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374这是我陪你走的,最后一段旅程(三更一)
燕翦看见詹姆士,就像撞见了鬼。
她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祖父面前,她还是能撞见鬼,撞见危险!
她几乎直接从地上扑向他。
“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燕翦怎么都没想到,从小算得上娇生惯养的她,在享受了22年的备受呵护之后,却在这一年遭遇到了这样一个魔鬼。
他夺走了她最美好的一切,却还阴魂不散,到大姐的店里与她吵架不算,竟然还跑到她家里来鲺!
他到底要怎么样?!
在场的四个人都愣了。
老爷子眯眼望着孙女儿的悲愤,连忙向薛如可使了个眼色。
薛如可冲上去死死拦住燕翦:“燕翦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啊!”
燕翦指着詹姆士冲薛如可大喊:“薛叔你把他撵出去!撵出去!!”
詹姆士一脸死灰,一双蓝眼睛冰冷地盯住燕翦,缓缓道:“你别误会,我今天来是来拜见汤爷爷的,本与你无关。”
“你来见我爷爷做什么?我爷爷认识你是谁?!”燕翦岂肯善罢甘休。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说到这个话题,詹姆士新下的憋闷也是不打一处来。
最初遇见,他横着膀子撞落了她的伞。她直着脖子跟他吵架,却压根儿就没问问他是谁。
那次是陌路人,她不问倒也罢了。
可是接下来他在山上将她给……她竟然还是没问他是谁!
他都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可是他在她眼里、心里竟然就那么没有半点的存在感。就连让她问一声他是谁的价值都没有么?
“你是谁又关我什么事!”他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激起了燕翦更深的恨意:“我凭什么要问你是谁?你是谁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是魔鬼,是她活了22年遭遇到的第一个噩梦。她只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就够了,又何必知道他姓甚名谁?
如果可能,她想跟他拉开所有可能的距离,他懂不懂啊!所以她想知道他的身份做什么?!
薛如可眼见燕翦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都控制不住了,只好转脸向汤老爷子求救。
汤老爷子在旁悄然观察半晌了,这才亲自走上来抱住燕翦,柔声劝慰小孙女:“燕翦啊,你冷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途中太劳累了?”
祖父上前劝阻,燕翦不想被祖父给看出来,便只能死死忍住,甩开头去。
可是另外三个人都能看见,她甩开头去的刹那,眼圈儿已是红了。唇也是红的,是她自己用牙齿死死咬的。
汤老爷子揽着孙女儿的肩头,“燕翦,给你介绍,这是詹姆士·佛德。就是皇甫的弟弟。”
燕翦死死地瞪着他:“我管他是谁!可是他又凭什么到咱们家来?”
老爷子凝视着孙女儿:“你忘了,佛德家与咱们汤家还是姻亲。皇甫来过咱们家认亲,这回詹姆士刚回国,就也登门拜访了。”
燕翦头又是嗡地一声。
竟然,还特么是亲戚!
当年汤家的姑奶奶嫁给佛德家的那位姑老爷,在那段烽火年代代表着奔向自由,是一段浪漫佳话。可是她呢,时隔百年之后,她这个汤家的孙女儿又跟佛德家的男孩儿遭遇到一起,却怎么特么成了这么一段孽缘?!
好想骂娘!
她忍不住笑,这尘世的缘分真是特么的好笑。她死死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却早就知道我是汤家人。所以你特么早就知道两家之间的这份关系了,是不是?”
明知道两家还算是亲戚,可是他却还是对她做了那猪狗不如的事?!
他还是不是人啊?
詹姆士嘴唇抿紧,说不出话来。
汤老爷子朝薛如可使眼色,然后劝说孙女儿:“燕翦啊,一路奔波也累了。你先回房间去洗洗澡,睡一觉。行李叫你薛叔给背上去。有什么话,等睡醒了,精神头儿足了,爷爷再听你说,啊。”
薛如可半扛半拖地将燕翦给哄了出去。堂屋里静了下来,汤老爷子的目光落在詹姆士脸上。
詹姆士只觉汗水成滴,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他忍不住想起进门的时候,堂屋前面庭院里的天井。屋檐四角瓦片上的雨水汇成水滴落进青条石的井里去,水声空灵,滴答若琴。
“詹姆,究竟怎么回事,老朽我想先听你说。”
詹姆士立着,心跳如鼓。
“该怎么说呢,汤爷爷,我跟燕翦早就认识。不过是一场误会。那时候我刚回国,谁也不认识,巧合地在路上跟燕翦撞到一起过。我撞掉了她的伞,她怪我没有礼貌。我那天心情恰好很糟糕,就跟她吵了两句,于是……”
他尽量避重就轻地说。
反正他想汤燕翦也不会主动向她家人说起后来在山上的事。
汤老爷
子听完,果然只是笑了笑:“原来如此。这样芝麻绿豆点的小事儿,亏我们燕翦还记仇了。詹姆啊,倒叫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詹姆士便也连忙躬身:“原本就是我得罪在先,还要请汤爷爷代为向燕翦致歉。等以后有机会再见面,我再当面向她道歉。”
话说到这儿,幸好汤老爷子没再深究,詹姆士急忙趁势告辞。
出了汤家的大门,詹姆士才敢抬手擦汗。这才知道,额发已经被汗水洇透。
不过……方才那样撞见她穿一身迷彩服,英姿飒爽,却偏偏见了祖父就像小女孩儿般直扑进老人家怀里的模样,叫他忍不住驻足回眸,望向那紫檀建起的深深楼阁,凝望一扇扇雕花密布的窗棂。
忍不住猜想,哪一扇才是开向她的闺房?
听见层叠的庭院里一进一进传进来回声,送客了。
燕翦知道那个魔鬼终于走了。
她这才放心地阖上眼睛,钻进热水里去。
这才肯让自己落下眼泪来。泪水融入浴桶里的热水,骗自己说未曾流泪。
这一趟跟随小声去亚洲,走了一个多月。这样远的距离,这样长的时间,她以为足够她舔舐伤口,让自己痊愈。
可是等坐上飞机,等飞机飞离跑道,她就已经知道一切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样。她以为开始远离就会让自己雀跃起来,可是事实上,她发现越是远离,反倒越是记得清晰。
她想起那个夜晚,她跟小声并肩坐在没有一丝光明、只是间或被炮火照亮的那片土地上,小声莫名地伸手过来抚她的头发,问她究竟怎么了。
那一刻她险些崩溃。
不是崩溃于小声对大姐的执着,不是崩溃即便她就在身边,可是小声心里却依旧只有大姐,她是崩溃在——原来在那样遥远的地方,只有小声跟她在一起的独处时刻,可是她竟然也是无法忘掉那件事的。
她没办法找回小时候独独腻着小声时候的快乐,无法再用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容对着小声。那晚上她发现她好像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她很恐惧地发现就连她对着小声的心情,都仿佛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在那段困扰着她和大姐、小声三个人的关系里,她其实可以接受小声变心。因为她自己心底其实都明白,小声也许是对大姐的感情更深的;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却反倒有一天,有可能是她自己先找不回了从前的感觉,是她自己先变了心去。
她想也许是自己已经自惭形秽了,因为她已经被那个蓝眼睛的魔鬼夺走了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初次。因为这样的自厌自弃,所以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再找不回了从前对小声的那份感觉。
于是那个夜晚,她在陌生的土地上,在黑暗里止不住了自己的眼泪。
她对小声说:“言情小说里,男女主当经历过这样的生死相依之后,都一定会修成正果了。可是小声,你知道么,我这次执意随着你一起来,却是要用这段旅程向你说:再见。”
“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不是我不想继续这样走,因为我发现我不配。若这样执意走下去,我会伤害到更多的人。我不想再让大姐流泪,我也不想再让你为难。还有我的家人……他们其实没有谁责怪过我,可是我知道我让他们所有人都失望了。”
“小声,这是你和我之间的最后一段路。等走完了,回到m国之后,我就会彻底放了你,也忘了你。”
如今她回来了,她会践行她自己的承诺,她一定会放了他也忘了他。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75.375真想说一回谎(三更二)
这一趟亚洲之旅,小声带回来许多证人和证据来。
而随后几日,詹姆士也说到做到,亲自到警局找汤燕卿,将他们兄弟发现的一些证据交待给了汤燕卿。
对此,贾天子、关椋等人都十分兴奋。他们也都十分希望能帮大声姐脱了罪去,他们都相信汤燕声所谓犯罪,可却是出于一片仁慈之心。
可是汤燕卿对这两方面新到的证据,反应却只是淡淡的,没有如他们一样表现出太多的兴奋来。
关椋不敢直接问汤燕卿,便私下里去问汤燕衣。
汤燕衣轻哼一声:“我小哥没表现出兴奋的原因,就是这些所谓的证据都不可靠。用这样不可靠的证据,若是上庭的话,非但不可能帮我大姐脱罪,反倒有可能害了我大姐。鲺”
关椋吓了一跳:“可是有一部分证据却是来自骆弦声啊,他怎么还能害大声姐?”
汤燕衣瞟他一眼:“有一个词你忘了么?——关心则乱。小声太想帮到大姐,所以他会使尽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手段’,你懂么?那他就什么都有可能干得出来。”
贾天子找见汤燕卿的时候,汤燕卿正站在警局的天台上抽烟。
长风浩荡,他吐出的烟雾刚离开嘴唇,就被吹散了。没有了烟雾的遮挡,贾天子于是便看清了他眯起的眼。
贾天子走过去,“怎么了?许久没见过你这么犯愁。”
贾天子看见汤燕卿这副样子,还是五年前。那时候汤燕卿刚入警,因为出自汤家的身份,所以警监需要找一个稳妥的警员给他当搭档,唯恐这位大少爷发了脾气给局里惹事儿,回头跟汤明翔也没法交代。
于是他贾天子因性子稳妥而被警监选中,成了汤燕卿的搭档。
那时候的汤燕卿就是这个样子的。在局里飞扬跋扈,跟身为他老师的老乔对着干,一心只想破案,破案之余的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每办完一个案子,便也这样独自走上天台来,坐在浩荡的长风里,这么寂寞地一个人抽着烟。
那时候的贾天子就不解,这样一个出身高门世家,从小到大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的公子哥儿,怎么会露出这样一副寂寞忧伤的模样来?
汤燕卿刚开始对他这个搭档也不太在意,可有而无,于是他没机会走进汤燕卿的内心去;后来两人相处久了,联手破过几桩大案,两人携手出生入死过,汤燕卿才渐渐向他敞开了一角心扉。
让他隐约知道,原来汤燕卿曾经在入警之前,经历过一些刻骨铭心的往事。
不好的往事。
只是即便对着他,汤燕卿也不肯明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都有不愿对人提起的往事,他便也不追问,只是在汤燕卿想说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听,自己好奇的部分,就自己自行去推理和构架。
可是后来随着时光的流转,汤燕卿的仿佛终于能从那段往事里解脱出来。汤燕卿又是原来的汤燕卿,性子飞扬起来,全情投入破案与著述,不再压抑。
可是怎么他现在又出现了当年的情形?
难道……是当年那段往事的阴影重又飘了回来,将他笼罩了么?
汤燕卿回眸笑了笑,将香烟从唇里抽出来,碾灭在脚下。
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事啊。刚刚去见了小声带回来的那些证人,挨个谈了。谈完了有点累,就上来抽根烟。”
他果然还是不想谈。
贾天子便点头:“那些人谈得怎么样?”
“你说呢?”汤燕卿叹口气:“如果我不是研究行为分析的,那我也想单纯相信他们的口供。可惜我不光听见他们的口述,更眼睁睁看见他们的肢体语言所泄露出来的实情——他们在作伪证,我不能采信。”
贾天子理解,便含笑点头:“所以都说聪明人活得累。不如这样,你把给这些人录口供的事交给我,反正我也不懂行为分析,我只信他们的口供,看不出别的来。”
汤燕卿扭头盯着贾天子:“你们都想帮我大姐,我明白。可是咱们却都不能忘了,咱们自己心口挂着警徽呢。”
贾天子赧然笑笑:“是,我知道错了。”
汤燕卿抬眼望向远方。
高天流云。
如果所有的往事、所有的阴翳,也能如同这些浮云一样,一阵风吹来就能风吹云散,该有多好。
“小声的心情我也明白。可是我还是要警告他,不要妨碍司法公正。”
贾天子点头:“如果你不方便开口,那就我说吧。”
汤燕卿又扭头来看向他,笑了:“拍档,你真像我老婆啊。”
贾天子给了汤燕卿一拳:“哦,你才觉得啊?我早就这么觉得了。你看局里一来人,你就让我去端茶送水,我早认命了。”
天台长风,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小声的做法,我也曾有过。”汤
燕卿转头望过来:“有时候我也想过撒谎。因为谎言可以掩盖现实的残酷,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贾天子点头:“谁没有过呢?比如小时候因为淘气砸坏了我妈最爱的花瓶,比如考试考砸了……那些时候我也都想撒谎。因为只有撒谎,才不会让我最爱的妈妈难过,才会躲过我爸的一顿胖揍。”
汤燕卿笑了:“那你后来究竟撒谎了没?”
贾天子耸了耸肩:“看情况。有的还是撒谎了,有的没敢。”
贾天子回望汤燕卿:“那你呢,你想对什么事撒谎?”
汤燕卿没说话,目光望向远方。
良久才缓缓说:“可是撒谎会让她失望,不撒谎也同样会让她失望……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做才好。”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两全其美呢?
贾天子也挠挠头:“可是这世上谎言不一定都是坏事,实话也不一定都是好事。所以有些时候旁观者的意见,虽然可能是最客观的,却未必是最好的。因为旁观者无法体会到当事人真正的感受。”
汤燕卿笑了:“嗯,我知道了。我没把皮球踢给你,所以你可以不必给我意见。”
贾天子收起笑容:“我是相信你自己一定能处理好。”
他独自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无论对谁都不肯说起,就一定是他自己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的事。那即便是拍档和好友,贾天子也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将这段心事留给他自己。
“倒是詹姆士的话,你信多少?”贾天子岔开话题。
说起这个,汤燕卿就放松多了,他勾起唇角:“我全信。”
至少也要表现出全都相信的模样,要让他们都以为他真的相信了。
汤燕衣又去探望乔治。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汤燕衣主动来的,是乔治要汤燕衣来的。
听过乔治提出的要求,汤燕衣便笑了:“你终于主动提出要出狱了,倒叫我意外。”
乔治便点头微笑:“因为之前是要指证皇甫华章,你我都知道他的手段。我只有留在狱里才安全,否则我可能早就死在他手下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与警方合作密切,也帮了小衣你不少。现在既然皇甫华章谋害我们家老叔公的指控已经进入诉讼程序,那我就也该功成身退了。”
汤燕衣点了点头:“詹姆士也去过我家了,见过我爷爷。看样子你们兄弟俩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重掌佛德集团,所以乔治你在狱里才呆不下去了。你要重新出山了。”
乔治赞赏地拍掌:“小衣,你瞧,我就是欣赏这样聪明的你。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你需要什么,所以我们两个才能合作,做这么好的拍档。”
公司的事操作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正式亮相董事大会,重新拿回公司。
这件事他不能交给詹姆士,他得亲自来做。
他乔治才是佛德家的长子,佛德集团的继承权本来就是他的,他当仁不让。
他凝视汤燕衣:“是不是有点像中国有位伟人的三起三落,或者说是古代的那位智者诸葛孔明的安守茅庐,等待三顾才出?这是你们东方的智慧,我也是学来的。”
汤燕衣竖起大拇指:“以退为进,这的确是高人的哲学。”
乔治点头笑:“所以相关手续和细节,还要拜托小衣你帮我协调和办理。董事局大会的日子不远了,我不想被卡在警方这边繁琐的手续里,错过了大会的日期。”
“你放心,”汤燕衣慷慨点头:“我回去就向上司打报告,尽量帮你通融。”
乔治伸手过来:“好拍档。”
汤燕衣也大方地与他对拳:“好拍档。”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76.376这也正是罪犯想要的(三更三)
两人达成了默契,都很放松。
汤燕衣托着腮帮盯着乔治:“你弟弟到警局来送来的那些证据,都是你亲自卧底燕舞坊得来的哎。乔治,你真挺了不起的。”
乔治就笑了:“谁让那个私生子做的是那么严重的罪行。童妻啊,这样的涉及未成年的犯罪在m国一向都是a.级重罪。就算不判死刑,也一定是终身监禁,不准假释的。”
汤燕衣点头:“你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定要将他置于死地。”
乔治含笑抬眸:“就像你们华人说的,打蛇要打七寸。一招致命,才能免去那蛇再跳起来反噬自己。不是么?”
汤燕衣挑起大拇指:“为了获取皇甫华章操控燕舞坊的犯罪证据,你不惜把自己整容成他的模样,真是付出良多。鲺”
乔治也是怆然一笑:“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燕舞坊的那些人都只认他,我如果不整成他的模样,就也拿不到他的那些犯罪证据。”
汤燕衣跟乔治握手:“我们华人还有一句话:有心人,天不负。你所有曾经做过的,都会帮我们警方抓住真正的罪犯。”
乔治便也微笑颔首:“合作愉快。”
汤燕衣走出监狱,立在大门外的天光之下,微微勾起唇角。
乔治,多谢。
小组成员连夜开会。
每个人面前都发了厚厚的一叠文件,内容是新增的证据,以及与之相应的原有证据。
新证据是两份:一份是骆弦声从亚洲带回来的证人给出的证言。这些人包括在亚洲当地曾经受过汤燕声的雇佣,作为汤燕卿的保镖和工人,替她搜集那些小孩子,并且将那些小孩子安全送到货柜港口的;以及,与汤燕声合作的船公司在亚洲当地的收货人、检验员等。
另一份则是詹姆士提供的证据。证据里面称,乔治之所以化身燕舞坊里的q先生,就是为了能卧底其中,掌握皇甫华章罪恶行径的证据。乔治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燕舞坊新来的几批女孩儿所来自的国度,也正好跟骆弦声带回的证据两厢吻合。
由此可以形成证据链:汤燕声曾经从亚洲带回来的孩子,却是在到达了m国之后,被送进了燕舞坊,成为了燕舞坊的牟利工具。
第三份是原来的证据,则是father的那份口供。father指认了皇甫华章为燕舞坊的幕后老板。
大家认真看完三份口供,高城先说:“三份证据形成了证据链,基本可以认定皇甫华章与燕舞坊童妻案有关。而被牵连其中的大声姐,实际上是被皇甫华章利用了。也所以直到现在,皇甫华章明明可以站出来为大声姐作证,可是他没有。”
“大家都这么认为么?”汤燕卿环视小组成员。
大家便也都点头,除了汤燕衣。
汤燕卿凝立在白板前,朝向汤燕衣眨眼一笑。
汤燕衣却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懒得看他。
汤燕卿不以为忤,依旧唇角挂笑:“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么这三份证据从客观上来说就都是成功的。即便是将来上庭,这三份证据一二三摆出来,也同样可以形成彼此印证的证据链,十分有机会博得法官和陪审员的认可。”
大家都点头,心下都为汤燕声高兴。
高城甚至提议:“现在咱们就趁热打铁,把这几份证据提交给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正式就此案提诉皇甫华章吧!”
可是汤燕卿却收起笑容,环视几个人:“这也正是罪犯想要的。”
大家都怔住。
关椋忍不住问:“汤sir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在这件事上选择相信皇甫华章吧?”
汤燕卿望住关椋:“很不可思议是么?你们都知道我有多想将他绳之以法,无论是因公还是因私。可是我首先是个警员,是他的罪行,我一件都不会放过;可倘若不是他做的,我就一件都不会冤赖给他。”
深喉。
时年敲开李普曼办公室的门。
时年郑重地将一份提案放在李普曼的办公桌上:“boss,请您允许我正式重启燕舞坊童妻案的报道。”
李普曼微微挑了挑眉,高瘦的男子一双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怎么,觉得条件成熟了?”
时年坐下来,由衷敬佩地说:“坦白说最开始您建议我不要直接报道燕舞坊跟童妻案的关联时,我还有些小情绪,不理解。可是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我才越来越明白您的深意。到了这个时候,我想我已经全数明白了您当初的用意。”
“boss,您是著名的新闻记者,您在这个行当里的经验和眼光都极为精到。我现在想来,也许您当时就已经发觉这个案子的不对劲:您一定是当时就觉得燕舞坊的童妻案跟康川大学的案子其实两回事,所以您才叫我暂时搁置燕舞坊的案子,只单独报道康川大学的案子。”
李普曼露出笑容:“时,做我们这
行,要格外诊视自己的直觉。做报道、写稿子其实都不难,难的是如何做到客观、公允地挖掘出真实的内情。不虚构、不偏颇,给予读者最贴近事实的真相。”
时年站起身来,郑重向李普曼鞠躬:“谢谢您,又教会了我这样重要的一课。”
稍后时年告辞而去,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李普曼忽然叫住了时年。
“时,你知道当初在你和熊洁之间,我为什么选择了经验相对不足、而且在m国没什么资源的你么?”
时年悄然提一口气。
李普曼点头微笑:“我知道对此外界曾有过诸多猜测,就连熊洁也曾当面对你提出过质疑。”
又提到熊洁,时年心下有一点酸楚。
李普曼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时年的肩头:“那是因为我早就看得出,在你的报道里是将人摆在首位的。同样做新闻,有人更在乎事件本身,将心思都花在将事件情节包装得百转千回,却罔顾人性;可是你不同,你的着眼点永远都在事件之中的人,你始终关注的是事件中的人性。”
“我可以看得见你的心,所以我选了你。时,坚持你自己。”
时年心下涌起温暖,朝李普曼又是鞠躬,转身信心满满而去。
骆弦声和燕翦从亚洲回来之后,两人都有些深居简出。
这个晚上时年跟汤燕卿约好了,一起请骆弦声和燕翦出来吃饭。由头是给他们两个亚洲之旅接风洗尘。
不出意外,骆弦声和燕翦第一时间都拒绝了。
时年便跟汤燕卿分了任务,一人负责一个,都得给拽出来。
汤燕卿直奔骆家,死皮赖脸住进骆弦声房间里去了,扬言骆弦声不给面子,他就天天晚上跟骆弦声睡一被窝。
汤家和骆家是世交,骆弦声是在汤家长大的,汤燕卿自然也没少了在骆家过夜。所以这两个小子从小住在一个被窝里的事儿也没少发生过,所以骆家长辈也只是笑笑地受了。只是汤燕卿蹬鼻子上脸,睡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早餐桌上就开始隐隐约约跟骆家的长辈说昨晚的事儿……什么小声皮肤好滑之类的,吓得骆家的老爷子饭都吃不下去了。
骆弦声饭后就拎着汤燕卿的耳朵上楼,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汤燕卿却故意冲着楼下喊:“哎哟小声,你别摸了。好像坏坏的……”
骆弦声好悬哭了:“你害我?!”
汤燕卿对了对手指头:“你懂的,这顿饭是时年提议一起吃。你不给面子,那她就不能给我好脸色……”
骆弦声顿感无力:“于是她不进你被窝,你就钻我被窝,哈?”
汤燕卿一脸坏笑,用力点头:“既然咱们俩都空虚寂寞冷,那就抱一起取暖好了。”
话里有话。
骆弦声别开头去不理他:“你自己的女人,你自己想办法。”
汤燕卿一点一点收了笑容:“小声,只是跟时年和我一起吃顿饭,不是跟我大姐。你别当我看不出来,你这么深居简出不敢见人,其实是心里有鬼。”
骆弦声扬眸看过来。
汤燕卿哼了一声:“我现在就给时年打电话,告诉她你乖了。”
时年也是到“中古”蹲坑了好几天才逮到燕翦。
从亚洲带回来的货,燕翦总得亲自上柜。
听了时年的话,燕翦面上同样淡淡的:“不想吃。”
时年坐下锉了锉指甲:“为什么呀?跟小声去亚洲二人世界了一个多月,怎么回来反倒恹恹的?你可要知道你没在的这一个多月,店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的。”
“我白天还得上班,家里还有小孩子要陪,可是却还要每天都跑到店里来……我累死了,连医生都没时间看。你竟然还这么不给我面子呀?”
燕翦依旧恹恹的:“我知道辛苦你了,只是我真没心情出去吃饭。”
尤其不愿意面对小哥。小哥那双带钩子的眼睛,她可怕泄露了什么。
幸好回来之后,小哥忙于案子,每天下班都是深夜了,便没机会逮着她。
时年再垂下头去,不慌不忙地锉了锉指甲:“不吃饭也行,那作为交换,你就给我讲讲你跟詹姆士的事儿吧。那天我可亲眼看见的,你们两个的态度不对劲。”
燕翦登时恼了:“喂,你还没成我小嫂子呢!现在还轮不到你管我!”
时年也不以为忤:“是么?你有胆子就把这话去问你小哥,问他还准备给你娶一个别的小嫂子不。他要是亲口跟你说另有人选,那我就不管你了。”
燕翦恼得跺脚。
小哥那德性,肯定不敢,她不用问都知道。
指甲锉得差不多了,时年翘起来看了看:“如果他没有别的人选,那我就当人不让是你唯一的小嫂子人选了。那你的事儿,我就管得着。说吧。”
最后,骆弦声跟燕翦两个可怜的、快被折磨疯了的人
,只好答应出来吃饭。
饭桌上,气氛终究还是有一点微妙。
微妙在燕翦对小声的态度上。曾经那么黏小声的燕翦,今晚却仿佛视线始终在回避小声。除非实在不得已,也尽量不跟小声直接说话。
除了这重微妙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微妙:燕翦这样不对劲的态度,可是骆弦声却反复无暇在意。他是在态度上有些回避汤燕卿。
这样的两种微妙,自然逃不过汤燕卿和时年的眼睛。两人悄然对了对眼睛,便无声地确定好了分工。
于是接下来时年主动扛起了跟骆弦声说话的任务。
而能腾出功夫来的汤燕卿,则开始悄然观察汤燕翦的反应。
时年笑眯眯问:“骆总给我讲讲在亚洲的经历见闻呗?”
从前因为孟初雁的那件事,骆弦声曾经对时年很不客气过,于是此时格外的不好意思。时年主动说话,他便不好不回答。
他便讲起了他在那些国度里的见闻:“当地的宾馆不是以星级或者装修来划分等级的,而是以该宾馆能够提供的安全保卫的级别。我们住的那间酒店雇佣了一支百多人的武装,每天24小时荷枪实弹值守;而且宾馆给每个入住的客人都提供防弹衣、枪支和子弹,所以是当地最贵的一间。”
“在那样的地方,人类社会的价值观都完全被打碎,重新组合。在那样的情形下,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都肯做。”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6张:lily039
3张:wyzwyy520、雨文书
377.377我想自己扛,不行吗(2更1)
“所以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只要能活下来,那里的人什么都愿意干。比如说,为了钱而帮人撒谎。”时年说得不紧不慢。
骆弦声却怔住,抬眼望过来。
“时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年没看他,只转着手里的茶杯囡。
今晚说是请客吃饭,可是她和汤燕卿都没点酒,只要了茶。以茶代酒,方符合汤燕声的感觉。
时年抿了一口茶:“我是在想大声姐。她现在身陷囹圄,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救她出来,都觉得她那样的人不应该遭遇这样的处境。可是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看法,我在想大声姐自己会怎么想。”
骆弦声微微一怔。随即垂首,怅然一笑:“你说得对,她自己其实跟咱们想的不一样。我这回临走之前去看过她,她没瘦也没憔悴,她的精神状态跟在外面的时候一样,平静、恬淡。”
燕翦听了也是睫毛一颤:“如此说来,可能大姐跟咱们想的其实都不一样。她没把现在的处境当成是困境,她依然安之若素。就像她自己说过的那样吧,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可是她是汤家人,她触犯了《移民法》,所以她心甘情愿接受惩罚。鲺”
时年便点头:“所以咱们这样替大姐绞尽脑汁去做的,却根本就不是大姐自己想要的,那咱们这么办就成了一意孤行,从没问过大姐自己是不是要这样了,是不是?”
骆弦声黯然垂下头去,十指攥紧。
时年凝望着他,完全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时年放轻了声音说:“而且,如果要让大姐知道,咱们外面的人为了能救她出来,还撒了谎,做了违反法律、违背良心的事,跟她一样揣着好心却造了业障,这样大姐就算出来了,她会开心么?”
骆弦声痛楚地伏在桌上,却是双肩轻颤,忍不住抬头向时年望来:“你说的话我同意,可是不好意思我还是忍不住怀疑你的动机,你是不是在替皇甫华章说话?!”
“明明只要他站出来,大声的事情至少就解决了一半,可是他全无此意!”
汤燕卿忍不住皱眉:“小声我提醒你,她现在是我女人。”
时年在桌下轻轻按住汤燕卿的手背,对骆弦声报以平静的微笑:“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实我也希望他能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站出来。可是……这世上谁有资格去要求别人一定要说出人家自己不愿说的话,谁凭什么要求旁人就一定要牺牲人家自己来成全你?客观来说,这是人家皇甫自己的事,他想怎么决定都是他的自由。”
“除非站上法庭,除非在法庭的要求之下出庭作证,否则在法庭之外,咱们都没有权利和资格去强求他的。”
骆弦声恼得一砸桌子:“亏他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生死之交,更是姻亲!”
时年淡淡一笑:“反问骆总您自己,你会为了自己的朋友或者亲戚,就毫不犹豫赔上自己么?”
骆弦声说不出话来。
时年轻轻摇头:“我还是在想大声姐。从大声姐入狱到现在,她何曾站出来指证过皇甫华章,或者她亲口抱怨过皇甫华章不来给她作证么?她自己都没有,我们这些外人又凭什么呢?”
骆弦声目光阴郁地漫上来:“你还说不是在替皇甫华章辩解么?”
时年还是摇头:“小声,我是在帮你分析大声姐的心。你也不想做大声姐不喜欢的事对不对?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别到时候大声姐重获自由的那天,你却要因为妨碍司法公正而锒铛入狱,我不希望再看见一对有情人这样分开了。”
骆弦声面色一变,望向汤燕卿。
汤燕卿抱起手臂坐直:“今天这话本来该由我说。不过我没想到我们家念念找到了更好的法子,帮我说了。”
他的目光直投向骆弦声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做什么。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即便我明白,却也不会对你正在做的事装糊涂。”
“你提交的那些证人和证言我听过就算了,我是不会提交给检控官的,也就是说不会作为呈堂证供出现在法官面前。”
骆弦声登时面如死灰:“我承认我做过手脚,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有问题。当中的确是有人真的见过皇甫华章,是亲耳听见他下令要什么样的女孩儿的!”
时年又跟汤燕卿对了个眼神儿。
汤燕卿点点头,从公事包里掏出本子来递过去:“写你没动过手脚的那些人的名字。”
暂时放过了骆弦声,时年的目光就转向燕翦。
燕翦瞪回来:“我算明白了,今晚不是接风洗尘,是鸿门宴!你们盘问完小声,就接着来盘问我了是吧?我告诉你们,少来。这不是警局,更不是法庭,我没义务接受你们的盘问!”
小妮子的声色俱厉,汤燕卿毫无反应;时年也只是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
燕翦就急了:“你们这是什么态度?还没结婚呢,就想一唱一和了,那等你们结婚以后,家里还能有宁日么
?”
时年笑眯眯一眼扫过去:“,一般来说声色俱厉都是为了保护不敢示人的秘密,对不对?”
汤燕卿也端起学究架子来缓缓点头:“没错,她表面闹腾的越欢,就反证她有更不想被人知道的隐情。所以,不能放过她。”
燕翦也学着汤燕卿的样子抱起手臂来:“你们少来!我根本没什么怕你们知道的!”
汤燕卿转了转颈子,像是单独只跟时年聊天儿:“我们家的薛叔,你还记得吧?薛叔内天跟我说了个古怪的事儿,说我们家的小妮子刚回来那天,本来高高兴兴的,结果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詹姆士,那小妮子竟然当着我们家老爷子的面儿就发起疯来了。”
燕翦傻了。
她以为自己能逃过小哥那双带钩子的眼睛,真是侥幸;可是却没想到薛如可早就把她给卖了。
想想也是,在薛如可那个枚老古董的心里,小哥这样的男丁自然比她个丫头片子来得贵重,瞧他每回见小哥回来就一路地跟在后头“卿倌儿”长,“七哥儿”短的叫,就差没摇尾巴了。所以他自然会讨好小哥而卖了她啊!
汤燕卿早瞧出来了,便抽了根牙签儿朝她丢过去:“有气冲我来,别在那儿腹诽薛叔儿。”
“冲你来就冲你来!”燕翦也不客气:“我发疯怎么了,关他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我最近这段情绪不稳,难道你们都不知道么?所以我发点疯什么的,你们觉得很奇怪么?”
她故意瞟一眼骆弦声,希望将小哥和时年的思维往他们三个人那段关系上引。
可惜,汤燕卿和时年却都不上当。
时年盯了她一眼,“既然咱们家四小姐最近喜欢发疯,那我看就别为难四小姐,别非让她说了。”
燕翦回瞄时年:“这还差不多!”
时年启唇而笑:“别让四小姐说了,还是让我来代四小姐说吧。”
“你想说什么?”燕翦非但没放松,心下反倒是警铃大作。
时年叹了口气:“我就说一点惊讶:怎么又是那个詹姆士呢,你们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上回在店里,四小姐也是跟这个詹姆士吵得好凶啊。”
燕翦头皮发麻,跳起来就要去捂时年的嘴:“你给我闭嘴呀!”
时年没笑,抬眼清清凉凉盯住燕翦:“燕翦,你跟詹姆士之间一定是有事了。需要我提醒你,詹姆士是什么来头,他有多危险么?你既然跟他之间有了不愉快的交集,那就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这事儿就极有可能直接关系到你小哥正在办的案子,关系到大声姐的罪责,关系到你汤家的整体利益!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燕翦被喝愣了。
家里人极少有这么呵斥她的,至少在同辈的哥哥姐姐里没有。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时年给吼了,她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半晌才一拧脖子:“你管的着么?”
汤燕卿看着也只觉好笑,抱着手臂轻哼了一声:“我说管得着,就自然管得着。”
连骆弦声也觉出不对劲,急忙问:“燕翦,你跟詹姆士究竟怎么了?”
面对这三个人越来越紧的追问,燕翦觉着自己就要抵抗不住了。她盯着他们三个人圆睁的眼睛,她好想大哭一场。
她不想说,真的不想说。
她知道他们也都是关心她,可是这样的事,这份苦,她只想自己扛。
她没脸对他们说。
她丢了汤家的脸啊!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378.378佛头流泪了(2更2)
坚持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她的眼泪就要自己流下来了。
燕翦哗啦一推桌子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跑。
三个人都站起身来,时年按住汤燕卿:“我去吧。”
汤燕卿低低嘱咐:“她从小被宠着养大的,所以有些脾气。”
时年不觉抬眼瞪他:“脾气再坏,还能坏得过你么?囡”
汤燕卿这便放下心来:“肯定比不上我。”
时年便面红一笑,朝骆弦声点了个头,低声跟汤燕卿说:“你放心吧,没事的。鲺”
燕翦奔出饭店,跑到路边便已控制不住情绪,扶着栏杆,泪如雨下。
时年追出来,看她这样哭,心下已是再度印证了不祥的预感。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尤其又是燕翦这样家世出身、从小没受过什么大委屈的女孩儿来说,又有什么事情会让她哭成这个样子?
便是当初知道了小声心里的人终究还是大声的时候,也没这么哭过。
时年的心便狠狠疼了一下:能让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哭成这般的,唯有一种可能。
时年忍不住伸脚照着路边的一棵树就踹了上去。
这个世上,什么时候才能再不发生这样的伤害?
特么的真想将古代的宫刑搬回到现代来,凡是犯那种罪的犯人,都给他阉了!
可是为什么是詹姆士?
詹姆士又是为了什么,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之下伤害了燕翦的?
尽管问号已经快要撑开头皮,时年还是忍耐住,在路边坐了下来。静静地陪伴燕翦,等她将眼泪流完。
燕翦哭了好久,鼻子塞了,头也疼了,伸手去找面纸,这才发现跑出来跑得急了,包包没带在身上。
身边却有人伸手递过面纸来。
燕翦一看,竟然是时年。她之前哭得太伤心,昏头涨脑地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出来了,而且就坐在脚边。
燕翦狼狈又赌气,不想接面纸,用手背去抹眼泪。
时年叹了口气:“用手抹眼泪没问题,可是毕竟还有鼻涕啊。你不接面纸,难道决定了要用手抹鼻涕么?”
燕翦原本满心的绝望呢,却活活都被时年的话给气回去了。她扭头恨恨瞪时年:“你才用手抹鼻涕呢!”
时年嘿嘿坏笑:“其实还有更方便的呢。我告儿你我小时候还见过小孩儿吃鼻涕呢……吐鲁,吐鲁,跟粉条儿似的。”
燕翦结结实实给恶心着了,都顾不得难过,扶着树干直干呕。
时年忍住心下的心疼,叹了口气:“别随便干呕,我还以为你有了呢。”
燕翦果然狠狠一震,霍地回头来死死地盯着时年。
这样的肢体语言已经足够给了时年答案。果然是……印证了那该死的推论!
时年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真希望是自己大错特错。
避开燕翦的目光,时年将面纸塞进燕翦掌心去:“乖,还是用用这个擦鼻涕和眼泪吧。”
燕翦这回没办法拒绝,便赌气拽过来去擦眼泪。然后还故意当着时年的面,大声地擤鼻涕。
之前心下的难过,被时年这么插科打诨地给打断了,擤干了鼻涕,深吸口夜晚沁凉的风,便仿佛心下也不那么堵着难受了。
她扭头盯着时年:“我只是哭,却没想哭诉。我哭完就完了,什么也不会跟你说。你跟出来是想听我哭诉的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时年心下暗暗嗤了声:坏脾气的丫头!
汤家的孩子,面儿上看着优雅清贵,可是实际这性子是个顶个儿的难对付。
时年摇了摇头:“你也以为我听了你的话会失望吧?可惜我没有,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是跟出来听你哭诉的。我就想给你送点儿面纸,省得你还得用手抹鼻涕。”
“你还说!”燕翦真是要揪头发了。
时年这才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燕翦肩膀:“我就是出来看着你,让你别冲出去撞了车,或者冲动之下做了傻事。至于你哭诉不哭诉什么的,真的没有你的安危更重要。”
燕翦心下轰然一暖,鼻子便又酸了。
她用力别开头去看向另外一边,不想让时年看见,她泪盈眼眶。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吧。詹姆士这个人,可能你只知道他是佛德家的小儿子,是皇甫华章同父异母的弟弟,除此之外你不知道更多了。可是我对他却知道的更多一些。”
“在我这里,他是与你小哥正在办的一系列案件密切相关的人,他也是当年罗莎小丑案的共同经历者。这个人有佛德家族遗传的缜密、冷酷和果断,他也有蛰伏多年等待机会的耐心。他选择这个时候回到m国来,就是算好了时机回来攫取。你见过他的蓝眼睛,那眼睛里时刻闪着火,那是攫取者的渴望。”
“而且……”时年深吸一口气
:“他还有可能是当年造成我家悲剧的罪魁祸首,或者说之一。所以这个人十分危险,一定要小心地远离。而如果他已经对你造成了伤害,那你就更不能姑息他,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指证他。否则他就会再去危害他人。”
燕翦回过头来,悄然凝视时年:“你说什么悲剧?你当年,经历过什么?”
时年简单介绍了一下,燕翦也惊了一跳:“你相信是他做的么?皇甫华章的话,你就肯相信?”
时年努力笑了笑:“因为当年的记忆缺失,所以每个人说的话我都不能不信,可是也不能全信。可是不管当年的事究竟与佛德家这三兄弟的哪一个有关,也都无法抹杀詹姆士自身的危险性。燕翦,离他远些。”
燕翦心下黯然苦笑。离他远些,她又何曾主动走近过他?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了后来的事。她自己何曾做错了什么?
“那你呢?”燕翦忍不住问:“你既然说佛德家的三个兄弟都十分危险,那你又为什么曾经跟皇甫华章交往过?他还正式带你来出席过我们家的大趴,公然宣告你是他女朋友啊。”
时年也觉汗颜。虽然汤燕卿明白她当时的用意,可是在汤家人眼里,也许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将这个当成她履历里的一个污点吧。
时年淡淡笑了笑:“你相信么,我是为了调查案情。只有走近他,才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你不害怕么?”
时年想了想:“会紧张,可是……也许不害怕。”
也许不会害怕,自然都是因为知道,在他心里她是不同的。即便对他的许多事充满了不赞同和疑问,却还是相信他不会真的动手伤她。
燕翦便回过头去,望向夜色里的街道和灯火。
“我想我能明白。他跟你一同出现在我家好几次,他对你的态度我也都看见过。所以我也知道,他对你是真的有感情的。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有机会走到他身边去,也唯有你才能探知他真正的念头。”
时年点点头,心下也是黯然。
燕翦便深吸一口气:“你说詹姆士跟皇甫华章一样危险,一样可能是我小哥正在追缉的案犯,一样也可能对我大姐的案情有关键的影响,一样也有可能危及我们汤家的安危,是吧?”
时年点头,心下却忍不住一动:“燕翦,你想做什么?”
燕翦深吸口气,眼中却已经没有了悲怆和眼泪。她平静淡定地望向时年:“咱们进去吧。在外头站这么久了,小哥和小声该等急了。”
时年不放心,捉住燕翦的手:“你真没事么?”
燕翦点头一笑:“我是汤家的孩子,你忘了?我不会有事的。”
詹姆士的住处。
詹姆士已经坐在桌边,盯着架子上那尊蓝釉的佛头许久了。
他没眼花,那佛头是真的在流泪。
慈悲眉眼,潸然泪下。
即便不是佛教徒的詹姆士,心下也觉得十分悲怆。
这事儿有点邪性,就仿佛那佛头知道他造下的业障,所以悲悯地垂泪似的。
他烦躁地站起身来,耙了耙头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杀的,别告诉他这世上真的有所谓“苍天有眼”这回事。
他不信。他只信自己。
不过……佛头到底为什么会流泪?就没有一个确定的解释么?
被佛头流泪给折磨得,詹姆士这一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盯了佛头许久,还是将它装了匣子,开车到了“中古”。
379.379你是魔鬼吗?(2更1)
提着装佛头的匣子,詹姆士在中古外头颇犹豫了一会儿。
然后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神情,忍不住皱眉,心里自责:“詹姆士·佛德,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自责也是一种打气,他自责过后便毅然拎着匣子推开了“中古”的大门。
进了“中古”两回了,他自然知道门里就站着的那白毛的门神。于是他特地稍微停了停脚步,等着玉环这回又招呼什么。
可是这回玉环没招呼让簪花来接客,却转着脑袋,扎撒着翅膀,认认真真盯着地面上的他,问了一声:“你是魔鬼吗?”
詹姆士险些一个趔趄坐地上鲺。
詹姆士是心里有鬼,却不知道玉环只是一只天真善良的小鸟儿。它问这句话,只是跟着簪花一起看了一档中国芒果台的亲子节目,天真无邪地跟着那些同样天真无邪的小孩儿学到的罢了。
詹姆士更不会明白,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小孩儿,虽然早已成年了,却还在每周热火朝天地追看中国的那档亲子节目。究其原因,也只因为那两个小孩儿没有过那样亲子相伴的童年啊。
听见玉环叫唤,里头便迎出人来。
却不是簪花或者小楷,反倒是燕翦。
两个人在幽深的走廊里这样冷不丁撞见,都有些尴尬。
詹姆士先讪讪地问:“哟,怎么是临时东主自己迎出来了?你的那两个工人呢?”
燕翦也深吸一口气,倒是出乎詹姆士的意料,没有太激动,只是淡淡的。
“他们两个今天放假。”
詹姆士也说不清为什么,今天站在门口儿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店里去了。
若是往日还有那两个工人,好歹不用单独面对她;可是今天……
燕翦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匣子。
那是“中古”印着店标的匣子,是只有自己店里售出的商品才配的包装。
燕翦便问:“我们的商品怎么了?”
詹姆士只好深吸一口气,提着匣子往里走。
既然已经走进了门口,便没有退路了不是?
走进店里,詹姆士将匣子往柜台上一掼:“你们卖的这是什么?还带半夜闹鬼的么?”
燕翦恼了:“你胡说什么呢?尤其你这是佛头,你怎么能说出佛头闹鬼这样的话来?”
詹姆士忍着气,盯着她的眼睛。
她是华人,眉眼虽然没有西方女孩的立体和深邃,可是那种如描如画的细致婉约,却是西方女孩儿怎么都比不上的。她便是此时含着怒气,可是顾盼之间还是晶莹流转,宛如绝世的琉璃。
“你这佛头夜晚会流眼泪。这不是闹鬼,又是什么?”
这样说着,就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晚上,她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就在他的面前无声地流下眼泪。她哭得肝肠寸断,可是她只是无声流泪,不肯哭出声儿来。
燕翦闻言也小吃了一惊,连忙将佛头请出来细看。
这家店终究是大姐的,燕翦只是代为照管,所以简单的买卖她能做,只是这可能要涉及到古怪原因的事儿,她就也缺少相应的积累了。于是捧出佛头来,她自己也紧张得脸都白了。
她的紧张也落进了他的眼底去,他自己也忍不住皱眉。
他也知道她只是临时东主,让她独自面对这么邪性的事儿,她紧张是自然的。
莫名地,他也有些不忍心。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燕翦快速检视了一遍,抬眼扫了他一眼:“哪有流泪?”
他哼了声:“我说了是晚上流泪。现在是大白天的,当然看不见。”
燕翦便将佛头放下了,“这位顾客,难道你在玩儿我么?”
他眯起眼来。她以为他在撒谎?
以为他这是没事找事,故意借着一个荒唐的理由来跟她搭话?
他便一声冷笑:“要不咱们一起等着,看夜半三更的时候它到底流不流泪。”
燕翦吃惊地又盯了他一眼:“是么?可是真对不起我们晚上有规定的打烊时间,我可没兴致陪你一起熬到半夜三更!”
詹姆士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也是皱眉。
他今天来真的是问佛头本身的事,真没别的意思,可是眼下却越描越黑了。
他懊恼,绕着店里走了两圈儿,忽然才想起手机来。
对啊,昨晚他是拍了照的。怎么今天进来竟然给忘了?他这是慌的什么神?
赶紧走回去,掏出手机调出照片来给燕翦看:“你自己看。汤小姐未免也太容易怀疑人了吧?!”
燕翦接过来看,果然见那蓝釉的佛头面颊之上,两行清泪。
燕翦也吓了一跳。
太邪门儿了。
可是燕翦随即将手机放下,抬头质问他:“先生确认是我们店里售出的佛头?不是另外造了一尊吧?”
詹姆士咬着牙气乐了:“你可以继续问我是不是ps过了。”
燕翦直直瞪着他:“对呀,不是ps出来的吧?”
詹姆士砰地一拳砸在柜台上:“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无聊!如果不是半夜看它流泪,觉着这事儿太邪门儿了,我才懒得提着它到你们店里来!”
燕翦只好垂下头去,又细细观察。
可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时候真想大姐。如果大姐在的话,一定会明白吧?
她在接手了“中古”之后又报了个考古的辅修课程,可是临时抱佛脚显然来不及了。
这可怎么办。
更何况面对的是这个人。
燕翦急得直想掉眼泪,下意识用指甲狠狠地抠着自己手上的肉。
詹姆士瞧见了,忍不住吼了一声:“你想自残么?”
燕翦不解其意,抬眼看见他盯着她的手看。她自己垂眸,这才意识到了手上的红印。
她蹙眉,很不喜欢这种忽然微妙起来了的气氛。
深吸口气,她只好说实话:“不好意思我自己修为有限,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不知道先生可否肯通融几天,让我想办法查查资料,或者向我大姐求问。”
他盯住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自己的专业是学什么的?”
燕翦惊得抬头看他。
他狼狈皱眉:“我的意思是说……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大学毕业。”
燕翦面色又苍白了下来:“你又查我?”
天啊,她不要跟他再有再多的交集了,行不行?
可是随即,她却又冷静了下来。她没忘她那晚忽然下定的决心。
她是汤家的孩子,她不能给汤家丢脸。
她便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轻描淡写回应:“我主修服装设计。”
他忍不住扬眉,轻轻勾了勾唇:“怪不得。”
燕翦敏.感地抬眸:“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怪不得那天第一次见你,你大胆地穿一双大红的猎鸭靴来配淑女裙。那是需要有时尚触觉的人才敢做的搭配。”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又再度微妙了起来。
燕翦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那初次相遇,他蛮横无理地直接撞过来之前……他原来还曾留意过她脚上的鞋子?
而且对于非时装圈内的人,好像也不会这么直接指出猎鸭靴与淑女裙搭配的大胆之处。
她咬住嘴唇,仿佛随时可能将嘴唇咬破。
他自己说完了也仿佛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呢。
搭讪。
跟女孩子没话找话。
甚至……只在兜着圈子表示自己对她的注意,是在明里暗里赞美对方。
他疯了么?!
他深吸口气,连忙解释:“呃,我的意思是说,我女朋友是名模兼新锐设计师,她用过猎鸭靴的设计,所以……”
燕翦又瞟了他一眼。
他便说不下去了。
他这又是在干什么?向一个被他做过那种事的女孩儿,显摆自己有名模的女朋友么?
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无力感和狼狈将他击中,他忽然在她面前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他便懊恼地粗鲁一指那佛头:“算了,反正问了你也不知道。就先放你这儿吧,你找到答案了赶紧通知我。”
说完了都没敢看她眼睛,转身逃也一般地疾步而去。
走到门口,玉环又再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是魔鬼吗?你到底是不是魔鬼呀?”
詹姆士一双蓝眼恨恨盯住玉环。
玉环被吓着了,赶紧缩回去:“好吧你是魔鬼。”
詹姆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急匆匆奔出去。
这破鸟儿说的没错,在她眼里他肯定就是个魔鬼。
一个不配拥有佛头的魔鬼。
于是佛头对着他,都要流眼泪。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380.380他真的生气了(2更2)
因为这佛头是詹姆士的,所以燕翦就总是心里有鬼,没敢就佛头流泪的事儿去向祖父求教。也没敢问家里那些对老物件儿都有所研究的长辈,她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去问了时年。
可是时年也被问住了。
虽然时年的外祖父曾经跟许多国学大师有往来,可是她当年求学的时候,将书本之外的时间都只用在推理上了,所以也没学到什么。
燕翦一听便失望,垂下头去囡。
时年也明白燕翦的顾虑,便将这事儿给应下来了,“虽说我自己也解释不明白,不过你也还是交给我吧。回头我托人去问问。”
燕翦这才高兴了:“就是。你是记者,你认识的人多,总能问着的。”
时年先去问了母亲。母亲承外祖父的家学渊源,时年以为好歹多少能知道点儿。却没想到母亲还是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听了就点点头说:“佛头流泪,一定是悲悯红尘中人了呗。”
时年只能叹气:“妈,不是的。您再想想,还能不能有旁的缘故。鲺”
许心箴又认真想了想,随即一拍掌,“我想到了。”
时年兴奋:“您快说。”
许心箴眨着眼道:“那自然是佛头它伤心自己的事儿了呗。”
时年无奈,只得退了出来。站在医院的长廊里,掏出了手机。
她自然是有一个最佳的求问对象,只想一想到要跟他联系,心下总有些惴惴不安。
那天在监狱门外,她跟汤燕卿情之所至拥吻在一起,良久之后松开,两人红着脸望着彼此……然后都听见了汽车引擎近乎嚣张的轰鸣声从身旁掠过。
那声音大得惊人,只有改装过的才会发出那么巨大到宛若飞机的声响。
转头,便都看见了是皇甫华章的那辆劳斯莱斯。
汤燕卿眯起眼睛,望着车子疾驰而去的背影:“大表哥吃醋了。”
就算时年眼力不及汤燕卿,她也看见了在车子后窗里,映出的皇甫华章那张清癯苍白的脸。虽然一闪而过,却刻骨难忘。
其后她再去城堡看解忧,就再没遇见过皇甫华章。
她习惯性的问候,总是森木面无表情地说“先生不在”,或者“先生去公司了”。
有几次,她明明都看见了他那辆劳斯莱斯就在家,甚至明明都能感知到他就在他的房间里,可是森木却也都说不在。
解忧也悄悄地告诉过她,说“爹地生气了”。
几番犹豫,时年还是按下了皇甫华章的号码。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他也许不会接起。
可是出乎意料,还是刚一接通,他几乎就立即接听。他那一向微凉却稳定的嗓音隔着听筒这么突然传过来,倒把时年吓了一跳。
他察觉到了,哼了一声:“又开始怕我了,是么?”
时年心下叹息。他是那么敏锐的一个人,她的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便索性略去不说,只道:“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先生了?是有一件小事,想要跟先生求教。”
“我现在没什么事。你说吧。”他的声音依旧稳定,甚至当真有一丝悠闲。
听上去完全不像保释在外,等待上庭受审的嫌犯;更不像公司的股权随时都将发生变化,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的企业家。
他依旧是那么衣袂清风,意态清闲。
这样的皇甫华章让时年都不觉有些错觉:难道那日看见那嚣张轰鸣而去的劳斯莱斯,竟是她和汤燕卿都认错了吧?
可是她随即却摇摇头。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认错,汤燕卿就更不会认错。那张在车子后窗里露出来的脸,就是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可以对这世上人和事都做到运筹帷幄、云淡风轻,唯独对她的事无法释怀。
她是念念,是他记忆里的小姑娘。于是她已经成为了他心上一段无法放下的执念。
时年轻叹一声:“是大声姐从亚洲带回来的一尊佛头。先生知道那佛头为什么会流眼泪么?”
皇甫华章听毕,默然不语。
时年知道自从汤燕声入狱之后,大声也成为了皇甫华章面前的一个***。他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再提起与大声。
她低声说:“对不起先生……只是因为大声姐从亚洲带回的佛头,也只有先生才了解那佛头来源的地区,以及该地区的风土人物。”
“那佛头是不是一尊蓝色釉面的?”皇甫华章又静了片刻,然后才问。
时年急忙称是:“好像大声姐的店里就有一尊蓝釉的佛头,所以先生是知道那原因的是不是?”
隔着听筒,也能听见皇甫华章仿佛深吸了口气。
“我记得,因为那是当年我救下燕声的时候,她还护在身上的。即便当年身陷绝境,险些丧命,她竟然也没舍得丢弃那尊佛头。”
时年心下也是微微一跳。
不过皇甫华
章却并不想再细述过往,只是简单解释:“佛头流泪的原因,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可能是因为经历久远之后,釉面有了开裂。而曾经的保存不当,让微生物有机会通过釉面的裂缝进到佛头里面。”
“造佛像有不同的用料和造法,里面可能是用了木胎,或者是苎麻,所以让那些微生物有机会存活下来。而微生物一旦新陈代谢产生液体的分泌物,就会沿着缝隙流淌出来,看似眼泪。”
时年心下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谢谢先生!”
话说到这里,便仿佛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
时年攥着手机,却没办法轻松说出一声“再见”。
她另一只手在裤袋里攥紧,然后努力说:“解忧,乖不乖?”
这一个多月因为燕翦不在,她要分心过来照顾“中古”,所以就连去陪解忧也没有此前去得那么勤。
皇甫华章隔着遥远的距离,轻轻哼了一声:“当一个母亲奔向自己的幸福,就总会分不出神来顾及自己的孩子了。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怪你。”
时年心下狠狠地疼:“先生,这段时间我要帮大姐照顾中古,所以……”
皇甫华章便笑了:“可不,又是汤家。就连汤家人的店,都比我的解忧来得要紧。”
时年的心便被狠狠揪在了一起。
“先生应该怪我,我知道都是我自己没处理好,没能做到兼顾。可是先生请你相信,我没有一刻忘了我是解忧的妈咪。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比得上解忧在我心里的重量。”
“是么?”皇甫华章薄凉地笑:“那汤燕卿呢?他也比不上解忧么?如果是的话,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汤燕卿,回到我和解忧的身边来?你该明白,解忧真正想要的家,是我们三个在一起。”
“可是先生,不能这么比较。这样很不公平。”时年深深吸气:“我爱解忧,我也爱他……不是简单的谁轻谁重。”
“自然还是有谁轻谁重的。你选了谁,就是谁重;你弃了谁,就是谁轻。”他的声音越发清冷下来:“你终究还是会选择汤燕卿,选择嫁给他,嫁进汤家。这样一来,你跟解忧便是两家人,你就还是放弃了解忧。”
时年心痛如绞,却不知该怎么辩解。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他的话从客观逻辑上来说却也没错。
时年用力解释:“我不会放开解忧……我会带她一起,我们还是一家人。”
“可是她姓皇甫,她不是汤家人!”皇甫华章的嗓音尖峭了起来:“她是我的女儿,千万不要想带她进汤家,让她姓汤。我绝不会答应的!”
攥紧手机,皇甫华章咬牙闭上眼睛。
“就算我会判刑入狱,我也绝不会答应的!”
即便他看见过汤燕卿对解忧的疼爱,即便他也知道汤家能给解忧一个温暖的家……可是他却也还是不能想象将来也许会有那样的一天。
不行。不行。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皇甫惜安。
他相信母亲和父亲是真的相爱的,否则出自书香门第的母亲也不会不顾一切与父亲先有了孩子。
可是他们的爱情再真挚,再强烈,却也没有资格让他一个孩子来独自吞下这段感情的恶果吧?他被生下来,可是他根本就不被承认。父亲随即返回m国,天高水远;母亲则一头扎进了抑郁症里暂时逃避。只有他,只有他这个小小的孩子要独自承受那一切!
凭什么啊?
就凭你们给了我生命,就凭你们赌咒发誓说你们真的相爱,你们就可以让我来承担那一切么?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华尔兹、杨馨、15007275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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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381我想带你,远远地离开(3更1)
不,这不公平。
他也不会允许他的小姑娘与其他女人一样,年少的时候那么光明善良,长大之后却变成自私的母亲。
为了所谓的爱情。
却不是与他的爱情。
他柔声说:“念,回到我和呦呦身边来吧,好么?我们都原本不是属于这个国度的人,我们都是被迫来到这里的人。我们都不该留在这里,我们都在想念自己的故土。那我带你和呦呦离开这里,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回到中国去,好不好?”
“念,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其实我自己也是。那我就放下我现在所有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呦呦。我们回家,我们忘了属于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好不好?鲺”
时年心下轰然一声,忍不住道:“先生,您说什么呢?!”
他柔柔地说:“你听得懂的。我的小姑娘,你听得懂的。”
什么佛德集团,什么康川大学系列案,什么曾经与向远的四年婚姻,什么汤家,什么汤燕卿……这些都是属于m国的,是在m国这片土地上遇见的人、发生的事。所以如果从来就没来过m国,便也都仿佛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既然现在还有机会、还有能力回到原点去,那就离开这里,放下这里的一切,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时年忍不住苦笑:“先生是想重现一回当年罗莎的经历么?先生也希望我也能跟罗莎一样么?经历过的事、印在心上的印迹,只要抹去就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可是先生,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明白,这样做是没有用的,不会成为真的。”
“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跟我和呦呦回中国了?”皇甫华章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硬了起来。
时年深吸口气:“是的,先生。我既然已经来了,既然已经在这里扎根,那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去。其实我也想家,我也动过想要回国定居的念头,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样的形式。”
皇甫华章冷笑起来:“你是想说,你会跟汤燕卿一起回去,却不肯跟我和呦呦一起回去!”
时年对着手机几番辗转,还是坚定地承认了:“是的。”
皇甫华章隔着听筒大声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冷得刺骨,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却还是让时年都跟着冷战起来。
“念,那我会带着呦呦离开的。你如果不跟着我们一起来,也许你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呦呦了。”他笑完了,一字一字凝霜含雪地说。
“先生你别这样!”时年的心狠狠缩成了一团:“你爱呦呦,不是么?你不让解忧见妈咪,这对解忧来说是真正的爱么?”
“可是是妈咪先不爱解忧的,是你先选择了汤燕卿而不肯给解忧一个完整的家的。念,是你选择在先,怨不得我。”
“先生我求你,不要这样说!”时年攥着手机,身子滑落在地,蹲在墙角下缩紧了身子。她好冷,她也好怕这样的皇甫华章。
她用力吸气,尽量和缓地说:“我知道这是先生的气话,是我惹先生生气了,先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我心里,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先生一直爱我护我,从不舍得我受一点的委屈……”
说到这里,时年的泪已滑下:“这样的先生,怎么可能忍心让我这样为难?先生最最明白,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于我来说不啻于挖了我的心,我会比死了还要难过。”
隔着电.话,皇甫华章也深深闭住了眼睛。
“你说得没错,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你说希望我认罪伏法,我就去向警方承认当年是我带走了罗莎,承认是我对那老头子动了手脚。我明知道那对我来说是牢狱之灾,甚至有可能是一级谋杀罪名……可是为了你,我都肯去做。”
“我为了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可是这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不该包括另外一个人。念,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包容你的所有,可是我没义务对汤燕卿也这样!”
他深吸口气:“选择权依旧还在你手上。念,如果你选择了他,那就等于自动放弃了我给你的一切。如果你也只为了你自己而舍弃了我和解忧,那你就不再是我的小姑娘,你就不再值得我那么爱你。”
他放柔了嗓音:“所以,回来吧。我的小姑娘,回到我和女儿的身边。我们一家三口离开这里,忘了这里的一切,回到我们原来的时空去,好么?”
时年举着手机,有些失神。她只能听得见他隔着听筒传来、却近在耳边的声音,却看不见了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景物虚浮、雾化,飘飘渺渺,若远若近,仿佛真实存在,又仿佛根本都不存在。
她甚至忘了思考,甚至没有了任何表情。
却冷不丁耳边一声厉喝:“念念,你干什么呢?!”
时年一个激灵,回头望过去,原来是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门而出,一脸的厉色站在身边。
她大口吸气:“
妈?发生什么事了?”
许心箴指着她,疾声厉色:“你放学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回家?你在外面干什么呢,你在等谁?”
时年扶了扶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而就在这时,听筒那边无声地挂断了电.话,随之一片空茫的声音浮起。她听见了,又愣了一下。她方才在说什么?
时年不知道,手机那端的皇甫华章是为了什么突然挂断了电.话。
是因为皇甫华章忽然发现了解忧。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电话,而解忧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将门推开一道门缝,就站在那道门缝里,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他之前实在是太专注,所以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当他方才冷不防发现了,惊得一身的冷汗,于是下意识便断了电.话。
他望着那小小的女儿,忽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解忧婷婷地走进来,走近他,一脸担心地问:“爹地在吼谁?是妈咪,对不对?”
一股冷汗宛如瀑布一般,从头顶倏地直贯而下。
皇甫华章望着女儿,努力否认:“不是。是别人。”
“不对。”解忧仰头认真盯着他:“呦呦听见爹地说的话了,呦呦知道爹地是在吼妈咪。”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继续否认。
解忧的眼圈儿便红了,却用力忍着,仰头瞪着他:“爹地为什么吼妈咪?妈咪做错了什么,爹地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女儿的质问,让他这一刻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他蹲下,伸手想要抱住女儿:“解忧乖,听爹地说,爹地不是吼妈咪,爹地只是急了,所以听起来好像是在吼妈咪。”
他将女儿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其实爹地也舍不得吼妈咪。解忧要记着,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爹地更珍惜妈咪,更爱妈咪。”
小小的解忧一眨眼,便是两行清泪倏然滑落。
“那妈咪为什么不喜欢跟爹地在一起?妈咪为什么会更喜欢警察叔叔,而不喜欢爹地?”
小孩子还没学会转圜,所以问出的话最直接,最无可躲闪。皇甫华章的心便仿佛被白刃一下一下地刺着,一点防备都来不及。
他深深地吸气:“其实爹地也不明白,所以爹地怎么都没办法甘心啊。尽管已经无数次试着说服自己,却总归松不开手,没办法放她走……”
爹地的话更让小小的解忧哭得无法自已,她伸手抱住爹地的颈子:“那是不是警察叔叔比爹地还要好,所以妈咪才会更爱警察叔叔?如果解忧会魔法该有多好,那解忧就可以用魔法把爹地变成警察叔叔,那妈咪就会只爱爹地一个人了。”
那爹地就不会再这样伤心,那妈咪就会回到爹地身边,就会跟解忧在一起。那到时候他们三个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她就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最幸福的小孩,对不对?
皇甫华章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解忧是小孩子,所以解忧还可以相信这个世上有魔法;可是他却已经连相信魔法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已经长大,长得太大了。所以这个年纪的他,没资格信天信地,也不能再依靠别人;他只能相信自己,依赖自己。
自己的心愿,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以来,一向都只有自己替自己实现罢了。
从来没有人帮他。
他便抱紧小小的女儿,目光放远,穿过窗棂,直到那浩渺无尽的天边。
“解忧说得对,如果爹地能变成警察叔叔就好了。那妈咪就会只爱爹地一个人了。”
这个世上没有解忧所理解的那种魔法,可是聪明的人却有能力创造出另外一种魔法来,一样能够实现他自己和女儿的梦想。
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女儿——他这样对自己说。
时年将佛头流泪的缘故告知了燕翦,她便给詹姆士发了短讯。
夕阳斜下的时候,詹姆士披了一身的红霞进来。
可是这副模样落在天真无邪的玉环眼里,他就当真变成了满身鲜血的魔鬼了。于是玉环一见又是他进门来,就扯着脖子嚷:“魔鬼来啦,魔鬼来啦!”
燕翦闻声走出来,隔着整个走廊,立在那扇绿漆镶赛璐珞的古老大门的门口,目光若远若近地望过来。
詹姆士心下莫名地发虚,嘴里发苦。
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却还是没见着簪花和小楷那两个小孩儿。
他便只能又以询问他们两个作为开场:“他们又没在啊?”
燕翦的目光袅袅轻轻地浮上来:“敢情这位先生光临鄙店,是冲着那两个小孩儿来的呀?怎么,是不是他们不在,先生就会转身就走?”
詹姆士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做什么来了,忙哼了一声:“是你叫我来的,你忘了?”他朝柜台里望望,果然看见了佛
头,便伸手一指:“那佛头流泪的事儿,你找到答案了么?”
燕翦清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找见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釉面开裂了,有微生物进去了。里头可能有木头或者苎麻这类的有机物,所以微生物在里面寄生下来。新陈代谢之后,分泌出液体来,恰好从眼睛的裂缝里淌出来,看上去像是流泪罢了。”
她盯着他:“其实跟佛头流泪一点关系都没有。佛陀只怜悯红尘里值得怜悯的人,对着魔鬼,佛陀也不会流泪。”
詹姆士脸上像是挨了一耳光,他深吸口气:“你们店里那只鸟是管我叫魔鬼来着。因为它是一只鸟儿,所以我没跟它计较。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们店里的人也跟那鸟儿是一个智商。”
他说着随即脑筋一转,便笑了:“可不,燕翦燕翦,燕原本也是鸟儿。”
燕翦恼得咬住菱唇望过来。
他便垂下头去:“况且,佛陀说众生平等。魔鬼也是众生,也不例外。”
说完他自己心下也是叹息,别开眼去。
真是疯了,他本不懂跟东方人一样玄奥的佛理,可是他这几天竟然鬼迷心窍特地去查询了相关资料。
又是何必?
---题外话---【1点半左右,第二更~】
382.382放长线,钓大鱼(3更2)
燕翦提一口气:“先生说完了么?”
詹姆士心下还在余韵袅袅,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直接截断,便是一愣。只能搓搓地说:“呃,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请带着你的佛头离开吧。”燕翦面无表情道:“至于佛头流泪的原因,我也给你解释完了。多留无益,再见。”
詹姆士盯着她这副表情,心内登时荆棘丛生。莫名的恼怒嶙峋而起,却又说不清来由。
他咬了咬牙,转开头去,望见了这一屋子的商品。便笑了,径自走开去:“我还没看完呢。你这店里看样子又进了不少的新货,我得看看。鲺”
燕翦盯着他带着得意走开去的背影,心下说:你还能更无聊一点么?
可是她都忍下来了,哼了一声道:“随意。囡”
詹姆士讪讪地走开去将架子上新到的货品挨着个儿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于来源地、商品的故事都一一询问。
燕翦耐着性子,强忍着一一作答。
他问着问着,神色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那些地区,他知道都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之下。枪林弹雨、朝不保夕,想象她这样柔弱的身影穿梭其间,只为不让这些物件儿毁在战火之下,他左边心口就有些窒闷。
他想自己这一定是犯了雄性动物的通病:对于任何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子,便会不自觉地生出牵绊来,下意识地想要给予保护。
可是他知道,她压根儿就不需要。她心里对他还在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当初威胁要给骆弦声发照片,她可能早就站出来指认了他。
她现在忍耐他,不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有病似的常来常往,而只是为了骆弦声罢了。
他没在她心上,骆弦声才在。
一想到这儿,他就又莫名地郁卒起来,走回柜台去,伸开长臂自行从柜台里头抓过佛头来,转身就走。
他这又算什么,在她眼里是脸皮厚外加神经病么?
他刚走到玉环脚底下,正准备再被玉环奚落一番,没想到后头大门一响,是她追出来。
“你站住!”
玉环便抖擞了精神,也跟着喊:“你站住你站住!”
他这个恼,仰头吼那多嘴的鸟儿:“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么?”
玉环无辜,燕翦便接过话茬儿:“是我让你站住!”
玉环抖着羽毛,郑重其事地也跟着说:“是我让你站住。是我!”
詹姆士真是要疯了。
他之前是讽刺人家燕翦跟鸟儿一个智商来着,可是眼下的形势分明是:他还斗不过人家鸟儿的智商,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看他恼了,燕翦只能叹息一声走上前来:“玉环闭嘴。”
玉环扎撒了扎撒翅膀,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了。
她这才对他说:“你走急了,匣子都没拿。请佛头回去,就这么抱着满大街跑,太不庄重,还是请进匣子里吧。”
她的语声,这一回竟然难得地平缓和——仿佛有那么一丝的温柔。
他一怔,抱着佛头转头看她。
感知到他的目光,她急忙垂下头去,娥眉轻蹙,却面颊上明白地浮起一丝红云。
他的心忽然就跳得急了。
“呃,谢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声有多柔。
话说到这儿又说完了,燕翦带着脸上的红晕抬头看他:“那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他盯着她的脸,心底只觉阵阵翻翻覆覆,却不知这是怎么了。
只能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可是走出店门外,坐进车里,还是忍不住抬眸透过车窗玻璃和店里的橱窗去看她。
角度不是很好,他看不见全部的她,只能隐约看见她的一丝丝侧脸。
她垂下头看账本,青丝如瀑,柔软滑下。
他心下又是一片烦乱。也许因为这样躬身凑近了副驾驶座位的缘故,他的鼻息间又是一片樱花的清香。垂眸,放在副驾驶座位身上的佛头,满面垂怜。
他惊了,赶紧坐直回去,然后抓手机去翻通讯录。
他从前也有过不少的女朋友的,她们的号码应该不至于全都删光了一个不剩吧。只要还剩一个就行,哪怕还剩一个。
幸好还剩一个。凯瑟琳,他上一任的名模女友。
他便急切地拨了过去。
一定是空窗太久了的缘故,他才会这么莫名留恋汤燕翦。所以只要他接下来不缺女人陪,他一定就能逃开这段时间以来的奇怪状态了。
凯瑟琳惊喜地接了电.话,语声哽咽:“我就知道你说分手,都是在说气话。詹姆,我好想你。”
莫名就被他说了分手,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既温柔又火辣,让她无法忘怀。
詹姆士便也耐
着性子聊了两句,可是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地,眼前就只能晃动着一双大红的猎鸭靴。
他便有些走神,不由自主地问:“你上次说要做一个猎鸭靴的系列,需要找人投资。怎样了,找到投资人没有。”
凯瑟琳这个气馁:“没有啊,真是遗憾死了。那帮企业家没有一个审美前卫的,他们都说绅士装下头配猎鸭靴太古怪。”
詹姆士深深吸一口气:“需要多少钱,明天打给我在法国的办公室,让他们拿给你。”
凯瑟琳大喜:“你肯投资?亲爱的詹姆,你实在太有眼光了!”
詹姆士眯着眼睛,又忍不住望回那个橱窗:“我只有一个要求:所有的猎鸭靴,都要用大红的。”
凯瑟琳也吓了一跳:“全要大红的?呃,没想到你比我还更前卫。”
想象穿英伦风格绅士套装的男子,上头是棕色、驼色、褐色,下头却是大红的猎鸭靴……呃,倒也温暖。
“那就行了。”詹姆士想要收线。
凯瑟琳忙说:“我明天就买机票飞过去陪你,好不好?”
如果不是凯瑟琳自己提及,詹姆士几乎忘了他致电给她的本意,其实就是想让她出现在他身旁。他挑了挑眉:“嗯,过来吧。”
他收线,将手机放回口袋。
凯瑟琳开心的笑声却没能成功挑起他奇怪低落的情绪。
他依旧忍不住,再望向那扇窗。
也就在这一刻,窗内的燕翦仿佛发觉了什么似的,忽地抬头来望出窗子来。
他大惊,急忙手忙脚乱启车,然后一脚就踩在油门上,车子嗷地一声便窜了出去。
那车子轰鸣着狂奔而去,燕翦才抬起眼来望出去。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那辆车停在外头,她也一直都知道詹姆士坐在车里看她。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想起小时候看祖父钓鱼,端坐水岸,一动不动,像是老僧入定。小时候的她十分不耐烦,总催问什么时候鱼儿才能上钩。
祖父便与她说,垂钓的真正乐趣所在不是最后一刻的鱼儿上钩,而是过程中的耐心较量。鱼儿与垂钓者在比拼耐心,唯有垂钓者耐心赢过鱼儿,鱼儿最后才会咬饵上钩。
祖父说倘若这个过程太简单、鱼儿太容易上钩了,那垂钓本身的乐趣和魅力所在便也大打折扣了。
祖父拍着彼时年幼的她说:“燕翦啊,想要钓到更大的鱼,就得懂得付出更多的耐心,有勇气将等待的过程拉得更长。”
她彼时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将祖父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长大之后从未曾真的垂线钓过鱼,可是祖父当年的那番话却于今日派上了用场。
她要钓鱼,钓詹姆士这条大鱼。
汤家是律政世家,小哥、二姐、时年都在为眼前的这一串案件忙碌,她不能只甘心成为詹姆士的受害者,她要向那个混蛋讨还,更要帮上哥哥姐姐们的忙。
看守所。
一切如常。
乔治、祈修齐、father又坐在一起,开始午后休闲时光。
整个看守所里他们三个的处境最是超然。因为都不是真正的罪犯,而算是警方特别保护起来的证人,所以他们三个被放在一起,每天享受到了特别的待遇。
除了不能自由进出之外,三个人一日三餐单独吃,下午还可以一起喝喝下午茶,看看电视,读读书报杂志。
三个人一直都在一起,除了晚上睡觉。
晚上睡觉,乔治自己一个人在一间号房,祈修齐和father一间。
今天看起来仿佛一切依旧如常,可是祈修齐和father都瞧出乔治有些眉飞色舞。
祈修齐便端了杯茶递过去:“准备好出去重掌佛德集团了?恭喜。”
---题外话---【早上第三更~】
383.383到底是谁在说谎(3更3)
乔治也挑了挑眉:“怎么想到的?”
祈修齐挥挥手里的财经杂志:“这里面给佛德集团做了一个专题,包括股价震荡,以及在州长选战里押错了宝。所以这位权威撰稿人分析,说佛德集团近几个月内一定会发生重大变故。而这个变故将直指佛德集团的掌控权。”
乔治笑了:“果然是中国的刑警队长,真是厉害。”
祈修齐悠闲坐下:“在中国再厉害,到m国这边还不是一样成了阶下囚?”他歪头看乔治:“只是咱们三个在一块儿都习惯了,等你走了,就剩下我们俩,可真是孤单了。”
“怎么会呢?”乔治淡淡而笑:“你也呆不了几天,也许我走后,你也随时会离开了。毕竟你是中国的警员,两国警方一定会联手斡旋;再说你的嫌疑在杀了他,”乔治说着瞟了father一眼:“可是事实上他这不是活着呢么,你的嫌疑早就没了。鲺”
祈修齐想想有理,就也笑了:“对啊,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俩有机会一起离开。”他说着怜悯地瞟了father一眼:“那到时候就剩下这哥们儿一个人了,那他就更孤单了。”
之前一直在垂首默默看报纸的father这才抬起头来望过来囡。
其实他的处境何止是三个人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他的处境还将是永远走不出这座监狱了。乔治和祈修齐两个,至少从目前的案子看起来都不是真的有罪;而他father则不一样,他主持燕舞坊的日常生意,他还下令除掉了妮莎。他的罪责难逃,终究将要接受法律的惩罚。
祈修齐起身走到father身边去,拍了拍他肩膀:“哥们儿,只可惜我是中国的警员,实在帮不上你。可怜了你了。牺牲你一个,成全我们俩。”
father努力地笑,却是笑得尴尬,目光在两人面上转了转,最终还是只落在乔治面上。
祈修齐仿佛没看见,只自顾说:“原本我也以为乔治真的是燕舞坊的幕后老板呢,我还说这回兄弟你有救了,毕竟主谋和执行者的量刑是不同的。他是主谋,最严重的罪行一定是他的,兄弟你也就是个有期徒刑。”
“可是我都被乔治的演技给骗了,谁能想到他演技那么高,原来是牺牲自己来帮警方指证别人的。这样一来乔治就不是主谋了,而皇甫华章还那么厉害,暂时控方还没办法直接就燕舞坊童妻案来指证他,所以目前为止,燕舞坊一案最大的嫌犯还只是兄弟你。”
祈修齐以警员的专业视角给father画了几条线:“原本,如果有乔治作为主谋的话,你只是从犯,量刑起来也许会是下限;可乔治要洗白出去了,你在整个犯罪集团里的地位就随之上升,如果还找不到具体的主谋的话,法官和陪审员可能会将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你身上,所以给你的量刑可能是上限。”
“这上限和下限之间,可能就要差出十年来了。”
father的面色一变再变,眼睛只盯着乔治的反应。
乔治于是笑了笑:“怎么会抓不到主谋呢。皇甫华章就是主谋,到时候father还只是从犯罢了,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有所改变。”
祈修齐就也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又拍了拍father的肩头:“哥们儿,苦了你了。我是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受苦,可惜我是中国的警员,我在这儿什么都帮不上你啊。”
祈修齐说完又喝了几杯茶,不久就内急去了洗手间。
房间里静了下来,乔治放下手里的茶杯:“你别听他胡说。他只是个中国的警员,中国的法系跟m国的都不一样,执法和量刑的标准更是大相径庭。他哪里懂你将来的量刑。”
father苦笑一下:“对于未来,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两个都要重新自由了,只有我一个人要继续留下来,而且可能是永远留下来,再也没机会离开了。”
乔治一皱眉:“等我出去,我会找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一定不会有事的。”
father笑起来:“是么?那谢谢了。”
晚上回了号房,father怎么都睡不着。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却也还是让床板吱嘎吱嘎地响。上铺的祈修齐探头问:“怎么了哥们儿?哪儿不舒服吗?”
father歉然:“对不起,吵着你了。”
祈修齐笑着摆了摆手:“说什么呢,咱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有什么烦心事儿么?聊聊?”
father由衷点头。
他们两个真的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刚进来的时候,有老犯儿欺生,时常故意向他挑衅。而他的阴柔气质更是引起了其他牢犯那方面的觊觎。有一回他去洗衣房干活儿,负责熨烫,刚进去不久就发现洗衣房的大门被锁死,几个粗壮的大汉不怀好意笑着向他聚拢过来。
那一刻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年幼时候受过神父欺负的记忆重又袭来,他陷入恐惧,无力自保。
p>就在那些人即将得逞的刹那,洗衣房的大门被人给砸开,是祈修齐冲了进来,将那几个壮汉打倒在地,救了他。
在father的眼里,祈修齐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无关者。
因为他是中国的警员,他跟m国这边的事都无关。所以祈修齐跟他的利益半点都不发生冲突。于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心下对祈修齐越来越放下了藩篱。
祈修齐便翻身下来,跟father并肩坐在一起。
father黯然垂眸:“兄弟你说得对,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乔治走了之后,我在犯罪集团里的位置就得上升,量刑就会更重了。”
祈修齐眯起眼来:“他的入狱也是因为你当初的指证。如果不是你说乔治就是q先生,他也不能进来。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在演戏,那你当初怎么想的,难道是帮他演戏?”
father下意识抿了抿唇。
祈修齐知道,这是【隐瞒】。
祈修齐便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实话,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所以你当初指证乔治,我相信是真话。只是不知道怎么到现在,反倒演变成你配合他演戏了。”
father苦笑:“他真正厉害在能让警方配合他演戏。汤燕衣那个女警你知道吧,他们两个是拍档,互相帮忙,互通有无。有警员这么帮他,而且还是汤家人,那我说什么倒是不重要了。”
祈修齐笑笑:“他这次出去,可是脱胎换骨了。再不是当年被流放到亚洲的失败者,他会一跃成为佛德集团新的王。所以这一次入狱的经历对他来说是历劫重生,可是对你……”
father垂下头去:“可是我却会被打入地狱。”
祈修齐仔细打量着乔治:“其实咱们哥俩这段缘分也算是修来的,原本咱们俩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没什么机会聚在一起。等我这回出去了,回到中国去,可能这辈子咱俩就更没机会再见了。”
“就因为如此,我才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因为这次如果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father抬头望过来:“你救过我的命,你有话只管说。”
祈修齐盯住father:“在我们中国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中国古代的义士仁人从不缺少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佳话,但是这样做有个前提,那就是这个人那个人是知己,是值得为之牺牲的。否则不过是枉送了自己的一条性命罢了。”
“哥们儿,所以你得看清楚了,你要为之付出的那个人,值不值得你这样做。”
“如果值得,那就什么都别想了,慨然赴死而已;如果不值,就要拼力自救。他们能跟警方合作,你又何尝不可?”
对于是否放乔治出狱,汤燕卿的小组成员内部也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老乔作为该案的主办警探,听说汤燕衣申请要放乔治,更是直接冲到汤燕卿办公室里跟汤燕卿拍桌子。
汤燕卿将办公室里的人都撵出去,单独锁上门,放下百叶窗帘,搂着老乔的肩膀单独在里头嘀咕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老乔一改之前的急躁,笑眯眯地踱着方步走出办公室,瞟了半路看热闹的几个人,哼了一声:“放,当然应该放。你们谁说别放的?能不能有点战略眼光?”
汤燕衣没搭理老乔,径直走回办公室里,立在汤燕卿面前。
汤燕卿赞赏地冲她做鬼脸一笑:“具体的,还是交给你来安排。他是你的猎物。”
这样的小哥,更令她心折,却也更心痛。
以为这一辈子进了汤家是上天注定,注定遇见小哥,注定与他一世相伴。她甚至是为了走近他才也选择成为了警员。
可是,尽管他们两个的想法还能这样不谋而合,而他却事实上与她越来越远了。
---题外话---【明天继续加更哈~】
384.384出狱
汤燕衣办妥了乔治出狱的手续,立在铁门前望着他,像是个迷路的小姑娘,面上露出了彷徨。
乔治签字确认,然后与所有经办的看守握手,对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深表感谢。然后转头便瞧见了汤燕衣的模样,他便含笑上前问:“小衣,怎么了?”
汤燕衣叹了口气:“以后你不在这里,我如果遇见什么难题想要找你,就不方便了。”
他扬眉而笑:“谁说的。我还是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只要是你的需要,在我那里都是优先级。我还会继续帮你,你放心。囡”
汤燕衣这才展颜:“真的?”
他含笑点头:“当然是真的。”
这么看过去,这张已经与皇甫华章十分相似的脸,几乎就连目光与神情也都已经一模一样了。
汤燕衣心下不由得想,佛德集团的股东们当又要面对这样一张几乎完全相同的脸时,心下又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其实皇甫华章从未曾真的离开,而将来那时坐在那张主席椅子上的,依旧还是皇甫华章鲺?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乔治自己对着镜子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乔治呢,乔治又在哪里?
走出监狱大门,远远地就看见詹姆士带着长长一溜车队等在外面。
乔治大步走上去,远远张开了怀抱:“我最亲爱的詹姆。”
詹姆士也迎上来,与乔治相拥。一双蓝眼里已经闪烁盈着水光:“哥。”
后面那一溜车队里也都走过了人来,都是当年佛德家族和公司里支持他们母子、兄弟,而坚决拒绝承认私生子地位的人。有公司老臣,也有家族的亲戚。
十几年过来,在皇甫华章的打压之下,这些人逐渐从家族和公司里失势。于是他们也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等待着乔治和詹姆士兄弟两个卷土重来。
乔治与詹姆士简单拥抱了一下,便抽回了手臂,面向那一群簇拥而来的人。
笑意洋溢在他面上,他优雅地微微鞠躬:“让大家久等了。”
十五年,真的是太久了。
众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有所指,便有老臣上前颤颤巍巍道:“只要还能等到,就不久。”
可是老眼昏花地此时才看清乔治的五官,便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皇甫华章?怎么是你?!”
詹姆士忙上前来扶住:“您忘了我说过,都过了十五年了,我哥的面容会有所改变。至于与皇甫华章相像,也只是因为我们好歹是兄弟,所以年纪越大看着就越相像了。”
那老臣子才颤颤巍巍地点头:“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就好。唉,刚刚当真吓了我一大跳。”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乔治回到了住处。
只是还不能回佛德家的祖宅,只能回了他们母亲当年居住的另一处别墅。
那时候父亲终于熬到了跟母亲离婚,母亲以弃妇的身份从城堡里搬出来住进这处别墅里,而父亲本想带着皇甫惜安住进城堡里去。可是在家族旧臣的强烈反对之下,也在皇甫惜安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之下,他们两个终究没能住进城堡去,而是搬进了燕舞坊。
接下来不久,就发生了皇甫惜安杀死父亲的惨案。
这样看来也一切都是报应。
詹姆士站在大门口,有些止步不前。
乔治转过来望他,幽幽说:“没关系,反正距离我们搬回城堡去,也不会太远了。”
可是詹姆士依旧闷闷不乐。
这原因乔治也理解。这处别墅是当年父亲将皇甫惜安母子接到m国之后,他母亲安娜带着他们兄弟俩避居的地方。
那时候他成年了,可以另外有自己的住处。每当遇到母亲发脾气,他尽可以避回自己的住处去;可是弟弟不行,弟弟那时候刚十三岁,还未成年,只能留在母亲身旁。
而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弟弟被母亲强迫着,不得不去到老佛爷身边去。他每次想要反抗,也都是被母亲锁在这所房子的阁楼里。
于是这所房子对于弟弟来说是痛苦的回忆,他不想跟进来也情有可原。
“詹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可是这里毕竟是我们母子三个人最后的记忆。”
詹姆士努力笑了笑:“我明白。只是自从我回来,都一直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我喜欢热闹,不喜欢住得这么偏。”
乔治便也点头:“那我不为难你。只是这世上只剩下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了,我希望你每周好歹有一天能回来过夜。”
詹姆士点头:“我会的。”
詹姆士跟佣人一起陪着乔治在房子里参观了一圈儿,詹姆士将乔治的行李亲自拎进主卧,便告辞离去。
乔治立在窗边目送弟弟的背影,缓缓眯起眼睛。手下冬沉走上来,顺着乔治的目光看过去,幽幽说;“看样子小少爷今天仿佛有些闷闷不乐。倒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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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叹了口气:“他不高兴,倒也不让我意外。毕竟他当年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对于公司的继承权还没有什么体会;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二十八岁了,已经在欧洲将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越发明白掌权的滋味儿。”
冬沉侧眸望过来:“您的意思是,小少爷自己也有掌权之心?”
乔治笑了:“为什么没有呢?他也是佛德家的孩子,跟我是完全相同的血统。就算是亲兄弟也会有私心的不是么?”
冬沉皱眉:“那您倒是不得不防。”
乔治勾起唇角。与皇甫华章的争斗,他好歹还可以攻击皇甫华章是私生子;可是对于詹姆士,他就没有那么明确的武器了。
“不过现在倒是无妨,终究我们兄弟要联手对外。”
皇甫华章的城堡,夏佐急匆匆走进皇甫华章房间,躬身禀告:“先生,乔治出狱了。詹姆士联手公司那帮老不死的一起去接他。”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还以为他们能闹出点什么花样来,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夏佐沉吟道:“虽然先生从来就没将他放在心里过,可是……终究不得不防。”
若先生没有官非在身,谅他乔治又能使出什么手段来?只是现在先生毕竟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他夏佐自己也同样还背着嫌疑,先生做事未免会有些掣肘。
况且,先生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小小姐。
在这样的斗争里,先生暴露出任何一点软肋,都会成为乔治死咬不放的。所以这些年先生一直小心翼翼隐瞒小小姐的存在,宁肯忍受思念之苦,也决不让乔治摸到半点蛛丝马迹。
可是现在……先生还是为了时年,将小小姐带回了身边。这便又是向对手暴露出了一处软肋。
夏佐始终相信,倘若先生专心对敌,便是乔治和詹姆士捆绑在一处,连同那些老不死的,全都不是先生的对手。可是目下先生多处分心,尤其是与时年的关系……夏佐总觉难以放下心来。
“我明白。”皇甫华章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所以我会带时年和解忧离开这里。”
夏佐听见也吃了一惊:“先生?!”没想到先生竟然是已经动了离开的念头。
只是说离开容易,真正操作起来的难度却极大。
且不说汤燕卿一定不会让先生带走时年;更何况先生现在官非在身,是不被允许离境的。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担心什么。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哪一件做不成?”
夏佐惊讶地凝视皇甫华章,看见先生唇角又勾起熟悉的弧度。
他知道,先生一向都是心有成竹的时候,才会悠哉露出这样的微笑。
出狱之后,连续多日乔治都留在别墅里足不出户,逐个接见那一群老臣子。
这一番接见却并未通知詹姆士。
那一群人里未免有人传出了风声去,詹姆士便也得知了消息。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立在满窗的风里,晃着手里的酒杯,猛地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亲生的手足却原本就相差了十年,从小倒像是两代人的模样;其后长达十五年的难以见面,便将那道鸿沟越拉越大。如今两兄弟终于团聚,可是却仿佛反倒比从前那难以见面的十五年里,距离更加遥远了。
凯瑟琳走上来攀上詹姆士的肩头。
“怎么了,原来两兄弟只可同患难,却无法同富贵么?你们的敌人还没正式退位呢,他却先急着将你排除在外。呵,佛德集团那么大,你哥何至于要吝啬分你一杯羹?”
詹姆士烦躁地退开一步:“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凯瑟琳的烈焰红唇裂开夸张的幅度:“我只懂一件事:如果不是你说出自己当年的痛苦往事,那警方就也还没办法指证皇甫华章谋害你的老叔公;如果不是你在股市里严密操作,那你哥他现在依旧拿人家皇甫华章没有办法。”
在法国的那些年,凯瑟琳是陪在詹姆士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伴。她不仅高挑美艳,更有能力迅速转身成为新锐设计师,足见她拥有足够的智商和眼光。于是詹姆士家的这点故事,她也一点一点地探知出了大半。
“可惜你就像是冲锋在前的先锋,命要你卖,血要你流,而他却成了坐享其成的主帅。瞧,现在还没拿回佛德集团呢,就已经先将你排除在外了。”
詹姆士烦躁地耙了耙半长的发丝,没回答凯瑟琳的话,只问:“你的猎鸭靴系列,筹备得如何了?”
凯瑟琳只能耸了耸肩:“好了,我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插嘴你家的事,那我就不说了。猎鸭靴的系列还在准备当中,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投资我的钱白花的。”
可是今天詹姆士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致,连晚饭都没留凯瑟琳一起吃,便派人送了凯瑟琳回酒店。
他坐在越来越黯淡的斜阳暮色里,又一口一口抿干了杯酒
,才按下手机,打给乔治。
他含着淡淡的笑意问:“哥跟团队一起开会,怎么忘了通知我啊?”
对于弟弟知道了消息,乔治也并未惊讶。手底下那么多的人,自然难以保证嘴都是严的。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回答,于是只是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因为我是带着大家在妈这边的房子开会啊。你不喜欢这座房子,每次进门来都那么痛苦,你忘了?所以我就没通知你过来,等开完了会,把开会的结果再通知你,也是一样的。我最亲爱的詹姆,你说,对么?”
詹姆士笑出了声儿:“可不,我就知道我最亲的哥哥凡事都是替我着想的。哥,这个世上咱们是相依为命的人啊。什么叫相依为命,就是两个人互相依靠着才能活下来,如果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也活不长了,是不是?”
乔治也没想到弟弟说得这么直白,他不由得高高挑眉,随即淡淡地笑:“没错,你说得对。相依为命还有一种意思是,我们两个只有先合力扳倒了私生子,我们两个才能一起活下去。不然若给了他喘息之机,他说不定会把咱们两个都除了。”
---题外话---【今天还是一万字,早晨还有六千】
385.385夺权
詹姆士眯起眼:“哥说得太对了,现在咱们兄弟两个的首要任务是一致对外。还不到咱们两个同室操戈的时候,不是么?”
乔治听得皱眉,他自然听得懂弟弟的警告。
他一笑解释:“瞧你,还对哥多心了。如果不是你对妈这间别墅有抵触,我又怎么会不叫你来开会。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如果你还是不喜欢到这边来,我们就出去吃。”
十分钟后,乔治起身出门。走到门口吩咐冬沉:“不计一切代价,替我继续收集公司的股份。必须要超过詹姆士去。”
当年十三四的弟弟,当年对继承权毫无威胁的小孩儿,时隔十五年之后终究还是长大了,还是成为了他在重新夺回公司的途中仅次于皇甫华章的第二个阻碍囡。
警局鲺。
汤燕卿拿了一叠照片走进询问室,一个一个地叫进骆弦声从亚洲带回来的那些证人,叫他们一一分辨。
看了那些照片,证人们都有些迷糊了,每一个都忍不住迷惑地抬眼望向汤燕卿。
汤燕卿自然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因为他给出的是皇甫华章和乔治两个人的。他对证人们说这是两个人的照片,让他们来辨认哪个是他们曾经亲眼见过的那个;可是证人们都奇怪的问:“这不是一个人么?”
所有那些证人们都做出相同的反应,汤燕卿便含笑送他们出去。时年和小组成员们也都在单层肚面玻璃后面看见了,大家回到办公室,各个都在彼此面上看见了了然。
高城先发言:“所以单纯从证人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皇甫华章,还有可能是乔治。”
关椋也接上:“乔治本来就是被发配到亚洲去,所以他到达那些交战地区比回到m国燕舞坊更容易。”
汤燕卿点了点头:“推理上成立。可是各位,请给我证据。”
大家说话的时候,时年一直垂首仔细看着乔治和皇甫华章的照片。或许是因为她对皇甫华章太过熟悉,所以这两张照片在她眼里其实还是截然不同的,有许多许多的不同点。
可是她跟那些证人毕竟是不同的,那些证人也许只是见过一面,也许只是隔着远距离看见过一眼,所以单从外貌上区分不出两个人来。所以单从证人的证言上来看,可能是两个人,却也仍旧还可能是一个人的。
她看了一会儿,便将皇甫华章的照片搁在了一旁,而是将乔治的几张照片都归拢在一起,只看他一个人的。
看着看着,她眼睛忽然一亮。
“汤sir我找到办法了。”
她将那几张照片叫关椋都扫描进电脑去,然后并列投影在大屏幕上。
“大家看,虽然现在皇甫华章和乔治两个人的相貌相似度甚至达到了九成,可是乔治这个相貌却是在几年中不断整形才达到的。大家看他一年前、两年前的照片,那时候的面部特征跟现在还是有差别的,距离现在越久远,差别越大。”
大家看过之后便都点头。
时年兴奋地望向汤燕卿。
他含笑朝她点头,她知道他早就想到了,可是他自己不说破,而将这份成就感留给她。
她面上微热,避开他灼灼的凝视,专心在自己的讲述上:“所以我们可以将证人重新做一个筛选,过滤掉近一两年见过他的,只选择在三四年前的证人,让他们来重新看乔治和皇甫两个人几年前的照片。”
时年说罢补充了一点:“尤其是皇甫的腿,汤sir可以格外跟证人提一下。有的时候也许面容不是唯一的分辨标准,加上肢体动作才更准确。”
“说得好。”汤燕卿起身朝时年赞许微笑,然后吩咐大家,“大家分工,筛选证人,重新再来辨认。”
这样重新再进行的辨认,果然就清晰了许多。几位证人给出的证言都说见到的那个人,腿脚并没有任何不良于行的症状。
得到确切的证言,大家都一片欢腾。
汤燕卿也点头微笑:“嗯哼,小声这回也算将功折罪。他虽然没办法用这些证人来为我大姐脱罪,至少也算帮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嫌疑人。
就此,警方正式将对燕舞坊童妻一案的注意力转向了乔治。
多年蛰伏,乔治重回公众视野,着实吸引了极高的关注。
各大媒体纷纷采访,他在媒体上的曝光度甚至超过了皇甫华章去。他自己乐得如此,皇甫华章对此也并没有任何的反击。
倒也难怪,皇甫华章官非缠身,他也没有时间精力来反击。
终于在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迎来了佛德集团股东大会的召开。作为最重要的会议内容之一,在层层选举之下,股东里产生董事,新一届的董事们正式现身董事局会议室,召开新一届的董事会议,选举新的董事局主席。
乔治和詹姆士联袂而来,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度,仿佛手执长剑夺回故国的王子。
可是皇甫华章本
人却没出现,只有他的律师刘清田代表出席。
皇甫华章的个人持股比例已经极大缩水,现在的地位虽然还能进董事局,却已经无足轻重了。
看了这副局面,众人心下便都有了计较:皇甫华章是个不愿当面服输的人,所以他这一回明知必输,便不敢自己露面了。而乔治和詹姆士两兄弟这一次也真是卧薪尝胆,都,悄无声息地就吸纳了大笔的股份。
而且老天也帮了他们兄弟两个大忙,所以才会出现前一阵的股价震荡,让两兄弟得了机会低位吸纳。
这般天时人和,注定这两兄弟在时隔15年之后重新拿回公司。
乔治坐在靠近主席的位置最近的座位上,志在必得地微笑,朝大家摆手:“坐吧,大家都请坐。”
一班新董事这才都寒暄坐下。乔治朝董事局秘书点头:“开始吧。”
董秘略有迟疑,走上前来低声说:“林奇先生还没到。”
佛德集团跟林奇集团互相持股,这都是百多年的老习俗了。不过双方都只是彼此的小股东罢了,所以乔治只是淡淡点点头:“他没来也没关系,我们照常开始。”
凭着手里的股份,他问鼎主席的位子是志在必得。
到了规定的时间,在董秘的组织之下,董事们开始按着程序投票选举。
乔治自己投完了自己的票,然后含笑看着每一位投票的董事。他之前已经在住处单独召见过了每一个董事,该谈的都谈过了,他相信他们今天都会乖乖做事。
果然如他所料,每个董事投完票之后,也都向他含笑点头致意。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完美,直到最后唱票的环节。
唱票起初依旧一切都很顺利,皇甫华章几乎没有票,唯一的焦点也只是集中在乔治和詹姆士之间罢了。詹姆士虽然也得到了票数,可是乔治的优势还是比较明显。当乔治已经悠闲地准备起身做当选答谢的时候,场面忽然陡然一变。
开始出现了林奇的票数。而且从第一张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张都全部是投给林奇的!
乔治一愣,急忙望向詹姆士:“这是怎么回事?”
詹姆士也惊讶:“我也不知道。”
随着唱票,会议室大门一开,林奇一身银灰色西装,咬着雪茄含笑走进来,边走边跟在座董事们挥手打招呼。”
等林奇随便寻了张墙边的沙发坐下来,唱票也正好结束。林奇以高出乔治一票的票数当选!
整个会议室里掌声一片,乔治则跟见了鬼似的拧头盯住林奇。
董秘满面红光地邀请林奇入主席的座位。
林奇笑笑起身,冲着乔治走过来,拍拍乔治肩膀:“小乔啊,虽然就差一票,可以你不用不甘心。你也看见了,我本人晚来一步,所以等于我自己放弃了投票。所以如果加上我自己的一票的话,咱们俩的票数差可能就不止这一票。”
乔治一把挥开林奇的手:“可是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个小股东,就算跟我佛德家有姻亲,也都是百多年以前的了。公司是佛德集团,是我佛德家的,还轮不到你姓林奇的!”
林奇怜悯一笑:“你说的也没错。公司是叫佛德集团,是你们佛德家建立起来的。所以在座的董事们也的确有许多恋旧的。所以你看,在投票结果上你们两个佛德的票数如果加在一起,还是比我这个外姓的人多不少啊。”
“可是只可惜,投给佛德的票分给了两个人,你们兄弟俩不齐心啊!你们窝里斗,那就别怪我林奇渔翁得利。”
林奇的话,就像兜头扇了乔治和詹姆士两个大嘴巴。两个人互望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汗颜。
只不过乔治在汗颜之外,更多了一重震惊和憎恨。
原来这个弟弟真的是长大了,原来他私下里竟然悄然做了手脚跟他分庭抗礼了!眼前这个人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摆布的小孩儿,如今他不仅已经懂得了自保,更学会了反击!
詹姆士倒只是笑了笑,凑过来附在乔治耳边:“今天的局面我也没想到。不过哥也没必要对我这样拧眉立目。哥私下动过什么手脚,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私下见过股东,许诺各种条件,就为了让他们在咱们俩之间,最后选你而排除我。”
“我们是一奶同胞的亲手足,你会的手腕我也一样会。所以你今天只败在你自己的贪心之下。哥,我早提醒过你的:我们两个是相依为命啊。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休想活下来。”
詹姆士说完了,率先向林奇鼓掌:“恭喜。”
乔治如遭雷击。蛰伏15年,胜利近在咫尺,他几乎伸手就能捉住了,怎么竟然竟飞了?
林奇的笑里忍不住露出嘲讽,拍拍乔治肩膀,将他带回现实来:“你问我林奇凭什么,那我告诉你,我不只是渔翁得利,我林奇也更是凭的自己的实力。小乔,我来告诉你,我现在是佛德集团的最大股东。你说这个主席的位置不该是我坐,还能有谁坐?
乔治惊得砰地一声站起来:“怎么可能?!董事持股比例我都看过了,你不过还只是个小股东!”
林奇呵呵地笑,伸手点指在座几个法人董事的代理人:“你说的没错,我林奇作为自然人的话,持股比例的确还只是小股东。可是真不好意思,在座这几家机构董事实则都是我林奇投资的公司。所以几家机构董事的持股,加上我个人的持股的话,已经远远超过你。”
林奇将雪茄从唇里抽出来,将那雪白的烟灰就掸落在乔治面前的桌面上:“作为佛德集团最大的股东,那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坐在主席的椅子上?”
林奇说罢大笑着走到那把椅背最高的宽大座位上坐下,傲然环视众人:“很感谢大家的信任,更欣慰大家的眼光。大家选出我来当带头人,我就一定会保证大家的投资收益。”
尘埃落定。
中间休息的时间,乔治回到专门给他安排的休息室,便恼得一把挥掉了桌上的茶具。稀里哗啦,瓷器碎了一地。
倒是詹姆士淡淡的,坐在沙发上只自顾看着手机,面上并无太多情绪。
乔治死死盯着詹姆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我承认我错了。詹姆你原谅哥一回。可是你看现在公司被一个外姓人抢走了,你让咱们将来怎么还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詹姆士不慌不忙抬起眼来:“可是他掌权还是你掌权,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么?哥是长子,我只是小儿子,所以在哥你的概念里,继承权永远是哥你自己一个人的,跟我没关系。不管我曾经帮你做过多少,都是应该的,都是我应该成全你,而你对我没有半点义务。”
“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可没脸面对列祖列宗的?真正没脸见祖宗的,也只有哥你自己而已。”
乔治被诘问得无言以对。
乔治这边又是摔盘子摔碗,又是大吼的,早就被手下人传到了林奇耳朵里。
林奇听了也不惊讶,含着雪茄点头微笑。
“以为自己整容成皇甫的模样,自己就能变成皇甫了?怎么都过了15年,乔治还是没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会输,还是没有半点的长进?”
手下自然附和:“可不。眼前的这一切,乔治无法接受,却是皇甫先生早就安排好的。”
林奇自然明白自己手上这些股份都是从哪儿来的。如果不是皇甫华章自行抛售他手里的股份,股市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大量的佛德集团股份?佛德集团的股价又怎么可能那么迅速地应声下滑?
而林奇手下的机构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捕获大量股份,自然也都是皇甫华章主动的让渡。
林奇便给皇甫华章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并且说:“真可惜你没在现场,否则就能好好看看乔治的那副德性。”
皇甫华章在电.话里淡淡地笑:“他那副德性又有什么好看的,我真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有真正值得我重视的对手,才值得我多看一眼。”
林奇恭敬道:“佛德集团这样大一块肥肉,先生竟然这么简单就让给我了,让我心下着实感激不尽。不知道对于佛德集团的未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皇甫华章想了想:“佛德集团既然给了你,自然就由你来自己看着办。我也只是提一点建议:乔治和詹姆士这对兄弟,分总比合好。而在这两个人里,詹姆士无疑更值得你来用。所以我建议你可以将总经理一职任命给詹姆士,让詹姆士来牵制他哥,同时也好借佛德家的血统来更好地收拢佛德家老臣的心。”
林奇由衷佩服:“先生真是高瞻远瞩,佩服。”
皇甫华章挂断了电.话,悠然地倒了杯红酒。
夏佐也只能满怀钦佩地叹息:“今天佛德集团易主,外界还不定怎么猜测先生失意伤心呢。先生没出席董事局会议,就更让他们坐实了这个猜测。可是却没人知道,这一切不过都只是先生早早安排好的一个游戏罢了。佛德集团的大局还操控在先生手里,真正的赢家还是先生。”
“可以想见,稍后林奇宣布让詹姆士来当佛德集团的全球总经理,而将乔治彻底束之高阁之后,乔治的脸色该有多么地更加难看。”
对于这样的赞美,皇甫华章依旧只是淡淡地笑。
“这话说得一半对,一半不对。”他抬眸望向夏佐:“你说我是真正的赢家,这个我就受了。我安排的任何事,自然都是为了让自己获胜,否则又何必安排。”
“至于佛德集团大局还在我手里,这就不对了。佛德集团在林奇和外人的眼里是块肥肉,可是在我眼里它却是一团垃圾!我当年是抢过它来,执掌15年,可我从没一天想让它更好,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毁了它。”
佛德家族传家至今,贵族的头衔都已经没什么真实的意义了,佛德家族依旧自觉高人一等,凭借的无非是佛德集团。所以才有当年他们的自以为高贵,才有
他们的不肯接纳他这个异族的私生子。
所以他要毁了佛德集团,以此作为对佛德家族的最终告别。
佛德,呵呵,佛德,他皇甫华章何曾稀罕过这个姓氏!待得佛德集团彻底坍塌,待得佛德这个姓氏彻底被人踩在脚底,他就会只当他的皇甫华章,就再也与佛德这个姓氏全无瓜葛了。
夏佐由衷地鞠躬称是,不过还是要提醒:“只是属下没想到先生会让林奇扶詹姆士上位。詹姆士同样不容小觑,况且向警方揭发了先生当年那件事的,正是这个詹姆士。”
“我明白。”皇甫华章淡淡地笑:“这世上每个人都同时有可资利用、应该防备的两面。现在对于我来说詹姆士可资利用的更多罢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揭发了我,我也总要让他做点有利于我的才是。”
夏佐思忖再三,缓缓点头:“先生是要让他牵制乔治。他们兄弟两个已经存了心结,以詹姆士对乔治的了解,由他来牵制乔治是最好的选择。”
“牵制?”皇甫华章轻声笑起来:“夏佐,你太善良了。我可不是要让詹姆士‘牵制’乔治,我是要让詹姆士逼疯了乔治啊。”
等乔治在绝境里发起疯来,那这个游戏就该进到最高朝的环节了。
所有自以为是与他棋逢对手的人啊,殊不知,其实到头来都不过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真正有资格与他对坐棋局的,也许,只有他心上最在乎的人而已。
至于其他人,生生死死都不叫他分心,于是都永远没机会战胜他。只有那个真正叫他悬心的,才会让他分心,也才可能真正地威胁到他。
所以他会尽全力不叫这样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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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张:1359793606、shdchenjie;
1张:hjmd99、夜猫来了
386.386失踪
皇甫华章没说错,乔治果然是要疯了。
失去公司之后,没想到林奇又执行了董事局主席的权力,公开任命了詹姆士为集团的总经理!这个打击太为沉重,让他回到住处去之后,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钻进盥洗间洗脸,将脸伸到水龙头下,然后抬头看向镜子。他看见的不是自己,而是皇甫华章的脸。
即便已经整容了这么久,每天他第一次看向镜子的时候,还会恍惚间认不出自己来,总是下意识将镜子里的人当成了皇甫华章。
他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绝望地笑:“你不是赢家么?你不是不可战胜么?可是这一次我赢了你了!现在佛德集团已经不是你的了,你所剩的那点股份只是聊胜于无罢了。更何况你现在身背官非,你都朝不保夕了你!”
镜子里的那张脸漾满了痛苦,于是他骂得越发开心。可是骂着骂着却双腿一软,控制不住地蹲了下去鲺。
他明明战胜了皇甫华章啊,可是为什么他却还不是想象中的胜利者?为什么公司不再是皇甫华章的了,却也不是他的?
为什么他赢了皇甫华章之后,却败在了半路杀出的林奇,以及自己的弟弟手里?!
这15年,长长的15年啊,他每天都在一心一意想着如何能战胜皇甫华章,别的什么事都没心思想了。可是为什么到头来,他却恰恰正是输在全无防备的敌人手里!
当晚,乔治就大病一场,发了高烧,神智迷离。
佛德集团的易主大事也引发了外界的高度关注,各种分析纷至沓来。
比较主流的是,外界首先认定林奇是只老狐狸。
林奇本来也就是一只老狐狸,否则怎么有能力带领林奇集团发展成为纺织时尚界的大鳄,屹立多年而不倒呢。他既然早就持股佛德集团,自然是寻机而动,这次终于一击得手了。
另外还有人认为,真正的狐狸是詹姆士。分明是庶子夺嫡的招数,詹姆士私下联合的林奇,扳倒私生子之后,顺手将自己亲哥哥也扳倒了。作为存在感最弱的小儿子,堂而皇之迈上台面。
更有人搬出詹姆士当年在欧洲分公司的业绩来,说这个当年孤身到欧洲去,只有14岁的少年,是如何坚忍地独自长大、求学,然后执掌欧洲分公司,做出骄人的业绩来。他们说这样的人,本就不会久为池中之物,今天不过是一朝化龙而已。
只有极少极少的人谈到了皇甫华章在这件事中布局的可能性,不过那声音十分微弱,而且发出来后就被反对者强大的声浪给反驳下去了。
皇甫华章现在身背官非,泥菩萨过江,他哪儿还有必要去做什么布局啊。若判了重刑,他还攥着公司有个屌用呢?
对此,汤燕卿也在紧密地观察,从未曾放弃过一点蛛丝马迹。
只是这段时间已经到了他父亲汤明羿选举的最终冲刺阶段,他难免也跟着分神。父子连心,选战前一阶段他再不参与,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他也不得不以儿子的身份陪同父母频频出席一些需要全家出动的场合。
就在这一片纷纷的乱局里,father再一次推翻了证言,又回头指证事实上乔治才是燕舞坊的真正主人。
他之前之所以指证皇甫华章,实则都是乔治的授意。
father的这一份口供,又正好与此前骆弦声带回的那些亚洲证人对照片的辨认结合在了一起。
老乔兴奋不已,等不及汤燕卿结束一个应酬回警局来,急匆匆亲自带人去抓乔治回来。
看老乔这么兴奋,贾天子和汤燕衣便也没拦着。因为在他们心里也几乎已经认定了乔治的确就是燕舞坊的罪犯。
可是老乔兴冲冲地离开,却是恹恹地回来,竟然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乔治不见了!
事情发展得出人意料,贾天子这才急忙通知了汤燕卿。
彼时汤明羿正在一个宴会上发表演讲,汤燕卿陪着母亲站在父亲身后含笑面对宾客。
汤燕卿却没办法继续陪父亲做完这次重要的演讲,顾不得父亲团队里顾峻等人的阻拦,急匆匆跑下台去。
这个时候,时年正在超市里买菜。
正好见到电视里直播这段重要的演讲,她便停下脚步来,含笑望住荧屏里那立在灯火里颀长俊美的男子。
他仿佛天生为光明而生,立在那耀眼的光束里却那么自在,毫无拘束。他的笑感染了所有人,让大家在聆听汤明羿的演讲的同时,却忍不住会分神不住地去看向他。
他太夺目,叫人无法忽视。
即便隔着荧屏,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时年也忍不住地脸红。
只因为,这样光彩夺目的男子,是属于她的啊。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发现他忽然背过身去接听手机,然后面色微变,随即便转身奔下讲台而去。整个现场为之愕然。
她知道一
定是出事了。以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发生了十分严重的事,他绝不会如此。
她便赶紧去拨他的手机。
半个小时后,她也奔到了警局。
大家都已经在会议室里开会,她敲门进去,看见汤燕卿神色严峻,而老乔则是一脸的灰沉。
她赶紧在汤燕衣身边坐下来,低声问“怎么了?”
汤燕衣黯然答:“乔治忽然失踪了。”
时年也大出意外:“怎么回事?”
原来乔治当晚大病一场,高烧不退,便被手下送到医院急救。
实则汤燕衣在亲自放了乔治之后,警方时刻都在监控着乔治。只是当晚乔治突发疾病,一切都让警方措手不及。等到了医院之后,医生对乔治进行急救,警方的监控人员也不方便直接跟进急救中心去。
结果等老乔带人去抓捕乔治,在他住处没找到人,再追到医院去,却早已不见了乔治的踪影。
时年心下也是咯噔了一声:“难道是他觉察了咱们的用意,所以潜逃了?”
老乔黯然地答:“现在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样,都没有第二种解释。”
汤燕卿吩咐汤燕衣和关椋:“立即发布全境通告,通知机场、公路和海运口岸,密切关注乔治动向,不让他有机会离境。”
他又交代给高城:“列出所有乔治的关系人名单,逐一排查,看乔治是否有可能在国内隐匿下来。”
对这一突发情况,老乔有些烦躁,忍不住向汤燕卿抱怨:“我说不能放吧,你非说服我放。还说什么只有让他出去了,给了他自由,才能让他得意忘形,给咱们更多的证据。”
“可是你瞧瞧,他现在跑了!别说什么证据,这回彻底连人影儿都没了。我是这案子的主办,你让我拿什么向上头交待?”
“汤燕卿啊汤燕卿,我就说犯罪心理都是特么空中楼阁,都是瞎扯淡。都怪我老乔到底还是被你灌了迷汤,空信了你!”
老乔摔门而去,会议室里就剩下汤燕卿、贾天子、时年三个人。
汤燕卿面色也十分不好看,抱着手臂,下意识咬着食指的关节。
贾天子出声劝解:“老乔发发脾气也是正常,不过你别往心里去。犯罪心理也不是魔法,不可能算准所有人的所有动向。”
时年的心都揪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汤燕卿这么无助的模样。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突然到甚至是违反理性的。而理性又是推理的基础,所以按着正常逻辑的推理,是无法解释眼前的情形,所以更无法预测到这情形的发生。
她便也起身走过去,轻轻捉住他的手,不让他自己再咬了。
“你别急,坐下来再慢慢想想。一定是有什么环节是咱们之前推断错了的。”
他听她的话,坐是坐了下来,可是分明思维还在继续。他的神思早已飞得很远,没回到现实里来。
时年知道推理有时候像是高手练功,如果过于急于求成,容易走火入魔。她便赶紧打断他:“喂,暂时别想了。咱们耐下心来等等。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全境通告就能传回好消息呢。他跑就跑,又不能上天入地,咱们迟早能把他抓回来就是了。”
汤燕卿还在长眉紧蹙。
时年就故意说轻松的话:“我知道了,你是神探嘛,却没算到乔治会跑,所以没面子了嘛。可是这世上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任何神探也都有计算错了的时候啊。就比如我爸,几十年的常胜将军,结果后来还不是……”
她是冲口而出,说到这里却忽然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不知为什么,总觉他现在的情形跟爸当年有点像。
时年莫名想起爸当年的经历,也正是在声名达到人生顶峰的时候,遭遇到了那一连串的虚拟案件。那些案件虽然事后被证明都没有发生切实的人员性命以及财产的损失,但是单纯从推理过程本身来说,爸却还是失败了。
在案情爆发的初期,爸也曾一筹莫展过,那些案情从推理的逻辑层面来说堪称完美,以爸从警多年的经验,竟然也没能提前发现它们是假案子。
所以这些案子虽然对旁人没有切实的伤害,可是对于爸来说却堪称是从警多年来遭受的、最为沉重的打击。
而此时的汤燕卿也类似,也是在成为本州警局最年轻的受勋华人警探,而且成功侦破了一连串的案子之后,声名达到鼎盛;且一向与他作对的老乔也一点一点被折服之后,才毫无预警发生了眼前这桩乔治忽然失踪的案子。
五年前与今日,两位警探,这两份记忆交叉叠加,竟让她感觉如此相似。
可是这只是一个直觉,她也无从立即找到佐证来论证这个直觉。
况且当年的事是一场悲剧,她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未免有些不祥。于是她命令自己暂时断了这个念头去。
不会的,一定是她想多了。
“怎么了?”不知何时汤燕卿已经自行调整了回来,反而转头来看她:“想什么呢?”
之前原本是她在安慰他,他也蛮享受这种感觉:遇见困扰的时候,却有她在旁陪伴,于是便觉得什么困扰都没有关系了。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却见她自己在那边失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有一点瞒不过他的眼睛:她的面部微表情都写满了【哀戚】。
时年一震,连忙回神,努力微笑着摆手:“没事。也是在想乔治的事。”
他哼了一声:“你说得对,现在自责再多也没用了,反正人已经跑了。与其追悔莫及,不如考虑今后的因应措施。”
他伸手过来揉揉她发丝:“劝我别想了,那你也别想了。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能搞定,不要你跟着我一起犯愁。”
听见他的语气是当真轻松了下来,贾天子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由衷地说:“时年在和不在,果然不一样哈。”
“他吃醋了。”汤燕卿故意朝时年傲然地扬了扬眉:“他是我工作上的老婆,所以吃醋什么的,你多担待。”
时年便也笑了,悄然压下心中那奇怪的疑窦。
退一万步说,其实就算乔治失踪了,干系也不是太大。毕竟他不是皇甫华章。
到了下班的时间,虽说汤燕卿看上去已经云开雾散了,可是贾天子还是悄悄嘱咐时年:“下班之后,你还是多看着他一点。”
时年点头:“放心,我带他回家。”
汤燕卿忙着问撒出去的人有消息没,可是却还是耳朵尖尖,没放过时年这关键的一句话。
他攥着电.话凑过来:“带我,回家?”
时年便红了脸,上前拍他一记:“嗯。带你回家。不是送你回汤家。”
可以想见这段日子他都不会好受,越是面上看似没事了,她心下却反倒越是放心不下。于是还是决定带他回家,这段时间得亲眼盯着他才行。
况且,越是这样的时候,陪伴越是最有用的安慰。跟她在一起,也许能让他不用随时随刻想着这件事,能让他得到真正的休息。
他登时笑了,电.话也顾不上,凑过来跟她耳鬓厮磨:“那我就开心了,觉得乔治逃走这件事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甚至要反过来谢谢他呢。”
时年无奈地笑,暗暗掐他。
这还是在警局呢,贾天子就在身边儿,他就喜欢害她脸红。
不过电.话那边传来的反馈,却没有一件好的。高城、汤燕衣他们全都说没有发现乔治的半点蛛丝马迹。
时年捉着汤燕卿,带他一起下班回家。
他跟她反复求证了,确定她当真答应这段时间会一直收留他跟她一起住……他都美死了,就算撒出去的人都反馈回来的是叫人失望的消息,他也面上都挂起了微笑。
他亲自来开车,熟练启动她的小甲壳虫。车子开动起来后,他还一边开车一边轻松地哼起了歌儿。
时年忍不住歪头看向他的侧脸。
她知道他面上的微笑虽然是真的,却也不代表他心上的压力全都除了。善于推理的人最怕的就是在正常的推理过程中,横插来一个不合逻辑的阻碍,那他就容易强迫症似的非要解释开这个阻碍的出现,或者排除这个阻碍。
便如当年的爸,正是犯了这种强迫症状,所以才让自己的精力和体力都被内耗殆尽。
那时候她多希望爸也能放松下来一点,哪怕笑笑也行,至少适当保持笑容还能让心灵多留下一点弹性的余地……可是爸那时候已经做不到,笑不出来其实也代表着爸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力。
可是眼前的汤燕卿却是在微笑。
尽管重压之下,还能强迫自己微笑,这是一种强大的意志力。
她望着他,忍不住随着他一起微笑。
幸好,幸好,他没有如同爸当年一样的紧张,便越加证明他今日的处境,与当年爸遇到的困境,完全是两码事,真的是她想多了。她悄然长舒了口气。
他稳定地控制着方向盘,歪头来看她:“笑什么呢?笑得像颗小冬瓜。”
时年不由得回敬他:“你才是个勺子。”
两人相视而笑,他横过手来攥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心下柔柔地暖着:“切,谁说你有事了呀?这算个什么事儿啊,p大点儿的事儿。至于让我们汤sir挂在心上么,是不?”
乔治失踪,汤燕衣自然不会放过詹姆士。他们是亲兄弟,汤燕衣觉得詹姆士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汤燕衣直接找上门来,径直走进佛德集团总部的总经理办公室。
汤燕衣说明来意,詹姆士却没急着回答,反倒隔着茶几,打量了汤燕衣几眼。
汤燕衣
心下也是叹气。佛德家这三个兄弟都是这个毛病,说话之前都要将人这么细细打量一番,让人觉得在他们眼前无多遁形。
只是乔治和皇甫华章倒也罢了,他们的年纪在那儿摆着,且都是内敛的气质;而眼前这个詹姆士跟她几乎是同龄,而且气质更外放一些,所以被他这么打量就让她更不舒服。
“你看什么?”汤燕衣直接问。
詹姆士放下雪茄,倒也同样直率:“看看你长相。的确传言不虚,你跟汤家亲生的孙女儿,长得就是不一样。”
汤燕衣拼命忍住,心下已经问候了他好几辈的祖宗。
詹姆士果然也跟他两个哥哥一个德性,见了她就先用她血统的问题来打击她。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心理上的软肋,所以人家屡屡奏效。
她便哼了一声,以牙还牙:“那又怎么样呢?人家皇甫华章跟你们兄弟的相貌也有区别,可是人家一样还是抢走了你们的继承权,独掌了公司15年。到后来连你哥乔治都忍不住整容成人家的模样了。血统什么的,跟能力真的不是完全等同的。”
詹姆士果然也同样被击中了痛处,面色微变,冷冷地说:“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是佛德集团全球总部的总经理!”
他心下恨恨地想:虽然眼前这位不是汤家的亲孙女,可是这份儿牙尖嘴利的模样,倒是跟那亲生的相似得很!
汤燕衣听出他不高兴,便知道自己反击有效,心下不由得放松下来:“所以你哥乔治忽然不见了,外头也有人风传是你动了手脚。毕竟他才是佛德家的长子,这个总经理的位子怎么也应该先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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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387细节是魔鬼(2更1)
詹姆士冷笑起来:“ma‘am,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笨么?要用杀人的代价来取得这个职位,这付出也未免太大了。”
“让我来告诉你,我做事的习惯从来都是以付出最小代价来博取最大的利益,我既然有的是不用杀掉我哥的方式来得到这个职位的法子,我又何必用那最笨的?”
汤燕衣直盯住他:“昨晚21时,到今天中午12时之间,你都在哪里,有人能给你作证么?”
詹姆士不慌不忙答:“林奇先生设宴款待所有董事。作为新任总经理,我自然一直跟大家在一起。我们吃饭唱歌,玩儿了一整个晚上,林奇先生和所有董事会成员都能给我作证。”
汤燕衣紧紧盯着詹姆士:“亲生手足,他的下落你总该知道一二。囡”
詹姆士摊手:“我也想帮你,可是我总不能撒谎。我不知道,真的就是不知道。”
汤燕衣砰地起身,两手拄着桌面逼视詹姆士:“你们是一奶同胞,可是他失踪了,你竟然全无半点忧伤和担心?鲺”
詹姆士又摊了摊手:“我也想啊,至少表现出担心来,会让我少受不少指摘。可是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伪装,我不担心就是不担心。”
“因为公司的事我刚跟他发生了那么大的分歧,我对他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更何况我们兄弟俩分开了15年,手足亲情早就被距离磨没了,再见面感觉上就跟两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再见面时,乔治已经变成了皇甫华章的模样。
更何况……当年乔治跟皇甫华章争夺继承权,乔治却拿他当了祭品。
这些林林总总汇集起来,他想演出担心的模样也演不出来,索性就不演了罢。
詹姆士便也清傲起身,向门口伸手,做出送客的姿态:“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乔治的确切下落,我建议你还是继续关注皇甫华章。”
汤燕衣盯着他那双蓝眼睛,忍不住冷笑:“你倒会祸水东引。我现在怎么看不出皇甫华章跟乔治的失踪还能有什么关联了!”
倘若佛德集团是真的被乔治抢回去了,那皇甫华章对付乔治还有情可原,可是现在乔治自己也是个失败者,皇甫华章自己还背着官司呢,又何必还跟乔治过不去了?
“是么?”詹姆士倒也不强求,只是两手撑着裤袋,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直觉。你们警方推理办案,不是也靠直觉的么?”
汤燕衣盯了他一眼,转头就走:“只要你不是在除掉一个乔治之后,还想借我们警方的手再帮你除掉一个皇甫华章就好。”
詹姆士无所谓地笑笑:“慢走,不送。”
汤燕衣走出佛德集团总部大门,立在阳光下想静静,整理一下思绪。
已是初夏,阳光落在鼻尖儿上,逼出了细细小小的汗珠。
她细细回想之前跟詹姆士的交锋,隐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左思右想,焦点并不在两人的言语之间。汤燕衣闭上眼睛,让自己又虚拟地站在了詹姆士的办公室里。
她全副精神都放在詹姆士脸上,可是她还是下意识目光扫过了他办公桌上的一个青瓷的笔洗。
虽然只是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却还是看得那么清楚,汤燕衣想肯定是因为那是中式的物件儿,放在詹姆士全西式装修的办公室里未免有些扎眼。
扎眼……真的只是东西方的差异造成的么?她霍地一震,忽然想起来了。
难怪觉得那笔洗扎眼,是因为她曾经在大姐的店里见过!
大姐店里的笔洗,怎么跑到詹姆士的办公桌上去?
“虚拟汤燕衣”便再扫视整个办公室,尽量去看清之前无意识之间看见过的所有物件儿。
看见了,又看见了。
竟然是一尊蓝釉的佛头!
詹姆士的办公室里,竟然同时出现了大姐店里的两样商品,这便绝对不是巧合了!
她急忙抓手机,打给燕翦。
燕翦听了却只是淡淡的:“哦,那又怎么了了。大姐在业内很有名,詹姆士也是慕名而来的吧。他到店里没问过大姐的事啊,不是借机来探听消息的,只是买完东西就走了。”
燕翦说完,托辞还在上课,就挂断了手机。
汤燕衣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打给时年。
正好到中午了,时年就约汤燕衣一起出来午饭。时年坐下来就吃,反倒是汤燕衣自己有些不自在。
时年便抬眼望来:“你既然决定找我出来说事儿,那就证明你在此事上还是相信我的。那就别绷着了,就说你想说的事儿,暂时忘了咱俩之前的过结不行么?”
汤燕衣哼了一声:“我找你也不是信任你,只不过是大姐的店本来是托付给你,所以小妹在店里的事儿,你能知道得详细些。”
时年听到这儿,就咬着筷子停了嘴。
她能想到汤燕衣是问的詹姆士的事儿了。
汤燕衣却冷不丁伸筷子打了时年的筷子一下:“别咬筷子,没规矩!”
时年被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即却也笑了:“这都是你们汤家的规矩吧?那谢你提点我了。”
她早晚有一天也要融进那一家人中去,也得适应这些规矩不是?早学到一点儿,日后就能适应得快点儿。
汤燕衣也瞧出时年脸颊绯红的模样,猜到她在想什么呢,便哼了一声:“我找你是来说正经事!”
时年吐了吐舌头:“好,说正经的。没错我也发现了詹姆士去过店里几次,而且跟燕翦之间有些小古怪。只是燕翦有自己的小脾气,不肯跟我明说。”
“果然如此。”汤燕衣涌起一片担忧,手指头尖儿不由得绕紧了餐巾去。
时年便看着了,便忍不住上下打量汤燕衣:“其实,你们是姐妹,你跟燕翦的情分比我近多了。你怎么不直接去问燕翦,还要委屈自己来问我这个仇家呢?”
汤燕衣白了时年一眼:“自然问过了,只是燕翦不肯说罢了。”
时年笑眯眯地摇头:“让我说,症结不是在这儿,是在你们的姐妹情分上。燕翦是你们家最小的女孩儿,从小难免娇惯了些。她的性子我也瞧得出来,是想什么说什么的,于是我猜,小时候你们俩打过架吧?”
燕翦那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小时候怕是因为汤燕衣不是汤家亲生的女孩儿而说过不好听的话。汤燕衣也是一样敏.感而要尖儿的女孩儿,于是可以想见这两个从小一定没少了闹意气。
时年问出口,汤燕衣便不说话了。
时年莞尔一笑:“那我就猜对了。”
汤燕衣知道瞒不过,只能长叹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我们俩小时候总背着大人对掐。我们姐妹四个,大姐散淡、燕余随和,反倒是我跟燕翦的性子有些相似。所以我们两个跟大姐和燕余都掐不起来,就我们两个对掐。”
“她那时候小,很是不能接受外面来了个女孩儿,跟她一处吃饭,一处玩耍。因为这个女孩儿的到来,家里给几个女孩儿拨出来的钱就得多分出去一份儿,她还被迫着非得喊那个女孩儿姐姐。”
“而我呢,我心里也不忿,又不是我自己要跟她玩儿去的,又不是我让大人决定把那些钱分成四份,我也不稀罕她叫不叫我姐姐……其实那时候就连来到这个家,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而是院长他们就替我决定了。我心情也不好,凭什么看她一个小p孩儿的眼色,于是就跟她对着掐。”
“这些年掐过来,后来长大了之后,虽然两人都知道小时候那样是不懂事,所以现在不那么僵了。可是……该怎么说呢,我对她,总归跟大姐和燕余她们两个不一样。发现她有不对劲,大姐和燕余都能掐着她追问出来为止,我却不能。”
她抬眼望过来:“所以我只好来问你。”
眼前的汤燕衣,对于时年来说是陌生的。她竟然肯这样剖开自己,摊开来。
时年便伸手过来握住汤燕衣的手:“我明白。你心里其实是很爱很爱燕翦,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的,所以你才会这么不放心。只是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该怎么让她对你敞开心扉。”
“为了她,你都肯来跟我这个对头说话,就足见你有多珍惜这个妹妹。”
汤燕衣有些尴尬,急忙扭开头去:“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既然发现了,就不能不管。我很担心詹姆士是对燕翦别有所图。”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88.388无缘之分(2更2)
时年终于在店里逮到了燕翦。
“四小姐最近忙什么呢,怎么都不见人影?”时年故意说:“难不成是谈恋爱了?”
燕翦脸上大红:“你别胡说!”
时年就笑了:“谈恋爱是好事儿,干嘛这么紧张。”
“谁像你呀!”燕翦实在是心虚,唯恐被发现了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在她的概念里,也许女孩子成为了女人之后,身上不知哪儿就会发生什么变化了吧鲺?
时年抱起手臂横过来:“我怎么啦?”
燕翦哼:“你都把我小哥领回你家去了!你不知道我们家有规矩么,没结婚的小孩儿是不准随便在外过夜的,更何况还是这么公然住进你家去了!囡”
时年脑袋就嗡了一声儿,急忙上前捂燕翦的嘴,低低问:“谁胡说八道的?”
她知道汤家的规矩严,所以压根儿就没敢往外说过,就连叶禾她们几个,她也都嘱咐了,不叫说出去,这怎么还是传出去了啊?
燕翦得意洋洋地歪着头:“我小哥自己说的。他在家里,谁问了都说,根本也没想瞒着啊!到了现在,我们全家都知道了,连马厩里的马都知道了!”
时年的脑袋就又是嗡了一声。
不过幸好还没失去理智,时年一把掐住燕翦:“我们是在说你的事儿呢,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实话告诉你说,我们都发现了你有不对劲儿了。再不从实招来,我就认定了你就是谈恋爱了。就凭你小哥和小衣这两位阿sir,你以为你那个人还能藏得住多久,嗯?”
燕翦虽然还是扛住了时年的强大攻势,死活没开口承认,不过时年的话还是给了她启示。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家人都是干什么的。她这点小秘密还能藏得住多久?她若是还想这么鸵鸟似的继续以为自己不招认,家人就也不会发现下去,那到时候她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
她知道,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她得趁着家人各自都在忙的当儿,赶紧将詹姆士拿下了。
仿佛心有灵犀,这个晚上詹姆士果然就又来了店里。
在佛德集团股权变更的这一场大战前后,他已经有日子没来店里。也许只是因为多日未见,于是燕翦才多看了他几眼,可是面上依旧冷冷的:“原来是佛德集团的新任全球总经理。光临敝店,真是令蓬荜生辉。”
詹姆士略去她言语中的讽刺,两手插着裤袋走过来,耸肩一乐:“好歹,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燕翦就看不惯他那个劲儿,便忍不住反唇相讥:“你是谁呢?不过也只是电视新闻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图像罢了。可能上了电视的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物,却忘了电视每天闪过无数个画面,掠过无数个人物去,谁都不过只是浮光掠影中的千万分之一罢了。”
詹姆士恼得牙根痒痒:“你也不用急着否认,谁让你刚刚说出我是佛德集团的全球总经理来呢。有这个标签,那也还是你已经认得我了,那就够了。”
燕翦却是笑得更凉:“你希望我分辨出你是谁,难道是想让我能更准确地报警么?这位先生你还真是骨骼清奇、天资独特,人家罪犯做过坏事之后都千方百计希望没人认得他是谁,只有你这么独树一帜。”
詹姆士被奚落得心下涌起一阵一阵的酸楚。
可不是,她说得也没错,为什么他就是这么骨骼清奇、天资独特地非要让人家知道他是谁呢?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独树一帜。
看他竟然自己一个人在那闷头走了神,燕翦叹了口气:“先生用我叫救护车么?”
他只能又叹了口气:“我还没气晕呢!”
说罢赶紧离开战场,转到货架之间去。
燕翦只能耐着性子:“先生不好意思请你快点儿,小店今晚要早打烊一会儿。”
簪花有点发烧了,小楷陪着去吊水,店里就燕翦一个人。
詹姆士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再垂眸看一眼腕表:“我还以为我穿越了。这个时间还早着,不到你打烊的时间。这回该不会又是东主有喜。”
燕翦叹了口气:“东主有约不行么?”
詹姆士不知怎地,抬眼狠狠盯了她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末了才转身又走回货架之间去:“不好意思,我是客人,是来给你们送钱的,所以我没义务配合你这突来的时间改变。我来一趟你的店,也是忙中拨冗,推了好几个约会的。所以我得挑完才能走,对不住了,你这位东主,必须得陪着。”
詹姆士说完,身影径自消失在了货架之间,燕翦便也悄然抿紧了嘴角,盯着他的背影。
心下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不是看不出,他对她已经越来越异样起来。
鱼儿自己咬钩了。
她便扬声:“好,那你挑,我陪着就是了。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时间还来得及?”詹姆士都忍不住笑了:“真可惜,我想挑
的可不是一件。所以我要挑很久,你最好还是死了这份儿心,时间怎么还可能来得及?!”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呆了。
这话可以放在心里吼出来,可是这回怎么竟然真的就吼出来了?
燕翦心下便笑得更凉。
好了,太好了,鱼儿鱼儿是你自找。
“那你这次想挑几件?”她抱着手臂走出柜台,跟到货架这边来:“我说这位先生,你不是来故意找茬儿的吧?”
詹姆士悄然攥紧指尖:“我买多件就是找茬的么?这算什么逻辑!”
燕翦盯住他:“不然又是什么由头?”
他只觉脊背上有无形的手指头尖儿一个劲儿地戳着,便恨恨道:“你也知道我刚任职佛德集团的总经理,所以我需要装饰自己的办公室。你懂了么,你遇见大客户了,我会买你许多的商品,摆满我整个办公室!”
他这理由也算充分,燕翦一时之间也无可辩驳。
只是怎么都觉着,他想用这店里的物件儿摆满他办公室,请注意是“摆满”,这种感觉好古怪。
“摆满”也就意味着,他随时抬头就能看见她店里的物件儿,随时伸手能摸着的也是她店里的物件儿……
燕翦连忙甩了甩头,转身走回柜台去:“你随意。”
詹姆士便当真认真挑选了起来,他每选一件,便将那选好的物件儿亲手拿过来,迎着她的目光放在柜台上。仿佛对她无声地反击:瞧,我是真的来买东西的!
燕翦先前还忍着,没说什么,可是当柜台案板上的物件越积越多,燕翦便有些看不过去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想把这些一股脑儿都安到你办公室里去?”
詹姆士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然。”
燕翦头皮麻了麻:“这些物件儿,每一件都是有年代、有故事的。”
“我知道。”他淡淡地耸耸肩:“所以价值不菲也没关系,我全部按价付款,不会因为多买就跟你还价。你尽可放心。”
燕翦忍不住抱住手臂冷笑:“先生果然是商人,说出的话都这么市侩。我跟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价码的问题。”
他不高兴地扬眉:“那你说这些物件儿都是有年代、有故事的,难道不是在暗示我,它们价高都有道理?”
“我不是那个意思!”燕翦抱着手臂,遗憾地摇头:“其实先生,我们店里做生意,不光为了赚钱,也是为了结缘。可是就从你刚刚的话里,实则就已经证明跟这些老物件儿无缘了。”
燕翦将东西一件一件摆回了架子上:“对不起先生,这些物件儿我不能卖给你。你跟它们没缘分,它们也不会愿意跟着你。”
“就如同那佛头,见了你都能流泪,可见是错结了缘分。”
詹姆士耳边嗡嗡作响,忍不住一把抓住燕翦手臂:“你什么意思?!”
燕翦抬眼望他:“还是那句话,所有的物件儿都是老物件儿,都有年代、有故事,所以你瞧我大姐这店内的布置,所有物件儿都得到了应有的尊重,都体现除了它独特的年代和寓意。”
“而先生你买回去一两件装饰,倒还无大妨,可是如果是刚才那种带了一堆回去,只为堆砌,那就对不起我大姐冒着生命危险到亚洲去带回它们的初衷了。”
“它们虽然没有生命,可是它们有灵性,有缘之人才懂得珍藏,没缘的人,给多少钱我也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