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344何以解忧?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
检察官刘易斯叫安澄到自己办公室来,指着安澄的申请表盯着安澄的眼睛:“这个时候让小华莱士的案子上庭,不合适么?”
安澄倒也不意外,转了转天鹅一般修长的颈子清冷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
刘易斯蹙眉:“谁都知道现在华莱士和汤明羿选战正酣,你这时候让小华莱士上庭,难免叫人以为是在偏帮汤明羿。”
刘易斯话没多说,可是目光漫上来,分明是一副“我知道你跟汤家的关系”的神色鲫。
安澄耸起薄薄的肩骨,笑声清凉:“我偏帮汤明羿?凭什么呀。再说嘴长在别人鼻子下头,爱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安澄说着将一份文件丢在刘易斯面前:“这是所有调查取证的日程记录,刘易斯你自己看。什么时候该上庭,是由日程决定的,既然条件成熟了、证据也完整了,那自然就该上庭。至于别人怎么猜,控制不了。我能对你解释的只有这份日程,其他的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峻”
刘易斯蹙眉:“安,我相信你的秉持公正之心。只是我要提醒你,外界不是同事,一定会因此案对你颇多猜测。”
安澄耸肩一笑:“那是我要红啊。我不怕,就让我红好了。”
安澄回到办公室就瞧见简挤眉弄眼的。
走过去一问,果然是汤燕卿一直在打电话过来。
安澄白了简一眼:“不是告诉过你,不接么?”说完踩着十寸高的高跟鞋就摇摆着走进门去了。
简叹了口气,只好尾随进来,关上了门,苦口婆心地劝:“不是我想烦你,只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反正你不接,他就不断打过来。他这么个闷搔的人,我有什么办法?”
安澄便淡然点了个头,仿佛一点都不介怀:“那就接进来吧。既然秘书不会做事,只有我这个当老板的自己挡了。”
简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气,心说,这两个犟种啊,看谁能犟过谁。
电话接进来,安澄悠然地道:“汤律师不好意思,我刚被检察官大人训过话,说要打小华莱士的案子就一定会被外界猜我跟你们家有特殊关系。所以我殷切拜托你一定要回避,千万不要再跟我有任何形式的交集,就连这样的电话也不要打来了。”
汤燕犀在电话那边揪住眉心:“我就是担心你会因此为难。”
“我不为难。”安澄耸着肩骨笑:“我心底无私天地宽,我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打小华莱士的案子,跟你们家本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汤燕犀却缓缓吸了口气:“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却也认定这是你的心意。现在我爸的处境的确很难,而只要小华莱士的案子开庭,我爸就有胜算了。”
老华莱士面对媒体一副谦恭诚恳的模样,可是汤燕犀和安澄都知道小华莱士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只要小华莱士上了庭,将真实的嘴脸暴露出来,那老华莱士之前在媒体前所有的努力就都会化为泡影。
安澄的目光有些放远,却随即收回来清凉一笑:“省省吧汤律师。我要工作了,而且请你从下一秒起回避,不要跟我再有半点联络。”
安澄挂断了汤燕犀的电话,接下来跟身为小华莱士律师的向远联络:“法院排期出来了,相信已经通知你们了吧?向律师,我们又要法庭上见了。不过听说你最近有点焦头烂额啊,别到时候输给我了,却说是不能专心所致。”
向远也笑了:“安检放心,我就算再焦头烂额,这次也一定会全力以赴配合好安检。”
安澄勾唇,放下电话。
向远收起手机,走进医院,向守在病房门口的警员出示了证件,然后走进路昭的病房。
向远向路昭出示了两份文件,“时年签字,对你不提告,不索赔;罗莎也签了。不过罗莎有一个条件,要你退出华堂。你的股份,她会出资购买。”
“师兄你也明白,如果罗莎提告,你这伤害是重罪。所以你自己衡量,是否答应她的条件。”
路昭有片刻的黯然。
时年不提告,他倒是不算意外;可是罗莎也不提告,倒叫他有些意外。
毕竟,他曾那么重地伤害过她。
向远见路昭不语,忍不住目光放冷:“你的所为连先生都忍不住出手,其实我也同样想。你敢伤害时间,你竟然还敢对罗莎做出那样的事!路昭,虽然身为你的律师,我却还是要说:你真是个人渣!”
“罗莎不提告你,只提了这样一个条件,怎么你还要犹豫么?你真是又刷新了我对你的底限的认识。”
路昭面色苍白下去:“阿远你误会我了。我犹豫不是想要拒绝,我是想说:我不要她的钱,我所有的股份都送给她。就算是……我对她所做的一点补偿吧。尽管我知道这不够补偿,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了。”
向远这才微微扬眉:“真的?”
路昭苦
笑一声,垂下头去:“阿远你骂得对,我是人渣。所以就连你都不会相信,我那么对她是真的喜欢她吧?我只是……只是也是不甘心,不甘心她明明知道你不爱她,却还是放不下你;即便来找我,也只是把我当成了备胎。”
他摇头,那笑越来越苦涩:“她不知道这些年我何尝不是守在她身边,却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其实……当年是你跟我一起在那个party里看见她,还是我引导你走向她。你还记得么,那天那里那么多人,衣香鬓影,她就站在人群里,可是咱们还是都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穿宝蓝色的修身剪裁的曳地长裙,前后大v领,那么美丽,那么骄傲却孤单地站着。”
“明明期望有人走近,却又用自己的冷将走近的人都给吓走了。然后我跟你说:瞧,那个是罗莎,是摩根银行最年轻的金融业务部经理。一定能帮到咱们华堂。”
“然后,你才走向了她……我比你更早看见她,更早知道她;可是她看见你走过去,就从那时候起,只看得见你。”
向远愣住,呆呆站直了瞪住路昭。
是啊,若不是路昭此时说起,他早已忘了。或者说彼时彼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留意路昭说话时候的语气和眼神。那时候他只想为了华堂的发展寻找一个财务合伙人,无暇旁骛。
路昭笑起来:“所以你知道我生了恨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被先生安排在你身边,当你的助手,当你的配角,什么都不能自己去拥有。所以后来每次跟罗莎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起那些恨,我就对她发了狠。”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究竟是恨她,还是恨你,或者是恨先生,恨命运?我只是,我特么只是混账地把那些恨都发泄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而已。我终是,对不起她,更对不起我当年第一眼看见她时的……初心。”
路昭落下泪来,用拳砸着自己的头。
“对不起阿远,对不起时年,对不起罗莎……”
向远心下洪流翻涌而过,然后摇摇头:“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其实我又比你好到哪里去?那时候的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满脑子只想拓展自己的事业,只想利用她感情的混账男人而已。”
“我甚至在婚后还跟她在一起……伤害了时间,也伤害了她。我是比你更人渣的人渣。”
路昭缓缓抬起头来,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向远。
向远一向都是完美的男子,从不肯承认自己有半点的瑕疵,接受不了自己身上任何的不完美。所以现在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从前的向远么?
向远也尴尬地摇头苦笑:“当渣男终于有一天知道是人渣了,那也许就终于在渣男的路上走到了终点,可以转身走回来了吧?”
可是当他准备走回来,那曾在路上失去的人,却已不会停在原地等他。
夜色四合。
皇甫华章关上笔电。
因为他的被调查,佛德集团的股价终究还是出现了下挫。股市里终于出现了动静,有人开始了收购。
他微笑,并不意外。
房门轻响,解忧抱着布娃娃走进来,将布娃娃放到他大床之上,然后蹬着小腿儿使劲向上爬。
他笑起来,想要帮忙。解忧却瞪眼:“不要爹地帮忙,解忧自己爬!”
最后她使劲攥住床单,终于成功爬上了四柱大床。
---题外话---【稍后第四更~~~关于解忧,大家表想歪了哈。是美好的孩子,不是创造出来黑皇甫和念念的。】
345.345第三个佛德
解忧爬上来,挨在皇甫华章身边,抬眼望着这四柱大床,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真像公主床啊。”
皇甫华章笑起来,也不因为她年幼就自以为是地帮她,反倒让她尽情享受自力更生之后的快乐。他歪头瞧她:“嗯哼,你妈咪也这么说过。”
这四柱大床,她还曾好奇是如何能搬进门来着。
小小的解忧眼中便泛出藏不住的渴望,她抱紧布娃娃,悄然向皇甫华章扬起小小的面孔:“解忧的妈咪,也喜欢这样的公主床?峻”
皇甫华章心底泛起悄然的疼痛,却是微笑:“是啊,喜欢。”
解忧开心地笑了,将面孔埋在娃娃上:“那解忧的妈咪是大公主,解忧是小公主。然后将来有一天,解忧和妈咪一起睡在这张大床的上面。”
皇甫华章自己都没控制住,竟然湿了眼睛。
他只有努力地微笑:“好啊。鲫”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天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到来了。
他撑起身子,在解忧额头上一吻:“公主殿下,睡觉吧。今晚虽然妈咪不在,可是爹地会在这公主的大床陪着你。”
解忧抱着布娃娃,露出眼睛来:“……解忧可不可以知道,妈咪是什么样子的?”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咪,在中国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没人知道妈咪是什么样子的。小小的她就以为原来自己不是妈咪去世了,而是从来就没有过妈咪的吧?
就连爹地,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妈咪。不过这次坐着大飞机来到爹地身边,仿佛爹地愿意开始给她讲妈咪的事了。
那她是不是……原来也跟这世上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其实也是有妈咪的?
想到这里,她小小的心里既高兴又怅惘。高兴的是,终于要看见妈咪了;可是怅惘的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妈咪却从来都没有来看过她?
还有,究竟还要有多久,她才能见到妈咪?
皇甫华章的心像是被剜了一下,他细细吸气。
解忧四岁了,解忧终于开始懂事了。他终于要面对懂事了的解忧这样的问题。
他犹豫一下,还是起身下了大床去,走到办公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大信封来。
那是时年的照片,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
解忧抱过来一张一张地摆开,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用力地看。看着看着,小人儿恨不能都要钻进照片里去了。
皇甫华章又是笑,眼睛又是忍不住地湿。伸手将她拉回来,按进怀里去:“小心眼睛。”
解忧悄悄地笑:“解忧的妈咪,真的好像公主哦。”
也许小孩子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一个女子的美丽和气韵,于是就统统归到“公主”去。皇甫华章知道,解忧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妈咪的。
“好了,看完了妈咪,要睡觉了。”
皇甫华章将怀里的小女儿塞回被子里,替她拉严了被子,轻轻帮她合上眼帘。
下意识回眸看向镜子,那里面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带着一脸温柔的微笑,陌生得叫他自己都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他这一生只对两个人这样过。
他的念念。
他的,解忧。
时年做了一个梦,忽地醒来。
胃便不知怎么开始疼了,疼得她再也没办法入睡。
她便起身,小心不惊醒身边的罗莎,然后赤脚走下楼去,到厨房去烧热水喝。
火光跳跃,她攥着杯子蹲在地上。
很奇怪,梦里梦见了一个小孩子,朝着她软软地喊:妈咪。
她揉了揉额角,心说是最近太忙了,没怎么去看妈,所以想妈了吧?
又或者是……都怪汤燕卿这些天总对她说的那些情话,说想赶紧了结了所有事,然后娶她回家,让她赶紧给他生娃娃……
本来也是很美好的事,可是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梦里那股奇怪的忧伤。
她蹲在地上竟然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梦里梦见那个小孩子,完全看不清轮廓和面目的啊,却为什么会叫她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厨房的座机却忽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她急忙抹掉眼泪,起身去接。
竟然是汤燕卿!
她吓死了,以为自己魂穿了呢,赶紧望向窗外。看见他的警车,然后问:“你怎么会忽然来了?”
汤燕卿哼了一声:“才从局里下班,想你,就开到你门外看看。没想到看见你厨房里有火光,担心你了。”
时年握着听筒,有一点脸红:“没事。是想喝热水,就下楼来烧水。”
他在电话里坏坏地笑起来:“空虚寂寞冷了,嗯?”
时年听懂了,忍不住低低骂他:“滚!”
他长长叹息:“……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
才不再跟罗莎继续同床共枕了嗯?这让我想爬窗进去,都没机会。”
“喂,你!”时年听得羞涩难当:“你别乱来啊。”
他愉快却又压抑地笑:“叶禾和小麦两个也就算了,好歹在客房。罗莎就太过分了啊。跟你说,我生气了。”
时年无奈地笑:“我知道,正做准备呢。楼上就剩下书房一个房间,可是罗莎很不喜欢那里,对你那昂贵的壁纸很紧张似的。我看看不行我搬进去吧。”
罗莎虽然在时年的鼓励之下熬过来了,也签字不提告路昭了,可是她晚上还是会做噩梦,时年还是有点不放心。
“只是那壁纸……我可不可以揭下来?”
总感觉那房间贴着那样的壁纸,怪怪的。昂贵的东西,也不见得都是好东西。
她本以为汤燕卿会答应的,虽然那壁纸很贵,可是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更珍贵。却没想到汤燕卿却有些犹豫,然后仿佛是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如果贴着,能不能忍受?”
她诧异:“为什么?现在知道要省钱了?你当初干嘛去了?”
他赖皮地笑:“那房间总归我住的时候是那样的……我还在那房间里抱过你呢。所以,留着吧,好不好?”
想及当日两人那若即若离却无法抗拒的情愫,时年也忍不住怦然心跳。便心软下来,点头:“嗯。”
汤燕卿便呼吸一荡,忍不住哄她:“出来看看我。我不喜欢这么隔着窗子看着你。”
他又不是皇甫华章。
时年笑起来:“不要。你开着警车呢,我总觉得在警车里……嗯,好有罪恶感。”
他哑然失笑:“啊?你以为我要在警车里对你做什么,嗯?”
时年自知失言,却已来不及挽回了,羞得赶紧背转过身去,连隔着窗子与他对视都不好意思了:“喂,你!我说的不是那个!”
电话那边,他却没动静了。
时年一怔,“喂,喂?”
明明没挂断,也没掉线,怎么没动静了。
依旧没动静,她只好转身回去,却冷不丁撞上一具怀抱。
时年吓得想要跳脚尖叫,她的喊声却全都被封在唇里……
熟悉的气息潋滟而来,她才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个坏蛋,原来手机里没动静了,是他偷偷撬门进来了。
他的动作激烈而火热,时年紧张地望着楼梯:“二楼,她们都在呢。”
他咬着她的耳坏笑:“她们都在二楼……一楼没人,不是么?”
他抱着她本想客厅,将她狠狠压入大沙发。
这没遮没挡的客厅,倘若二楼的人谁下来都会撞见,可是……他和她都顾不上了。
窗外的街道上不断行过车子,车灯不时一道一道地打进来。
灯柱摇曳间,照见她美如玉雕的身子,在他身上更激烈地摇曳……
她要死死咬住沙发的靠垫,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呜咽。
最后……他激烈颠荡里,却柔声在她耳边:“你脸上是咸的……之前哭过。告诉我,怎么了?”
她在他的猛烈之下也忍不住流泪:“我做了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孩子喊我‘妈咪’。”
他坏笑,用力地揉着冲锋:“……想要孩子了,我的睡美人。”
他蛮横地压住她的手臂,抬高她的腿:“我给你……全都给你。”
她在迷乱里,满足却又酸涩地想:是这样的吧?
黑暗,交错,迷乱。
她在巅峰刹那忽地睁开眼。
眼前,却是皇甫华章的脸。
她一惊,却被他狠狠抱住。然后眼前换回是他的脸。
可是她耳边却分明还是听见皇甫华章的声音:“别怕,我的小姑娘。我会救你出去。谁也伤不了你。谁敢伤你分毫,我便要他们失去所有。”
也许是这晚太累,她不小心也受凉了吧,第二天起来就有些发烧。
她请了一天病假,拿了点药,然后去深谷看望母亲。
许心箴正在上网,看在国外被剪成了只有六集的《甄嬛传》。许心箴看她来了,叹口气说:“你看这些后宫的妃子多歹毒,用中药就能杀人于无形。中药剂量轻,先让器官慢性衰竭,最后就死了。用西方的法医鉴定手法都鉴定不出来。”
时年哑然失笑:“妈说的是闻了麝香就滑胎的事儿吧?那是夸张,不会的。”
许心箴却撅了嘴:“不是麝香,是狼牙草。肾不好的人啊,连着用一年,肾就彻底坏了,神仙也救不回了。段医生说的,他当御医的祖上曾深谙此道。”
时年心下咯噔一声:“段医生?哪个段医生?”
许心箴白她一眼:“念念你帕金森了么?就是段明轩啊。”
时年心跳得激烈起来:“妈,他是给你讲故事哄你吧?他又
没做过,他怎么能说得那么笃定?”
许心箴又歪着头,捉着她自己编的麻花辫儿大惊小怪地看着时年:“你怎么知道他没做过呢?我让他发誓了,不是说故事骗我的。他要是敢骗我,我就再也不让他来了。”
时年赶紧起身走到外面去给汤燕卿打电话。
汤燕衣来见乔治。
乔治满面的笑容,毫不掩饰。
汤燕衣知道,这是乔治听说了警方已经对皇甫华章进行立案调查。而按着现代社会的经济规律,佛的集团的股价将受到影响是必然的。
汤燕衣就哼了一声:“这对你来说也不都是好事吧。虽然皇甫华章立案调查了,可是佛德集团股价下挫,你自己的资产也受影响啊。”
乔治耸了耸肩:“我的股份,怎么跟皇甫华章比呢?我的损失跟他的比起来,九牛一毛罢了。”
汤燕衣便也笑了:“我答应过你的,帮你扳倒皇甫。瞧,已经初见成效。”
乔治点头赞许:“好姑娘。”
汤燕衣垂下眼帘:“那就告诉我老佛爷的肾怎么样。以及医生是怎么出的死亡报告?”
乔治扬眉:“看来又要有进展了?”
汤燕衣轻哼:“我早说过,会死咬住皇甫不放的。你告诉我的越多,这个过程就会越快。”
乔治满意微笑:“没错,老东西的肾早有问题。最后说是器官衰竭而死。”
汤燕衣开心地向乔治凑近,压低声音:“太好了,我很快就可以证明是皇甫杀死老佛爷的。”
乔治在桌子下握紧了手指:“有把握么?”
汤燕衣含笑点头:“他有个私人中医,被我们找到了。”
乔治也扬眉:“好极了。”
汤燕衣垂下头去:“只是有一个问题。当年老佛爷的死,没有人提出过质疑,所以我们今天贸然重启这件事也不是很合程序。”
“那怎么才能合程序呢?”乔治殷切地问:“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忙。”
汤燕衣叹口气:“当然是民不举,官不究啊。现在需要有你们佛德家的人向警方重提旧事,我们警方才能介入调查。”
汤燕衣看了乔治一眼:“可惜你现在还不方便出去。”
乔治点头微笑:“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
汤燕衣将自己的手机给乔治用。
乔治说了一会儿,然后含笑将手机递给汤燕衣:“向你介绍我弟弟,詹姆士。”
这天下班回来,罗莎面色有些差,急急忙忙将时年拽进房间,锁上房门。
“你能陪我去见一个人么?”
时年诧异:“谁呀?”
罗莎的面色苍白下来:“詹姆士·佛德。”
“他怎么会找到你?”时年也吓了一跳。
罗莎手有些凉:“他问我是不是有过一本童话书,里面第三页上被我自己画上了一个小丑的脸。”
时年也一愣:“有么?”
罗莎用力点头:“有。就是我被小丑带走的那一年里,我读过的许多本书里的一本。我觉得这个詹姆士一定是见过我的!当年,他就见过我!”
时年也很吃惊,便毅然点头:“好,我陪你去。”
她说着去拿手机,罗莎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联络汤燕卿是不是?”
时年只好放下手机:“好,我暂时不联系。我陪你去先看看情况再说。”
按照约好的时间,时年和罗莎到了海边一间私家俱乐部。
侍者带着她们两个往里走,却没引她们到任何座位去,而是径直穿过了大堂,走到了后门。后门通往海边的游艇码头,侍者站在一艘游艇边含笑道:“请上船吧。”
时年一皱眉,有一点后悔没有提前通知汤燕卿。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船去。
刚上船还没站稳,游艇便呼啸着启动了。调头离开停播的一片游艇,然后便冲向无人的海面去。
罗莎紧张得有些喘不上气,时年一手攥着她,一手扶着船舷小心翼翼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招呼:“佛德先生?詹姆士?”
“在这儿。”前面驾驶位传来声音。
两人小心下了楼梯,穿过船舱走到前面,见穿着白衣白裤的年轻男子手扶着转向舵,立在夜风里。
这才三月,海天的风还都寒凉,可是他就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打开一半扣子,任凭海天冷风将他的衣衫都吹得飞舞了起来。
346.346狼一样紧紧盯着她(2更1)
一路走来,时年小心观察周遭,发现游艇上除了詹姆士之外,并无他人。她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若以人数算,她和罗莎两个人终究占优。
就算她们是女人,力气比不上詹姆士,可是她们两个也都是一旦拼起命来能豁出一切去的,詹姆士要想瞬间制服两个也不容易峻。
时年便含笑握着罗莎的手腕迎上前去:“佛德先生,你好。”
船是开足马力前行,此时已经将船坞和那一大片白色的游艇都甩在了远远的身后,再也看不见了。远处海天如墨,却也安静。詹姆士便停了船,让白色的游艇成了如墨海天之间唯一的一抹白。
他先前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衬衫也落回原位,落拓不羁之后难得又恢复了平静优雅。
平静优雅,没错,佛德家的男子都一脉相传的模样。
只是……这些贵族外衣之下,实则藏着类似的狂热吧?
詹姆士比皇甫华章小七岁,可是看上去却仿佛要小更多。他身上还存着一股近似于少年般的热烈,不像皇甫华章和乔治那样老僧一般地超脱和淡然。
他的发丝有些长,之前被风吹乱,有些嚣张地纵横垂落肩头。他走回来的时候只是随便用手耙了耙。白衬衫贴着强壮的身子,蓝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一股子炽烈。
如果说乔治与皇甫华章如出一辙,詹姆士的直观感觉倒是与汤燕卿有些类同鲫。
“叫我詹姆。”他随便从途径的酒柜上拿起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目光却越过杯沿儿掠过来。
他只盯着时年。
那目光像秋日野草连天、骄阳似火下的大草原上的狼。眼神干燥、炽烈而又专注、凶狠。
这种感觉让时年有些不舒服。况且今天詹姆士邀请的是罗莎,而不是她,她只是陪同罗莎而来,有些不请自来的意味,略显唐突。时年便向后退了一步,跟罗莎并肩而立。
“ok,詹姆。自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罗莎,我是时年。”
罗莎深吸一口气,便也鼓起勇气迎上詹姆士的眼睛:“我已经来了,说吧,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詹姆士的目光却依旧还定在时年面上,几番流转,轻轻勾了勾唇角。分明不是陌生人的目光,倒仿佛他对时年的兴趣要比罗莎来得浓烈。
时年也瞪回去,目光比詹姆士更炽烈。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爸一个人对五个歹徒。那时候警员下班要交回枪械,所以爸是赤手空拳跟那五个人对峙。可是最后爸一个人逮捕了那五个人。
她帮着妈心疼地给爸擦拭眼角的伤口,她问爸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打五个,听起来像是武林高手。可是爸擅长的是脑筋激荡,是推理断案,拳脚什么的都是普通。
爸就让她看他的眼睛,说每个警员的眼里都燃烧着两团火,那是正义的火,是坚信邪不胜正的信念。所以就算拳脚不是高手,可是却依旧可以震慑犯罪分子。
于是此时面对詹姆士,即便是在这水天之间无人援手,她也要同样瞪回去。
詹姆士扑哧儿笑了,耸了耸肩,这才错开目光去望罗莎:“嘿,别来无恙。你不记得我了,是么?”
三个人在弧形沙发上坐下来,詹姆士在一端,时年陪着罗莎坐在另一端。
罗莎死死盯着詹姆士:“你真的见过我?”
詹姆士笑了:“十五年前,我刚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儿。那时候皇甫华章虽然也年轻,不过至少也是二十岁了。我父亲坚持要那个私生子来继承他,我母亲则同时面临着失去婚姻、失去丈夫,也失去儿子继承权的尴尬境地。我母亲是有我们两个儿子,可惜我当时也只是个小孩儿,帮不上她什么。”
詹姆士便挑眉含笑盯住罗莎:“所以那时候我那位身为族长的叔公就成了我母亲和那个私生子都要不计一切代价争取的大人物。罗莎,我叔公你忘了么?”他说着从衬衫左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按在桌面上,推到罗莎眼前。
罗莎一看那个同样身姿修长,有着白金色头发的老人,便是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尽管,照片里的那个老人笑得慈眉善目。
詹姆士点燃一根雪茄,眯眼吸着。烟雾缭绕上升,遮盖了他蓝色的眼睛:“我叔公他非常喜欢小孩子啊,罗莎你是最知道的,不是么?”
时年却不知怎地,心下咯噔一跳,抬眸盯住詹姆士的眼睛。
尽管那烟雾缭绕,遮盖了他的眼睛,可是她还是能从他的肢体语言里,在那些不羁里看见一丝的——悲哀。
“……他老人家那么喜欢小孩子,我又还小,于是就最得他老人家青眼。我母亲那时候情急之下,只急着将他老人家拉到我们这边来,于是就让我去陪伴他老人家。我母亲说,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还骑马摔伤过,腿脚不好,所以就让我陪在他身边,走路搀扶着他好了。”
詹姆士在笑,边讲边笑,仿佛不是在陈述往事,而是在
讲一个笑话。可是时年却心下狠狠地跟着难过。
詹姆士深吸一口烟,将烟雾缓缓朝罗莎吐了个烟圈儿。烟圈儿缥缈着越扩越大,将罗莎整张脸都罩住。
“我陪着叔公去那座房子,所以就看见了你啊。只不过那时候我个头还小,所以你只看见了花丛中的叔公,倒没看见藏在花下的我。”
罗莎的脸彻底地苍白了下去。
她曾经拼命否认害怕小丑,就连对着时年和母亲都不肯承认,其实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当年那段真实的经历。她宁愿用美丽的谎言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以为自己当年只是自己跟着小丑离开了冷漠的家,只是在那幢美丽的房子里听音乐、读书和画画。让自己只记得小丑对她很好,小丑从未做让她不开心的事;却要逼着自己忘了后来的那些夜晚,忘了那个老头子。
只是后来还是被时年窥破。可是她还是希望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只让时年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所以她不想让时年打给汤燕卿,她不想叫汤燕卿和警方也都知道了。
那是一个女孩子,最最不能碰触的最后一点自尊啊。
可是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却也曾经出现在她那段时光里,也曾亲眼目睹过那段时光里的她!
詹姆士对她的惊惶毫不惊讶,却也并不放在眼里。他自顾抽着他的雪茄,述说着他自己的故事。
“……你知道么,自从他看见你之后,就开始不喜欢我了。从之前的形影不离,到将我送回家去许多天都不见我。我自己倒是乐得如此,可是我母亲慌了。我母亲担心是我惹了他不开心,我母亲害怕他会因此而倾向那个私生子了。我母亲便质问我,问我究竟哪里做错了。我当然说我没做错什么。”
“可是我母亲不相信,她以为我说谎。我那个在绝望里挣扎的母亲,便越发歇斯底里,最后甚至将我绑在阁楼里,逼我说出究竟自己哪里错了。不说,或者不让她满意的话,她就不让我吃饭,不把我放出去。”
詹姆士咬着雪茄,控制不住地大笑,指着罗莎:“这些你都绝对想不到吧?就是因为你,就因为你的出现,我曾经遭过那么大的罪。”
他忽地靠近,最大限度地近距离盯着罗莎:“所以我好恨你啊,你知道么?我曾经甚至希望你死掉。”
罗莎惊得向后退去,时年急忙隔住詹姆士,寒声提醒:“詹姆,请你克制一点!当年的事我听了也觉难过,可是这不是她的错!她也在无法逃脱的命运里,她当年比你还小,她只有十二岁!”
詹姆士笑了,目光转回来落在时年面上,缓缓流转。
“对,你说得对。我是不该恨她,她也是无辜的小孩儿。所以我现在不恨了啊,我反倒对她充满了同情。因为那年,那段命运里,我跟她其实是同病相怜的。”
詹姆士坐回去,仿佛恢复了冷静和优雅,只是眼睛还是被遮挡在烟雾背后。
他停了片刻,才缓缓说:“……后来我又千方百计去讨老头子的欢心。那天老头子又带我去了那座房子,可是玻璃花房里却没有了你的影子。只有你坐过的空空的椅子,还有地上散落的基本书。”
“在一本童话书里,第三页,我看到了一个用彩色铅笔画的小丑。”他熄灭了雪茄:“而那晚之后,你就将那本童话书扔进了垃圾桶,再也没有捡回去。”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47.347那些曾经,终要重来(2更2)
面对竟然被另外一个共同经历者来掀开过往,罗莎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说的没错,那晚之后她就扔了她曾经最喜欢的童话书。因为那个晚上……因为就是那个晚上,那个老头子第一次走进了她的房间!
那晚之后她好厌恶自己,连洗澡都不想替自己洗,觉得自己好脏,会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那晚之后,她便觉得再看见那些童话书都是扎眼,那些书仿佛都张开笑脸讽刺着她,所以她便将那本最爱的童话书也扔掉了。
她不敢再面对那些童话书,其实就是不敢正视自己曾经的经历。
时年在桌下捉紧罗莎的手,柔声提醒她:“都过去了,你已经长大了。再不是曾经那个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小女孩儿。鲫”
詹姆士却掏出一本书来,放在桌面上,又推到了罗莎的面前。
“不过,我却替你保存下来了,一直留着呢。”
很旧了,带着时光的印迹,书页都有些微微发黄,书页的边角也有些卷曲起来。
罗莎一看之下就更是手脚都冰凉。她努力克制着,翻开书页,翻到第三页,看见了那个她亲笔画下的小丑。
时年也看见了。那个小丑的用色都是暖色,整个形象显得温暖而又明亮,颇有麦当劳那个小丑的暖意和喜感。
时年明白,当初画下这个小丑的时候,罗莎还没有遇见老佛爷,还没有经历后来的事,所以她画下小丑的心情,完全是带着喜爱和快乐,甚至是感激的。
可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便已经无法再面对曾经带着那样的心情画下的小丑了。
见到旧日物件儿,罗莎没有半点欢喜,反倒如避蛇蝎一般,伸手将那书推开,失控地大叫:“你留着它干什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詹姆士看都不看那本被扫落在地上的童话书,只眯眼微笑:“你别怕,我都说了,不恨你了。我说恨你,也都因为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们有能力明辨是非,我们也有本事报仇了。当年的事我们都不能白白经历了,不是么?我来帮你,我们一同讨回当年那笔帐,好不好?”
“不好!”罗莎两手捂住耳朵尖叫:“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想再重提起。无论是你们谁,都别再把我拉进来!”
詹姆士站起身来,砰地一把抓住罗莎的手腕:“你说过去就过去了?你说不想追究了,那我呢?虽然你也是无辜,但是我遭受的跟你的事情却是紧紧相连。我不会就这么过去了,你也不能就这么放手不管了!”
时年起身,用尽了全力,将詹姆士的手指头掰开,将他推回座位:“你够了!”
詹姆士意外跌坐回去,震动之下却盯着时年笑了。
“你以为我不认得你?你是那个私生子的女人。不是刚刚分手了么,怎么还对他藕断丝连,不想让我找他的麻烦?”
时年盯着他没说话。之前他和罗莎说的都是小丑和老佛爷,倒是没有直接提及过皇甫华章。可是此刻他却对她直接说到了皇甫华章的名字……
时年盯着詹姆士:“有话说话,而且也请有话好好说。别逼她!”
詹姆士盯着她,叽叽咕咕地笑:“好正义啊,也好勇敢。其实明明手无寸铁,更无缚鸡之力,却还能做到这样。那个私生子是不是就被这样的你所吸引?”
他耸肩:“你懂的,总在黑暗里行走的人,尽管号称不需要光明,可是倘若当真看见一朵火花,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紧紧抓住。”
时年依旧不往他想要的话题上去转,只是顾着罗莎的话题:“你今天邀请罗莎来,是为叙旧。现在该叙的旧应该已经叙完了,该看的物件儿我们也都看过了。请你现在开船回去,我们要告辞了。”
詹姆士笑起来,摊手一指外面:“如果我不呢?你们可以从这里跳水,然后游回去啊。”
时年也笑了:“你当我们不敢么?”
时年说着转身抓住罗莎就朝外去。
之前一路走来,她早趁机看清了救生设施的位置,船舷边就有两套救生衣和救生圈。她抓过一套给罗莎,然后自己套上救生衣,攥着罗莎的手就直接跳进了海水里去!
这是三月,水仍刺骨,时年也不会游泳,在水里牙齿打颤。
詹姆士也有些惊讶,追到船舷边盯着水里的两人。
他抱着手臂眯紧蓝眸:“不会游泳是不是?你们真是自己找死。“
时年牙齿磕碰,却耀眼地笑着:“虽然你带我们来这没人的地带,仿佛很酷,可是从你行驶的时间可以判断这里跟船坞的距离根本就不远。我们两个落水,岸边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是从你船上跳下去的,可是我们也可以说是被你逼下去的。”
詹姆士蓝眸闪烁:“你威胁我?”
时年忍着寒颤,冷笑:“詹姆士,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只在警方对皇甫立案调查之后才出现,就证明你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现在
皇甫是站在法律的对立面上,而你是想借助法律来达到你扳倒他的目的,所以你现在所有言行便都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违法,否则你就跟他一样,都会成为法律的打击对象。所以你现在的处境就在船舷,再向前一步你自己就也会掉到水里湿了鞋。”
詹姆士笑了,蓝眸闪烁地盯着时年:“果然是女记者,句句都是要害。”
时年点头:“你现在还有不到五分钟的犹豫时间。拉我们上去,还是等着我们出事,都在你一念之间。”
詹姆士点头,弯腰取来救生长杆,勾住她们的救生圈,将她们两个拉上了船。又取了两条大浴巾分别丢在她们身上。
罗莎连冷带吓,已经说不出话来。时年也冷,却裹紧而来浴巾,握紧了她的手,安抚道:“没事了。”
詹姆士没再说话。也许情势急转直下,也打乱了他最初的计划,他也在重新思考。
他只自顾开船回了船坞,然后吩咐侍者带她们两个进俱乐部去烘干。
然后亲自送她们两人出了俱乐部,甚至亲自绅士地她们两个拉开后车门,伸手挡在车门框上。
罗莎先上车,他垂眸盯住她:“既然我已经来找你,就再由不得你逃避。”
时年接着上车,自己揽过车门来。他却坚持着拽住,蓝眸含着一抹笑盯着她:“……后会有期。”
车子滑入街道,回到车水马龙的城市,两人才缓了一口气,仿佛从魔鬼的洞府重回人间。
此前的一路上,罗莎没说话,时年便也没说话。
詹姆士的出现不仅给罗莎重新带回噩梦,也同样让时年有一种仿佛冲回梦魇的感觉。
因为她一直都曾怀疑,当年的事不仅与皇甫华章和汤燕卿有关,可能与乔治和詹姆士这另外两个佛德也同样有关系。
而从詹姆士盯着她的目光来看,詹姆士分明不是第一次见她,那目光里有戏谑,有玩味,只是没有陌生。
虽然也可以理解为,她跟皇甫华章交往的那段时间里,詹姆士出于对皇甫华章的关注,也看到过她的照片和资料;但是时年的直觉告诉她,她跟詹姆士之间的孽缘不仅如此,还要更远。
也正因此,罗莎今晚来见詹姆士,时年就算明知道这可能意味着危险,也毅然陪同一起来。这个始终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佛德,她要亲眼看看。
倘若曾经相遇过,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还会留下过印迹。
罗莎伸手过来:“他说不会放弃,也不会放过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时年盖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也曾自欺欺人过。可是事实证明,终究逃不过,也忘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坦然面对吧。”
“与詹姆士无关,不是慑于他的威迫,而是……该给自己一个交待。总得正式面对,然后才能坦然地把这一片儿真正翻过去。你说呢?”
罗莎犹豫良久,也终于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从前好面子,尤其在乎在向远面前的表现。可是到了现在……所有那些强撑起来的强势和美好都已经被撕碎了,反正他也不再在乎她了,就觉得也没有什么再不敢摊开的了。
348.348你们争的,不过是我不想要的(2更1)
直到“汤森”集团对外公布股权变更报告,汤家人才知道沈宛竟然已经悄然变卖了手里的公司股份。沈宛手里的股份大部分都落入了一家名叫“回响”的投资机构手中。在整合了沈宛的股份,以及从股市上收购的汤森股份,回响一跃成为汤森的最大股东。如果不出意外,回响的法定代言人将会在下一次的股东大会和董事局大会之后,取代沈宛,成为汤森的董事局主席峻。
汤明羿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去见沈宛。
沈宛只是淡淡一笑:“都三月了,距离七月的终选就剩下四个月的时间。这四个月我要陪你并肩作战,分不出时间和精力来给公司。我也愧对股东和员工,所以我决定放手。”
她走上前来,替丈夫整理了整理领带:“再说我今后的身份要做州长夫人;接下来就是犀犀和卿卿结婚,我得替他们办婚礼,接下来就要带孩子了。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可是终究到了这样的年纪,我不愿意继续忙了,我想退回来。”
沈宛自行找到了这多理由,仿佛这决定跟丈夫没有半点关系。可是汤明羿如何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仓促做出这样的决定。
汤明羿攥紧妻子的手:“可是公司是你祖上传下来的……就这么在你手上卖了,我愧对你沈家。”
沈宛便笑了:“要愧对也不是你愧对,就都留给咱们那个油盐不进的儿子来扛着吧。谁让他对公司一点都不感兴趣。本来想把他培养成个霸道总裁的,谁知道这小子却去当了个冷面警探。”
汤明羿拥住妻子:“小宛,这多年我欠你太多。”
沈宛含笑摇头,回抱住丈夫:“一个女人想要的还能有什么呢?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优秀的孩子,一份天伦之乐。我现在都有了,作为女人已经完美,我还要什么自行车?”
汤明羿也被逗笑了:“好,那我就去买一辆自行车。双人的。我们两个无论再忙,也要忙中偷闲一起去踩脚踏车。”
鲫.
汤森易主,佛德集团的股价则继续大幅下挫。
夏佐都忍不住提醒皇甫华章,说股市这样的异动,乔治和詹姆士两兄弟必定会趁机吸纳。如果继续下去,佛的集团的股权必定大幅换手,极有可能乔治和詹姆士想要利用这样的机会重夺佛德集团的控制权。
夏佐说这个话的时候,皇甫华章正陪着解忧过家家。
解忧将布娃娃当成自己的女儿,照顾娃娃起居,这会儿又是娃娃生病了,她又化身成为女医生,给娃娃看病。
皇甫华章的角色自然就变成了娃娃的爸爸,带着娃娃去看医生。
看着解忧煞有介事地用玩具听诊器给娃娃检查,皇甫华章的唇角不由得勾起。
仿佛股价的动荡都抹杀不了女儿带给他的快乐。
“那就让他们买。他们手头的资金有限,他们能够买到的股份又有多少。我倒是希望他们这次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至少在我面前多点分量;可是我反倒担心他们这回依旧还是做不到。”
夏佐想想,便也点头。这些年先生严密监控着那两个兄弟在亚洲和欧洲的发展,虽然他们各自还都披着佛德家少爷的外衣,可是手上可用的资金却很少。
“可是先生还是不能不防。就算他们单独的资金量有限,但是他们如果联合其他股东,也一样能在董事局里谋得话语权。如果联合起来反对先生,力量也不容小觑。”
皇甫华章反倒笑了:“他们这么想要佛德集团,那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们要是想用这样的手段来跟我报仇,那倒是错了。他们是想要佛德集团,就以为我怕失去佛的集团么?他们错了,我从来就不屑佛德集团和佛德家族。曾经想要拥有,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又这个能力;可是当拥有过了,玩儿够了,我早就腻了。”
皇甫华章说着歪头朝夏佐一笑:“身为男人,对钱财事业这些身外物,最大的乐趣是什么?那不过是拼争着想去拥有的过程罢了。等真正拿到手了,就没什么意趣了。”
夏佐一怔。
他没领会错吧?难道先生连公司也意兴阑珊,不想要了么?
再看先生陪着小小姐游戏的耐心模样,难道先生因为时年而生了厌世之心,想要放下所有,将以后所有的时间都只陪着小小姐了么?
可是商场就是战场,先生这些年树敌无数。就算先生想要退出,那些敌人却也不会给先生机会全身而退的。他们还想复仇,倘若先生自己卸下盔甲,那等着先生的不是解甲归田的田园之乐,怕反倒会是——任人宰割。
解忧是个敏锐的孩子,虽然在专心给娃娃看病,还是忽然转头望过来:“报仇?爹地,谁要报仇?”
皇甫华章笑了:“不是报仇,是报酬。是说医生你这么用心替我女儿看病,我要给医生报酬。”
解忧眉眼含笑:“那可以要巧克力做成的金币么?”
皇甫华章含笑:“好。可是一天只许吃掉一块。”
先生已经完
全不想说公事了,夏佐只能轻轻叹息一声,悄然退出。
向远来了,等在楼下。
夏佐看了左右一眼,将向远带进他自己的房间。关严了门问:“怎么样?”
向远受夏佐所托,去见过辣妹子了。作为辣妹子的代理律师,他有机会从警方知道了辣妹子的口供。向远深吸一口气:“她都说了,而且已经签字认罪。”
夏佐一震,猛地挥拳,一拳砸在玻璃酒柜上。拳头穿过两层玻璃,玻璃哗啦碎了,他的拳头则被割得鲜血淋漓。
他单腿跪在地上,捂住心口:“是我错了,都怪我对她狠不下心来。她竟然出卖了先生,她真该死。”
向远忙奔上来劝解:“警方对她的看管十分严格,这不是你的错。”
向远想要起身去叫人来帮夏佐包扎。
夏佐却平静不下来,一下一下甩着自己耳光:“她的错不是出现在现在,当初已经连续出现几次疏漏。若是先生的性子,早就对这样的手下惩处了。只是先生知道她与我的关系,所以手下留情,只交给我自己看着办。我又忍不下心……才会积成今天的大错。”
向远也点头。他见过辣妹子,也发现辣妹子的情绪的确有太多漏洞。也许是她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使然,也许是当年夏佐过早离弃让她疑心加重,所以她无论对皇甫华章还是夏佐本人,都不够信任。凭汤燕卿那样的行为分析高手,且又曾是她的老师,便寻出漏洞攻破了心防也是顺理成章。
现在不管其他的案子,至少肖恩的命案已经越来越集中地指向了先生。夏佐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以你律师的视角,你看先生如果因为肖恩的案子上庭,这个案子好不好打?”
向远想了想:“法庭讲求直接证据,比如现场指纹、脚印、纤维、dna,或者目击证人。”
夏佐一听之下便笑了:“都没有!”
向远点头:“即便有辣妹子的口供、肖恩死亡的法医鉴定报告,这些却也都不是直接证据。法庭辩论的时候,只要律师的策略得当,一样可以推翻,或者只要引发陪审团的怀疑就够了。”
夏佐手臂滴着血站起身来:“所以现在的关键是马克。先生动手的时候,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就是与先生一起除掉肖恩的马克。”
“只要马克在法庭上坚持从未见过先生,那先生就不会有事。”
向远点头:“你说得对。更何况先生的律师是刘清田,他和汤明羿、程向东三个人是本州律师界的三座高山。我在他面前都只是个小学生罢了。所以只要马克的口供坚定,那刘清田就有100%的把握让先生没事。”
夏佐也笑了。在本州的律师界,刘清田只打不过汤明羿。可是汤明羿现在忙于州长竞选,竞选结束后也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回到正常的律师业务上来,所以刘清田目下在本州的律师界是无敌的。
至于那些当助理检察官的年轻律师们,根本都是刘清田徒孙辈,在法庭上完全没有可比。
“那就太好了。”夏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拳头还在滴血一样:“当年先生选了刘清田作为自己的律师,我还曾担心过。毕竟刘清田是汤明羿的合伙人。先生这些年也一直很讨厌律师,所以除了你之外,没有培养更多的律师人才。此时看来,当年先生选定了刘清田,就已经是预见到了今天的局面。”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詹姆士小时候的经历,大家在唏嘘。给大家一个论据:针对小孩子的那种伤害,超过60%是来自家族内部和熟人的……】
349.349甘心认输一回又何妨(2更2)
监狱铁门,哗啦打开。
马克闭上眼睛良久,才能适应走廊里那刺目的阳光。
走进探视室,他父亲林奇、代理律师向远都在等他。
马克先是朝着向远嘲弄地一笑:“向律师?真奇怪你输了我的案子,怎么还能厚着脸皮继续当我的代理律师。”
倒是林奇面色一变:“马克,注意你的言辞!向律师是你的律师,这是我的决定。他会继续担任你和我们家族的律师,也是我对他的信任。你对他的怀疑,就是对我的怀疑。”
面对严父,马克只能收起不满,乖乖坐下鲫。
林奇抬眼望了一眼警卫,缓缓说:“我很久没来看你了,不是不关心你,是因为最近的生意一直在忙。你知道的,最近股市的行情又出现了许多机会,我们正在做大笔吸纳,这会给我们家族带来巨大的收益。”
马克不觉扬眉。
身为林奇家族的继承人,从童年起他就在受经济学领域的教育,所以他父亲尽管说得宛转,却还是让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当下股市的最大变动——佛德集团的股价下挫。
他眼瞳一亮,直盯住林奇。
林奇便轻轻点头。
马克也禁不住喜形于色:他父亲在逢低吸纳佛德家族的股份!
此时他第一个直觉是:父亲在为他报仇么?
那一场庭审,直接造成他被定罪的就是皇甫华章。所以父亲趁此机会打击皇甫华章么?
没错,当时庭审时他曾经对皇甫华章失望,可是现在……时过境迁,那恨意倒也淡了。这些日子留在他脑海中的,依旧还是皇甫华章在法庭上的淡然旁观。那样的刀光剑影里,他始终不染尘埃、作壁上观,仿佛无论是法官还是双方律师以及所有证人、陪审员的反应都在他一手掌握。
便是最后皇甫华章将他逼入死地,那份自信和霸烈也是那样光芒万丈。
一个男人,如果能做到那个人的境界,才算不枉来人世一场吧?
所以他扬眉,有些急切地问父亲:“您又何必?!我不恨他。我只恨,自己不够好。”
林奇闻声扬眉,细细打量儿子的神色,才明白儿子这是误会了。
他转头看了向远一眼,向远也点了点头,林奇这才缓缓说:“孩子你知道的,这样的机会可称是千载难逢。不是我们能等来的,而是那个人肯赐予我们的。如果不是他肯给我们这个机会,那凭他自己的能力自然可以力挽狂澜,不会让这个机会自己出现在我们眼前。你明白么?”
马克听完就笑了,淡淡点头:“自然应该是如此的。有关他的任何事,也只有他自己想要,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否则他又岂是那么任人宰割的人?”
这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这才是他心甘情愿奉为梦想和偶像的那个人。
林奇便知道儿子是听懂了,缓缓道:“孩子你的梦想,不是一直都想要成为那个人么?他现在将他所拥有的开始转给你。假以时日,等你再成熟和历练之后,你就说不定有机会成为他。这是他的心意,你可明白?”
马克终于舒心地笑了:“我明白。就连那场庭审,他之所以出庭作证,一方面是惩罚我伤了他的女人;另一方面何尝不是给我机会历练。不经历他曾经历过的苦难,便无法成为他那样的人。”
林奇这便与向远离开。
走出监狱,林奇拍了拍向远的肩膀:“替我向令尊道谢。佛德家的股份,多亏他在股市里帮我来操作,才让我们林奇家成了这一场股市狂欢的幕后最大赢家。”
向远也淡淡的:“这不过是先生的吩咐。”
林奇与向远认真握手:“请转告先生,他的心意我们都至为感谢。以后的事,我们知道该怎么办的。”
接下来的几天,安澄亲自去见过马克。谈了交易,许诺减刑,也并未换来马克的口供。
马克始终只是含着奚落的笑望着安澄:“对不起,我没见过他就是没见过他。肖恩是我杀的,现场也只有我一个人在,没有第二个在。没有就是没有,就算为了减刑,我也不能撒谎。你说是不是啊,检察官女士?”
马克的态度激怒了安澄,她回到办公室就给汤燕卿打电话。
“薛萍不是现场目击证人,她说是皇甫华章做的,没用;而现在唯一的影像资料更是来自皇甫华章自己的,那就更没什么用了。至于影像资料有剪辑过的痕迹,也有行业内的权威明镜公司的证词,毕竟那段资料是复原出来的,而之前康川大学电路因雷击毁坏,这是不可抗力,且发生在事前,无法证明当中有人为因素。所以,想用肖恩案来指控皇甫华章,虽然还有法医鉴定报告,但是明显分量不够。你要是希望我继续用此案来指控他,你就需要给我更有分量的证据!”
汤燕卿倒也不意外:“夏佐的口供也提醒了我:也许就连掐断脖子的手势,夏佐会,就连马克怕也是会的。我大表哥就像一个
导师,悉心教导他的手下和崇拜者,将他所会的也都教给了那些人。借此将他自己的‘个性签名’变成了共性的,倒难以从掐断脖子这个线索去指认他了。”
甚至……就连带着爱恋时年的心情,在窗子上留下血手印的这个“签名”,尽管不适用与夏佐,却可以适用于马克。毕竟马克曾经迷恋过时年,这在校园里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啊。
大表哥能选择了马克这么完美的一颗棋子,可真是计划周全。
安澄自己听了都觉头大:“燕七,你竟然还笑?”
“为什么不笑呢?”汤燕卿淡淡抬头,望向窗外的碧空:“我并未指望着用康川大学的案子就能告倒他。因为他是康川大学的王,康川大学是他的‘舒适范围’,他可以从容完美地安排好一切,我们无法拥有他所拥有的支配地位和资源。”
“不过好在除了康川大学的案子之外,还有其他的案子啊。安澄你知道么,从决定跟大表哥一起玩儿的那一天开始,我第一件明白的事,就是要学会耐心。”
“耐心地观察,耐心地等待,便是遇到挫折反倒更要耐心。甚至,我做好了准备,跟他玩儿一辈子呢。这才几天,我从没想过这么快就能捉到他。”
安澄却难掩内心不平:“可是我就是不甘心,肖恩的案子本来已经露出曙光了,怎么会情势突然急转直下?难道连老天都在帮他?”
“不,他不信上天。也许从出生的那天开始,他就没有信过。他只信他自己,相信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使然。”
汤燕卿深深吸一口气:“他其实是在等着有一天自己来承认自己所有的罪责。只要他自己不认,他就会有办法让我们对他无可奈何。”
安澄不由得扬眉,忍不住说:“……时年。”
这也许就是一个博弈,皇甫华章用认罪来赌时年。也许只要时年肯答应他的求婚,他便自己会跟检控做交易,逐步承认自己的罪责了。
“不。”汤燕卿淡然却笃定地回答:“我要抓他,但是绝不会以时年作为筹码。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不会按着他定下的游戏规则来。”
安澄不由得问:“那,你甘心么?”
汤燕卿笑了:“他不甘心,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所有的事他都不甘心;那我反倒要甘心。这次就是败给他了,我甘心承认。我心甘情愿地再转向下一个案子,开启另一个方向好了。一个案子我打不死他,那就重起炉灶再来。”
汤燕卿下班,一出门却看见时年站在警局大门外。
春晚清风吹动她长发,让她的笑越发娇俏可人。
他便笑了,迎着她走过去,捉住她小手:“怎么来了?”
时年认真想了想:“汤sir的意思是,只可以男生接女生下班,却不可以让女生接男生下班么?”
他心里的阴霾便都散了,大笑揽住她的肩:“如果当真有人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告诉他们,我是女生。”
时年上前捏住他的手:“其实是安检给我打电.话了,告诉我你可能会心情不好。”
汤燕卿傲娇地轻哼:“她怎么那么多事?我跟你之间心灵感应就好了,还要她通知?”
时年仰头看他:“就是。我们汤sir脸皮这么厚,怎么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350.350该给他一个名分了
时年是带汤燕卿回家吃饭。
汤燕卿对此十分的挑眉,忍不住问:“还以为你要陪我二人世界。”
都说一个女人就是一千只鸭子,时年的房子里有四个女人,就算时年自己还算安静点儿、罗莎也因为有心事而不大爱说话,但是四个女人至少也能抵三千只鸭子。叫汤燕卿也有点头大。
这其实是时年故意的。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基本都会说“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可是一旦一个人呆着了,那萦绕在心上的就都是负面情绪。而将他带进这聒噪的人群里,他就没办法自怨自艾去了鲫。
四个女人一起忙活,晚饭很快上桌。时年从吊柜里抠出从前藏着的绍兴老酒,给每个人满上一杯。
汤燕卿就笑了,想起曾经跟时年一起吃醉泥螺的甜蜜峻。
时年知道他想什么呢,瞟了他一眼,脸就有点红了。可是另外的那三个女人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可是单凭时年的神色也能猜到这里头一定有故事。小麦带头,叶禾跟上,两个小丫头一起用筷子敲起酒杯来。
倒是罗莎老神在在,自顾抿了一口酒:“猜也猜着了,肯定是汤sir以前借酒对时年没干好事儿来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不是?”
时年羞红了脸,汤燕卿含笑起身接过小酒坛,去给小麦和叶禾都满上。
既然都被时年说了“厚脸皮”,便索性厚脸皮了,嘿嘿一笑:“……那就告诉你们好了。曾经她喝老酒吃醉泥螺,我从她嘴里吸泥螺。”
时年想拦已经晚了,急得险些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小麦和叶禾互视一眼,登时两手堵住嘴边惊声尖叫,就连意态阑珊的罗莎也忍不住轻哼着勾起唇角。
这么说说笑笑汤燕卿果然觉得自己分不出心思去体味失败的苦涩了。
其实什么输赢,只有她这么真真实实地就在身边,他就已然赢尽天下了。
他便伸手在桌下捉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歪头看着灯光落在她眼底,晶晶闪烁。
时年却仿佛反倒紧张起来,在深深吸气。
“怎么了?”他绕着她的手指,想让她放松下来。
时年却深吸一口气后站了起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仰头喝尽,然后用手背一抹嘴角,望向在座的三个女生:“在m国除了我妈之外,你们是我最亲的人了。所以我今天正式带他回来,正式向你们介绍:我男朋友,汤燕卿。”
大家都呆了。
这座房子汤燕卿不是第一次来,而对于他们的关系她们也早就心知肚明,可是却没想到今晚时年这么郑重其事地将汤燕卿带回来,郑重其事地介绍。
小麦第一个鼓起掌来,接着是罗莎依旧看似意兴阑珊的掌声,最后是叶禾。
汤燕卿则双眼光彩流转,高高挑眉,带着一点慵懒却是满满的欢喜,紧紧望住时年。
他也没想到。
他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本该让他颗小自尊心有些酸溜溜的晚上,却收到了她给他的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时年面红更甚,她轻咳了一声,尤其望住叶禾:“我知道此前大家也都有一点误会,以为我是真的跟汤sir闹掰了,我成了皇甫华章的女朋友。我跟皇甫华章出双入对,我也是这样给大家介绍我跟他的关系的。可是今天终于可以说了:那都是假的,是为了查案。”
她垂下目光,柔软向他:“我虽然一直坚持说还没正式跟他交往呢,可是我跟他却也其实从来都没分手过。为了查案,为了追寻事件背后的真相,我们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也明白我那么做的心意。”
“所以今天我想我该正式给他一个名分了,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允许他成为我的男朋友,从今晚开始,我们正式开始交往了。”
小麦笑起来:“头儿,威武。谁说都是男人给女人名分,这回就是头儿给汤sir名分!”
罗莎哼了一声:“好啊,你们都互相给名分了。就我,永远是别人生命里的三儿。”
时年笑着白她一眼:“我都退出了,你还三儿什么。而且以你的条件,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也不搭理阿远了嘛。再找一个能独独爱你的。”
叶禾也红着脸举杯站起身来:“我知道刚刚这番解释,头儿主要说给我听呢。我从前是汤sir的头号粉丝,后来我叛逃了,我都恨上汤sir,转而喜欢皇甫先生了。”
汤燕卿笑了,主动伸杯过来先给叶禾碰一个:“不得不说你帮了我们大忙,尤其是在新加坡。没有你的帮忙,我跟你们头儿都容易出戏。”
叶禾脸红起来:“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当初有多傻。汤sir我说句实话,刚就看头儿带你进门,我还想跟你板起脸来的。我现在真诚向你道歉,我从今晚起还当你头号粉丝哈!”
汤燕卿忙放下酒杯绕过桌子来,想叶禾伸出双臂。
叶禾不会忘了曾经汤燕卿跩得二五八万的时候,想拥抱他一下都得头
儿连哄带骗的。可是今晚汤sir竟然主动向她张开了手臂。
叶禾湿了眼睛,投入汤燕卿怀抱的时候,鼻子也塞得说不出话来。
汤燕卿收紧手臂,柔声道谢:“谢谢你这么护着你们头儿。其实你那些时候对我冷眉冷眼的,我非但不会介意,反倒特别欣慰。我知道你们头儿身边有你这样的姐妹儿,那就谁都伤不到你们头儿,我就算偶尔不在她身边,也能放心。”
叶禾也抽着鼻子抱紧了汤燕卿的手臂:“真的,看汤sir又跟头儿在一起了,我其实真的高兴。从前为了头儿,我也努力喜欢皇甫先生来着,喜欢他的大方体贴和温柔,可是说实话,我总觉得头儿在皇甫先生身边实在是太拘着了,就像小学生在教导主任面前束手束脚的。我就担心那样的头儿真的是幸福的么?我其实依旧还是觉着,我们头儿跟汤sir在一起跟一对小孩儿似的闹腾才最开心。”
“汤sir,头儿,你们从此好好地在一起,别再分开了,好不好?”
时年也走过来,将汤燕卿和叶禾都抱在一起,用力地点头:“好。再也不分开了。”
房间内灯光明亮,感情更是真挚动人。
可是门外的夜色,却是那么深浓、湿重。
黑色的车子停在这样的夜色里,便更显得压抑沉窒。
坐在车子里同样穿着黑衣的男子,便仿佛整个人都彻底融入了夜色。
尽管此时已是春天,车窗外的树枝正在悄然吞吐鲜绿,细雨正在悄然滋润土壤,等待着万物复苏。
可是他的心已经冻死在了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季,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这晚撤掉晚餐,四个女人一起忙,很快便洗好了碗,收拾好了。
小麦故意语重心长地跟汤燕卿唠家常,问他现在是自己住还是跟家人一起住。
隔着灯光看过去,时年觉得小麦不是小麦,该是她那位笃信神佛的祖母才对。
汤燕卿也忍着笑,一五一十地回答:“自己可以买房子,可还是跟家人一起住。一来家里房子多,不住也浪费;二来家人都喜欢热闹。”
小麦便冷不丁扭头盯了一眼罗莎。
罗莎虽然心情还在受詹姆士的影响,却也知道小麦这是什么意思,起身哼了声:“既然汤sir也是跟家人住在一起,这么晚了就也不方便带时年回去。不如就汤sir还是留在这儿吧,我搬去跟叶禾和小麦挤挤。”
叶禾登时识趣地拍手:“欢迎欢迎,我们三个女生通宵看脑残电视剧!”
罗莎又是气又是笑,翻眼皮瞪叶禾一眼:“通什么宵,看什么脑残电视剧?睡觉,烀猪头那种睡法。”
叶禾这才想明白,不好意思地笑:“对,睡死了,什么都听不见的那种。”
时年快疯了,红着脸指着她们仨:“干嘛呀你们?”
小麦正色说:“今晚是你们两个正式宣布开始交往,那今晚就是小洞房花烛,怎么能让你们俩分开呢?”
时年大红着脸,却说实话:“那我们可以去酒店啊,不用你们三个这么麻烦。”
汤燕卿都难得地一口气呛住,咳嗽了起来。
叶禾天真无邪地笑眯眯:“原来头儿早做好今晚的打算啦?”
时年捂住嘴,直想撞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可以送他上酒店。”
罗莎先站起来:“他咳嗽得太严重,内伤了,今晚肯定走不了。我还是先上去收拾被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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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351没有人能真的抹去,我留给你的印迹
罗莎尽管意兴阑珊,可是走起路来还是多年的习惯,端着架儿,摇曳生姿。
于是她虽然先走了好几步,可是汤燕卿迈开长腿随后跟上来,还是轻易就追上了她,与她并肩。
“不用了。”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留在卧室,我带她去书房。”
“什么意思?”罗莎有些过敏:“莫非你嫌弃那曾经是时年和阿远的床?哈,我真没想到汤sir原来也是这么小心眼儿的男人。那张床我都能接受了,你又什么接受不了?峻”
他们四个人之间的这笔账,当真是有些剪不断,理还乱。
汤燕卿倒笑了:“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带她到书房去?罗莎,你和向远在书房里做过什么,我想不用我赘述了吧。”
罗莎面色一变,别开头去:“那你还带她去书房?”
汤燕卿轻轻一笑:“这世界看似很大,实则很小。就这么大块地方,就这么几个人,想躲其实躲不掉的。如果只要是你和向远亲热过的地方,她就都不能去了,那她就只能画地为牢了。鲫”
罗莎眯起眼望着他:“所以你会故意带着她去,让她克服过去。”
“没错,”他的眼睛在楼梯过道的幽暗里光芒熠熠:“只有她也能在书房里放开了,她才是真正的走过了向远,也真正的走过了你去。我不要她压抑自己,我要让她真正地走过去。”
罗莎笑起来,向后一步,靠在墙壁上。
“不得不说,时年真是幸运。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那么跟她过不去么?情敌倒是其次,我就是总气不过命运不公平。那时候她在我眼里真的没一点优点,可是阿远却为了她而疏远我,我觉得不公平。”
谈到过去,汤燕卿便有些动气。“那你现在呢,还这么觉着么?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从窗口把你丢出去。”
罗莎没怕,只是摇头苦笑起来:“就算你这么说,我却也还要说她是真的幸运。我嫉妒她,其实——也许这么久来,我都是在羡慕着她吧?她不光能遇见向远那样的傻瓜,就连皇甫华章也能为她服服帖帖,更何况还有汤sir你。”
汤燕卿却摇头:“你错了,你看见的只是表面。你只看见我们三个男人表面为她做到的这些,你却不知道我们这三个男人实则都带给她多大的伤害。是她坚韧强大,才能忍过来,而且将别人的不好都变成了好。”
罗莎眯起眼来:“你也伤害过她么?”
向远和皇甫华章的,她知道。那么汤燕卿呢?
汤燕卿两手叉进裤袋,迈开长腿径自先走向书房。
“三个人里,其实我伤她最重。”
终于还是到了休息的时间。
可是大家分明都是了无睡意,叶禾两眼晶亮、两颊通红;小麦也分明好不到哪儿去。
还是罗莎成熟一些,先打了个呵欠起身上楼。小麦和叶禾才恋恋不舍得起来,一个比一个假地也跟着假装打呵欠。
时年被她们弄得就更抬不起头来了。倒是汤燕卿端坐沙发,尽职地当一个好观众,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他这才转眸去瞄时年。
轻咳了声,找个话题闲聊:“其实我觉得你挑手下的眼光挺独特的。”
“啊?”时年有点跳戏,心说他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便笑眯眯道:“你瞧:叶禾,禾是大米吧?小麦,那是白面。华人两大主食。”
“噗。”时年忍不住笑喷出来。真别说,她自己还真的未曾留意过。“那你是不是想说,从行为分析的理论来说,这两个名字的选择就证明我是曾经饿过肚子,在职场上也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啊?”
他耸肩:“就是啊。你是半路出家的记者,最开始走进这个行当,你其实是有一点缺少自信的。”
时年也忍不住还击:“那你呢,为什么找贾天子当拍档。是不是想告诉别人:你才是真天子啊?”
懂行为分析的两个人,连斗嘴都能斗出新花样儿,可有心有灵犀的感觉了。
天地虽大,可是能陪着自己这么斗嘴的,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也许不容易再遇见另一个。
汤燕卿含笑起身,伸手捉住她的小手。
“还这么有精神,嗯?那就是我的错,怎么还能让你大半夜的还这么神采奕奕?”
时年羞得赶紧“嘘……小声点儿”。
他反倒使坏,伸手将她公主抱,带着她上了楼。
他带她走进书房。
时年果然小小紧张起来。
曾经跟罗莎斗气儿,罗莎特地提过她和向远在这间书房里亲热过,还说壁纸花纹如何凹凸立体,如何加强过她的感受。
他抱紧她,带着她一起贴在墙面上。将她的手摊开,覆盖着他自己的手,两人一同将掌心贴在墙面上。他带着她一点一点地游弋,带她去感受那立体的
纹理。
他在她耳边沙哑地呢喃:“这个世界就这么大,你看看窗外的这片天地,我敢跟你打赌,就眼前这块草皮上,千万年来也早已经有多少对男女在上面嘿咻过了。再说就算没有人类,也一定有动物,就算没有动物,还会有植物……”
时年都被他气乐了:“还有你这么说的?真是强盗逻辑。”
他轻轻咬她的耳:“告诉我,向远还在你心里么?”
她认真地摇头:“都过去了。”
他坏坏地将温热的舌伸进她耳廓里去逡巡:“那你何必还在意他在哪里跟谁嘿咻过?”
时年的心豁然开朗,回眸望他一眼。
他便感知到了:“你开导罗莎,说只有她自己心里真正放下了,那些过往才能真正地成为过去。其实你自己也是。今晚就让我帮你彻底放下。就像电脑稳当,用覆盖来消除吧,好不好,嗯?”
她修长的腿贴着她的,仿佛又是曾经,他故意将她困在桌子和他长腿之间。
她悄然轻喘,却勇敢地主动含住了他的手指……
轻轻地含,紧紧地缠。
他登时振颤,只觉自己都只化成了那一根手指。
可是他命令自己忍耐,依旧耐心带着她的指尖沿着壁纸的纹理逡巡。
那是牛皮雕刻的壁纸,有着自然的纹理和触感,绝非化工壁纸可比。这样触摸撒上去,迷蒙之间会错觉不是在触摸壁纸,而是在触摸着一个人的身躯。
他将时年另一只手背转过来,按在他身子上。他带着她,让她两只手分别触碰着两种纯自然的纹理。
时年开始喘息起来。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她仿佛有过记忆。
也是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有人这样近乎邪佞地拉着她的手,带着他去触碰。
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睫毛,他的唇。
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的——心窝。
后来……一点一点扩大,一点一点更加邪佞。
最后到了他的……全部。
彼时黑暗给了她遮蔽和借口,她明知道他在引导着她做什么,可是她竟然没有拒绝。
她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谁让那样绝望的黑暗里她根本看不见他,也无法听见他说话。他和她之间所有的交流,只能是这样的触碰。
她不敢让他听见她乱了节奏的喘息和心跳,她便死死地用另一只手去抠墙壁。
仿佛也是这样的纹理,仿佛根本不是冷硬的墙壁,仿佛——根本也像是在摸着另外一个人一般!
她心底惊慌一跳!
这样的墙纸,她摸过!
可是脑海里的警铃却早已抵不过身子的妥协,她终究手指滑下了他的腰带,再也……等不了。
他耐心地递送,延展的速度仿佛是壁纸纹理的延伸。
他的指尖扣住她的指,带着她的身子贴着壁纸的纹理,辗转,摇曳,碰撞。
在视觉和听觉都缺席的黑暗和寂静里,感官对纹理的触觉成为了绝对的主宰。
他带她重温这种奇妙的感觉,他的指尖在她掌心一遍一遍地画下心,用最简练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说:爱你。
时年的泪控制不住地滑落,随着他的攻入而不断滑下。
是他,一定只是他。
她的身子记得那在黑暗里亲热的方式,就是这样。
他的霸道,他的不准她拒绝,他的用面容和嗓音之外的方式在她身上尽可能留下其它印迹的方式……她都还记得。
那是一股近乎孩子气的炽热和霸道,激烈处还故意咬疼她。他用一切的方式在她身上留下他的记号。而这一切的方式都不符合皇甫华章的性子,皇甫华章学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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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352细雨霏霏的午后,毫无预警地遇见(2更1)
汤燕卿翌日一早元气满满地上班。走进警局,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隔断,就看见了詹姆士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
远远地也瞧见了他,向他抬手致意。
汤燕卿便一点点收起一早的雀跃,让自己冷静沉肃下来。
贾天子先迎上来,低低说:“詹姆士·佛德,乔治和皇甫的弟弟。”
汤燕卿点头:“我认得。峻”
贾天子略感意外,也压住。心想也许是这么久以来汤燕卿早看过无数遍这三个佛德的照片,于是认出来了吧。
“他说他要报一桩谋杀案。只是不肯报给其他人,只报给你。鲫”
汤燕卿点头:“好啊。”
走进办公室,汤燕卿笑笑走上去先伸出手。詹姆士也起身,两个仅差一岁的男子的手握在了一处。
詹姆士蓝眸闪烁:“从家族渊源上来算,我也是你表哥。”
汤燕卿“呵”地笑出来,“你比我顶多大一岁,还是别哥哥弟弟的称呼了,太老。”
詹姆士便也耸耸肩:“那叫我詹姆,我叫你燕卿。”
贾天子和高城交换了下目光。倒没想到詹姆士的性子与乔治和皇甫华章都不一样,倒有些讨人喜欢的率性。
汤燕卿请詹姆士坐,回眸朝贾天子望来:“给你介绍我们组的秘密武器:贾天子。他咖啡煮得可好了。”
贾天子认命地只好去煮咖啡。在他和汤燕卿之间,汤燕卿是汉子,迎来送往;他就是女人,专职端茶送水。
掌心端着香浓的咖啡,詹姆士向贾天子挑了个大拇指,随即就进了正题:“我是来报案的。谋杀案。我只交给你才放心。”
汤燕卿摊开本子,摘掉笔帽:“说说吧。”
两人的态度依旧还都是散淡,可是两人都能感觉到仿佛有一根弦在两人之间点点绷紧。
“我叔公亚瑟·佛德,2001年死于肾衰竭。我觉得死因蹊跷。”
汤燕卿便笑了:“2001年?怎么才报案?”
詹姆士也不慌不忙:“当年我还只是个14岁的小孩儿,就算心有怀疑,可是还没成年,怎么来报案啊。更何况之后我就被送到欧洲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办法回来,所以想报案也无法自主。”
“虽然时隔多年,可是我相信追求法律公正多少年也不嫌晚;而有正义感的警探,也不会搬出所谓时效的问题来搪塞我。你说是么?”
汤燕卿耸耸肩,未置可否。
詹姆士抿了一口咖啡,依旧淡然地微笑:“更何况那个嫌犯之后还连续犯罪,所以即便当年的案件已时隔多年,严格说起来追诉时效也要相应延长。”
他向前挪挪身子,更近地靠近汤燕卿:“况且,这个案子也是我来帮警方的,不是么?”
汤燕卿便也笑了:“是么?”
“因为我要提诉的嫌疑人是皇甫华章啊。警方不是正在调查他?”
“有证据么?”汤燕卿依旧面带微笑:“全凭臆测的报案,我们警方帮不上忙。”
“自然有啊。”詹姆士也不慌不忙:“其实警方不是早就应该已经知道么了么?罗莎小丑案,罗莎就是证据。”
不管罗莎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詹姆士已经不再给她时间犹豫。
汤燕卿亲自打电话给罗莎,请罗莎到警局来协助调查。
罗莎也没想到詹姆士将他当年看到的一切都已经告诉给了警方。她怔怔望汤燕卿:“如果我还想否认,警方会怎么办?”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自己永远不愿面对的往事。汤燕卿点头:“我尊重你个人的想法。只是这件事既然进入依法调查的程序,我们从你这里得不到线索的话,就得依法传唤你曾经的心理医师,以及你父母、邻居等所有与当年相关的人。”
罗莎黯然一笑:“算了,我没资格再打扰他们。好,我说。”
讲述完了当年的经历,罗莎黯然摇头:“可是尽管你们都希望我说那个小丑就是皇甫华章,但是我却依旧不能不说:我真的不知道小丑是不是他。毕竟我当年还小,而且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都是扮成小丑,我看不见他的脸。”
汤燕卿点头:“詹姆士的笔录可以与你的口供互相印证。那房子是他的,那就可以依法传唤他了。”
詹姆士从警局出来,去看了乔治。
两兄弟多年未曾见面,所有的联系都靠网络和电.话,这样终于对面而坐,反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詹姆士黯然笑笑:“收购股份,没有咱们预想中那么顺利。佛德集团的股票流失很快,咱们资金量也有限。等再筹措资金入场的时候,抛盘已经全被消化掉了。”
乔治有些失望,却也随即便不在乎了:“没有股票也无所谓,只要搞倒那个私生子!到时候群龙无首,那公司就还是咱们两兄弟的。”
乔治那张酷似皇甫华章的脸,近乎狰狞地笑
:“只要能搞倒他,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
詹姆士离开监狱,外头落雨了。
细细如丝的小雨,淋湿了红砖步道,浇绿了路边的小草。詹姆士沿着红砖步道,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他对皇甫华章的恨,跟乔治的还有不同。
乔治是长子,年长他十岁。当年皇甫华章被接到m国来的时候,他才十三岁,而乔治已经二十三岁了。以年纪论,那场惊心动魄的继承权争夺战主要是在乔治和皇甫华章之间进行,而他自己则更多的事被裹挟其中的。
十三岁的孩子,对继承权还没有那么大的渴望。更何况他是次子,从小也没有如乔治那样早早开始进行身为继承人的系统教育,所以他对皇甫华章的恨,客观来说没有乔治那么刻骨铭心。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还是让他改变了看法。
因为皇甫华章的到来,因为那场继承权的大战,十三岁的他不得不亲眼目睹了母亲的失控。母亲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而他更是不得不走到了老佛爷的身边。
他不仅因为皇甫华章而失去了自己父亲、家庭、继承权,甚至失去了母爱、失去了……童真。
所以总结起来,他对皇甫华章的恨反倒后来居上,超过了乔治去。
那一年,他们兄弟彻底失去了全部,乔治被流放到亚洲,他被送往欧洲的时候,他才不到十六岁。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子孤身去了那块大陆,孤单在那里独自完成学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等于重走了一遍皇甫华章从前的经历。被放逐、孤单地长大。可是皇甫华章失去的不过只是一双腿,而他失去的又哪里是一双腿可比?!
他走得累了,在路边停下脚步来,站在一间店的屋檐下,靠着墙壁点燃一根香烟。
这时看见一个东方女孩儿远远走过来。她打着一把红色波点的雨伞,身上穿着及膝的羊毛裙,脚上套着一双大红的猎鸭靴。
长长的黑发如丝缎一般从肩头垂落下来,长及腰际。
她的面容被挡在雨伞里,看不见,可是她周身的清新气质却是扑面而来,成为这个细雨霏霏的早春午后,在这静寂凄冷的街道上一抹亮丽的风景。
他吐着烟雾,忍不住眯眼盯在她的脚上。猎鸭靴原本太过粗犷,女孩子不容易穿得好看;更何况是这样气质细致的东方女孩子?可是她光着一双藕段儿般的小腿,穿着大红的猎鸭靴走过来的模样,却叫人不觉突兀,反倒格外好看。
嘴里莫名多了点烟草沫子,他噗地吐出来。
莫名想起之前交往过的那个超模兼新锐设计师的女朋友,就曾给他看过一系列硬照,里头都是英伦风格的服装搭配,脚下却船上了猎鸭靴。那个女朋友说,现在猎鸭靴终于得到了时尚界的青睐,但是能穿得好看的还是少见。凡是能穿的好看的,就一定是有天生的时尚嗅觉的,而且一定是高颜值。
他跟那个女人分手很久了,甚至都记不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可是莫名地却记住了这句话。他忍不住苦笑着想,难道记住那句话,就是为了在这样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用来对一个偶然遇见的路人产生巨大的兴趣么?
很奇怪,他是真的想看一看那张隐在雨伞底下的脸。
会不会如同他那前女友说的一样,天生注定地好看?
他便掐灭了烟,直起身子,故意迎着那个女孩儿走去。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53.353这究竟是怎么回事?(2更2)
路上很安静,几乎没有其他的行人。宽阔的街道,两个人相撞的几率本来无限接近于零,可是詹姆士是存心故意撞过去的,于是两人还是在这空无旁人的路上撞在了一起。
女孩儿毫无防备,手上的雨伞被撞掉了,翻倒在墨色的路面上。
细雨如丝倾天而下,路边的店铺窗子里早早地开了寂寞的红花。女孩儿娇俏明媚的苹果脸愕然地扬起,雨丝砸中她长而卷的睫毛,让她迷蒙地不得不眯起了眼峻。
东方娃娃,菱唇如樱。
詹姆士满意地扬了扬眉,随即却冷漠地撤开脚步,绕过她便错身而过。
女孩儿有些惊愕。她一没想到没有人的路上竟然还会跟人相撞,二没想到对方撞落了她的雨伞之后,竟然不帮她捡起也不道歉,然后就那么冷漠着一张脸,径自就走了!
她不在乎雨丝如幕而下,回头便瞪向那个一脸冷漠的蓝眼睛男人:“你不道歉么?”
詹姆士停步望向她。东方的女孩子,在她眼里柔软而娇小,可是她却瞪圆了一双怒火熊熊的眼。
他傲然扬起下颌:“为什么道歉?鲫”
虽然之前对她好奇,可是当看清她的容貌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因为她的身份而想起给他带来过噩梦的皇甫华章,以及他的母亲皇甫惜安。
尤其是皇甫惜安。那也是一个如同这个女孩儿一样黑发如瀑,看似柔软无害的东方女孩儿!骗死人不偿命,用表面的柔弱却撕毁了他曾经珍视的全部!
他最讨厌这样美得叫人心跳的东方女孩儿。
他后悔,刚刚为什么莫名地去看了她的猎鸭靴。
女孩儿恼得满面涨红:“为什么道歉?先生,你撞掉了我的雨伞。现在正在下雨!”
“撞掉了你的雨伞,又怎么了?”他冷漠的蓝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被雨浇湿了而已。我还没听说法律上有明文规定,被雨浇湿了算是人身伤害。况且你被浇湿怎么了,我也同样被雨浇湿了。”
他本来就被撑伞,当然早就湿透了。
女孩儿显然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到了,索性也不在意被雨淋湿了的长发,伸手将湿发拨到头顶去,寒声一笑:“我自然无法与你相比。看你的样子也这样淋雨走了许久了,既然不在意,那就只能证明你的表皮厚度大,不怕湿也不怕冷。”
詹姆士眯起眼来。她在讽刺他皮厚么?
女孩儿说完了,心里的火便也仿佛散了,随即目光盈盈,傲然一笑,便自顾捡起雨伞来抬步就走。
她大步穿过街道,走到街对面他之前在廊檐下站过的那间房屋门口。
站在街道对过,詹姆士这才看见之前他站过的那间房屋是一间店。装修得十分有亚洲风格,店名“中古”。
詹姆士便眯起了眼睛。
这间店的名字他听说过,照片也看过。是因为关注皇甫华章,所以才会关注到了这间店。
原来之前自以为是漫无目的地走,却实际上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要朝向哪个方向去的。他要来看看这间与皇甫华章关联密切的店,想知道这里究竟与皇甫华章有着怎样的关系。为什么皇甫华章会经常出没于这间店子,甚至有张照片是凌晨,天地无人,皇甫华章独自一人从这间店里走出门去。
他便不由得目光一转,又落在那个女孩儿背影上。
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孩儿?
可是这个女孩儿的年纪却不对。对于那些亚洲的女孩儿来说,太大了;而对于皇甫华章的年纪来说,又太小了。
她究竟是谁?她跟皇甫华章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女孩儿从门玻璃上还能看见站在马路对过的詹姆士在朝这边望过来,便皱眉,收拢了伞走进了店门去。
小楷一袭长衫迎上来,声息清淡却关切地问:“燕翦,刚刚是怎么回事?”
在得知警方从“深谷”带走了段胜轩之后,皇甫华章便已做好了准备。
因段胜轩是他介绍进深谷的,深谷的院长便将情况通报给了皇甫华章。皇甫华章亲赴深谷与院长面谈。可是解忧不想自己呆在城堡里,非要跟他一起去。
他领着解忧的小手穿过深谷的长廊,与院长面晤之后,又领着解忧再从长廊里走回来。
迎面,正见刘太陪着许心箴走过来。
刘太忙上前打招呼,解忧好奇地打量着刘太。或许是在m国比较少见到有人跟爹地直接用中文交谈,于是解忧好奇地问:“爹地,她是谁?”
刘太听见“爹地”这个称呼就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盯住皇甫华章看。
在刘太和许心箴这里,时年还没来得及正式通知她跟皇甫华章分手的事。刘太是自己从报道上看见了,却小心瞒着许心箴。
刘太这一刻还以为就是因为皇甫华章有了女儿,所以时年才跟他分手的吧?而且从报道里看,当时的场面还十分紧张。
这时候许心箴也已
经走了过来,眼睛直直盯住解忧,不由自主地轻喊:“念念?我的念念?”
刘太也吓了一大跳,这才想起就看过一张时年小时候的照片,可不是跟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十分的相像?!
刘太就更惊得张大了嘴巴,目光游移,不敢说话了。
倒是解忧好奇地迎上许心箴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微笑:“我不是念念,我叫呦呦。”
讯心箴蹲下来,一张脸满是苍白,伸开双手握住解忧的手臂:“你就是我的念念。念念,你是念念啊。”
解忧有些受惊,紧张地抬眼求救地朝皇甫华章望去。
皇甫华章长眉微蹙,也蹲下来柔声对许心箴说:“伯母,您老误会了。这是呦呦,不是念念。念念已经长大了,伯母忘了么?”
许心箴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却还是捉着解忧的手不肯放开,她迷惑地问刘太和皇甫华章:“她真的不是我的念念么?可是她怎么会那么像我的念念啊?”
刘太心下也惊跳,有个猜测已经到了舌尖儿,却因为自己是外人,不敢随便说出口。便只好劝慰许心箴:“心箴啊,你是真的认错人了呢。你瞧呦呦是蓝眼睛啊,念念是黑眼睛呢。”
许心箴却仰起头来只盯住皇甫华章:“可是她叫你爹地。是你的女儿?你欺骗了我的念念,你另外有女人了?”
皇甫华章黯然地摇头,却避开许心箴的目光:“伯母,我有多爱念念,您应该明白。我没有别的女人,从来没有过。”
许心箴面上所有的血色都抽离开去:“那呦呦呢?呦呦是你的女儿,她怎么会又与我的念念那么相像?”
倒是解忧歪头听了许久,忽然娇俏一笑:“念念?爹地说,解忧的妈咪也叫念念。”
许心箴发了疯似的给时年打电.话。
时年下了班连忙赶过去,就在病房里看见了皇甫华章,以及,他身边的解忧。
房间里的大人都很紧张,倒是解忧睁圆了眼睛盯着时年看。
时年的目光撞见解忧的刹那,她只觉全身的血管都在收缩,血液轰然一声就冲上了头顶。
她没见过这个孩子,可是却又仿佛全都不陌生。
许心箴浑身轻颤着指着解忧:“念念,念念你看。”
解忧听见许心箴的呼唤便睁大了眼睛,从皇甫华章背后钻出来,用力用力地盯着时年看。
“你叫念念?你就是呦呦的妈咪,是不是?”
时年如遭雷击,可是眼泪却自己古怪地跌落了下来。
她苍白着脸,鼻尖儿却红了,抬眼死死盯住皇甫华章。
“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华章皱眉:“明天我要去警局。警方因为当年罗莎的案子传唤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解忧很乖,不吵的,只是我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城堡里。既然今天都撞见了,念,拜托你暂时替我照顾解忧。等我明天那边有了说法,我会尽快去接解忧的。”
解忧敏.感地一震,伸手一把抓住皇甫华章的衣角:“爹地要做什么去?为什么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解忧哪里也不去,解忧就跟爹地在一起!”
皇甫华章蹲下来,拥住小小的解忧:“解忧乖,爹地也舍不得离开解忧。可是爹地明天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解忧跟妈咪呆在一起,乖。”
时年浑身巨震:“皇甫华章!你赶紧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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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总有母女连心这回事,所以时年的激动已经泄露了她的心事:她已经知道解忧就是她的孩子。
皇甫华章轻叹一声:“四年前……你忘了么?解忧四岁了。”
时年脑海中一片迷乱。
她刚借由书房那牛皮立体雕刻的墙纸确定当年跟她在一起的人是汤燕卿,那么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况且这孩子有一双蓝眼睛,如同皇甫华章一样的蓝眼睛!
时年努力让自己平静,“先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给我一个明白的说法。鲫”
皇甫华章眸光如月光下的海,幽兰深邃,漾起银色的轻雾:“……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房间里的人都呆住。
皇甫华章上前一步,克制着没有去握时年的手,只是垂首在她耳边:“当年我们在一起……我的情不自禁,留下了我们的解忧。”
时年倒退三步,眼睛却不由自主紧紧盯住那甜美的女孩儿。她的眼睛透明一样的蓝,还没有被这人世间的尘埃污染过。她也仰起头来,紧紧地盯着时年,眼中同样有疑惑,却也有期盼。
待得时年自己察觉,泪早已如断线的珠子缀满了腮边。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四年了,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我,你说啊!”
时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皇甫华章嘶吼起来。
皇甫华章上前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臂:“念,这是伯母的病房,请你平静。”
“我也想知道。”不想许心箴却并未受到影响,反倒异乎寻常平静地问。
皇甫华章的目光便在许心箴面上停留下来。
许心箴委屈下来,手指绞着衣角:“她们两个究竟谁才是我的念念?浩然要下班回来了,我得赶紧认出来,不然待会儿又怎么向浩然交待?”
她转过身去,依偎在刘太肩头落泪:“浩然好久没回家来了,如果他回家来却认不出女儿来了,他也许就会以为走错了路,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怎么办?”
刘太也赶紧安慰:“不会,不会的啊。”
皇甫华章这才收回目光,静静凝视时年:“我不是想故意瞒你,可是你忘了那四年你的状态么?你嫁给了向远,我怎么能让解忧回到你身边,难道叫向远‘爹地’么?况且你那时候也有一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那时候你的性子不是原本的你,所以我也不放心将解忧送回你身边。”
“再说……”皇甫华章皱眉:“你那时候记忆破碎,你连我都不记得了,连那时候你我的独处都忘记了,我就怎么能平空带给你一个女儿?”
他说着抬起手,情不自禁抚在她额角:“便是现在你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不是么?你是不是还记不起当年你和我在黑暗里的情形?如果你已经想起来了,你自然会想起解忧;可是倘若你还是想不起来,那我将解忧带到你面前,你还是只觉得惊吓,不是么?”
他的话从字面听起来仿佛没有错,也很符合逻辑,可是……时年心底就是觉得不对啊。
她刚刚认定,那个陪她在黑暗里,坏坏地跟她偷吃了禁.果的是汤燕卿啊。可是怎么会跟皇甫华章有了女儿,难道她还跟皇甫华章……有过那样的亲密?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
时年的情绪接近崩溃,她无法找到一艘时光机穿梭回当年去,可是她现在却又自己都无法尽数想起从前。她越是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脑海里就越是迷惘。
她像是在迷雾森林里迷了路,左冲右突却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就在这时,解忧走上前来轻轻扯了扯时年的衣角。
小小的轻触,却神奇地立即叫停了时年的迷乱。脑海深处仿佛有警铃刺耳响过,她立即清醒了过来。蹲下,与解忧的视线平齐:“怎么了?”
不管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论当年那个人究竟是谁……就算有人犯错,也都是大人的错。孩子是无辜的,她没资格在孩子面前发火。
解忧怯生生地伸手过来,却停在她脸颊前。
时年的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明白,孩子是想给她擦泪,却有点不敢。
她便落泪微笑,伸手捉过解忧的小手,带解忧去抚她的面颊。
解忧这才微微笑了,帮她擦掉眼泪,然后悄悄地问:“你是不想当解忧的妈咪么?是不是解忧不好,解忧不乖?”
时年伸手一把将解忧抱进怀里,用力用力地摇头:“不是,不是。都是妈咪不好,是妈咪不乖。妈咪不是不想当解忧的妈咪,妈咪只是……突然才知道解忧的存在,所以有一点无法原谅自己。”
“解忧都四岁了,可是妈咪却才抱住解忧。妈咪真坏……”
今生第一次投入妈咪的怀抱,虽然这个妈咪还陌生,可是那天性的维系却还是让解忧放心地依偎进妈咪的怀抱,伸开小手也紧紧抱住了时年。
“妈咪不哭。都是因为解忧原来在中国呀,才来到m国而已,所以妈咪也才知道解忧呀。如果妈咪在中国的话,就会早一点见到解忧了。”
小小的孩子,还在曲用地域的差别来帮她开解。时年心下又酸又甜,只能将解忧抱得更紧。
解忧在时年耳边悄悄地说:“妈咪见到解忧之后,可不可以再也不要跟解忧分开了?解忧好不容易才见到妈咪,解忧不想再没有妈咪了……”
时年的视野早已被泪水迷蒙,抱紧怀中小小的身子,用尽全力点头:“妈咪再也不会跟解忧分开了,妈咪发誓。从前都是妈咪不好,以后妈咪一定会当一个好妈咪。”
病房中的人无不动容,许心箴和刘太早哭成一团,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甫这一刻也落下了眼泪。
他个子高,泪便一颗一颗地高高落下来,映着灯光,砸到地面。
只是他蓝色的眼睛里却光芒闪烁,那是微笑和欣慰。
他便深吸一口气:“看到你们母女这样,我就放心了。明早我就去警局,去之前我会将解忧送到你那里。”
皇甫华章说着走上前来,轻轻拉开解忧的手:“解忧我们先回家吧。明早爹地再送你去见妈咪。”
解忧依依不舍,回头盯住时年:“妈咪不跟我们一起回家么?解忧和爹地、妈咪不是应该住在一个家里么?”
皇甫华章蹲下,伸手将解忧抱起来向外走,柔声哄着:“明早爹地就送你去见妈咪。好了,跟妈咪和外婆白白。”
怀中空了,看着皇甫华章抱着解忧朝外去,时年的心都仿佛被剜了出来。
不知道的时候倒也罢了,而倘若一旦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而在长长的四年里自己竟然没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时年便怎么都放不下了。
她奔上前捉住解忧的小手,跟皇甫华章低声请求:“不如今晚就让解忧跟我在一起吧,行么?”
皇甫华章回眸望着她,眼底涌起无尽的哀伤。
却摇了头:“今晚不方便。解忧的衣物用品还都没有整理,她不习惯的。明早我会带她去见你,今晚我们先走了。再见。”
解忧好乖,即便也舍不得妈咪,却听得懂爹地语声里的决绝。便收回了小手,两只手捂住小小的脸孔,伏在了皇甫华章的肩头。
她没让时年看见她的脸,可是时年如何能不知道解忧在哭?!
终于还是忍不住,时年回身跟刘太交待了几句,便抓过自己的公事包追了上去。
“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今晚到你那里叨扰一晚……我想陪陪解忧。”
皇甫华章停步回身,深深凝视时年,然后悠然微笑:“好。”
解忧登时高兴得抬起头来拍起手来:“太好了,解忧和爹地、妈咪一起回家了!”
在小孩子的眼里,一家三口人一起回家才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她这么多年从未体尝过来的,而今天终于可以美梦成真。
她的欢喜,那么透明,那么璀璨,耀人心目。
灿烂得叫时年的心里,那样无法控制地疼。
车子开到城堡的时候,时年接到了汤燕卿的电话。
他近乎撒娇地问:“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在你公司外等了两个小时,都没见你的影子。我买好菜了,回去一起煮啊。”
时年黯然:“对不起……我今晚,有点事,不回去了。你也回家去睡吧。”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55.355你会不会,离我而去?
时年说完这几句话,便逃也似的匆匆忙忙挂断了。汤燕卿再打过去,时年已经关机。
整个世界仿佛倏然静了下来,他坐在车里,便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
原本之前的这整整一整天,它都是在热烈地跳动着的。之前等待的这两个小时,他更是跟个刚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满心都充满了炽烈的盼望。可是现在,它却好像不跳了。
她太了解他们的技术手段,她知道倘若她不关机的话,他可以让关椋用技术手段定位她的手机,到时候就会知道她在哪里。
可是她忘了,他是汤燕卿啊,他是行为分析的专家。就因为她的关机,反倒让他不用动用技术手段,都能立即猜到她在哪里——这世上,又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了却不想让他知道的呢峻?
只有一个答案。
他承认他是个小气的男人,尤其对她。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他不喜欢让她单独去见皇甫华章或者是向远。可是他却也相信她,明白她,所以倘若她无论从公从私,需要去见皇甫华章的话,他也都能理解鲫。
她又何必这么关了手机呢?
他自己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可是这时候就是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轰然向他关上了大门,将他排斥在外。
她究竟是怎么了?
正如小麦她们说的,昨晚他跟她正式公开了关系,昨晚是他和她的小洞房花烛。昨晚的彻夜相守,反倒让他今天还是舍不得离去。所以他给自己找了许多的借口,甚至做好准备要被那几个丫头笑话,今晚也非要再挤进去不可。
可是今晚,她却说她不回来了。
还要他回自己家去睡。
这真是要让他发疯的节奏啊!
片刻的怨妇情绪过后,他便掏出了手机。
不好意思,他汤燕卿从来都不是甘心自己躲起来捧着心口独自疼的人。
他直接给皇甫华章打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皇甫华章才接起来。语气中仿佛还洋溢着微笑。
汤燕卿轻轻咬了咬唇:“大表哥,出来聊聊呗?”
皇甫华章倒笑了,淡淡的:“不是约好了明早警局见么?还剩下十几个小时而已,又何必这么心急。”
“话不是那么说,”汤燕卿也耐下性子来,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分辨手机那边传来的动静。仿佛有小孩子的欢笑声,是那种还没学会克制的爆裂开的笑声,天真无邪得刺穿空气:“明天见面之后得交谈,都是要记录在案的,是正式的笔录。到时候说什么都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今晚不一样,今晚还是咱们表兄弟两个的私人交谈,没有笔录,没有负担。”
皇甫华章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也许还有话需要私下里跟你交换?不必了。”
汤燕卿也不介意地笑:“既然大表哥不方便出来,那就算了。”
挂断了手机,汤燕卿便直接开车上山,警车呼啸着冲到城堡门口,停下,警灯却还在呼啸。
佣人见状急忙禀报,夏佐从窗口向外望着,哼了一声:“不用理他。”
汤燕卿也不急不忙地下了车,不关警灯,就斜靠在车门上慢条斯理地抽烟。没有上前敲门的意思,却也分明不打算走了。
看门的佣人上前询问,他只笑眯眯地道:“明早约了你们先生在警局见面。为了避免今晚出现不测,我就在门外等着,恭候明早接你们先生去警局。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就在这儿等到明早。”
警灯那么闪,警笛声那么刺耳,在这夜晚如何都遮挡不住。
时年陪着解忧玩儿,也还是发现了。
她很是皱眉,也发现了皇甫华章因此而烦躁了起来。
皇甫华章手指捏住咖啡杯沿儿,指尖都在微微颤动。
不过皇甫华章就是皇甫华章,他掩饰得很好,只淡然说了声:“汤燕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时年心下叹了一声,心说:他一向都这么无聊来着。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上。
她将解忧放下,叹息一声说:“对不起,他是我惹来的。我下去跟他说一声。”
解忧担心地握住时年的手:“那个人会不会伤害妈咪?”
时年摇头:“不会。那个人只会保护妈咪。”
解忧迷惘地摇头:“可是应该是爹地保护妈咪的,不是么?”
在小孩子的逻辑里,妈咪身旁的护花使者理所当然应该是爹地呀,怎么还会另外有一个人?
时年耐心解释:“因为……他是警察叔叔啊。”
这一刻真的太感谢他的职业身份。警察叔叔可以保护任何人,而且合理合法。
解忧便笑了:“解忧明白了。”
皇甫华章望着这一幕,却忍不住眯起了长眸。
今晚,他要的不是这样。
他便起身:“我陪你下去。”
“不用了。”时年不假思索地拒绝:“先生陪解忧吧。”
时年自行下楼,深吸口气走到汤燕卿面前。
她抢先承认错误:“对不起……只是我也遇到一点自己还没想到怎么跟你说的事,所以我才选择了关机。不是要故意逃避,可是请至少让我先逃避一个晚上。”
“怎么了?”他眯起眼来凝视她,想要装作不在意,可是其实还是紧张得指尖都冰凉了:“难道又发现了大表哥得好,想要回到他身边了?”
时年叹口气,白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他便笑了,扔了手里的香烟,踩灭在地下:“不是这个就好。那就没什么我接受不了的。”
这哪儿还是警探啊,简直就像个情绪化的毛头小子。时年心下又是迭声地叹气,可是唇角却也因此而忍不住放松地轻轻勾了起来。
此前是真的太震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和消化解忧的出现,更不知道该怎么对汤燕卿说。
更何况皇甫华章言之凿凿说解忧是他们的孩子。
这是一个验dna如家常便饭的时代,她相信皇甫华章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不是谎言。否则一个dna检验就能戳穿一切。
更何况……她跟解忧之间的心灵感应更是不容抹杀,况且就连母亲都错认了她和解忧。这些不用dna检测的证据早已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所以她就陷入更深的迷惘:难道当年皇甫华章真的跟她在一起过?或者说,当年她的初次……不是给了汤燕卿么?
那些迷惘叠加起来,于是最初的那一刻,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关了手机。
可是这一刻,面对他的脸,她发现自己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管曾经犯过什么错,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倘若他不能接受她的女儿,或者他如果不能接受她当年有可能在黑暗中跟皇甫华章发生过什么……那他就也不配拥有现在的她。
如果他真的爱她,如果他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爱她,那他一定能够接受眼前这一切。
而且,她也相信他。
她便深吸了一口气,望住他的眼睛:“……我,有女儿了。”
“你说什么?”汤燕卿下意识便垂眸去猛盯她的腹,眼睛里闪着惊喜,却喃喃道:“这么快就有了?昨晚的么?不可能啊……那是新年大趴那晚的?”
不管怎样,他都上前来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时年心下又苦又甜,伸手推开他:“不是。我的女儿……已经四岁了。”
“你说什么?”汤燕卿猛地抬头,紧紧盯住她:“四岁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面对他同样错愕的眼神,时年还是觉得有一点点的无法面对。
她垂下头去:“是。皇甫华章说,是我跟他的孩子。我也相信他的话。”
她努力微笑,眼中还是被泪意模糊:“她叫解忧,我很爱她。她说过去的四年她都没有妈咪,我答应她,以后再也不会跟她分开。”
汤燕卿愣愣地望住时年。
他做好任何准备了,他说过只要不是她要跟他分手,他什么都能接受。可是这一刻他还是发现,他的话说得太满了。
这一刻,他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时年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眼底泪光闪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我自己最初那一刻的震惊。所以我现在将选择权放在你手里: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离去。”
“这是你的权利,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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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356错的不是你,是我(2更1)
时年说得尽量洒脱,可是一想到两个人真的有可能而这样分开,眼泪还是忍不住地跌落下来。
她背转身子,不想对着他流泪。
解忧扒着窗子,一直都在担心地关注着妈咪。就算爹地想将她抱走,她也不干。
于是这一刻瞧见了妈咪竟然背转了身子在哭,解忧便受不了了,推开爹地的阻拦,不顾佣人们的劝说,一溜烟跑下楼来。
小小的人儿冲进灯影里,径直跑到汤燕卿面前峻。
“警察叔叔是坏人!”
小小的人儿,大眼晶灿,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鲫。
时年也没想到,连忙抬眸望了一眼窗口,见皇甫华章立在窗口望过来。隔着夜色,隔着窗帘,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时年顾不上自己的眼泪,急忙抢上前去,一把将解忧抱起来。尽量平静地问:“解忧怎么下来了?解忧上楼去,跟爹地呆在一起,好不好?”
解忧却不妥协,隔着时年的肩膀还冲汤燕卿用力瞪着:“不许伤害解忧的妈咪!”
这世上最奇妙的就是母子连心,每个小人儿就算只有小小几岁,也都会保护自己的母亲。这世上并不都只是母亲保护孩子,孩子保护母亲的心,也许来得更直接,更纯粹,更无畏。
可是这样的情势却让时年更难面对,她直觉抱着解忧便想离开。汤燕卿还没有给她回答,也许还在犹豫……其实也许这沉默和犹豫本身,就也是回答了吧?
所以请原谅她这一刻还是生了胆怯,她不想面对他,她想赶紧抱着解忧躲回城堡里去。
可就在这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嗓音。
“你说你叫解忧,是么?”
他的嗓子沙哑了……
他对解忧说话了……
而他的语声里没有愤懑,没有怨恨,反倒——满是柔软。
时年的脚步便不由得停顿,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可是手脚却反倒更加冰凉。
她期盼,可是她却也又恐惧。
随之身后传来稳定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不犹不豫。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就立在她身侧,垂眸望向她和解忧。
她听见他轻轻一声叹息,随即便轻轻地笑了,就在她耳边:“我终于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她便一颤。
解忧朝他扬起蓝色的眼睛,毫不示弱:“对,我就叫解忧。大名皇甫解忧,小名呦呦!”
小孩子背得最熟的台词就是自己的名字。举凡什么大名、小名,都快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有人问起,就能一连串都一起说出来。
时年紧紧抱着解忧,不敢转头望向身边的人。
他轻哼了一声:“这个名字是你爹地给你取的?”
解忧依旧气场不灭:“对,就是我爹地取的!”
汤燕卿忽地扑哧儿笑了:“嗯,不错。回去告诉你爹地,这个名字取得可真好。要是换成我,也取不出这么好听的。”
听见警察叔叔夸赞自己的名字,也肯定了爹地,解忧这才笑了:“谢谢叔叔。”
这一大一小之间仿佛和解了,可是时年却放松不下来。
他的态度也许只能证明他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罢了,对于名字的评论也许只是不痛不痒的寒暄而已……却不等于他能接受她有了女儿的现实。不是么?
汤燕卿却忽地伸过手臂来,在时年耳边说:“给我抱抱,行么?”
他又歪头对解忧说:“警察叔叔不会伤害小朋友的,对不对?”
解忧便也点头。在小孩子的观念里,警察叔叔就是正义的象征,是最可以相信的人。于是解忧便向汤燕卿伸出了手臂去。
时年迟疑,可是汤燕卿已经接住了解忧的手臂,自自然然地将解忧从她怀中接了过去。
时年怀里没有了屏障,目光便只能直接地撞上他。
看见他虽然看似放松,却实则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解忧抱在了怀里。还仿佛担心抱错了姿势,于是不敢用力。
他高高挑着长眉凝注解忧:“那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解忧认真地点头:“想知道。”
他柔软地笑:“我姓汤,就是牛肉汤的那个汤;叫燕卿,小燕子的燕,卿呢……”前面两个字都能通俗易懂,最后这个字对小孩子就比较难解释了。他一时卡壳儿,搜肠刮肚。
解忧却睁大了眼睛:“浪子燕青?”
汤燕卿一个猝不及防,忍俊不已:“你怎么知道?”
解忧认真地解释:“我在中国有一个老老爷爷,他每天中午睡午觉都要听评书联播。可是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是解忧睡不着,就记住了。”
虽然此燕卿不是彼“燕青”,不过至少能让小孩子记住。汤燕卿便长眉飞扬,忍不住含笑望了时年一眼,点头道:“好吧,那我浪子就浪子吧。”
一大一小竟然说了这么多。
时年紧张得脚趾头在鞋子里都勾了起来,全然无法判断接下来究竟是什么结果。
终于,皇甫华章亲自出现在了门口。迎着他们两个走过来,不理他们两个,只伸手向解忧:“解忧来,到爹地这儿来。”
解忧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皇甫华章怀里。
皇甫华章依旧看也不看两个大人,只抱紧怀里的小女儿,柔声说:“早就过了解忧睡觉的时间了。我们回去洗澡睡觉了。爹地给解忧继续讲昨晚的故事,好不好?”
解忧迟疑了一下,回眸望向时年:“可不可以今晚让妈咪陪解忧睡?”
皇甫华章怆然一笑:“baby-girl,从前没有妈咪的时候,解忧也可以乖乖睡觉啊。听爹地的话,不管解忧身边多了谁还是少了谁,解忧都不要打乱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解忧似懂非懂,却也为了让爹地开心而点了头:“好,解忧听爹地的话。”
皇甫华章抱着解忧,就当外面的两个人如同不存在一般,径自走回城堡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的背影,时年不可控制地转头只朝向那个方向。可是她不能就这么直接奔上去,因为汤燕卿还站在另一边。
两边,截然相反的方向,却也都是她放不下的。如果这时候有魔法,能将她一分为二,各自分上一半,该有多好。
汤燕卿静静凝视着她。
她的肢体语言,已经透露了她的心迹。她的头大角度偏向那个方向,她的脚尖也下意识朝向那个方向。
汤燕卿听见自己心下小小怅惘的叹息。
可还是傲然地两手叉进裤袋,轻轻扬起头:“去吧。”
时年一怔,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猛然回头望向他。
他说让她“去吧”?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让她跟皇甫华章去吧,然后他自己转身离去。从此割舍下了?
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清傲的男子依旧昂首而立,身周有一缕掩不住的怆然,却,依旧傲骨嶙峋。
他迎上她的目光,长眉微微一耸:“没错,你没听错,我是叫你去吧。我就在楼下等着你,等你放心了,我再带你离开。”
“你说什么?”时年心下狠狠一颤:“你说你会在楼下等着我?”
“嘁……”他笑起来:“自然要在楼下等你。不然难道我这么大人,还跟解忧你争我夺么?我这人一向知道自己脸皮厚,可是这样的事儿却也还是干不出来。”
“你去吧,陪帮解忧洗澡、讲故事都可以。就算决定了今晚陪解忧一起睡,也没关系。反正我就在楼下,只要你想离开了,随时可以下楼来。”
猝不及防,时年的鼻子忽地酸了。
她深吸口气,紧紧盯着灯火阑珊里的他:“为什么?”
为什么你肯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你没有发脾气?
为什么你没有傲娇地转身离去?
他两手叉着裤袋,傲叫地转了转颈子:“你知道。还问?”
你知道的,我有多爱你。你知道的,我说过的我会如何地爱你。
你知道,何必还问?
泪花涌满眼睛,眼前都是一朵一朵晶莹的花瓣。
时年深深吸气,不想让眼泪这么流下来:“你……不生气么?”
“生气?”他笑起来,终是忍不住走上前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身上。
小傻瓜,明明浑身都在颤抖,却还自己挺着,却还不肯走进他怀抱里来么?
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你都自己用双肩扛过来——那是你的坚强,却何尝不是我的错?
他轻吻她鬓边:“我生自己的气。我气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能陪在你身边。错的不是你,是我。”
---题外话---【上午第二更~】
357.357我爱你,与旁人无关(2更2)
扰攘了半个晚上的城堡,终于在午夜静寂了下来。
汤燕卿倚着车门,仰头望解忧的房间,一根一根吸着烟。
他的神态放松,吸烟也是不疾不徐,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煎熬。
他的煎熬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时年,为了解忧:身为母亲,他能想到时年因为解忧的出现而有怎样的挣扎;他也更为解忧的未来悬起了心。
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每个孩子的来临都是新生和祝福;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譬如皇甫华章的出生就是不被接受的生命,而他自己的出世也曾让兄长有过好几年的不快乐。而解忧的将来,如果大人稍微控制不力,就也可能面对那样的命运鲫。
他明白,这个关键元素反倒可能是他自己。
倘若他发怒、不肯接受,那么最为难的将是时年,最受伤害的则是解忧。
所以他在权衡之后,只觉得自己的那点子小小的自尊受伤真的不算什么。
更何况……时年会遭遇这样的境遇、甚或解忧会来到人世,也全都是他铸下的错。
终于,解忧窗口的灯光熄灭了。
十分钟后,时年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忍住微笑,将烟扔在地下踩灭,然后站直了身子,伸开手臂迎向她。
不用抬头,也不用细看,他也知道皇甫华章就在窗口凝望。尽管没有开灯,隔着夜色看不清,可是他就是知道皇甫华章就在那里。
时年略作迟疑,便也乳燕投林一般无声跑过来,投进他的怀里。
其实她也能想到——皇甫华章一定就站在窗边。可是,这是她自己的事,她有权选择怎么做。
他含笑揽紧她,垂眸去找她的眼睛:“解忧睡了?”
“嗯。”她眼含泪花,面上却漾满了笑意,“她很舍不得我,不想让我离开,所以一直都在抗拒睡意,怎么都不想睡。可是孩子终究是孩子,玩儿累了,还是睡着了。”
“那你接下来的半个晚上,准备怎么办?”
他依旧将选择权交给她:“想上去陪解忧也行,想回家咱们就走。”
时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去吧。虽然舍不得解忧,可是未来还长,不差这一个晚上。我明早就来接她。”
他便点头,揽着她走到车边,替她拉开车门,待得她坐好,给她系上安全带。
然后他绕回来走到驾驶位旁,没着急上车,回眸朝向皇甫华章的窗口,正色凝视了一眼。
车子无声穿过夜色,沿着盘山路静静前行。
时年有些困倦,靠在靠背上微微闭上眼,歪头向他。
“……其实你今晚如果放弃,我也不会怪你。也或许你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如果你现在作出决定,我也可以接受。”
他只能无奈地笑,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你们女人啊,为什么总是这么啰嗦,嗯?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时年努力地微笑,眼角已经隐隐有了泪。
其实不是困得睁不开眼,其实还是有一点在这样独处的时候,有一点无颜面对他。
“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我总会有一点自惭形秽。汤sir,你有那样的家世,可我什么都没有。而且我是结过婚的女人,这回又出来一个女儿……我这样的女人,怎么还有资格跟你在一起?”
他轻轻挑了挑眉:“我想骂你。这是什么混账的逻辑,嗯?谁说一个女人结过婚、有过孩子了,就再没有资格获得幸福了?”
时年想笑,却还是流下眼泪来:“可是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啊。不信把咱们的事情匿名写出来发到网上去,下头一定骂翻了天。”
“傻瓜。”他捉着她的手凑在唇边:“她们质疑,是因为她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爱情这回事。那些骂得越凶的,可能反倒是在现实生活里没有真正遇到过爱她们的、肯包容她们的男人。一个有爱情滋润的女人,心是柔软而宽广的,她们会对他人的感情也抱持大度之心,而不会一味指责和质疑。”
“再说你的结过婚和有过孩子,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模样。你曾嫁给向远,不是你多情,而是一场阴差阳错;至于解忧,那是你在被拘禁的情形下拥有的,一切都是被动的。”
他转过头来认真凝视她:“再说解忧是那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你瞧她虽然也刚刚见到你,却会为了保护你而冲下楼来跟我对峙。她爱你,而你也爱她,那就不管这孩子是如何来到这世间,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也同样是珍贵的。没有人有权利以旁观者的姿态指指点点。”
汤燕卿的话让时年终于放松下来,她含笑点头:“虽然全然不知道解忧是怎么来的,可是……真的,我并不后悔拥有了她。”
她转头望向他,泪悄悄滑落下来:“只是我忍不住遗憾,她不是你和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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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笑了,轻轻摇头:“说不定哦。只要她肯接受我,那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不在乎一个细胞,我在乎的是小孩子的心和未来的一生。一个细胞跟一颗心、一辈子的时间比起来,简直太微不足道。”
他也歪过头来,目光在夜色里灼灼闪烁:“我会比你更爱她,我发誓。”
“去。”时年听见自己的心悄然一跳,却是落回了原地去,不再高高悬起。
“只是……我还有一点害怕。”她咬住唇,鼓足勇气抬头看他:“我怕我……是真的跟皇甫华章曾经——在一起过。那我会觉得对不起你。”
他却坏坏地笑了:“小傻瓜……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第一次,难道我会不知道么?你忘了过去,我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一股羞涩登时贯穿时年全身,她又羞又恼地捶打座位,转身来瞪她。
他笑起来,靠边停下车,认真地吻她的手背。
“……别总将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堪,什么结过婚,什么有过孩子,那都是别人在乎的罢了。可是那个想要你的人,是我,不是那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而我们相遇的时候,都是我们最好的时候。”
时年终于放松下来,扑进他怀里,放心地、放声大哭。
真的曾经好担心,担心他会嫌弃她了;真的好害怕,怕他跟这世上那些自私又胆怯的男人一样,只因为她曾经的婚姻和孩子就最终放弃了她。
幸好他没有,幸好他是她早早相遇、历经过波折之后仍然能久别重逢的人呐。
汤燕卿的警车带着时年开走了。虽然城堡里的各个房间也都熄了灯,可是分明整个城堡里不只是一个皇甫华章没有入眠。
夏佐和森木也同样在窗边望着这一切。
等警车走得没有了踪影,森木才叹息一声说:“先生这次想用小小姐来挽回小姐……看来还是失败了。”
倒是夏佐清寂一笑:“你以为先生用小小姐来当工具?你疯了么,先生有多爱小小姐,你难道看不见?”
森木一怔。
夏佐说得没错,先生在小小姐面前根本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先生在时年面前也会改变自己,但是那只是一部分;可是在小小姐面前,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先生,而完全是一个慈父。陪着小小姐过家家、捏着嗓子说话,乖乖地被小小姐当成活体大玩具……
森木便也摇头苦笑:“那先生这个时候将小小姐接回来,又是想做什么呢?”
银色月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夏佐那张与皇甫华章气质相近的长脸上。
他下颌绷紧:“……如果你是一个父亲,在你可能遭遇牢狱之灾的时候,你会如何处置你唯一的女儿?”
森木被问得一愣。
夏佐转头望向窗外,那暗色且寂寞的世界:“自然是交给她的母亲。这世上就算其他的仆人和亲戚再好,可是又如何比得上那孩子的母亲?”
森木倒吸一口凉气:“可是这么说来,难道说先生对明天去警局的事……也失去了信心?”
夏佐闭上眼睛:“一切都在先生一念之间,只看他想不想赢。”
所以小小姐的到来,对于时年和汤燕卿来说,何尝不是先生的一场考验?倘若时年抗拒孩子,汤燕卿对小小姐表示出半点的嫌弃和厌憎来,那也许先生此时心中的考量就也会将是另外一番模样。
358.358其实,我一直都在羡慕着你们(2更1)
一晚无眠,翌日天亮,皇甫华章起身更衣。
毫不意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苍白的面上,眼底出现了一圈儿黛色。
他皱眉,想过可以用一点化妆品来遮盖。可是却也清楚,化妆品逃不过汤燕卿的眼睛去,那不过是欲盖弥彰,于是作罢。
他自己选了西装和衬衫,开了古典音乐,手指稳定地帮自己结好领带、袖扣。
距离解忧平时起床还有一个小时,他还是忍不住走进了她的房间去峻。
解忧睡得很香,指间攥着一条围巾。
是时年的鲫。
那围巾上有时年的味道,所以能让解忧睡得很安心。
皇甫华章在床边静静地坐下来,一动也不动,只无声凝望着女儿的睡颜。
这一刻晨光微漾,万籁俱寂。他眼中没有万丈红尘,他只有熟睡中的小女儿。她睡得香甜,没有受到半点打扰;可是事实上她面上还是有细细小小的表情,每一丝在他眼中都是隽永的风景,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
其实想想,他曾经所拥有了的一切,其实都抵不过此时的无声相守。
他甚至想过,想要用自己此时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现在的时光。他想问问汤燕卿,或者问问所有那些执法者,可不可以做一个这样的交易?
可是他却也知道,做不到了。
在律法的视角里,他即便交出自己现在所有的拥有,却也都无法抹杀掉他曾经做过的事。所以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自由才是无价的奢侈品。而也唯有自由才能让他继续留在女儿身边,继续这样陪着她,哪怕只是看着她在梦里睫毛轻颤,小嘴儿微笑。
时间悄然无声得流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小小的解忧生活极有规律,此时已经隐约想要醒来。
他却站起了身,没有等待解忧醒来,而是径直悄然无声地打开房门,走向寂静的长廊。
等在门口的仆人愣住。上前想要询问:难道先生不亲自等待小小姐醒来了么?
皇甫华章却在唇边竖起手指,“嘘……”
仆人便不敢说话了,只能呆呆目送先生独自一人朝长廊尽头走过去。
走廊那么长,虽然朝阳浮漾,可是却怎么都觉着先生的背影那么地孤单啊。
皇甫华章走到门口,夏佐和森木都吃了一惊。
分明还不到小小姐起床的时间,这么早。
可是先生还是淡然地拢了拢衣袖,吩咐道:“备车。”
夏佐忍不住上前道:“太早了,警局还没上班。”
皇甫华章只淡淡点头:“去吧。”
夏佐只好去备车,皇甫华章回眸望向森木:“半个小时后小姐会来。你带小姐上楼去陪小小姐。一应衣物都让小姐自行决定就好。她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不想带的,不许勉强。”
森木深吸一口气,躬身受命。
皇甫华章上车,夏佐回身望过来:“是直接去警局么?”
皇甫华章摇摇头:“去康川大学。有些日子没去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去会是什么时候。”
夏佐心下一颤,却也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进了康川大学,正是学生们的早饭时间。校园里只有食堂和宿舍区是一片欢腾,图书馆区静寂无人。
这么早,图书馆里几乎没有人。
皇甫华章信步穿过古老的厅堂,走到时年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来。
他撑着手杖,抬眸看图书馆百年的穹顶,看那天窗落下来的金色朝阳。
浅浅的金,柔柔的暖。
就仿佛,他那天换上简单的衬衫和工装裤,然后垂眸看见的她发丝上的阳光闪耀。
他这一生关于温暖和柔软的记忆不多,可是仿佛每一件都是与她有关。也许那一刻、那个情景对于她和其他的大学生来说,平淡得不值一提,却是他此刻最后的不舍。
这百年的学府,这百年的图书馆。
他撑着手杖,看有吃过早饭的学生早早地走进来,寻一个舒服的座位,开始了晨修。
望着这样勤奋的学生,他露出微笑。
他身为这里的主人,即便曾经翻阅遍及了图书馆里的藏书,却其实都没亲自涉足其间过。
或者说,他这一生,即便拥有过许多,却也其实从来没机会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过这样对于他们来说再普通不过的校园生活。
所以从别人的视角来说可能会对他这个神秘的理事长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可是他们不知道,他却也同样对他们充满了羡慕。
学生越来越多,时间点点飞逝。
夏佐的目光望来。
他知道,该走了。
走出图书馆,与早来的学生逆流而过。
虽然他也早已在媒
体前曝光过了,再没有从前那般的神秘,可是学生们却也没想到理事长大人会这么早出现在图书馆里吧,于是没有多做留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擦肩而过。
皇甫华章没遗憾,反倒淡淡微笑。
其实他要的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神秘,他想要的也跟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啊,能够自在地走在阳光下、生活在人群里,不被人侧目,更不遭人白眼。
便如同此时,便很好。
他上了车,只问了一句:“解忧醒来没见我,哭了么?”
夏佐早就悄然打电.话问过了,于是静静回答:“咱们刚离开,小姐就到了,比预想的时间早了20分钟。所以小小姐醒来的时候,小姐已经在床边等候。”
“小小姐醒来没见到先生,虽然也找了,但是因为有小姐在,所以就也没太坚持。现在已经高高兴兴穿好了衣裳,乖乖坐在餐桌边等着吃早餐了。早餐是小姐亲自煮的粥……”
这样原本平平淡淡的话,夏佐却说得几乎要落泪。
倒是先生一直静静地微笑,偏开了头去,望向车窗外那一点一点光明起来的世界。
皇甫华章会同律师刘清田,一起走进警局。
时间还很早,陆续还有警员刚刚走进来,可是汤燕卿却已经正装坐在办公桌边。
从走廊一路走进来,透过玻璃隔断看见汤燕卿这般的模样,皇甫华章微微点了点头。
夏佐跟随在畔,心下幽然轻叹。
昨晚时年是跟汤燕卿一起走的,所以倘若汤燕卿整晚留恋,那今天一早便不会提前这么早就坐在警局里等候,更不会是这样一副专业谨慎的态度。
汤燕卿此刻的状态,便是无声展现出来的、对先生的尊重。
两人寒暄两句,便进了询问室。
汤燕卿坐下,目光平静投来:“皇甫先生,说说吧。”
这一刻他没再戏谑地叫“大表哥”,也没叫“佛德先生”。
皇甫华章便点头勾起唇角:“段胜轩是无辜的。他是我的私人医生,他来m国、进深谷,都是我的安排。你别为难他。”
汤燕卿点头:“这一点皇甫先生只管放心。段医生仁心仁术,对我们警方的工作也十分配合,我也相信他不会用自己的医术害人。”
皇甫华章挑了挑眉:“他当年开出的方子都是我要的。他只是根据我的描述去开方子罢了,他以为那药是用来救人,却没想到其实是我另作他用。”
今天的皇甫华章开诚布公。刘清田却一皱眉,伸手按住皇甫华章的手臂:“皇甫,你慎言。”
从一个律师的角度,最知道什么口供对自己的当事人有利,而什么却是不利的。皇甫华章回眸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这件事,我不想继续隐瞒了。”
刘清田也只好叹口气,松开了手。
皇甫华章抬眸望向汤燕卿:“当年,我没想过要伤害罗莎。”
汤燕卿也认真点头:“我相信。”
皇甫华章黯然摇头:“……只是后来,老头子发现了罗莎,向我提出要求。那时候我刚来m国,在佛的家族之中孤立无援。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很自私,可是我当时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减少那件事给罗莎的伤害。我设法让罗莎熟睡,想让她不知道那一切;而事后我也抹去罗莎的记忆,想将那一年的经历完全除掉。”
他的蓝眸里闪过愧疚:“终究那老头子没做切实的事,所以我想那记忆如果也能抹去,那对于罗莎来说也许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我送罗莎回家。”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一顿。汤燕卿便也抬起头来。
说到关键点了。
---题外话---【上午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