案子;而且他抓走的是我的念念……他就是向我做终极挑战,看我能不能破了案子,救回自己的女儿。如果我做不到,将是我作为警察和父亲两种角色上的双重失败,我也就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

    时浩然的话说到这里,所有人的眉头都锁紧了起来。

    这三年来的虚拟案件的较量,大家都领教过。虽然没有切实的人员和财产的损失,可是单就推理过程里的较量,就已经叫人紧张万分。

    如果那个人真的想要做出一件真实的案子来,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是那个人做的……那么大家便都明白,想要破案真是难上加难。

    向远从昏迷里醒过来。

    眼睛被蒙着,嘴却没堵着。

    他隔着蒙眼的布条,用力想要窥知外面的光线。可是却都是徒劳。

    他先小声呼唤:“时年?是你么?你在么?”

    他被打晕之前尚且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找到时年,也一时之间还不能确定自己被绑是否也与时年有关。

    “你不用找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房间里传来声音,却不是有人近在身边。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脉冲杂音,可见是扩音器里传来的。

    他叫自己冷静,然后环视周遭,扬声道:“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是律师,最明白在危急关头可以用谈判来实现交易的重要。

    那声音轻嗤了声:“你以为我要什么?”

    坐在扩音器后面的是顾勇,说话的却是小毛。顾勇以为向远是燕七,所以他不能冒险让燕七认出自己的声音,还想给自己留一线后路。他将字写在本子上,叫小毛对着扩音器念出来。

    他现在也用了从燕七那里学来的技巧:在摸清对手的意图之前,绝不先透露自己的态度,而是腰用这样反问的方式,让对方先开口。

    向远听出对方言语里的设计,便淡淡笑了笑:“首先,你一定是想跟我谈的。不然你就也会堵住我的嘴,而不是留着让我说话。”

    “再者你绑了我,却没杀了我,那就一定是有所图。”

    “兄弟,说句老实话,任何人犯罪都一定是别有所图,不然谁也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风险。既然你有所图,那就不如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得上你。我是为自保,如果我恰好能帮上你,让你满意了我自己就也安全了,这是一举两得。”

    顾勇不知向远是律师,只知道向远这段话说得极厉害,句句说中心坎儿,叫人极想就这么坦白了。

    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那也看你究竟有什么底牌、什么能力,能帮我做什么。所以告诉我你是谁,姓名职业、家庭背景,以及你擅长什么。我再根据你的能力,提出我的要求。”

    向远不由得咬了咬唇。

    这绑匪的确也不一般,至少是粗谙心理战术。

    向远暗自计算了一下,缓缓说:“我能帮你躲过法律的追究。就算你这次绑的人是我,我也依旧可以帮你。只要你告诉我:你手里有没有个女孩儿。”

    顾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然想起燕七曾经在bbs上教过他的那些次,也同样是如何合法地来绕过法律制裁。更何况向远也在问女孩儿,他就更担心向远是燕七。

    于是他叫小毛矢口否认,说手里根本就没有女孩儿。说抓他只是图财,看他一身洋派,手表、皮鞋和皮包都价值不菲,所以图财而已。

    向远深深吸气:“好,既然是图财,那我就给你们钱。你们来人放开我,我给你们卡号和密码,你们去取钱。”

    小毛便高兴起来,倒是顾勇关了话筒,给了小毛一拳。

    他一定会给外币卡,需要到柜台去取,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一个陷阱。

    中午祈修齐便回到了市局。

    大家都等着他的查面包车的线索,他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他喝了口水:“好消息是,老师的推测没错,的确有一辆揽活的小面包黑车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都没出现过。我走访了周围的黑面包司机,他们也说看见那司机跟几个熟客一起走了。只不过那车的车牌号是假的,是套牌;而那个司机也是刚加入这一行不久,所以没人知道他真实姓名和住址。”

    “坏消息呢?”郑局问。

    “坏消息是,我们在他们停车的地方等了很久,也没出现那辆车。后来听说那辆车早晨曾经来过一次,结果被人叫走了,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我担心是咱们的调查打草惊蛇,或者嫌犯也早猜到我们会沿着这条线索追查,所以提前藏起来了。”

    “那他们有没有人记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叫走了车?”时浩然忽然问。

    祈修齐点头:“有。有人是个年轻人,年纪估计也就20岁上下,看着很小。尤其那人说话有点特别,不像本地人,甚至不像中国人。”

    情况一下子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如果按照原来时浩然的推断,嫌犯应该是本地中低收入的,怎么会又出来说话不像中国人的了?

    难道是身份推定都推错了?

    祈修齐带回来的线索其实没错,抢先一步找到了那辆面包车,并且坐车走了的人,不是别人,恰是汤燕卿。

    在抵达约定好的见面地点,没有等到顾勇;打顾勇的手机也没打通的情形下,他越发担心。便根据交通广播里公布的信息,也与时浩然一样,想到了那辆作案的面包车。

    只是他思路更快,动作也更迅速,于是抢在了祈修齐前面找到了那辆面包车。

    司机一看是个洋派儿的海外华人打车,自然以为是好生意上门,乐得揽下这个活儿。

    汤燕卿上车就先让司机绕着云城绕一大圈,说是想欣赏一下城市风光。

    司机不疑有他,边开车开始兜圈子,还热情地给讲解。

    ---题外话---

    【稍后第三更】(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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