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329只是不想逃,罢了(2更1)
夜晚的医院一派宁静。
守在路昭病房外的高城也打起了瞌睡。头低低一震,便猛地醒来,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却还是想起这是医院,忍住了没吸。于是继续又沉寂下去,再度忍不住瞌睡……如此反复几回,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走到走廊尽头去,拉开窗户。
就在高城起身离开时,一位女护士推着车走到病房门口,拿了一个吊瓶,核对了房间号,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护士走进去之后先看一眼病床,路昭背身睡着,露出头发来。护士又迅速打量四周,然后手脚敏捷将药水瓶吊在输液架上,然后伸手进棉被,便捉住了路昭的手腕……
一握之下,护士便是一愣。她摸到的不是皮肉的手腕,而是卷上一层的棉被鲫!
路昭转过身来,睁眼惊恐却阴冷地盯住护士。
房门随之打开,之前呵欠连天的高城举枪瞄准护士,嗓音轻柔,像是怕惊醒沉睡中的医院峻。
“嘘……你乖乖听话别反抗,我就也不开枪。”
那女子霍地回头,从口袋里掏出大号注射器,伸臂一把抓住路昭,扬起注射器便向他颈侧刺去!
路昭镜子上戴着脖套,可是手脚灵活依旧,他哪里肯束手就范?那女子抓住他的刹那,他一脚已经狠狠想女子小.腹蹬了出去!
那女子却不顾自己一般,只全力刺向路昭。路昭生死在前,也惊得浑身颤抖,忙向高城求救:“sir,开枪!”
高城手指勾上扳机,肩头被人轻轻搭住。高城迅速侧眸,汤燕卿鬼魅一般无声溜进来。
武侠小说里都说高手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现实生活里即便是高手,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也极少。于是即便那护士身手了得,但是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路昭那,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儿,就更是等于放空了其它方向。
汤燕卿宛若鬼魅一般走向她放空的方向,出其不意出手,伸手便扼住了她的颈子!
那女子呼吸骤然受制,身子一僵。
汤燕卿含笑凑在她耳边:“我一直都在好奇,那个人当年这样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现在你来告诉我,怎么样?”
路昭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紧紧盯着那护士,怆然而笑:“果然,果然,先生还是派人来要我的命。原来在先生眼里,我这么多年的追随,这么多年的忠诚,什么都算不上。”
那护士颈子受制,眼中却是寒光急闪。高城紧盯着她的动作,出声警示:“汤sir,小心她自尽!”
汤燕卿含笑点头:“我捏着她的脖子,掐着她的颚骨,她想吞咽还真不容易。”
那护士闻言又是一阵猛烈挣扎,直到汤燕卿含着冷笑凑近她耳边:“……我只是想知道,你嘴里含着的药是不是也是麻辣味儿的?”那护士如遭雷击,猛然回头盯住汤燕卿。
天亮了,时年平静地醒过来。
阳光真好,窗外春光明媚,柳渐绿天正蓝。
皇甫华章忙伸手握住时年的手:“你醒了?哪里不舒服么?”
时年含笑摇头:“不,我很好。”
皇甫华章急忙回头吩咐夏佐去找医生。
时年摇摇头:“我想去看看罗莎。”
皇甫华章微一皱眉。昨晚只顾着抱着时年上医院,他全然没顾上过罗莎。夏佐闻声上前低声报告:“……罗莎也被当时的巡警带走,应该是送到警局去了。”
皇甫华章便安抚时年:“等你好了,再去不迟。”
时年摇头:“我已经好了。”
“我陪你去。”皇甫华章便也立起身来,整理衣着。
时年却按住他的手腕:“先生陪了我整晚,也受了伤,先回去休息吧。”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你不想让我陪你去?”
时年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我想罗莎也未必想见先生。先生说,不是么?”
这一刻,皇甫华章竟然无言以对。
时年进盥洗室去洗漱,皇甫华章难掩黯然。夏佐上前提醒:“……时年受伤,可是昨晚整夜汤燕卿竟然都没出现在这里。先生不能不防。”
皇甫华章心下也涌起一片怅惘。
主观来说,昨晚汤燕卿没有出现,让他有机会不受打扰地陪时年整晚,这是他想要的;可是夏佐的提醒也有理,让他不能不去想汤燕卿昨晚是做什么去了。
他回眸盯向夏佐:“路昭那边,你难道派人去了?”
夏佐便也点头:“绝对不能让警方有机会拿到路昭的口供。”
皇甫华章面色微微一变:“天亮了。”
夏佐听得懂。先生是说天都亮了,那个派去的人还没回来;而且昨晚整晚,汤燕卿都没出现在时年的医院里……两相比对,结果自现。
夏佐急忙上前90°鞠躬:“属下知错。可是……昨晚情势实在出乎属下意料,属下怎么也没想
到先生竟然会亲自动手!”
而且是用了先生最擅长的手法!
那是“个性签名”,会将先生引向从前一系列的案件。那将是无底深渊。
难以想象,那一向凡事都要计算完美、让警方无迹可寻的先生,昨晚竟然做出那样冒失的事,犯下那样低级的错误。
盥洗室的门一响,时年面上还带着水花走出来,挑眼看了两人一眼:“我打扰了你们说话么?”
“没有。”皇甫华章立时化作柔软,宁静望过来:“现在什么都没有你的健康要紧。听话,再急着去看罗莎,也先跟医生去做一个扫描,确定你是真的不会落下后遗症,乖。”
时年面上苍白了一下:“不能不做么?”
皇甫华章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为什么害怕做扫描?昨晚做的时候,你接下来就做了整晚的噩梦。”
时年合上眼帘,努力地笑:“……四年前,我被救出来之后,也做过这样的扫描。可是当时仪器和医生给出的结论都是我没事,可是我自己却知道有事。先生你明白么,我生命中的人和事本来也不多,可是一场扫描之后却仿佛更减少了好多,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皇甫华章点头:“我陪你去好不好?”
时年抬起头来:“会有辐射。”
皇甫华章笑了:“当年你做扫描的时候,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现在终于有机会,我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夏佐急了,“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有那么多事情还等着先生应急处理,先生何必这么浪费时间?!
时年抬眸微笑:“好,先生陪我去,我就不怕了。”
皇甫华章仿佛没听见夏佐的低喊,只上前握住了时年的手:“我们走。”
夏佐一时心下大厦坍塌,目送他们两个人走向医学影像室,他急忙再拨手机。
依旧关机。
扫描做完,医生给了客观的诊断。说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当时砸得很重,所以接下来的康复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片段式的记忆残缺。不过也不是一定会发生,医生目光悠长道:“你们懂的,人类大脑的潜能永远是我们人类医学现阶段还无法准确预知的。客观来说可能会因损伤而出现记忆丧失;可是倘若主观意志极为坚强的话,那或许就什么都不会出现。”
时年微笑,向医生道谢,告别。
皇甫华章立在大门外的明媚阳光下,垂眸细看她因阳光而放大的瞳孔:“现在有没有出现回忆混乱的情形?”
时年自信微笑:“一点都没有。还是原来的我自己,没忘了什么,也没臆造出多余的来。”
时年说完悄然望一眼后面沉着脸的夏佐,俏皮道:“先生先去忙吧,再不去的话,夏佐都恨不能手撕了我了。”
皇甫华章挑眉回望,时年趁势跳下台阶,像个小姑娘般发丝轻扬,在春日明媚的眼光里挥手:“先生再见。”
皇甫华章眯眼凝视,心中酸酸甜甜。
爱是一念之间,因她而起,因她而终;也许他这一生也要如此吧。
夏佐急急走上前来:“现在警方手里已经有了几个关键的证人。先生,该怎么办?”
皇甫深吸一口气,仰望碧空:“你知道么?我虽然自信有能力逃过一时,可是我没想要逃过一世。警方算什么?想要骗过他们实在是太容易,只要我想,他们就算走到现在这一步依旧还是对我无计可施。”
他略停顿,随即柔柔地笑了:“我逃不过的,实则是自己的良心。你明白么?”
---题外话---【刚看阅兵,稍晚了一点哈。大家也都看了吧?稍后第二更~】
330.330明明知道犯了错(2更2)
时年赶到警局,汤燕卿早在门口等候。
他面上略有疲倦,可是两眼光芒四射。手肘撑在门框上,坏坏地让时年从他手臂下钻过,目光闪闪地盯着她:“睡醒了,我的睡美人?”
昨晚真的是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时年便瞟他:“还好。”
他笑了,收回手臂,借着腿长,三步两步便赶到她前面。回眸凝望她:“走,先带你去看一个老朋友。”
两人走进审讯室,那护士气急败坏地盯着汤燕卿。
想死都不让,她恨死他了鲫!
时年盯着那护士,有一点眼生。可是汤燕卿说了是老朋友,她便沉一口气在护士对面坐下来,凝眸仔细打量。
少顷,她轻叹一声:“辣妹子,别来无恙。”
那护士登时眸光一黯,别开头去。
在场的女警上前摘掉护士帽,扯下护士帽固定着的头套;继而掀开她贴在鼻梁和颧骨几处不易引人觉察的硅胶伪装。
原来的辣妹子,就这么坐在了时年对面。
时年深吸一口气:“你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其实我一直都在盼着。可是没想到却是隔了这么久。”
这么久,久到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命案,死了、牵连进来那么多人。
辣妹子闻言一哂:“你想讽刺我说话却做不到么?那是你眼拙罢了,其实我早就出现在你面前过,只是你没认出来罢了。”
时年静静凝视:“你是说那晚在王冬家,你戴着头套和面罩在大门口与我对面擦肩而过么?”
辣妹子便一挑眉:“你认出来了?”
“还是你赢。”时年摇头:“你那时候伪装太好,我又更多惦记着熊洁的案子,于是虽然觉得你眼熟,可是当时却也没能确认就是你。”
辣妹子笑了:“可能你心里也习惯了轻视我吧?你以为在康川大学你也算是已经猜破了我的身份,所以那晚出现在王冬家的都应该是先生手下的骨干,我没资格出现在其中。”
时年笑了笑:“我是轻视了你,所以当初才会让507出了那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事先没来得及防范。”
辣妹子一眯眼。
时年迎上她的目光:“行为分析班和507宿舍真正的女王不是高傲的s,也不是强势的玛丽娜,而是你;康川大学系列案的主谋,不是胆怯扭曲成疯狂的杰克,也不是自视甚高的马克,仍然还是看似受尽欺负的辣妹子你。”
“无论是曾经的周光涵,还是s、玛丽娜,杰克和马克,乃至肖恩……他们每一个,其实都被你控制在股掌之中。你用不同的性格出现在他们面前:在周光涵面前是痴情,在s和玛丽娜面前是脆弱,在肖恩面前是妩媚,在杰克面前是怂恿……看似不同,实则都是你准确地各自抓住了他们性格中的软肋,你一人两只手,就将这么多人牢牢地都控制住,自由安排了他们的喜怒和生死。”
辣妹子笑了:“你终于知道了?时年,你知道么,中国人常说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可事实上辣根本就不是一种味道,它只不过是人对热的一种主观感觉罢了。我就喜欢当这样的人,让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感觉,五味杂陈,不是很好玩么?”
时年垂下眼帘去:“可惜你的风头却都被抢走了。康川大学的案子让媒体和大众记住了杰克,记住了马克,甚至觉得肖恩也很酷……却没人知道你啊。你留在人们印象里的,依旧是那个受人欺负,追求人却不被接受的窝窝囊囊的、一点都不辣的那个小女生。你想让人们五味杂陈的心愿,根本就没机会达成。”
辣妹子面色陡然一变:“你说什么?”
汤燕卿听得高高扬眉,忍不住转头朝时年吹了声口哨。
时年没搭理他,依旧平缓无波地道:“我自己就是记者,可是我向你保证,所有的媒体都不会报道有关你的只言片语。你在媒体所操控的舆.论世界里,根本就形同无物。”
汤燕卿也含笑接过话茬儿:“我也向你保证,我们警方也绝不会将你的‘事迹’通报给任何的媒体和公众。你的存在是康川大学的耻辱,是大学生们的阴影,所以关于你的存在,我们宁愿抹去所有的存在。”
“你们怎么能这样?”辣妹子激动起来,手铐猛烈撞击桌面。
汤燕卿紧紧盯着辣妹子的眼睛:“不要这样。好歹你也是我行为分析班的学生,我教过你这样激烈的肢体动作会泄露你心里的秘密。”
辣妹子骤然停了下来,满脸的绝望。
汤燕卿含笑盯住她的眼睛:“人生就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都想完成一段轰轰烈烈的剧情,然后优雅谢幕,是不是?可惜,真人秀都是有剧本,有导演的。你的戏份从来由不得你自己来规划,你得听我的。”
辣妹子眯起眼睛望过来,时年看见她的眼底亮起一丝光芒。那是压抑不住的渴望。
汤燕卿缓缓道:“这是一场大戏,你懂的,真正的主角是幕后的那个人。
所有与他最后命运相关的人物和剧情,即便本来是配角,也会因为与他相关而地位升格。所以我留给你这样一段更出彩的戏份:由你来当那个第一个揭开他面前大幕的人,怎么样?到时候等他落网,全世界的镜头便都会第一个朝向你,你的故事会被广为报道,甚至拍成电影。”
辣妹子冷笑起来:“你想得美!”
时年便率先起身,看都不看辣妹子,只对汤燕卿说:“咱们先出去吧,让辣妹子自己先想一想。反正路昭也正在录口供,也许路昭会更想承担这个角色。”
汤燕卿扬眉而笑:“说得对。反正不过是编剧本而已,这个戏份交给任何一个角色都没什么要紧,反正都能一样推进剧情,那就够了。”
汤燕卿和时年走出审讯室,关椋和汤燕衣便迎了上来。他们两个之前一直都在玻璃后面观察,关椋一肚子的问号。
关椋虚心的小学生一般跟上时年问:“她说得最热闹的时候,为什么要打击她?”
汤燕衣有点看不惯关椋跟时年说话的那个崇拜又虚心的样儿,忍不住冷笑:“刚我就在你身边,你不能问我么?”
关椋脸一红:“小衣你听我说……不是的,我以为那是时年做的事,你怎么会明白呢……”
时年便抿嘴笑,抱着手臂不出声,准备看戏。
汤燕衣更恼了,便忍不住脾气都朝着关椋去:“为什么她做的事,我就看不明白?你还真当她是女神了?我告诉你她这么做的目的是迎头打击辣妹子的骄傲,让她降低犯罪的成就感,不给她机会收获掌声之后潇洒谢幕……否则她连今晚上都活不过,她会一死来完成自己的精彩演出,同时来向她的主子致意,完成剧本中一个反面精彩人物的塑造。”
“可是时年那么说了之后,她才知道她所有的精彩只能活在自己的臆想里,外人不会知道,就连他的主子也兴许没机会看到她的致意,她前面所有的心机和计划都白费了。所以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死,她还得寻找机会让自己所做的事大白于天下才行,否则她这一生、她的死,便都没有了意义。”
关椋又问:“可是如果她不肯指认皇甫华章,那她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要将她推上法庭,给马克翻案?”
“不。”时年这才回答:“马克也不无辜。还记得马克在法庭上最开始的表现么?那种志得意满,那种无所畏惧,甚至有点夸张。像不像一场舞台剧,他就是其中的男主角?”
关椋点头:“没错!难道他的目的也是跟辣妹子一样?”
“是。”时年心下微微黯然:“他也在表演,致意给他的主人看。也所以最后当皇甫华章出现,出庭指证他的时候,他才心理变化得那么剧烈……”
关椋正色道:“所以辣妹子和马克想要致意和取悦的,都是皇甫华章?!”
时年垂眸不语。
汤燕卿转眸也只凝视着她。
他们都明白,皇甫华章平生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那次出庭作证。
他一旦从幕后转到台前,出现在了人们视野里,被照耀在阳光下,那他自身便终究无所遁形。
而他那么做,只是为了她。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9张:hua660112、zhengqy;
6张:jf731;
3张:paipai88042;
2张:drj0920、lili55;
1张:心心相印+鲜花、adara、1864638588
331.331她还没放弃(2更1)
汤燕卿召集小组成员开会。
除了汤燕卿、贾天子、关椋、汤燕衣和高城之外,汤燕卿还邀请了老乔、祈修齐,当然还有时年。
汤燕卿开宗明义:“经过最初对主犯的侧写,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皇甫华章与侧写的高度吻合。我们现在代入皇甫华章,做所有推理环节的重新捋顺。首先来做受害人分析。”
这一系列的案件可以分为三个单元;
第一单元:康川大学案,受害人:周光涵、s、肖恩鲫;
第二单元:罗莎车祸案,以及由此回溯出来的小丑案;熊洁的绑架和爆炸案。
第三单元:燕舞坊与童妻案,受害人为妮莎、孟初雁、father,乃至汤燕声峻。
小组成员细细分析了三个单元,都不由得抬眸看了时年一眼。
时年也深吸一口气:“没关系,大家直说就好。其实我本人也跟大家有相同的感觉:这三个单元,实则都是与我直接或间接相关的。”
第一单元,由妮莎而牵涉到周光涵的命案,以至于康川大学一系列的命案。周光涵是与妮莎有关,而后来的507更是时年居住的寝室;
第二单元,罗莎和熊洁都曾是时年的对头,一个是私人家庭,一个是职场上的。
第三单元,燕舞坊和童妻案甚至可以说就是时年一手掀开的。如果没有她的采访,没有她曾经发表的系列稿件,那么燕舞坊那肮脏的生意依旧被掩盖在那些人的衣冠楚楚之下,不被世人所知。
众人便也都点头。
汤燕衣起身在白板上圈出两个人的名字:“虽然都与时年有关,可是其中还是有两个特殊一点:罗莎和我大姐。”
关椋也看出来了:“其余人或者自杀或者他杀,或者被我们对外宣布是死亡了。只有罗莎和燕声姐依旧活着。”
汤燕衣朝关椋挑了挑眉,难得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可是从前面那些受害人的死法可见,凶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所以罗莎和我大姐能活下来,就越发显得独特。”
高城补充道:“燕声姐倒还罢了,毕竟是最近的事,我们保护得也严密;倒是罗莎格外特别:她小时候被带走过一年,有过童妻的经历;后来出了车祸;接下来又被路昭伤害……她身上遭罪的次数最多,可是她却还能活下来,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说得对。”
汤燕卿起身走到白板前,拿笔画下一根纵向长轴,然后按照案发时间将案件和受害人从上到下进行重新排列。
罗莎位于最顶端。
汤燕卿放下笔:“罗莎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她可能是第一个受害人。那时候皇甫华章的作案手法还没有固定下来,个性签名也还没有最后形成,她还带有试验品的特征。”
贾天子点头:“就像做手工,第一个作品是最不完美的,但却是最特别,最被我们所珍惜的。”
时年也补充:“所以罗莎的经历可能会透露出那个人更多的心理活动特征,能帮我们更好追溯他犯罪心理的形成。掌握了他的心理动向,才能让我们在法庭上更准确将他定罪,也才能预防他接下来可能的犯罪。”
汤燕卿一锤定音:“罗莎的经历还要细查、详查。而与之相关,我们需要乔治的从旁佐证,才能更清晰了解佛德家族十几年前的真实情况。这两个方面必须齐头并进。”
汤燕卿的目光落向时年,然后又飘向汤燕衣。
时年先点头:“罗莎的事情交给我。她个性强,防备心也重,好在我现在已经能够跟她说说心里话。”
时年说话的时候,汤燕衣咬着嘴唇盯着她。时年说完了,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汤燕衣来,关椋更是悄悄拉了拉汤燕衣的衣角。
汤燕衣白了他一眼,便也举手:“好,那乔治就交给我了。罗莎能跟时年说心里话,乔治也一样能跟我说。”
汤燕卿没忍住,悄然挑了挑唇角,然后索性笑出来,赞许地望向两个女子:“好,你们两个携起手来,我都甘拜下风。”
时年和汤燕衣同时送给他两双白眼儿。
时年和汤燕衣终于携手合作,汤燕卿笑呵呵坐回去,向贾天子抛了个媚眼儿,示意接下去由他说。
贾天子便也起身走到白板前:“说完了第一个特例罗莎,我们接下来说第二个特例:燕声姐。”
“燕声姐的身份与前面所有的受害人又有不同,而且燕声姐是汤家人,燕声姐的被捕直接牵连到汤家的声望,牵连到燕卿在本案中是否能继续参与侦破,更牵连到汤大律师的选战。所以燕声姐这个受害人,不是她一个个体,而是整个汤家。”
汤燕衣一声冷笑:“可不,就连燕翦和骆弦声也都牵连其中。这都不是一石三鸟,是一石一群鸟,厉害!”
贾天子点头:“燕声姐这一块,燕卿和燕衣都要规避,那就交给我吧,我亲自跟燕声姐谈。”
贾天子说着忽地看了时
年一眼:“燕声姐不在的时候,她的店怎么办了?只有簪花和小楷那一对小孩儿看着么?”
时年深吸口气:“她暂时托付给我。她说那个店她本来也是想留给簪花和小楷的,等他们结婚了当做礼物;只是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所以她不在的时候,希望我多去看看,别让那两个孩子无依无靠。”
汤燕衣也忍不住挑眉望了过来,没想到大姐竟然是将店托付给了时年。
时年羞涩笑笑:“可是我还是决定交给燕翦了。我自己一来不懂经营,二来暂时的确没有时间。”
大家心底便也都跟着沉肃了一下,如何能不明白时年这样安排的用意。
贾天子道:“只是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小孩儿还需要时年你去多谈谈。他们也许是燕声姐最重要的证人。”
时年点头:“包在我身上。”
贾天子做完分析也回到座位,大家又都看向汤燕卿。
汤燕卿起身走到白板前。
白板上已经有了一横一纵两个轴向。横向是受害人的横向比对,纵向是案件发生的时间轴。汤燕卿将一横一纵画了一个大圆圈之后,又在圆圈外面写下几个名字。
“除了我们现有分析的受害人之外,实则还有隐性受害人。”
他第一个写下的名字就是向远,接下来是乔治,后面却暂时停顿了一下,没具体写名字,只以一串省略号代替。
他转回身来:“向远虽然没死,但是向远失去了婚姻。”他凝视了时年一眼:“尽管我个人一直不愿明说,不过我现在还是要承认,向远对时年的感情也是真的。所以这段婚姻的失去,对他来说其实也不亚于死亡;更何况他的华堂也一再遭遇掣肘,所以他的受害程度也非常高。”
“至于乔治,被夺走了家族长子的第一顺位的继承地位,击毁了他的自尊和自信,让乔治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这都是对自己极端否定的体现。所以乔治的受害程度也颇深。”
时年忽地抬眼看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点头:“说。”
时年脸微微红了一下,却还是毅然起身,走到白板前,打破了上头原有的一横一纵和一个圆圈,另外又圈出几个人的名字来,迟疑地望向汤燕卿。
“汤sir可还记得,我曾给过汤sir一份嫌疑人名单?”
汤燕卿挑起长眉来。
向远、罗莎、熊洁、father、燕舞坊……所缺的,就只剩一个他而已。
时年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又格外将汤燕声和汤家的字样描粗,低声道:“名单里其实已经有汤sir你了。”
“你是想说……?”汤燕卿也眯起眼来。
时年深吸口气:“当初我给汤sir的小纸条,还在么?”
汤燕卿缓缓道:“不见了。”
时年指尖发凉:“所以,就更可以肯定了。”
又是周三。
时年下班,跟叶禾和小麦交待了一句,便先下班。
不用举目四望,她就知道皇甫华章的车子停在几十米外。
他每天都来,只是再没主动下车来打扰她,而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仿佛将主动权都放在她手里。
她拿起手机,却还是扔回了公事包,最后决定转身直接走过去。
车窗落下,皇甫华章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信的红晕。
“……你还肯理我?”
时年笑了:“刚刚是想打先生的手机,不过我想还是直接过来吧。先生晚上有时间么?一起吃晚饭吧。”
这本是原来的约定,她没放弃。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32.332我也想知道小丑的心情(2更2)
时年上车,副驾驶位上却没看见夏佐。
时年一望之下,皇甫华章就明白了,点头解释:“他累了。”
“我明白。”时年也垂下头去。
夏佐是因为辣妹子吧?
在那个晚上,一切都仓促发生之间,在没有先生明确命令之下,在夏佐自己无法抽身而去的前提下,他只能将除掉路昭的任务交给他最方便支使、也最信任的人。
由此可见,辣妹子与夏佐的私人关系有多亲近鲫。
也许如果不是夏佐那晚的交待,辣妹子还不会这么快暴露,她就依旧还能安全地隐身于人海,活得潇洒自在。当得知辣妹子再也没有回来,夏佐怎么会不明白辣妹子都是因为他……
皇甫华章歪头看她:“你明白?”
时年迎上他的目光:“先生说过的,这世间凡事,爱恨也好,善恶也罢,也许都是一念之间。”
“哦,”皇甫华章点头笑笑:“那你今晚决定还是来跟我晚餐,也是一念之间喽?”
时年仿佛顾左右而言他:“曾经在燕声姐店里看过一幅卷轴,我心里忽然想到一句话:心动为念。”
“念”便是意念、是想法。心一动,起的便是念头。所以时年说得客观,且没有错。
可是皇甫华章却也听懂了……登时欣慰,偏首凝视她明净的眼眸,终于微微一笑。
“没错,心动为念。”
这世间的善恶、对错,旁观者是可以简单划定;只是他们永远不明白当事人那曾经的挣扎与取舍。
实则善恶到头终有报,每个人都知道等待自己前方的是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希望那个人明白啊。
餐厅,两人对坐。
餐厅的气氛极好,只是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可是时年还是正正常常地将所有的饭菜都吃光了,就像每一个正常下班的晚上一样。
她吃,他看着,便已是满面的微笑。
风卷残云之后,两人总要聊天。时年便说:“我去看过罗莎了。她是个坚强的丫头,虽然那晚被路昭伤得那么重,可是也已经平静下来。”
皇甫华章挑了挑眉:“虽然她个性也有诸多不讨喜,至少这份坚韧倒是难得。”
时年垂下头去:“忍不住想起她小时候被小丑带走的事……她明明受到伤害,却还被送回家了。那个小丑的行为真是矛盾,叫人费解。”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唾弃小丑么?”
时年认真想了想:“会恨他给罗莎带来的伤害,可是……我却相信也许那不是他的初衷。也许最开始,他真的只是感知到了罗莎的孤单,所以带她离开,将她带到一个平静温暖的环境里,让她快乐地读书画画的吧。”
“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小丑自己的意料。小丑自己的处境也是为难,当有人发现了罗莎,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时候,小丑也抗争过也挣扎过,可是后来……却无法抵抗,只得交出了罗莎。”
时年始终垂眸,没看向皇甫华章的眼睛:“我想,他也一定很自责吧?那些夜晚,他自己也一定会愧疚得睡不着。所以后来……他还是设法将罗莎送回了家去。”
“虽然这已经晚了,已经无法抵偿罗莎曾经遭受过的。可是至少从他送回罗莎的这个举动,让我能看见他心中的愧疚和想要改过之心。只是,还是太晚了。”
时年说完,紧喝了两口橙汁,那橙子的酸味却还是流进了心底,再难拔除。
皇甫华章垂眸望向面前没动过一口的饭菜,良久,才缓缓说:“……我想如果小丑听见你的话,也一定会十分感激。谢谢你,不仅看见他的错,更理解他曾经的挣扎。他也不想当坏人,他原本也是想做一件好事。只是最终阴差阳错,好事却成了坏事,他自己其实也十分内疚。”
时年深吸口气,点头,用力笑了笑:“所以我想小丑不想让罗莎记得那些夜晚,也不只是在掩盖罪证吧?他是真的希望罗莎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是罗莎的主观意识极强,所以还能保留一些记忆,这也是小丑始料未及的,是么?”
皇甫华章抬起眼来,定定凝视灯光里的时年,忽地缓缓说:“所以,老头子死了。”
时年一震,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却垂下眼帘去:“虽然已经于事无补,可是该死的人都会死;该负责的人也总会负起责任。”
时年忍不住苦笑:“只是后来,没想到罗莎竟然会遇见向远呢。”
皇甫华章挑起眼帘:“你以为那是刻意的安排?念,人和人的相遇,我更希望是缘分使然,就像我和你。”
时年的鼻尖有一些发酸。
如此说来……她错了,罗莎和向远的相遇,不是他的安排。
否则曾经的四年,岂不成了他故意安排罗莎来折磨她?
幸好不是。
时年深吸一口气:“说到
小丑,其实熊洁遇难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了一个。他就站在社区给汤明羿拉票聚会的场地中间。那个聚会筹备很久了,我想他也一定事先就出现到了那里。他有机会借着拉票活动跟居民互动,便说不定也有机会走进熊洁邻居那位老妇人家里去。”
皇甫华章笑了:“小丑本来应该是给人带来欢乐的,可是你却已经很讨厌很防备小丑了,是不是?”
他说着却又自己也摇摇头:“可是好像又不是,你不是讨厌所有小丑的。还记得那晚上你带我去嘉年华么?那边也有小丑。你好像就没有那么讨厌他们。”
时年抬眼望来:“所以其实小丑的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我不喜欢那张过于掩饰的脸,我想看见的是毫无遮掩的心。”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燕声被捕之前,最后见过的人也是你。她最后跟你说的,是什么?”
时年心下一动,对上他的眼睛:“大声姐说:通知燕卿,逮捕我吧。”
皇甫华章便笑了:“那我也这样说吧:告诉汤燕卿,为了你,我愿意跟他聊聊。”
拘留所,安澄来看汤燕声。
安澄对谁都不假辞色,对燕声倒是像个妹妹一样。
只因为这些年,燕声也的确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
安澄叹口气:“大声姐,我今天是以检控官的身份来的,所以我跟你之间也要谈到交易。你的case我研究过了,我相信你的初衷是善意。虽然违反了《移民法》,可是你的确不知道那些孩子后来的命运。”
汤燕声淡淡笑了笑:“法律面前,我犯了罪就是犯了罪。不管初衷是否善意,我都应该受到惩罚。更何况……那些孩子后来遭受的,我自己也难辞其咎,我愿用我的余生在狱中忏悔。”
安澄却摇头:“其实你还有法子自救。你说了你当初偷运孩子的合伙人就是皇甫华章。只要你肯供出他来,只要能作证到岸之后是他将孩子送进燕舞坊,那你的罪责就会大大降低。”
汤燕声便笑了:“澄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知道的事,我就不能为了自救而作证。至于皇甫,我直到现在依旧相信,他偷运孩子的初衷,跟我是相同的。”
“是我们两个在战火之中眼睁睁看见过那些可怜的孩子,不是你们,所以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们的感受。况且,你们现在该知道了皇甫幼年的经历……那些孩子是真的触发了他的同情,让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孤单无助的那些经历,所以他是真的在救他们,他不会害他们。”
汤燕声深吸口气:“况且燕舞坊是什么地方,你们别忘了。那曾是他父亲和母亲最后相守的地方……他不会将那里用作那个用途的。”
汤燕声坦然微笑:“所以我不会为了自救而供出皇甫来的。再说,澄澄,我从未想过要自救。因为我的错而伤害了那些孩子,我情愿赎罪。”
安澄有点急:“大姐!”
汤燕声便起身:“对不起安检控官,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不能做的事,即便是你来,我也不能答应。我先回去了,谢谢你来看我。”
翌日,汤燕卿果然正式邀请皇甫华章到警局来聊聊。
时年也来了,却是提前一步进了关椋的电脑室,请关椋再将当年皇甫惜安的相关资料调出来看。
关椋有点纳闷儿:“现在我们手里已经有了这么多证据和证人,都指向了皇甫华章。你还不放心什么?”
时年却摇头:“我想起他母亲。曾经也可能是无罪,却被警方冤枉,倘若咱们这次稍不小心,可能就会重蹈当年的覆辙,从而更加激怒他。那就糟了。”
---题外话---【行文到这里,泾渭开始分流的时候,有一些喜欢皇甫的读者开始情绪反弹。这个某苏理解,只是也希望大家别自行断章取义,毕竟还在连载中,尘埃尚未落定。而且我们写推理文是在揭露对与错,可是不仅只说这个;我们是在从犯罪心理的层面上去看待整个故事,在好人坏人之前,首先看的是“人”。】
333.333我的世界,与你们的仿佛不是一个(2更1)
关椋也同意,“小衣对皇甫华章最初起了疑心的原因,就是她当时看见皇甫华章对着她的一身警服露出轻蔑的神色。皇甫华章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母亲的死,对警方怀恨在心。所以我也担心他不会甘心栽到警方手里。即便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人证,可是想要让他认罪还是很难。”
时年点头:“以他现在所拥有的影响力,他一旦被激怒,会拼个鱼死网破。”
又细细研究了皇甫惜安的卷宗,时年忽地将卷宗合上,轻轻闭上眼睛峻。
“我知道他为什么恨汤家了。”
关椋赶紧凑过来:“为什么?”
时年摇头:“不在卷宗里,是在汤家的背景里。虽然卷宗里记录的皇甫惜安的案子从侦查到庭审都没有汤家人的影子,但是你别忘了汤明翔是警政厅长,是本州警察系统的头儿;而汤老爷子又曾是首席大法官,当年所有的定罪量刑,他即便不会亲自参与,可是也一定是有所了解的。”
时年垂下头去:“当年刚来m国,还没有能力替母亲伸冤的皇甫华章,也许曾经将希望寄托在了警察系统的最高领导人,以及首席大法官身上。他会希望他们能发现手下人办错了事,他们以他们的地位站出来改正这个错误。可是最终,他失望了……”
时年将自己想象成是当年的皇甫华章,面对这个看似五彩繁华的陌生国度,感受到的却是无边无垠的绝望。
更何况,汤家与佛德家还有姻亲关联,就算已经是百年之前的跨国联姻,可是好歹还是亲戚啊。倘若他们肯对他母亲的案子多看一眼,多过问一句,那么他母亲的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鲫。
他们是警察,他们是法官,他们是号称华人第一家族的家庭,他们是代表着正义的律政家族啊!他们怎么可以任由这样一桩不公平的案件发生,怎么可以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无辜的母亲含冤而死……
可是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失望,只有无能为力。
母亲曾经是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信仰,可是这个号称维护公平和正义的律法系统,却不能保护他可怜的母亲,反倒让她含恨而死。
时年抬眼看了一眼关椋:“这会造成他的信仰坍塌,会让他对这个世上所有号称代表公正的秩序全都产生了动摇,对执法人员也产生了怀疑和愤恨。”
关椋也跌坐在椅子上:“是啊,尤其汤家就是律法和公正的代表,又是亲戚却没帮上任何忙,他不恨汤家的话,还能恨谁?”
时年起身,“我去看看他们两个。”
走进观察室,贾天子、汤燕衣和高城早就挤在大玻璃前观察着汤燕卿和皇甫华章的交锋。
“他们说什么了?”时年问汤燕衣。
“什么也没说,相面呢。”汤燕衣眼睛都不眨,紧紧盯着皇甫华章的脸。
果然是高手,最开始什么都不用说,只这样无声地互相观察,其间实则早已是风起云涌。汤燕卿在寻找皇甫华章的微反应基线,同样,皇甫华章也在确定汤燕卿微表情反应的基点。
高手照面,兵不厌诈,所以首先要看明白对方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才好。
就在这时,皇甫华章却微微抬眸望向了大玻璃这边。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玻璃,落在了时年面上。
时年心一跳,知道自己是因为又下意识地站在了自己习惯的相对位置上。
汤燕衣这才偏头看过来:“他知道你来了。”
时年点头:“他推理也能推出来。他说了是因为我才肯见汤sir,所以我一定会不放心,一定会到场。刚刚我进门的时候难免在走廊里留下脚步声和开门声,他便自然能猜到我现在就站在玻璃这边了。”
汤燕衣这才扬了扬眉,点头。
“那你觉得,他今天会说实话么?”
时年略一思忖,点头:“会。但是他会避重就轻。他会用关联不深的案件来说真话,借以观察警方的反应,尤其是汤sir的反应,然后再确定后面的决策。”
“他还想绕圈子?”汤燕衣眯起眼。
时年却摇头:“他这么做本身也没错。换了是你我,面对着不够信任的对手,出于考验对方以及自保的目的,也都会这么做。”
汤燕衣又挑起秀眉:“你同情他?”
时年扬起头回望,这一瞬间心忽地很平静:“我不是法官,我没权给他定罪;我只是记者,我想追查的是案件背后的真相。这不仅包括他是如何作案,也同样包括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做,他是怎么想的。”
汤燕衣点点头转过去:“所以我觉得案件进行到了这个阶段,小组里就不应该再多一个记者了。”
倒是贾天子回眸过来:“可是如果没有时年,皇甫华章今天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关椋也上前按住汤燕衣的手腕:“小衣,我有一个预感,也许将来能让皇甫华章认罪的不是我们任何一个警员,只能是时年。”
是来自两个警员的信任和赞赏,可是时年心下却并不欢喜。她努力笑笑:“我们先听他们二位怎么说吧。”
皇甫华章盯着大玻璃,目光绵长,良久终于收回目光。
“汤sir,我答应了念来跟你聊聊。念在保护罗莎,她那晚也是为了罗莎才被路昭打伤,所以我们就从罗莎聊起吧。”
汤燕卿此前自己在白纸上正在画什么,等皇甫华章话音落下,汤燕卿也正好画完。他一笑将那张纸调过去送到皇甫华章眼前。
那是个十字,纵轴顶端刚好写完罗莎的名字。
他呲牙一笑:“大表哥,咱们心有灵犀。”
皇甫华章微微挑了挑眉。
大玻璃后,汤燕衣解说道:“皇甫恼了。记住,这是个表情基线。”
不过皇甫华章极快调整好,又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2000年的小丑节,很特别。汤sir知道为什么吗?”
汤燕卿也淡然地点点头:“那一年正是你来m国,成为威廉·佛德的那一年;而小丑节举办的时间,正是你母亲去世之后不久。”
“而小丑节又是一大群遮盖住面容的人,可以公然行走在人世间的节日。那时候没人知道对方是谁,可以放肆地一起大笑,一起……流泪。”
皇甫华章别开头去。
汤燕衣低声道:“刺中了心事!”
汤燕卿幽幽道:“你母亲去世了,你又在佛德家族和集团里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他们一边怀疑你事业上能否力挽狂澜的能力,一边却还在质疑是你母亲杀死了你父亲……那样巨大的压力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会让任何人都发疯的。”
“可是你不能哭,甚至不能表露出任何悲伤和承受不住的表情,可是你也需要宣泄,否则你快被外界的压力和自己给逼疯了。所以当你听说那个小城有这样一个国际小丑节,你就去了。与所有人一样,将自己扮成小丑,让任何人都认不出来。那几天,是你来m国之后第一次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欢笑和流泪,而不用怕被任何人认出来。”
皇甫华章转回头来,盯住汤燕卿,缓缓点头。
“燕卿,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光。作为,你果然是出类拔萃的高手。我当年的心境竟然能被你这样准确地复原,就像你曾经就站在我身边,听着我自己讲述一样。”
汤燕卿笑了笑:“理事长大人也不必过谦。你自己也同样是高手,才有能力衡量出我的能力来,最后在东方学系确立这个学科的时候,你才会钦点了我。”
皇甫华章却轻轻打断:“说远了,咱们还没说到康川大学,咱们现在在说罗莎,说15年前的小丑节。”
汤燕卿也不恼,悠然点头:“洗耳恭听。”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又朝大玻璃这边时年的位置看过来。
“你说的没错,我正是带着那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渴望,去了那个小城,参加了小丑节。小丑节延续半个月,我每天就扮成小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然后我就发现了罗莎。”
“她那时候可真是个倔强的小女孩儿,明明很孤单,明明很想让爸妈陪,可是她却忍住了不说。只是她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泄露出了她的孤单和失望。”
334.334警员为什么不能早点来?(2更2)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是看见了当年镜子里的我自己。明明很想找妈妈,明明很想知道父亲是谁,明明很想也拥有温暖的亲情……却终究还是知道那不过是一场奢望,所以只能自己死死忍住。”皇甫华章苦笑了下。
汤燕卿却没笑,反倒是轻轻点头:“我明白。”
皇甫华章挑眉望过来,忍不住嘲弄地笑:“你明白?汤sir,你父母双全,全家宠爱,你怎么会明白?!峻”
汤燕卿认真望过去:“我是真的明白。你看我好像从小到大玩世不恭,可是我小时候其实也一直都生活在我哥的阴影之下。我哥太优秀,又是我爸的长子;而我呢,我妈那时候还不被我祖母待见,我的性子跟我哥比起来就更被全家人说是混世小魔王……我也很想获得我爸的称赞,想让我爸像器重我哥那样看重我。那种心情本质上跟你、跟罗莎,没有太大的区别。”
皇甫华章微微挑眉,大玻璃后的时年和汤燕衣心下更是同时不由得一酸。
谁能想到他那副模样之下,童年时光里也曾悄然品尝过这样的苦涩?
皇甫华章轻轻叹息一声:“……所以我扮成小丑上前跟他说话,给她变戏法逗她开心,然后问她有什么心愿?她说她想从这样的生活里消失,让爸妈找不到她,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知道应该珍惜她。”
“我忘不了她倔强地抬起眼睛望着我,问我:我们小孩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却不能给我们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我想要的也不过是陪伴,是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罢了。可是他们却为了他们各自所谓的爱情,就完全都忘了我,甚至要抛弃我了。”
皇甫华章停顿了下,然后幽幽道:“她的疑问,其实我也有。那时候我觉得她跟我是相同的人,所以我就带了她走。鲫”
“可是那是犯罪。”
皇甫华章笑了笑:“可其实那原本只是一个游戏。就像躲猫猫,我跟她是一伙的,我带她藏起来,等着她父母和警方找过来而已。我在现场留下太多的线索,只要她的父母细心一点,只要当地的警方专业一点,他们想要找到我们真的是一点都不难。”
“只可惜,她的父母没做到。这倒也罢了,他们慌了心神。可是当地警方,却不应该连这样小的一个案子都破不了。”
大玻璃背后,高城忍不住叹了口气:“那终究是个小城,而且当时是国际小丑节,来自世界各地的小丑那么多,警方的压力很大,所以当时破案的人手有限,这也是情有可原啊。”
玻璃那边,汤燕卿却道:“你说的对,我也不想给警方辩解。在生命安全面前,没有所谓情有可原。既然穿上这身警服,就永远都不能放松自己,为了迎战同样升级的犯罪,自己也一定要不断充实自己。不能自满,更不能给自己任何借口。”
皇甫华章这才认真看了皇甫华章一眼:“你的努力我也看到了。难以想象一个纨绔公子,曾经在那样的四年里过着孤行僧一样的日子,最终将自己磨练成了行为分析领域的专家。不得不说,如果每一个警员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了。”
汤燕卿笑了笑:“我也没什么好自矜的。毕竟促成我那四年的是之前那样的经历。不是每一个警员都有机会经历。”
皇甫华章没说话,目光只从大玻璃上滑过。
汤燕卿也顿了一下:“接下来,我们该谈谈罗莎后来的经历。大表哥,你准备用同样开诚布公的态度跟我谈么?”
皇甫华章幽幽点头,目光紧盯住时年的方向。
“我答应过她的。”
隔着玻璃,时年蹙眉垂下头去:“……从他的视角来看,如果当初小城的警方能早一点找到罗莎,那么就不会发生罗莎后来的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甫也曾在盼望着警方快点到,能救带罗莎走;可是他却一次次失望,不得不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关椋听懂了:“罗莎是他对警方的第二次失望。”
玻璃那边,皇甫华章终于幽幽开口。
“我那时候的处境你也知道。我刚刚得到正式的佛德家族的姓名,刚刚接手佛德集团。那时候我自己朝不保夕,可是同时却发生了我父母的事……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借机又搅起波澜,想要鼓动家族将我这个杀人凶手的儿子赶下台。那时候唯一能帮我的只有那个老头子。”
“那次也是巧合,他到我那里去,竟然发现了罗莎的存在。她吸引了他。当时的处境,我没有办法拒绝老头子,只能答应他住下来。”
汤燕卿听到这里长眉微扬:“大表哥只是答应让老佛爷住进来,而不是将罗莎送给老头子么?”
皇甫华章笑了:“当然只是让老头子住下来。至于后来晚上发生的事,就早已超乎我的控制范围。那房子本来就是佛德家的,所有的仆人也都听命于老头子,他能得到钥匙,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我那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工作到凌晨,我回到房间也就累得直接入睡了。”</p
皇甫华章的面色严峻起来:“等我发现,已经迟了。不过幸好那老头子不能做什么实质的,只是摸她。我后来就放走了罗莎,送她回家。”
汤燕卿面上也严肃下来:“大表哥怎么不报警呢?”
皇甫华章忍不住冷笑:“报警?警方还能替我们做什么?再说不久老头子就死了,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惩罚,又何必还要报警?再说如果报警,警方就会到罗莎家调查,为了破案而不惜掀开那个女孩儿再也不想回忆的过去,何必呢?”
隔着玻璃,汤燕衣霍地回眸,死死盯着时年。
时年也蹙眉,垂下头去。
汤燕衣忍不住道:“他最后还是撒了谎,是不是?”
时年轻轻道:“他在保护自己。我跟你说过了,他会避重就轻。”
可是玻璃那边,汤燕卿却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只是淡淡点点头:“如细数起来,罗莎是自愿跟你走的,所以你虽然没有通知她的监护人,也算违法,不过没有绑架那么严重;而且这么多年前的事了,追溯时效已经过了,而且罗莎自己和家人也未必想要追究;更何况老头子已经死了,所以此事也不值得再追究大表哥的法律责任。”
皇甫华章神态松弛,微微点了点头。
汤燕卿垂首看他自己画的那张纸,然后又写出一个名字来。
“既然我们说了这么半天的小丑,不如就再说说熊洁吧?其实是不是在大表哥你的眼里,熊洁就跟个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对么?”
这种提法倒让时年都小小惊讶了一下。她是认为熊洁的案件里也出现过小丑的身影,却没想到在汤燕卿眼里,实则熊洁自己就是小丑。
皇甫华章倒笑了:“没错,她就是个小丑。自以为强大,所以言行都咄咄逼人;以为她所有的低谷都是被竞争对手害的,所以她将自己的失败都归结在对手身上。”
汤燕卿点了点头:“你所说的‘对手’就是时年。”
皇甫华章终于高声笑起来:“熊洁竟然会认为念念是伤害她、造成她痛苦的人。她这么想,可真是该惩戒一下,不是么?”
在他心里,他的小姑娘是那样美好的人,他怎么会准许任何人敢来歪曲他的小姑娘?
汤燕卿心下忍不住小小地醋了下,便也冷哼一声:“没错,我也早看熊洁不顺眼。每次见了她,我也从未对她客气过。”
皇甫华章又是一声笑:“从未客气过?燕卿,你所谓的从未客气,只是几句言辞罢了,又算得上什么?!汤燕卿,你是警察,你是有汤家这样雄厚背景的人啊,你怎么竟然都没办法好好保护念念,你怎么也只会言辞之上回击熊洁几句?”
汤燕卿有一刻哑口无言。
因为他是警察,所以他对熊洁的反击就也只能局限在律法的范畴之内,不能做过格的事。也有过那么几个闪念,他也真想过重开律法的局限,哪怕至少上前甩熊洁几个嘴巴!可是他身上的警服、心口的警徽,却告诉他:不行。
汤燕卿叹息一声:“其实在这一点上,我羡慕你。”
皇甫华章长眸中漾起灼灼光华,朝时年望过来。
汤燕衣低声道:“他得意了。又一个微反应基准线出现!”
---题外话---谢谢谢谢蓝的红包,1507275749的鲜花;
9张:ranka;
3张:185631003、南宫无痕、wdl329、lgf1972;
1张:manystars+鲜花
335.335面对面,我能告诉你多少?(2更1)
皇甫华章凝视着对面的汤燕卿。
今天的汤燕卿也叫他颇为刮目相看。他十分沉得住性子,最难得是不与他发生半点冲突,不管他说什么,汤燕卿都能顺着消化,而没有给予纠正和质疑。
他便点点头:“ok,接下来就该说到你想听的部分了:没错,在熊洁一案上我是撒了谎:熊洁的绑架案与我有关。”
他不慌不忙地微笑:“实则这也是我自己留下的绝大的破绽,谁让熊洁是我找到的呢。只可惜念念坚持要将王冬交给警方,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终究要面对这样的一天。”
汤燕卿的面上果然没有太多意外,他依旧只是淡淡点头:“大表哥是在承认绑架了熊洁么?鲫”
“no。”他耐心地纠正:“我方才是说熊洁的绑架案与我有关,却不是说我绑架了熊洁。道理也很简单,因为熊洁屡次三番对念念的挑衅,我无法坐视不管,我便吩咐手下教训她,让她闭嘴。”
“燕卿,你父亲在竞选州长,他们叫人闭嘴的手段你也一定见识过了许多。所以我的本意实则是希望手下完全可以走一条光明的、不涉及犯罪的方式。比方说去见熊洁的老板艾利。艾利是个势利的女人,她对熊洁的稿件几次败在念念手下十分耿耿,于是只要从她那方面动动脑筋,由她出面不上熊洁的稿子,那就也等于让熊洁闭嘴了。峻”
“可是你懂的,即便是我的手下,素质也有良莠不齐。便有人自作主张想要走一条更简单的法子,于是花钱收买了王冬,让王冬绑了熊洁。”
“原本这也没什么,因为王冬没有事实上伤害过熊洁,可是问题出就出在我的手下跟我的沟通上出了问题:我事先并不知道是我的手下绑了熊洁,而念念那时候急着要找到熊洁,于是我派出了自己的手下。结果却成了我的人跟我的人自相矛盾,等我带着念念到了现场了解到了情况,一切已经没办法转圜。”
“我只能先依着念念的心意,带走熊洁;可是王冬并不知道,他回到家发现熊洁失踪了,担心无法向我的手下交待,便对熊洁起了杀意……最后酿成了那样的后果,我也十分遗憾。”
皇甫华章说到这里,眯眼望向汤燕卿。
相对于承认罗莎的事,他承认此事要冒的风险更大。
汤燕卿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此说来王冬只是一个被大表哥手下找到的蹩脚的执行者,他甚至还是乔治的前雇员。可是这个蹩脚的王冬,却显然知道大表哥许多习惯和秘密。譬如他带走罗莎,却不让熊洁狼狈,反倒给熊洁画了淡妆,还搭配了衣裙,这倒是大表哥你的性子;更重要的是,王冬还将熊洁每个白天都放在窗前,固定在椅子上……听说这其实曾经是大表哥你自己的生活状态。”
汤燕卿的目光漫上来:“一个连知道大表哥身份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怎么会对大表哥的性子和曾经的生活状态这么了解?我甚至忍不住以为,王冬实际上是大表哥的崇拜者了。”
皇甫华章不由得微笑:“哦?原来还有这样的细节。可其实那也不奇怪。汤sir难道忘了,王冬是乔治的前雇员么?别说王冬,就连我那亲爱的大哥自己,不是都已经按着我的五官去整容了么?乔治自己都是我的崇拜者,他的前雇员从他那里得知我的过往,并且按着我的性子去布置一切,这又有什么奇怪么?”
汤燕卿点头,却随即又微微挑眉:“说得通,而且我也知道乔治这十几年来实则从未放弃过向大表哥你报仇的想法。所以他趁机派他的人,来将细节布置成嫁祸给大表哥的模样,是十分符合逻辑的。”
皇甫华章摊了摊手,点头微笑。
“可是有一点,却不符合逻辑。”汤燕卿依旧平静地微笑,忽地抬眼正色望过来。
“你说。”皇甫华章仍然不慌不忙。
“大表哥说自己手下素质良莠不齐,我明白,这是大表哥自谦。以大表哥的眼光,怎么会挑选良莠不齐的手下呢?我相信强将手下无弱兵,所以那个选定了王冬的人,本身也一定不差。只是大表哥跟乔治的宿怨这么多年了,相信大表哥的手下也早都知道,所以那个人怎么会去选了一个乔治的手下呢?”
皇甫华章欣赏地点了点头:“说得好。听起来又是一个大破绽,让我前面的话全都无法自圆其说。所以为了自辩,我就又得再抛出一句实话给你。”
汤燕卿点头一笑:“请说。”
皇甫华章咯咯一笑,目光滑过玻璃,仿佛从时年面上轻轻掠过。
“正如你说乔治从未放弃过复仇的念头,我又怎么会放松对他的警惕?所以这件事也是我手下特地的安排,就是故意要找一个与他有关的人。既然要教训熊洁,不如一石二鸟,将乔治也拉进来好了。”
汤燕卿点头微笑,坏坏地眨眨眼:“我想也是这样。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干。”
汤燕卿向前探身,拉近与皇甫华章的距离:“而且我相信,这件事依旧还是大表哥的手下自作主张,想要取悦大表哥,你事先依旧不知道。可是现在我要
落案,所以麻烦大表哥还是将那个手下的名字给我吧。”
皇甫华章笑起来,也向前探身,跟汤燕卿靠近:“燕卿,那个人不是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么?念念见过她,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谁呀?”汤燕卿满脸纯良:“最近我们手里是落了不少人,还没听谁说到此事,所以我也还不好确认是谁呢。”
皇甫华章完全不在意汤燕卿面上的神色,只扬眸又望向时年的方向。
“,你怎么可以忘了自己的学生?更何况那个女生曾经也欺骗过念念,奚落过念念。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忘了她了呢?”
汤燕卿依旧不动声色:“我的学生?让我想想。呵,507里的女生,现在只剩下一个玛丽娜了呢。难道大表哥说的是她?”
隔着玻璃,几个人都有点皱眉。关椋彻底听懵了,一个劲儿地问:“皇甫华章说的不是辣妹子么?汤sir这是干什么?”
汤燕衣瞪了他一眼:“现在皇甫华章控制住着讲述的方向和频率,我小哥横插一杠,打乱他的节奏和部署,才能逼他说出更多出乎他自己意料的实话。”
时年略作思忖,补充道:“玛丽娜身份也特殊,她出身墨西哥帮派家族。我也曾经怀疑过她的家族也许与幕后的那个人有合作。所以现在汤sir是在做一个不动声色的交换,看皇甫是能放弃玛丽娜,还是放弃辣妹子。”
贾天子也吃了一惊,霍地望过来:“你是说,你认为507里现在仅剩的两个人,实则与前面的案子也有干系?”
时年坚定点头:“是。只是汤sir现在缓着他们,所以才看似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玻璃那边,皇甫华章都忍不住挑眉,想不到汤燕卿竟然能扯这么远。
他便笑了:“都说哪儿去了。我们说的是薛萍。哦,对了,念念叫她辣妹子。”
汤燕卿仿佛也微微吃惊:“哦?辣妹子也是大表哥的手下?是她找了王冬?”
听完这句话,皇甫华章都忍不住高高扬眉。
汤燕衣就更是兴奋得一挥拳:“yes!看见了?这就是小哥出其不意,逼出了皇甫一句实话来!他亲口承认了辣妹子是他手下,那他跟康川大学系列案的关联就自然顺出来了!”
时年也忍不住微笑,隔着玻璃凝望着那个一身警服的男子。
他今天敛起了他自己的性子,像是耐心的猎人,低调而安静地设伏,终于找准了机会一冲而起,稳稳捉住了他想要的部位!
皇甫华章也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却还是很快调整过来,淡淡一笑。
“汤sir可以这么说,却也不准确。辣妹子算是我半个手下,但言行不代表我的意思。因为她是我仆人夏佐的私人交往,夏佐有时候忙不过来也会将事情交代给她去做。他们是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感情很好,所以我就也默认了辣妹子在我团队里的存在。但是她的许多事只代表她自己,不是直接听命于我。”
汤燕卿依旧不急,和缓微笑:“我当然相信大表哥。不过由辣妹子,我却不得不怀疑起了夏佐。多谢大表哥帮我找到了夏佐的疑点。接下来还需要大表哥帮忙,说服夏佐也来跟我聊聊。”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36.336我用所有换一个你,好么(2更2)
汤燕卿话音一落,观察室里的人都欢呼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皇甫华章难对付,而且他今天单刀赴会,连律师都没带来,所以没人指望今天能让他全部说实话。可是汤sir出其不意,肋下出刀,竟然逼出了夏佐来!
夏佐是皇甫华章最亲近的心腹,逼出他来,便也等于逼出了半个皇甫华章来,这对于警方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更何况,夏佐是被皇甫华章亲自交待出来的,从这个视角上可以挖掘出太多的攻心手段,于是大家都压抑不住了内心的欢喜。
时年同样也为汤燕卿高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抬眼隔着玻璃望向那边的皇甫华章。
汤燕卿已经说完了话,起身向皇甫华章伸出手去。可是皇甫华章依旧坐在椅子上,面上没有表情,可是一双眼睛却望向她的位置来鲫。
她看见了孤单。
刻骨的孤单。
时年便收起了笑,伏在玻璃上只凝视着他的目光。
这种孤单的来源,她也能想象得到。夏佐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仆人,虽有主仆之名,可是多年下来也宛若手足兄弟。他这么多年始终孤单一人,身边能有夏佐的陪伴,至为难得。可是今天他却在自信满满之中,全然不备地将夏佐供了出去。这一瞬间的悲凉,即便隔着玻璃,也从他心里向她汩汩地涌来。
他在后悔供出了夏佐,他更在担心倘若有一天他身边连夏佐都失去了……那他就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终于,皇甫华章站起身来,疲惫伸手堪堪握了握汤燕卿递过来的手,然后黯然走向了门口。
时年便抓起公文包跟着出了门,沿着长廊,静静地走到皇甫华章身边。
汤燕卿也在走廊里呢,时年却还是径直走向了皇甫华章去,小组里的警员们都忍不住看了汤燕卿一眼。汤燕衣更是忍不住想要上前拉回时年来,却走到半路被汤燕卿扯住了手肘。
汤燕衣激烈地扬眉,不赞同地瞪着汤燕卿。汤燕卿却凝眸望向时年的背影,轻轻地,却也是黯然地,摇了摇头。
听见那静静的脚步声,皇甫华章还是停住了脚步,有一点点不敢置信地转回头来,望向时年。
他仿佛提着一口气,轻声问:“你都听见了?”
时年努力地微笑:“听见了。谢谢先生今天能来,我不会忘记,先生是为我而来。”
皇甫华章苦笑了一声:“我走了。”
时年却坚定地迈步上前,“我送先生回去吧。”
这一路回去,对他而言,注定十分难行。
走廊再长却也终究会走到尽头,在小组警员的注目之下,时年还是扶着皇甫华章走出了大门。
春意愈发浓了,树已吐绿,远远近近土壤都透露出柔软来。
皇甫华章忍不住又垂眸凝望她宁静的侧脸:“……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地远去,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不会还这样陪在我身边?”
心底的酸涩漫了上来。
她都明白,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她,那他今天就不会来独自面对汤燕卿。那也就不会中了汤燕卿的埋伏,不由自主地供出了夏佐来。
他身边的人本就不多,可是就连夏佐都被他供出来了,那他是真的有朝一日又再剩下孤身一人。而他本来不必这样快这样一泻千里地将自己逼到这样的境地,加速他不得不面对那样未来的催化剂其实都是她。
时年垂下头去:“先生我只是想说,您今天做了对的事。而这样的事,您做的每一件,我都会深深记在心里。我会记住,先生其实都是为了我。”
在他的世界里,律法是一堆曾经被打上重重问号的废墟。在他最需要律法来维护公正,保护他母亲的时候,那个世界向他关上了门。所以这个时候真正能影响他的,不是律法层面的所谓对与错,而只是他心中唯一珍存的那段感情。
她就站在他的世界与律法世界之间,她知道自己也许是最后的桥梁,于是她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将他尽力带回原本的世界里来。哪怕一步也好,也不要让他走得更远。
否则他有能力带给所有人更大的伤害;而造成那些伤害的同时,他自己,也同样遭受着相同的伤害。
她不能袖手旁观。
听她如是说,他便笑了,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小小的,有些凉。
其实他自己的手一样凉,可是却还是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用尽自己最后的那一点体温,尽力地去暖着。
其实这样想来……便是交出一个夏佐去,与她比起来,又算什么?
两人便都没说话,沿着红砖铺成的道路,一直向前走去。
仿佛忘了车子就停在路边。
他捉着她的手,这么迈步朝前走着。因为他自己也开始犹疑,不知道还能这样走几回,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走多久。
这多年
风里雨里,生里死里拼争过来,他早知道一个谎言必定要付出几倍的谎言去遮掩,才能圆回来。那几乎会是几何倍数,会极快地缩短整个过程,所以方才那一刻知道中了埋伏之后,他万念俱灰。
灰堆之下,便蔓延起无穷无尽的恨。
他恨眼前那个一身警服,悄然无声对他设下埋伏的人。
方才那一刻,他想过报复,报复这个穿警服的人,报复这个永远对他关起大门、收起光热的无情的世界……
可是,她来了。
她径直穿过警局那条仿佛分割开所谓正义与罪恶的长廊,一直朝他走来,陪在他身边。
他便所有愤怒,所有的仇恨,便都化作云烟,散去了。
没关系,就算失去身边所有的人,至少还有她,就够了。
只是他因此也反倒更加害怕,怕会有那么一天,他连她都失去了,那他该怎么办?
他愿意用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一个她,可是若将来,那所有的交换证明都只换来一个虚空,他该怎么办?
他紧紧攥着她的小手,抬起来,凑在唇边,急切地说:“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时年狠狠一惊。
他歪头看她:“我只要一个你,其余的我都可以不要了。我会听你的话,按着你喜欢的方式去做,好不好?”
大街上的风便呼啸着都冲过来,一股脑都流进时年的鼻腔里去,让她承受不了,反倒让她无法呼吸。
她努力地笑:“先生,太突然了。”
他吻着她的手背,含笑摇头:“怎么会突然呢?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我很久以前都已经准备好了大红的窗帘,接下来紧锣密鼓准备好了婚礼的一切。念念,我们说过的,准备好了就结婚。”
时年的心好乱,乱到让她都不知道是心跳得太快,还是心跳干脆其实已经停了。
她只能勉强说:“可是我也说过,要解开四年前的案子,要给我爸一个清楚的交待之后。”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我不会违反诺言。我会让你都知道,好不好?”
他说着含笑忽地转身朝向她,碧空高远,春风悠然。
他向她,单腿跪地。
从西装马甲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时年呆住:“戒指?”
他竟然还能随时随地贴身带着戒指?
皇甫华章含笑点头:“这是我母亲的戒指,是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在我心里,它只会属于你。于是每次与你见面,我都会将它带在身上,做好每一次都能送给你的准备。我的小姑娘,戴上它,好么?”
整个世界在时年眼前迅速旋转起来,高天、流云、楼房、街道……那些急速旋转起来的物体在视野里拉成长长的线条,彼此交织,仿佛织成了一张网,将她紧紧包围其中。
她能看得见外面的世界,看得见……远远地,那一身警服的俊美男子已经就在不远处,他也惊愕地望向这一幕。
可是她的手却被皇甫华章紧紧地攥在掌心,她无力挣脱,也……不能挣脱。
只因为此时被他攥住的手,也许是她和他之间最后的纽带,是她将他拉回光明世界的最后的维系。如果她抽回了手,那纽带就会断了,那维系也会灰飞烟灭。
到时候他就会坠回那无边无垠的黑暗世界去,再不回来。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15张:彩;
6张:136112655;
2张:71012810839+闪钻+鲜花
337.337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爱(2更1)
时年不想在这个时候哭泣,可是眼泪却自行扑簌簌地落下来,一颗连着一颗,她用手背去抹却抹不完。
她又想起爸,想起那么多年她家没断了地收到过的各种各样的恐吓。都是被爸抓捕的罪犯,或者已经被爸追到无路可退的即将落网的罪犯们送来的。她也曾害怕,也曾不厌其烦,她也曾忍不住问爸:这么不顾一切缉拿那些人归案,就是为了完成警察的使命,想要让正义战胜罪恶么?
爸慈爱地抚着她的发丝,回答说:是。警察是执法者,是正义的象征,所以警员要去维护社会的安定,让所有百姓都永远相信正义终将战胜罪恶。
可是,警员做的却又不仅仅是这样。他不顾一切要缉拿罪犯归案,是要维护律法的公正,可是何尝不是……将那些走歪了路的人重新拉回来峻?
爸温暖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爸说:这世上的罪犯,不一定都是坏人,他们有时候也并不想犯罪,只是很多都是一念之差,而且在他刚刚走错了路的时候却没人能给他一把力,将他拉回来。
爸说在他自己的心里,那就是他的责任。他急着要缉拿罪犯归案,是因为哪怕早一天将他们拉回来,那就让他们少一天继续作恶的机会,就不会让他们在那条错误的路上走得更远。
爸坐在灯光里微笑,说:“惩罚是手段,但是目的却是挽救。”
爸说所以中国每一间监狱的大墙上都写着这样八个字: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鲫。
仰头,青天高远,阳光温暖。就仿佛,爸依旧坐在灯影里,目光慈爱地望着她。
时年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她这一生没机会成为警察,可是她是警察的女儿。爸未完成的心愿,都在她肩上。
她收回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再望向远方……
她自己好办,怎么决定都是坦坦荡荡,不觉得委屈;可是,他呢?
她自己跟向远已经有过一段安排错了的婚姻,他已经曾经在旁守望了整整四年。而今天,她还要再度推开他,让自己再戴上另一个男人的戒指么?
他纵然还年轻,可是一颗等待的心还能禁受得起几个那样心碎的四年?
而眼前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关乎她自己,更要牵连到他,是一个关系到他们两个人未来的决定啊。
她该,怎么办?
皇甫华章也感受到了时年的迟疑,他下意识回眸,然后就看到了那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处的汤燕卿。
一身警服的男子,笔挺地立在阳光下,头顶湛湛青天,目光明亮坚定。
耀眼得,就连皇甫华章都忍不住眯起眼来。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因为他得出身,因为他的经历,因为他的年纪,他容易更被外界给世俗化,给他打上纨绔子弟的标签,甚至给他冠之以“华人第一公子”的头衔。所以这样的年轻人,连他皇甫华章自己都忍不住轻视他。
以为他的光圈全都来自家族背景,以为他所斩获的成绩也无非是外界根据他的背景进行了放大和夸张。他也忍不住认为,这个年轻人家庭美满,受尽宠爱,所以不会有真正的抗压能力,与他根本无力匹敌。
……总之,他始终都没有真正将这个年轻人放进眼里过。即便是知道这个年轻人也同样心系念念,同样与他有着非她莫属的执著,他也依旧相信自己握着胜券。
可是其实,这些年都走过来,他心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渐渐多了两种新的情绪:
一种是敬,一种是畏。
敬的是四年前的事情发生过之后,他竟然收起了从前所有的少年意气,自己亲手割断了他自己过去所有的关联,将自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禁锢起来。拼命去追寻四年前的真相,拼命……控制着他自己,没有急着在她还昏睡在那段错误的婚姻里时去贸然地强行唤醒她。
那四年里的汤燕卿,每一天都在脱胎换骨,他都看在眼里。
外人也许只能看见他历经四年破茧成蝶之后的焕然一新,可是只有他看得见他在褪掉旧皮,斩去骨肉时候的疼痛。
而畏呢?就像那个词:后生可畏吧?
这个年轻人与他之间隔着八年的岁月,隔着那么多挣扎和苦难的经历,他曾笃定地认为他们的心智之间差得不止八年,也许是十八年,更可能是八十年。
可是四年多一步一步走过来,尤其是后来这段时间爆发开的正面交手里,他才知道他错了。他们之间的差距甚至都不足八年。汤燕卿一直在不断进步,悄然甚至是执拗地在不断向他靠近。
曾经有过那么几个瞬间,他都觉得汤燕卿是在刻意模仿着他的。能够成为一个人、超越一个人的最好办法,最一开始就是模仿。他那时才霍然惊醒,原来为了达到与他比肩,甚至超越他的目的,汤燕卿甚至肯放下身为警员的形象,放下汤家的背景,放下他自己……这个年轻人几乎是在不惜一切。
于是情势就如同今天,此时。
他已经捉住了念念的手,跪在她面前,向她捧出了戒指。
一切就在一步之遥,可是回头,汤燕卿却也已悄然向他逼近,近得,就在身旁。
他的梦想就在眼前,可是他最大的威胁就在身后,他与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相等。
美梦和噩梦,同时向他敞开了门扉。
可是他怎么能任由这一切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于是他轻轻摇动时年的手,催促道:“念,答应我。”
时年垂眸看下来,她眼中像是下起了雨,一颗一颗的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可是她的神情已经泄露了她的心迹。他仰头看着她,然后缓缓微笑。
他知道她会答应他,他知道尽管她在挣扎,可是她终究还会答应他。
在他和汤燕卿之间,他终究还会是最后的赢家。
汤燕卿在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向远四年之后,还会亲眼见证她戴上他的戒指,然后成为他的妻。
这是他赢得的,也是汤燕卿应得的。
她原本就是他的小姑娘,十几年前已经注定。而汤燕卿只是粗鲁无礼的闯入者,硬生生闯进他和她的天地,硬生生地钻进她的心里。
这不公平,所以活该他再一次落败。
他含笑伸手帮她擦掉眼泪,然后将戒指套向她的无名指……
这一刻天光太过耀眼,远远近近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刺目的眩光,时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戒指上那温润却刺眼的珠光。
无名指的长度一共有多少?戒指从指尖到指根,一共只能消耗几分之一秒的时间?
她已经来不及再做犹豫,已经来不及再凝眸去看一眼那一身警服而来的男子。
当戒指的微凉撞上她的指尖,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的手臂忽然被紧紧攥住,然后被用力一带,便冲出了那一团眩光笼罩起来的光圈,而她自己则跌进了一具温暖而安全的怀抱。
耳边是他慵懒却坚定的呵斥:“大表哥,你够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时时刻刻提醒你爱她十余年,可是哪一刻哪一次不是你强加给她?你什么时候曾耐心平等地问过她一声:她是否也同样爱你?”
皇甫华章一怔之间,也昂然起身,一双蓝眸像是极地雪原上的狼,狠狠瞪住汤燕卿:“你又凭什么?!我爱她,她都知道;我能为她放弃我所有的一切,她也都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还有谁能比我做到更好?她是聪慧的小姑娘,她明白我对她的感情,所以她刚刚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她已经在等待着我帮她戴上戒指!”
汤燕卿将时年抱得更紧,傲然迎上皇甫华章的眼睛:“大表哥你错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不是他肯放弃自己的一切就够了,更不是即便是爱的表白也要带着你这种宛若恩赐一般的居高临下。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男人该怎么爱一个女人!”
汤燕卿垂眸望向时年,表情温柔如水:“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要将她的感受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当她暂时还不能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即便再难过,也要看着她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小鸟依人,巧笑倩兮。”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38.338我一直都在等,却再也等不到了,是么?(2更2)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要将她的心愿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是想要将她变成自己的,可是首先却要尊重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尊重她所有的理想和心愿,陪着她、守着她、护着她去先完成她自己的心愿。然后等着她,心无挂碍地转身走回来,回到你身边,回到你羽翼之下。”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更要明白她所有的言行。听得懂她没说出口的潜台词,看得懂她没办法直接表明的行为,然后设身处地感同身受。这个世界很大,这一生身边遇见的人也有很多,可是能听得懂、看得懂自己的人却很少,甚至只有一个。那这个男人就要去做那个唯一,若做不到便也没有资格再去谈论爱与不爱。”
汤燕卿转向皇甫华章,轻轻叹息。
“大表哥,你说你肯为了她而放弃你所有的一切。可是我告诉你那不是勇气,也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爱。甚至这世上肯为她做到付出一切的不止你一个,我可以,还有别人一样可以。可是我要给她的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将我的一切都强塞给她,我只会给她那些她想要的。”
“在我这里,她是我的,但是她首先是独立的她自己。她所有想要完成的,我全都尊重,全都尽我的能力去陪她一起完成。而她不想要的,即便是我自己难以割舍的,我也都会一件一件割舍了。”
“大表哥,好吧,我就也权且愿意承认你是在爱她,可是你那是强加的爱,是绑架的爱;就像你曾带走的罗莎,你曾绑架的熊洁,也许你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可是你那其实都是一厢情愿的好,到头来伤害了罗莎,更是要了熊洁的命……大表哥,难道你还想将那一切在念念的身上重演么?够了,就算你再爱她,可是我也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将那么沉重的负担强加在她肩上,再也受不了看见她这么为了你所谓的爱而为难地落泪!”
时年惊得低呼:“汤sir!”
若继续这么说下去,一切就都可能无可转圜了。皇甫华章会被激怒,而他被激怒之后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将可能就是汤家!
汤燕声究竟曾经都做过什么,他是唯一的见证者;
汤明羿的选战,他是幕后的金主;
甚至……四年前的案子,汤燕卿和汤明翔究竟从中承担了什么角色?
还有,也许还要牵连到十五年前的案子,汤明翔、甚或汤东升老爷子有没有在皇甫惜安的案子上犯下过疏失鲫?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甫若被激怒了,他真的会斗个鱼死网破,他会让整个汤家都为他陪葬!
之前汤燕卿说话的时候,皇甫华章全程傲然迎视,全然不放在心里的模样。只有当时年这一声惊呼,他才目光一荡,漾起了温柔。
他向她伸手:“念念,他口口声声说得好听,说什么将你和你的心愿看得比他自己更重要,可是他现在也同样是在强迫你,是不是?”
“你分明已经决定要答应我了,却是他中途插过来,强行带走了你,不让你自己选择。念,别怕,我就在这里。回到我身边来。”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或者是路人的爆料,一大帮记者已经宛如从地皮底下钻出来的一般,冲向前来将他们三个人包围在了其中。
一向低调不肯接受媒体访问的汤燕卿、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佛德集团总裁,再加上一个自身就是记者的时年,这出三人大戏可当真热闹,谁肯放过哪?
层层闪光灯耀如星海,皇甫华章一袭黑衣当中而立,自负而笑。
“念念,回来。媒体都在见证,汤sir即便身为警务人员,他也不敢强迫你。他若继续纠.缠,我会向警局投诉他!”
时年止住哭泣,回头望向一众媒体。
泪还在腮边,她的目光却已经冷静了起来。
此时此刻,眼泪已经无济于事。
汤燕卿微微紧张,生怕她迫于形势,为了掩护他而真的走回皇甫华章身边去。他便手指便更是用力,柔声在她耳畔:“够了。接下来是我跟他、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你为了这个案子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我不会再允许你继续涉险。最终与罪犯决战的,不该是记者,该是我们警方。你所作出的贡献,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岳父大人在天上也一定都看见了。”
他深吸口气,在她耳边轻声地笑:“至于我们汤家……我们是律政家族,就是为了对抗罪恶而生的。我们每个姓汤的人,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从未有人担心过因此会受到伤害。”
他仿佛全然不在乎皇甫华章就在身侧,更不在乎媒体团团围绕。他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颊:“……我不要你一个人挡在我们全家前面。小傻瓜,想要挡也至少先成了汤家的媳妇儿再说。”
时年全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猝不及防之下脸腾地红了。
他得意地笑,将她更紧揽在怀里:“这回该是我们汤家人来保护你的时候了。就算岳父大人已经不在,还有我们汤家呢。别忘了,以后,汤家就是你的家。不用你再
孤军奋战了。”
他的话宛如暖泉,汩汩而来。时年抬眼迎上的眼睛,视线便又模糊了。
家,他说他又给了她一个家,她不再是一个人。
两人在人前,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之下还能这般自然地真情流露……皇甫华章听见自己的心底咔嚓咔嚓一片碎裂的声音。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即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也从未在他面前呈现出这样自然柔软的姿态过。她在他身边的时候,肢体动作永远是僵硬着的。他如何不明白,那始终都是她在下意识地防备和抵抗。
她不算是个好演员,尤其无法做到感情上的弄假成真、收放自如,所以她从来没有真正骗到过他;而他之所以一直在相信,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他自信,凭自己的一腔深情,终究会感动她,终究会赢得她,所以自欺欺人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可是他现在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对自然流露的人儿,他忽地觉得自己此时的一切都好僵硬,好夸张,好虚假。
况且周围那么多的媒体,个个记者都是人精儿,都是火眼金睛啊。他们如何看不懂这局面,如何看不穿他全都是强撑起来的自信?!
皇甫华章仿佛能撤到一个第三视角上,亲眼看着自己身上那层自信、高贵和优雅的外壳,忽地被那两个人身上的微光风华掉,像是古老的瓷器釉面裂成开片,然后一片一片地坠落了下来。
浮华退去,釉面脱落,露出里面的不过是一副泥胎,狼狈不堪。
他无法忍受,不能面对,他听见自己嘶声低吼:“汤、燕、卿!”
他想让汤燕卿放开他的小姑娘,他想让汤燕卿不要再搅乱了他的美梦。
他想让汤燕卿不要再这么罔顾他的存在,他想要汤燕卿……现在就从这个世界消失,永远永远再不能出现!
汤燕卿将时年护在怀里,扬眸望来:“大表哥,到此为止吧。她其实从未欠过你什么,她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已是够了。至于你为她做过的那一切,至于你是否将她当做你的阳光……其实,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其实都与她无关的。”
“可是她却一直都在努力,希望能将你拉回来。至于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回来,那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仁至义尽,你若肯回来,那也是你给自己寻得一份救赎之路;可是你倘若一意孤行走得更远,我汤燕卿身为警员也从不会畏惧;而本州监狱也不介意再多收押一个监犯!”
媒体都激动起来,汤燕卿这样的暗示,难道是在宣告皇甫华章是某桩案件的罪犯?
时年在汤燕卿怀里回眸望向皇甫华章。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样耀眼的阳光里,他现在通身的气质都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就像电影里的吸血鬼,在夜色里再月光下在星芒下都是优雅而绝美,可是在眼光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外形,五官开始狰狞,身姿开始抖动。
此时的皇甫华章,已经不再是印象里那高贵优雅的模样。
时年只觉心里也痛,忍不住遗憾,为什么这样的人偏偏是被黑暗包围着的人?他为什么不能早早抛弃那些黑暗,自己走回阳光下来?
在15年前,在成为威廉·佛德之前,在得到权柄和财富之前……他原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有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抵抗m国这边的一切,为什么不能甘心这一辈子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也许他终究还是不甘心。所有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一句不甘心。
不甘心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不甘心一辈子得不到父亲家族的承认,不甘心坐在窗前一辈子像个废人,不甘心……这一生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过完了。
所以他为了得到现在的一切,他主动选择了那条黑暗而孤单的路,一意孤行地越走越远,背离阳光越来越远。
她落泪,望着他,轻声道:“先生,我答应你……”
皇甫华章遽然一振,他陡地笑起来:“你答应了?呵,念,你终于还是答应我了!”
时年却含泪摇头:“先生你听我说完……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查清15年前的旧案,帮你还你母亲一个公道,不让她老人家含冤九泉。”
皇甫华章重重一怔:“你就答应我这个?”
时年捉紧汤燕卿的衣襟,忍不住垂泪:“先生请你醒来,好不好?就算没有我,先生也一定看得清自己前路,哪条是明,哪条是暗。所以我求你,先生,别再走的更远。回来,好不好?”
皇甫华章屏住呼吸,在听她说这段话的时候是不敢呼吸的。
听完了,还要侧着头回味半晌,然后才抬头望过来,悄然地问:“念……你是想说,你终于也要抛弃我了么?”
他霍地一指汤燕卿:“你为了他,选择抛弃了我?为了一个四年前才闯进你生活的人,你就忘了我对你十几年的等待?!”</p
他努力地在笑:“我的小姑娘,我等了你十二年;哦不,加上今年,十三年了。十三年啊,难道都抵不过他的四年?”
时年落下泪来。她不忍心说出口:先生,十三年,十三真的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先生在康川大学的校史展览馆里挂着那幅《最后的晚餐》,先生难道忘了十三代表着什么?
那是离弃,那是背离,那是……终究无法永远永远在一起。
先生,聪明如此,当说出十三年这个数字的时候,是不是心中也早已明白?即便我此时不明言出口,你的心里,是否也早已涌起了这宛如宿命一般悲哀的领悟?
时年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豁然迎上皇甫华章的目光。
“先生,我当然珍惜,我当然舍不得十三年前那个意外为我钟情的男子。可是先生,我已经不再是当年十三岁的小姑娘,而先生你呢,你是否还是十三年前那个只静静坐在窗边、花架下的白衣少年?”
“时间更改,现在的我们都已经变了。我现在不再是一个小姑娘,我是一个记者;我经历过正邪的殊死较量,我经历过亲人的生死,我还曾经历过失败的婚姻,现在的我心脏有过千疮百孔,却也在痊愈之后变得强韧而坚定。我知道什么是我该做的,我也有能力有技巧去做好我该做的事,我不需要男人一厢情愿的保护,我不愿意当男人羽翼之下的小鸟,我只想与身边的男人比肩而立。”
“而先生您呢?您现在是m国的威廉·佛德,也许再也不是十三年前、中国那条小巷子里的皇甫华章了……我珍惜、心疼中国那条小巷里的皇甫华章,可是威廉·佛德留给我的又是什么?”
“面对威廉·佛德,我同时无法不想到的是妮莎,是周光涵,是s,是肖恩,是罗莎,是熊洁,是孟初雁!先生,对不起,面对威廉·佛德,我无法只想到你一个。”
时年抹了抹眼角泪花。
“中国的故事里说,人若冤死,魂魄不散,会留在阳间徘徊不去,直到找到凶手,才能安然离去。先生,你想让我不再看见那些人么?那就算你帮我,也帮你自己,让他们冤情得雪吗,让他们能安然离开,好不好?”
“到时候,就算您是身穿囚服,身在铁窗,我却也依旧还觉得您很帅,跟从前一样高贵优雅。到时候,我就真的可以只看得见您一个了,好不好?”
时年泪流满面,皇甫华章则是踉跄着连退数步。
他盯着她,紧紧地:“你已经决定了,是么?”
或许她说的也不错,当年的他仅仅是皇甫华章,可是现在的他是威廉·佛德。为了拥有这个迟来的名字,为了赢得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他渐渐地也都不再是他自己。
他现在是威廉·佛德,他已经不再是皇甫华章!
他也不想这样,他也想做回皇甫华章……可是这世上最无情的是什么?是时间啊。任何人都没有能力让时间倒转,都没有办法再回到曾经。
于是他和她,终究,再也回不去了么?
于是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选择了汤燕卿的怀抱,而彻底退出了他的生命么?
因为他是威廉·佛德,他再也不是皇甫华章了,再也不是皇甫华章了……
就连皇甫这个姓,这个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姓氏,都已经不知何时与他远离,不再属于他了么?
那他这么多年的争夺,这么多年的拼争,这么多年下来才拥有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
难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希望有衣锦之日,让自己变得强大、高贵,都只为呈现给自己最爱的人看么?为什么他做到了,却反倒弄丢了他的小姑娘?
他一直都在等着她长大,一直都在。
可是为什么,她长大了,就算走到了他面前,可其实却是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题外话---【从作者的角度,我觉得两个男人的爱各有道理,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只是爱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对方能够感受到、接应到的是什么,却往往成为这段感情成败的关键~】
谢谢如下亲们:
158031939的闪钻+鲜花、微风的钻石、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我本无缘的鲜花
9张:xhqgwj
3张:millo
1张:zhangmeijiao0928、carefor1314、ca_200401mm
339.339不悔今生相识(三更一)
主人回到城堡,房间的灯便熄灭了。甚至比整个城堡里所有房间的灯都先熄灭的。
可是夏佐和森木却都知道,主人没有睡。
夏佐立在夜空之下,仰头望向主人那扇黑了的窗口,久久收不回目光。
下午的事,网络媒体上都已经报出来。他虽然派人及时灭火,但是最初的消息还是流出来了。他都看见了,看见了时年依偎在汤燕卿的怀里,两个人一同对着先生一个人。
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两个人面前,站在媒体的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陪伴,更没有人支援。那一刻夏佐心如刀绞。
那是他身为仆人的耻辱,陪伴了主人这么多年,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没能陪伴在主人身畔,没能护住先生鲫。
夏佐想起自己与先生的相识。
那是在越南的孤儿院。先生在亚洲每到一地,除了寻找古老的文物之外,第二个必经的行程便是寻访当地的孤儿院。那些贫苦地区的孤儿院都生存得十分艰难,院里的孩子吃饱肚子都是一个难题。他当时是院里最大的孩子,是大哥,他知道院长的难处,他便亲自带着孩子们开荒种地。
院里的孩子还有一半是因为有病有残疾才被遗弃的,所以虽然孩子不少,可是真正能干活的却没有几个。他是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忙碌,可是那一大片的农田,事实上却主要只是他和辣妹子两个人的任务。他们两个那时候也还很小,每天吃不饱还要将自己的食物大半分给更小更病弱的孩子之外,还要在大日头底下去忙农田里的活计。辣妹子就曾无数次晕倒在田垄间……
那段日子太苦了,苦到许多次他都担心辣妹子活不下来了,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除了抱着辣妹子在田间悄然落泪,没有半点改变现状的能力。
就在那一年,先生出现了。
他也同样十分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他记得先生第一次出现在视野里,是坐在当地村民用竹竿搭成的滑竿上,穿一身白衣,滑竿遮阳顶棚映着他同样纸一样苍白的脸。
而他自己,因为长时间在日头底下劳动,早就晒出一身的黧黑,跟那个苍白的少年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也看见了他,于是那个苍白的少年叫轿夫停了下来。滑竿遮阳棚下苍白的少年,转着蓝色的眼睛,望向站在日头底下一脸绝望的他,盯住他绿色的眼睛。
他们两个,在这样大的世界里,偶然邂逅,便发现了彼此身上与自己相同的地方。
——他们两个都是东方人的外形,可是却都有一双艳色的眼睛。
苍白的少年便用英语问他,是否知道孤儿院怎么走。他无声点头,抱着辣妹子走上来。
苍白的少年垂眸望了一眼他怀里的辣妹子,然后吩咐落轿,他竟自己拄着手杖走下了滑竿,向他歪歪头示意他将辣妹子放上去。
他自然是心疼辣妹子的,可是他还是不由得盯住眼前这个苍白的少年,上下看了好几眼。
他好瘦弱,而且从下轿的姿势,以及奶年纪轻轻却握着手杖的状态能看出来他腿脚有些问题;而他周身的苍白则说明他极少出门,极少晒太阳。这样病弱的一个人,让他有了片刻犹豫,最后忍不住说:“不用了,你坐吧,我抱着她就好。她跟我一样坚韧,只是晕了,不会死的。”
苍白的少年没说话,只是坚定地按住了他的手腕。那无言的力道却叫他不知怎的,不敢违抗。
最后辣妹子躺在了滑竿上,被轿夫抬着走。而他则小心翼翼跟在那苍白的少年深喉,唯恐那个人走在烈日照耀下的凹凸不平的田垄上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不敢贸然上前去扶,只因前面那个人的气质太过清冷,叫他不敢靠近。
可是他也是白担心了,那个人虽然看似时刻都有跌倒的危险,却实则一路紧紧跟住了当地轿夫的脚步,一步没落地一同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孤儿院里缺医少药,那个苍白的少年便亲自替辣妹子医治。院里的孩子们都被那个迷住了,看年纪轻轻的他明明是初来乍到,却能随便一指地上的荒草,就知道那草是否能入药,然后吩咐孩子们去煮了来灌给辣妹子喝,辣妹子当晚便清醒了过来,没有了大碍。
他是院里的大哥,又担心辣妹子,于是始终都守在那个苍白的少年身边。
他们没什么交谈,性子里都不是多话的人,而且仿佛也都不甚善于与人交谈,于是那无声的彼此陪伴和默默的观察,反倒让两个人对彼此都加深了认识和印象。
那个人在院里住了三天。
三天里,用心照顾着辣妹子;三天里也仔细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三天后,辣妹子痊愈了,那个人留下一大笔钱,然后跟院长只提了一个条件:要带他走。
那时候院里的孩子很受欺负,都是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打回来,所以所有的孩子一听他要走就都哭了,恳求他留下来。可是院里的情况实在太苦,而那个人留下了那样大的一笔钱,够院里重新修建好楼房和院墙,够院里的孩子们
安安稳稳地吃饱穿暖十年。
所以他再不忍,却也还是为了那一大笔钱,毅然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倒是走的那天,那个人一身白衣站在炽烈的阳光、以及周遭的一片荒草间,回眸淡淡地望着他:“就算你不跟我走,我那笔钱一样会留下。我用那笔钱不是买你。”
他反倒更坚定地点了头:“我跟你走。”
他们走的那天,所有人都哭了。天上的太阳照得他头昏脑涨,无法思考。
最后是辣妹子冲上来将他打倒在地,哭着指责他,说绿眼睛的人果然跟他们不一样,留不住心,也不甘困苦,终究要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他们所有人……
她出拳很重,他却一下子都没有避开过。她养病三天,他守着她三天,他自己三天水米未进。
他被她打倒在地,打了个半死。
最后是那个人上前拦住了辣妹子,没有温度地对她说:“你要是不甘心,将来就自己来找他。”
他那天被打了半死,但是他心里没有痛楚,反而充满了感激。因为被打了半死,因为一路昏迷着,他才不用最后去面对院里孩子们的眼泪,不用最后去面对……辣妹子那绝望的目光。
他知道他走了之后,整个院里就是她最大了。以后那些种田、保护弟弟妹妹跟人打架的事情,就都只能落在她一个女孩子的肩上了。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疼得要碎掉,可是那时候的他无力改变。
他一路昏迷着被那个人带上了飞机,带到了m国,送进了学校,接受了精英的教育。
先生知道他是当年在越南殖民过的法国人的后裔,于是暗自查了他的出身,帮他找回了那个抛弃了他和母亲的法国人的姓氏:夏佐。
他不想用,先生却按住他的手腕,告诉他:“那个人越是要抛弃你,越是不肯给你这个姓氏,你反倒越要用自己的能力找回来。你用这个姓氏,便是对那个人最好的回击。而你自己若是不喜欢这个姓氏的话,那你就用中文来理解好了。”
“夏,是夏天,是我第一眼看见你的那个季节。那么炽烈的眼光下,你抱着那个女孩儿的眼睛炽烈得夺人。让我看见了你的内心,你的重情;”
“而佐,是辅佐,就如你现在陪在我身边,成为我最信任的人,帮我完成我想要做的事。”
于是他才豁然开朗,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那时候的他也都明白,先生谈论名字的时候,说的不止是他,也是先生自己啊。
他跟先生虽然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可是身世和血统却有出奇的相似。都是混血的孩子,都是被父亲的家族漠视和遗弃的私生子,都是孤单绝望的环境里不屈不挠地长大,也都有一颗……不甘的心。
所以先生一眼看中了他,所以先生将他留在身边成为最信任的手下。因为他们两个人就仿佛是镜子的两面,都从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都用对方的存在来鼓励自己。
森木从门内走出来,低声说:“怎么办?先生还是不肯开门。不如你陪我去敲敲门?”
夏佐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340.340我能为你做的……(三更二)
警局。
夏佐坦然面对汤燕卿。
“路昭的事,是我让辣妹子做的。路昭该死,他竟然敢伤害先生最爱的人,我就不能容得这个人活下去。他辜负了先生,凭他一个孤儿,被先生栽培这么多年,可是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情,对小姐下手那么重,他就没资格再活下来了。”
“辣妹子是听命于我,所以这件事,与先生无关。”
夏佐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得仿佛整颗心都已经了无挂碍鲫。
“还有熊洁的绑架案,也是我跟辣妹子的事。先生只是出于保护时小姐的目的,希望熊洁闭嘴,我也将此事交待给了辣妹子,却没想到她领会错了,找了王冬那么蹩脚的人。”
“这件事也是到最后先生才知道,整个的执行依旧与先生无关。峻”
夏佐的回答,让汤燕卿并不意外。从今天夏佐主动来到警局,平静地站在他面前,汤燕卿就已经知道了夏佐的决定。
第一眼看过去的夏佐平静,超脱,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副高僧出世、或者说是烈士视死如归的神态。
夏佐是来扛下一切。
汤燕卿虽然心下明白,却还是按着程序问:“那康川大学呢?”
说到此处,夏佐才终于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他一声冷笑:“原本也真的是想让她去念书的。她长大了,终于来找我,可是想要留在先生身边就一定要受教育。她之前上的学都是断断续续,于是我便将她送进了康川大学。”
“可是肖恩那个混蛋还是瞄上了她……汤sir,你该明白男人的心情,你说我怎么会放过肖恩呢?”
汤燕卿眯起眼睛:“你用了什么手法?”
路昭受的伤,可以印证皇甫华章的手法与肖恩的死法如出一辙,这是警方珍视的重要证据。
夏佐却笑了:“当然是拧断了肖恩的脖子。汤sir,你要不要亲自来试试我的手法,看我当初是如何杀了肖恩的?”
玻璃后面,时年便是一皱眉:“凭夏佐和皇甫的关系,他们有可能会有完全相同的手法。更何况现有的判定根据只是受力点,相信夏佐也能找到完全相同的。”
况且夏佐的身高、体态,甚至手指的修长和力道都与皇甫华章那么相似。
汤燕卿却笑了:“其实我关注的倒不是肖恩的死。我关心的是窗上的血手印。说说血手印吧。”
如果说杀人是一锤定音,那血手印就是尾声的一笔抒情。
两者相比,反倒是那一笔抒情能泄露凶手更多的心绪。
夏佐果然挑了挑眉,然后缓缓说:“杀了肖恩,长出一口气。心情愉悦之下,有想要涂鸦的冲动。所以就涂在玻璃上了。”
汤燕卿便笑了:“夏佐,你就像是皇甫的影子,可是你知道你跟他差在何处么?你有他的冷静、缜密,可是你学不来他的风雅、细腻。”
汤燕卿丢出一张照片,是那血手印的。
“你瞧这手印,用国画用笔的境界来看才能懂。你看着手印滑下时的悠缓绵长,诉说的都是细密缠.绵的心事。绝不是你口里一个毛头小子想要涂鸦的心情,是心事付远山,欲诉已绵长的心思,这是成年男子细腻委婉的国画运笔,与你所说的心境完全是两回事。”
夏佐也不得不承认,对面这个年轻的警探,在运用行为分析的程度上已臻化境,将一个血手印所体现出来的心境全都表述得身临其境。
可是他还是笑了,甚至还拍了拍掌:“汤sir讲述得好动人。可是,如果将这张照片、这番描述呈送上法庭,试问除了汤sir你自己之外,还有谁能看得懂,谁会认同你的解释?”
“太玄奥了啊,这种东方人喜欢的玄奥在m国的法庭上却帮不了你的。别忘了无论是法官,还是陪审团,都是粗线条的西方人啊。”
汤燕卿也大方地回以掌声:“说得真好。夏佐,你不愧是皇甫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汤燕卿倏然收回了照片,笑眯眯道:“那你告诉我,你当时想涂个什么鸦?”
夏佐被问得一怔,出乎意料。他想了下道:“当时就是偶然兴起,没想要特定画什么,只是随便突破,兴之所至罢了。”
汤燕卿点头:“也说得通。可是就算没有什么具体要画的,你也总归还记得如何起笔的吧?告诉我你第一笔是横是竖,还是斜向,或者是圆?”
夏佐又是一怔,下意识急切想去重看一眼那照片……哪里还有,早被汤燕卿收走了。
汤燕卿便笑了:“终究不是自己画的,太多的细节根本就不知道。方才即便对着照片,可是脑海里想的也都只是如何推翻我前面的推理,倒分不出精力自己观察照片……现在后悔了么?夏佐,画面意境的玄奥的确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是痕迹学本身却可以说服法官和陪审员。你别再强撑了,你编不出来的。”
夏佐双眼涌起寒光。
汤燕卿叹息一声:“况且你
想过辣妹子么?你忘了她给自己取名叫什么?薛萍啊。命如浮萍,人海漂泊,不由自主。可是在她眼里,你却是她唯一的水岸。她在你身边能够平静地栖居下来,于是她长大后还是来到了你身边……可是你就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她么?”
“你是皇甫的仆人,你想尽忠,你想替皇甫顶罪,这我都能理解。我只是真的不能接受,你顶罪却等于将所有的都推给了她,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玻璃那边,时年和汤燕衣两个女生都不由得鼻子一酸,替辣妹子不值。
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却也都明白汤燕卿是打感情牌,用感情上的愧疚去攻陷夏佐顽固的心理防线。
夏佐深吸口气,面上依旧强硬,可是他的眼睛还是流露出了片刻的彷徨。
可见他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也设想过汤燕卿会用什么手腕,也想象过被问到辣妹子的时候该如何应对……可是显然,他其实自己也低谷了辣妹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当感情的攻势袭来时,他以为会是涓涓细流,可其实水到城下时分明是惊涛拍岸。
他抬眼望过来:“那些事都是我叫她做的。她若因此获罪,我陪她;她若因此而死,我亦陪她。汤sir,不要随便摆出一副仿佛了解她的模样,你做不到的。我比你更了解她,我知道她无怨无悔。”
汤燕卿笑了:“无怨无悔?夏佐你错了。这世上只有两心不移的才会无怨无悔,可是你前面都是在撒谎,你说她会对你的谎言也都无怨无悔么?”
“念在你跟辣妹子曾经一片真情过,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你的谎言若是伤害了那个为你痴心不悔的姑娘,那只是你自己造成的,别怪我狠心。”
夏佐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汤燕卿耸耸肩:“我只是将你的谎言重复给她听,再问一遍她的口供而已。”
夏佐思量半晌,却冷笑一声:“汤sir,你又跟我玩儿心理战。我不会上当的。我前面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后悔。”
“那好吧。夏佐,希望你不会后悔。”
汤燕卿起身,吩咐高城将夏佐收监,然后准备去见辣妹子。
他自己也走出审讯室,先回到办公室喝水。
他觉得十分口渴。
不是说得口干舌燥,是内心也在挣扎,是否要利用辣妹子与夏佐的感情。
两敌对阵,兵不厌诈,警方在面对嫌犯的时候亦需要斗智斗勇,有时候也要用些小手段。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私下里想到那两个人曾经年少时候的感情,却也让他有些不忍。
办公室门轻响,时年走了进来。
经过了昨天,她今天显然苍白消瘦了一圈儿,眼周带着一圈儿黛色。
他垂眸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她却自己走上来,送上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便笑了,点点头:“我知道虽然辣妹子曾经骗了你,可你总是心软的小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迟疑。”
时年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才悄然上前贴了贴他的手臂。
“……我只是觉得,辣妹子也好可怜。”
汤燕卿心头一荡,才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便大大伸开怀抱,将她整个都包了进来。
终于可以在警局,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拥入怀中,再也不用装作冷眉冷眼,装作恶语相向……所以,去他的别人的眼光。
他放肆地将下颌抵在她肩上:“所以我才要更坚决地赶紧找出真相,将真凶绳之以法。然后他们这些身为棋子的才能真正解脱,才有机会去寻回属于自己的幸福。”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41.341又何必,只是为了她(三更三)
时年羞红了脸,抬头认真向他点头:“那我陪你去。”
两人手拉手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立在门口没敢进来的贾天子、关椋和汤燕衣。贾天子和关椋各种咳嗽、挤眉弄眼,汤燕衣则冷眉冷眼死盯着时年。
汤燕卿便冲汤燕衣挑起长眉来,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时年先踮起脚尖来,凑到汤燕衣视线平齐,然后突地——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接着转身,也不管汤燕衣是何反应,轻轻一笑,扭头拖着汤燕卿便跑了。
那两个家伙,也都不小了,一个今年28了,一个26了;一个是受勋警探,一个是女记者,可是这样拉着手叽叽咕咕笑着跑出去的样子……分明是一对调皮的孩子。
贾天子只能摇头叹息,然后冲关椋努了努嘴鲫。
关椋赶紧凑上前,讷讷地说:“……小衣你别生气。”
贾天子含笑扭身走回办公室。
身边有这么两对,看着他们一会儿吵架,一会儿甜蜜。
真好。
两人钻进警车,时年刚想老老实实地扣安全带,便没想到整个人都被拎起来,下一秒就骑在汤燕卿身上了。
汤燕卿不容她定下神来,便拉下她的头,近乎贪婪地吻他。
他尤其咬她的舌,一下又一下。
她觉得警车里的空气稀薄下来,温度则直线上升,她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
直到他的手探进她的裙子,她才低低惊呼,虚软地按住他的手。
她浑身轻颤着轻斥他:“疯了?!”
本是想义正词严,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如娇喃。惹得他又想动作。
最后是她死死按住,才叫他笑着不得不长长喘息着忍住。
他将她放回副驾驶,错身而过的当儿又偷了个嘴儿,才喘着气说:“都怪你。看你跟小衣吐舌,爱死了。”
她赶紧缩起被他咬疼了的舌,只敢冲他皱鼻子。
他启动车子,一手握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紧紧将她小手揉在掌心。
“再也不放开了。”他开车,目视前方,却坚定地这样说。
时年含笑垂下头去,应道:“嗯。”
会见室,汤燕卿单独去见辣妹子。
时年还是站在玻璃后观察。
汤燕卿将之前夏佐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公事公办地又拿出两份文件。
“夏佐的口供最大的问题在这个血手印上。他说这是他留下的。”
辣妹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汤sir还想来向我求证么?多余了。他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这个阶段看起来,辣妹子的确是无怨无悔。
汤燕卿的目光静静落在辣妹子的脸上。她是他的学生,他先后曾在课堂上,在507宿舍里观察了她两个月,于是对她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更有把握。
“可是薛萍你看这两份文件:这是通过血液凝固的时间判断的留下血手印的时间;另一份是根据校园其他点位的监控系统捕捉的同一时间的宿舍楼外的画面。留下血手印和窗外的情景是同步发生的,也就是说可以可以认为夏佐留下血手印的时候,就是对着窗外这样的情景。”
辣妹子眯了眯眼,凑过去看。因为宿舍楼外的路灯坏了,只有远处的光源,所以那画面有些暗。可是即便如此,凭着辣妹子与时年同居一室的熟悉,还是认出了是时年的背影。
辣妹子便一抬眼。
汤燕卿笑了:“所以夏佐是看着时年的背影,带着爱恋的心情,伸手沿着她的背影滑下的,对么?”
辣妹子勃然变色。
汤燕卿心底也是黯然叹息:只有两心不移才会无怨无悔,可是倘若夏佐是在对着别的女子表现出钟情,那辣妹子如何还能无怨无悔?
时年的心下也是一样叹息。她听皇甫华章讲过夏佐的故事,尽管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辣妹子,当时听说夏佐心甘情愿被一个女孩儿打到半死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跟着一样地疼。
而今天,终于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辣妹子,就更是忍不住心疼他们两个。
可是辣妹子终究是辣妹子,便如她给取的绰号,的确是脾气火辣。当年就因为错认了夏佐的心意,将夏佐打到半死过;那就证明她是容易被汤燕卿用“怀疑”为武器来撬开门扉的。
她没有夏佐的冷静和缜密,她藏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说他喜欢时年?哈,怎么可能?”辣妹子这样说着,可是分明她的目光在游动,在躲避着汤燕卿,由此可透露出她的不自信。
“有什么奇怪呢?”汤燕卿缓缓加强了攻势:“他这么多年始终都在皇甫华章身边,如同皇甫华章的影子。他极为崇拜皇甫华章,所以言行都会不自觉地去模仿皇甫华章。这样一来就会产生正常的‘移情作用’,皇甫华章喜欢的人
,他也会去学着喜欢。“
汤燕卿显得轻松,并不紧紧盯着辣妹子:“就像马克啊,你忘了?他以为周光涵是喜欢过nana的,他也要让自己喜欢上nana,所以才会故意接近和主动追求时年啊。”
辣妹子的面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
她的性子终究是多疑、直接而激烈的,她禁受不住汤燕卿这样的心理攻势。
汤燕卿怜悯地叹息一声:“看你,多傻。经年累月地守着对他的思念,终究千山万水地为他而来,却不知道长久的分别早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还听他的吩咐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你还要替他顶下一切来?何必呢,他心里的人早就不是你。或者说,从一开始,从他执意要离开你,那时候你就该知道你在他心里其实什么都不是,他为了他自己,根本不在乎离开你。瞧他现在就跟当年一样啊,他自己闪身走了,而将所有最重的最苦的都丢给了你自己。”
汤燕卿看似悠然,实则一句一句排山倒海般都刺中了辣妹子的软肋。
她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一拍桌子:“不是那样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喜欢上时年的!那手印不可能是他留下的,他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先生吩咐的,血手印也是先生自己留下的!”
汤燕卿盯住辣妹子,终于等来了想要的,便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辣妹子说完也呆住,愣愣盯住汤燕卿半晌。
汤燕卿摇头:“不,你不是背叛了他。薛萍,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夏佐只应该为你负责,而带着对时年的爱恋留下血手印的人,才该为血手印来负责。因为那是他自己的感情,与你们无关的。”
“而且,在他和夏佐中间,你总要保下夏佐来的。你不愿意看见夏佐替他去死,你做不到的,是不是?”
辣妹子垂下头去,嚎啕大哭。
她无法否认汤燕卿的话。先生是他们的主人,是他们的恩人,所以他们甘愿将命都交到先生的手里……可是,汤燕卿说得对啊,血手印只是关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那是先生自己的感情,是与她和夏佐都无关的啊。他们可以给先生自己的命,却没有义务扛起先生的感情,那从来都不是一回事的,不是吗?
再说……她才到皇甫华章身边多久,她对皇甫华章的忠诚如何比得上她对夏佐的感情?
不管夏佐自己怎么选择,她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夏佐替先生去死啊……
在口供上签完了字,辣妹子呆呆坐着,仿佛所有的思维都已经停滞了。
汤燕卿起身出了门去,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片刻,大门又打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印入了她耳鼓。
辣妹子转头去看,却见是时年将一个饭盒放在了桌上。
时年的头发又长了,发尾自然的卷曲让她更增添了许多的女人味,看上去有森女的清新,也有居家小女人的妩媚。更无法忽视的是,她眼底的明净,那是一个记者冷静的心。
辣妹子眯起眼来:“你怎么来了?”
时年自顾打开饭盒:“以前答应过你的,要买正宗的食材做川菜给你吃。现在想来可能都是错了,你是在越南长大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川妹子儿撒?”
辣妹子瞪了时年一眼:“那你还做?”
时年含笑点头:“因为是我答应过你的。就算你是骗我的,可是我还是要履行我的诺言。”
辣妹子转开头去,死死望向窗外,不肯再看向时年,不肯再说话。
那些年是如何艰难地长大,那些年是如何看惯了人心世态的炎凉。她骗别人,别人也骗她;所以她后来骗起任何人来都没有半点迟疑……却怎么会还有这样一个明明知道被骗了,还死心眼儿来信守承诺的?
真可笑。
时年也没管她,自顾盛在小碗里,推过一碗去,然后自己垂首吃她自己的那个小碗。
不知是不是辣得,啼哩吐噜地却吃了满眼的泪。
辣妹子缩了缩脚趾,忍不住扭头回来盯了她一眼。
那酸和辣,就也一条线钻进了她的心底去。
时年自己的一小碗吃完了,便将碗筷合拢起来,明明静静地望向辣妹子。
“聊聊你和我吧?现在想来,我能跟你分到一个房间,而你也时时处处主动照顾我,其实也不是偶然的吧?是先生安排的罢。”
辣妹子转过眼来,盯着时年的眼睛,良久才幽幽道:“……你扮成nana,自以为档案做得滴水不漏,可是你的照片先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当知道你竟然为了采访而潜伏进来,你知道先生当时有多担心?!”
“那时候,他对你的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没有几个人知道的。更何况像肖恩那种小角色?他不知道你是先生的所爱,他的级别也不够让先生告诉他,可是他那个东西还是早早就瞄上了你!”
“更可怕的是,你不但是个记者,你还有行为分析
的天分。你也是从一开始就发觉了肖恩的不对劲,肖恩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而且为了你,汤sir还也搬进了507来!”
时年轻轻闭上了眼睛:“原来肖恩也是你们的人?”
辣妹子冷笑:“小角色罢了。因为是校警的身份,再加上做事也算利落,方便在宿舍里监视。只是他级别太低,心又太高,自以为手里抓住了所有人的把柄,谁都敢勒索。”
时年哀伤一笑:“只是你们也都没想到,后来却是先生亲自动了手。”
辣妹子霍然望过来:“还不都是为了你?!肖恩当时也同样察觉了你的不对劲,跟上头汇报过;肖恩无论从公从私都想向你下手,所以先生才不能留他。”
“当时想要除掉肖恩,我们太多人都可以去办。可是先生说,因为肖恩是想要伤害你,所以这个人要由他亲自动手。”
时年也点头,视野模糊了。
辣妹子说的没错,他真的不用亲自动手的。就如同后来的那几个巨大的破绽一样,他真的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起眼的肖恩而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又何必,只是为了她。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
6张:smice77;
3张:活力橙、上善冰心;
2张:浩dan520、凤凰1229;
1张:phy2345、1359868287
342.342女儿
天黑了。
皇甫华章坐在房间里,仿佛从昨晚一直坐到此时。仿佛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之间已经走过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森木等人都远远看着先生,并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倒是在掌灯时分,皇甫华章自己回过神来,歪头望门外:“夏佐呢?”
这一问,问得森木顿感心酸。他便赶紧躬身走进来:“夏佐去办事了。先生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吧。鲫”
皇甫华章盯住森木的眼睛,依旧问:“夏佐呢?”
森木便知道瞒不住,只能叹了口气:“先生,夏佐他……去警局了。峻”
皇甫华章面上的反应并不激烈,只是陡然蹙眉。可是森木却知道以先生的性子,这样的表情已经代表他内心的巨大波澜。
皇甫华章皱眉之后说:“致电刘律师,叫他去警局保释夏佐出来。”
森木心下一抖:倘若夏佐出来了,先生自己要做什么?
皇甫华章起身,自行走进盥洗间洗漱更衣,然后神清气爽地走回来坐下。忽然目光放柔,吩咐森木:“告诉他们,带小小姐回来吧,我好想她。”
翌日,刘清田亲自赴警局办理保释手续。
汤燕卿亲自来办,公事公办地跟刘清田一条一条规矩地谈。刘清田都忍不住叹息:“燕七,你小子连刘叔叔这点情面都不卖?”
汤燕卿呲牙笑了笑:“其实如果不是刘叔来,保释的事暂时不能谈。夏佐自己承认的罪责太多,案情太重大,我们可以向法官申请禁止他保释的。”
刘清田望着眼前这个孩子。他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从小以为这孩子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可是此时才更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他早已看不透这孩子。
刘清田便笑了笑:“可是你还是来跟我谈了,由此可见其实你心里对夏佐承认的那些罪责,也持保留态度。”
汤燕卿笑了:“刘叔火眼金睛。没错,他是替罪羊。”
汤燕卿又重申了要求:不准夏佐离境,联系方式保持畅通以备警方的随时联系。
刘清田笑了:“放心。他的保释金高达三百万美金,这么大的数目,谁也不会儿戏。”
汤燕卿歪歪头:“这点钱对于皇甫华章来说,算什么?”
刘清田一皱眉:“燕卿,皇甫是我的客户,所以你在我面前这样意有所指,从律师的立场上我要提醒你。不过我相信你说这话不是站在警员的立场上,而应该是私人的看法,所以我就不追究了。”
汤燕卿含笑凝视着刘清田。汤明羿这多年的合作伙伴,关系一如向远和路昭。“好的多谢刘叔,我记住了。”
夏佐一路上紧紧抿着嘴,与刘清田也没多说一句话。这一路阳光落进车窗来,映得车里斑斑驳驳,便也仿佛他翻涌不定的心。
刘清田解释了一句:“先生原本想亲自来接你,是被我劝阻了。”
夏佐扬眉望过去,心下一颤,点头,然后垂下头去:“先生的确是不该来。”
回到城堡,出乎夏佐意料,城堡里并不是一片肃杀,反倒是欢声笑语。就连森木从楼上迎下来,面上都是带着笑。
“这是怎么了?”夏佐也有点愣,“难道是……?”
森木笑着点头:“自然是小小姐。”
夏佐心下一暖又一酸,便连忙疾步走上楼去。走到皇甫华章房间门前,反倒放慢了脚步。
门开着,房间里皇甫华章坐在沙发上,却不再是往日的宁静孤单,只见一个小女孩儿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房间里飞来飞去。而她身上裹着当做宫廷长裙的,讶然竟然是先生极喜欢的一条被单!
而此时的先生,从来都是这个房间、这座城堡绝对主人的先生,这一刻竟然退位为观众,含笑看着那小女孩儿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不时接过她递过来的玩具茶杯“喝茶”,或者按着她的指示“吃蛋糕”……
这个时候的先生,满脸都是微笑的,整个人都是让人陌生地温暖的。
夏佐立在门边,有点不敢走进去。他这一身的气质,与此时房间里的氛围实在不搭。
倒是皇甫华章含着笑,转过头来看见了他。
那小女孩儿也感知到了,正跑着呢,忽地停下脚步,回头向门口看过来。
“回来了?累了吧?”
小小的中国女孩儿,长长的黑发,发尾微卷;却有一双蓝眼睛。东西方接合的美丽,像是个活生生的娃娃,既乖巧细致,又夺目的美丽。
小女孩儿樱花瓣儿一般的小嘴儿随即勾起,“……这个叔叔,我见过你!”
夏佐那颗冷硬的心忽地被撞到,他连忙蹲下来,迎着小女孩儿扑过来的身子。
他有一点不敢伸开手臂,迟疑地抬眸去看皇甫华章。皇甫华章点头,夏佐这才伸开手,将小女孩儿抱在怀里。
不自知,他竟已含
了泪,柔声问:“小小姐,你在中国过得好么?”
小女孩儿含笑认真点头:“好。”然后回头看向皇甫华章:“只是很想爹地。”
一句话让皇甫华章也湿了眼睛,走过来从夏佐怀里将小女孩儿抱起来:“是爹地不好。爹地原本想,等妈咪答应了爹地的求婚,再将你带给她看,给她一个惊喜。可是没想到……”
小女孩儿愣住,看着皇甫华章:“解忧的妈咪?”
皇甫华章怆然含笑,抱紧了小女孩儿:“是的,呦呦也有妈咪。”
小女孩儿大名皇甫解忧,小名呦呦。
无论是解忧,还是呦呦,说的都是那一首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隐晦的,委婉的,却也是深沉不悔的心意。
解忧幼小的眼睛里便瞬间涌起了许多许多的情感,她抱住皇甫华章的颈子流下泪来:“呦呦可不可以见妈咪?”
皇甫华章抱着小小的女儿,也同样流泪:“会的,爹地会带着呦呦去见妈咪。”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的相见是否还是心中梦想的模样。
解忧玩儿累了,保姆带着去休息。
房间里只剩下皇甫华章和夏佐两个人。
夏佐垂着头,仿佛负荆请罪。
解忧不在跟前,皇甫华章又恢复了一向的清傲。他坐在椅子上垂眸望向夏佐,轻笑了声:“你又何必?”
夏佐深深垂下头去:“……以先生高贵,怎么可以身陷囹圄?这些事本来也都是属下做的,就让属下代替先生一直走下去。不管路的尽头是什么,属下全都无怨无悔。”
皇甫华章轻笑摇头:“尽说傻话。如果需要你来承担,我又何必安排下其他那些人?”皇甫华章说着歪头看向桌上的棋盘:“每颗棋子都有它应该在的位置,我都已安排好了,不许要你们自行走位。”
夏佐明白先生的意思。每一个案子,都已经有了交给警方的罪犯,先生早已安排过了。
可是夏佐心下反倒更是难过:“可是路昭的案发,已经将疑点直接引到了先生这里来啊。从汤燕卿的反应上看,他已经十分笃定血手印就是先生留下的。”
皇甫华章不惊反笑:“那也没什么不好。我既然留下手印,就是想要让人知道的。这是我对她的感情,是我自己的事,谁要你们去承当?”
皇甫华章目光更加放柔:“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呢。隔着窗子,就又像是当年,我在窗子里,她在窗子外。其实那么近,却还是被隔开成两个世界。我从窗子里看见她,便忍不住想要轻抚她。这本来就是我不想掩藏的心事,我想要让她知道。”
“可是,先生……”夏佐心下狂跳:“这样一来警方就会抓住先生的把柄,而先生也会被定罪!先生这不是小事,这是故意杀人罪!”
皇甫华章面上依旧淡淡的:“那又怎么样?为了保护她,就算杀人我也毫不犹豫。”他抬眼望向夏佐,轻柔微笑:“这本来就是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女人应该做的,不是么?”
夏佐急得竟然落下男儿泪:“可是先生,倘若定罪为一级谋杀,按照本周法律,是会执行死刑的!”
皇甫华章依旧淡然微笑:“能为她死,也是我的荣耀。”
面对这样的皇甫华章,夏佐急得落泪,却无计可施。
他急切之间说:“难道先生就甘心这样栽在警方的手里?先生为小姐献上生命,却要看着小姐嫁进汤家,成为汤燕卿的妻子么?”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43.343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夏佐急切说:“更何况还有小小姐啊!先生难道忍心丢下小小姐,或者难道甘心看着小小姐有朝一日也跟汤燕衣一样,成为没有血缘的汤家的小姐,叫汤燕卿‘爹地’,然后一辈子悒郁长大么?”
皇甫华章的眼中依旧一片平静,却在那平静之中,却平生起了血丝。
那的确是两码事,甘愿为自己爱的女人去死,不等于就甘心看着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峻!
他于是笑了,笑得怆然:“我也想过,倘若这个世上没有汤燕卿,她心里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就不会拒绝我。”
他捉过餐巾沾沾唇角:“汤家可真是碍事。当年救不了我母亲,今日又要抢走我所有的幸福。难道说百年前佛德家与汤家结了亲,却等于是让我跟汤家结了怨,是么?”
他想着,忍不住苦笑起来:“我仿佛有一点明白当年为何汤家对我母亲的案子不闻不问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姻亲是佛德家。而我们母子不过是佛德家的闯入者,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们汤家实则也是心向着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吧。所以他们怎么会管我们母子?”
心渐渐寒凉下去,目光便也跟着冷了。
皇甫华章转眸望向窗外。
“如果汤燕卿没有了汤家,他还是不是‘华人第一公子’,他还会不会是念念眼里的那个人?没有了汤家的汤燕卿,还有什么能力保护她,还能给她什么?鲫”
“多年前,我曾一无所有;我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也许是时候让汤燕卿一无所有了……我倒想看看,到时候面对一无所有的汤燕卿,念念是不是还会坚持选择他?”
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警方对皇甫华章正式立案调查。
皇甫华章对此置之一笑。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却不是他执掌的佛德集团,反倒是汤明羿的竞选办公室。
顾峻拿到消息便一脸的冷峻,急忙叫所有幕僚进汤明羿的办公室开会。
原本民调显示,因为小华莱士的案子,以及汤明羿在汤燕声案中的出色表现,已经让汤明羿的支持率与华莱士追评,而且已经有了反超的迹象。
此时已是三月,距离最后的决战仅剩一步之遥。此时支持率的上升对汤明羿团队来说至关重要,此时不能再出半点问题。
可是现在出资助选的皇甫华章却被警方立案调查,那么他那边的资金便不能再接受。否则将来皇甫华章一旦定罪,汤明羿就也会被打上相同的烙印。
可是选战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最耗银子的时候,更何况皇甫华章提供的是那么一大笔资金?这么骤然之间,又到哪里去寻找合理合法的助选资金?
负责团队财政的向景盛也忍不住咕哝一声:“警方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决定立案调查?难道明翔不在乎他哥哥的选战了?还有燕卿,这是他爸爸的关键时刻啊!”
警方的调查,必定是汤燕卿提请,最后经由汤明翔批准的。于是团队上下心中也难免都跟着腹诽。这是汤家人不管汤家人了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低沉,沈宛陪丈夫晚到了一步,走进来看见大家的模样便笑了:“怎么了?难道是最后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我过糊涂了,现在是七月,而不是刚三月?”
大家便也都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没有,大家只是有点压力。”
汤明羿脱下西装,扯掉领带,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拉椅子跟大家坐在一起:“究竟怎么了?阿峻你给我大体说说。”
顾峻便将大家的不满表述了出来。汤明羿便笑了:“大家反过来想,倘若为了我的选战,我的儿子不按正常程序提请对嫌犯进行侦查,我弟弟不履行警政长官的职责批准,那外界又要如何看我汤家?是我汤明羿的个人选举,但是我个人与我汤家是一体的,倘若我汤家出现半点污点,那也就等于是我汤明羿自己有了污点。我个人的事业与我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现在我儿子秉公办案,我弟弟尊重选民给的权柄,按照正常的规矩,做自己该做的公事,这对我的声誉难道不是也是一重保障和提升?”
顾峻第一个笑了,一拍掌:“说得对。我们刚都钻钱眼儿里去了,只记挂着皇甫华章的资金。”
向景盛还是皱眉:“话虽然好听,可是我是负责财政的,账面上的数字却是让我为难。现在各个城市的选举都要开始了,都要撒下银子去做宣传攻势,反正我是拿不出钱来了。”
缺钱的影响很快显现,华莱士的形象雨后春笋一样密集出现在了各个城市最醒目的广告位上。地面也开始配合人员的助选宣传,各种宣品地毯占领了各个城市的人口密集区。
华莱士也一改此前逃避媒体的态度,开始主动登上各种访谈节目,谈及自己儿子的案件。
他对着镜头,白胖的脸上一脸恳切:“小华莱士是我的儿子,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每个孩子成长的路上都犯过错,因为他是孩子;我
不会逃避他的罪行,我会亲自监督他接受法律的惩罚,而且作为父亲我会亲自处理好受害人的索赔,尽我所能降低对她们的伤害程度。”
“也恳请所有的选民们,也同样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机会向你们展示我的决心。这个州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从前也有这样那样不让选民们满意的弊病,我会将它们一一扭转,让大家都满意。”
接下来最新的民调数字出炉,华莱士又争取回了几个百分点。华莱士和汤明羿又站在了相同的起跑点上,各自手里攥着大约50%的支持率,难分伯仲。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的局面还这样胶着,尤其这样的局面是以汤明羿丧失了好局、华莱士逆势翻身的情形换来的,于是这对汤明羿一方来说尤其不是好消息。
沈宛悄悄去问过了向景盛,资金的缺口还有多大。向景盛写出了一个数字,沈宛只看了看后面那一连串的零,便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向景盛都忍不住皱眉:“明羿不会同意你动自己的股票。”
沈宛微笑:“他是我丈夫,我自己的公司不为他出力又为谁?再说燕卿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是没兴趣继承的。”
这些年汤明羿自己也赚了不少钱,可是其中大半都投入了“唐朝”。“唐朝”是不收钱的法律援助公司,就算每个案子也有州政府拨给的一定补助,可是那对于唐朝的运转费用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沈宛悄然委托向景盛的财务公司变卖她自己公司的股票变现。
沈宛的这个决定必定要瞒着丈夫,瞒着家人,于是只由向景盛一人在暗中操控。
这个晚上向景盛忙中抽闲又去深谷看了许心箴。
只是此时他与许心箴已经不再是儿女亲家,就连诊疗费都不再用他支付,于是他此来竟然有一点找不到登堂入室的理由。
便叫司机远远地停了车,他自己走了一段路走进深谷的院子,然后就站在窗外,望着病房里的许心箴。
房间里的灯光很温暖,墙壁上粉红色的墙漆让病房里更增添了一丝温柔的味道。他看见许心箴在微笑。
可是今晚她的病房里并非只有一个刘太陪伴,还多了一个人。
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戴着古老的中式圆形黑边眼镜,清癯斯文,看装束是本院的医生。
按说许心箴是病人,院里的医生来探望是很正常的。但是不知怎地,他就是有一点介意许心箴面上的微笑。
他便借故拦住了一位路过的护士,指着窗子内的那位医生问是谁。护士笑了笑:“哦,是院里从中国特聘来的中医专家段胜轩段医生。”
向景盛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这个名字他不熟悉,但是这个身份他却知道。
这多年皇甫华章的腿都一直托付给一位祖传数代的中医来照料,后来皇甫华章索性将那位医生也请到了m国来。只是那位医生秉承祖训,不肯只为一个人看病。皇甫华章无奈,便只好将那位中医送进了深谷,让他继续悬壶济世。
难道就是这个段胜轩?
只是这个人一直低调,深谷里看中医的也不多,所以就连向景盛这多年也没谋过面。
向景盛想了想,还是单独给刘太打了个电.话。
这多年向景盛每次来看望许心箴,也都会给刘太带礼物,逢年过节还会封红包,于是刘太私下里对向景盛也是颇为感念。
刘太接了电话,向景盛不动声色先闲聊,然后谈及许心箴,表达了问候。最后才说最近忙,没时间过去探望,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刘太便笑:“向先生不用担心,心箴很好。时年孝顺,皇甫先生更用心,心箴在院里的待遇更是好上加好。”
向景盛故意叹了口气:“可是她身边能每日陪她说话的,也只有刘太你一个。”
刘太笑:“不是的,现在段医生也时常来陪心箴说话。段医生是中医,听说祖上做过皇宫里的御医,他也好古意。只是在m国这块土地上,他也很孤单;难得心箴也算是有家学渊源的,所以两人一谈竟然投契。”
向景盛努力选择忽视心底的一片怅然,克制着问:“心箴……她从前跟我连正常聊天都聊不明白的,那她跟这位段医生竟然能说得清楚?”
刘太便笑:“是啊,所以说投契呢。段医生心眼儿好,又难得耐心,所以两个人说的话都听得懂。”
向景盛说不下去了,立在窗外怔怔看着许心箴对着段胜轩笑。
近在咫尺,她却不知道他就站在窗外。
看着她笑。
刘太打完电话回来,也不知道向景盛就在窗外。许心箴抬头望过来:“谁打来的?”
刘太微笑:“不是时年,也不是皇甫。是向先生。”
许心箴撅了撅嘴:“向远?他叫念念哭。”
刘太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向远叫念念哭,我们不理他哈。是老向先生,问候你是否
安好。”
许心箴忽地抬眼望一眼段胜轩:“向景盛,你认识的。”
段胜轩倒被问得一愣:“向景盛?倒是没什么印象。”
“怎么会呢?”许心箴小女孩儿一样天真无邪地笑。
刘太也跟着解围:“可不。段医生在深谷这么久了,肯定曾经跟向先生打过照面。曾经向先生经常来的,可能也是段医生没有注意过吧?”
段胜轩微笑:“可能是吧。我这人有时候心里想着药方,往往都看不见迎面走过来的人。”
许心箴歪歪头微笑:“……你还没给我讲完呢。那些宫里的妃子都用什么药神不知鬼不觉杀人来的?”
段胜轩就笑了:“瞧你,就喜欢听这些血腥的。你还在病中,咱们说些温和的。”
许心箴却不依了:“我们女人就喜欢听这些宫闱血腥的。你要是不告诉我,那你就走吧,再别来了。”
段胜轩无奈地笑:“好好好,都讲给你听。上回说到哪儿了?”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