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送礼送到心坎上
唐蒙没有睡,掌灯也读是他的习惯。今日说了很多话,也喝了很多酒。见了苏任之后,唐蒙就更睡不着了。拿着那卷竹简已经小半个时辰,扭头望了一眼门外,摇摇头,继续看书。
苏任带着司马相如和绿倚忽然出现在官衙。守门的兵卒立刻将三人围住:“尔等何人,大晚上的来此作甚!”
苏任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太守府市掾,下午刚刚见过,烦劳这位兄弟通报一声,在下求见唐都尉!”
几个兵卒一愣,领头的打起火把一看,果然是苏任。这才示意众人放下兵器:“这么晚了,都尉恐怕已经休息,苏市掾还是明日再来吧?”
“你没去怎么就知道都尉休息了?说不定都尉正等着我呢!”
队率有些为难。下午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都尉和这个苏市掾谈笑风生,颇为亲密。若是旁人,赶走就是,对苏任却不好用招惹。想了半天:“好吧,那请苏市掾稍等,容小人通报一声!”
苏任挥挥手,那队率连忙进了官衙。
司马相如怀里抱着蜀郡地图,手心里都在冒汗。大晚上的三人送羊入虎口,若唐蒙真跟蒙季有瓜葛,宰了他们也没人知道。绿倚虽然换了衣服,袖子里却藏着短剑,她已经想好,若是谈不拢,那就手起刀落杀了唐蒙再说。只有苏任背着手,挠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兵卒身上的兵甲,想象着自己的护卫若是人人一件,倒也不错。
时间不大,队率跑了出来:“苏市掾久等了,都尉有令,请市掾和几位进去!”
“多谢!”苏任再次拱手,抬脚就往里走。
身后几个守门的兵卒,望着队率。都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从来没有见过大晚上拜会人的,更没有想到自家都尉竟然真的在等他们。
落水关本就不大,官衙也不大。下午来过一回,对这里熟门熟路。唐蒙孤身一人到这落水关,官衙之中也没有旁人。正中的大殿是平时商议军情的地方,左边是司马和各级军官的办公场地。唐蒙一人住在右面的厢房。
屋里亮着灯,苏任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唐蒙看了苏任一眼:“你终于来了,我可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
“都尉见谅,下午的酒宴上喝多了,实在难受,多睡了一会,这不,一醒来就来了。”
“呵呵,这么说来到也情有可原,那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免得被旁人打扰!”
“哈哈哈,也好!”苏任也不客气,看了司马相如一眼:“长卿兄!”
司马相如从怀中掏出地图,递给苏任。苏任和唐蒙轻轻的将地图展开。唐蒙是带兵之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外行的手笔。地图画在绢帛上,几根线条,将蜀郡大致勾勒出来,倒也像那么回事,主要的地方都有。
唐蒙发现,这张地图有些奇怪。题名为蜀郡地形图,蜀郡却只占了绢帛左上角小小的一块地方。其他部分被一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文字包裹。特别是夜郎和南越这两个地方画的最精细,河流,道路全都有。虽然不怎么惟妙惟肖,却给人更直观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苏任笑道:“敢问都尉想不想名垂青史,顺便换个太守坐坐?”
“嗯?我怎么听不懂苏市掾说的话?蜀郡太守文翁,德高望重,颇受先帝和陛下器重,有他镇守蜀郡,周边宵小不敢窥伺,我自愧不如,更不要说什么名垂青史。”
“呵呵,看来都尉还是防着我,此图乃是我搜集各方资料,用了半年时间完成,虽然还不完善,好歹能用,观此图可知南蛮,岂是一个小小蜀郡可比?”
“你的意思是?”
“当今陛下,雄才伟略,听闻将会取消与匈奴和亲,前不久派大行令王恢出使夜郎,陛下意图一目了然,难道都尉看不清楚?”
“呵呵,本都尉一介武夫,远离朝廷,此中奥妙自然不懂,更不敢揣摩陛下意图!”
“哎!”苏任叹了口气:“都尉果然口风颇紧,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说明就太没有意思了!”
唐蒙微微一笑:“还是说明的好!”
“好吧!此图本为我的私藏,若是有机会是要献于陛下的,不过今日事难,便送于都尉一个郡!”苏任起身,将油灯挪到地图前,指着上面几个黑疙瘩:“此处便是武阳,这里是嘉陵,僰道,江阳,南安,皆是夜郎领土,不瞒都尉,从去年开始,我便有意在这几城之间制造摩擦,此时夜郎人已经刀兵相向,一时间难以停止,只要运用得当,我保证不出三年,这些地方定然血流成河,夜郎百姓苦不堪言,到那时都尉率兵南下,一举拿下这几城,为我大汉开疆拓土不说,陛下必然设郡建县,以都尉功劳,一个太守岂不是稳稳当当!”
唐蒙跟着苏任的手指不断的在地图上来回移动,看着苏任将一大片夜郎版图圈入其中。越听苏任说话,唐蒙心中越是兴奋,当苏任最后一句话说完,唐蒙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司马相如和绿倚也是惊讶无比。司马相如是知道苏任在夜郎北部有所动作,却没想到苏任的计划竟然如此长远。几个人静静的听苏任把话说完,屋子里静悄悄的。
苏任放下油灯:“这便是我送于都尉的大礼,都尉觉得如何?”
“咳!”唐蒙咳嗽一声,深吸一口气:“若是能成,的确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苏市掾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都尉果然不是一般人,无他,商贾尔!”
“商贾?”
“都尉不要小看商贾,这些人的能力很大。”苏任坐下,喝了一口水:“今春我在武阳建立了自己的商铺,我的商铺除了贩卖一些普通商品之外,还给夜郎人卖刀剑兵甲,武装夜郎的军队!”
唐蒙倒吸一口凉气:“此乃资敌,你也敢做?”
“这一年都尉可曾听到过夜郎人犯边之事?”
唐蒙摇摇头。
苏任接着道:“我卖给夜郎人兵甲,就是要让夜郎人自相残杀,将战争控制在夜郎境内,只有他们自己杀的杀不动了,不就是都尉进军的最好时机?”
唐蒙闭着眼睛想了半天,微微点点头:“苏市掾的计划恐怕不止于此吧?夜郎北边打完了,战争便会朝夜郎内部转移,听说苏市掾在成都成立了个什么蜀中商会,准备开辟羌地的商路,难不成苏市掾也要在羌地如法炮制?”
“都尉果然见多识广,我正有此意。”
“难怪历朝历代对商贾都是不断排挤,今日我算是明白了,这商贾才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苏任连忙道:“这话都尉可说错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商贾可以害的夜郎和羌人自相残杀,也可让我大汉府库充盈,都尉可知为何商贾在夜郎会如此凶残,却对我大汉有利无害?”
唐蒙已经被苏任说服,现在他的心里只有夜郎北部那几座城,也就是苏任画圈的地方:“苏市掾对商贾的认识,天下少有,太守任命你为市掾倒也视人得人!”
苏任笑道:“我也是碰巧而已,说起来,夜郎此次大祸,和他们内部的问题脱不开关系,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夜郎境内数十国,虽然有夜郎王统领,各国之间不相统属,这便造成他们相互排挤和争斗,如果他们如我大汉一般,天下都在陛下掌控之中,任凭商贾有多大本事也难以施展!羌人一样,还有南蛮,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商战才是兵不血刃的最好办法。”
唐蒙点点头:“苏市掾大才,在下佩服。”
“不敢,不敢!”苏任客气道:“既然如此,今日谈话小子是否认为,唐都尉已经答应了?”
唐蒙笑了:“我今年三十八岁,为官十载,虽不能说造福一方,却也算兢兢业业,若朝廷不弃,我必当竭尽所能,为朝廷守好西南门户,开疆拓土,不辜负陛下所托!”
“好!唐都尉果国之良臣,我大汉若都如唐都尉,别说区区匈奴,就是打到天边也不是不可能!”
唐蒙觉得有些脸红,尴尬的笑笑:“这也是依仗苏市掾所赐,苏市掾才是国之大才!”
绿倚长出一口气,将袖中的短剑往回收了收。再看苏任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了恐惧。眼前这人,还是那个看见血被吓的病了一场的人吗?说话间,夜郎国就要亡国了。这人太可怕,今后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回来的路上,几个人都不说话。苏任一个人走在前面,司马相如跟在苏任身后,绿倚走在最后。夜风吹的人浑身冰凉。
苏任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能不能走快点,要冻死人了,我这大病初愈,可不敢再着凉了!”
司马相如微微一笑:“先生大才,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从今往后,我也不做什么官了,只求跟着先生了却残生,他日我死之后,请先生让人在我墓碑之上刻先生宾客四字,也算我司马长卿沾一沾光。”
苏任哈哈大笑:“他日我封侯拜相,一定让你做我的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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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僰人悬棺
僰地贫瘠,缺水多山。从落水关往南三十里,过了落水便是僰人领地。僰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数百年前,僰人的祖先从山林里出来,本想涌往成都平原,谁料强大的秦国顷刻间覆灭蜀国,将广袤的平原占为己有。面对强大的秦国,僰人只得退居此地。
一条小河蜿蜒而出,顺着悬崖静静的流淌。四下不是荒草就是密林,一尺宽的小路非常难走。苏任此次带着几车货物,在这样的地方可谓是举步维艰。
霍金一边推车,一边埋怨:“早知道这地方这么难走,就不带这许多的东西,害的小爷还得推车,咱们去送礼,那些僰人也不来接一下。”
河流的对岸是一面陡峭的悬崖,几具已经腐朽的棺椁高高的架在悬崖之上。风吹雨淋,棺椁几乎成了碎片,露出里面的尸体。白骨狰狞,冷气森森。夜猫子在大白天竟然也叫唤,凄惨的叫声更加增添了此地的恐怖。
苏任抬头看了一眼,问绿倚道:“绿倚姑娘,你是僰人,你们把棺椁架在悬崖上的风俗是什么意思?”
绿倚也抬头望了一眼悬崖上的棺椁。年代已经久远,应该是僰地先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架上去的:“在我僰人中有这样的说法,悬棺越高越吉,先坠则更吉,就和你们汉人入土为安一样,为的都是荫蔽后人而已。”
苏任点点头:“我以前总以为,你们僰人把棺椁架的那么高,是为了更加靠近你们的神灵,听你这么一说,总算是明白了,原始就是那句话,爬的高摔得惨呀!”
“你说你们这些僰人,吃饱了没事干,把先人的尸身费力架的那么高,风吹日晒不说,还要看谁先掉下来,你们这是让你们的先人死无全尸呀!”
“你!”绿倚被苏任气的银牙紧咬,就想动手,想了想却打马离开了。
司马相如摇摇头:“你何苦如此激怒一个女人,说起来绿倚姑娘也挺可怜,为了他的族人在我汉地数年,一个女人有这样的忍耐力,也算是女中豪杰。”
“得了吧!那是僰人男子没本事,敢问长卿兄,咱们汉人可有让女子挡灾的传统?”
这句话正好被绿倚听见,她冷笑一声:“你们汉人各个英雄,只是每年与匈奴和亲,将大汉公主远嫁塞外,这便是你们汉人男子的本事!”
苏任被这句话噎的没话说,连忙转头望向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微微一笑,把脑袋转过去没理他。
“你个女人知道什么?这叫美人计,懂不懂!勾践以西施灭吴,我大汉将以公主灭匈奴!”苏任还在强词夺理。
绿倚终于找到可以打击苏任的事情,岂能放过:“呵呵,的确是美人计,据说当年匈奴单于向你们太后吕氏求亲,那可是你们高祖的皇后,你们汉人无可奈何,想必吕氏定然是美若天仙的老妇人,哈哈哈……”
苏任的脸变成了锅底,一鞭子抽在霍金身上:“出点力,这点路你们走的磨磨蹭蹭,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僰人?”
霍金委屈的看着苏任。天气冷穿的厚,被抽一鞭子倒也不疼,可心里憋屈:明明是那女人挤兑你,你打我干什么?
麻塘坝是苏任进入僰地的第一站,这里有一个僰人小村庄。离着老远便看见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村子出来,一个个衣衫褴褛,有些妇人的衣服竟然都不能遮挡住身体。僰人喜黑色,一大片黑色中,时不时露出黄色的皮肤,还是那些重点部位,让人看了格外不舒服。
人数很多,应该是整个村庄都出动了。绿倚慌忙下马:“让开大路,不得冲撞!”
“什么意思?这些人要去干啥?”
“应该是有人故去了,要将他的棺椁放到悬崖上!”
苏任连忙长起身子,在队伍的中间,一辆牦牛车上拉了一口乌黑的棺材。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女围着棺材哭哭啼啼。路就那么点,两边的队伍眼看就要相遇。给死人让路这是基本常识,可是装满货物的马车很沉,废了半天劲都没挪动。绿倚看的着急,伸手上去帮忙。十几个人一起用力,这才在送葬队伍过来的之前,将道路让开。
僰人们一声不吭经过苏任等人面前,一个个用愤怒的眼光看着这群汉人。有些孩子想要伸手摸摸车上是什么,立刻会被大人一巴掌打在手上。直到整个送葬的队伍过去,那些年长的大人没有一个好脸色。
苏任擦了一把脑袋上汗水,问绿倚:“你说他们要去干什么?”
绿倚翻了一个白眼:“带着棺椁自然是崖葬了。”
“哦?那我得去瞧瞧!”苏任撒腿朝白马方向跑:“小金子,去看看这些僰人怎么把棺椁弄上十几丈高的悬崖!”
麻塘坝北面的小河旁就有一处悬崖,上面横七竖八已经安放了不少棺椁。这僰人悬棺乃是千古之谜,后世的很多所谓学者、专家都不能理解,僰人是如何凭借落后的技术将那些棺椁架上那么高的地方。自己今日亲见,便是破解这千古之谜的时候。
祭奠和各种仪式对苏任来说没有意思。等到一切结束,忽听一声大吼,悬棺正式开始,苏任很兴奋。只见几个僰人将棺椁抬到悬崖下,长长的绳索便从崖顶垂了下来。
“大哥,上面有人!”
随着霍金的指点看上去,悬崖上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僰人抓着两根粗大的绳子,绳子的一端就垂在棺椁上方。崖下之人将棺椁绑好,又是一声大吼,崖上的那些僰人开始用力。随着僰人的提升,棺椁一点点的提高,直到数十米选好的悬棺地点,这才停下。
绑着绳子从上面悬垂下来的两人,每人身后都有一根巨木。在上面僰人的帮助下,那两根巨木被放进了早已打好的岩洞之中。用木楔和石块将巨木固定好,在指挥者的口令下,棺椁一点点的放下来,平平稳稳的安放在那两根巨木上。
这个过程历时很长,从中午一直到太阳落山。整个村庄的僰人都在为安防这个棺椁忙碌。男人们在崖顶,女人们在崖下,村里声音最大的那一个就是指挥。几十口人配合默契,所有步骤一气呵成,就这样将一口装着死人的棺材放到了离地面三四十米的悬崖峭壁之上。
苏任皱起眉头,原来这么简单!
想起后世的那些专家、教授各种各样的猜测,绞车、高台甚至于简易起重设备,为了表示他们的智慧,都被强加在古人淳朴的想法之中。人力才是最可靠最直接的方法!虽然其间对棺椁磕磕碰碰,只要没坏就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僰人的棺椁有个特点,是用整根大树掏空而成,些小的碰撞对其造不成任何伤害。
没有心情再看僰人晚上的祭奠,苏任带着霍金往回走。
霍金见苏任低头沉思,便说道:“这些僰人也真奇怪,还是我们汉人好,人死了,挖个坑一埋,多省事!”
苏任被霍金这句话说乐了。
是呀,对于丧葬的方式,不同的名族有着不同的想法。僰人的崖葬,高原上的天葬,海边的海葬,都是一种方式。而运用最多的便是土葬和火葬,说白了,就是因为这两种丧葬方式最方便。随时随地,不受任何条件的限制和影响。
绿倚见几人回来了,迎上前:“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壮观,对我们僰人有没有佩服?”
苏任冷哼一声:“一个字,笨!人都死了,还要如此遭罪,放在棺椁里上上下下的,想来想去还是我们汉人最直接,死了,找个坑一埋,简单实用,还会成为肥料,滋润大地多好。”
“你!简直不是人!”绿倚这次是真生气了,扭头便走。
麻塘坝的人都在山崖下祭奠死者,这个时候不适合进村。苏任便让众人在村外安营扎寨。烧水做饭的时候,僰人祭奠的队伍回来了。刚刚熬出来的米粥,顺风将香气送到很远的地方。饥肠辘辘的僰人一个个瞪大双眼,那些孩子撒腿朝着苏任营地跑来。看着锅里乳白色的米粥,口水湿了胸口的衣服。
“想吃?”霍金舀了一小勺,吹了吹,笑着递给站在最前面一个瘦小的孩子。那孩子眼睛里泛出了绿光,看了霍金一眼,正准备动嘴。
“啪!”身后一个僰人一巴掌打在那孩子脑袋上。瘦小的身躯一个趔趄摔出去很远。
霍金怒了,扔下勺子,一把拉住那个打孩子的家伙:“为什么打他?”
那人不说话,眼睛里满是愤怒,咬牙瞪着霍金。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僰人跑过来,将苏任的小营地围拢起来。黄十三见僰人冲过来,立刻招呼十几个护卫,拿着兵器来给霍金助威,两边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司马相如焦急的问苏任:“先生,再不管就要出大事了!”
苏任一笑:“放心,出不了大事,有人不想死人!”
苏任的话没说完,绿倚和她的两个仆人急匆匆朝着对峙的地方跑去。一边跑一边用僰人话大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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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好人和坏人的区别
面对汉人咬牙切齿,吃起汉人的东西也是咬牙切齿。僰人恨汉人是有道理的,多年来汉人给他们带来了什么?除了战争和死亡,没有别的。
一边吃着苏任带来的东西,一边瞪着站在一旁的苏任,这是标准的提上裤子不认账。
绿倚如同蜜蜂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用晦涩难懂的僰语和僰人交谈,说一会哭一会,满是悲天悯人的样子,引的僰人更加憎恨苏任这些汉人。
霍金挠着头对苏任道:“大哥,这些家伙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吃着我们的还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司马相如摇摇头:“他们可没觉得吃的是我们的。”
“长卿兄这一次说对了,要想让僰人对我们改观,一顿能看见碗底的稀粥肯定不行,恨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就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苏任话锋一转:“小金子,你准备娶亲吗?我看那个僰人女孩好像对你很有意思,一边喝粥还不忘朝我们这边看两眼。”
霍金连忙望向火堆旁的一群僰人。果然看见一个瘦小枯干的女子抬头看过来,那女孩看见霍金朝她望去,连忙将脑袋低下,用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碗遮住自己。
霍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慌忙摇头:“不要!我阿大说了,要娶就要娶那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养,这女子又瘦又小,我家就我一个,阿大还指望着我给霍家开枝散叶呢!”
“你还挑拣起来了,当初在温水的时候,你比她强不了多少,光着屁股在榻上的事情忘了?”
霍金嘿嘿一笑:“那都是老话了,如今跟了大哥,不是过好了么?”
绿倚慰问完僰人,红肿这眼睛过来,脸颊上还带着泪痕。本就长的漂亮,这般梨花带雨就更加妩媚动人。对着苏任盈盈一拜。
不等绿倚说话,苏任先开了口:“感谢的话别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给僰人的,他们吃了理所当然,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的同情心能不能少泛滥一点,咱们的东西不多,你这见人就是半车,恐怕走不到你家所在,我们就会全部饿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绿倚笑了:“原来苏市掾是心疼这些东西,当初为何不多带点?”
“说的轻巧,那一粒粮米不是钱买的?你可出过一个铜钱?”
“这么说来,的确是我不对,既然如此,苏市掾带的这十车东西我全买了,回到成都立刻送钱!”
苏任看着绿倚:“还是个富婆,好!既然如此,回去之后给一万钱就行,那些零头我就不要了。”
“一万钱?你的病还没好吧?就这十车粮米能值一万钱?”
“怎么?不愿意?”苏任鄙视了绿倚一眼:“一看你就不是做生意的人,物以稀为贵!在成都的确不值钱,可这是僰地,我用了多少手段才将这些粮米运来,他们吃进嘴里,这些粮米翻了十倍不止,在僰地,粮米堪比黄金,很多时候有价无市,要你一万钱都是少的!”
被苏任一套理论说的哑口无言,绿倚瞪着眼睛咬牙切齿。
司马相如连忙在一旁圆说:“绿倚姑娘不要介意,先生这是开玩笑,这点粮米值不了几个钱,送于姑娘又有何妨,日后这些僰人到了咱们蜀中,有他们的好日子。”
“哼!”绿倚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苏任,转身进了僰人的团体。
做好人就要有好人的样子,悲天悯人,嘘寒问暖,急人所急,忧人所忧,就像绿倚这样。这种活最适合女人,他们的同情心和爱心永远用不完。一身绸缎的绿倚,可以抱起满身泥污的僰人小孩,与旁边那些粗陋的僰人笑呵呵的说话。
苏任坐在上风口,还是被僰人的气味熏得发晕,不得不再往前挪一挪。他是坏人,不用伪装。在僰人的眼里,任何汉人都是坏人。僰人不喜欢他们,更不愿接近他们,看他们的眼光都带着憎恨。这是汉人与生俱来的属性,难以改观。
在麻坪坝,扔下一整车的粮米。苏任这些汉人才被允许继续深入僰地。看着那些僰人对绿倚千恩万谢,苏任心中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让这女人还钱,不然他这场生意亏的连裤子都没了。
越往里,道路越难走,有些地方连马都骑不成。一手牵着马缰,一边提醒众人小心。看着笨重的车辆一边紧挨悬崖峭壁,另一边堪堪搭在路沿上。苏任觉得僰人住在这里是有原因的,虽然生活困苦,艰难的环境确是他们活下去的保护。
休息的时候,苏任又提到了粮米的价格问题。既然自己是坏人,那就要将坏人做到底。
“我改主意了,决定还是得收钱,你看看我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些粮米运到这里,虽然不能算是九死一生,却也是以命相搏,绿倚姑娘,一万钱我都觉得买不下这些粮食,从今往后你如果还是麻坪坝那样的做法,得先给钱再卖粮。”
绿倚很不耐烦:“说了一天,看你也累了,你就说吧,你的这些粮米怎么卖?”
“嗯……!”苏任想了半天:“成都的粮米价格是一石八钱,我的粮米肯定会比这个贵,但也贵不到哪去,你就给八百钱吧?”
“百倍?这还不贵?”
苏任指着刚刚走过的那一段路:“悬崖绝壁,稍有不慎,跟着我来的这些人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人死了,全家就完了,我要的这些钱是为了,万一谁有个三长两短,得照顾不是?另外声明一下,不是八百钱一石,是八百钱一斛!”
绿倚想杀人。以前并没觉得苏任如此爱钱如命,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势利?自从到了僰地,这个人完全钻进了钱眼里。
使劲忍下怒气,绿倚一双杀人的眼睛盯着苏任:“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你总算是问了!”苏任一笑,笑的很灿烂:“没什么?就是想通过你和僰人达成一个协议,如果他们愿意,我保证不但这些粮食都送给他们,还会让他们吃饱穿暖,在蜀中过的滋润,绝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强,说起来也是为了他们好,绝不强迫,愿意的我欢迎,不愿意的我也不会咋样,只要还了我的粮米钱就行!”
“你!”绿倚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深吸一口气:“说吧!”
“就是让他们发誓,离开这里后,我们蜀中商会有优先雇佣他们的资格。”苏任一本正经,收起了刚才的那副守财奴嘴脸:“僰人久居山林,对川南群山了如指掌,而且对山林熟悉,我们蜀中商会准备开辟各地商路,需要他们作为向导,这你应该知道,既然僰人是我带回去的,这点优先权应该有吧?”
“哈哈哈……”绿倚笑了:“你从骨子里还是个商人,纯粹的商人,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如果别的商户出价更高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不说蜀中商会会将各家商户集合起来,我也会为僰人向导订立一个规矩,别忘了我还是市掾,在蜀郡的一切有关商贾活动都要经过我的监督!”
“你这是压榨!我们僰人在僰地就被你们汉人欺负,去了蜀郡难不成还要被你们利用?”绿倚咬着牙:“妄想,就算豁出命也不会任由你们汉人欺负!”
苏任没有生气:“这话多难听,去了蜀郡,你们也就是汉人了,大家都一样谁还会欺负自己人?放心,我会订立一个合适的规矩,不会让你们僰人吃亏!”
“哼!鬼才相信你的话!”绿倚站起来,手放在腰间的短剑上:“你信不信,你们这十几个人会走不出僰地?”
苏任挥挥手,让跟着绿倚站起来的霍金等人坐下:“信!都说僰人凶顽难治,这一点我从来不怀疑,所以在没有进入蜀郡之前就给你们想好了出路,我们几个人死了不要紧,你们僰人将会永远被关在这穷山恶水之中,他日夜郎、南越归入我大汉之后,僰人还能剩下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经过的所有村庄。绿倚依旧做着他悲天悯人的菩萨,苏任继续着坏人的角色。对于那些僰人,苏任不闻不问,任由绿倚和他们交涉。带来的粮食也在不断减少,等到剩下一车的时候,终于抵达了此次僰地行的目的地,乌家弯。
乌家弯是一个很大的村庄,这里有山有水,风景宜人。路边的田地里茁壮的生长着庄稼,不过苏任发现,庄稼的长势很好,颗粒却不怎么饱满。土地过于贫瘠,难以供应庄稼生长需要的能量。僰人喜欢种地,却不意味着他们擅长种地,仅有的土地被他们过渡利用,就算种金子都张不出铜钱来。
乌家弯姓阿的人占了绝大多数,苏任不明白,既然都姓阿,为什么要叫乌家弯。绿倚在这里的表现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这里的人对绿倚很熟悉。这一点从那些人的脸上能看的出来。
车队进入乌家弯的时候,绿倚泪流满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一位老人面前久久不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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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开始,更新有所变化,更新时间放在下午和晚上,暂时定位17点一张,20点一章!提前看看晚上更新是不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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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说服工作
阿依农是绿倚的父亲,也是乌家弯的族长。当年不知道什么原因,阿依农竟然娶了一个汉人女子,便是绿倚的母亲,这件事让苏任和司马相如大为惊讶。一般情况下,僰人女子都是被汉人弄回去或做小妾,或做仆役。一个僰人娶汉人完全不对劲。
阿依农会说汉话,是绿倚母亲教的。见到苏任的时候,阿依农没有表现出别的僰人对待汉人的憎恨,而是学着汉人的样子拱手施礼。
“苏市掾不畏艰辛来给我们送粮,老朽感激不尽,听我女儿说,苏市掾这次是奉了太守之命,允许我们僰人进入汉地谋生?”
阿依农不过三十七八,还没有司马相如年长,沧桑却在他脸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若不是绿倚说起,谁看了都会认为此人至少五十多岁。
苏任微微点头:“正是,僰地艰苦,太守不愿僰人继续受苦,特命在下来说服族长,率领僰人迁入蜀郡,成为我大汉百姓,从此之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阿依农面带微笑:“的确是好事一件,我僰人先祖数百年前就想进入当时的蜀国,可惜事与愿违,这些年来僰人艰难度日,面对夜郎、南越,还有你们汉人,我们苟延残喘,若是能进入蜀郡也是上天给我们僰人一个活命的机会,感谢太守,感谢苏市掾。”
“族长客气,既然如此,不知道族长何时动身?”
“这个嘛!得容我们商议一下,必定僰地大大小小书数百个村寨,面对突入起来的好事,得让大家都知道!”阿依农苦笑一声:“苏市掾也知道,这么些年你们汉人对我们僰人如何,有人反对也不奇怪,老朽需从中斡旋,这便需要些时日,苏市掾可在我这里住下,等我们商议妥当再动身不迟。”
阿依农让人腾出一间茅屋,作为苏任这些汉人居住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乌家弯地处偏僻,遭受汉人的骚扰比较少,比起麻坪坝的僰人,这里的人对汉人的态度还不错。每日开饭的时候,总会有不少僰人小孩,聚集在苏任他们的房间周围。
手里拿着加了肉干的面饼,看着那些口水把前胸浸湿的孩子,苏任怎么也咬不下去。一般情况下,都是将面饼分成大大小小数十块,送给僰人孩子。那些孩子得了有肉的面饼,高高兴兴的跑回自己家里,留下苏任愁眉苦脸。
绿倚笑着对苏任道:“这时候,你这个人好像又变成好人了,前几日的嘴脸看了让人恶心。”
“哎!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要不然也不会来你们僰地,舒舒服服待在成都多好,在这里吃个面饼都被人看的不好意思。”
“哼!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听起来怪怪的!”
苏任看了绿倚一眼。绿倚换上了僰人的衣服,一身黑,还用长长的黑布将秀发包起来,没有了色彩斑斓的装饰,朴素不少。
“说吧?今天又来干什么?是不是你父亲已经说服了别的族长,准备动身了?”
“哪有那么容易!你们汉人对我们僰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岂能是几句话就能说服的,父亲让我来通知你,召集的那些族长下午全都抵达,父亲想让你也参加,成不成就看这一次,希望你抓住机会。”
“好,一定准时到场!”
这几天从各地赶来的族长,苏任也见了一些。这些人离乌家弯不远,基本上都是远离汉地的村落,对于汉人允许他们进入蜀郡表现的很积极。这些人遭受汉人的欺压较小,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奇怪,最难应付的是那些远来的僰人,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
阿依农的家里,各色人等已经到齐。对待苏任的态度有冷有热。作为汉地使者,苏任坐在阿依农身侧,绿倚是苏任的翻译。这是一场正式的对话,苏任一本正经,微笑着面对每一位族长,无论对方是笑脸还是憎恨,一视同仁。
首先是阿依农作为召集者,介绍了一下苏任,并说明了苏任前来的目的,和他们被允许进入蜀郡的事情。阿依农说的很动人,把自己都感动哭了,引起不少僰人的共鸣。
就在众人沉积在感动中的时候,一个魁梧的汉子从人群的后方站起来,开始叽里呱啦的说话。
绿倚连忙翻译:“他是管家坪的族长,他说你们汉人不可信任,当年也派人说允许我们进入汉地,最后却是抓了他们的人,去矿山做苦力,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说,你们汉人最狡猾,这一次如果再骗我们,僰人就彻底完了!”
苏任一笑,看了绿倚一眼:“他说的是你吧?”
绿倚瞪了苏任一眼,没理他。
那人说完,不少人跟着点头。有些人很激愤,一边说一边看苏任,那眼光都快赶上刀子了。
绿倚这个翻译还算合格,将那些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对苏任做了翻译。从中可以听出,这些人基本来自靠近汉地的村落,也是损失最大的一群人。声讨的主要问题,便是矿山。苏任已经明白,要想解决僰人问题,蒙家的那座矿山就是挡在自己眼前的绊脚石。
阿依农制止的多次,都没能打断这些人的控诉,不好意思的望了望苏任。苏任报以浅浅的微笑,示意无妨。足足半个时辰,那些人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人提议杀了他们这群人,和汉人彻底闹僵,就算僰人全死完了,也不能相信汉人。
见苏任没有任何表示,绿倚有些心急,拉了拉苏任的衣角:“你再不说话,你们几个的性命恐怕不保!”
苏任对绿倚挤了一下眼睛,做了个鬼脸:“原来你这么关心我?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绿倚的脸当即就红了,并没有反驳,只是在苏任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
“哎呀!”一声惨叫,打断了正在控诉的那些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苏任这边。绿倚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众人。
“咳,呵呵呵!”苏任捂着被绿倚掐疼的腰,连连道歉:“各位继续,作为受害一方,你们有权利发表自己的意见!”
场面瞬间冷清下来,那些正在兴头上的僰人怒目而视,有人已经伸手去摸腰间的兵器。
“咳!”阿依农咳嗽一声,用僰语道:“诸位,你们也说的差不多了,既然苏市掾作为蜀郡太守的代表,也算是大汉的使者,听听他的意见再说不迟!就算死了人,也并不是苏市掾所为,至少给人家一个辩驳的机会,不要让汉人小看我们!”
众人这才忍住怒气。阿依农示意苏任可以说话,又看了一眼苏任身后低着头的女儿,坐在那里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任左右看了看,先拱手施礼,这才道:“刚才听各位说了,一共有两件事我觉得是挡在我们汉人和诸位之间的障碍,我的话不多,很快就完!小金子,拿上来!”
推了一把身后的绿倚。绿倚连忙将苏任的话做了翻译。
霍金抱着一条绢帛进到门里,当着众人的面将绢帛展开,和黄十三一边一个拉起来,让众人看清楚。
“这是蜀郡地图,这里是你们僰地,此处便是成都,这里叫都江堰,离成都不远和夜郎也不远。岷江水在这里被分流,一部分流过成都,一部分进入岷江,当年秦国的蜀郡太守李冰,修建都江堰的目的便是惠及成都百姓,虽然靠山,也有大片的良田,只因为这里偏僻了点,我汉人百姓不愿意开垦。”
“在下知道,僰人喜种地,所以从太守那里要了这块地方,诸位进入蜀郡便会被安置在此,同时太守答应,每户按人头分给田地,每人十亩,十户可分耕牛一头,种子农具虽然为赊欠,却在三年之内不需要向朝廷缴纳赋税,只要诸位愿意,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还会为诸位登记造册,彻底变成汉人,与汉人享受同等待遇。”
“另外,僰人男子对大山熟悉,蜀地多山,周围商路异常难走,蜀中商贾行走商路,需要向导,这也是一个来钱的门路,作为市掾,我已经制定了规范,每次带领商队的僰人都有百钱到千钱不等的利钱,我大汉物价不高,一石粮米不过八钱,大家可以算一算你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至于矿山的事情,我已经和蜀郡都尉唐蒙说好,凡是愿意跟我回蜀郡的僰人,他们的家眷立刻放回,若是损伤,蜀中商会将会补偿大家,死亡的补偿一千钱,受伤的每人五百钱,至于那些不愿意随我去蜀郡的人,对不起,我就没办法了,因为你们不是汉人,作为汉人官吏,我没有义务照顾他们。”
“行了,我的话到此结束,何去何从诸位商量吧!”众目睽睽之下,苏任带着霍金和黄十三走出了阿依农的房子。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僰人族长,大眼瞪小眼。
走到门口,苏任忽然回过头来:“顺便说一句,三日后我就回去,诸位最好尽快决定!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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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严冬的热火
听了一晚上的鸟语,耳朵都生了茧子。苏任很清楚,在僰人完全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之下,他的那些话一定会让不少僰人跟着自己回到蜀中。带走全部僰人他没有这个把握,也不怎么看好。人总是要有对比的,有了对比才能知道自己活的好不好,活的舒服不舒服。一刀切、大锅饭只会让来之不易的幸福变成理所当然。
绿倚急匆匆跟上来,拉住苏任的胳膊:“你这是威胁!他们不会听的,很多人对你的威胁很反感!”
苏任笑了笑:“也有很多人对我很看好吧?”
绿倚没说话。苏任接着道:“我从没指望让每一个僰人都对我感恩戴德,也没指望把所有僰人都带回去,来僰地就是找向导来的,只要我的蜀中商会有了向导就行。”
“可你!”
“我从来没说过要把所有僰人带回去这句话吧?”
绿倚愣了。苏任从来没说过这句话,把所有僰人都带回去,这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苏任拍拍绿倚的肩膀:“回去吧!尽量说服更多的人吧,你们这里真的已经不适合居住了,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不被夜郎、南越或者汉人折磨死,最后也会被饿死的!”
看着苏任离开的背影,绿倚默默的回头。她不得不接受苏任的条件,僰人从几百年前来到这里,没有一天过过好日子,今天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再不把握中,僰人就会灭种。自己还有三天时间,得抓紧些。
唐蒙这两天心情大好。他已经脱了自己的铠甲,那东西他不喜欢,又重又难受,穿在身上弯个腰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已经好几夜都不读书了,坐在自己屋子里,泡上一杯苏任送给自己的茶叶,在原来摆放军事地图的桌案上,铺开绢帛,提起毛笔开始写字。
喝茶让人睡不着,这是苏任对唐蒙的提醒。唐蒙觉得苏任说错了,这几天他睡的特别好,一觉到天明,连梦都不做。而且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好了,背不酸了,腰不疼了,走路都有精神了。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是苏任对茶叶的品评。说的不错,原本苦涩难喝的荼草,经过苏任的制作之后,在一杯清水中散发着香气,或悬浮或沉底。平平淡淡中才是生活的本质。
唐蒙准备把这几个字裱糊起来,挂在自己的书房。作为一个文人,他喜欢的本来就是这些,舞枪弄棒那是粗鄙的武人该干的事情。君子六艺中礼、乐、射、御、书、数!射和御被别的包围其中,就好像朝堂一样,纯粹的武人,永远被文人包围和统御。
喝了一杯茶,唐蒙朝门外喊了一声,亲信立刻打开门进来,唐蒙没有抬头:“成都可有消息?”
“回都尉,成都一切平静,半月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长史蒙季病了,这些天一直在家养病。”
“哦?这可有点新鲜,太守和别驾呢?”
“这两人还算正常,倒是别驾常事对蜀中商会的事情很热心,竟然亲自游说那些摇摆不定的商户加入,蜀中商会壮大很快,我们手里的几家铺子也来信询问,要不要加入,从几位掌柜的信中能看的出来,他们觉得可行。”
“可行的话就加入吧!”
“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唐蒙点点头,亲信刚走到门口,又被唐蒙叫了回来:“苏市掾可有消息?”
“没有!”这一次亲信回答的很干脆:“僰人对我们汉人非常不友好,我们从来没有在僰地安插过探子,苏市掾进入僰地之后,我们就无能为力了,都尉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行了,你下去吧!苏市掾一但有了消息,立刻报告,另外向矿场那边增派人手,要找那些咱们信的过的人。”
“诺!”
亲信答应一声出去了。唐蒙继续写字。最后一个字落笔,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苏任的那句话越品评越觉得有滋味,淡泊而明志,宁静而致远,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这个样子。三年时间他还是等的起。
做了一次下马威,苏任就再也没有参与过僰人的会议。一来僰语听起来和后世的某国生硬语言差不多,自己不喜欢。二来他说过自愿,那就彻底自愿,不能有一点强迫的意思。苏任不去,却挡不住别人不来。
阿依农最近到苏任这里来的很勤快,嘘寒问暖让苏任有些不适应。这完全不是一个僰人应该有的态度,虽说他的村子离汉地较远,受到汉人的欺辱少一些,总归还是有人被汉人俘虏去了矿山,至今生死不明。
阿依农面带微笑:“听绿倚说,苏市掾乃是太守的学生,太守大才,苏市掾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我们僰人进入蜀郡,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市掾,必定僰人和汉人冲突这么久,双方在很多事情上都有隔阂,希望苏市掾在太守面前多多说些好话!”
“市掾放心,只要我们僰人能安全抵达蜀郡,一定本本分分做一个好人,帮助市掾开拓商路,为市掾的蜀中商会挣钱!”
苏任也笑道:“这就是两家共赢,你们得到安定的生活,我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族长能如此说,我便放心了,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只要僰人安心生活,我这次就没白来。”
“那是,我僰人几百年来都想安心生活,可是现状市掾也看见了,周边这些人谁也容不下我们,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村子一定要去蜀郡过好日子,这一切都是市掾所赐,僰人的子子孙孙都会对市掾感激不尽。”
“族长过了!应该感激陛下,他才是天下的至尊!”
“呵呵呵,不怕市掾笑话,我们不知道什么陛下不陛下的,只看见市掾不辞辛劳来僰地,为我们僰人奔波,该感谢谁我们心里清楚。”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人高兴,也有人失落。最后一次僰人会议还是在阿依农的家里,这一次没有争吵,也没有谩骂。长时间的沉默让谁都觉得难受。要走的人基本上也已经确定,僰地数百个村寨,愿意跟着苏任去蜀郡的不到三成。
绿倚很着急,可是那些不愿意走的人始终认为汉人这一次还是在欺骗他们,无论绿倚说破嘴皮子,就是三个字,不相信。
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绿倚哭了,当着苏任的面哭了,哭的很伤心,久久才道:“都是你们汉人害的,若是前几次不欺骗我们,这一次就会有更多人的跟我们走。”
苏任没有说话,将自己的手绢递给绿倚。绿倚没有拒绝,接过来擦了擦眼泪。两个人变的沉默起来。
夜晚很凉,两个人坐在外面,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还是觉得浑身发冷。绿倚不自觉的往苏任身边靠了靠,苏任笑了笑:“你不用这样,来僰地,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绿倚转过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回到蜀郡别再去便宜坊了,跟着你父亲好好生活,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嫁人就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恐怕就没人要了。”
“我知道!”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去的汉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父亲把你送到汉地去的吧?哎!你们父女为了僰人可真够心狠的,那么小的女儿都敢往狼堆里扔,也不怕被狼吃了,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也被一群狼追着,若不是二弟和大妹,这会已经变成狼粪了。”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你对我的调查不少呀?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呵呵,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对了,别再和那些乌木崖的人来往了,跟着他们,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僰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一次绿倚没有说她知道,静静的抱着苏任的胳膊,将身体贴在苏任身上。淡淡的香气往苏任鼻孔里灌,那味道很特别,清淡而雅致。绿倚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变回了汉人女子的打扮,绿色的裙子很适合她。
苏任深吸一口气:“行了,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不能坐的太晚!”
绿倚哭了,是无声的抽泣,抱着苏任的胳膊没有动:“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我长的不好看,还是因为我是僰人?”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我对自己还没有弄清楚,不想连累任何人。”
“我不管!”绿倚已经攀附上了苏任的肩膀,嘴里呼出的热气在苏任耳边打转:“你这个人虽然很讨厌,但是我就是喜欢!”
苏任闭上眼睛,使劲的咬着自己的牙:“又讨厌,又喜欢,这感觉多奇怪!”下了很大决心,苏任从绿倚怀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对绿倚笑了笑:“你是个好姑娘,真的是个好姑娘!”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绿倚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苏任,你是个笨蛋,我恨你!”
苏任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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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人类的劣根性
拒绝是非常艰难的事情,还是对一个美女的投怀送抱。苏任不是圣人,也不是因为神仙姐姐。这么长时间以来,那个本就模糊的影子变得更加模糊。他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所以苏任认定那肯定是个人,至于还能不能碰见自己不知道。拒绝绿倚,完全是出自本能。在那一刻,苏任变成了好人,自己的前途还看不清楚,何苦再祸害另外一个!
天亮的时候,整个村子便动了起来。在阿依农这位族长的指挥下,僰人将要抛弃他们的家园,将自己命运交在一个他们不怎么信任的人手里。
苏任没有和僰人一起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最主要的就是那些被抓去矿山做苦力的僰人,这是他对愿意跟自己走的僰人的承诺。
司马相如很高兴,来僰地的主要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既完成了太守的命令,保住了苏任的脑袋,也为蜀中商会弄到了向导,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子恒你是不是因为没有把所有僰人都带走,心里有些不舒服?”司马相如见苏任的心情不好,便开解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一次跟着我们回汉地的僰人有五千,足以找到我们需要的向导。”
苏任摇摇头:“不是为这件事,我在想蒙家的那个铜矿到底是什么样子,听说那里尸横遍野,凡是去的人就没有再回来过。”
“哎!”司马相如叹了口气:“唐蒙既然答应了我们,想必那些活着的人能活下来,这个世道其实就是这样,死人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作为底层百姓,死亡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从乌家弯出发,没有了辎重这个累赘,一行人走的很快。过了麻坪坝,一马平川,苏任不断催促白马跑的更快一些,希望能多救下一个人。霍金先一步带着苏任的信去了落水关,对唐蒙这个人,苏任并不放心,没有亲眼看到那些人,始终觉得不太妥当。
唐蒙非常的客气,手里捧着苏任送给他的茶壶,嗞溜,嗞溜喝的很舒服:“哎呀,子恒弄出了一个好东西,这茶叶非常好喝,就这么几天,我就发现这辈子我都会爱上它!”
“既然都尉喜欢,回到成都,我让人再多送些过来。”
“这多不好!”唐蒙呵呵笑着:“那就多谢子恒了!”
说了两句闲话,唐蒙放下手里的茶壶,道:“子恒的信我已经收到,也派人去了矿山,子恒放心,凡是你说的那些人,我一定照顾妥当,凶顽的僰人能被子恒说服,此次回去太守必然心悦,陛下对南方的事情很上心,特别是对这些僰人头疼不已,这一次子恒立下大功,朝廷肯定也有赏赐,让我羡慕不已。”
“都尉谬赞了,我这也是碰巧而已,若是没有都尉的鼎力相助,岂有这次的功劳,此事一定如实报告太守。”苏任笑了笑:“听说蒙家的矿山就在这附近,不知都尉可否带我去参观一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矿山是什么样子!”
“也好!子恒要安抚那些僰人,看过之后对那些僰人也能说出陛下恩泽,咱们这就出发,不太远,很快就到。”
沿着落水一路向西,翻过几座大山之后,一条小河出现在众人面前。昏黄的河水说明此处的水土流失多么严重。顺着小河拐进深山,没走多远便能看见一片尘土飞扬。
一阵山风从吹下来,阵阵的恶臭和土腥味混合在一起,让第一次来的苏任等人感到恶心。路边已经出现了白骨和尸体。那些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尸骨,就连黄十三这样的壮汉都不免皱皱眉头。
越往里走惨象越严重。有些尸体就漂浮在河中,无人打捞已经泡的肿胀,早就没有了人的样子。一群野鸟踩在尸体隆起的肚皮上,将脑袋埋进尸体里,掏里面的内脏。不远处就是几个目光呆滞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一点要赶走那些野鸟的意思都没有。
把守山口的不是军兵,见到有人来,这才慌忙起身。唐蒙没有理会这些人,带着苏任径直走了进去。诺大一个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洞口非常的大,就像一张怪兽的嘴巴,隔着很远能看见一个个佝偻着腰的人驮着大筐进进出出。山洞外,一长溜茅草屋简陋而难看,好几座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坍塌。
恶臭的根源就在这里。大冬天的苍蝇乱飞,里面还有人躺着,一动不动,一定是死了。
霍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苦着一张脸,来到苏任马前,抓住马缰,让苏任下马,扭头看了一眼唐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唐蒙没有半点觉得不舒服,笑着对苏任道:“在这里做苦力的除了僰人便是夜郎和南越人,这些人不但难治而且奸诈,若是不催促,他们一整天就会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干。”
苏任没有接话,而是问霍金:“找到了多少?”
霍金深吸一口气:“不多了,按照僰人给我们的名字,找到的人不到一成,大多数早就死了,就算活着的也活不了几天了。”
司马相如瞪着眼睛:“造孽!这蒙家也太狠了,他们是人,不是牲口!”
唐蒙明明听到了三人的话,却装作没有听到,只和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任凭这三人长吁短叹。苏任有些无奈,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僰人交代,若是因为这件事激起僰人的反感,那便得不偿失。
叹了口气,苏任道:“算了,能找几个就找几个,务必将每一个都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霍金点点头,转身又走了。
苏任压下心中的悲愤,对唐蒙道:“唐都尉,我今天就准备把人带走,希望都尉能行个方便。”
唐蒙点点头:“当然可以,只要是那些愿意来汉地的僰人家眷一定都让子恒带走,这是子恒对僰人的承诺,为了收拢这些僰人,我也豁出去了,若是蒙长史问起,我自当替子恒说话。”
“感激不尽!”
在矿上没有久留,苏任觉得自己对于惨绝人寰的矿场还有些了解。后世的那些黑煤窑和小煤矿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从电视和网络上也了解不少。但是今天的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矿山,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死亡机器。
黄十三正在去制止一起暴力事件。一名监工用皮鞭狠狠的抽打一个半大的孩子,黄十三一脚将那个监工踹出去老远,那家伙摸着被蹭破的脑袋,大声吼叫着让人帮忙。
四下里涌过来十几个魁梧的汉子,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皮鞭。黄十三扶起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从腰间抽出宝剑:“格老子的,今天爷爷不宰了你们就不是黄十三!”
眼看着就要动手,唐蒙给旁边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连忙过去,在那几个监工耳边说了几句,那几人这才愤愤的离开。
火气已经顶到嗓子眼的黄十三扭头去找那个孩子,却发现那孩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晃的往山洞走去,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唐蒙摇头苦笑:“子恒呀!犯不着为这些家伙可怜,你可知道抓这些人,我们蜀郡守备军死了多少?他们可都是我们大汉的好儿郎,镇守西南门户多年,为我大汉边境安定都是流过血的,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些家伙手里,真是不值!”
苏任无话可说,这个地方没有人性,也是律法管不到的地方,死个人比死个蚂蚁还要简单。这些人也不是汉人,在汉人的眼中他们甚至不如自家的狗。人类的劣根性在这地方展露无疑。
离开的时候,被找到的那十几个僰人木讷的出乎所有人的想象。让走就走,让停就停,给吃的就拿着,你不给也不会要。目光呆滞,根本就是一堆行尸走肉。或许他们以为是要带他们去死,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解脱。
谁也不说话,好多人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望着那些几乎只有一口气的僰人,苏任想起了那句很有名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民族没有消亡之前,对付外族人采用的都是惨绝人寰的手段。今日他们看见了汉人如何虐待僰人,或许在僰地的某个地方,也有一群汉人正在遭受同样的待遇。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没吃饭,他们心里堵的慌。这样的事情总得归咎在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身上。那些监工?显然他们只是执行者。唐蒙?也不可能,最多算个帮凶。那还有谁?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该为这件事负责,那便是蜀郡的长史蒙季。
矿山是蒙家的产业,矿山中出产的铜矿给蒙家带来了收益。所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是蒙季无疑。
霍金一剑砍在门框上:“蒙季这老不死的,回去之后我就宰了他!”
司马相如长叹一声:“哎!一个蒙季可干不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苏任扭头看了司马相如一眼,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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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执念
“哈哈哈!”蒙季大笑:“自不量力,自不量力!唐蒙这次不错,只让苏任带走了十几个人,咱们的矿山算是保住了!刘文和侯建那两个蠢货,当初要是杀了那小子,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
“父亲说的是,只要我们的矿山保住,对于那些人就有一个交代,要不然……”蒙必的后半句话没说。
蒙季点点头:“是呀!只要矿山不出事,咱们就安全,必定咱们蒙家还需要仰仗那些人,只可惜长老不知被苏任灌了什么.药,竟然让我们不要动手,只要再加一份力苏任就彻底完了!这小子倒还是有些手段,能说服五千僰人来蜀郡,很不简单。”
“父亲,要不要出手?”
“不着急,咱们和他慢慢玩,僰人到了蜀郡并不意味着就一切太平,僰人凶顽难治,只要僰人一乱,苏任的商路自然就没办法继续,到时候就算是太守恐怕也保不住他。”
蒙季喝了一杯酒,浑身舒爽,又道:“说起来这个苏任也算的上一个人才,可惜不能为我们所用,等他回来,你去和他接触一下,如果他愿意,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诺,孩儿记下了,一定说服苏任归入我们手下。”
悲切是正常的。看见自己的亲人变成行尸走肉不悲切才是怪事。一大群人拥着十几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僰人哭的昏天黑地。苏任和他的手下们站在一旁。这时候不需要他们说什么,更不需要他们帮忙。
阿依农过来向苏任行礼:“感谢苏市掾,多余的话我不说了,我们僰人今后便跟着先生了。”
苏任摇摇头:“自己好好生活吧,没能救下更多的人,实在……”
阿依农打断苏任:“先生的恩德我们知道,那些死了的是他们命不好,没有等到先生来救他们,僰人命苦,能从那地方救下十几个人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那些被救人的家眷过来给苏任磕头,苏任将他们一一扶起,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现如今他们还在落水镇,离都江堰还有很远的距离,接下来的路程不好走。司马相如除了辞赋,政事上也有些手段,一切安排他都做的井井有条。蜀中商会的作用在这个时候也发挥了出来。
僰人所过之处,一切需要的物资都由蜀中商户供给,货物的钱财去苏家和太守府支领便可。自从离开僰地,踏入大汉土地的那一刻,僰人中有不少还是很担心的,必定汉人对他们的影响很深刻。当看到一车车的米粮,和偶尔出现在饭碗里的肉块,僰人这才相信,这一次汉人是真心让他们进入汉地。
太守文党亲自来到都江堰,早已经修建起来的茅屋一排排整整齐齐。蜀地不冷,僰人艰苦,有这样的东西便足以渡过这个冬天。当然,他们也不会闲着,利用这个冬天,开荒、平整土地,为来年开春种庄稼做好准备。
文党很高兴,五千僰人不多,却是一个好的开头,只要这些人在汉地过的好,用不了多久,其他僰人就有可能下山。
拉着苏任的手,文党胡子都在抖动:“子恒这一次又立下大功,我一定要奏报朝廷,为子恒请功。”
常事点点头:“五千僰人,虽然不多,也是增加我大汉人口,有了百姓,大汉才会越来越强大。”
苏任笑着对二人施礼:“学生有负老师所托,未能将僰人全部带来,请老师按军令状责罚!”
“哈哈哈!”文党大笑:“子恒这那是自责,明明是不愿意放过蒙季呀,听我一句话,蒙家不是好惹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挑逗比较好,惹急了蒙家对你可没有多少好处!”
“老师,当初蒙季也是在赌约上签字的,老师和别驾都是保人,难不成蒙季还能赖账不成?”
常事叹了口气,将苏任拉到一边:“话不是这么说,当初的赌约是赌约,却不好实现,蒙家在蜀中多年,就算是太守都得礼让三分,如果大家势同水火,闹将起来,你让我和太守帮谁?”
“自然是帮理!”
“理在何处?子恒你没将所有僰人带回来,从道理上来说,理不在你这边!”常事拍拍苏任的肩膀:“你还年轻,不要太过执念,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并不是对和错这么简单,该糊涂的时候,最好还是糊涂一些好!”
苏任绷着脸:“赌约上并没有写明要将所有僰人带回来,如今我带回来五千僰人,他蒙季也该愿赌服输,哪怕不让出所有蒙家产业,让出三成总该可以吧?”
“你!”常事被苏任气的没话说,一甩袖子走了:“你竟然如此固执,只能说一句,好自为之!”
安顿僰人是个大工程。虽然只有五千僰人,这大半年的吃喝拉撒都要替他们想到。僰人初来,和当地汉人中间的隔阂也需要弥补。苏任向文党推荐司马相如暂时管理这些僰人,文党欣然允诺。至于那份军令状,文党没再提,看苏任的架势似乎不愿意善罢甘休。
文党觉得,自己的这个便宜学生,一项精明,无论是说话办事,都很老道。这一次的执着,让他觉得奇怪,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苏任一定要置蒙季于死地。文党叹了口气,不理解就不理解吧,找个机会,将两人叫到一起,自己做个和事老,让这件事尽快平息才行。
绿倚很高兴,长出一口气,对苏任盈盈一拜,腼腆的笑道:“这一次多谢你,我来汉地十几年都没有干成的事情,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办成了,你的确很厉害。”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说话。苏任也笑笑:“不是我厉害,是你们把所有事情都干完了,我只不过看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能看到机会就不错!”绿倚的笑容很美:“听常别驾说,当初你和蒙季打赌要他们蒙家在整个蜀中的商铺,若我是你就不会逼迫太甚,你来成都不过旬月,蒙家在蜀中几十年,如果斗起来,你很吃亏。”
“你是常事的说客了!”苏任看着绿倚。
“算是吧!不过你如果一定要对付蒙季,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哈哈哈,看来你这个说客做的很不好,不但没说服我,反而连自己都搭进来了!”苏任摆摆手:“不用你帮忙,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哦?能说说你打算怎么办?”绿倚见苏任只是笑,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嘲道:“和你比起来我微不足道,还是别说了,用得着我的时候说话就行!”
“那我先谢过了!”
回到成都,一切又恢复到了当初的平静。司马相如被留在都江堰,陪苏任在桑树下喝茶的人变成了崔久明。这一次崔久明出力不少,有他的祥福号带头,蜀中商户中其他商家的表现还算积极。
苏任算是凯旋,崔久明很高兴:“先生果然有胆有识,当初我们都担心,都觉得没有什么可能的事情,没想到你竟然办成了,不过这一次咱们蜀中商会的亏空也很大,为了安置这些僰人,太守府的给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够。”
苏任喝了杯茶:“你放心,你们的那些我一定给补齐!”
“这你就是小看我了!”崔久明连连摆手:“若是为了你,我崔久明绝不会这么干,这些僰人是我们商路的保障,你这是为了我们蜀中商会,怎能让你补齐。”
“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崔久明呵呵一笑:“听说你准备要对蒙家下手了,如果能拿下蒙家,哪怕只有三成,补咱们的那些亏空也是绰绰有余。”
“你都知道了?”
“何止我,整个成都都知道了,有些事情不需要去宣扬便会满天飞。”崔久明探出胖大的身子,将整个肚子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这里没人,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实底,你真的准备队蒙家动手?”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蒙季签名画押,太守和别驾是保人,我有什么放过他的理由?”
崔久明皱起眉头:“什么白纸?据我所知纸是黄的,画押又能怎样?别忘了蒙季可是蜀郡长史,要和他叫板咱们得有实力,不是我不看好这件事,就算蒙家拿出三成商铺给咱们,咱们也干不下去。”
苏任有些不悦:“怎么你们人人都觉得这件事不靠谱?”
崔久明笑了,笑的大有深意:“蒙家的根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浅薄!”
蒙季听完蒙必的报告,轻蔑的笑了。当初他在那军令状上签字,为的就是在苏任失败之后,找个干掉苏任的由头。苏任必定是文党的学生,不为别的,文党的面子还是的照顾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苏任能带回僰人,就算带回了僰人又能怎样?他不相信苏任真的敢和自己对峙。
“父亲,如今成都已经传遍了,都说苏任准备对付我们,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就凭他的力量敢挑战我们?”
蒙季摇摇头:“不是他疯了!苏任这个人可不比普通的年轻人,要不然刘文、侯建也不会是现在的下场,他说出这话,并不是要真的和我们对着干,只不过是让成都人知道,蜀中商会有了和我们对抗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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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对峙
文党斟酌再三,这才道:“今日请二位过来,想必你们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之前,二位存在一点误会,今日咱们就说清楚,免得到时候有什么瓜葛,那就不太妙了!来人,去把常别驾请来!”
常事竟然不在,说是樊县那边出了问题,要三五天才能回来。文党无奈的苦笑一声,心道:他跑的到快。
“咳!既然常别驾不在,那咱们就先说。”文党今天就是做和事老来的,一开始就打算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此前苏市掾立下军令状,要将僰人引入我们汉地,此事已成,苏市掾此次立下大功,我准备向朝廷奏报,为苏市掾请功,蒙长史,你觉得如何?”
蒙季呵呵一笑:“太守这话说的对,也说的不对!”
文党暮然一惊,怎么蒙季今天也怪怪的。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这番话说出来,蒙季随便点个头,不等苏任再说话,他便能将此事揭过去。现在倒好,蒙季此话一出,事情又被翻了过来。
苏任也笑道:“不知太守那里说错了,还请蒙长史指出来。”
“说错也没有全错,当初苏市掾立下军令状,要将僰人引入我们蜀郡,不错!如今此事的确是做成了,可是只有五千僰人,僰人尚有数万依旧滞留僰地,对我大汉的威胁还是没有解除,所以说苏市掾这次并没有成功,如此看的话,苏市掾的军令状恐怕就变成了催命符。”
“等等等等!”文党急了:“老夫怎么听这话有些奇怪,难不成苏市掾此去没有任何意义?”
蒙季没说不是,也没说是,只是看着苏任,嘴角挂着微笑。
苏任沉默半天,这才点点头:“嗯!这么看来蒙长史的话的确很对,我没有将僰人全被带出来,则僰人对大汉的威胁依旧还在,这罪责的确在我。”
“啊!”文党更懵了,蒙季指责苏任没有完成任务也就罢了,怎么苏任竟然承认了,这两位今天都吃错药了吧?他还想帮腔,一个是自己的便宜学生,一个是蜀郡大人物,哪一方出问题他都不愿意看到。
不待文党说话,苏任又道:“这个罪责我领了,但不知蒙长史准备怎么处置在下?”
“呵呵呵!”蒙季这时候望着文党:“此事还请太守定夺。”
“这……!”文党语塞。
苏任道:“我看这样吧?当初写军令状的时候,我曾有言,若此事不成愿意献上项上人头,既然此事未成,我便自负刑场,让刽子手剁了我这颗脑袋,蒙长史以为如何?”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文党连忙摆手:“苏市掾虽然未能将僰人全部带入蜀郡,也带回来五千人,怎么说也对朝廷有功,若是杀了苏市掾,蜀郡百姓如何看待?朝廷又如何看待?我这个太守是没脸再继续做下去了,恐怕蒙长史也不好意思再立于朝堂之上了吧?”
蒙季看看文党,又看看苏任。苏任今天的表现很光棍。既然你说我的事情办砸了,那好,杀了我。真让蒙季动手,他又有些犹豫。今日来为的就是给苏任一个教训,既然效果出奇的好,那就没必要做的太绝。怎么说苏任也是文党的学生,而且长老临走时特意交代,且不可伤及苏任性命。
蒙季淡淡一笑道:“杀了苏市掾到不至于,太守说的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五千僰人还是苏市掾带回来的,虽说没有全部带回,也算完成一点,作为太守和我不能否认苏市掾的辛苦。”
文党长出一口气。事情总算又回到了他的轨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人也不得再有任何异议!”
“太守且慢!”苏任站起身,对文党和蒙季拱手施礼:“感谢二位先生不杀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既然不杀,那就是说僰人之事我的做法并没有错?”
苏任望着文党,文党的心里咯噔一下。正待开口,苏任接着道:“当初立军令状的时候,我也算置之死地,如今二位先生不杀我,那军令状就算成了,既然成了,敢问蒙长史什么时候交出家产?”
“你!”蒙季瞬间暴怒。
文党反而长出一口气。这下他总算看明白了,苏任是欲擒故纵。他号准了蒙季不会杀自己,这才在蒙季说他罪责的时候,没有辩驳,一口气全揽下来。果然,蒙季没有赶尽杀绝,苏任开始反击。
“你这是自寻死路!”蒙季怒道:“刚才我与太守饶你不死,你竟然还想谋夺我的家产,难不成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苏任微微一笑:“蒙长史,我刚才已经承认罪责,是您认为按照军令状我不会死,既然不死那便说明僰人之事我做对了,既然对了,按照当初你我二人的赌约,您是不是也得履行诺言?”
“这样吧?你刚才给我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便也给你一个折中的办法,此次我从僰地带回来的僰人约占僰人三成,那就请蒙长史也拿出三成家产如何?”
蒙季大怒:“你按律当斩,竟然还想要我三成家产?休想!”
苏任一脸平静,不理会蒙季的暴怒,转而对文党施礼:“太守乃是这场赌约的保人,既然我履行了诺言,是不是蒙长史也该履行诺言?幸亏这次的保人是太守,要是别人,谁知道蒙长史会做出什么事情!”
蒙季连忙对文党道:“太守,苏任此人胡搅蛮缠,请太守做主!我蒙家产业乃是祖辈辛辛苦苦所得,万不能凭他这几句话便拱手让出?”
文党左右为难。心里暗怪蒙季:这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现在说这话,你让我咋办?又看了一眼苏任,不断的使眼色,希望苏任适可而止。
“呵呵!原来蜀郡长史也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小人,若是今日的谈话传出去,无论是长史的商铺还是你本人就很难在蜀郡立足了!”
“你,你休要威胁我,不要以为我怕你!”
“蒙长史这话说的,您乃是蜀郡长史,在这蜀郡数十年,蜀中三成商业都是你们蒙家的,我一个市掾,无权无势无财,岂敢威胁长史,只是给长史提个醒,做人的讲诚信,做生意也一样,男子汉大丈夫首重承诺,这是做人的根本!”
蒙季呼呼喘着气,一双眼睛瞪着苏任。苏任面不改色,稳稳当当的坐着,一口一口的喝茶。
“够了!”文党终于爆发,拍案而起:“今日之事,老夫本来想从中做个说和,先是你蒙长史要赶尽杀绝,到最后却又手软,还有这小子,竟然出言威胁长史,我便以师长的身份,罚你回去思过,三月之内不得出门,都散了吧!此事就此作罢,谁若再提,休怪我不讲情面!”
苏任连忙起身,深施一礼出门而去。临走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气急败坏的蒙季。蒙季牙齿紧咬,他就算再笨,经过文党的提醒,岂能不明白苏任这小子已经捏住了自己的尾巴。转身想和文党再说两句,却发现人都不见了。
怏怏的回到家,脸色很不好。这招先声夺人是他精心计划好的,没想到却被苏任一招背水一战打的落花流水。蒙季不相信,此事真的会这么揭过去。苏任不大肆宣扬那就不是苏任。
蒙必连忙搀扶住蒙季:“父亲,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太守和苏任相互勾结,还真要谋夺我们蒙家产业?”
蒙季摇摇头:“大意了,真是太大意了。”
“父亲放心,孩儿这就去准备人手,明日便再也看不见文党那个老匹夫和苏任那小子!”
蒙季一把拉住儿子:“不可胡来!事情还没到哪一步!杀官造反,咱们蒙家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那也不能看着这两人如此欺辱我们蒙家!”
“哎!”蒙季叹了口气:“说起来谁也不怪,是我们太大意了!太守原本想帮我们,我没有领情,这才中了苏任的诡计!”
“啊!”蒙必彻底不懂了,望着自己的父亲,欲言又止。
“你立刻派人出去,在街上盯着,凡是有人议论我和苏任打赌的事情,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得让他闭嘴!明白没有?无论用任何办法!”
蒙必不敢怠慢,将蒙季交给仆役,转身就往门外跑。
苏任回到家,所有人正在焦急的等待。早上去的时候,霍金和黄十三都要跟着,被苏任拒绝了。这时候见苏任回来,众人立刻围上来。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询问情况如何。
崔久明最积极,以他胖大的身躯挤在最前面:“回来就好,吓坏我们了!蒙季没把你怎样吧?蒙家的产业不是那么好抢的,慢慢来不着急!”
霍金将苏任的茶碗递给苏任,苏任轻呷两口,望着众人急切的眼神:“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真没事,大家放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太守罚我思过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不能出门,所以很多事情你们就多跑跑!”
听了这话,众人长出一口气。又说了一会,这才慢慢散去。崔久明也准备走,苏任一把拉住他:“跟我进屋,我有事情交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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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掩耳盗铃
翠香楼是蜀中商会的商铺,正好在西市边上,临着主街,来来往往的商贾最喜欢在这里喝一杯。翠香楼的招牌不是酒,也不是肉,而是茶。就是苏任搞出来的那种让人浑身舒爽的荼草汤。
翠香楼的掌柜是个老头,据说是从温水搬来的。带着一双儿女将原来的酒楼租了下来,改成了现在的茶楼。没人知道老头靠什么发的家,反正能在西市这种地方租下这么一块地方,花的钱肯定不少。就是这么有钱的人,平时的穿着相当土气。若不是认识,走在路上你肯定会认为他是个农人,还是那种租别人家地的佃户。
翠香楼的生意很好,一天到晚人来人往,基本上都是西市的商贾谈生意。喝茶已经成了蜀人的一种时尚,一边喝茶一边谈生意,就好像能去掉他们身上的铜臭味一样,商贾们对此非常喜欢。
“赵掌柜,最近生意可好?”永兴绸缎铺的钱掌柜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正堂里的蚕丝商人赵掌柜。
“托福,托福!有您钱掌柜帮忙,最近的蚕丝买的不错,我正打算再去一趟桑园镇进些货,若是赵掌柜需要,我可便宜些买给你!”
两人说着话,便在座位上坐下来。跑堂的连忙捧着两个粗瓷大碗,往二人面前一放,举起手里的大铜壶,从里面倒出黄不拉几的热水。淡淡的茶香便在两人面前弥散开来。
茶不是好茶,关键是喝茶的过程。钱掌柜看了一眼:“这茶是个好东西,解渴祛暑,生津化痰,自从喝了茶之后,我都觉得自己身体舒爽,若是几天不喝,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哈哈哈!”赵掌柜大笑几声:“若是钱掌柜这么喜欢,何不买些回去慢慢品尝。”
“诶!在家喝哪有这种味道?还是要和赵掌柜一起,才能喝出茶的香气来!”
钱掌柜端起茶碗,一大口便将半碗灌下去,舒服的**一声:“好茶,真是好茶,也不知道苏市掾是怎么想出来的,以前无人问津的荼草,在他手里竟然能变成宝贝,看来这苏市掾的确是个神人!”
“呵呵!”赵掌柜也放下碗:“可不是么,布袋盐,胡床,还有这荼草,咱么以前那里见过,若不是神仙弟子岂能做出这些,只是咱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没碰见神仙做师傅。”
一句玩笑话,让两人大笑不止。又喝了几口,钱掌柜将自己的长凳往赵掌柜身边挪了挪:“老赵,那蜀中商会你怎么看?给兄长交个底,你一项看事很准,若是你觉得行,咱们便一到入进去,听说那些跟着苏市掾的家伙,已经把货买到夜郎去了,赚的可不少。”
赵掌柜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现在真不好说。”
“为何?难不成你觉得其中有什么变故?”
“变故大了!”赵掌柜四下看看,其他人都在喝茶聊天,并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接着道:“苏市掾和蒙家的事情你可听说?”
钱掌柜一脸惊讶:“不会吧?蜀中商会竟然要叫板蒙家?”
“岂止叫板,已经结下了死仇!”
“这么严重?蒙家可是蜀中大户,产业中的商铺这一项占据蜀中三成,蜀中商会刚刚成立,怎么就敢招惹蒙家?”
赵掌柜深吸一口气:“这便是苏市掾的胆气,你可知前段时间,苏市掾去了哪里?据说是去僰地,还接回来五千僰人。”
“这事我知道,不是说僰人久居山林,对山林熟悉,蜀中商会准备开拓羌地商路,需要僰人做向导,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门道?”
“门道多着呢!”赵掌柜招招手,钱掌柜连忙将耳朵伸过去:“苏市掾在去僰地之前,曾经和蒙长史打了个赌,若是他能带回来僰人,蒙长史就会将蒙家的商铺全部交出来!”
“啊!”这一次钱掌柜不是惊讶,而是震惊,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这么看蒙家可是输了!苏市掾明明已经将僰人带回来了。”
“哪有这么简单!”赵掌柜接着道:“僰人是带回来了,蒙家岂能交出他们的家产?昨日太守将蒙长史和苏市掾叫去,几人争吵半天,蒙长史差点被气死。”
钱掌柜想了想:“这便是蒙长史不地道了,当初既然和人家打赌,那怕不全交,至少也得做出个样子,赖账就说不过去了!”
两人说的正好,忽然觉得后衣领被人拉住。被拖到在地,向后滑去。翠香楼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两人被人拉出了翠香楼的大门,塞进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角落里,蒙必阴着脸,往桌上扔下几个铜钱,起身出了门。他走的是侧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回头看了一眼翠香楼那三个大字,心里泛出一阵无奈。
这是今日第五对人,虽然人数不多,总还是有,若是时间一长,肯定能引起别人的遐想。昨天晚上安排这事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当父亲给他说明缘由,蒙必当时就傻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他是知道的,但是要解决问题,除了这一个办法还真没有别的招。
往回走的路上,蒙必看谁都觉得不对劲。只要是两人交头接耳,他总觉得那是在议论他们蒙家。苏任太狠,一招流言就让蒙家疲于奔命,到最后也未必能打压下去。
蒙季昨夜便病了,病的不轻。据医官说,乃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可这时候他怎么能静的下来。
见蒙必回来,蒙季连忙招手让他过去。这才一晚上时间,蒙季好像已经老了十岁,头发不但花白,脸上连血色都没有。
“怎么样?苏任是否要赶尽杀绝?”
蒙必连忙笑道:“父亲放心,我一早上都在外面,并没有听到对我们不利的话,苏任还不敢和我们撕破脸皮,倒也没将那些话传出来。”
蒙季重新闭上眼睛:“这便好!太大意了,真是太大意了,若是当时承了太守的情,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这几天你辛苦一些,商铺的事情先不要管了,决不能让我们蒙家的声誉受损,若是那样,就算死了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蒙必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出了蒙季的房间。
信步来到后院,这是一处被隔出来的院落,门口有两个家丁看守。见蒙必过来,连忙行礼。蒙必左右看看:“近日可曾有事?”
“无事,一切正常。”
“那就好,开门吧!我要见见他们。”
苏任四仰八叉的躺在桑树下,天气很好,非常适合晒太阳。今年是个干冬,已经临近年关也没下过雪,高原上下来的风吹到身上都没有以前那么冷。
刘高恭恭敬敬的站在苏任面前,苏任摇头:“坐吧!你总是这么站着,和你说话我得仰起头,对颈椎不好!”
刘高这才慢慢的坐下,见苏任准备喝茶,连忙端起茶杯,双手递到苏任手里。
苏任有些无奈:“老刘,你说你和我是不是自己人?”
刘高连忙点头。
“这不就结了,既然是自己人,用得着这么生分吗?你看看他们,在我跟前咋咋呼呼多好,那样我也自在你也自在!我最后说一次,若是下次还这样,我就真把你当外人了!”
刘高连忙笑笑:“小人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苏任宣布放弃对刘高的改造,天生的奴才相要改过来不容易,那就由他去吧。
苏任摇摇头:“行了,怎么样?城里最近什么状况?”
“也没啥大事,只是今日那些议论先生和蒙季的人都被蒙家抓去了,是蒙必下的手!”
“哦?这蒙家算是没招了,这办法能用吗?”
刘高连忙赔上笑脸:“昨夜有人看见医官去了蒙家,想必是蒙季病了,这些事情应该是那蒙必胡来。”
苏任笑了笑:“很好,让他们胡来去,盯紧蒙家,同时我会让老苟派几个人给你,一定找到那些被抓的人,不能让他们出问题。”
刘高点点头,起身告辞。
崔久明风风火火的进来,端起苏任的茶碗,美美的灌了一顿,这才坐下:“哎呀,忙死我了!听说蒙家在抓人?那些议论你和蒙家的人都被蒙家抓起来了,蒙家这是要自掘坟墓呀!咱们本来就没打算传播这东西,他们就成了惊弓之鸟,若是我们真的想在成都传播,难不成要抓光成都人?”
“嚯!这事你都知道了,看来那个蒙必做的真不周密!”
“还周密,抓人的马车连蒙家的徽章都没取,而且在这成都能用起马车的就那么几家,太守要抓人直接用公人,别驾去了樊县,还能有谁?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呵呵!”苏任笑了两声:“这件事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还用想?他们蒙家想干就干去,得罪的人越多越好,把整个成都人都得罪了,对咱们才最有利。”
两人相视一笑,苏任给崔久明倒了杯茶:“交代你的事情如何了?”
崔久明一拍胸脯:“放心,一切妥当,这一招就叫声东击西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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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逃跑的罪人
苏任要走,还没到三个月,所以他的去给老师文党说一声。尚未走进太守府所在的巷子,就被拥挤的人群吓了一跳。太守府这里向来冷清,突然间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
来福从旁边一条胡同冒出来,拦住苏任的马:“市掾请跟我来,前面没法进去。”
“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
“哎!”来福叹了口气:“还不是蒙家搞出来的,蒙必带人在城内到处抓人,这些是那些事主的亲朋,都是来太守府要人的。”
从后门进了太守府,院子里的紧张气氛很明显,后门口都有公人把守。幸亏苏任提前派人来太守府打了招呼,若是冒冒失失的冲到大门口,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文党不在,常事接待了苏任。苏任知道,这时候文党肯定在蒙家,蒙必做事不秘,搞出这乱子,还得文党收拾,放人那是肯定的。若是这些百姓再告一个拐带人口,动用私刑之类的,蒙家就得喝一壶。
常事望着苏任:“你要走也是一件好事,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吧?”
“不知太守准备如何平息此事?若是蒙家不放人,难不成要动手?”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常事叹口气:“这蒙家两父子,做出这等事,本想压下舆论,却搞的满城风雨,如果他们不放人,也只能动手了,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吧?”
“这话说的对!”苏任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老师回来,别驾替我说一声,小子准备前往都江堰,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可能年后才会回来,过年其间不能亲自拜会老师和别驾,小子惭愧。”
“非常时期,这也是没办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却搞出这事情,但愿事情不要扩大。”
来福送苏任出门,两人拱手作别。临走的时候,苏任对来福道:“好生照顾老师,若有什么问题可去我府上,以我看蒙家父子不会轻易放人的,若不查出谁将那日的谈话传出去,蒙家父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来福点点头:“明白!苏市掾一路小心。”
回到家里,苏任立刻让人收拾东西,留下霍老四照顾生意,刘高照顾家里,苟天明负责人员安全,其他人全都跟着苏任去都江堰。
都江堰地处偏僻,会路过温水县。新任县令张虎,轻车简从,在十里亭恭候。原本精干的公人头,这才旬月不见,竟然发福不少。那一身黑衣穿在身上,还真有些县令的派头。
看见苏任来了,张虎为苏任牵马。满脸堆笑:“市掾这是荣归,在下知道市掾不喜欢闹腾,也不会去县里,便在这十里亭准备了一些水酒,还望市掾赏脸,喝上几杯暖暖身子。”
苏任笑道:“堂堂县令竟然给我牵马,这份殊荣讲给后世儿孙也是一份荣耀,还是咱温水好,山青水秀,百姓也朴实,这才去了成都几天,我都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死在成都。”
张虎呵呵一笑:“市掾乃是志向千里的人物,那点小事岂能拦住市掾,我在这温水都听说了,市掾和长史的一场赌博,市掾随意间就要拿下长史家的所有产业,咱们蜀中商会将更上一个台阶。”
“呵呵呵,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几天,竟然已经传到这里来了。”
“何止温水,附近诸县都在风传,不是我说,蒙家的商业这一次恐怕打击不小。”张虎伸出大拇指:“还是市掾厉害,在下佩服。”
苏任道:“县尊可不敢乱说,此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没看我为了避嫌要远避都江堰。”
“对对对,是我失言,自罚一杯!”
冷峻和冷月要回老君观看师父冲虚道长。苏任没去,既然要走,那就尽快赶到都江堰,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刘高传来消息,成都的舆论已经起来,蒙家也发现后面有人推动。成都附近各县的议论几乎将蒙家淹没,蒙家为了此事派人到处奔波,希望能平息下去,可是事与愿违。
蒙季躺在床上捣气,眼看着病入膏肓,能不能熬到过年都不知道。医官来了一个又来一个,所有的说辞都一样,那就是需要静养。谁也知道这时候蒙季根本静不下来。
蒙刘氏作为蒙家的女主人,瞪着眼睛对蒙必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处理,对你父亲什么都不要提,咱们这家,只要有你父亲在,无论外面说成什么样,依然是蜀中大户,倘若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你扛不起!”
蒙必连忙点头:“孩儿明白,可是很多事情……”
“今日我便做主了!”蒙刘氏怒道:“你如今也十九了,也该担些担子,你看看那个苏任顶多十七八岁!在你父亲痊愈之前,这蒙家你当家!”
“母亲……!”
“有事你和你表兄商议,别看我平时不怎么管你们父子,你们干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后院中的人是谁我很清楚,虽然你的表兄和表舅不能露面,出个主意还是可以的,你侯家表舅还有不少手下,能用就得用上,只可惜我的哥哥好好的温水县丞竟然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蒙刘氏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蒙必连忙跪倒:“母亲保重身体,孩儿一定担起这付担子,不让那个苏任得逞!”
蒙家的表现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些被抓的人全部释放,并对受害者进行了赔偿。从此之后,蒙家人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紧闭大门,躲在家里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任凭外面人议论。
侯建和刘俊正在吃饭。他们没有听刘堂的建议去淮南国,而是一直藏在苏任的眼皮子底下。蒙家和刘家乃是亲戚,蒙必的母亲是刘文的妹妹,也就是刘俊的亲姑姑。当年,蒙季的夫人早丧。刘堂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蒙季,此事并没有大张旗鼓,所以知道人的并不多。
蒙必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半坛子酒:“来,陪我喝一杯,这缩头乌龟还要做到憋屈!”
刘俊连忙扶着蒙必坐下。对面的侯建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口一口有条不紊的吃饭,丝毫没有被这两人影响。
蒙必“啪”一声,将手里的酒坛子摔了个粉碎,酒气立刻散满了整个院子,甩开刘俊的手,指着侯建:“让你帮我出个主意,这就是你的主意?现在我们连家门都不敢出,再这么下去蒙家就完了!呵呵,说起来还真是所托非人了,你们原本就是苏任的手下败将,找你们帮忙真是失误!”
“表弟,你喝多了!”
蒙必将刘俊一把推开:“你才喝多了,哼,我们蒙家从来不做缩头乌龟,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平息此事的!”
“吧唧!”蒙必刚走两步,便摔倒在地。刘俊上前搀扶,却发现已经睡着了。叹了口气摇摇头:“候叔,帮我把表兄抬回去吧?”
侯建依然在吃饭,看都没看这兄弟俩:“让他睡着吧!趴在地上能清醒清醒!”
刘俊无奈,叫过来两个仆人,三个人抬着蒙必进了屋子。侯建这才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放下饭碗,起身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四下萧索,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侯建的眼睛里有落寞也有不甘。
候四过来收拾碗筷,侯建便问道:“他真的去了都江堰?”
候四点点头。侯建想了半天:“还是算了,能用的,信得过的恐怕已经没有几人了。”
候四没说话,收拾了碗筷,抱回厨房去了。只留下侯建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中。
马上就是年关。《太初历》还没有颁布,过年就比较混乱。去年的年节在腊月,今年的年节竟然是冬月。成都市变的热闹了,虽然蒙家的事情还是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却已经有了被年味冲淡的趋势。大家相互见面也不怎么打听蒙家的近况,而变成了拱手,过年好。
蒙季的病有了起色,靠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侯建被请了来,从蒙必和蒙刘氏的嘴里,蒙季知道了以沉默应对这场留言的推手是侯建。
挣扎着想要起来,蒙必连忙扶住:“这次多谢候兄,若不是你力挽狂澜,不知道必儿会干出什么事来。”
侯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蒙季接着道:“我这一病不起,很多事情都没了办法,我想请你留下,帮着必儿稳定住现在的局势,必儿到底年轻,没有经过历练,不是苏任的对手。”
“我也不是苏任的对手!”侯建一说话便是这一句。
“咳咳咳……”蒙季一连串的咳嗽,吓的众人手忙脚乱,好一阵忙活,这才止住:“候兄,咱们谁都不是苏任的对手,但我们是亲戚,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只有大家抱成团才能与苏任抗衡,经过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苏任年纪轻轻,却有俯瞰整个天下的本事,别说我,就是整个蜀郡都是苏任的棋子,苏任不在成都,我们已经疲于奔命,若是他回来……,后面的事情我不敢想。”
“候兄,就当我求你,留下来帮帮我!”蒙季挣扎着要起身,侯建始终静静的坐着。一旁的蒙必一脸愤怒,瞪着侯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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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称职的县长
都江堰比成都冷,靠山近水,潮湿的空气在冷空气的作用下,吹到脸上和刀子一样。僰人很高兴,趁着今年的干冬,他们在努力的开垦分到的荒地。十亩虽然不多,在这个基本靠双手的时代,已经是一个人劳作的极限了。
翻出来的泥土被太阳晒干,杀死里面的寄生虫和草根,便成了上好的耕地。原本长在地里的树木被砍伐做了屋子,茅草被割去做了床铺,僰人对这些废物的利用相当熟悉。
苏任使劲将手里的?头往地里面挖,只可惜分量太轻,根本挖不深。铁本就是朝廷严管的东西,平常百姓都买不到,更不要说这些僰人。一根木杆前段,绑上一块长条形的石头,这便成了僰人使用的?头。挖了一上午,苏任左右看看,不到十平米。
擦了把额头的汗,阿依农笑呵呵的道:“没想到先生还会农活,虽然干的慢一点,挖的倒也不错。”
“嘿嘿!”苏任傻笑两声:“种地最能让人满足,出一身汗吃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心里安心,我今日帮族长挖了这么多地,下次来的时候可得管顿饭。”
“哈哈哈……”阿依农笑的很爽朗:“没问题,一定请先生吃我们亲手种出来的粮食,如今我们僰人有了这些土地,便能安静的生活,谁要在干什么坏事,我先饶不了他。”
绿倚也是一副农家女人的打扮,提着水罐子站在田埂上吆喝。阿依农便笑呵呵的邀请苏任过去喝点水,休息一下。
来都江堰就是为了挑选向导来的,但是苏任在这里住了大半月,对于此事只字未提。如今的都江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开垦荒地,连以前最懒的男人,也都在女人们严厉的眼光中,乖乖的下了地。
苏任喝了口水,用绿倚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帕上带着香气,应该是绿倚随身之物。
冲着绿倚微微一笑,苏任问阿依农:“族长,明年开春我就准备走一趟羌地,希望找些向导,不知……”
“哦!先生这次来就是为这事吧?”
苏任点点头:“的确是为了这事,到了这里一看,我临时决定明年开春再行,你们现在正开垦荒地,需要大量人手,这关乎你们的生计,我不好将那些能劳动的劳力抽走。”
“呵呵,还是先生体恤我们!”
“明年开春也是播种的季节,我会等到农忙结束的时候带走人,只是希望现在能选好,到时候直接出发,这事情我真不愿意再等了。”
“好!先生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话说,没想到那些钻山的懒家伙竟然还有这样的福分,明日我就带先生去找人。”
下午还是挖地,农具实在太差了,任凭苏任如何努力这一天也没干多少。司马相如作为都江堰的县长,很忙碌。太守府答应的东西还没有配齐。种子、耕牛还有很大缺口。而且这些僰人初来,口粮、房屋、过冬的所有东西都要司马相如忙活。
司马相如看着吏员们送上来的东西,一手拿着面饼好半天不往嘴里送。苏任端着茶在门口看了半天,一伸手摁在司马相如面前:“长卿兄,你这吃个饭都不安生,这样下去身体可就垮了!”
司马相如叹了口气:“哎!我也是没办法,安置五千人不是容易的事情,太守府的很多东西都不能兑现,我着急呀!”
“着急有什么用,先吃饭要紧!”
司马相如瘦了,这才一个多月,两面的脸颊都塌陷了下去。苏任胡乱翻着竹简,其实也没什么,全都是要东西的请求。那里缺粮,那里缺水,那里的僰人为了田埂打了起来,那里的汉人不让僰人从他家门前走过。鸡毛蒜皮,林林总总。
苏任看着狼吞虎咽的司马相如:“这就是你天天干的工作?”
“一县之长本就如此,有何不对?”
“堂堂县长,就处理这些东西,那别的事情你还干不干?”
司马相如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起先在苏任那里处理事情井井有条,那是因为苏任的手下已经形成了自觉,像这些无聊的东西不会上报。只会拿些需要苏任拍板决策的事情过来。但是现在,都江堰的事情千头万绪,司马相如手下的吏员也是第一次和僰人打交道,都怕惹出什么乱子,所以任何事情都送到司马相如这里,搞得司马相如焦头烂额。
司马相如无奈的笑笑。
苏任玩心大起:“要不这样,明天我替你做一天县长如何?”
“好呀!我这几天可真累的不轻,不过你的注意,这些东西一旦处理不好,僰人很有可能……”
苏任推着司马相如往门外走:“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快去睡吧,这都快子时了。”
都江堰县衙设在玉垒山下,面对飞沙堰。出门便能看见滔滔的河水,波澜壮阔,奔涌而出。冬季岷江水位低,内河这边几乎干涸,蜀郡太守府征发的民夫正在内河里清理搬淤泥,干的是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一名吏员急匆匆闯进县衙,左右看了看,发现司马相如不在,却看见大堂里坐着一个青年人。
吏员不认识苏任,便问道:“嗨!司马县尊何在?”
苏任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吏员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你可知县尊去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
吏员颇为着急,来回在屋里打转。苏任便问道:“何事如此着急找县尊?”
“哎!太守府征发的民夫在河里挖淤泥,僰人见了也去挖,为了那淤泥相互争抢,双方互不相让,闹到我这里,搞不好会打起来。”
“哎呀,那可是大事!”
“是呀,谁说不是呢!那从成都来的征夫长找我,让我约束那些僰人,可……”
苏任看了吏员一眼:“是不是僰人去那些征夫的河道挖淤泥了?”
“这到没有,僰人还算规矩,都在离征夫们挖掘的河道很远的小河岔中。”
“这么说,两边互不干扰,怎么就会打起来?”
“哎!”吏员叹了口气:“这淤泥乃是上好的肥料,以前这东西都是被征夫们拿走,如今僰人和他们争抢,他们岂能愿意,再说僰人新来,征夫也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无理,大家都是汉人,要说这些僰人也是的,规矩一点不成吗?”
“僰人虽然新来,如今也是我们汉人,你作为吏员难道就不能说句公道话?”
“我!”那吏员似乎一下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你是谁?这是我们都江堰的事,我说不说公道话,你管得着吗?”
苏任呵呵一笑:“就一句话的事,你却跑来找县尊,那要你何用?来人,把他打出去!”
霍金和黄十三突然从门后冒出来,挥拳便打。那吏员猝不及防,被打的满嘴是血,扔出了门外。
苏任呵呵一笑:“从今日开始革去你的吏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这一幕被门外的其余吏员看的清清楚楚。有人将被打的那吏员扶起来询问。一问之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认识苏任的连忙告诉众人。
看着苏任带着霍金和黄十三从门里出来,那些吏员连忙后退。苏任面带微笑:“司马县尊累了,要歇息一两天,我便暂代县长,各位有什么事情可以向我禀报,诸位也都看见了,本可一句话解决的事情,却大老远跑来此地,被我打了一顿,而且革职,这件事我会向司马县尊说清楚,诸位是否还有事?若是无事就请回去,安顿僰人要紧,缺少的种子、耕牛过几天便到,大家不必惊慌。”
苏任又拱手,接着道:“僰人尽然来到蜀郡,便就是我们汉人,希望各位一视同仁,另外诸位当谨记自己的职责,若是和他一样不作为,那休怪我不客气。”
带着霍金和黄十三转身回来。司马相如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着门外那些吏员,有些担心:“这能行吗?”
“不知道,试试吧!”
从那天开始,吏员们便很少再来。就算是来,也是大事情,司马相如顿感轻松。
和苏任坐在院中品茶时,司马相如道:“还是先生有一手,要不然我非累死不可!”
“这便叫做管理,不能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很多事情得自己拿主意。”苏任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这就好比都江堰,你在最上面,下面有县丞、县尉,他们下面有吏员,在下面还有三老、亭长,最后是百姓,你只要管住县丞和县尉,下面自然有人管,你这才是个县长,若是陛下,早就累死了。”
“呵呵……”司马相如无奈的笑笑:“不说我了,你此来都江堰可找到需要的向导?”
苏任摇摇头:“难呀!前几日和阿依农找了些人,可惜没有找到可以信得过的人,向导关乎商队命运,稍有不慎便会让整个商队死无葬身之地,必须得有一个绝对信任之人。”
“我给你推荐一人如何?”
“哦?求之不得!事不宜迟,快快,咱们现在就走!”
司马相如无奈的被苏任强拉硬拽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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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人和动物的区别
“她?不行,绝对不行!”苏任愣了,回头看司马相如。
绿倚面色微怒:“为什么不行?难不成,你觉得我做不好向导?”
“你是个女人!这一路上会有很多不方便的!”
“女人又如何?劝你不要小瞧女人!”
司马相如点点头,好像颇有心得。
苏任嘿嘿一笑:“长卿兄看样子颇有体会,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一下!”
绿倚和司马相如同时给了苏任一个白眼,不再理会苏任。
这件事并没有到此结束,从那天之后,绿倚动不动就会来找苏任,一再声明自己要做向导。苏任始终没点头,到不是他看不起女人,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让个女人去冒险,何况还是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
阿依农也在不断的给苏任寻找合适的向导。有两个人苏任很钟意,一个本是个懒汉,在僰人眼中这家伙对家里的事情全部放在心上,就连自己的女人生孩子,他都在山里待着。每次回来都能弄到或大或小的猎物。他家倒也不缺油水,即便有五个孩子,各个红光满面。
另一个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以木讷和寡言著称。在村子里,属于那种一棍子打不出屁的人。不过,阿依农说,这人祖祖辈辈都有一种绝技,那就是在山林里生存。原本在寨子里的时候,他的家离大寨子最远,几乎处在深山里与世隔绝。
“先生,这两个人可是精挑细选的,这家伙叫阿榜,这个叫苏凯,都是我僰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汉子,而且各个身怀绝技,一定能胜任这向导的差事。”
“好!”苏任拍拍苏凯的肩膀:“竟然还是一家人,你们两个都留下了。”
苏凯没说话,阿榜嘿嘿一笑:“先生放心,没有那一片林子能难住我,我一定把先生的商队,平平安安带到羌地。”
苏任点点头:“小金子,给两位每人五百钱,算是安家费,这次如果咱们能平安回来,另有重赏!”
两人千恩万谢的出门。阿依农却没有走,刚才看见苏任给阿榜和苏凯钱,阿依农的脸上满是渴望和羡慕,要知道是这样,他都想豁上这条老命去闯一闯。
苏任没有理会阿依农的贪婪。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只有贪婪的人才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办:“族长,这两人很不错,不过我的商队庞大,需要的向导也多,你看看其他寨子还有没有,若是能凑足十人,你也有赏!”
阿依农的脸乐开了花:“那就先谢谢先生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定给先生找好向导!”说完这话,阿依农更靠近苏任,身上特有的味道,让苏任连忙捂住了鼻子。
“族长还有何事?”
阿依农不好意思的笑笑:“先生,听说最近我那个女儿老是来找先生,实不相瞒,小人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在先生这里胡闹,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这件事你知道了?”
阿依农无奈的点点头:“哎,我这女儿从小被我送到汉地,一项很有主见,很多时候我管不了她,先生去羌地开拓商路那是大事情,她一个女孩家不能坏了先生的大事。”
“族长爱女心切,放心,我知道轻重!”
“那就多谢先生了!”阿依农就要磕头,被苏任连忙扶住。
一个老父亲疼爱孩子的心情,苏任是知道的,想当年自己在家的时候,也算宝贝疙瘩一枚,父爱永远大如山。
绿倚忽然从外面闯进来,撅着嘴,瞪着苏任和阿依农:“我就知道你们都不希望我去!但是,这一次我决定了!谁也别想阻止。”
阿依农一副苦瓜脸:“女儿呀,阿爹这也是为你好,听话!”
“他都不怕,我怕什么?”绿倚一指苏任:“谁都知道去羌地是个苦差事,这家伙啥都不会,就敢去闯,怎么说我也是僰人,小时候在林子不是没钻过,他去的,我为什么不能去?你们都觉得我是女人,那你们别把我当女人看就是了!”
“胡闹!”阿依农有些生气。
苏任上上下下打量着绿倚。绿倚把小脸一扬,直面苏任的眼光。是个美女,穿着绿衣更加显出了女人的味道。阿依农见苏任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忙将女儿往身后拉。
苏任道:“既然你觉得自己可以做个男人,好,给你个机会!小金子?”
霍金得了苏任的眼色,自然明白自己该干什么。左右看了半天,院子里的除了被当做茶桌的那块大石头之外,没有别的东西。霍金笑了笑,走过去,将上面的茶杯茶壶拿下来放好。冲着绿倚嘿嘿一笑,一个马步扎稳,两只手抱住大石头,大喊一声,将大石头抱了起来,又轻轻放在原来的地方。
石头不是很大,约一抱多一点,高不过一尺半。是一块青石,没有两百斤也有一百五。霍金好坏跟着冷峻学了几天功夫,又长的人高马大,抱起这石头不是什么难事。
苏任笑了,面带挑衅的看着绿倚:“按照小金子的样子,抱起那块大石头,我就让你做向导。”
阿依农这下彻底放心了。那块大石头他不是抱不起来,当年年轻的时候别说这一块,就是再大些也能抱起来。但是自己闺女他知道,模样长得不错,力气肯定没有霍金大。
绿倚看了一眼苏任:“你说话算数?”
苏任的心里咯噔一下,听这口气好像信心十足。又看了绿倚几眼,还是不怎么相信,便点点头。
绿倚甩开阿依农的手,笑呵呵的朝着石头走去。学着霍金的样子弯下腰,顾不上衣服被弄脏,抱住石头。众目睽睽之下,闭紧嘴巴,银牙轻咬,脸都胀的通红。就在众人以为这女人深藏不露的时候,绿倚却心有不甘的放开了石头。
“哈哈哈……”霍金大笑:“还以为你能行呢?就这点本事,算了算了,还是回去吧!”
绿倚绣眉倒立:“别着急,你等着!”
“好,我等着,看你咋把那石头弄起来。”
县衙里的不少吏员都出来看热闹。司马相如挤到苏任身旁,摇头叹息:“你这又是何苦呢?”
“还不是被她逼得,非要去!一个女人跟着我们凑什么热闹。”
司马相如道:“绿倚姑娘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是见过的。”
“哦?说说嘛?那天你就没说,今日让我听听,这小姑娘在什么地方让咱们的县尊折服了。”
“哎!还真把我折服了,记得那是他们刚刚来都江堰的时候……”
绿倚的确是个弱女子,一不会武艺,二没有力气。但是上天却在别的地方给了她补偿。当初五千僰人来到都江堰,文党的安排很细致,各种需要的东西都做了部署。茅屋和村寨都已经规划好,就连需要的荒地也做了丈量。但是,百密一疏,去忘记了这些僰人最需要的生活方式。
僰人久居山林,对于林子有着某种偏执狂般的热爱。僰人辛苦,在食不果腹的时候,总喜欢从林子里寻找吃食。面对不少人钻进林子不出来,司马相如一筹莫展。还是绿倚亲自出马,十几天后,硬是将那些钻进林子里的人一个个全都找了出来。自此司马相如才觉得,绿倚是个不错的向导。
直到后来,司马相如从那些从林子里回来的僰人口中得知,绿倚和那些在林子的僰人打了个赌,赌注便是在一天之内看谁猎获猎物数量多。僰人并没在意,便一口答应。争先恐后的开始上山打猎,各种手段用尽,斩获颇丰。而绿倚那一天好好的睡了一觉,到了晚上开始数猎物的时候,居然绿倚赢了。
“这是为何?”苏任也开始好奇起来。
司马相如苦笑一声:“绿倚姑娘找到了一处蚁巢!”
“啊!这也行?这不是耍赖吗?”
“当初说的是数量,又不是重量,只论多少,不论大小!”
两人还在讨论。绿倚却从一个房间里找来一条木根。苏任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要用杠杆呀。一个女人能聪明到这种程度,已经说明她不亚于男人了。或许绿倚不知道什么是杠杆原理,更不知道欧几米得那句“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撼动地球”的名言。但她表现出来的智慧,不得不令在场的所有大男人汗颜。
“行行行,要你了!”苏任连忙抢过绿倚手中的木棍:“赶紧放下,别伤了你!”
人和动物的区别不就是会利用工具吗?一个知道用工具的女人,的确比只会用蛮力的大汉强得多。
绿倚嘿嘿一笑:“怎么样?服了吧?”
苏任不断点头:“算你厉害,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带上你可以,只是不是向导,你做我的掌柜!”
“一言为定!”绿倚伸出手掌。
苏任迷茫的望着她:“什么意思?”
“我的安家费呢?”
苏任绝倒,笑着看了绿倚一眼:“又是一个财奴!小金子,去取五百钱,算是绿倚姑娘的安家费!”
众人都不明白,苏任怎么见绿倚拿了一根棍子出来,便连忙认输,苏任也没解释。司马相如打发看热闹的回去干活,只剩下站在外围的阿依农像得了便秘一样,一脸的屎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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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战术很重要
年关临近,僰人没有过新年的传统,或者说他们的新年和我们不是一天。僰人一如既往的开垦他们的荒地。阿依农办事还算上心,很快便给苏任找来了几个向导。这次找来的人,苏任很满意,都是钻林子的好手。
僰人不过年,汉人却过的相当隆重。每家每户都从镇子活着稍远的温水弄回来不少年货,忙碌的为过年准备。文党竟然派人送来十几车东西,指明这是给僰人新年预备的,并且都是蒙长史所献。听到这个说辞,所有人的心里便和明镜一样,蒙季这是认输了。
苏任忙着发东西,虽然僰人不过新年,这些送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僰人拿完东西,跪地给苏任磕头,感谢苏任对他们的慷慨。解释了几次,说这些是太守送的,竟然没人相信,依然还是有人过来给苏任磕头。苏任也就懒得解释了。
“淳朴!真是淳朴!”苏任嘿嘿的笑。
绿倚瞪了苏任一眼:“拿着别人的东西做大方,咱们的苏市掾看上去并没有脸红呀。”
苏任道:“太守的东西就是我们大汉的东西,作为汉人干这些事情有什么脸红的?实际上,平白无故拿我们汉人的东西,该脸红的应该是你们僰人,无功受禄才真该脸红。”
绿倚已经咬牙切齿了:“这是你们自愿给的,我们可没要。”
“哈哈哈!别激动,拿了就拿了,咱们谁也别脸红,心安理得一点不是很好?”
两人正在拌嘴,人群的后方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崔久明胖大的身躯出现在人群中,他的身后也跟着十几辆大车,车上满满当当装着不少东西。从漏出来的遮盖下,能看见是粮食和日用品。
苏任嘿嘿笑着,望向绿倚:“这下我的脸真不红了!”
绿倚的脸已经绿了,望着去迎接崔久明的苏任,不知道该说什么。
浩浩荡荡的车队一字排开,苏任爬上一辆大车,大声喊道:“各位乡亲,既然你们来到汉地,那就是汉人,这是蜀中商会的崔掌柜,大过年的给大家送些年货,表示一下心意,不要嫌少,来来来,接着发!”
要改变一个民族,得先改变他们的习俗。要让这些僰人真正融入大汉,那就得和大汉的百姓一样过年。作为几千年阅历的后世人,苏任对这一点很了解。
在僰人们的感激中,苏任拉着崔久明进了衙门。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崔久明道:“可累死我了,大过年的不能在家,还得给这些野人送东西,你确定有这个必要?”
作为纯粹的商人,崔久明想事情的方式很简单。干任何事情都得有利可图,可是苏任让他给僰人准备年货,想破脑袋,崔久明都想不通,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利益。
拉着崔久明坐下,给崔久明倒了杯水:“这件事没利益,你也不用想,纯粹是同情而已。”
“那你还要的这么急,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用这么赶了。”
“呵呵,做事要讲究个时机,眼看就要过年,这时候送来是礼品,再过几天送来就成了救济了,这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算了,不说了,这几车货物也不值几个钱,就当我老崔也做一回好事。”
“这就对了!”在崔久明对面坐下:“蒙家的事情如何了?”
崔久明瞬间来了精神,连忙放下茶杯:“很好,一切顺利,自从你走了之后,蒙家果然放松了警惕,等过了这个年,咱们就能彻底从蒙家拿到不少商铺。”
“这件事盯紧,决不能有任何差错,而且要保密,如果让蒙家嗅出一点味道,便是功亏一篑。”
“明白,你就放心吧!咱们下手的那些地方比较偏僻,等到蒙家有所察觉也已经晚了,我派去的人都是精明强干的老人手,绝没有问题。”崔久明越说越兴奋:“你这个农村包围城市的想法真的不错,虽然说民户对于物品的需求比较单一,却数量庞大,我从没想到过最赚钱的地方竟然是这漫山遍野的村子,我们的食盐、布匹那些日用品在这些地方的销量很好,而且……”
“停停停,你还没完了。”
“呵呵呵!”崔久明尴尬的笑笑:“这不是高兴吗?拿下外围的村镇,对于蒙家的打击肯定不小,你可要想好了,蒙季不是善茬,到时候一定会报复的。”
“怕什么?要想把生意做大,就得心狠手辣,既然咱们已经开始对付蒙家,就不能怕他报复,这次回去需要备货,大量的备货,商战打到最后就是比谁支撑的久,若是那些下级供货商知道咱们的企图,一定会涨价,到那个时候再来就晚了。”
崔久明点点头:“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成都?万一……,我怕我应付不来。”
“我不回去,过完了年我就准备去羌地,我留下苟天明助你,再给你留下一百护卫。”
“那好吧!我这就回去通知别的商户,让他们准备好货物,等待你的消息。”
商量了一上午,崔久明在县衙吃了饭。带来的货物也都发放完毕,在僰人的千恩万谢中,崔久明高高兴兴的走了。都江堰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每一个僰人都拿到了不少最缺的粮食和布匹,只等待着汉人的年关到来。
成都也是一片祥和,再也没人议论蒙家和苏任的事情。新年是汉人最重要的节日,没人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说晦气的事情。蒙家的大门重新开了。虽然时间不长,还是憋坏了府里的仆役和下人。一个个上街采买年货,生活好像也恢复到了正常。
“哎!”蒙季叹了口气,对侯建道:“候兄,我都按照你的话做了,想必苏任不会再如何了吧?多亏了这年关,要不然我连这家门都不能出去。”
侯建静静的坐着。自从他逃出温水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作为县尉的大大咧咧和豪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安静。或许这才是侯建,真正的侯建。
蒙必见侯建对自己的父亲不理不睬,有些生气:“侯建,我父亲问话你为何不答?”
“休要无礼,候兄乃是你舅父,尊长不分!”蒙季连忙训斥,扭头对侯建陪笑道:“候兄不要介意,这小子被我宠坏了!”
侯建淡淡的道:“该出击!苏任说过,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嗯?何意?”
“长史可曾见过苏任被动的提防什么?据我所知,从温水到这里,苏任做事向来都是以进攻为主,即便是不能和对手正面抗衡,也会另辟蹊径,攻其不备,刘文败在这事上,我也败在这事上,长史先前一段时间不也败在此事上?既然长史已经和苏任对起来,那就没有退缩的时候,你死我活都不是不可能。”
“这……”蒙季犹豫了:“长老曾言……”
“呵呵,长老被那小子骗了,从那小子爽快的说出那些话,我就知道他绝没有好意!”
“啊!不会吧?”
蒙必连忙道:“一派胡言,长老乃是有大智慧之人,岂能被一个毛头小子欺骗,长老让留着他的狗命,自然有用处。”
侯建深吸一口气:“我的话已经说完,该怎么做长史和公子自己考虑,如果确定真的要对付苏任,那就赶快出手,若是准备相安无事,我建议长史献出三成家产,这个苏任还是守承诺之人。”
“你!”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侯建起身走了出去。
“父亲,这个侯建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蒙季摆摆手:“你也出去,让我想想,侯建的话未必没有道理,行了,去吧。”
当天晚上,蒙必急匆匆闯进父亲的房间,手里抱了一摞厚厚的竹简,一进门便大喊大叫。
“父亲,不好了,出问题了!”蒙必展开竹简:“这是我刚从外面带回来的账册,这年关时节本是我们的商铺赚钱的时候,可今年的年关我们在各地的商铺盈利还不到往年的五成。”
“哦?这是为何?”
“您看看这个,这是三岔镇的账本,年关时节这里的商铺竟然什么东西都没卖出去,还有这个元兴、安仁、水口数百个外围村镇的商铺都是如此。”
“嘶……!”蒙季猛然间想起侯建的话,自言自语道:“不是说苏任去了都江堰,怎么?”
蒙必接着道:“这些村镇来报,说十月开始,这些地方忽然开了不少商铺,他们的货物和价格都比咱们的好,本来已经汇报,可是我们正在应对成都的流言,这件事就被放下了,若不是孩儿今日查账,也发现不了。”
“那些商铺是谁开的?”
蒙必摇摇头:“还不清楚,不过孩儿已经派人去查了。”
“不用查,肯定是蜀中商会!”侯建从门外走了进来:“苏任已经下手,你蒙家至少四成产业没了!”
“谁让你进来的!我们父子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蒙季连忙止住蒙必,对侯建施礼:“候兄莫怪,快快请坐!候兄为何如此肯定是蜀中商会?”
侯建没有理会蒙必:“因为我了解苏任,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他要你们蒙家三成产业,那就一定要拿到,顺便说一句,别想着拿回来,进了苏任口袋的东西,只要他不愿意谁都拿不回来,别一脸不服气,不信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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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不信邪
蒙季瞪了蒙必一眼,又问侯建:“那以候兄所言,岂不是我就得白白吃这个亏?这件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对!决不能和苏任善罢甘休,他能夺去,我们难道就不能夺回来?”
侯建摇摇头:“我的话说完了,二位如何做你们自己决定,现在来是来告诉二位,我明日准备和刘公子去淮南,特意向蒙长史告辞,感谢蒙长史这些日子的照顾,感激不尽。”侯建一共扫地相当的诚恳。
蒙必冷冷的笑道:“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天,也是该走了,要不然是会让别人厌烦的!”
对于蒙必的冷嘲热讽,蒙季一声不吭。侯建心中苦笑不已,再没有多余说一句话,转身出门而去。
看着侯建瘦削的背影,蒙必冷冷道:“父亲,这个侯建阴阳怪气,竟然让咱们不要对付苏任,听说当年他和苏任在温水的时候称兄道弟,说不定是苏任放出来迷惑我们的。”
“休要胡说,我与侯建相识也有十几年了。”蒙季嘴上说的好,却紧皱眉头:“蜀中商会抢占了我们的生意,决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立刻派人去查,若是证实,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那些商铺救活。”
蒙必点点头,连忙抱起账册往外就走。
年初二,好天气,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只不过昨夜下了一场雨,地面泥泞谁都不愿意出门。安仁镇祥福号的掌柜老王正在柜台后面喝茶。
王掌柜不是别人,正是原来桑园镇的祥福号丝店的掌柜。上一次差点和苏任闹翻,被崔久明狠狠的训了一顿,并放话要老王滚蛋。后来,老王找到崔家老太爷,崔久明这才善罢甘休。不过老王也被从商贾云集的桑园镇调到了人迹罕至的安仁镇。
“掌柜的,闲着呢?”一个短打扮,却皮肤白皙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对老王拱手。
老王连忙还礼:“客官好,您这是需要点什么?本店有上等的粮米,珍贵的布袋盐,还有成都的麻布,客官要是看上什么,一定给您便宜。”
那人呵呵一笑,抬头看老王身后摆在货架上的东西。原本大汉的商铺更像是杂货摊,不管是卖什么的,卖多少东西,全都扔在一堆,看上的人随便挑随便捡,有时候你不仔细根本找不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苏任看多了电视剧,弄出这么一个柜台来,开创了大汉商贾的先河。后来的祥福号也跟着学习。
大年初二家家户户还都在过年,整个安仁镇除了祥福号还开门,就连街边的小商小贩都没有一个。店里也就老王一个人,原本也有两个伙计,过年期间放了。
“呵呵,掌柜的您那个麻布怎么卖?”
“这个两钱一尺,这可是上好的麻布,是从成都贩运过来的,绝对经穿耐磨!”老王是个不错的掌柜,很适合做生意。
那人看了看,面带微笑:“两钱!的确不贵,给我一丈,掌柜的大过年还做生意可真心辛苦!”
“我们就是这样,东家说何时关张我们就何时关张,没办法!”老王一边麻利的量布,一边和那人攀谈。
弄好了布,算好了钱,那人却没有走的意思。老王便奇怪的问道:“客官还需要点什么?”
“哦!不需要了,只是这路泥泞难走,想在此处歇歇脚,不知可否?”
老王大喜过望,一上午就自己一个人,这人要留下来再好不过,总算找到一个说话的人了。拉出小几,摆开架势。老王也不吝啬,泡好茶,热情的招呼。两人便在这商铺中聊开了。
那人很健谈,与老王相得益彰。聊着聊着,没想到两人竟然是老乡,都是繁县人,而且两家住的地方也不远。这人自称是来安仁镇访友,回家途中想起妻子让他买些麻布,找了半天,没想到祥福号还开着门,这才进来。
既然是老乡,说起话来自然就随意的多。
“诶?咱们家乡的麻布都得三钱,你这店铺离成都不远怎的卖两钱,这么卖不是要亏了吗!”那人对这件事非常的好奇:“如果我把你这里的麻布弄回咱家那边,岂不是也能挣一笔钱?来来来,再给我弄几匹。”
老王呵呵的笑,并没有动身:“我劝你最好别打这个主意,不错,我这边的麻布是便宜,搬运回去也得钱?我们之所以卖的这么便宜,咱们聊的这么开心,我也就不瞒你,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无外乎一个字,多!”
“何意?”
“我们祥福号如今是蜀中商会最大的商家,我家的公子是蜀中商会的会长,在我们蜀中商会之中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任何东西都是大家统一采购,你想想,一个蜀中商会有多少卖布的商铺,一家家采购是得两钱,可我们一起买,每次的进货有多少,农户们便宜出售,运输便宜,所以才会便宜,薄利多销,你一个人能卖多少布?”
“呵呵!”那人嘿嘿的笑笑,不管听没听懂,伸出大拇指:“果然是高招!在下佩服你家公子的眼光。”
老王呵呵一笑:“这你就错了,这一招可不是我家公子想出来的,是苏市掾。”
“哦!原来是苏市掾,我倒也听过!”
两人一直聊到天色渐晚,那人才起身告辞。老王今天就做了这一笔生意,无奈的上了门板。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任何问题,这才熄了柜台上的灯。刚从旁边的角门转到屋后。崔久明静静的坐在黑夜了。
老王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公子,您不会一直就这么坐着吧?”
崔久明想要起身,挣扎了几下,竟然没起来:“那家伙可真能说,和你说了一天。”
老王连忙扶住崔久明:“探听消息的都这样,拐弯抹角的,如果张嘴就问那就不是探听了。”
“那倒也是!”崔久明一瘸一拐的往后走:“不过你也挺不错,反正让我听起来滴水不露,不错,要是这次能骗过他们,记你一功!”
商战一般都是两个途径,消费者你没办法控制。所以就得从价格质量和供货两个渠道动手。蒙家被蜀中商会抢占了成都周边的外围市场之后,蒙必也想过通过压价来打击蜀中商会,但是他很快发现蜀中商会的这些商铺中的货品,价格非常低廉,几乎低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那就得从货源上动手。
蒙韦气喘吁吁的回来,一进门便换了那身粗苯的行头,换回蒙府管家的衣服。还没喝口水,便已经有人来通知,说蒙季和蒙必都在找他。
蒙韦不敢怠慢,匆匆忙忙赶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弄到消息?”蒙必非常着急。
蒙韦一脸笑容:“小人找了两天,才在安仁镇碰见了一个开张的铺子,正是蜀中商会的,还是那个梓潼崔家的祥福号,当时……”
“说重点!到底有没有问出什么?”
“是!”蒙韦连忙答应一声:“当时那铺子里只有一个姓王的掌柜,小人假装卖了一丈麻布,这就是小人买的麻布,才两钱一尺,那店里不仅卖麻布,还有布袋盐和粮食……”
“说重点!”蒙必的眼睛都绿了。
“是!那祥福号的掌柜不错,还请我喝茶,茶还真是好茶,味道很香,先苦后填……”
“啪!”蒙必一巴掌披在案上:“啰里啰嗦,在不说重点,我也请你喝茶!”
蒙韦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小人和他说了一天,小人骗他是同乡,这才说了一些他们的秘密!”
说到这里,蒙韦却停下了,抬头看着蒙季和蒙必。蒙必要发火,却被蒙季拦住了。蒙季是一家之主,自己这个管家是个碎嘴子外加磨叽他是知道的,如果不让他把话说完,永远拐不到正事上来。
蒙季点点头:“你们都聊了什么?”
蒙韦一听又来了精神:“全都聊了,先从麻布开始,他告诉小人,他们的麻布不是一个个商铺自己去买,而是所有商铺一起采购,这样大宗的采购,才能减少成本,还有布袋盐……”
蒙韦说的唾沫星子横飞,整整说了三四个时辰,这才将最后一个字说完。蒙家父子越听越觉得难以接受,在某一刻甚至认为侯建的那个提议很不错。原来,苏任老早就在布置对付蒙家,苏任也知道不管他能不能带回来僰人,蒙家都不会放过他。在苏任刚刚准备去僰地的时候,就开始安插成成都周边的商铺。
采用大宗收购的方法,以很低的价格弄到了很多只适合在村镇贩卖的商品。选择年前开张,也是苏任特意挑选的日子。过年期间百姓谁家不买些东西,而蒙家困在流言之中,正好下手。就这一手便将蒙家在成都外围的产业差点全部挤死。
“混账,这家伙竟然如此歹毒!”蒙必听完,拍案而起:“父亲,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苏任的办法,明日我们便断了他的货源!”
蒙季摆摆手,示意蒙韦下去。这才摇头道:“没用的!我大汉以农为本,所有货物都是家家户户自己生产,你能断了一人,岂能断了整个蜀中?”
“那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继续打压我们!”蒙必阴毒的翻着眼睛:“就算我们的生意做不成,他苏任也别想做!”
“不可胡来!”
“父亲放心,我不会胡来,更不会杀了他!我自有办法。”蒙必的嘴角露出阴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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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出发
日子一天天的过,事情也在一件件的做。苏任忙着准备前往羌地的商队和向导。崔久明忙着布置更多的商铺来挤压蒙家。司马相如忙着准备僰人春耕的事情。就连霍金也在忙着磨他的枪,他知道此去羌地一定不会很太平。
蒙必也很忙,忙的焦头烂额。蒙家的商铺在全面收购麻布、布袋盐和粮米,这成了成都乃至蜀郡年后最大的新闻。这一次的收购,不但数量巨大而且价钱可观,比往常涨价一成。
“公子,咱们明日还收吗?仓库里已经放不下了!”管家蒙韦小心翼翼的询问蒙必。
蒙必看着账本。从年后到现在不过半个月,蒙家花钱如流水,每一天都是上万钱的往出掏,收回来的东西全都堆积在仓库,一样都没卖出去。
“收,继续收,什么时候把蜀郡的麻布收完了再停止。”蒙必头也没抬。蒙韦答应一声连忙出去。
这样的事情他们以前经常干,为了欺负那些弱小的商家,垄断是最好的方式。在交通不便,市场管理不严的古代,只要将一个地区的市场垄断起来,那这种商品卖多少钱,完全由你说了算。但是这一次,蒙韦莫名的有些担心,因为过去半个月,市场上的这三种货物非但没有减少,似乎还多了不少。
崔久明哈哈大笑:“高,实在是高,这一下够蒙家喝一壶了!咱们低价弄来的东西,全被蒙家一口气吃下去,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一次至少挣十万钱的利润,十万钱呀!”
苏任也笑了笑:“咱们还有多少存货?”
“放心,多着呢!只要他蒙家有钱,咱们的货物就源源不断,我已经和南郑、汉中那边的商贾说好了,货源不是问题。”
“那就好,不过小心一点,咱们也得做做样子,要不然会被蒙家识破的!”
“明白!”崔久明举起茶杯:“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祝你一路顺风!”
建元二年春正月十六,成都城西门外,由蜀中商会组成的商队浩浩荡荡的停在官道边。一百三十一匹骡马驮着大大小小的货包,长长的商队从城门口一直排出去好几里。这一次没有车,全都是骡马。按照僰人所言,从成都去羌地道路难走,山林茂密,很多地方就没有路,所以不能走车。
成都的百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城门口人山人海,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自然也有商贾夹杂其中。
“孟掌柜,这苏市掾还真下本钱,这么大的商队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得赔多少钱?”
“这你就不懂了,苏市掾是什么人?你知道苏市掾有多少钱吗?”
“有多少钱也不能这么糟蹋,谁都知道九死一生,我看这次悬。”
“万一成了人家不就发财了?咱们做商贾的本就是这么回事,敢冒险才能挣大钱,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人家苏市掾能从温水那穷地方,用了一年时间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敢冒险。”
文党拉着苏任的手:“子恒,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性命最要紧,货物没了就没了,只要你平安回来,老夫就放心了!”
在历史上,文党的功绩中最显著的便是教化一方,人品自然没话说。苏任相信老头的这些话,绝对发自内心。苏任双腿一弯,跪倒于地:“老师的话学生记下了,无论何时都不敢忘,一定活着回来!”
文党点点头,老泪差点流出来。亲自扶起苏任,对众人道:“各位是我蜀郡的勇士,等到各位凯旋之时,老夫定在此地摆酒相迎!”
“谢太守!”
常事呵呵笑着:“苏市掾一路顺风,预祝苏市掾旗开得胜,为我蜀郡商贾开拓出一条商路。”
苏任连连感谢,探头在常事耳边轻声道:“别驾放心,等这条商路开通之后,一定算别驾一份!”
“呃!”常事老脸一红,干笑两声。
成都这么大的动静,长史蒙季自然是知道的。他没来,一则因为那场大病还没有好利索,二则他实在不想看见苏任趾高气扬的脸。
蒙必恶狠狠的道:“这小子太嚣张了,不就是走商路吗?搞的和出征一样,文党和常事竟然相送,太可笑了!”
蒙季摇摇头:“你不懂!”
“最好这小子和他的商队被林莽吞噬,一个都别回来!”
“但愿吧!”蒙季心情复杂,他也想过这条商路如果开通会对蜀中商贾带来的好处。如果苏任不针对蒙家,蒙季不介意参与一下,可是现在就算苏任邀请,他也不能参与。
父子二人沉吟半饷,蒙季突然问道:“你收购麻布、布袋盐、粮米的事情如何了?”
“还在进行,已经收购了不少,蜀中商会的那些人也在收购,不过孩儿昨日再次提高了价格,他们没有收购多少。”
“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对劲!”蒙季愁眉不展,不断的翻着蒙必拿来的账册:“布袋盐是苏任所造,粮米为朝廷把持,这两样东西的收购有困难情有可原,怎么麻布这种东西至今还有大宗交易?”
“父亲不要担心,孩儿是这么猜想的,定然是蜀中商会的那些人放出来的,也就这几天等咱们全部收完了,看他们还如何和咱们对抗!”
“好吧!不过,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小心中了人家圈套。”
“父亲放心,孩儿记住了。”
崔久明满头大汗,跑前跑后的张罗,一遍遍的检查所有的骡马和马夫是不是都正常,那些货物有没有捆绑好,防水防潮的东西有没有遮挡严实。这是他们祥福号的传统,每次有商队出发的时候,作为掌柜这一切都要自己检查,做到心里有数。
老王陪着崔久明:“公子,属下准备的妥妥当当,没有问题,您就放心吧!”
“哎,还是再看一眼比较好,父亲说过什么事情只有自己做好,那才绝对没问题,不是不相信你,这一趟太重要了,不容有任何闪失。”
老王点点头,连忙给崔久明递上毛巾,让他擦擦汗:“公子,苏市掾这次一定能成,夜郎商路就是他开通的,羌地虽然难走,路程却不长,不会有问题。”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崔久明朝老王笑笑。
这一次的出发,搞的真和出征一样。在文党和常事的坚持下,不但看了黄历,还要祭拜天地。文党甚至还为此专门写了祭文。自从新皇刘彻登基以来,朝廷有了新的动向,不在闭关锁国,而是不断的和周边接触。张骞出使西域便是一个开始。
苏任跪在香案前,毕恭毕敬,听着文党念完长长的祭文,一起上香祭酒,告知上天,通知大地。这才告别众人,翻身上马,大喊一声:“出发!”
等待了一早上的商队终于启动了,首先是十几名骑着马的护卫快速的朝前奔去,很快便消失在官道的劲头。人嘶马叫声中,一匹接着一匹的骡马往前走。很整齐,很规矩。没有混乱,井井有条。
霍金也骑着马,与黄十三一边一个跟在苏任身后。
绿倚催马来到苏任身旁:“苏市掾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此行的成败?能告诉我,你的自信从哪来的吗?”
苏任笑笑,回头望了望连绵不绝的商队道:“那是自然,没有金刚钻岂能揽这瓷器活?这一次不但能成,而且会非常的成功!”
“哼!”绿倚冷哼一声:“你们汉人都这么爱说大话,不能充分估计到危险,往往失败的会很惨!”
“哈哈哈……”苏任大笑:“我说你这女人,巴不得看着我失败吧?要是这样,你还是回都江堰比较好。”
“晚了,这时候想赶我走不可能!”绿倚笑着,打马朝着前面奔去。
在很多人心里都觉得这不是商队,而是一支出征的军马,带着不少人的希望和信心。
崔久明一直看着长长的商队消失在官道上,这才叹了口气。
老王道:“公子,不用担心,要相信苏市掾!”
“嗯!”崔久明点点头:“对,要相信他!走,回城,咱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老王微微一笑:“这会儿蒙家肯定正在弹冠相庆,正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候!”
“告诉那些人,今日就将所有的东西全部运到蒙家的商铺去!等明天咱们的商队回来,就不要再卖了,全都留下来,准备和蒙家斗一场!”
蒙韦急匆匆跑进大门,快步钻进蒙季的书房,满脸带笑:“老爷,走了,真走了!那阵势和大军出征一样,还祭天了!”
“祭天?”蒙必的眼睛猛然一亮:“父亲,一个商队竟然祭天,这可是违反朝廷礼仪的!父亲应该立即向朝廷上书,请朝廷治罪!”
“不是大祭,是小祭!”蒙韦连忙强调:“还是太守亲自主持的。”
“小祭也不行!”蒙必冷笑道:“哈哈哈,天助我们蒙家,只要父亲上书弹劾文党,将其赶走,这蜀郡就是您的天下了!”
蒙季却没有说话,只是在沉思。
“父亲,您还在等什么?咱们在蜀郡被文党压制了这么久,也该是您做太守的时候了!”
蒙季摇摇头:“不,还不是时候!新皇登基,朝廷的政策有所转变,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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