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给你一口饭吃
霍老四怎么也不会想到,被老大算计的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今天的晚饭竟然有肉,看来那个老大对霍老四一家还不错,至少给了买肉的赏钱。苏任好长时间没吃肉了,在大汉吃肉绝对是件奢侈的事情。牛肉不能吃,吃了就是犯罪。猪肉没人吃,这东西太脏,只有什么羊肉或者在林子里打的野味才是可以吃的肉。
苏任也不嫌弃,从一个盆里拿出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是羊肉,味道实在难吃,淡淡的盐味之后就剩下了羊的膻味。苏任立刻吐了出来:“这么难吃?你们是怎么做的,味道太差了吧?自己是贩私盐的竟然也不多放点盐。”
霍老四立刻跪倒在地,趴在地上不断的磕头。一旁的妇人抱着两个孩子抽泣。看来她也清楚,自己的丈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为了活命只好行险,还请二位公子原谅,求二位公子放过我的良人和两个孩子。”霍老四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我霍老四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子怎样处置都行,只求公子可怜我的孩子,不管他们的事。”
苏任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看着霍老四趴在地上磕头,昨天还没好利索的额头,没两下又磕破了。
“你倒也是条汉子!起来!”
霍老四战战兢兢,来回就是嘴里的两句饶命的话,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起来!”苏任一拍几案,吓的霍老四的女人和孩子哇的大哭起来。苏任黑着脸:“爷爷我今天就是来报仇的,你小子竟然出卖我们,好呀!看看谁收拾谁?竟然还吃肉,是不是以为爷爷死定了?”飞起一脚将地上的两个瓦盆踢飞,里面的肉汁和菜汤撒了一地。
霍老四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那一身肌肉松松垮垮,一点遒劲的意思都没有。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和孩子:“我对不起你们,我死之后你带着孩子改嫁吧!”
女人哭的更凶了,扔下两个孩子扑倒在苏任脚边:“公子,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夫君实在没有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敢谋害公子,求您了,就饶了我夫君吧,要死我替我夫君去死。”
那妇人一个飞扑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冷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苏任从来没有做过恶人,本来就是想吓吓这个霍老四,学着电视上那些恶霸的样子,心里正高兴着,没想到霍老四的老婆竟然真的要撞死。恶俗的趣味瞬间就没了。眼前是个四口之家,每天为了生活忙碌着,在别人的眼中他们就是一群蝼蚁,为了活命,有一点机会就会拼命往上爬,往往结果不好。就好像这一次,霍老四真的没有谋害苏任和冷峻的心思,只不过成了苏任和刘文相斗的牺牲品。
“行了行了!你还真死呀!老子是那种逼死人的恶霸吗?”苏任有些不耐烦,再也不敢刺激这两个小百姓。
“过来!”苏任冲着霍老四一招手,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木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竟然多了两个烧饼,这是他们下午吃剩下的。提着烧饼在两个孩子的眼前晃悠了一下,嘿嘿一笑:“吃吧,踢了你们的晚饭,这算是补偿的。”
两个孩子已经吓的哆嗦起来,看着烧饼想要接过来却又不敢,一双小眼睛不断看苏任身后的霍老四。
“怎么?不吃?放心,这里面没毒!”
霍老四冲着两个孩子点点头。两个孩子这才抓过烧饼,大口大口的狂啃,脸上还带着眼泪。
苏任呵呵一笑,这两个孩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外甥,那小子也是一样,哭的时候只要有好吃的,立马停止,脸上带着眼泪笑。
“说吧?你们的那个老大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我也听听,为了多少钱,你竟然能谋害两个人。”
霍老四连忙从炉灶底下刨出一个陶罐:“公子明鉴,我真的不想谋害你们,老大给了我十个钱,让我领着你们去那里就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才十个钱?我们两个的命就值十个钱?”苏任叹了口气:“他娘的也太贱了。”
霍老四缩着脑袋,手里抱着陶罐,生怕苏任从他手里夺过去一样。
苏任道:“我给你二十钱,你现在就去把你们老大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如果他不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霍老四没有动。他不想去,不管是苏任还是他们老大,在霍老四眼里那就是大人物。他们老大控制温水县的所有私盐,这个苏任进了牢房竟然还能走出来,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霍老四虽然粗鲁,倒也不笨。看的出来自己在人家面前的分量,任何一个要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怎么?这都不愿意?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苏任的脸再次黑了下来。
霍老四连忙摆手:“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还认为我不是你们老大的对手?”苏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面朝霍老四:“实话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卖盐就是官盐了,我的盐你也见过,只要我稍稍压压价,别说你们的私盐,就是刘文的官盐都卖不出去。”
苏任掏出盐凭,在霍老四的眼前晃悠了两下:“看在你帮了我一场的份上,想给你一条活路,既然不愿意,很好,张公人就在外面,只要我们走出这间屋子,公人立刻就会进来,贩私盐是什么罪名,你应该很清楚。”
“公子饶命,我去,我这就去!”霍老四彻底软了,扔下坛子,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门外跑。
苏任连忙叫住霍老四:“等等,知道怎么说吗?告诉他只需他一个人来,今天晚上可不是昨天,这百花巷里我有的是人手,他敢带人过来,这生意就不用谈了。”
“我明白!”霍老四匆匆出了门。
冷峻将妇人扔在地上,两个孩子连滚带爬扑进妇人怀里,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灾难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霍老四家实在是太穷了,说不定那一顿肉还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吃肉。整个温水县也没有买肉的地方,苏任在县城转悠的时候还专门看过。也不知道这霍老四的肉是从那里来的。
一直等到三更天,霍老四一瘸一拐的回来,脑袋肿的像个猪头,鼻子里面还有血。一手捂着眼睛,舌头说话都不太利索。
“公子,老大说他不来!”
苏任呵呵一笑:“这个我猜到了。”顺手从衣袖里面摸出二十个钱,往地上一扔:“不管他来不来,你的任务都算完成了,这二十个钱是你的了。”
霍老四连忙摇头。苏任看着霍老四的猪头样,觉得好笑。这家伙还算是个实诚人,如果是一个奸猾之徒,一定是出去溜达一圈,然后回来告诉自己老大不来。就算是再笨的人应该也知道,一山难容二虎。苏任和老大已经开战,作为贩私盐的老大在占据所谓的优势下,肯定不会冒险,必然不会来。霍老四被人打成这样,足见他肯定去见了老大。
苏任对霍老四道:“既然不来,那就别怪我手黑了,霍老四,给你个优惠,我的盐你拿去卖,明目张胆的卖,一斤盐三个钱,城里就算了,附近的山村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你干不干?”
霍老四一愣,一手捂着脸,用已经肿起来的眼睛看着苏任。他有些犹豫,以前贩私盐都是偷偷摸摸的干,而且价格和地盘都是老大说好的,努力挣扎一个月,到头来也只够一家四口吃饭。苏任给他的是一个机会,苏任的盐好,而且价格低,他就算不加价,也有两个钱的结余。每个月不多卖,卖出去四五斤,也都够一家人吃穿了。
可是霍老四心里也害怕。老大是个什么角色他最清楚,跟着老大混了这么多年,凡是不听话的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没了。一家老小还都指望他呢。
苏任知道霍老四的难处,拍拍霍老四的肩膀:“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会做绝,刚才让你去找你们老大,真的是给他一条活路,他不愿意,现在我也给你一条活路,你可得想清楚,如果跟着你们老大一条道走到黑,别说我没提醒你,只怕用不了几个月,你们一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霍老四不说话,内心深处依然在挣扎。
苏任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带着冷峻就往门外走。
“公子留步!”
苏任在心里长出一口气。今天晚上来就是想要拉霍老四入伙,贩盐的事情不管是作为外来户的苏任,还是从小在老君观长大的冷峻,两个人都是睁眼瞎。在温水县,除了霍老四,苏任还真不认识别的卖盐的。如果有霍老四的加入,他们的官盐买卖一定会很快占领市场。
苏任转过脑袋,看着霍老四。霍老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果公子不嫌弃,我霍老四从今往后就跟着公子了,公子有所差遣,霍老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任连忙将霍老四扶起来,哈哈哈大笑:“好,有你相助,咱们的官盐买卖一定会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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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若不弃,我必不负
温水地处偏僻,县内群山多如牛毛,散落在乡村中的人口比县城的不知多了上百倍。
为了安全起见,苏任让霍老四将老婆孩子全都迁往老君观,这样的话他们也就不用再往县城跑,也可以暂时避开盐帮老大的纠缠。
霍老四感激涕零,二话不说,让老婆收拾家里的东西。这个穷家,除了这土坯房之外也没有什么收拾的东西。霍老四一根扁担挑着被褥和锅碗瓢盆。霍老四的老婆霍钱氏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一家人就这样跟着苏任离开了县城。
有张虎这个公人头照应,行动很方便。大半夜的叫开城门,一行人出了城。
苏任掏出几枚铜子,送到张虎手里:“多谢张兄照拂,小弟感激不尽,这些钱张兄不要嫌少,也是小弟一翻心意,日后还有劳烦张兄的时候,望张兄鼎力相助。”
张虎虽是个公人头,一个月也没有几个钱。苏任出手大方,张虎看的清楚,至少有二十钱,张虎脸上乐开了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忙,亲自将苏任、冷峻和霍老四一家送出城门。
回老君观的路还有很远,大晚上的赶路总是让人担心。幸亏人多,一边走一边说话,也就不觉得那么累了。
苏任初来大汉,对于心目中的英雄那是一万个敬仰,什么大将军卫青,什么冠军侯霍去病,以及后来的大司马霍光,都是很想见见面,畅谈一下人生。
霍老四姓霍,而温水县姓霍的人家几乎没有。苏任便对霍老四的来历起了好奇。
“霍老哥,你姓霍,不知祖籍那里?”
霍老四正在盘算,如果按照苏任所言,今后他们的日子该是多么的好。忽然听见苏任问话,连忙回答道:“小人还真不是本地人,前几年因为饥荒,流难至此,如果公子不问我都快忘了,小人祖籍河东平阳,前元七年,河东遭灾,颗粒无收,易子而食者多如牛毛,小人便随一队难民一路往南,流落至此,想起来差不多都十年了。”
“河东平阳?”苏任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霍老哥祖籍平阳何处?”
霍老四看了苏任一眼,对于苏任对自己身世刨根问底似乎有些不愿意,但是现在要靠苏任混饭吃,硬着头皮也就回答了:“祖籍平阳霍家庄。”
“哦!”苏任看着霍老四的宽厚肩膀,这人如果不是落魄,从军的话一定是个悍卒,又问道:“不知霍老哥的官名叫什么,总听他们喊你霍老四,这分明不是个名字。”
霍老四呵呵一笑:“下贱之人哪来什么官名,在家排行老四,就叫了这么一个名字,要说官名还真有,叫霍季魁,十几年没人叫了,恐怕早就没人记得了。”
伯仲叔季,这是古人按照顺序为儿子排的名字。无论名字还是字里面定然有代表身份的东西。好比三国时司马家的八达,就是这样下来的。司马朗字伯达,司马懿字仲达,司马孚字叔达,司马馗字季达,还有什么司马恂,司马军,司马通,司马敏,每个人的字里面都有达,所以称之为司马八达。
苏任虽然对于汉武帝时的各种事情知道的不多,这种平辈的排序还是清楚的。
苏任道:“霍季魁好名字,季就是老四,魁乃首也,没想到霍老哥的祖上还是一个诗书之家。”
霍老四呵呵笑道:“什么诗书之家,能吃饱穿暖就是我今生所求,再一个就是我这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其他的别无所求。”
“是呀!谁不希望平安,平安一生才是最幸福的事情。”苏任忽然间想起了以前,那时候自己过的什么日子,可现在呢?整天提心吊胆,昨天刚被人揍了一顿,在大牢里待了一夜,以前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不知霍老哥可认识霍仲孺?”
霍老四想了想:“这个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不知公子说的霍仲孺是何人?”
苏任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奇而已,这个霍仲孺也是河东平阳人,霍老哥的祖籍也是平阳,故此一问,听说此人是个衙役,既然霍老哥十年没回河东,想必也不认识此人。”
苏任一直再看霍老四,按照他的推测。两人都姓霍,两人都是平阳人,说不定这个霍老四和霍仲孺有点关系。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一定要去平阳,见见这个霍仲孺。苏任很清楚,霍去病和霍光可都是霍仲孺的儿子,这两兄弟在武帝、昭帝、宣帝三朝深受皇帝宠爱,全都是权臣。如果能攀上霍家,就算不能做官,至少也能富贵。
然而,看霍老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苏任的心里就拔凉拔凉的。
霍老四呵呵笑道:“当年在平阳时,有个玩伴好像就叫霍仲孺,不过我们和他们家不是一家,两个霍而已,没想到公子竟然知道仲儒兄的事情。”
苏任苦笑一声。自己有点急躁了。刚来大汉才一个多月,就有巴结权臣的心思,也不想想这个时候霍去病是不是出生了,那个霍光他娘有没有嫁给霍仲孺。按照历史记载,霍去病死于元狩六年,是年二十三岁。今年还未到建元元年,算下来霍去病应该是还没有出生才对。那个霍光比霍去病还要小十岁,说不定这时候霍光他妈还是个小姑娘。
苏任怪笑两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我也是道听途说,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用不了多久就会丰衣足食,说不定以后衣锦还乡也有可能。”
霍老四连连点头:“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打消了追问霍去病和霍光这两个还没有出生的权贵的心思,苏任和霍老四的谈话又拐到了盐上。说起卖盐,霍老四也算一个行家里手。在盐帮的时候,霍老四负责的区域在城东,一共十个村子,每个村子每月大概可以卖出一二斤的盐。因为他们是私盐,不敢明目张胆,只能晚上偷偷的去。
霍老四叹了口气:“我们冒着杀头的危险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盐虽然必须却消耗少,百姓们多没有闲钱,能卖的起盐的也就那么几家。”
“那他们平时吃什么?不吃盐?”
“穷人自有穷人的办法,蜀郡产盐,以卤水熬制,山野之中偶尔也有卤水泉,百姓得之如获至宝,当地大户便以卤水贩卖,十石卤水不过区区一个钱,穷人家多购买卤水替代。”
“卤水中各种杂质太多,吃多了那是要生病要命的!”苏任立刻紧张起来。
霍老四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可是百姓没钱也只好如此,总不能不吃盐吧?不吃盐没有力气,也无法种地呀。”
苏任沉默了一会:“你的意思是,咱们要卖盐还得将那些卤水泉都控制起来?”
霍老四摇摇头:“公子想差了,当地卤水泉不少,想必公子用来制盐的也是卤水泉吧?那些卤水泉都掌控在大户手中,要想控制起来谈何容易,小人在贩盐的过程中发现一件事情,百姓虽然没有银钱,却有很多杂物,比如野味、柴草、甚至是多余的口粮,如果公子肯以这些东西交换,百姓更愿意吃盐而不是卤水。”
“温水县地处崇山峻岭,当地百姓多会捕猎,很多东西都被糟蹋了!”霍老四竟然还是个有心人,很有做生意的手段:“当年逃难之时,在洛阳、颍川一带时小人发现,当地的豪门官吏对于毛皮、野味相当喜欢,如果公子能组建一支商队,将这些东西贩卖出去,获利定然丰厚。”
“哈哈哈!”苏任大笑:“没想到霍老哥还是个会做生意的,你说的这些都不错,可是咱们的步子不能迈的太大,一步步来,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如何能把我们盐的卖出去。”
听见霍老四的这些话的,苏任绝不是第一个,这一点苏任很清楚。别人或许以为霍老四这纯属扯淡,卖盐已经可以让自己在温水这地方横着走,干嘛搞哪什么商道。苏任不一样,他来自后世,对于商业的理解远远超过所有人,所以他觉得霍老四的这个规划很不错。只是,他们现在的启动资金有限,还没有到那种扩张的地步,只能一步步来。
苏任拍拍霍老四的肩膀:“霍老哥,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总有一天别说洛阳、颍川,就是长安也有我们的生意,到时候你就是掌柜。”
霍老四眼睛锃亮,大晚上的竟然放光,扔下扁担跪在苏任面前:“公子,不,主人,霍季魁从今往后跟着主人,绝无二心,如有背叛天地不容。”
苏任连忙将霍老四扶起来,替霍老四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不用赌咒发誓,只要你不弃我,我自然不负你。”
两人对望一眼,哈哈大笑。
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看的冷峻眉头紧皱。对于这个苏任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小聪明,圆滑,重情义这些为人处世的伎俩怎么全在这一个人身上体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只不过比自己大了那么一点点,难道说富人家的公子哥都是这样?难怪人家一个个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看来人家有享福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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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才最难得
回到老君观已经是后半夜了。
苏任和冷峻一人背了一个霍老四家的孩子,走进了老君观的大门。两个孩子早就睡着了,流出来的口水湿透衣服,背上黏糊糊的。
冷月已经睡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自己的师兄和苏任出门两天没回来,她竟然还能睡得着。苏任冲进冷月的房间,狠狠的在冷月屁股上拍了一把,将冷月叫醒,帮着霍钱氏去烧水。奔波了一天,总得痛痛快快的洗一洗才能睡的安稳。
被苏任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冷月的脸红的像猴屁股。再见苏任的时候,头都不敢抬。道家结婚不是什么大事情,以苏任的猜度,这冷峻、冷月可能就是冲虚老道的儿女,只是他们的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不定跑了也说不定死了。总之,冷峻冷月没有提起过,苏任也就不问。
舒舒服服的洗了洗脸,又泡了脚。霍老四回去睡觉,冷月没有出来。屋里就剩下苏任和冷峻两个人。两个人的脚放在冒着热气的木盆里,一个个四仰八叉的躺着,感觉别提多舒服,就差来两个捏脚的小妹了。
冷峻问道:“苏兄,现在是不是能告诉我你的真正来历了?这一个月,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你让我害怕。”
“害怕?我又打不过你,怕什么?”
“这不是打不打的过的问题。”冷峻猛然间坐起身子:“我担心你哪天把我卖了,我还高高兴兴的帮你数钱,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放心,我不卖你!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苏任打了两句岔,起身擦了脚,端着木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就到了他们工作的时候。苏任还和往常一样,起来的不是太早。冷峻在后山的山崖上练功,霍老四拿着扫把正在扫院子。冷月和霍钱氏在厨房里准备早饭,霍老四的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两个小人很高兴,手里拿着从厨房里偷出来的面饼,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
霍老四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见苏任出来,连忙放下自己的扫把,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倒进木盆放在苏任面前:“公子,你起来了!今天可是好日子,胡家沟今日是小集,我们带上盐可以过去卖卖,咱们的盐这么好一定不愁销路。”
苏任一边洗脸一边道:“不急,做买卖不急于一时,凭你我两个人怎么卖盐,就算卖到我们手忙脚乱也成不了气候,你对这里地头熟,想想还有什么人可以拉进来,我们这半个月就是找人,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霍老四虽然没听懂最后一句话,还是点点头:“还是公子想的周到,我们的确需要些人手,这个真得好好合计合计。”
霍老四认识的人还真不少。按照霍老四的分析,要想在温水卖盐,至少得有四个人。他霍老四算一个,他的地盘在城东,虽然分派的只有十个村子,实际上有多余的盐也会向外扩展一点,城东的地面他比较熟悉,东面没有问题。其他三面就有些生疏。
吃罢了早饭,两人直奔城北的皂角岭。走了整整一上午,汗流浃背,总算到了。比起他们老君观,这里更加清幽,远远的就看见山梁上一棵巨大的皂角树站在那里。这是一个小村庄,只有区区十几户人家,房子就建在山梁上比较平坦的地方。
来到一户人家门口,霍老四连忙上前敲门。这户人家就是霍老四认为的城北可用之人。此人姓刘名平,还是这里的亭长。谁能想到十里亭长竟然也是贩私盐的。自古以来黑白就混在一起,看来一点不假。
刘平正好在家,看见霍老四脸色立刻就不对了,朝着霍老四身后的路上张望了两眼,连忙将霍老四和苏任拉近屋子:“四哥,你怎么还敢到我这来?”
霍老四呵呵一笑:“怕什么,这是我家公子,今天来找你,就是要给你一场富贵。”
刘平看了看苏任,冷笑道:“别说什么富贵,老大已经放出话来,你们要是敢卖盐,绝没有好日子过。”
苏任道:“我们卖的是官盐,他一个卖私盐的还能管的着。”从袖口掏出盐凭,在刘平眼前晃悠两下,立刻又拾起来:“这可是县尊亲自发的盐凭,如今的温水已经不是只有一家官盐的时代了。”
“真的?”刘平似乎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也就十六七岁,在他眼里依然是个孩子。
霍老四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家公子说的都是真的,今天来就是希望兄弟能够跟着我们一起干,我家公子说了,以后他的盐在城北由你贩卖,每斤给他三钱就好,剩下的都是你的。”
“三钱?”刘平的脸上有些犹豫,拉了拉霍老四的胳膊,两人背过苏任开始嘀咕。苏任也不在意,扭头看向刘平的家,和霍老四家区别不大,就是多了几个装粮食的袋子,这或许就是亭长的好处。
两人嘀咕了半天,霍老四将他们带来的盐让刘平看了,刘平这才答应。
搞定了刘平,有去城西和城南找了两人相熟的人,以前也都是私盐贩子。在利益的强大引诱下,也都顺顺利利的谈妥。这两个人,一个是城西的佃户崔久,一个是城南的农户彭佑。
奔波了一天,回到老君观正好赶上吃晚饭。冷峻打造的圆桌已经摆在老君观的后房里,桌上有冷峻中午打到一只野兔,又弄了一盘野菜。冷月和霍钱氏蒸了一锅馒头,熬得粘稠的大米粥每人分了一碗。虽然简单,倒也荤素搭配算丰盛。
苏任尝了一口兔子肉,味道不好:“好东西都让你们糟蹋了,这哪是什么肉,就是猪食。”
端起盘子回到厨房,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调料。仔细一想,又钻进冲虚老道的药材房,翻找了半天,找了些八角、肉桂、茴香等辛辣的药物,这才重新将兔肉回锅。
冷月和霍钱氏不知道苏任要干什么,怎么做兔子肉还要去药房找东西。苏任将二人叫进厨房,一边做一边对二人道:“这肉食腥气重,必须要用这些辛辣的东西做调料,可惜很多调料都没有,暂时只有这些,凑合吧。”
那些大料也不碾碎,找了块干净的麻布包裹起来,扔进锅里,开始炖。在两人惊奇的目光中,苏任用小火慢炖。很快,香味就在厨房里飘荡:“学着点,以后就是一门手艺,出去开个饭馆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少不会饿死。”
等了一炷香时间,苏任揭开锅盖,浓烈的肉香和各种香料的味道混合以后,的确比刚才闻起来舒服多了。
苏任捞出来一块,尝了尝,摇摇头:“哎!还是味道不对,缺的东西太多,总算可以凑合的吃了。”大葱、蒜苗这些东西大汉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姜很难激发出肉的味道,和自己的想象差距很远。
冷月和霍钱氏已经被香味迷幻。作为女人,他两个做了这么多年的饭,还从来没有闻见过这么香的味道。
冷月看着苏任:“你竟然还会这贱役?”
“这有什么贱的,既然要吃饭那就得做,难不成饿死也不干?”
冷月摇摇头:“可你做的比我们好多了,估计县城的那些馆译的厨娘也没有这手艺。”
“这手艺他们肯定没有。”苏任自得意满,当年在家的时候从来没人这么夸过自己,今天总算扬眉吐气一把:“可惜调料不够,如果有辣椒、土豆、胡萝卜烩在一起,这炖兔肉就完美了。”
看着苏任端着兔肉出门,霍钱氏和冷月对望一眼。霍钱氏摇头道:“姑子,你以后可要小心了,咱家公子是个嘴刁的人,如果伺候不好,休了你也是有可能。”
冷月点点头。忽然明白过来,一张脸立刻就红了:“谁说我要嫁给他了,想的美。”
霍钱氏呵呵的笑。
吃饭的时候,苏任、冷峻、冷月三人坐在桌边。霍老四和霍钱氏没有来,两个孩子趴在门边看了一眼,立刻就被霍老四拉了出去,狠狠的在两个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几巴掌。
苏任吼道:“打孩子干啥,都进来!”
霍老四端着碗进来:“公子,我们是下人,按规矩不能上桌。”
“屁话,什么下人上人的,去把你老婆和孩子们都叫进来,不就是吃饭么,一家人围坐一起那才爽快,规矩不规矩的我说了算,从今天开始我的话就是规矩。”
“可公子,这不合礼法!”
“你去不去?不去现在就滚蛋,跟了我,我的话就是规矩,就是礼法!”
霍老四连忙出去把霍钱氏和两个孩子都带进来,扔下饭碗趴在地上磕了头,这才战战兢兢的坐在桌边。第一次用桌子,也觉得舒服。
苏任从兔肉里面挑出两大块,每个孩子的碗里放了一块,和两个孩子说了两句笑话,这才开始吃饭。
这个小小的举动,在苏任看来没有什么,霍老四却已经老泪纵横。不为别的,自己认的这个主人没有架子不说,没拿自己当奴仆看已经是烧高香了。现在又让自己上桌,还给自己的孩子夹肉,这样的主人,就算死也值得。霍老四暗下决心,这个主人自己跟一辈子。
冷峻在心里嘀咕,这小子拉拢人心的本事真不是盖的。三眼两语这个霍老四已经死心塌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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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地头蛇的反击
一边吃饭,冷峻问道:“怎么样?我们的生意什么时候开始?”
苏任一笑:“什么时候变成我们的生意了,盐凭上可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应该说是我的生意。”
冷峻把眼睛一瞪:“过河拆桥?打架的时候我可是冲在最前面,受的伤也最重!”
“我又没让你往上冲,是你自愿的。”苏任把小脸一扬:“从现在开始,要么你跟着我,要么我给你付钱住店,咱们就算两清了,想插手我的生意,门都没有。”
冷峻急了,扔下饭碗:“苏任!你小子欠揍是不是?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来,还我一百金!”
“什么一百金?我怎么不记得有。”
“前天晚上当着那个盐老大的面和县令的面你可说了,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愿意拿一百金抵账,怎么要赖账?”
“有这事吗?”苏任笑道:“我也记得,也是前天晚上,有人当着县令的面说过,用这一百金替温水的百姓换下我的制盐之法,从那时候开始,咱们似乎就已经两清了。”
冷峻眼睛瞪的老大,呼呼喘气。苏任却笑呵呵的将菜不断的往霍老四的两个孩子碗里放。
冷月实在看不下去,抬头怯生生的看着冷峻:“师兄,苏兄和你开玩笑的。”
苏任道:“我可没开玩笑,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亲兄弟明算账,以后有人要是赖上我,这驴打滚的账我还不起。”
冷峻也是被苏任气到了。冷月这一提醒,立刻明白过来,重新坐下:“哼!没账就没账,反正不管咋样,以后我就吃定你了,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别想扔下我们兄妹,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只要你吃一口,就得分半口给我,要不然我就抢。”
“你!行!人心不古呀!”苏任说的很悲痛,脸上带着莫大的委屈。
霍老四的儿子霍金嘴里含着肉,瞪着冷峻道:“你要敢抢我家公子,我就杀了你!”
一句话瞬间破坏了苏任刚才的悲痛。霍老四抬手就给儿子一嘴巴,打的儿子鼻涕眼泪齐流。饭桌上的笑话,哪有他们下人发表观点的。
苏任却笑道:“哈哈哈,好,小金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保镖,谁要欺负我收拾他!”又夹起一块肉,放进霍金的碗里,正在哇哇大哭的霍金立刻止住哭声,抱着自己的碗大口吃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苏任和霍老四将藏在太上老君屁股底下的那一袋盐挖出来。放的时间有点长,空气太过潮湿,上好的精盐已经起了块子。苏任看了看,虽然有些泛黄,不过比起那些粗盐要好很多。两人将这些盐分成四份,先给刘平、崔久、彭佑三人每人送了一份,剩下的由霍老四背着去了城东。
好东西就是比较抢手,用了一天的时间,霍老四转遍了十个村子,明目张胆的大声吆喝。那些平时买霍老四私盐的顾客觉得奇怪。霍老四一户户的解释,又看了霍老四的精盐,价格和城里的官盐一个价。自然是大量购买。特别是那些地方的大户,更是喜欢的紧,很快就将二十多斤盐卖了个干净。
回到老君观天已经晚了,走进门却看见刘平、崔久、彭佑三人也在,三个人的脸上全都带着笑容。
“四哥!没想到这些盐这么好卖,下月我多转几个村子,再有几十斤也能卖完!”刘平一张脸乐的和花一样,今天卖出去二十多斤盐,按照他们的约定,每人落下四五十个大子,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霍老四笑道:“跟着老哥没错吧!都给公子落账了?”
“落了落了!小公子是个守信的人,当场就给我们会了账。”崔久拍拍荷包里的几十个大钱:“可惜这里不是城里,要不定然请四哥喝一顿。”
霍老四摆摆手:“行了,都回吧,天晚了走路小心,头一次制盐,公子就做了这一点,下个月多做点,你们再多挣点。”
几个人说了些客气话,三个人走了。霍老四提着几百枚铜子进了院子。苏任和其他人都没睡,一个个看着一大堆铜钱睡不着。除去霍老四挣回来的一百多钱,刘平三人还送来了二百多钱,加起来足有四百钱。怎么的也算一个开门红。
冷月作为内定的女主人,将所有的钱一个个数清楚,统统塞进一个罐子,一个人抱进后院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
霍老四嘿嘿一笑:“公子,今天我看了,这百十斤盐完全不够卖的,下个月我们得多煮些,争取将城外得每个村都转到,到时候至少有一千钱。”
冷峻也点点头:“而且还得找点人,就四个人这么卖也不成,还得找些煮盐的伙计,据说刘文家的盐场有三四百伙计,就这都供应不及全县的食盐,还得从蜀郡调,我们的盐这么好,销路绝对不是问题,说不定外县的那些人也会来买,到时候没有存货不行。”
苏任却皱着眉头:“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难事,我们的盐迅速占领市场很容易,但是你们记着刘文以前在官盐这事上独占鳌头,绝不会看着我们侵占他的地盘,这家伙是个地头蛇,肯定会暗地里使绊子,不得不防。”
“怕什么,我们有县令做后台,他一个县丞能把我们咋办?”
苏任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苏任没继续扩大生产,为了以防万一,留下冷峻守家,带着霍老四进山煮盐。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月,扛着百十斤盐回到老君观。见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心里这才放下。没出事就好,看来自己的一百斤盐投进市场,的确没有让刘文在意,没有引起刘文的反击。
按照约好的时间,到了刘平几人来取盐的时候,可是等了两天都没有看见刘平三人的身影。苏任心头的不安又上来了。
找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苏任带着霍老四亲自去了城北。刚刚看见大皂角树,隐隐的就听见哭声。匆匆赶到皂角村,远远的就看见一户人家的门前挂着白帆,苏任的心里咯噔一下,那就是刘平家。
来到刘平家门口,院子里有不少人,都是一个村子的乡邻。院子里摆放着一口棺材,一个妇人披麻戴孝跪在棺材钱,身旁还跪着一个不大的孩子。
公人头张虎竟然也在,苏任来到张虎身旁,将张虎叫出人群,掏出几个铜子递到张虎手里:“张兄,这是怎么回事?”
张虎叹了口气:“哎!造孽呀!前几日村子里来了盗匪,谁也没杀,就把刘亭长砍了,人头就挂在皂角树上,今天早上还是我取下来的。”
“盗匪?我大汉一片清平,这温水县还有盗匪?”
“可不是盗匪是谁?”张虎道:“咱们这是偏远小县,盗匪猖獗的很,县尉绞杀几次都没有成功,平时这些盗匪与乡民也都相安无事,不知道这次是咋了,什么东西都没抢,就杀了刘亭长一人,剩下这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那一股盗匪呀?”
“就是双嘴山的吴秃子,这家伙心狠手辣,双嘴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谁也没有办法。”
“县尊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吴秃子横行这么多年,谁也没办法,平时很少骚扰乡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做下这事,也犯不着派大军围剿,就算派兵还得去郡府借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愿以后别发生就是了。”
谢过张虎,苏任和霍老四转身往回走。生意刚刚起步,没想到又遇见了这种事,既然刘平被杀,看来这城北还得另外找人。来到城南和城西的时候,苏任彻底明白了。崔久和彭佑也是双双遇害,一个淹死在茅坑,一个失足跌下山崖,和自己有瓜葛的三个人全都死于非命,要说这是巧合,恐怕天都不信。
苏任的心里那叫一个懊悔,他明白这肯定就是那个盐老大做出来的。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狠,杀人的勾当都敢干。
一屁股坐在地上,苏任欲哭无泪:“四哥,你们的老大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可以给我说说了吧?”
霍老四也明白,这三个人突然死了,要说和盐老大没关系绝不可能。以前那些不听盐老大话的基本都是这下场。盐老大心狠手辣,他见得不少。
霍老四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每次见面的时候都黑灯瞎火,只看见人影,到底长啥样没人知道。”
“会是刘文吗?”
霍老四摇摇头:“这真不知道,老大有时候胖,有时候瘦,有时候老,有时候少,平时我们这些人没事的时候也相互说过,谁见的都不一样,有些人见到的竟然还是女人。”
“这么神秘?那你们怎么联络?”
“城东有一处宅院,据说里面死过人就被废弃了,是谁家的没人知道,我们如果有事就去那里,平时看起来没人,但进去之后肯定有人,那些人也都蒙着脸只露出眼睛,就和那天晚上要害你们的人一样。”
“哼!装神弄鬼,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苏任的脸上掠过一丝杀气,起身拍拍屁股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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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死宅
月黑风高,苏任、冷峻、霍老四三人绕过街道,看见了霍老四说的那座死宅。
这是城东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在紧凑的县城里,这一处显的空旷,四周的房屋离这间屋子至少都有十几步的距离,小小的一处庄园静静的矗立在黑夜里,孤零零的没有灯火显的更加阴森。
“就是这里,别看外面静悄悄的,里面有不少人,每次进去的人都得被蒙住双眼,七拐八拐的根本分不清方向,要走好长时间,一会上一会下,解开眼罩老大的影子就出现了。”
霍老四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全盘托出。自从刘平等人死了以后,霍老四就更加死心塌地,不求别的,只求自己那天莫名其妙死了,苏任能照看他家的孤儿寡母,也不枉自己拼了命的帮忙。
冷峻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随手一扔,石子砸在门上。时间不大,院门打开,一个脑袋伸出院门,往外看了看,立刻又缩了进去。
“防范的还挺严!有什么办法没有?”
苏任摇摇头,他现在心脏狂跳,从来没干过这种勾当,顶多翻翻学校的院墙而已,还被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刚伸出脑袋的家伙看不见脸,想着也不是什么好人。按照霍老四所说,里面的人不少,就这么进去非死不可。
冷峻鄙夷道:“你一向不是挺有主意的吗?今天咋没了?”
苏任看看冷峻:“什么叫一力降十会,人家人多,你又是个草包,就算我的智计再高,也架不住人多。”
“你才是草包!”冷峻被惹毛了,瞪了苏任一眼:“让你看看我是不是草包,你们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看着冷峻的身影三两下窜上大树,身子一展便隐没在院墙里面。苏任对着霍老四嘿嘿一笑:“看见没?这就叫智慧,不说他是草包,他才没胆进去呢!”
霍老四瞪大眼睛,脑袋上一圈黑线,好半天都没说话:“主人,冷道长一个人进去行吗?”
苏任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一个人进去比咱三个人都进去要强,咱俩不会连累他,就算被发现,也跑的比较利索。”
霍老四恍然大悟,重重的点点头。对眼前自己的这个小主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嘴上说不担心,一双眼睛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宅院。依然没有灯,也没有声音,悄无声息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时间在一点点过,苏任的心里有些慌,万一冷峻有个什么闪失,自己该怎么救?
宅院的门轻轻的打开,一个脑袋又伸出来,四下看了看,身影猛然间从门里窜出来,直奔苏任和霍老四藏身的地方。
冷峻上气不接下气,到底是个孩子,干这种刺激的活有激动也有紧张。
“没事没事,里面没有几个人,我已经收拾了!”说这话的时候,冷峻的小脸上写着两个字,骄傲。
“真的!冷道长就是厉害!”霍老四的马屁立刻就拍上去。
冷峻瞥了苏任一眼:“厉害吗?有人刚才还说我是草包呢?”
苏任嘿嘿一笑:“我们的冷道长可是武艺高强的侠客,怎么能是草包,这一手立刻让我改观了对你的看法,的确比我厉害,厉害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就是十个我也赶不上你。”
“那是!”冷峻的脸已经仰到了天上,用下巴对着苏任和霍老四。
苏任一拍冷峻的肩膀:“冷侠客?咱们是不是可以进去看看了?”
有冷峻带头,三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宅院。乃是四川典型的院子,三面盖房一面是门楼,一道影背墙戳在门楼里。就在大门口,一个黑布蒙面的汉子脸朝上,闭着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霍老四拉下那人的遮面布,就咦了一声。
“怎么了?认识?他是谁?”
霍老四压低声音道:“的确认识,是我们隔壁的薛三,不过这家伙前几年好像去当了府兵,几年没见过了,怎么会在这里?”
“你确定?”
霍老四点点头:“自然确定,邻居哪有不认识的,当兵以前跟我跑过两趟私盐,这个薛三是个老实孩子,在胡同里谁见了都笑盈盈的,真想不到他会干这种事,冷道长,他不会有啥事吧?”
“不会,就是.香,明天中午就醒了。”
“果然是鸡鸣狗盗,看来孟尝君害人不浅呀!”苏任摇头叹气。
冷峻鄙夷道:“要不你来,鸡鸣狗盗怎么了?这也是一种手段。”
一共三间屋子,两边的厢房各有三个人,堂屋里有四个,都和那个薛三一样也被冷峻用.香熏晕了,揭下他们的遮面布,有好几个霍老四都认识。除了那个薛三之外,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好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府兵。苏任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就这么屁大的房子,根本没有霍老四说的那么悬乎,从大门口走到堂屋登顶三十步,也没有什么七拐八拐的地方。
冷峻扫视一眼:“四哥,你会不会弄错了,这哪来什么七上八下的地方,不会是人家蒙住你的双眼,领着你在屋子里转圈子吧?”
霍老四连忙摇摇头:“不会,绝不会,如果是转圈子,我还是能知道的。”
苏任没有参加两人的讨论,一个人在堂屋的角角落落翻找,这看看那看看,随手抓起小几上的一盏油灯。忽然间,就在堂屋的中央,地面向着两方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对了,对了,就是这声音,每次来都要响一声。”霍老四和冷峻连忙低头去看。这个洞呈四十五度向下,一级级的台阶一直延伸到最里面,通往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冷峻抬脚就要下去。苏任一把拉住:“算了,这里面谁知道还有什么机关,不用下去,大概猜一猜我们就能知道是什么地方,四哥,你大概走了多远?”
霍老四皱紧眉头,仔细回想:“地下全都是拐弯,直路很少,走了大概一炷香吧,来回能拐七八次,最大的一次上下起伏,很深很高。”
苏任点点头,把油灯一转,地面上的裂缝慢慢的合拢。一挥手领着三个人顺着原路退了出来。苏任始终不说话,冷峻和霍老四也都不言语。天色已晚,不能出城,就在霍老四原本的家休息一夜。
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点亮灯,苏任便问霍老四:“四哥,你把那宅子周围住家给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不知道苏任要干什么,霍老四连忙点点头,点亮灯,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这十几年,霍老四就生活在温水县城,那宅子虽然不知道是谁的,附近的地方还是很清楚的。
“那宅子紧挨城墙,左邻右舍没啥可说的,都是些百姓,前面隔一条街是县衙,附近没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城北原本就被县衙和刘文的宅子占据一大半,对了!这城墙外面倒是不一般,那里可是军营,县尉侯建的府宅就在军营旁边。”
“这就对了!”苏任长叹一口气:“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说说到底咋回事?”冷峻迫不及待的问。
苏任一笑:“看来咱们是冤枉刘文了,根据我的猜测,这温水县最大的私盐贩子不是别人,就是县尉侯建。”
“候县尉?”霍老四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会不会,候县尉虽然也算温水的大户,名声可比刘文好多了,他手下的府兵,从来没有骚扰过我们这些百姓,咱们温水地处偏僻,四周有不少盗匪,就因为候县尉,盗匪们才没有骚扰过温水县。”
“是吗?”苏任嘿嘿一笑:“我怎么觉得,那是候县尉靠贩私盐钱挣够了,所以没必要和你们这些没钱人过不去,至于那些盗匪,要是我猜的不错,应该也是候县尉的爪牙。”
冷峻把眉头一皱:“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好官,候县尉的确不会干出这事,当年我和师傅来县城买米,实在没钱,还是候县尉帮我们买了两斗米。”
“哈哈哈!”苏任大笑:“就因为这些小恩小惠,你们就被人家骗了?那我问你,那宅子里的府兵怎么解释?四哥说的地道上上下下,而且很深,应该就是从城墙底下翻出去,还有,那双嘴山的吴秃子这次下山,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对付刘平,如果说那候县尉和吴秃子没关系,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苏任说的有些道理,冷峻和霍老四虽然嘴上硬,倒也信了几分。好人和坏人看是看不出来的,何况脸上也不写字。作为看过各种阴暗电视、电影的现代人,苏任对坏人有深刻的理解。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君子仁义的家伙,一般都是内心扭曲,极度变态的大坏蛋。整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上,欺负这个,吓唬那个的坏人,其实就是些混混而已。
目标既然已经锁定,幕后黑手已经找到,那就要过过手。县尉可不是小官,何况人家还在暗处,明着暗着随便给他们这些小百姓来一下,都够他们喝一壶的。苏任打定注意,明天就去拜访候县尉,也算是敲山震虎吧!看看这个候县尉到底要把自己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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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礼轻人意重
既然是拜访,礼物那是必须的,一套桌椅还算上点档次。
为了给侯建准备礼物。苏任和冷峻、霍老四专门回了一趟老君观,也是为了看看老君观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按照冷峻的说法,他的.香之多能坚持到第二天中午。但是,苏任觉得这话有些夸大,因为那宅子是私盐贩子向盐老大禀报事情的地方,一定会有不少人。说不定天不亮,那些人就会被人发现。
见到老君观一切如常,苏任的心这才放下一点。老君观西面的厢房是专门用来存放家具的库房。在苏任和霍老四去林子里煮盐的那一个月,冷峻已经打造了很多家具。按照苏任原本的意思,这些东西是用来卖的,现在得再送一套。
县尉侯建的府邸在城外,无论多晚都可以进去。苏任几人重新回来的时候,天又黑了。苏任有些无奈,每次来温水县都是晚上,这个没有车的时代,就这二十里路走的让人厌烦。
背着两张椅子,冷峻心里有些别扭:“既然知道那个侯建不是什么好人,干嘛还要给他送东西?”
苏任笑道:“相信我的话了?”
冷峻冷哼一声:“相信能怎样,不相信又能怎样?反正人家是县尉,我们又能把人家怎么办?看看你得罪的人,一个县丞,一个县尉,就那个县令都是在利用我们。”
“这话不对,至少县丞不是我得罪的,那是你师父,我们这不过是替他老人家擦屁股。”
冷峻没话可说,便不再理会苏任,只顾埋头走路。军营在县城西北的拐角处,作为边陲小县城,府兵的人数不能超过三百,这是朝廷的严令。三百人住的兵营也没多大。侯建的县尉也算是世袭的,先秦时这里本是楚国地盘,那时候侯家就是县尉。到了大汉朝,高祖刘邦进入温水县之后,侯家杀了当时的县令,开城投降,侯家便继续做了县尉。
侯建的府宅竟然在军营里,三百府兵的兵营,围着侯家形成一个村镇,比县城还要繁华,不但有酒肆竟然还有妓馆。离着好几里就能看见军营里的灯火,这也算温水县的一大特色。虽然说热闹,站岗放哨的也算精心。苏任几人来到门前的时候,就被人拦了下来。
“各位军爷!小的不是坏人,小的是给候县尉送东西的!”苏任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又露了出来,惹得苏任连忙后退两步。
站岗的兵丁看了看苏任几人,把眉毛一挑。苏任连忙掏出几十个铜子放在兵头的手里,兵头的态度立刻就变了,脸上都带了笑意:“还是个懂事的人,行了,进去吧!我家主公的府门就是最大的那间。”
“谢谢军爷,谢谢!”千恩万谢,苏任和冷峻、霍老四进了兵营。
营门口倒有些兵营的样子,两排整齐的房舍,门口都放着刀枪架子,长长的马槊和短刀一排排摆的整齐。房子里却黑灯瞎火,一个人影都没有,想必这时候正在里面的那些酒肆和妓馆花天酒地呢。
没走多远就是侯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果然威风,宽大的门楼比县衙的正门还要高大。三五个膀大腰圆的兵丁就站在门楼的台阶上。这几个人威风凛凛,一手握着腰间的宝剑,一手插腰,全身披挂,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虽然是府兵,军服也是大汉的传统样式,黑红相间的袍子,厚底马靴,厚重的皮甲护住胸腹,皮帽子上鲜红的盔缨在灯光下直挺挺的站着。几个人既不交头接耳,也不嬉笑怒骂。叉开腿站的笔直。远远的看见还是挺吓人的。
“原来是个泥塑的,吓了老子一跳!”苏任来到近前这才看清楚,伸手摸了摸,不知道是不是和兵马俑一个意思。
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胡子都白了,但眼睛里却是凶狠,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任。
苏任连忙一躬扫地:“老丈安好,我等是从老君观来,特意给校尉送礼物的,烦劳老丈通报一声。”
老头一副死人脸,转身关了门,从门里面传来一声:“等着!”
站在空旷的侯府门前,夜风吹到身上,从宽大的袍袖灌进去还是有些寒意。等来等去也不见老头出来,几个人就等的有些着急。冷峻已经放下太师椅,翘起了二郎腿。
“何苦呢?看来人家不愿意见我们。”
苏任也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冷峻身旁,两个人就面对面坐在侯府的门前。来来往往的兵卒见这几个人比较奇怪,特别是他们屁股下面的东西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不大一会就围拢了一堆。有去过县衙的人,这才想起县令好像也有这些东西,议论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吱呀!”侯府的大门一开,死人脸老头咳嗽一声:“尔等不回营,在校尉门前喧哗,是觉得军棍打不到尔等身上吗?”军兵们一听,立刻如鸟兽散。
死人脸老头看着苏任:“苏公子,我家校尉有请,请!”
苏任长起身,一抖自己的长袍,学着电视里那些大官的样子,正正自己的束发冠,抖抖袍子上的灰尘,冲着死人脸老头微微一笑:“有劳!”这才慢慢的朝里走。
冷峻和霍老四连忙背起椅子跟上苏任,刚走到门口,却被死人脸老头拦住,手捻须髯,看着冷峻和霍老四:“二位,我家校尉只请苏公子。”
冷峻面带怒色:“我们是来送东西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候校尉竟然如此对我们!”
老头一声不吭,脸上还是那副表情。手臂伸的直直的挡在冷峻和霍老四面前,竟然是寸步不让。
苏任回头道:“没事,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出来。”转身的时候,朝着冷峻和霍老四微微一笑。
侯家到底是两朝的县尉,家里的院子的确很大。前前后后竟然三进,第一进院子应该是演武场,独独一件大房子正对着大门,空余出来的场地中摆满了兵器,地上还有石锤石锁。第二进院子才是县尉会客的地方,客厅里的装饰苏任不懂,看上去很古朴。这个时候苏任竟然觉得从这里随便拿一件东西回到自己的过去,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跪坐在客位,有杂役给苏任倒了杯水,顺便还拿来了一盘子时令水果。柑橘作为原产物用来招待客人的确不错。要知道这东西可是贡品,一般人家根本吃不起。这种无公害绿色柑橘吃起来的确不错,味道甘甜,汁多仔少,比起后世的那些玩意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苏任几乎将一盘子柑橘都要吃干净的时候,从屏风后面转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见苏任正在专心致志的对付柑橘,那大汉哈哈大笑:“好!以前来的客人没人敢吃,你是第一个,味道如何呀?”
此人身高体胖,将军肚往外凸着。小衣襟短打扮,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这才是标准的古代军人形象。
“不错,的确是天下最好吃的水果。”苏任没有起身,伸手拿过一个,扔给来人。
来人一把接住,剥开皮就往嘴里送,三两步走到主位,盘腿坐了下来:“这桔子原产楚地,祖上有人移种了几颗,就种在我家后园,每年此时硕果累累,颜色金黄甚是喜人,可惜今年竟然有蟊贼翻墙而入,偷盗不少,剩下的已经不够我这一大家子人吃了,今日让苏公子尝尝,等苏公子回到成都千万不要惦记,哈哈哈……”。
苏任点点头:“想必那蟊贼并非偷盗,而是饥不择食而已,校尉,大人有大量宽恕一下也无妨吧?”
“此言差矣!哈哈哈!”侯建大笑,声音差点将屋顶掀开:“我家的就是我家的,上门讨要或许给他一口饭吃,这蟊贼的伎俩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那倒也是,但不知怎么个讨要法子?”
“好说,此乃稀罕之物,卖贱了有辱祖上功德,不说黄金万两,五钱一个,苏公子觉得如何?”
“五钱是不是贵了些?一斗米粮也不过五钱,我看一钱一个比较合适!”
侯建一笑:“那不知苏公子想要多少?”
“校尉有多少?”
“每月五千个,多吗?”
“不多,刚刚好!”苏任冲着侯建一抱拳:“多谢校尉,今日尝了校尉的桔子,无以为报,送给校尉一套家具,希望校尉喜欢,礼物虽轻,人情还是有的。”
“哈哈哈!可是和县尊家的一样?”
“正是!”
“甚好!那我就笑纳了?”
死人脸老头送苏任出来,苏任让冷峻和霍老四将家具放在门口,冲着死人脸老头拱拱手,带着冷峻和霍老四转身就走。
走出军营,冷峻连忙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这个侯建?”
苏任点点头,扭头对霍老四道:“从明日开始,你就联络所有贩私盐的,让他们今后从我们这里取盐,每斤盐长到四钱,卖出去的价格还是五钱,另外去找些人,我们要扩大生产,每月至少五千斤。”
“啊!”霍老四一愣,木讷的点头,他不明白苏任和侯建到底是怎么谈的,忽然间就要搞出这么大的手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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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桔子谈话
温泉盐业公司的牌子就挂在老君观的大门外。
后世的苏任,总希望什么时候能有一间自己的公司,这一次算是彻底如愿了,不但有了自己的公司,还属于国营,怎能让他不高兴。连夜在冷峻和霍老四的帮助下,做了一个长条形的牌子,一大早就挂到了老君观的门口。
温泉盐业公司。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是冷月的手笔。这小女子看上去娇小柔弱,写出来的字竟然还有股子气势。按照苏任本来的打算,准备请两个合伙人县令和县尉都来,再搞一个什么剪裁仪式,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深山老林的也没人来看这热闹,何况自己的经费有限,不能如此折腾。
“主人,这公司为何物?”霍老四也是个认识字的,这让苏任有些意外。
“公司嘛!就是公家的司,有没有听过什么兵马司,文牍司什么的?有了这块牌子就说明咱们是合法经营。”苏任胡乱的解释,掏出县令给的盐凭,递给霍老四:“四哥,今天你的任务还有一项,就是将这盐凭找个人裱起来,要挂在我们账房的门里,让前来出盐的人都能看见。”
“对对对!这是正经事,看见这东西心里就踏实。”霍老四连忙将盐凭小心翼翼的收好。苏任又给了他几十枚钱,踹这钱去办事了。
冷峻很不喜欢在老君观门口挂出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好端端的大门,被这一块木板生生的毁了,如果师傅现在回来,打不死他才怪。昨天晚上,苏任和冷峻说了半天,就为这挂牌匾的事情两个人争执了好久,最后只剩下冷峻一人成了反对派,他也就放弃了。
看了苏任一眼,冷峻皱着眉头:“你昨天晚上和侯建到底说了些啥?侯建怎么就同意你卖盐了?”
苏任一笑:“什么也没说,侯建家的桔子很好吃,我吃了一大盘,然后我们就说了说侯建家的桔子,他要卖五钱一个,我还价一钱,然后就这么定了。”
“桔子?就说了桔子?”冷峻打死也不会相信,两个人说了桔子就把卖盐的事情定了下来。
苏任点点头:“就说了桔子!”
一切就绪,只等着霍老四那边的好消息。到了下午,霍老四拿着已经被裱好的盐凭回来,一进大门脸上就带着笑容:“主人,你的话还真准,我给那些以前的兄弟一说,大家都没有二话,明天他们就来,还去了一趟牙行,找了三十个煮盐的人,也是明天来,你看着盐凭裱的怎么样?我可找的是县城里最好的裱糊匠人,花了三钱呢!恨的我牙根都疼。”
“三钱,不多!”苏任哈哈大笑,两手提着盐凭,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老君观的空房间很多,随便找了一间,将盐凭往后墙上一挂,搬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放在房门口,这里就算是温泉盐业公司的办公室了。
第二天一早,苏任早早起床,饭还没吃完,就听见道观外面有人叫门。霍老四连忙放下手中的饭碗,打开门一看来了七八个以前的私盐贩子。苏任暗自心想,那个侯建的手段果然不一般,说话办事竟然这么利索,能如此轻易的放手,绝不是一般人。
“四哥,今天我们可是来取盐的,你也知道,兄弟分到的那几个村子大户不少,人家可说了,要是盐不好一两都不会买!”
霍老四嘿嘿一笑,拍着那人的肩膀:“兄弟放心,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几位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我家主人。”
苏任迈着方步,用一根牙签捅着自己的牙。好长时间没有刷牙了,牙里面难受。霍老四连忙向几人介绍,那些人的名字苏任都没有记住,但是他可以肯定这些人得到了侯建的命令,才敢明目张胆的来老君观去盐。
毛笔写字很难受,苏任不怎么擅长。作为总经理,这种事情怎能亲自上手,冷月就成了财务总监,将每个人的名字一一登记,写了他们要取盐的斤两。霍老四这个仓库大总管,按照斤两给每人分配。苏任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子里的树下,一边喝水,一边看着进进出出的盐贩子。
一百斤盐的确不够这些人分的,后来的人只能空手而回。看着身旁的人领出来的那些白花花的精盐,一个个捶胸顿足,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早起来个把时辰,现在也不至于这样两手空空。
侯建控制的私盐贩子还真不少,一个上午竟然来了四五十位。按照霍老四所说,一些路远的人说不定明天才能到。
苏任冲着那些没有领到盐的人拱手鞠躬:“各位,实在对不住,本公司刚刚开业,货量不是很充足,这样,下个月一定备齐所有食盐,各位可以敞开取盐,再告诉各位一件事,这食盐的价格要控制好,千万不敢有任何差错,要不然咱们公司的招牌可就没了,各位的饭碗也就不稳当。”
“苏公子说的是,我等记下了!”
苏任亲自下厨,还是那些野菜和白饭,就用老君观的锅灶,在霍钱氏的帮助下,闷了一锅米饭,将早上冷峻打回来的一头野猪肉炖了。一大碗米饭上面,一大勺野猪肉汤,凡是来到老君观的人人人有份。那些私盐贩子可没吃过这样的美味,米饭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野猪肉汤非常的醇香,浇在米饭上味道让人陶醉,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贱肉竟然如此美味。
整整忙了一天,总算将那些私盐贩子送走,老君观的人一个个都感觉好像虚脱了一样。狗一样趴在八仙桌上,霍老四嘿嘿的笑:“主人,别的不说,就你那一碗猪肉饭,下个月肯定来的人比今天还多。”
“不做了,再不做了,这一次就够了!我又不是他们老子,还要养活他们,下个月贩盐就好,不管吃!”
冷峻和霍金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大骨头啃的正起劲,满嘴流油。冷峻笑道:“还别说,你做的是挺好吃,以前觉得你家是奸商,现在看来应该是开酒肆的奸商。”
“你才是奸商!”苏任瞪了冷峻一眼:“今天你也看见了,我的生意童叟无欺,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变成了奸商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狗嘴里怎么会有象牙呢?”霍金瞪着大眼睛看着苏任:“应该是狗嘴里吐不出狗牙来。”
“噗!”刚喝了一口水的苏任一下都喷了出来。冷峻用手里的大骨头在霍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滚,明天不要来找我学武,臭小子连师父都骂。”
侯建忽然到来,让苏任很意外。两匹大马停在老君观门口,看了一眼温泉盐业公司的牌子,侯建哈哈哈大笑:“哎呀,还是苏公子会做生意,这一看就知道这里是卖盐的,只是不知道这公司为何物?”
“见笑见笑,校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苏公子客气了!”
进了屋子,倒了水。其他人知道这两人有话要说,很自觉的就避开了。
侯建看着苏任,嘿嘿一笑:“今天老君观的盛况,我可是听说了,真让我羡慕,觉得我的桔子卖的有点贱了。”
苏任一下警惕起来,看看侯建,又看看侯建身后那个死人脸老头:“校尉不会是想坐地起价吧?”
“哈哈哈!”侯建连连摆手:“苏公子误会了,我虽然是个粗人,承诺的事情还是不会反悔的,今天来与桔子无关,是有另外一件事情给苏公子打个招呼,免得苏公子遭人暗算也不知道。”
“多谢校尉,苏任定当登门拜谢。”
“都说苏公子是个妙人,果然不假,我们才见了两面我就喜欢上你了,如果我们没有这生意的羁绊,做个朋友也不错。”
“能高攀校尉乃是小人之福,有这层生意我们就更应该成为朋友才是。”苏任微微一笑:“这天下间有共同利益者就是朋友,如今我和校尉都在这桔子的事情上,自然就是朋友。
“哈哈哈,说的好!”
侯建探过身子,苏任连忙将耳朵递过去。
“苏公子难道不奇怪,昨天霍老四去牙行找的制盐工匠,今天怎么就一个没来吗?”
苏任这才想起,的确是这样。昨天霍老四回来的时候说过,他在牙行找了三十个制盐工匠,可今天来的只是些私盐贩子,一个工匠都没来。忙了一天,只顾了高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苏任一拱手:“还请校尉赐教。”
侯建拍拍苏任的肩膀:“昨日有个从楚地来的人,见到我家的桔树,硬说这是他们楚地的特产,要断了我的桔树根,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
苏任深施一礼,什么话都没说。侯建呵呵一笑,起身带着死人脸老头朝着门外走,苏任一直送出大门。侯建翻身上马,临走之际,对苏任又说了一句:“某家的桔树乃是祖上之物,我是绝不会让出去,苏公子如果没有这么好的胃口,我不介意将桔子全都要回来,自家吃就算了。”
苏任道:“校尉放心,既然校尉是个重承诺之人,小人也会重承诺,不过此事还是要多谢校尉提点。”
“这就好!”侯建一拨马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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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离了谁地球都转
苏任和侯建都知道,他俩谈话的时候,墙后有很多双耳朵。
送走侯建,苏任关好大门回来。冷峻、霍老四等人都在大厅里。所有人都看着苏任,苏任道:“都听见了吧?真的谈的是他家的桔子。”
冷峻摇摇头:“哎!你们这些人说话都不说爽利,听的人云山雾罩的。”
苏任嘿嘿的笑:“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你从小生活在山里,哪懂这些。”
霍老四道:“我就听懂一句,的确那些制盐的工匠今天没来,不过候县尉忽然拐到桔树上,说的什么意思?他家的桔树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苏任也不再打哑谜,道:“其实也没啥,就说咱们的工匠被有人拦住了。”
“谁?”几个人异口同声。
“还能有谁?你们可以想想,私盐这一块已经被我们拿下,还有谁不希望我们卖盐?”
“刘县丞!”冷月第一个反应过来。
苏任冲着冷月微微一笑,冷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将头低下。
苏任道:“说的很对,官盐本来是刘文家独一份的生意,我们现在要和他抢,自然不愿意,拦下工匠也是给我们一个警告,刘文拿侯建没办法,要对付我们手段很多。”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制盐的工匠,我们怎么煮盐!”霍老四担心起来。
“煮盐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个时间活,四哥,你明天去附近的村子里找些人,男女老少都行,让他们带上家里的锅,告诉他们一个月每人给五钱,刘文想用这一招挡住咱,他是想错了,这个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什么地球?”冷峻逮住一句话头。苏任的嘴里总有新鲜的话,冷峻对此非常着迷。
苏任也不解释:“别管什么地球,明天冷峻守家,四哥找来人,咱们立刻进山煮盐,刘文要和咱们对着干那就不能怪我手黑了。”
第二天,霍老四起了个大早。如今已经立秋,田里也没有什么活可干,附近的村民都闲了下来。一听老君观找人,每个月还给五钱,自然是趋之若鹜。纷纷带上自己的锅朝着老君观进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数竟然多达二三百人。苏任来者不拒,就算是半大的孩子也不介意。将老君观的存粮全都拿出来,每人分上一点,就带着人进山了。
霍金今年十二岁,见这么多人要进山,定要跟着,苏任也就同意了。
熟悉的路,熟悉的林子。苏任这是第三次进来,每次来他都很想去看看自己掉下来的溶洞,看看还有没有回去的路,可是每一次都不能如愿。
走了两天来到卤水泉。苏任将人分成三组,年轻力壮的负责砍柴,妇女们负责烧火煮盐,至于那些半大的孩子,由霍金带着负责放哨。虽然说这一次他们人多,但是这还没有开发过的深山老林中,狼虫虎豹多了去了,不敢肯定什么时候忽然间冒出来一两只。挣钱是小,死人苏任可不愿意见到。
煮盐的妇女也分为两组,第一组煮出来的是粗盐,第二组才是煮精盐。中间那道过滤的程序,苏任不打算假于人手。苏任和霍老四给自己搭了一个窝棚,每天将那些煮得非常浓稠的卤水,用木炭进行过滤,过滤过的送出去,让第二组重新煮,这样就得到了雪白的精盐。
人多力量大,好几百人工作效率还是很不错的,一个月时间足足搞出来五六千斤的精盐。幸亏那道卤水泉水量充足,要不然定会枯竭。
浩浩荡荡的人群回到老君观之后,苏任二话不说,让冷月给每人分了五个钱。这一个月苏任几乎要累断气了,每天从早到晚就是过滤那些卤水,一点偷懒的机会都没有,早早的就回屋睡觉去了。那些附近乡邻一个个捧着钱激动的连连拱手,冷月的形象瞬间变成了女菩萨。
又到了取盐的日子。盐贩子们尝到了甜头,上一次领到盐的人,还没有转几个地方,便顺理将盐脱手。要不是苏任手里没有存货,很可能第二次再取。
天还没亮,取盐的盐贩子已经开始敲门了。上次的一百斤盐,按照每斤四钱的价格收回货款,接下来就是发盐。
霍金领着在山里面认识的几个孩子,手里拿着棍棒像模像样的维持秩序,给那些企图插队的家伙狠狠几棒子。被打的人脸上还带着笑容,规规矩矩的重新排队。一切有冷月和霍老四主持,苏任很放心。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给所有人发完盐。
霍老四累的满头大汗,脸上却和吃了蜜蜂屎一样,一边忙乎,一边和取盐的人说笑话。
“吆,你小子也来了,你的地盘不是在城里吗?怎么你也来?”
“好我的四哥呢?这么好的盐,根本不愁卖不出去,那些粗盐也是人吃的,人家黄先生可说了,要是这次我再拿不到这些精盐,就再也不买我的盐了,这次给多少都行,只要有就好。”
“哈哈哈,你小子还真敢开口,不怕刘县丞找你麻烦?”
“这是官盐,又不是私盐,找我又能怎样?”
苏任躺在树下,听着这些人的对话,心里冷哼。好你个刘文竟然给我使绊子,行呀,那咱们就看看谁厉害。
冷月也很忙,手里不停的在竹简上写写画画,写完一卷又拿一卷,一整天坐在那里,不断的听着那些汉子的奉承,心里很高兴。有些眼尖的,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让冷月心里很受用,脸羞的通红,头都不敢抬,手下却写的飞快。
一共发出去五千三百二十四斤盐,也就是说,下个月的这时候,老君观专门腾出来装钱的屋子里,就会有两万一千二百九十六钱,除去给侯建的五千钱,给常事的五千钱,结余有一万多钱。
苏任三两下算出来这个数字,所有人差点晕倒。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再说一遍,这个月我们赚了多少钱?”冷峻的胸膛都在起伏,喘气都是粗的。
苏任看着几人笑道:“别这么激动,以后每个月差不多都是这么多钱,只会多不会少。”
“一万钱,这得买多少粮食,我们几个人吃十年都吃不完吧?”霍老四激动的在房间里打转转,指头伸了半天也没算出来能买多少粮食。
霍钱氏抱着闺女哭的和泪人一样,脸上挂着泪水,却在嘿嘿的笑。
苏任长出一口气,起身拍拍屁股:“激动完了就要干活,四哥,明天咱们去趟县城,用所有的钱买粮食,再熬一个月,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霍老四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苏任的盐刚刚投放市场,效果还没有出来。刘文这时候肯定还没注意到苏任的凶狠反扑。进入粮店的时候,那位口臭兄正好当班。见到苏任,冷笑几声:“怎么?又来买粮?今日是不是得赊账了?”
苏任没理他,将布袋里的钱一股脑倒在地上:“数吧,数完了就出米,这次不会又要找刘县丞吧?”
口臭兄鄙夷的一笑:“不用,我家主人说了,老君观只要有钱,多少米粮都卖。”一挥手,有几个下人过来数钱,口臭兄叮咛道:“数仔细了,这些可是苏公子的钱下的崽子,不能让人家吃亏,哈哈哈哈……”
和这种狗腿子没话说。苏任也不理他。这次苏任拿出了老君观所有的钱,一共五百钱,可以买十石粮。坐在粮米店门口,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等着出米。对面不远就是刘文的盐店。和上次来的时候人头躜动不同,今日稀稀拉拉的竟然没有几个人。
苏任心里暗笑,不知道下个月刘文会不会肉疼。看来有必要和侯建说说,要不然等刘文真的干出什么事来,自己这几个人不好应对。
让霍老四赶着牛车先回。苏任出了城便拐往兵营。因为侯建的关系,门口的兵卒对苏任很客气。苏任刚刚报出姓名,立刻就有人健步如飞去侯府报信。当苏任来到侯府的时候,那个死人脸老头就在门外站着。
这一次苏任没等,侯建就在客厅。见到苏任,侯建哈哈大笑:“苏公子果然厉害,昨日出盐,更胜上月,看来我的桔子卖了个好价钱。”
苏任点点头:“校尉放心,只等货款收回来,校尉的那一份必定送到。”
侯建呵呵一笑:“好说,你我是兄弟,今日不谈这些俗物,候四,准备宴席,我要和苏公子把酒言欢。”
死人脸老头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准备。
汉朝的酒席宴简单而实在,大块的肉,大盆的酒是整个宴会的主角。竟然是牛肉,这让苏任有些惊讶。耕牛可是明令禁止不能杀的东西,这侯建竟然知法犯法,看来这偏僻地方果然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
青铜爵喝酒很不舒服,而且这酒淡而无味,连后世的啤酒都不如。喝了两爵,苏任放下酒爵,拱手道:“上次承蒙校尉提醒,感激不尽,此来更是有事想求,还请校尉多多帮忙,也算是为我们的生意出力……。”
“哈哈哈!”不等苏任把话说完,侯建连忙打断:“喝酒,今日只喝酒不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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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布袋盐
侯建是个猴精的人,苏任几次张口希望帮忙,侯建总是支支吾吾的岔开话题。
离开侯府,苏任很郁闷。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只想赚钱一点事情都不想担,既不想和刘文撕破脸皮,也不想失了手里的权利和金钱。苏任已经走到了县衙门口,又拐了回来。
“既然你们都不管,行!看看老子的手段再说。”
苏任骂了一路,后半夜才愤怒的回到老君观。一脚踹开大门,回到自己的屋子到头就睡,翻来覆去却睡不着,满脑子就是那群混账的嘴脸。狠话说了,要对付那些人真的是无从下手,人家有权有势,自己一个无根无底的人,除了这几千年的见识,文不成武不就,该用什么办法才好?
那一夜,苏任瞪大眼睛想了一晚上,天都亮了依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冷峻在外面敲门,苏任没理他。冷峻便推门走了进了:“怎么?昨夜回来就好像不高兴,现在似乎更不高兴,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是在想,为什么你们这里的人这么不讲规矩,既然想挣钱就该付出点什么才对,不想付出还要享受利益,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冷峻一笑:“在侯建那碰钉子了?这就是现实,人家是官,我们是民,就算闹到县衙也得先打我们的板子,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要不然为什么人人都削尖脑袋要去做官呢?”
“你倒看的透彻!”
“这不是看的透彻不透彻,是现实情况,既然咱们和侯建定了约,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
“这是不平等条约!”苏任翻身跪在榻上,眼睛里在冒火。
“那你准备咋办?是能打过人家还是能把人家如何?人家要碾死我们就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不行,一定要把侯建拉下水,要不然咱们可扛不住刘文的报复。”
第二批煮盐的人,霍老四已经找好。工钱还是一样,而且也说好,只要他们愿意,可以长干,干的好张工钱也不是不可能。这一次苏任依然亲自出马,领着一大群人进了山。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从山里再次搬回来五六千斤盐。
出盐快的盐贩子早已经在老君观门口等待。先从这些人身上收回了货款,给百姓们结账。愿意留下的再次进山,苏任让他们将粗盐弄回来就行,他可不想再进山了。
一边收货款,一边出盐。对于这个年轻的掌柜,这些盐贩子还是很敬佩的,制盐的手段高超不说,还没有什么架子。无论是谁和他说话,脸上总是带着微笑。
“公子,最近你可要小心点!”城东孙家堡的孙老二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提醒苏任:“咱们的盐现在卖的很好,听说刘县丞已经发怒了,上个月县丞家的盐店出的盐还没有五百斤,这个刘县丞可是个小心眼。”
苏任脸上带着微笑,对孙老二深施一礼:“多谢二哥,我会的。”
孙老二点点头走了出来。他的盐已经称好,打开外面的布袋,里面竟然是一个个小口袋,抓起一个掂量一下,也就一斤左右。
霍老四见孙老二皱着眉头:“老二,这是新规矩,这一袋子盐正好一斤,这些布袋算是送你的,看清楚了,布袋上写的可是咱们温水盐业公司的招牌,还有两大股东的名字,一个是县令,一个是县尉,看谁还敢说我们的盐不地道。”
孙老二挠挠头:“四哥,这行吗?县令和县尉的名讳那可不是随便叫的。”
霍老四呵呵一笑:“主人说行那就肯定行,咱们的盐好,价格公道,这也是替县令和县尉扬名,他们自然高兴,你照着做就是了。”
这一招可不是苏任临时起意。在林子里的这一个月,苏任一刻都没闲着,琢磨了好久,才想到这一招。后世的食盐袋子上印上去的东西本就是广告,生怕买盐的不知道这些盐是从正规渠道来的。既然那是为了让百姓放心,自己未尝不可。常事和侯建两个人想要躲在背后收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让你们担风险,用一下你们的名字总可以吧。
先期回来的那些妇人,这些天什么都没干,整天就在老君观做布袋。五千多个布袋整整做了好几天,又从附近请来识文断字的先生,连夜奋战将温泉盐业公司的招牌和主事常事,副主事侯建的大名写上去,然后将盐分装开来,每袋一斤,卖的时候连称都省了。
霍老四这么一解释,不少人也就放下了心。这种装在布袋里的盐开始在温水县流通起来。百姓们给起了一个名字,叫布袋盐。
老君观的所有人坐在屋子里数钱的时候,侯建家的气氛不太好。管家候四拿着一个苏任特制的袋子放在侯建的面前。看了上面的字,侯建一皱眉:“这就是现在流行的布袋盐?”
候四点点头:“这才短短三天时间,整个温水已经开始议论了,不少百姓争相购买,据说现在这种盐很抢手,刘文家的盐已经快没人买了,就算是降价也没有几个人。”
侯建笑了:“这个小子竟然还有这一手,这是要将我拖下水呀!刘文什么意思?”
“刘县丞已经去找县尊了,县衙里的人回来说,两个人好像吵了一架!”
“还别说,这布袋不但能装盐,也把常事和我一起装了进去,本以为可以置身事外,还是被卷进来,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以小人的意见,这个苏任不能再留了。”
“嘶!”侯建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了好久,摇摇头:“说实在的,我挺喜欢这个小子,办事爽快,说话也得体,就是心眼多了一点,现在如果杀了此人,刘文定然会认为我们是杀人灭口,不但这每月五千钱没有了,还白白和刘文翻了脸,既然这件事已经出了,那就看看再说,如果常事能挺住,咱们为何挺不住?难不成我还真怕他刘文不成?”
“公子,我观这个苏任不是一般人,恐怕难以驾驭,这布袋盐的事情已经证明,此子有些手段,恐其日后……”
侯建摆摆手:“这一点你放心,我觉得苏任说的那句话很对,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我们的利益和他绑在一起,这小子不会针对我们。”
候四深吸一口气,再不言语了。
冷峻一个飞扑钻进铜钱堆,躺在上面,双手抓满铜钱,感受铜钱在身体下,在手掌中摩挲的感觉。一枚枚的铜子从冷峻的手里跌落在肚皮上很舒服。
“这么多钱!这么多钱!”冷峻忽然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任:“苏任,这些钱你准备怎么花?”
所有人的眼光全都盯着苏任。苏任伸了一个懒腰,将手里的钱扔进钱堆:“你们说我们把这些钱分了怎么样?这里一万钱,我们五个人,每人两千钱,然后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认识谁,如何?”
“好好好!”冷峻一脸的兴奋,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字。当他转头看别人的时候,才发现剩下几个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苏任一脸的怪笑,冷峻这才明白,自己又被苏任耍了,气的抓起一把钱就要扔向苏任,苏任已经做好了准备,冷峻却没有扔过来。
“主人,我们做的那些布袋真不会让县令和县尉生气?”霍老四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任冲着冷峻做了个鬼脸,这才说道:“顾不得了,生气能咋?大不了不做这盐生意,有了这第一桶金,就算我们几个离开温水,凭着我的智慧,在什么地方都能活下去。”
几个人连连点头。虽然苏任说的是大话,但是几个人都觉得不假。自从看见这一大堆钱之后,对于苏任的话这几个人就再也没有抵抗力,只要是苏任说的,那一定都是正确的。哪怕苏任说屎是香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这就是古人淳朴的认识。
一切都进入了正轨。留下来的煮盐人一半在林子里,一半在老君观,分开工作的好处就是苏任可以不用亲自做过滤的工作。找几个老实人,说明工作方法,让霍钱氏看着就行。冷月负责账房,霍老四负责库房,冷峻作为看场子的,带着霍金四下巡视,充当保安的角色。这就是一个公司的雏形。
苏任每天早上起来,搬把冷峻做出来的摇椅往树下一放,立刻就有霍老四的闺女霍芝兰捧着水壶站在一旁伺候,小日子过的很舒坦。院子里进进出出的盐贩子路过苏任旁边,便会弯腰喊一声苏公子,苏任总是微笑着点点头。如果心情好,苏任就会去厨房做顿饭,也算是给他的这些员工福利。
这天中午,苏任坐在大树下悠哉的喝水,总觉得缺点什么,后来才想起没有茶叶。正准备问问这些盐贩子什么地方能找到茶叶的时候,张虎来了。苏任连忙吩咐霍芝兰去拿钱来,张虎虽然是个公人头,却是苏任在县城唯一的眼线,线人费不能少。
张虎面带忧色,看见苏任想要张口说话,又咽了回去。
苏任一笑:“张兄,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你我之间不需要客气。”随手将一把铜钱塞在张虎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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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县佐小吏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假。
张虎拒绝了两次,把钱揣了起来:“受之有愧呀!实话告诉公子,此来是受县尊差遣,要拿公子去县衙问话,公子这般做,让我都不好张口。”
苏任一笑:“无妨,县尊有叫,自然随张兄走一趟,不知县尊找我何事?”
张虎便拉着苏任进了房子,将刘文找常事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布袋盐的事情,县尊震怒,公子可要小心!”
这次进城还是晚上,随着张虎进了县衙。屋子里竟然不知常事一个,侯建竟然也在这里。他们的身后就是常圆和候四。常圆一脸笑眯眯,候四还是那张死人脸。这让苏任想起了庙里的那对金刚。
苏任一个匍匐跪在常事和侯建面前:“小人苏任拜见县尊,拜见校尉。”
常事一笑:“行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用这样卑躬屈膝,如果真的如此敬重我们二人,也不会把我二人的名讳写在装盐的布袋上,听说现在全城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有这布袋。”
幸亏这些家伙不知道什么叫做姓名权,苏任自然不会给他们解释。苏任嘿嘿一笑,这才起身。这房间是常事的书房,既然不是客厅,那就没把他当客人看。一张长条桌,三张太师椅,这些都出自冷峻之手。常事就坐在长条桌后,侯建坐在常事下手,剩下的一张椅子肯定是留给苏任的。
苏任拱拱手,便朝着那张椅子走过去:“要说起这件事,县尊应该感谢我才对。”
“胡说八道!”侯建面带怒色:“我们二人都乃朝廷官员,岂能将名讳放在下贱之人家中,这是对县尊的侮辱。”
苏任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肯定商量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目的当然更简单,无外乎再要点钱。
主意打定,苏任连忙道:“校尉见谅,等小人把话说完如何?县尊和校尉乃是我温水县的父母官,何为父母官,就是百姓父母,百姓将那些写了二位名讳的布袋放在家中,本就是对县尊和校尉的尊重,小人听说,有不少人家已经将这布袋供起来,这可是百姓们对二位的敬仰呀!”
“敢问县尊,这普天之下,有那个县的百姓如此尊敬他们的县令?恐怕只有我们温水的百姓如此对县尊感恩戴德吧?”
常事被说的心里欢喜,连连点头。侯建依然面带怒色:“巧舌如簧,县尊问的是将我们名讳写在盐袋子之上的事情,小子避重就轻,可知此乃诽谤朝臣的大罪。”
“校尉诧异!此乃让百姓记住二位父母官好处的善举,何来罪责之说?”
苏任表现的诚惶诚恐:“小人这么做绝没有辱没二位父母官的意思,只是让全县百姓记住,这些上好的精盐,乃是出自县尊和校尉之手,让百姓感激二位父母官的恩情,实则是替二位着想,还请县尊明鉴。”
常事呵呵一笑:“算了,我们二人加起来也没这小子能说会道,刚才就给你说了,要治他的罪,只有拉过来一刀砍了,让他说一句话就没有机会了,你不信,现在如何?”
侯建冷哼一声,脸上气鼓鼓的活像一个坐着的癞蛤蟆。
苏任连忙跪在侯建面前:“小子斗胆将二位父母官名讳写在盐袋子上,实在不知辱没二位父母官,小子甘愿受罚,过几日一定登门拜望,还请校尉宽恕。”
侯建叹了口气,对常事道:“还是县尊有识人之明,这小子圆滑的很,比我们精明多了,如今已经彻底和刘文撕破脸皮,不知如何收场?”
常事也叹了口气,对苏任道:“这事是你惹起的,你就必须有个交代才好。”
苏任连忙称诺:“商场一道,本就是个优胜略汰的过程,刘县丞世代经营官盐,不思进取,被淘汰只不过是个时间过程,而小子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实则为了全县百姓着想,只要有二位父母官的支持,小子豁出这条贱命,也得为我温水县数万百姓吃上好盐努力。”
“你还真要和刘县丞斗一斗?”常事本以为苏任会放弃一些地方,没想到苏任竟然想将刘文彻底搞垮。
常事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高兴,但出于各种原因还是要问一问。
苏任道:“既然已经斗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小子胸中尚有不少让我温水百姓吃饱穿暖的主意,只要县尊同意,不出半年,我温水定然能成为蜀郡首屈一指的富裕县。”
“此话当真?”常事眼睛放着亮光。
侯建冷哼一声:“大话谁都会说,只怕到时候这小子扔下烂摊子一走了之,留下我们二人替他收拾。”
苏任把头一扬:“既然校尉大人不信那就算了,小子终究是个外来人,既然如此,明日小子就离开温水,也算给刘县丞有个交代。”
“胡说!”常事道:“谁说你是外来人,吾已经查清,苏任乃是我温水县温岭人士,乃是冲虚道长的弟子,有凭有据,不可妄言。”
侯建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早有常圆捧着一卷竹简从常事背后出来,将毛笔递到苏任面前,笑嘻嘻的等待苏任画押。苏任毫不犹豫,在竹简的左下方签上自己的大名。
“怎奈小子有致富手段,却没有合适的身份,一介草民做起事情来总是力不从心,如果……”
“哈哈哈!”常事与侯建对望一眼,两人大笑:“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就不是池中之物,稍微给点甜头,就要上天,也罢!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温水县的县佐,专营盐铁事,这个头衔如何?”
“县佐是个什么官?”
侯建道:“县佐乃是县中小吏,已经是县尊最大能力,怎么你还准备做县令不成?或者做个县丞?”
“不敢!”苏任连连摆手:“如此甚好,今后小子行事也算名正言顺了。”
人家没有留客的意思,苏任就不能死乞白赖的留下。还是张虎送苏任出了城门,说了些恭喜的话,便分了手。一个人走在路上,四周黑灯瞎火的两个鬼影都没有。远处的山梁上,不知道是哪家还亮着灯,一闪一闪给苏任一点胆子。夜猫子叫的很惨,听的人心里发慌。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苏任一个人走夜路还是有些害怕,从来没有在这种夜晚出过门,连个路灯都没有。今天是十五,是个晴天,天空中的月亮白惨惨的,虽然能看清路,却把路照出一种病态的白,走在上面更加发慌。为了给自己壮胆才发出了这种狼一样的嚎叫。
“嗷……”山林里的那头狼一定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同类,连忙用嚎叫回应。吓得苏任赶紧闭嘴,脚底下不由的加快了很多。
拐上一个山坡,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大树下,影子很高,黑乎乎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苏任被吓到了,连忙停下了脚。原本对于鬼怪这些事情,苏任从来不信。自从来到大汉之后,好像自己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看着老君观里面的神像都觉得庄严很多。
“谁?是人是鬼?”
“主人,是我!”霍老四的声音。
苏任长出一口气,几乎吓尿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原来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霍老四呵呵一笑,赶忙将手里的衣服替苏任披上:“大家都不放心,让我去城里看看,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县令没为难您吧?”
“为什么要为难我?咱们替他赚钱,咱们是他的财神爷。”
霍老四连忙点点头。苏任一笑:“不但没为难我,还给了我一个小官,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县佐了,专管盐铁之事,怎么样可以吧?”从来没当过官的苏任,忽然间混进了大汉的公务员系统,颇有些得意。
“真的!”霍老四连忙道喜:“这下好了,这下咱们卖盐就名正言顺了,就算是刘文也不能说三道四。”
两个人一边说话,很快就回到了老君观。今天不错,除了年纪最小的霍芝兰已经睡了,其他人全都在。霍金更是手里扛着苏任昨天替他做的梭镖,岔开双腿站在堂屋的门口。
冷月端上饭菜。这一天来回跑了四五十里,水米未进还真有些饿了。苏任吃的很香,不断的将饭菜往嘴里送。
“怎么样?县令怎么说?”冷峻迫不及待的问道。
霍老四作为第一个知道好消息的人,连忙替苏任解释:“这下好了,县令已经让主人做了县佐,专管盐铁事,从今天开始我们的盐才是温水最正宗的盐,那个刘文彻底败了。”
“真的!”几个人都很高兴,一个个脸上乐开了花,再看苏任的时候,忽然间觉得苏任高大了不少。一家人竟然都不去睡觉,等着苏任吃完了饭,给苏任到了杯水,让苏任讲讲去城里的事情,特别注明要讲县令是如何任命苏任为县佐的过程。
虽然这个县佐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在这些平头百姓眼里,已经算是出人头地了。苏任嘿嘿一笑,拉了一张椅子,将茶碗使劲在桌上一放,学着沙哑的口吻讲道:“话说,今日中午,县衙捕头张虎来到老君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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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有客到
眼看着就要入冬,刘文没有出来找事,这让苏任很舒服。
蜀郡靠近南方,下雪有点不大可能。几场冷雨过后,冷飕飕的西风从高原上吹下来,灌进屋子里,将火盆里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晃。即便是穿上厚衣服还是冻的不愿出去。
对于农业社会来说,冬天就是一个休息的季节。水田里的水已经放干净,厚厚的淤泥暴露在太阳底下,吸收太阳光,为明年的耕种做好准备。山坡上的旱田也被翻新过,露出黝黑的生土。
老君观很热闹,来来往往的盐贩子正在结账取盐。如今的官盐事业已经步入正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作为大老板的苏任站在一旁看着就好。
苏任这个县佐做的也很舒服,常事特批不用去县衙报班,这样一来每天少跑几十里路,苏任算是捡回一条老命。
一辆牛车慢慢悠悠的在小路上行走,车上一老一少。驾车是个少年,一身灰袍虽然旧了些,洗的很干净。车厢里没有棚子,一位老者双手抓住车帮,随着车子的摇晃左右晃荡。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温岭的景致。冬天树叶也没有全部掉光。留下的树叶因为营养不足或变黄或发红,自有另一番趣味。
和别处的道路上人烟稀少不同。这条通往老君观的路竟然热闹的厉害。上山下山的人络绎不绝,上山的人一个个脚步匆匆。下山的人走的兴高采烈。或背或扛,有甚者竟然用车拉,一袋袋的货物压的牛车吱吱呀呀的响。无论是上山的还是下山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来福,还有多远?”坐车的老者已经看见远处林间露出的屋檐,想必已经不远了。
赶车的少年连忙答道:“太守,你再忍耐一会,很快就到了,前面已经看见屋檐了。”
“不是给你说过了,不要叫太守,这次我们是偷偷出来的,叫我先生就好。”
来福嘿嘿一笑:“明白了先生!”
车上的老者看着道路边上的人,又问道:“这些应该就是从那个老君观取盐的人吧?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觉得很高兴,我怎么听说咱们那里的盐商都是愁眉苦脸的。”
“哪有这回事,先生一定是听错了,咱们那里的盐商一个个靠着官盐发家致富,都是大户人家,只是最近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而已。”
“也是,自从这蜀郡温水布袋盐进入我们成都,那些黑心的盐商的确不好过,无论从盐的品质还是价钱,他们没有优势,没钱赚了谁能高兴?就连我不都来了,没了盐税,咱们的府衙已经揭不开锅了。”
“呵呵!”来福一笑:“先生这是说笑话了,先不论盐税占不到赋税的一成,我们这些百姓家能吃上好盐已经要感谢上苍了。”
老者嗔怒道:“听你这话好像我这个官做得不好呀?”
“先生,刚不是都说了,在这里你不是官,就是先生。”
老者哈哈大笑:“是吾的不对,你说的对,今天我们就是来看看这个让我们蜀郡百姓都感恩戴德的温水人。”
牛车刚刚拐过弯道,离着老君观还有老远,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集市。因为每天来老君观取盐的商贩不少,附近脑子活泛的百姓便在这里支起锅灶,熬些稀粥,烙两张面饼售卖。慢慢的来的人多了,做买卖的人也就多了,附近的特产,什么米酒、木耳,小吃、野菜全都在这里卖的有。
来福扶着老者来到最外面的一个棚子底下,大碗茶三个字格外醒目。看名字就知道售卖的应该是茶汤。茶产自南方,四川本就是茶的一个重要产地。自古以来川人就有饮茶的风俗。相传,饮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黄帝时期,神农本草经中记载茶有解毒明目,生津活血等各种妙用。只不过在大汉朝,茶有很多种叫法,荼草算是最正统的一个。
一老一少刚刚做好,一名柔弱的小姑娘提着很大的一只铜壶走了过来,将两只粗碗往二人面前一放,从铜壶中倒出淡黄色的水。
老者往碗中看了一眼,笑呵呵的问道:“小女子,此乃何物呀?”
“茶,是我家主人苏县丞特制的茶,可好喝了,一般人还不给呢!”
老者呵呵一笑:“看来我不是一般人了?”
旁桌有好事者连忙解释:“二位不是本地来的吧?这东西就是荼草泡的水,也不知道这苏县佐是怎么想的,里面什么也不放,初喝苦涩难咽,后味却甘醇爽口,老先生可以尝尝,保叫你喝了忘不了。”
来福连忙抱拳相谢:“这荼草汤我也喝过,不该给里面添些作料吗?这样的清汤有什么喝的?”
那人笑道:“这位小哥,你就不懂了吧,先尝一口再说这话!”
老者已经端起了粗碗,放在嘴边一闻,果然有股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孔。轻轻喝了一口,苦涩难耐,刚要张嘴吐出,忽然间嗓子眼传来一阵甘甜,等到一口茶水咽下肚,整个口腔里那种味道很奇怪,香气、苦味、甜味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老者慢慢闭上眼睛,不断回味着。
看老者一脸的享受,那人又笑着说:“不错吧?是不是比那些荼草汤好喝多了?”
老者点点头:“不错不错,苦中带甜,先苦后甜,余香满嘴,呼吸间有醍醐灌顶之兆,的确是上好的解渴之物,这才是荼草的本来味道。”
小姑娘把嘴一翘,伸出一只手站在老者面前。来福有些不解,那人又说道:“先生,这么好的东西难道不给几个赏钱吗?要知道在这地方,就算是县令来了都是要付钱的。”
“一碗水也要付钱?”
老者看了小姑娘一眼:“如此解渴之物,给点钱也无妨。”
来福很不愿意的从袖口摸出几个钱往桌上一扔,端起茶碗一口喝干。苦的他脸都青了,费了好大劲这才咽下去。小姑娘也不生气,从一把钱里,挑出来两个,道:“我家主人说了,每位一钱,不多要!”转身提着铜壶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小姑娘很勤快,凡是看见来人立刻就把茶碗送到跟前,谁的茶碗里没水了,连忙续上,一个人忙的团团转。有话多的夸赞几声小姑娘勤快懂事。凡是喝茶的人都比较规矩,不管小姑娘在不在,走的时候就在茶碗边放一个钱。
喝完了茶,这一老一少继续往里走,小路两边的各种吃食还真不少,很多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不但有素食,还有肉食。来福喜欢吃肉,狠狠心花了两个钱买了一块煮熟的肉。一问之下竟然是猪肉,这让来福很生气,扯着嗓子就开始和店主理论。周围的人面带微笑的看着,也不插手。
店主看着来福,等来福嚷嚷的差不多了这才拱手道:“这位小哥,这是贱肉不假,我却绝没有坑你的意思,你尝一口咱们再说如何?如果不喜欢,这肉送你,两个钱也退还给你如何?”
做生意的说出这样的话,老者颇为好奇,将来福手里的肉撕下一块塞进自己嘴里。虽然剩不下几颗牙,可这肉的味道很不一样。不但没有羊肉的膻味,更没有猪肉的臭味,比牛肉松软,比马肉香甜。吃完道:“小子好手艺呀,这贱肉能做的如此美味也算一件奇事。”
卖肉的连连摆手:“先生谬赞了,小人可没有这本事,这个摊子是小人和苏县佐一起开的,他的方子我的手艺而已,有本事的也是人家。”
老者点点头,四下看看:“想必这地方那些奇怪的吃食都出自这位苏县佐之手?”
卖肉的笑道:“差不多,凡是经过苏县佐提点的,生意绝对不差。”
离开买肉的摊子,继续往里走。老君观门口人头攒动。一个扛着梭镖的半大小子,来来回回的在人群中转悠,凡是那些想要挤进去的,二话不说抡起自己的梭镖来两下。被打的人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转身往外走。一共两条队,一条进一条出,显得井井有条。
老者感慨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看来这个苏县佐的确有些本事。”
来福将没吃完的肉重新包好塞进布包:“先生,我们现在就进去吗?”
老者摇摇头:“人家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拜访也得找个主人空闲的时间,我们还是等等再说。”
来福点点头,二人就在老君观门口找了一个卖粥的摊子,每人要了一碗粥一边喝一边等候。眼看着太阳已经偏西,这老君观门口的两条长龙丝毫没有缩短的意思。来福好几次都想进去将那个苏县佐找出来,他还从来没见过敢轻慢自家先生人。可老头没点头,来福就不敢。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门里出来一个粗壮的男子,对着门外那些人拱手道:“诸位,今日已经晚了,放盐到此为止,明日各位早些来,定能取到精盐。”那男子一遍遍的赔礼,门外的人虽然有些失望,却没有多么的气氛,一个个掉头准备下山。
早已等在路口的人群呼啦一下围拢上来。他们的谈话听的很清楚,那些人是请外地来的盐商去他家安歇,自然少不了讨价还价的过程。其中不少盐商,已经谈妥价钱,跟着乡民走了。
不等大汉关门,来福连忙过去拱手道:“我家先生前来拜会苏县佐,不知县佐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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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乡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秋水向东流。
“好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秋水向东流!”一个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苏任一手端着茶碗,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站在老君观的院子里发癔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苏任病了。冷峻将苏任摁在桌上,摸了摸脉,又在苏任的额头摸了几把,认为不是生病。时间一长,苏任除了偶尔来这么一两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外,其他的如吃饭、睡觉都是一切正常,众人也就习惯了,便不怎么在意了。
也只有冷月会在苏任吟诗的时候趴在门口,一脸春意的看看苏任,只当这是蜀郡才子无聊的时候摆样子。不过看上去很唬人,和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非常像。
听见门口的动静,苏任连忙转头,老君观的打门口站着一老一少两人。年轻的一脸怒气,一只手摁在霍老四的胸口,将霍老四摁在门上,霍老四的庞大身躯不断扭动,却不能摆脱,另一只抓着霍金的梭镖,两人正在较劲。少年的身旁一位老者摇头晃脑,一手捋着胡须正在感受这首词的美妙。
苏任念的这首虞美人乃是抄自后主李煜。本来里面有古国和春水两个词。古国如果念出来那就有谋反之嫌,把春水改成秋水纯属为了应景。苏任不知道这词起源于隋唐,在汉朝这个时代,根本就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就是忽然间想起了来便念出来作为晚上不睡觉的娱乐而已。
“住手!”苏任大喝一声,最恨在自己念诗的时候有人打扰。
在这温水县,别的地方不敢说,就老君观这一亩三分地谁敢不买他苏任的面子,就是县令常事和县尉侯建来了也得满脸堆笑。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敢打上门来,岂能容忍。
听见苏任的喊叫,冷峻也窜出来,见门口有人行凶,立刻来了脾气。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掌拍向那少年的后背。那少年见冷峻来势汹汹,扔下霍老四,两人双掌一碰,苏任的身子便是一滞,往后退了两步。那少年也没好过,身子一歪险些摔倒。霍老四趁机溜到冷峻身后,与霍金父子俩瞪着那少年。
“有些本事,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少年将衣袖一卷,就要上前。
冷峻冷哼一声:“好呀!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老者咳嗽一声,对苏任拱手道:“苏县佐的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可谓道尽天下悲愁,虽然韵律有些奇怪,也不失为一首好诗。”
无论什么朝代,老人都是受人尊敬的,特别是这种看上去老态龙钟,谁知道身后站的是谁,也许皇帝见了这样的老头都要礼敬三分。何况这老头一脸慈悲相,三绺须髯,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凡人。苏任觉得自己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不是好鸟再让冷峻动手不迟。
苏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饰盗诗的尴尬,拱手道:“老先生谬赞了,不知您是哪位?”
“这位是……”
来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老者拦着:“老朽路过温水,听百姓传言这老君观有大才,这才上来一看,谁知刚进门便听到这样的妙语,不枉此行呀。”
老头越说,苏任越觉得不好意思。以前的网络小说看的也不少,那些靠抄诗抄的风生水起之辈比比皆是,如今自己也穿越一回,已经想好不靠抄诗发家致富充门面。没想到还是被人当成了文贼。不过这文贼也不错,至少奉承话听着心里挺受用。
苏任再次拱手:“老先生太抬举小人,观老先生鹤发童颜定然乃是士林翘楚,在先生面前,小子班门弄斧,让先生见笑了,如今天色已晚老先生前来,不知有何事赐教,小子一定洗耳恭听。”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吩咐霍老四和霍金再搬一把椅子,又让霍芝兰上茶,请老头上座。两人就在院子里对面而坐,冷峻几聚集在苏任身旁,霍金的手里还攥着梭镖。
喝了一口苏任秘制的花茶,比起外面的苦茶要好喝很多。老头赞口不绝:“甚好,此荼草汤比起那大碗茶又多了几分清香,少了苦涩,的确不是俗物。”
又看看屁股下面的太师椅,点头道:“这也是一件好家具,比那跪坐舒服的多,世外高人的头衔按在苏县丞身上,不负盛名。”
又是两句奉承话。苏任立刻提高了警惕,他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说法,再说话的时候就增加了几分警惕。
苏任道:“老先生自从进门,先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又不断的说这些恭维之言,搞的小子都不知道先生到底想要干什么,心里实在惶恐!先生若是有事可否直言,你我二人不要兜圈子行吗?”
老者呵呵一笑,端起茶碗又喝一口:“倒是老朽孟浪了,老朽姓文名党,字仲翁,在蜀地听闻温水布袋盐比上等官盐还要纯净,然价格却与粗盐相同,此乃利天下百姓之善事,老朽多方打听才知道乃是温水县县佐苏公子所制,特来拜师学艺,还请苏公子不吝赐教。”
冷峻冷哼一声:“偷人技艺与那谋财害命有何区别,老先生年事已高,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来福怒道:“我家先生与苏县丞说话,和你们这些下人有什么关系,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揍扁了你。”
“来呀!看谁揍扁谁?”
文党冷哼一声:“来福休要多言,这位道长说的也没错。”
苏任有些无奈,连忙拉住冷峻,对文党施礼道:“我兄弟不懂规矩,还望先生见谅,既然先生想要学艺也不是不可,但不知先生在蜀郡是个什么官职?”
苏任早就看出这老头定然大有来头,对于汉史苏任不是很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叫文党的人。只不过在成都上学的时候,听过一耳朵,好像汉朝有个蜀郡太守叫文翁,也不知道是不是汉武帝时期的官。所以才有此问。
“怎么?苏县丞的手艺只传官宦,不传百姓?”
苏任道:“先生见谅,这盐铁之事乃是朝廷经营,蜀郡北部卤水比这南部充沛,就算没有这制盐之法蜀郡的私盐也很是猖狂,如果有不法之徒将我的制盐的技艺学去,在蜀郡大肆制造私盐,坏了朝廷法纪不说,扰乱市场,对蜀郡财税造成威胁,进而影响朝廷税赋,坏我大汉朝纲,我苏任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文党越听越心惊,他一个文官哪知道这商业之中的道道。深吸一口气:“苏县佐见识非凡,看来还是老朽思虑不周,受教了。”
苏任连连摆手:“先生也不要如此,如果先生是在蜀郡为官,那这技艺就传得,一则这蜀郡之盐供应我大汉半数人口,为我大汉百姓吃上精盐,也是必须传授;二则盐铁乃是朝廷命脉,关乎朝廷赋税,更应传授,故有此一问,还请先生如实相告。”
来福冷哼一声:“我家先生乃是蜀郡太守,这下你可放心了?”
冷峻翻了一个白眼:“我还是当朝丞相呢?空口白牙,大话谁不敢说?”
“你!”来福被气的全身发抖,从身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太守大印在几人眼前一晃:“看看,这可是金印,现在总该信了吧?一群不知天高地后的家伙,在太守面前出言不逊,信不信全部将你们斩了。”
“来福,休要胡言!”
苏任连忙起身,拜倒于地:“太守莅临,小人有失远迎,刚才说话有冒犯之处还请太守见谅。”
文党连忙将苏任扶起:“苏县佐客气了,我这随从向来口无遮拦,县佐年纪轻轻便能为国为民着想,老朽钦佩,再说老朽乃是蜀郡太守,更不是当朝丞相,与苏县佐没有半分瓜葛,岂能胡乱杀人?”
苏任起身,深施一礼,抬头看了看文党,一狠心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太守乃是蜀郡太守,也姓文,可否就是文翁文太守?”
“呵呵!”文党一笑:“老朽不是说了,老朽姓文名党字仲翁,苏县佐也可称呼老朽文翁。”
“啊!”苏任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虽然说这个文翁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不多,好歹上也是上过史书的人。我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有过多少人口,在史书上留名的不是流芳千古之辈,就是遗臭万年的家伙。眼前坐着一个历史人物,怎能不让苏任惊讶。
文党喊了苏任两人,苏任这才反应过来,再次下拜。这一次绝对是诚惶诚恐,半点别的心思都没有,纯粹是敬仰,敬仰的五体投地。但苏任的这动作在冷峻的眼里完全不对味,上一次是常事苏任就是五体投地,这一次又是这个文党,冷峻觉得这苏任就是一个卑鄙小人,只要是见了大官就是一个字,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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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烫手的山芋
冷峻冷哼一声走了,其他人觉得他是在和来福置气,也都没理他。
等苏任拜完。文党道:“今日老君观一游,老朽才觉得苏县佐实乃大才,有心招揽,不知苏县佐可愿随我去成都?”
霍老四和霍金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无比向往的表情。苏任如今虽然是个县佐,说白了就是一个屁,是常事和侯建的狗。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刘文,说不定什么时候忽然就会扑出来狠狠的咬上一口。听这蜀郡太守的意思,对自己的主人非常赏识,去了蜀郡自然前途无量。
两人都等着苏任答应。可是苏任却迟迟不表态。急的霍老四伸手去拉苏任的衣角。
苏任回头看了霍老四一眼,又扭头朝厢房里看看。他知道这个时候厢房里还有四个人,其中两个和霍家父子是一样的心情,而另外两个心里恐怕在滴血。
冲着厢房微微一笑,再拜道:“承蒙文太守看的起小人,实乃小人之荣幸,无奈小人受县尊大恩,无以为报,今生便跟着县尊,还望文太守见谅。”
苏任的话音刚落,常事跌跌撞撞的从门口进来,身后还跟着常圆。霍老四这才想起,刚才被人揍了一顿,竟然都忘了关门。看常事的样子,一定是走路来的,衣服的下拜上全都是土,应该还摔了好几跤,胸口也有土。本来一丝不乱的头发,有几缕已经散了,如果不是常圆搀着,路都走不到一块。
常事应该听见了苏任的最后一句话,进院子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苏任,脸上满是欣赏之色。离着老远便扑到文党面前,大礼参拜,并没有用官称,而是喊了老师。
文党在蜀郡担任太守时间不短,本身就是川中文士的代表,又喜欢上进的年轻人。听闻在景帝时期,文党便从郡中选拔很多青年才俊,送往京城太学学习,后来这些人在蜀郡得到文党重用,如今不少人也做了地方长官。这个常事就是其中之一。
文党微微一笑:“本来我只是来看看,没想惊扰你,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常事规规矩矩的跪在文党面前:“老师前来弟子治下,就算不是上官,尽点师生之情也是应该的,倒是老师年事已高,本应弟子去看望先生,让先生长途跋涉而来,弟子心中愧疚!”
常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再次拜倒,竟然发出抽泣之声。附近几人,包括苏任都觉得这个马屁拍的有点过火,**裸的也太没有水准了。
倒是文党的脸上表情如旧,还露出笑容,将常事扶起来:“你如今也是一方县令,怎还是这种妇人之态,为师以前就告诫你,如今还没有改过来,呵呵!”说着话,竟然伸手替常事擦眼泪,二人动作亲昵,全然不像老师和弟子。
苏任想吐。这真的有点二,一个人演戏也就是了,两个人一起演,还是蹩脚的三流剧目,都算是朝廷官员,做出这种举动,他俩之间要说是纯纯的师生关系那才是假话。这个常事虽然上了年纪,却也皮肤白皙,如果再年轻十岁,没了胡须,做个小白脸绝对合适。
以前就听说,唐朝之前,特别是秦汉时期每个朝代都有一些皇帝存在龙阳之癖,比如秦始皇和赵高,刘邦和审食其,以及汉武帝刘彻和韩焉。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高洁文士文党竟然也和自己的弟子有这么一出。苏任浑身一震恶寒。
等到二人表演完毕。常事擦干眼泪,对文党道:“刚在门口,听见老师和这苏任的谈话,既然老师觉得这个苏任是可造之才,弟子就将此人荐于老师门下。”
苏任一个机灵,你们两个不清不楚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搀和进去,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文党连连摇头,抚常事背道:“你的好意我领了,这温水乃是我大汉边陲,要治理起来困难重重,能得人才不易,我怎能相夺,到了那里还不是为我大汉百姓造福,布袋盐不都从温水传到蜀郡了吗?此子心灵通透,对你倒也忠心,留在你身边为师也放心。”
“谢老师垂怜!”常事再拜。
苏任长出口气,连忙替文党和常事舔茶。人家师徒叙话,苏任很自觉的带着霍老四和霍峻不声不响的退下。并非苏任不想去成都,而是在这温水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至少得把以前的面子找回来,这才下决心留下。
果然在厢房里,冷峻、冷月,就连霍钱氏和霍芝兰都没睡,一个个瞪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任刚进门,冷峻便冷哼一声:“你本来不就是要去成都吗?怎么又不走了?”
苏任知道冷峻有气,怪他刚才在外人面前没帮自己。挠挠头道:“老子不想去,在这里住的舒服,吃的习惯,早就打定注意吃定你了,想要赶我走,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吗?”
冷峻翻了个白眼:“你还成神了?”
“难道不是吗?看看现在的老君观,再看看原来的老君观,就连你身上这件道袍可都是上好的蜀锦,不是神仙能在短短半年把你这个假道士变成幸娼?”
幸娼在汉朝是对男妓的称呼。冷峻被苏任的话气的要吐血,眼看就要翻脸。苏任连忙嘿嘿一笑:“别动手,其实呀还是舍不得你们,咱们虽然相处不到半年,感情就像一家人一样,既然是一家人怎能扔下你们,我一个人去享福,那不成禽兽了,就算要去也得一起去,你可是的救命恩人”
冷峻虽然还在生气,心里却好受多了:“这还像句人话。”
苏任没在理会冷峻,转过身对几人道:“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四哥、四嫂就是家里长辈,我们其余人就是小辈,以后也别什么主人的叫了,听着不舒服,叫名字就好。”
“主人,这怎么行!”霍老四一把拉住自己的老婆连忙跪在地上。
苏任将两人扶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行吗?如果你们觉得不舒服,和你们喊霍金一样,叫一声任哥也行。”
霍钱氏已经老泪纵横了,自己不知道上辈子那里修来的福气,眼看着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忽然之间峰回路转,不但一家子能吃饱穿暖,碰上苏任这样的主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即便自己现在不是苏任的奴仆,也已经做好了这辈子誓死报答苏任的准备。
霍金嘿嘿笑:“那我叫你啥?大哥?”显然霍金没有注意到被分的关系。
“对!就叫大哥,咱们是一家人,我年长,就是大哥,冷峻是二哥,冷月是大姐,芝兰就是小妹,就这么称呼。”
“大姐?不好吧?还是叫大嫂比较好!”霍金来了这一句,冷月瞬间羞红了脸。
霍老四一拳砸在霍金的脑袋上:“胡说啥?任哥咋说就咋来,你这么多废话!”
苏任嘿嘿一笑,转过脸看了冷月一眼。正好冷月也在偷偷瞄他,四目相对,冷月连忙低下头,脖子根都红了。
外面的那场谈话竟然没完没了。有常圆在,苏任清净,让霍金偷偷溜出去将大门上了拴,又打发其他人去睡了,自己坐在厢房看着。虽然人家说话没他什么事情,好歹也算主人,不留下不合适。
果然,常圆进来找苏任。
苏任虽然迷迷糊糊,两人的谈话还是听见一些。原来文党这次从成都来,还真是有事。这川盐自古都是蜀郡、梓潼等川北的特产,就连成都吃的盐也是从川北运来。忽然有一天冒出个温水布袋盐,而且很快占据市场,当地盐商失去先天优势,几家联名将这布袋盐以私盐的名义告了。
总算文党还没有老糊涂,看了布袋盐和他们的官盐之后,才起了来温水看看的心思,一则也是为了百姓求取制造布袋盐的配方,二来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私盐。在大汉造私盐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常事指着苏任:“老师不可听信那些奸商的污蔑之言,这温水布袋盐乃是堂堂正正的官盐,这小子的盐凭还是弟子亲自颁发的。”
文党看着苏任:“如此甚好!只是你这布袋盐一出,整个川中的盐商都要喝西北风了,此事事关重大,想必朝廷肯定也有风声,听我一句劝,如果苏县佐能将制盐的配方献出,老朽可以从中斡旋,定然将这等功绩上报朝廷,想必朝廷也会封赏,不知苏县丞意下如何?”
苏任也知道盐铁乃是大事,如果自己一力攥在手中,迟早会成为自己送命的玩意,既然有人答应从中调和那是最好不过。
“一切全凭县尊与太守定夺。”
文党点点头,转过脸看向常事。常事连忙道:“弟子全凭老师做主。”说这话的时候,常事的眉头皱了一下,肯定在肉疼,他也明白将制盐之法交出去,也就意味着自己最近刚刚长到的两万钱分利没了。
文党哈哈大笑:“甚好!看来老朽这一趟没有白跑,你二人对我大汉功不可没,老朽大慰!”
苏任等文党笑完,又道:“太守才是我大汉肱骨之臣,只是小人还有一事,说了之后望太守不要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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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背后的黑手
文党混迹官场多年,岂能不明白现官不如现管的道理。
苏任还没开口,文党就知道苏任要说什么。看着苏任年轻的面貌,心中不断点头。眼前这小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行事确实滴水不漏,这样的人再过两年混迹官场,一定是个左右逢源的家伙。
“苏县佐可说的是川北的那些盐商?”
苏任连忙点头,脸上带着小心思被人看破的憨厚笑容:“太守刚才就说了,我们已经被人告了,不由不想想这事。”
常事这才想起,文党虽然是自己的老师,可他是蜀郡太守。而温水处虽在蜀郡管辖之下,就算要给蜀郡制盐之法,那些川北盐商也得打发,既然能拿到盐凭或多或少都和官府有些关系。如果苏任被定罪,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感激的看了苏任一眼:“老师勿怪,弟子如今只是一个县令,大小事务还需老师多多斡旋,才算名正言顺。”
“好,这些事情我自会去说,你们不用操心。”
几个人在院子里一直说到半夜,说完这些话,文党又和苏任说了些诗词。对于苏任那首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越品觉得越有滋味。苏任投其所好,又抄了两首唐诗,一首李商隐的霜月,一首李白的峨眉山月歌。特别是那首峨眉山月歌,非常应景。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如今虽然入冬,却也不是怎么寒冷。这首诗正好应了当下景致,也写出了诗人浓浓的思乡之情,听得文党不免也开始思念自己的家乡舒县。
没有酒,只有清淡的花茶。文党喝了一口,问苏任道:“听闻苏县佐也是我蜀郡人,不知家乡在蜀郡何处?”
苏任一愣,没想到自己随便念出来的诗,竟然勾起了自己的身世问题。倒也不怎么慌乱,这个问题他已经早有定夺。连忙道:“小人的家乡的确在蜀郡成都,然三岁时父母双亡,被家师收养,跟随家师十年,本来以为这一生随家师终老山林,谁曾想家师突然仙逝,为家师守墓三年,这才不得已出山谋个活路。”
说完这些,苏任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里不断哀告在家的父母,千万不要怪他。为了活命,也为了不将这些古人吓死,只能得罪老爹老娘了。
常事还是第一次听苏任说这样的谎话,不免有些好奇:“看来小子的老师也是一位贤士,想必这制盐之法就是你的老师相授吧?”
“县尊猜的不错,家师一生所学甚广,三教九流无一不精,怎奈小人愚笨,跟着家师十年,只学了些皮毛,难登大雅之堂。”
常事一听,心下向往。学了皮毛竟然都是如此手段,这半年时间,苏任将老君观这不毛之地变得有声有色,作为县令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如果学全了,岂不都成圣人了。忽然看见文党在看他,连忙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刚才的表情。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羡慕的语气。
“公子的老师真乃神人也,若不是仙逝定然让我大汉百姓敬仰,为天下苍生谋福。”
文党微微有些醋意:“先秦诸子百家何等兴盛,人才济济,怎奈天下贤人都爱隐居山林,不能为天下百姓谋福,枉费胸中所学,乃憾事也!”
苏任微微一笑:“太守说的不错,似太守这样一心为民之人天下少有,家师不如也!”
文党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再看苏任时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呵呵,老朽怎比的了苏县佐的老师,谬赞了。”
常事自知说错了话,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师文党,连忙道:“苏公子自出世以来未见有字,今日老师在此,不如就替苏公子起个字也算一桩美事。”
苏任连忙放下茶碗,跪倒于地:“还请太守赐字。”
天下间有喜欢钱的,有喜欢女人的,这个文党喜欢才子。刚才苏任的两手唐诗,让文党刮目相看,觉得此人绝不是池中之物。自己虽然有爱才之名,可惜收的那些徒弟也没有什么翘楚。如果给苏任赐字,那就是说苏任是他的学生,如果这个苏任今后有什么出息自己脸上也有光,自己的爱才荐才之名也算坐实了。
文党点头微笑,对苏任很满意。随即思量良久:“国语中有,士之子恒为士,工之子恒为工,商之子恒为商,农之子恒为农,小子受高人指点,需谨记高人教诲,也别忘为我大汉出力,今日我便赐字子恒于你,可妥当否?”
常事连连点头:“子,首也,恒,久远之意,老师这是让你的才华长久的传承下去,造福天下百姓,子恒二字最为妥当!”
“谢先生!”苏任连忙磕头。
文党哈哈大笑,心里格外高兴。
当天晚上,文党、常事都在老君观安歇。早有霍钱氏和冷月准备好了房间。
第二天,老君观的事情一切如旧,苏任用常圆替下冷月。专门将冷月叫到房中,由苏任口述,冷月撰写,用了整整一上午时间,这才将制盐之法详详细细的写了出来。随即亲手送到常事手中,常事嗟叹不已,然而也没有办法,摇头叹气送给文党。
常事和苏任将文党一直送出十里之外,这才往回走。一路上常事都是紧缩眉头,似乎心有不甘。
苏任道:“县尊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吗?我们的布袋盐已经买了好几个月,在我们蜀郡一切正常,太守丝毫没有过问,却在川北出了事,我看此事有些蹊跷!”
常事一愣:“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老师来向我们讨要这制盐之法?”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任点点头:“我们的布袋盐非常紧俏,而且我已经向贩盐之人说过,只要谁愿意加入,我双手欢迎,如今在蜀郡基本上所有的制盐,贩盐之人都和我们温水盐业公司有瓜葛,好多制盐作坊都是我派人指导他们制造布袋盐,成都也有几家,大家都没有怨言,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至于说文太守受人指使,倒也不见得,虽然我和太守没有打过交道,昨天聊了一夜,太守也是个正直之人,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我是担心文太守被人利用。”
常事点点头,对于苏任的分析他觉得有几分道理:“你觉得会是谁?”
苏任摇头:“那就不好说了,我才来数月,对于县里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川中的事情盘根错节,各种关系复杂,弄不清这一点,没法分析。”
常圆忽然对常事道:“公子,老奴能不能说两句?”
“说!”
“老奴觉得,文太守将这制盐之法得去,定然会献于朝廷,对于那些盐商没有半点好处,以他们的精明绝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除非是和我们有仇怨的人所为,而全县乃至整个蜀郡盐商基本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只有一家例外。”
“刘文!”常事和苏任异口同声。
苏任的布袋盐出来之后,刘文找过常事。却没想到常事给了苏任盐凭。本以为刘文会想办法对付苏任,苏任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策略,谁料这个刘文一声不吭,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苏任的布袋盐对他没有分毫影响一样。要知道,刘文家世代经营官盐,这官盐的进账占刘家进项的三成。以刘文的小心眼,不可能没有反击。一开始苏任还在庆幸,现在想来,这个刘文果真毒辣。只要文党将制盐之法献给朝廷,用不了多久,他的布袋盐就会在整个天下出现,苏任想要靠制盐赚钱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
常事把牙齿一咬:“好你个刘文竟然背后捅刀子,看来我是得敲打敲打他了,昨日还来告诉我,想要今年的孝廉名额,这件事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孝廉也称举孝廉,乃是汉朝的一种选官制度。自刘邦开始,皇帝便会颁布收拢天下人才的诏令,延续至今每一位皇帝都会在刘邦的制度上增加一些标准。总体而言还是两类人,既孝和廉,孝指的是孝顺师长之人,廉自然就是廉吏。汉武帝刘彻初登皇位,自然也要效仿先祖,也下达了诏令,让各郡国举孝廉。这可是在科举考试之前唯一的当官途径。
刘文不能和人家侯建比较,侯家乃是高祖亲封的县尉,世袭罔替,所以侯家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家族的这个县尉之位别人抢去。刘文乃是县丞,自然已经是孝廉。可是刘文的长子刘俊如今还是白丁,要想接替刘文的县丞之位,那就必须成为孝廉。这么些年刘文一直为这件事奔走,至今没有成事。
听常事扔下的狠话,苏任心中一阵窃喜。什么叫做官商勾结,苏任可比常事清楚的多。要想做好自己的生意,不当官那怎么行。如今这个孝廉正好是个机会,苏任岂能错过。
苏任脸上装作惊讶道:“既然这个刘文有如此能量,都能请动文太守,县尊应该小心为上,还是不要得罪此人为好。”
常事冷哼一声:“我岂能怕他?他如此使阴招,那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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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到底生几
走到半路,常事便匆匆回了县里。
苏任一个人哼着歌往老君观走。那些贩盐的盐商那里知道苏任已经将制盐的配方给了文党,用不了多久天下的食盐就会都变成布袋盐一样的雪白色,这个时候依然大肆抢购,梦想着回去之后能买个好价钱。
苏任一路走,那些盐商和路边做生意的摊主连忙点头问好。有第一次来老君观的人,不认识苏任。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走路轻浮,嘴里哼着不清不楚的怪调调,连忙向旁边的人询问。
“尊驾,这位是谁呀?如此大的气派,怎么这么多人对一个孩子这样尊敬?”
旁边之人好像看外星动物一样,一脸看二百五的表情:“他,你都不认识就敢来这里贩盐?”
“不就是一个孩子吗?难不成是那苏县佐的子侄?”
被问之人彻底无语了,摇摇头不再搭理这个傻蛋。
有实在看不下去的,心想这样的人也敢出来做生意,照这架势不赔死才怪。叹了口气:“他可不是苏县佐的子侄,他就是苏县佐。”
“啊!如此小子怎能做县佐?”
这下他已经不是笨蛋了,纯粹就是那里来的二流子,说话完全不着调。所有人连忙往后退了退,生怕这个生瓜蛋子的傻气沾染到自己身上。
带着酒摊子拿回来的一坛米酒,从肉摊子拿来的半斤熟肉。苏任重新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支起桌子,摆了两个酒杯,给里面添满,朝着霍金一努嘴。
霍金连忙跑过来。苏任左右看看:“你二哥呢?”
霍金摇摇头:“这会应该在后山的崖畔练功吧,我这就去叫。”
也不知道霍金和冷峻说了些什么,冷峻这种武痴竟然停了自己练功,跟着霍金回来了。见苏任的桌上有酒有肉,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抓起一块猪肝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苏任轻轻抿了一口米酒。汉代的酒味道很差,不但有土腥气,度数也很低,只有这米酒喝起来和醪糟差不多,也算有点以前的味道。对于蒸馏烧酒苏任不懂,也就断了卖酒的念头。
“我可听说,道士是不吃肉的,吃了肉就没法成仙了道了。”
冷峻看都不看苏任:“我们修行的是黄老道,学的是阴阳五行之说,不是那些方仙道,搞什么神仙方士的骗人把戏。本就不求长生不死,何来成仙了道?”
“还有这分法?”苏任就是想找个人说话,排解自己的无聊。如今整个老君观,这么多人,冷月是账房,霍老四是库管,霍钱氏是厂长,霍金纠结了一帮半大小子充当保安,就连霍芝兰也去卖大碗茶,兼厨娘。也是剩下苏任和冷峻两个没事干的。
冷峻做到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将肉往嘴里送:“这是自然,阴阳五行乃是万物根本,岂是那些方士搞出来的把戏可以比拟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又息息相生,天地万物无不出自其中,都可用此解释。”
“道德经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混沌未分,生天地阴阳,天地阴阳交合而生三,继而产生万物,道便成为万物所由生的本原,世上万事万物都是由道产生,万物都统一于道。”
苏任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想尽的解释道的概念。虽然他不是道士,道德经倒也知道一二,这种道法自然的哲学问题,他可比冷峻有经验的多。
苏任微笑的点点头:“看来这天下万物皆出自于道,都乃是天地间的精华所在,像那太极八卦便是由着阴阳演化而来。”
“正是!太极两仪生四象,四象而的八卦,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对天、地、雷、风、水、火、山、泽,阴、阳两种势力的相互作用是产生万物之根源,太极八卦意为神通广大,镇慑邪恶。”
苏任见冷峻讲的高兴,忽然生出恶趣味来:“刚才你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现在又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怎么一会是三一会是四?到底这二是生三还是生四?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冷峻猛然间停下手里的动作,就连嘴里咀嚼的肉都忘了,看着苏任顿时哑巴了。
苏任嘿嘿一笑,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哼着歌去了账房,再也不理冷峻。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冷峻还是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冷月连忙问霍金道:“我师兄这是怎么了?忽然间便的有些呆傻了?”
霍金摇摇头:“不知道,中午大哥叫二哥一起喝酒,两人就在院子里的树下说话,不一会二哥就变成这样了。”
大家的全都看向苏任,苏任只顾埋头吃饭。中午做的是梅菜扣肉、韭菜炒鸡蛋、好豆芽,以及一个蛋花汤。这些可都是苏任的发明。一开始都不知道苏任搞什么名堂,特别的豆芽,直到苏任弄出来品尝之后,赞口不绝。之间的替代了以前吃的那些野菜,成为老君观的主食,如今除了这张豆芽的技术之外,其他的几样菜已经在温水县很普遍了。
霍老四担心的看了苏任一眼:“任哥,你到底和冷道长说了什么?不会有事吧?”
苏任一边吃饭,一边哼唧道:“没事,冷道长这是在渡劫,过了这一关他就真正进入神仙境地了,现在赶紧看看,等他成了神仙见了面就要叩拜了。”
霍老四嘴巴张的老大。成仙了道的事情他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还真是有造化。连忙将身子往冷峻身边挪了挪,想要沾沾冷峻的仙气。
冷月以前也是修道的,自然知道成仙了道是怎么回事。她师兄冷峻现在的状态绝不是悟道的样子,很明显是遇到了什么让他彻底迷茫的事情,急的都快哭了,带着哭腔道:“这那里是什么悟道,大哥,你就告诉我们你到底对我师兄说了什么?”
冷月一掉眼泪,苏任就不得不说了。嘿嘿一笑:“其实也没啥,我就问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和那个太极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之间到底是二生三还是二生四。”
“这……!”霍老四也是识字的人,一听这话和冷月两人双双傻了。
大汉朝当下崇尚无为而治,对于黄老学说是个认字的都知道一些,这样的问题或许只有苏任这种无聊透顶的人才会问,黄老学说也不过一百多年的沉淀,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种事情。
看着又多了两个傻愣愣的家伙。霍钱氏真的害怕了,看向苏任的眼睛里全都是惊恐。哪能想想得到,只是一句话,就让家里三个人瞬间变成傻子。外界传言自己的这个主人是妖孽转世,她一直都不信,天下家哪有这么好的妖孽。今天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苏任就是妖孽,一定确定以及肯定是。
霍金一脸崇拜的看着苏任,拉拉苏任的衣袖:“大哥,这招能教我吗?”
“当然行,以后见到什么神仙道士,方士术士之类的,别管他说什么,就问我刚才的问题,保管一问一个准!”
霍金一遍笑一边使劲的点头。
恶作剧是要有限度的,苏任可不想自己的三个得力帮手变成傻子,起身去外面弄了一盆水,先往冷峻的脑袋上浇了半盆,又往霍老四脸上浇了半盆,剩下的一点点看了看冷月,没忍心下手,抬手在冷月的后背上使劲拍了一把。三个人这才打了一个机灵反应过来。
冷峻伸手就去抓苏任。苏任早就冲到门外钻进了人群之中。
冷峻站在门口大骂:“苏任,你个王八蛋,赶回来我打不死你!”
这一幕在老君观待的时间长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己这个小东家喜欢搞些小玩笑,冷峻往往就是他练手的目标。众人之时嘿嘿一笑,当个热闹看看,也不在意。
冷峻正在气头上,苏任不敢回家,只好再外面晃悠。肉摊子的王二狗见苏任过来,连忙从熟肉堆里翻出一个猪蹄递给苏任,嘿嘿一笑:“怎么?县佐又在欺负冷道长?”
苏任一边啃猪蹄一边道:“什么叫欺负,明明是他没回答出来问题,差点让自己走火入魔,我好心救了他,他还要打我,天底下哪有我这么好的人?”
王二狗摇头苦笑:“对,县佐那可是天下最好的人。”
两人正在说话,就看见街道上忽然一乱,有人已经惊呼起来。不少人立刻朝着喊叫的地方聚拢,也有人撒丫子朝着老君观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他们的苏县佐。
王二狗冲着那人喊道:“嚷嚷什么呢?没看见县佐在我这里吃猪蹄呢么?这么大声叫魂呢?”
这个王二狗太不会说话,苏任瞬间没了胃口。扔下啃了一半的酱猪蹄,随手扔了几个铜子,瞪了王二狗一眼转身朝着那人的方向走去。
被喊住的那人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们的苏县佐。立刻转身朝着苏任这边跑:“县佐,出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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