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白鹅
“四妹,今儿就练到这吧。”群花灿烂的园子里,虞氏坐在树荫下藤编的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
甄妙穿了件利落的碧色骑装正蹲着马步,虽同样躲在树荫下,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如珍珠一样不停滚落。
“大嫂,我还不累。”甄妙扬着脸,冲虞氏灿烂的笑。
虞氏站起来,手下意识的抚着微隆的腹部向甄妙不紧不慢走来。
看着甄妙认真的模样笑着摇头:“四妹,你刚练不久,过犹不及,这蹲马步是根基功夫,当循序渐进。”
虞氏怀孕已经过了三个月,没了厉害的妊娠反应,双颊丰腴,沐浴着阳光,显得气色极好。
这方面,虞氏是行家,甄妙闻言就直起了身子。
双腿站得发麻,她边揉边往藤椅那走:“大嫂,我先歇歇脚,您要是乏了,就让玉儿扶您回去。”
虞氏笑着走过来坐下:“我有了身子不敢用冰,呆屋里也是气闷,这树荫下倒是阴凉。”
看着甄妙发红的脸蛋,忍不住道:“四妹,恕我直言,练武呢,你这个年纪有些晚了,再说你是伯府的姑娘,也不必把自己累成这样,要是晒黑了肌肤,娘可会怪我的。”
“大嫂,我又不指望练成绝世高手,飞檐走壁的,只希望强身健体就行,那些日子一直躺在床上都怕了。”
自从知道镇国公世子那心比想象的还要黑,甄妙就开始琢磨了。
她对古代女人宅斗这种天赋技能实在是不大具备,想学总得有个过程吧,估计她还属于事倍功半那一类。
既然这样,不如选个实在的,先把身体练好了再说。
“这倒也是。”虞氏认可的点点头,“有个强健的身体还是顶重要的,我也幸亏底子好,才熬过前三个月。”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有些迟疑的道:“也不知道娘如何了,我和画壁打听了一下,娘似乎很不开怀。”
婆婆这次行事虽有些冲动,但身为正室,虞氏显然是站在婆婆这边的,觉得公公实在闹得不像话了。
只不过子不言父过,何况她一个做儿媳的。
甄妙听了情绪也有些低落。
老夫人还没解了三老爷和三太太的禁足令,也不许他们这些晚辈去探望。
不用想也知道,温氏的日子是极难熬的。
“今儿个晚上是家宴,大嫂不如和祖母求求情,说不定祖母看在您有了她重孙的面子上,就松口了。”
老夫人定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是家宴,几房人都聚在一起,而平时都是各自用饭的。
“这是自然,四妹放心吧。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去迟了不大好。”
甄妙起身相送:“大嫂慢走,我再略坐坐。”
见玉儿扶着虞氏缓缓远去,甄妙又坐了下来。
下午的阳光虽艳,但被浓密的树叶过滤的只剩下淡淡的暖意在肌肤上跳动。
“雀儿,你去采些荷叶来,回头我要做荷叶鸡。”
她是无肉不欢的人,只是到了夏天也吃不下油腻的,这荷叶鸡油而不腻,最适合这个时节吃。
听到姑娘又要做新菜,小丫头眼睛亮亮的,欢快的应了一声就跑着去了。
“小心别掉水里去。”甄妙嘱咐着。
“不会的,姑娘,我水性好得很。”
甄妙笑笑,觉得阳光越发暖人,不知不觉闭了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就在昏昏欲睡时,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的脚。
难道是蛇?
甄妙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一只白白的,看起来很是健壮的大白鹅正欢快的啄着她的绣花鞋。
感觉到动静,那大白鹅也抬起脖子,一双黑溜溜的小眼和甄妙对视。
甄妙头皮都要炸起来了,这到底是神马情况!
谁能告诉她,为何风景这么美丽的伯府大花园里,会有一只鹅!
这么绿草葱葱的地方,正常出现的,不应该是一条蛇么!
甄妙把躲起来偷懒的蛇腹诽了一百遍,盯着那只鹅却不敢动。
上辈子和甄妙熟悉的人都知道,这货最怕的就是鹅,据某人有次喝醉了自曝,是小时候住在乡下时,被隔壁邻居家的大白鹅围追堵截,啄了长达半年之久留下的严重心理阴影。
大白鹅歪着脖子盯了甄妙一会儿,觉得没有威胁,顿时恶向胆边生,挥着肥短的翅膀窜起来,伸着脖子要啄甄妙的脸。
甄妙连尖叫都忘了,生死关头发挥了惊人的潜力,瞬间跳到藤椅上,接着一扑抱住藤椅后面的树干,三两下爬了上去。
大白鹅伸着脖子,气的喔喔直叫。
甄妙长舒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然后愤怒了。
这畜生,简直欺人太甚!
她眼一瞥,发现不远处树杈中间有个鸟窝,里面躺着几颗鸟蛋。
没有多想,抓起一颗鸟蛋就砸了下去。
啪唧一声,鸟蛋砸中大白鹅的头,蛋液顺着鹅嘴往下流。
那凶鹅大叫着往上扑腾。
甄妙一紧张,把几颗鸟蛋全丢了下去。
那鹅性子又凶又狠,剧烈扑腾下鹅毛掉了一地,窜起的速度太快一下子撞到了树干上。
看着大白鹅踱了两步栽倒在地,甄妙总算放了心,正准备下去,忽然听到急急的脚步声传来。
甄妙下意识的往后一躲,隐蔽在繁茂的枝叶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
就见一个身穿赭色道袍的老者大步流星的赶来,嘴里还呼唤着:“阿贵我的乖乖,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别调皮了,快出来。”
老者四处张望着,忽然脚步一顿,接着脸色有些扭曲的往这边飞奔而来。
到了跟前,看着躺在地上被蛋液糊了一身,奄奄一息的大白鹅,哭嚎道:“阿贵啊,我可怜的阿贵,你这是怎么了!”
老者说着小心翼翼的抱起大白鹅,目光像刀子似的来回扫视,咬牙切齿的道:“到底哪个混蛋把阿贵弄成这样,让老子知道,非宰了他!”
看着放狠话的老头儿,甄妙像被雷劈了似的。
那大凶鹅,它,它凭什么叫阿贵啊,还,还是祖父养的!
ps:可能童鞋们看到女主怕鹅觉得难以理解,其实,我能说,这是柳叶的真实经历么,鹅很欺小的,我小时候,邻居家的鹅见我就啄。就是前两年有一次走在路上,忽然觉得有东西扯我裤腿,回头一看是一只鹅,而且我就看着它,它还不松口。那时正赶上我心情不好,觉得太委屈了,一只鹅都这么欺负人,就边给老公打电话边哭了,俺家那位在电话那端一脸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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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窘事
甄妙蹲在树上,只盼着盛怒的老头儿赶紧走人,却发觉远远的有个小丫头跑了过来。
那小丫头被怀里抱着的大片荷叶遮掩了半边脸,可不就是去采荷叶的雀儿。
甄妙暗道一声糟,看着越跑越近的雀儿,冷汗流了下来。
雀儿抱着荷叶跑来,发觉树荫下的自家姑娘换成了个背对着她的老者,嘴里还不停咒骂着,不由轻咦了一声。
建安伯听到动静,立刻回了头,见是个发愣的小丫头,立刻吼道:“小丫头,是不是你打的阿贵?”
“老,老伯爷?”雀儿迷惑的眨眨眼。
“说,是不是你打的阿贵?”
雀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头死死低着:“老伯爷,您,您说什么,婢子听不明白。”
看小丫头吓得发抖的模样,建安伯丝毫不为所动,怒道:“小丫头,别嘴硬,若不是你打的阿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雀儿小心翼翼抬起眼帘,飞快瞥了一眼,试探的道:“老伯爷,您说的阿贵,是,是您怀里的白鹅么?”
“正是!看来阿贵确实是你打的了,说吧,你是哪里的丫头?”
雀儿心中一紧,忙道:“老伯爷误会婢子了,婢子才采了荷叶回来,您看这荷叶上水珠还在呢。”
建安伯瞥了一眼荷叶,果然见到一颗一颗的露珠在脉络分明的荷叶上滚动着,被阳光一射,闪着七彩的碎光。
没有找到真凶,建安伯有些泄气:“这么说,果然不是你?”
雀儿拼命摇头:“老伯爷明鉴,真的不是婢子。”
建安伯拧了眉,不做声。
雀儿垂着头,小心翼翼的问:“老伯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婢子就退下啦。”
见建安伯半天没有回答,似乎默认,雀儿松口气,慢慢站起来,弓着身子小步倒退。
“等等!”退出数丈时,建安伯忽然出声。
雀儿骇了一跳。
建安伯眯了眼,看着垂首的小丫头一字一句的问:“小丫头,你刚刚说采了荷叶回来,来这里干嘛?这么说,这里是有人在等你了?”
本来也松口气的甄妙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祖父,您怎么还能想到这么高深的问题?
雀儿也傻了,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话。
“说,原来谁在这里?”建安伯沉下脸来。
他还不信,一个小丫头能无视他的威严。
“是——”雀儿吓得战战兢兢后退一步。
甄妙心也提了起来,捏着树枝的手不由发紧,树叶沙沙作响,掩埋在风动蝉鸣之中。
“快点说,不然把你卖到楼里去!”
“是,是……”雀儿缓缓直起身子,眼一闭心一横。
看着雀儿的表情,甄妙绝望的叹口气。
完了,她将会成为大周朝第一个因为打死了祖父的鹅,被祖父揍死的小娘子!
建安伯满意的翘了翘嘴角。
就在祖孙二人各异的表情中,雀儿低着头,站直了身子,然后,然后就转了身,飞快的跑了。
什么!
建安伯和甄妙一个树下一个树上,同时瞪大了眼。
甄妙有些想笑,却不敢,又有些不可思议,那丫头,她,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换她……
甄妙仔细的想了想,换她她也跑……
真正觉得荒谬的是建安伯,他真的没想到一个小丫头,是真正的连等级还轮不上的小丫头,居然敢不回答他的话,还跑了!
这打击,比发现阿贵的惨样,似乎还严重了那么一点儿。
许久,建安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雀儿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
他气得直跳脚,这一折腾,怀里的大白鹅发出了微弱的叫声。
“阿贵,你,你还没死!”建安伯欣喜地喊了一声,抱着阿贵匆匆去找大夫去了。
等了好久,甄妙确定建安伯不会再折返了,这才狠狠松口气,坐在树上,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见时候已经不早,不敢再耽搁,小心转了身子抱着树干往下挪。
这时她才发现因为上树时太干脆利落,腿上被划了不知几道血痕,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无法,只得一寸一寸的往下挪。
当甄焕和一位身穿月白直裰的十五六岁少年轻声谈笑着转过假山,二人同时脚步一顿,看着不远处抱着大树缓缓往下挪的倩影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同时看到了深深的震惊。
甄焕死死盯着那背影,脸色一下子黑了。
强行收回目光,抽着嘴角冲白衣少年道:“现在的小丫鬟越来越调皮了,宸表弟,我们走吧。”
白衣少年目光在甄妙的碧色骑装上停了停,随后淡淡笑道:“嗯,焕表哥,请。”
二人说话声音很轻,又离着有一段距离,甄妙专心致志的爬树并没有听到。
只是人若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正巧她一脚踩在朽了的枝杈上,脚一滑牵扯到伤口,钻心疼痛袭来,手一松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甄焕二人已经抬起的脚就这么僵在半空。
甄妙掉下来时已经离地面很近,摔得并不严重,只是当她从倒着的角度看到凭空多出的二人时,脑中嗡的一声,情愿摔昏过去算了。
甄焕大步流星的走来,俯下身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着把甄妙背起来,走到白衣少年面前尴尬的道:“让宸表弟见笑了,今日之事还望不要外传。”
少年保持着完美的淡笑,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目光从甄妙脸上一触即走,却含着不易察觉的促狭。
甄妙什么反应都没有。
人要是有点尴尬了会脸红,再尴尬了会羞涩忸怩,要是还尴尬,可能会羞愤的哭了。
可像她这样尴尬到极致,只能是麻木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甄焕背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甄妙与少年匆匆告辞,做贼似的专拣着偏僻小径走。
所幸这个时候人不多,总算有惊无险的把她送回了沉香苑。
自从甄妙落水打发了一院子的丫鬟婆子,沉香苑目前的丫鬟并不多,都被大丫鬟紫苏安排了事儿做。
接甄妙进去的,只有紫苏和雀儿。
因为赶着与少年汇合,甄焕千万句疑问只化作一句愤怒的叮嘱:“家宴要是迟了,你给我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让你院子的人嘴严着点儿!”
紫苏面瘫着脸,雀儿则是一脸纯真懵懂。
待甄焕甩袖走后,二人利落的服侍着甄妙沐浴更衣,动作一气呵成,很快就把她从半残收拾的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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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表哥
甄妙疼的呲牙咧嘴。
紫苏面无表情的道:“姑娘爬树时,怎么不觉着疼呢?”
说着转身去隔壁间取药膏。
甄妙讪讪一笑,看着打开花梨木嵌螺钿梳妆盒认真挑拣首饰的雀儿,忍不住问道:“雀儿,你那时……怎么就跑了?”
雀儿有些惶恐:“姑娘,您,您不会怪婢子吧?”
“没有,我只是纳闷你哪来的胆子。”甄妙道。
雀儿放松下来,一脸羞涩的坦言:“婢子胆子小的很,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老伯爷,才,才吓跑的。”
说到这里小声补充:“反正,反正老伯爷又不认识婢子……”
甄妙默默为老伯爷点了根蜡。
紫苏拿来药膏,挽起甄妙裤腿为她敷药。
几条纵横交错的红色划痕落在雪白的肌肤上,看着触目惊心。
紫苏拧了眉,一边上药一边道:“姑娘这样,怕是要落疤的。婢子记得老夫人那里,有宫里赐的上好雪肌膏。”
甄妙疼的抿紧了唇,一声未发,等紫苏都上完了才道:“算了,没必要惊动老夫人。”
比起落疤,她更怕被老伯爷发现她是伤鹅凶手。
收拾利落了,又喝了几口热茶,眼见时辰不多了,甄妙这才扶了紫苏的手,因为腿疼,身体大半重心落在她身上,缓缓向宁寿堂走去。
路上,就遇到了甄冰甄玉姐妹。
甄冰性子温和,虽和甄妙关系一般,该有的礼数却不缺,当先打了招呼:“四姐姐好。”
甄妙浑身疼,声音不自觉就柔弱了:“五妹、六妹好。”
听着她的话,甄玉一声冷笑:“四姐今日怎么弱柳扶风起来了,莫不是又想惹人怜惜来着?可惜现在就做出这副样子,心急了点儿。”
说着,一双眼紧盯着甄妙,满是不屑。
“六妹这话,我听不大懂。”
甄玉微扬了下巴,正等着甄妙说完再讽刺一番,没想到甄妙只轻飘飘的说了这一句,就扶着紫苏,更加弱柳扶风的走了。
甄玉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胸口发闷,盯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
“六妹,你何必总和四姐争执?”甄冰拉了拉她。
“五姐,难道你喜欢她?”
甄冰替甄玉理了理衣裳,淡淡道:“谈不上喜不喜欢的,都是一府的姐妹,闹得太厉害了,平白要外人笑话。”
甄玉轻哧一声:“五姐放心,在外面我自然知道分寸。再说,我们顾念着是一府姐妹,她哪里顾念这些了,几个月前做下那种事不说,前些日子又做了那荒唐事,真真是把伯府的脸面丢尽了。如今三叔三婶还在禁足呢,就迫不及待的装模作样起来了,还不是为了那什么新来的表哥!”
甄冰瞠目结舌:“六妹,这话可不能乱说。”
“且看着吧。”甄玉冷笑道。
路上,甄妙又遇到了二姑娘甄妍。
甄妍狐疑的看了甄妙几眼,问:“四妹怎么了?”
面对嫡亲的姐姐,甄妙不好敷衍,支支吾吾的道:“身上不大好。”
甄妍却是误会甄妙葵水来了,脸色一正:“这可是第一次来?”
“啊?”甄妙有些愣了。
甄妍却以为她不好意思,安慰道:“四妹别担心,这说明你长大了,回头我把该注意的细细说给你听。”
说着扫一眼紫苏,甚有威严的道:“紫苏,这几日照顾好四姑娘,不要让她受凉。”
“是。”紫苏悄悄抽动了一下嘴角。
甄妙已经反应过来了,虽有些好笑,心下却觉得暖暖的。
她虽有着原主的记忆,但并没接收她的情感,而且记忆里,原主对这些亲人的感情也被争强好胜冲淡了。
可现在,那种叫做亲情的萌芽却渐渐在心里苏醒,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原主曾经忽视的。
管它呢,只要顺着心意走就是了。
进了宁寿堂,屋里的谈笑声缓了缓,老夫人面色不变的道:“二丫头四丫头来了。”
“给祖母请安。”姐妹二人从老夫人开始,对屋里的长辈一一请安。
等给甄焕请过安,看着站在他一旁的白衣少年,姐妹二人反应各异。
甄妍先是一怔,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神色,冲少年大大方方的颔首,随后目光询问似的看向老夫人。
甄妙则面无表情的看了少年一眼,随后平静的垂下头,一副我绝对不认识此人的模样。
她这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本来是正常的,可少年却震惊了。
这姑娘,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啊。
不由得就多看了一眼,正看到一双微微泛红的耳朵被青丝拂弄着。
“二丫头四丫头,这是你们大伯母娘家的侄子,日后要在府中住下的,也算是你们的表哥。”老夫人解释道。
甄妍倒是不觉得奇怪,能出现在这里,还一起参加家宴的,必然是亲戚,当下端庄大方的一礼:“见过蒋表哥。”
甄妙跟着照做。
“二位表妹不必多礼。”
少年正客气着,就听大夫人蒋氏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言哥儿他刚十五,比妍儿还小点儿。”
蒋宸面上云淡风轻,冲着甄妍含笑一礼:“二表姐。”
甄妍一贯端庄的表情难得出现裂缝,瞥了一眼老夫人。
收到孙女嗔怪的眼神,老夫人咳嗽一声,冲蒋氏笑道:“看我,见这孩子稳重,还以为他比二丫头大呢。”
这时二夫人李氏一脸的笑,插嘴道:“大嫂,我听说言哥儿前年就考中了秀才了吧。啧啧,十三岁的秀才,真是了不得,将来恐怕不比昭云长公主家的二公子差呢。”
虽是夸自己的侄子,但拿长公主家的公子说事,到底不妥,蒋氏淡淡道:“二弟妹过奖了,言哥儿还差得远,这才来国子监求学。”
蒋氏出身南淮大族,南淮蒋家传承数百年,历代都有出仕的,现今虽没有身居高位者,族中子弟出众的却不少,蒋宸更是其中佼佼者,承载着族人的期望。
南淮读书风气重,十三岁的秀才虽少见,但也不算什么,若是放在京城就有些打眼了。
蒋氏可不想侄儿木秀于林遭人嫉恨。
蒋氏不领情,李氏罕见的没有阴阳怪气,反而看着蒋宸的神情更加缓和。
见甄冰甄玉两姐妹携手进来,眼睛一亮,忙招呼道:“冰儿玉儿,快来拜见你们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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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只鹅引发的血案
李氏这话一出口,屋里就是一静。
甄冰看着李氏急切的样子,眼都气红了,看也没看那素未谋面的表哥,拉着甄冰就到了老夫人面前:“孙女给祖母请安。”
二人同样是一一见礼,等轮到蒋宸这里,一个温和,一个冷淡,全然没有李氏那急切的样子。
老夫人那不悦就压了下去。
这种场合,到底是不好不留情面的训斥,至少这两个孙女的表现没丢了伯府的脸面。
蒋氏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李氏,嘴角勾了勾。
她当然明白李氏打得什么主意。
其实二老爷一直在外任职,将来仕途应是不错的,给侄儿做亲不是不可以,只是李氏这性子实在上不得台面,到底是庶女出身。
想着那位出身良好,气质高雅,当年处处压她一头的二弟妹,再看看小家子气尽显的李氏,蒋氏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天青色的细纱帘晃动,先是浅蓝色的马面裙漾起褶皱,碧波层层滑落,露出粉蓝色绣着鹅黄迎春的鞋尖,接着是素手拨开纱帘,三姑娘甄静走了进来。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深深浅浅的蓝色中,配着厚重的额发,小巧的下巴,整个人显得精致而沉郁。
甄妙视线不由自主的随着甄静走。
她已经有日子没有见过甄静,只恍惚听说她的亲事定下了,是今科的进士,寒门出身。
甄静似乎感觉到甄妙的注视,微抬了眼帘,与她的视线飞快碰了碰,接着是中规中矩的请安。
不知为何,甄妙就觉得那目光令人隐隐发凉。
大夫人蒋氏不悦的拧了眉,沉声道:“怎么这时候才来?”
甄静低了头:“母亲见谅,做绣活忘了时辰。”
蒋氏还待再说,老夫人出声道:“好了。”
说着扫视一圈,问:“老伯爷呢?”
二老爷常年在外,大老爷今日有事未回府,三老爷又被禁足,说起来出席家宴的男性长辈就老伯爷一人。
立在老夫人身后的白芍有些犹豫。
“说吧。”提起老伯爷,老夫人习惯性的抚了一下额头。
“呃……婢子派人去请了老伯爷,回话说……说老伯爷去了太仆寺还没回来。”
“去太仆寺?”
白芍神情更显为难,还是如实道:“说是老伯爷新寻来的白鹅在园子里不知被何人打伤了,老伯爷情急之下去太仆寺找马医医治去了。”
室内明显一静。
老夫人嘴唇抖了抖。
这个老混蛋!
心里狠狠骂了一声,明面却不好说什么,只是问:“谁跟着老伯爷一起去的?”
“是平安。”
老夫人沉稳的又喝了一口茶:“那大家就等等吧。”
太仆寺的人,也该下衙了吧。
“言哥儿,你祖母可还好?”老夫人转了话题。
蒋宸的祖母贾氏,是当年京城出名的闺秀,和老夫人交情还不错。
“多谢老夫人关心,祖母她老人家身体康健的很,这次晚辈进京,还特意叮嘱晚辈向您问好。”蒋宸从容不不迫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
一屋子长辈,为了打发时间围着蒋宸问这问那,尤以李氏问的最多。
蒋宸不露半点不耐之色。
甄玉却沉不住气了,拧着帕子,恨恨对甄冰低声道:“娘这是做什么!”
甄冰无奈叹口气:“娘也是为我们操心,算了。”
甄玉低着头,泪都要流下来了:“这算是什么,活像我们嫁不出去似的,平白惹人笑话!便是继室所出,我们也是嫡女,哪里又低人一等了!”
蒋宸这样才华横溢,君子如玉的少年郎,其实没有哪个少女会厌恶,只是李氏这般急切,甄玉又是个心气高的,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甄冰却不一样了,她性子本就温和些,虽不赞同李氏做法,抵触却没有这么大。
再者她心里也明白,她是姐姐,李氏若是谋划,也是先为了她……
想到这里,眼尾余光悄悄扫了一眼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
看着他眉眼含笑,一派从容的模样,心头突然就跳了几下。
却又听甄玉低声道:“又有哪里好了,还不是以貌取人的,五姐你是没看到,我进来时,正瞧见那位表哥瞧着甄妙不错眼呢!”
甄冰脸色顿时白了一下。
姐妹二人来得晚,靠墙角站着,离着最近的甄静听到“甄妙”二字,眼珠动了动。
甄妙这时候也没心思听众人讲话,她一想到老伯爷抱着半死的白鹅去太仆寺看病,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心里一直祈祷着,可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过了不到一刻钟,跟着老伯爷的小厮平安就面如土色的来禀告:“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老伯爷怎么了?“老夫人手端着茶蛊,见怪不怪的问。
平安拭了一把汗,磕磕绊绊的道:“老伯爷,被马踢昏了!”
老夫人手一抖,茶蛊中的水洒了出来,浸湿了衣袖。
她却顾不得,忙问:“说,到底怎么回事,老伯爷人呢!”
平安不敢耽搁,急切的道:“老伯爷去太仆寺病马监找人医治阿贵,正好是牛太医当值,谁知牛太医说他只会医马,不会医鹅。老伯爷不干,非要牛太医治,牛太医就说阿贵那个样子,直接宰了吃肉才是正经。老伯爷听了气坏了,顺脚就踢了牛太医正医治的一匹黑马,谁知,谁知那黑马明明半死不活的躺着,居然一下子跳起来给了老伯爷一脚,老伯爷就昏过去了!”
听到这荒唐的情节,老夫人气的心尖疼,却知道老伯爷再不济也是伯府的支撑,忙压下心中闷气问道:“老伯爷到底如何了,人怎么样?”
“牛太医把老伯爷抬到马太医家了,马太医说情况不大好,目前不好再挪动,让小的先回来禀告。”
甄妙听了,手死死抓着裙面。
完了,完了,难道真因为她揍了一只鹅,就搭上了祖父的性命?
这到底是走了哪辈子霉运啊,她当时只是在树荫下打个盹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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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好转
“祖母您先别急,孙儿这就去马太医家守着祖父。”甄焕出声道。
老夫人知道自己不能乱,点点头:“好,浩哥儿你去吧,多带些人和银两,有事赶紧派人回来禀告。”
“老夫人,晚辈也和焕表哥同去。”蒋宸道。
眼看着二人出去,室内一片沉默,家宴,也没心思开了。
良久,老夫人忍不住迁怒道:“平安,老伯爷从哪里寻来的白鹅,受伤了还要去医治,这不是荒唐么,你也不拦着点儿?”
平安觉得无比冤枉,狠了狠心道:“老夫人有所不知,阿贵是老伯爷专门跑到丰荷淀买的,专为了过些日子的斗鹅用的。花了,花了一百两银子。”
听到这句话,整个屋子的人脸色都不好了。
一种叫草泥马的生物,一头接一头的从众人眼前晃过。
特别是李氏,都快哭了。
要知道伯府的公子娶妻,公中出两千两,姑娘出嫁,出一千两。
这数目在京城勋贵中算不上多的,但也说得过去了。
可老伯爷居然,居然买一只鹅花一百两银子!
这一两年,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接连出嫁了,她一双女儿才十二岁,等过个三四年出嫁,照老伯爷这样糟蹋下去,公中到时候别嫁姑娘的银子,还买不起一只鹅!
这老货,干脆被马踢死算了!
李氏不敢吭声,心里不停咒骂着。
几个姑娘,心情也不大好。
她们身为伯府的姑娘,月钱不过四两,祖父的一只鹅,抵她们两年的月钱还多!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对比啊。
“老夫人,要媳妇说,也该好好整治整治府里了,好好的一只金鹅,怎么就被人打伤了,到底哪个奴才这么大胆子!您想想,要不是金鹅被打伤了,老伯爷也不会去太仆寺,不去太仆寺,也不会被马踢昏,至今生死不明了。要我说,罪魁祸首就是那打伤鹅的人,大嫂,您说是不?”
蒋氏听着心中来气,李氏这话里话外的,就是说她管家不力。
“二弟妹说的不错,只是当务之急,是老伯爷的伤势,别的,先放放再说,老夫人,您看呢?”
李氏撇了撇嘴:“大嫂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老伯爷的伤势当然是顶要紧的,但把事情查明白也同样要紧。不然今个儿伤了一只鹅,明儿说不定就伤人了,那些个奴才可不能纵着。”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拍额头:“哎呀,说不定是那年纪小的不懂事做的!”
这话一出,蒋氏面色微变。
李氏这话,其心可诛,要知道能进内院园子伺候的下人,都是调教好的,有谁敢做出这种事来。说起来几房的主子,只有她的涵哥儿年纪小,还是孩子心性。
她这话,不是明摆着往涵哥儿身上引么。
正待说什么,三姑娘甄静忽然抬了头,轻声道:“母亲,女儿一直想给涵哥儿做双鞋,今日还在他那里呆了好一会儿呢。”
坐在蒋氏身旁的涵哥儿听不懂大人间的言语交锋,听了甄静的话,随口道:“是啊,三姐真是的,我今日还想去园子里看四姐练功夫呢,害得我没去成!”
众人不由向甄妙看去。
甄静嘴角含着淡淡笑意,很是自然的问:“四妹一直在园子里练功,没有看到什么情况么?”
甄妙抿紧了唇。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比起一只鹅,虽然是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皮肉金贵些。
可现在建安伯受伤了,很可能丢了性命。
她还能逃避么?
甄妙心里很是纠结。
她知道一旦承认了,无疑又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可若是不承认,又有悖做人的原则。
正犹豫着,虞氏出声道:“我身子不便,没练多久就和四妹回房了,我们倒是没看到什么。”
“大嫂和四姐不顺路啊,四姐是送大嫂回去的么?”甄玉凉凉问道。
“好了,老伯爷还没清醒,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难道还要自家给自家定罪么!”老夫人威严尽显,扫视众人一眼。
多少人家的衰败,都是从内斗开始的,平日里妯娌间姐妹间的小算计不算什么,都是过来人,这些谁都经历过。
可事关老伯爷生死,还是这么一件荒唐的事,查清楚了又如何,平白再伤了自家元气罢了!
“行了,再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白芍,吩咐下去,开饭吧。都沉住气,老伯爷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人挥挥手。
一顿饭吃的悄然无声,众人不过略吃几口,就又静静坐着等消息。
“虞氏,你有着身孕,先回去歇着吧。”
虞氏垂下头:“祖母,孙媳惭愧。”
老夫人慈爱的拍拍虞氏的手:“这是什么话,你怀着的是伯府的金孙,保重身体才是顶重要的。”
虞氏看了甄妍甄妙一眼,道:“祖母,如今父亲母亲都不出屋,大郎他又去了祖父那里侍疾,两个小姑都是姑娘家,孙媳论理,也不该独享清闲的。”
老夫人闻言顿了顿。
甄妍小心翼翼的接话:“祖母,不如您放母亲出来吧,等祖父回来休养,母亲也要带我们去侍疾啊。”
“是啊,老夫人,三弟妹也能给儿媳搭把手,再说,妍儿的亲事也快了。”大夫人蒋氏道。
她是看出来了,李氏是没事也要挑点事的,没了三太太,她就只盯着跟大房较劲了,还是以前那样好。
沉默了半天,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
直到七日后,老伯爷才一顶软轿抬了回来,轿中还跟着一只精神抖擞的大白鹅。
三房人轮流去侍疾。
知道老伯爷性命无碍,甄妙狠狠松了口气,极为耐心的熬了鸡汁粥,每日一碗的往宁寿堂送。
等老伯爷渐渐精神了,喝光了鸡汁粥,享受的咂咂嘴,对老夫人道:“咱府里的厨子是不是换了?这鸡汁粥做的,味道又好又养人。”
看着胖了一圈的建安伯,老夫人总算松了口气,道:“什么厨子,这鸡汁粥是三房的四丫头做的。”
“是四丫头做的啊——”建安伯拉长了声音想了想,发现完全想不起几个孙女的模样,不由讪笑道,“四丫头倒是有孝心,让那丫头过来,我看看是不是该赏点什么。”
第二十一章 吵架
甄妙接到消息,说是建安伯想见见她时,心悬了起来。
直到见了面,因为谈起鸡汁粥的做法,引发了吃喝玩乐是大师级人物的建安伯的谈兴,祖孙二人围绕着美食好一番畅谈。
甄妙离开时,手里就多了一只鸟笼子,里面一只白嘴黄脚的八哥,小心翼翼的盯着她看。
回了沉香苑,甄妙把鸟笼挂在屋檐下,去找二姑娘甄妍。
姐妹二人约好了一同去看望三夫人温氏。
温氏的状况,不大对劲。
前几日领着儿女给老伯爷侍疾还好说,等闲下来,就发觉其神情总是恹恹的,有种说不出的颓丧。
“娘这样,我很是担心,听画壁说,娘这些日子胃口极差,每天都是略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甄妍愁眉不展的道。
“娘心里还没绕过弯来。”甄妙想着那日三老爷为了婉姨娘对她们母女冷然的模样,心里就发寒
这年代,哪怕性格强悍如温氏,遇到一个为了小妾强硬起来的男人,也只得自己别扭自己。
和风苑里,丫鬟都站的远远的,只有画壁一人守在门外。
姐妹二人相携上前,画壁把二人拦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二位姑娘,老爷在屋里呢。”
甄妍甄妙互视一眼,都觉得意外。
她们以为,三老爷和温氏,至少要冷战一阵子。
“四妹,我们晚些再来吧。”甄妍想着三老爷和温氏有可能和好,脸色好看了些。
甄妙点点头。
二人转身欲走,忽听屋里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
甄妍拧紧了眉,冲画壁使个眼色,拉着甄妙走进了堂屋。
东屋就传来清晰的争吵声。
“我告诉你温氏,这些年我受够你了,你不是容不得婉娘么,好,以后我就要纳十房八房的美妾,看你发卖的过来么!”
“一个贱人,也值当的你这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温氏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寒凉,却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三老爷的冷笑声传来:“温氏,在你心里她是贱人,但在我心里,再没有比她更干净的,出身低贱又不是她的错。便是你,温氏,你娘家就多高贵么,也不过是破落户而已!”
咣当一声,又是一声脆响,传来温氏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给我滚!”
“呵呵,你倒是想求我留下来呢,若不是看在三个儿女身上,我早就把你这不贤不德的女人休了!”
甄妍听了气得直咬牙,甄妙也是心中窝火。
三老爷掀帘子走出来时,看到两个女儿站在那里有些意外,随后一声不吭的摔门而去。
屋内沉默良久,传来温氏压抑的哭声。
姐妹二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温氏止了哭声,抬眼看了姐妹二人一眼:“你们,都听见了?”
甄妍侧坐在温氏榻上,柔声道:“娘,您别恼,父亲他,他是迷了心窍了。”
这年头孝字为大,尽管甄妍心中对父亲极为恼怒,也不敢说出再难听的话来。
温氏仰靠着引枕,闭了眼,泪水簌簌而下:“妍儿,妙儿,你们记着,以后别学娘,女人家性格太硬了,苦的是自己。”
“娘,您既然明白,又何必硬来呢,父亲他其实是吃软不吃硬的。”甄妍劝道。
当时她拼着背上厉害的名声也要把婉姨娘发卖了,就是发觉父亲对婉姨娘动了真情,温氏又是个泼辣性子,不会笼络人。
长此以往,父亲只会被越推越远,到时候依着温氏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所以她情愿替温氏做了这个恶人,只希望以后温氏软和点,渐渐把三老爷的心哄回来。
却没想到,二人闹到了这般田地。
温氏深深看了甄妍一眼,又看向甄妙,问的话很奇怪:“妙儿,若是你,又当如何?”
甄妙没想到温氏会问自己,见她满脸认真,仔细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女儿没经历过,也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办,只是若是我的夫君站在我面前,说一个**里的女子比我还要干净,我恐怕会把花瓶摔到他脸上去。”
温氏一愣,随后苦笑道:“傻孩子,你没有你姐姐想的明白啊。”
甄妍听了温氏和甄妙的话,心中更愁了。
一个亲娘这样了,妹子也这样,将来可怎么办。
“娘,你分明是明白的,为何非要拧着来。”
听了甄妍的问话,温氏闭了眼:“娘明白的晚了,娘这性子活了半辈子,也不想改了。好了,你们姐妹回去吧。”
“娘——”
“回吧,娘累了。”温氏再不看姐妹二人一眼。
“娘,您可不能做傻事。”甄妍咬着唇道。
温氏这才睁开眼,摇头微笑:“傻丫头,我的妍儿八月就要出嫁了,娘怎么会呢,娘还要看着你出嫁呢。三个儿女里,妍儿是最懂事的,也是让我最放心的,妙儿,以后你要多向你二姐学。”
姐妹二人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和风苑。
“四妹,娘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想要解开心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我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阁了,以后就要你多劝解着了。”
“我会好好陪着娘的。”
甄妙觉得甄妍是完全符合这个时代要求的大家闺秀和主母,将来,她是最有可能过得好的。
至于自己,她当然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只是这种好,也许和众人认知的不一样。
回了沉香苑,甄妙命紫苏取来放钱物的小箱子,打开来看了看,发觉统共只有百十两银子并零零碎碎的一些铜板。
看着甄妙垂头丧气的样子,紫苏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甄妙知道紫苏是个沉稳嘴严的,道:“母亲她身体不大好,我想着每日为她做些滋补之物。只是这不像给祖父*汁粥,用的是祖母的小厨房,食材也是那边提供的。我们这边只有一个小炉子,用着也不大方便,我想着去大厨房借个地方用,食材也在那边买了,这不是觉得银钱有些少么,恐支撑不了多久。”
紫苏想了想道:“三夫人身体若是不好,可以在公中支取补品药物的。”
甄妙叹口气。
温氏那纯粹是心病,若是大张旗鼓的从公中拿东西,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再说,这本是做女儿的尽点孝心,不能孝心没尽成,反给温氏添了麻烦。
“先这样吧,等不够了再看,说不定那时候母亲就好了。”
甄妙也没能耐变出钱来,把烦心事抛在一边,例行的蹲马步,压腿,泡药浴。
到了晚上,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宽松袍子临窗习字,练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热,起了身伸手推窗,却发觉没推动。
ps:感谢西之黑?^打赏的香囊,晚照清空的平安符。
第二十二章 杀意
甄妙不以为意,再次推了一下,窗子被推开了。
带着暖意的风吹进来,衣袍发丝都随之飘动,吹的人面颊痒痒的。
夏日的天空格外高远,夜幕如质地最佳的藏青色天鹅绒,一寸一寸披满了苍穹,无数的星子点缀其中,闪着微光。
虽还是暖意熏人,甄妙却吐出一口浊气,趴在窗口望着夜空出神。
细碎的星光把她的脸映得有些透明,晶莹如上好美玉。
隐在暗处的人抿了抿唇,盯着那格外清晰的倩影一动不动,眸中是深深浅浅、晦暗不明的波动。
过了很久很久,久得暗处的人都以为那个倩影睡着了,忽见她起了身,也没关窗就折了回去。
罗天?微松口气,收起不耐的神色,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到了窗前刚想探头,忽见那女子又返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个鸟笼子。
罗天?飞快的错身,紧贴着墙壁站好。
二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只隔着一面墙的距离,他甚至能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你好。”清甜的声音传来,罗天?面色微变,以为被发现了。
“你好。”
又是一声,罗天?稳了心神看去,才发现甄妙是对着笼中的八哥说话。
“锦言,原来你不会说话啊。”甄妙语气中倒没有多少失望,伸手把鸟笼子挂在了窗前。
于是八哥那双小眼,就对上了罗天?的。
一人一鸟对视,罗天?嘴角抽了抽。
这到底是神马情况,那个该死的女人,和大多数女子一样多愁善感的赏星星赏月亮也就罢了,为什么她好端端的又提来一只鸟儿!
幸亏,这是只不会说话的八哥。
罗天?心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就见那白嘴八哥头动了动,接着嘴一张,尖利的喊道:“救命啊——”
卧槽!
罗天?脸都青了,忍不住把前世充军时学来的粗语在心中爆了出来。
接着脚尖一点,利落的窜到了窗边的一棵树上。
甄妙同样骇了一跳,发觉是八哥开口,松口气,惊喜的道:“锦言,原来你会说话,来,再说一声我听听。”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紫苏披着衣服走了进来:“姑娘,怎么了?”
“没事,是这八哥开口说话呢。”甄妙笑道。
紫苏沉着一张脸:“姑娘,这么晚了喊救命,是要吓死人的!”
甄妙尴尬的笑:“我是教它说‘你好’的,谁知它说这个,可能是以前学的吧。行了,紫苏,你下去睡吧,今儿个有些闷热,我等等再睡。”
“那我把八哥放回去吧。”
“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放。”甄妙摆摆手。
等紫苏走了,又兴致盎然的逗着八哥说话,八哥再次三缄其口。
甄妙渐渐失去了兴趣,伏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道:“锦言,你看天空,是不是很广阔很广阔?”
八哥看也不看甄妙,一双小眼向窗外扫来扫去。
罗天?心中暗恨,这贼鸟,是找他吧?
“母亲一点不快活,祖母也不快活,我也不快活,这大院的女人,有谁是快活的……”甄妙喃喃的说着。
自来了这里,一直是人嫌狗厌的身份,和她以前单纯自由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可这种郁闷又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只能压在心里,日积月累,沉甸甸的。
也只有面对一只不通人事的鸟儿,她才敢透露一丝半点儿。
甄妙托着腮伏在窗前,眉梢眼角有种难言的寂寥。
躲在树上的罗天?把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不自觉皱了眉。
现在的甄妙,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到底是他从未了解过,还是因为也如他一样,多了一世的经历?
罗天?有种一探究竟的冲动,而他今日,本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可偏偏那只鸟正堵在窗口!
“我和你一样,都是这笼中鸟……”
甄妙喃喃说着,得不到回应。
夏夜的暖风醺人欲醉,她渐渐低了头,睡着了。
罗天?见状悄悄下了树,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前,刚想无视那只八哥翻窗而入,就听一声尖利的救命声传来。
甄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随后拍拍鸟笼子:“锦言,你不要吓人行么。”
其实要是这八哥表现的惊慌点儿,说不定甄妙还能想到外面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偏偏这鸟也是个奇葩,它连续两次只是喊了一声就老神在在的没有任何反应了,难免让人觉得它喊“救命”和“你好”是一个意思。
饶是如此,甄妙还是探着头四下望了望
贴墙站着的罗天?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一掌把人劈昏了。
所幸甄妙没有任何发现,收回身子关了窗,提起鸟笼向里走去,随手挂在了堂屋的梁上。
良久,罗天?确定那个多事的女人真的睡着了,这才悄无声息的从窗子翻了进来。
一落地,视线就落在临窗桌案铺开的宣纸上。
上面的字迹比他熟悉的要稚嫩些,却少了些匠气,多了些随意。
都说字由心生,若是甄妙也如他一般重生而来,那她的字不该是这样的神韵。
也许,是他多虑了吧。
是的,如果这个女人和他同样是重生的,他不打算让她活着嫁到国公府去。
让她在出嫁前悄无声息的死掉,无疑比嫁到国公府再死,他更容易置身事外。
那样不堪的过往,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夜深人静,只有甄妙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她满头青丝堆在锦被上,露出白皙的面庞和纤细的脖颈。
那脖颈,只要轻轻一折,就会断了。
罗天?不由自主伸出双手,蛊惑般搭在那纤细优美的脖颈上。
突出的锁骨硌着他的手。
她比印象中的,还要瘦。
莫名的,罗天?就想起她刚刚说的话。
“母亲一点不快活,祖母也不快活,我也不快活,这大院的女人,有谁是快活的……”
“我和你一样,都是这笼中鸟……”
这个贪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也知道什么叫不快活么?
罗天?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手却不由自主收紧。
然后,羽扇般的睫羽掀起,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
那双眸子还带着朦胧睡意,星光月色中却格外的清亮。
罗天?因这意外的情况愣住,一时之间忘了反应,只是与那灿若明星的眸子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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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感冒,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还好有存稿君帮忙,挣扎着起来上传,让童鞋们久等了。
第二十三章 选婢
谁知那双眸子只是眨了眨,接着甄妙伸出手,不耐烦的打掉罗天?的双手,嘟囔道:“真讨厌,怎么又做噩梦了!”
说完皱皱眉闭上眼,一个翻身又睡着了。
罗天?站在榻前,审视的看着睡着的甄妙,眼底的杀意渐渐褪去。
随后转身翻窗而出,悄然离去。
许久后,甄妙才睁了眼,死死盯着已经紧闭的窗户,浑身颤抖着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悄悄哭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二日,甄妙挣扎着起床,眼底的淤青吓了紫苏一跳。
“姑娘是不是被那八哥吵得没睡好?”紫苏一面拿了剥了壳的鸡蛋在甄妙眼底敷着一边问。
“天太热了。”甄妙知道紫苏不是多嘴的,随口找了个理由。
紫苏果然没再多问,和几个小丫鬟把甄妙收拾好,去给老夫人请安。
甄妙一路昏昏欲睡,头像裂了一样。
好在宁寿堂已经放了冰盆,铺面而来的清凉让她头脑一清。
接下来各房陆续来请安,并没什么值得提的,只是温氏苍白的脸色让甄妍和甄妙看得有些担心。
老夫人看得直皱眉:“温氏,二丫头的婚事眼看着近了,你虽不当家,也该跟着你大嫂张罗起来。”
在老夫人灼灼目光下,温氏点头:“媳妇明白。”
老夫人又看向大夫人:“蒋氏,前几个月买来的那批小丫头,调教的如何了?”
一般来说,簪缨世家,仆妇丫鬟大多用的是世仆,从外面买的只是个补充。
但建安伯府在老夫人嫁进来之前,很是衰落了一阵子,世仆早就七零八落,直到老夫人当家作主后才逐渐好转,因为底子薄,需要从外面买的仆从就比寻常勋贵家多。
“老夫人,已经可以使唤了。”蒋氏道。
“几个丫头都大了,你就带她们去亲自挑一挑吧。”老夫人端了茶。
蒋氏带着几个姑娘去了理事的花厅,命人把小丫鬟们带上来。
很快就有两排小丫头鱼贯而入,一排着青,一排着蓝。
蒋氏落了座,指指穿青衣的那排:“这排穿青衣的是家生子,穿蓝衣的是采买来的,就从妍儿开始,你们姐妹几个依次挑选吧,每人挑一个,挑完一轮再继续。”
听蒋氏这样说,姐妹几人应了声是,只有甄玉露出不忿之色,却也不敢说什么。
甄妍的丫鬟婆子是齐全的,只是她要出嫁,按惯例除了陪房,会再添四个丫头。
四个丫头中有两个是专门预备着做通房丫头的,不在此次挑选之列,是以她只需挑两个就行。
甄妍仔细打量了一番,从家生子中挑了一个看着就沉稳的小丫头。
许多小丫头目露羡慕之色,那丫头却沉稳的施了一礼,站在甄妍身后。
大夫人暗暗点头。
接下来是甄静。
因为上次自缢的事,三姑娘这里打发过人,兼之她亲事也近了,这次就需要挑四个。
大夫人冷眼看着,轮到甄静挑人时,一些小丫头尤其是家生的,就悄悄垂下了头。
大夫人不动声色的笑笑。
甄静一步步前移,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才指了一个家生的丫头。
这丫头长得平凡无奇,却并不显畏缩,被甄静选上,短暂的愣神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她身后。
甄妍不由瞥了甄静一眼。
三妹可真会挑人。
然后就轮到了甄妙。
甄妙这次要挑五个丫头,想着将来面对的不知是什么龙潭虎穴,被自己挑上的丫头都属于点背的,她半点兴致也无,直接排除了家生子,指着一排穿蓝衣的小丫鬟中长得最标致的一个道:“就她吧。”
甄妍一愣,冲甄妙使了个眼色。
甄静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甄玉则是明显露出嘲笑的神色,悄悄冲甄冰挑挑眉。
甄冰甄玉本来也是不缺人的,但伺候她们的丫鬟有几个年纪大了,很快要放出去,是以这次一并挑了先使唤着。
她们规规矩矩的挑完,很快又是下一轮。
等几个姑娘都挑齐了,甄妙身后也站了四个水葱似的小丫头,清一色的蓝衣。
甄妍脸都黑了,频频给甄妙使眼色。
剩了最后一个名额,这一次甄妙终于走向家生子那一排。
甄妍微微松口气。
就见甄妙冲站在最后面的一个胖丫头指了指。
那丫头一脸不敢置信,呆呆的问:“姑娘要我么?”
小丫头们都垂了头,强忍着笑意。
心道这四姑娘真是奇特,怎么选上她了。
谁不知道这胖丫头是大厨房王婆子的孙女,一顿吃三个馒头长了一身肉,脑子还有些不灵光。
大夫人不动声色的看着,也有些纳闷。
这胖丫头她也知道,是王婆子托人使了钱,才有的这次机会,这种事在大宅中都常见,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万没想到还被四丫头选上了。
这四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蒋氏只觉得自甄妙落水后,越发看不透了。
“嗯,是要你。”甄妙莞尔一笑,无视他人各异的目光。
那胖丫头这才眉开眼笑的跑到了甄妙身后。
一身肉刺的没被选上的小丫头们眼疼。
“行了,既然你们选完了,就回房吧,记得差人把丫头们的名字等级去入册。”大夫人摆摆手,让等候在外的管事婆子们进来,开始新一天的理事。
“噗,四姐真是好眼光。”甄玉瞥一眼甄妙身后的丫鬟们,笑着离去。
“四妹,你跟我来。”
甄妍带着甄妙去了一处凉亭,命丫鬟们远远站着,这才气道:“四妹,你怎么挑的人?”
甄妙因为一夜没睡好,表情就有些呆滞。
甄妍看了,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那些外头买的,不过调教了几个月,就是资质再好,也很难赶上家生子么?”
见甄妙还是一副呆样,再道:“更别说家生子在府内盘根错节,你选对了人,就是多了一份助力。”
甄妙垂着眼,心道再大的助力到了镇国公府也成了炮灰,到时候那些家生子的亲人们说不定还要怀恨在心,给温氏使绊子。
甄妍继续道:“这也就罢了,可你怎么专挑相貌好的,将来你出嫁,自有选好的通房丫头给你,平日使唤的丫头你选相貌那么好的,能安分么?”
不安分才好啊,最好都把世子迷住,那杀星就没空找她麻烦了。
“容貌好的丫头,不免心高,镇国公世子又年少,将来若是惹出什么事来,不是戳你的心窝子么?”
姐姐,我真的不会因为这个伤心的。
甄妍越说越恼:“唯一挑的一个家生子,还是个痴笨的,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因为那胖丫头一顿吃三四个馒头,天生神力啊!
甄妙回想起有一次去大厨房偶尔见到胖丫头推着磨盘健步如飞的场景,心里就一阵激动。
“四妹——”甄妍声音冷了下来,“你该不是睡着了吧?”
第二十四章 阴差
听到甄妍杀气腾腾的声音,甄妙忙抬了头,一脸笑容:“二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甄妍瞪着甄妙,见她一脸灿烂笑容,叹口气:“你有数就行。”
甄妙松口气,可算过去了。
就听甄妍问道:“你有什么数?”
甄妙……
“四妹,你且留意着,三妹不简单呢。”甄妍细细讲给甄妙听,“你看她选的那个丫头,看着平凡无奇,但那丫头的祖母是曾经伺候过老夫人的,爹是外院负责采买的小管事,有个哥哥在药房做事。虽都是不起眼的身份,可有时候,作用大着呢。”
“三姐确实心细。”甄妙说着拉拉甄妍的手,“不过二姐也很厉害啊。”
甄妍无奈的点点甄妙的额头:“我再厉害,也不会算计你,可三妹就不一定了。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她心里对你的怨气恐怕一直没消。”
说到这个,甄妙也叹口气。
“行了,你自己当心点就是,不是一房的姐妹,想算计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姐妹二人叙完话,相携着离去。
回了沉香苑,甄妙命紫苏把院子里的丫头都叫来,与新来的五人站在一起。
甄妙环视一眼,道:“今儿个院子里的人总算齐了,我便说一下。紫苏姐姐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日后自然是管着你们的。至于其他人的等级,过些天再报上去不迟。”
这话一说,丫鬟们就神色各异,知道到时候定什么等级,就看这些日子的表现了。
甄妙就给新来的五人起了名字,相貌最好的叫阿鸾,年纪最小的叫小蝉,气质灵秀的叫百灵,看着沉稳些的叫夜莺,胖丫头则叫青鸽,再加上前些日子被她提拔为三等的雀儿,正好齐了。
接下来的日子,甄妙过得极为忙碌。
除了惯例的习武练字,每日还要去大厨房给温氏做一份补身的吃食,亲自端去看她吃下才算完。
又想着甄妍出嫁在即,打算绣几方双面绣的手帕给她。
看着从针线房取来的丝线,甄妙不是很满意。
这些线也不是不好,只是颜色太少,又有些发旧了。
“姑娘,您若是不满意,不如从外面买些来?”负责取丝线的百灵提议道。
“从外面买?”甄妙有些迟疑。
百灵忙道:“是啊,婢子在针线房打听了,天绣阁出的线是极好的,颜色又多又鲜亮,只是价格比较贵,一般都不采买的。”
天绣阁的绣线好且价格高昂,甄妙也是听闻的,想了想,点头:“既如此,你就去说一声,让采买的管事带些来。”
“嗳。”百灵脆生生应道。
第二日百灵就领了新采买的丝线来。
看着鲜亮多彩的丝线,甄妙满意的点点头,开始绣帕子。
她有着原主刺绣的技艺,因着许久没碰过了,有些生疏,绣的便有些慢,好在手帕也不需要太繁复的图案,时间是足够的。
这一日虞氏过来串门,看到甄妙正坐在树下绣花,两个水葱般的丫鬟轮流替她打着扇,就笑道:“四妹,这些时日不见你出门,原来是不蹲马步,改绣花了,还有这么漂亮的丫头打扇,真是好自在。”
虞氏是武将之女,父亲官职不高,在闺中时生活并不如勋贵家女儿过的精细,刚嫁进来时很有些不适应,现在才算慢慢好些了。
甄妙正对着光分线,闻言忙把线筐放在一旁,起身迎上去,笑眯眯的道:“大嫂来了。这不是光线正好么,绣这些玩意儿天暗了伤眼,马步什么时候都可以蹲的,等会儿大嫂就再指教指教。”
至于身后打扇的两个丫头,并没有提。
其实她还真不太习惯这样使唤人,只是新来的丫头们这些日子总是争着表现,也就由她们去了。
甄妙引着虞氏去树下坐。
虞氏瞥了一眼绣绷,不由大为惊奇。
洁白的帕子上绣着玫瑰花丛,花朵大多数都是含苞待放的模样,最惊艳的是花红的又正又艳,有种说不出的厚重感,让绣上去的花仿佛活了。
虞氏忍不住伸手去摸,叹道:“四妹,你这绣工真好,这花绣的活灵活现的,感觉伸手就能摘下来似的。”
甄妙也惊叹原主在女红上下的功夫深,却不好自吹,拿过线筐道:“大嫂你看,我这线选的多好,尤其是这红色,我还没见过这样鲜亮的,绣这红玫瑰最合适不过了。”
希望她的二姐,那个端庄聪慧的女子,能够拥有徐徐绽放的爱情。
虞氏对女红本不擅长,只略微看了看,附和的点点头,又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玫瑰花,低头嗅了嗅,取笑道:“我都忍不住闻闻有没有花香了,真可惜,不但没有,还不大好闻,四妹该不是绣花时不洗手吧?”
甄妙哈哈大笑:“大嫂,您要是真喜欢,等绣完这个我也给您绣一方帕子,算是答谢师恩了,保证碰一根针也把手洗的干干净净。”
甄妙是鹅蛋脸,这个年纪还有着婴儿肥,身上虽瘦,脸上却肉肉的,这一笑又露出一对酒窝来,看着就分外喜人。
姑嫂二人这数月来关系亲近许多,虞氏就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脸蛋:“四妹要说话算话,大嫂可记住了。”
这时青鸽端了一盘水灵灵的桃子来:“姑娘,大奶奶,吃桃。”
看着五大三粗的丫鬟,虞氏直发愣,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站在甄妙身后花朵似的两个丫头,心道这差别是不是大了点儿。
站在甄妙身后的小蝉和百灵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冷眼看着,姑娘明显待见这个胖丫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甄妙拿起一个桃子递给虞氏:“大嫂,这桃子是才从我院子里的桃树上摘的,新鲜着呢,你尝尝。”
虞氏现在胃口极好,看到个大粉嫩的桃子早就口舌生津了,接过来用帕子托着就咬了一口,果肉鲜嫩多汁,竟比外面买来的味道还要好。
不过她有着身孕,桃子也不敢吃太多,吃了一个就住了口,又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
等回了房没多久,虞氏忽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喉咙一痒,张口就吐了出来。
玉儿吓的脸色煞白,忙跑去了外头书房。
“怎么了?”甄焕正和蒋宸下棋,见状放下棋子。
“大爷,大奶奶她吐了,还肚子疼!”
甄焕听了脸色就变了,冲蒋宸告罪一声,匆匆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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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阳错
甄妙得到消息时,正在低头绣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儿,神情认真而专注。
针尖刺破手指,血珠立刻滚了出来,落在洁白的帕子上,氤氲成一片淡淡的红。
她只是愣了愣,忙把绣绷放到一旁,带着阿鸾和小蝉匆匆去了虞氏的院子。
进门时,甄焕正侧坐在塌旁喂虞氏吃药,夫妻间,流动着显而易见的情谊。
见甄妙进来,虞氏脸上一红,示意甄焕不要再喂,甄焕却不以为然,直到药碗见底儿才转身淡淡道:“四妹来了。”
甄妙屈膝一礼,问候虞氏:“大嫂,您怎么样了?”
虞氏脸色倒是还好,笑道:“没什么事,可能是昨个儿贪凉开窗,胃口有点受凉,都是你大哥儿,太大惊小怪了。”
“那就好。”甄妙松了口气。
姑嫂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甄妙怕打扰虞氏休息,起身告辞。
甄焕站起来道:“四妹,我送你吧。”
“多谢大哥。”甄妙灿烂一笑。
甄焕神情有些奇异,抿了抿唇,当先走了出去。
路上兄妹二人默默无言,走了好一会儿,甄焕才忽然停下来,望向甄妙。
甄妙有些不解:“大哥是有话要说么?”
甄焕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四妹,你大嫂怀着身孕,以后指导你练武之类的,就停了吧。”
“嗯,好。”甄妙虽不觉得虞氏怀孕和指导她练武有什么冲突,既然人家夫君都这么说了,还是点点头。
见她应的痛快,甄焕微怔。
甄妙就浅笑道:“大哥,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了。”
见她屈膝一礼,随后转身步履轻盈的离去,甄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四妹,以后,就不要给你大嫂送什么吃食了。”
甄妙霍然转身,脸有异色。
原来,原来她的大哥是这个意思。
她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
或者说,甄焕对她根深蒂固的看法,从没改变过,只是没有冲突时,被深深埋了起来,维持着表面的兄友妹恭。
在甄妙的静静注视下,甄焕有些狼狈的微微偏了头:“四妹,我要说的就这些,你慢走。”
见甄焕匆匆转身,甄妙开口:“大哥,请留步,妹妹也有话对你说。”
甄妙快步走了过去,站在甄焕面前,却没有说话,脸忽然靠近。
甄焕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道:“四妹,你这是何意?”
甄妙抿唇一笑:“大哥,我是看你眼睛里有东西呢。”
“什么东西?”甄焕下意识的问。
甄妙一双大而黑的眸子璀璨生光,仿佛刚才对方的质疑和羞辱从不曾存在过,温温柔柔的道:“大哥的眼睛里,有着偏见!”
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带着两个丫鬟快步离去。
留下的甄焕盯着甄妙渐渐消失的背影,半天没有回神。
本来前来探望的蒋宸掩映在扶疏花木间,把兄妹二人的谈话尽收耳底,自然不便再出现,悄悄转身走了。
他和甄妙离去的方向有一段同路,只隔着浓稠花木,便把脚步放的极轻。
甄妙在甄焕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又气又恼,她不是城府深的人,脸上就带了出来。
小蝉顺着她的心思,快言快语的道:“大爷真是太过分了,大奶奶不舒服,和姑娘有什么关系!”
甄妙沉默,走得更快了。
小蝉继续道:“姑娘可是大爷的嫡亲妹子呢。”
甄妙依然沉默。
小蝉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句:“哪有怀疑自己亲妹子的,姑娘又不是庶出的。”
甄妙沉默着,走的飞快。
哥哥神马的,果然最讨厌了!
她泄愤似的狠狠踢了小径上的石子。
然后,那只绣着黄鹂鸟的淡绿色绣鞋就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没入了繁茂花树中。
甄妙僵在那里。
小蝉本来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一直安安静静的阿鸾,沉静的面庞有了皴裂的迹象。
花木另一端,蒋宸捧着从天而降、差点砸在他头上的绣鞋目瞪口呆。
本来一贯云淡风轻的脸,渐渐染上了绯红。
那边传来一直很聒噪的小丫鬟的惊叫声:“啊,姑娘,婢子去给你把鞋捡回来!”
“闭嘴,你嚷得那么大声,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么?”甄妙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那,那——”
“那什么,快去啊——”甄妙无奈的声音透过枝叶间隙传来,轻柔又无奈。
传入蒋宸耳中,好像一根羽毛,挠的耳廓痒痒的。
他有些发傻的盯着手中的绣花鞋,忽然觉得鞋面上站在枝头的那对黄鹂鸟,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拨弄花木的????声传来。
蒋宸猛然回神,如烫手山芋般把绣鞋甩了出去,干脆利落的躲入了草木深处。
然后就看到一个青衣小丫头蹑手蹑脚的钻出来,灵动的眼睛四下望望。
只是那绣鞋是淡绿色的,落在草丛里,小丫头根本没发现,只得猫着个腰,耐心找着。
眼看小丫头离自己越来越近,蒋宸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看着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小丫头,蒋宸欲哭无泪。
自己钻到草丛里是为什么啊,早知道刚才就大大方方的给她送出去了。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让对方尴尬总比让自己尴尬好。
反正,反正那丫头更尴尬的事,自己又不是没见过……
少年,你这样想,真的好么……
总之在世人面前温润如玉的少年,对上甄妙的事,开始悄悄长歪了。
“呀,可算找到了。”小蝉眼睛一亮,把绣鞋捡了起来,裙角飞快淹没在花丛里。
欢快而刻意放低的声音传来:“姑娘,可算找到了,您不知道,这鞋飞的可远了,它是不是长了翅膀啊。”
“小蝉——”
“嗳,姑娘怎么啦?”
甄妙气急败坏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依然很大!”
她到底倒了什么霉,挑了个聒噪又大嗓门的丫头!
还好,还好四下无人。
甄妙松口气,这一次再也不敢随便泄愤,穿好鞋,带着两个丫鬟飞奔离去。
良久,躲在草丛里的蒋宸才敢笑出声来。
他钻出来,拍打了身上、头上的草屑,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的笑容,这才施施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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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端倪
听亲大哥说了那番话,甄妙作为一个普通妹子,心情不好是必然的。
于是,晚上少吃了一碗饭,挥退了丫鬟苦练身体。
敲门声传来。
“姑娘,婢子可以进来么?”
甄妙正把一条腿高抬着贴到床柱上压腿,闻言有些纳闷。
是阿鸾的声音。
这些日子,新来的几个丫鬟还有院里原本的几个小丫头为了等级的事,都卵足了劲儿在她面前求表现,只有阿鸾和青鸽例外。
青鸽是有些憨,只要吃的管够,根本没有太多复杂心思。
至于阿鸾,则是安静的过分。
“进来吧。”放下腿,甄妙抽出一条帕子拭汗。
阿鸾微低着头,轻轻走了进来。
烛光下,容光更艳。
“什么事?”甄妙问。
阿鸾并没有绕弯子,施了一礼道:“姑娘,今日大奶奶的事,婢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甄妙眨了眨眼:“你是说,大嫂不舒服,真的和我们这边有关?”
自回来后,甄妙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反复把虞氏进了沉香苑的事想了几遍,也没发觉到底哪里不妥。
“婢子只是觉得,大奶奶如果不是偶然的不舒服,而是有人算计的话,那必然是和姑娘有关。若是和姑娘有关,那也许算计的不是大奶奶,而是姑娘。”阿鸾一脸平静,声音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
甄妙有些惊讶阿鸾一个从外面采买来的丫鬟能有这番见识,更惊讶她话中的含义。
见甄妙眼睛微微睁大,没有做声,阿鸾道:“婢子是多嘴了。只是……只是在这深宅大院里,想得多些,总没有坏处。”
她不是多言的人,把该说的说了,就垂首立在一旁。
静静的,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甄妙挥手:“嗯,我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阿鸾,多谢你提醒了,你下去吧。”
“是。”阿鸾倒退着离去,轻轻把门掩上。
因为阿鸾的话,甄妙心里虽起了波澜,还是稳住心思,按自己定好的时间把身体锻炼完,这才转身去了净房沐浴。
洗簌完毕,披着宽松的袍子坐在窗前,提笔写了起来。
足足写了三大张纸,甄妙才停了笔。
她写的,是今日虞氏自从踏进沉香苑后的情景。
院中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谁做了什么,谁站在哪里,事无巨细,完全用客观的语气记录了下来。
她是不太懂得这些算计,但若是今日的事真的不是意外,那些算计再高明,也就藏在这三张纸中。
她别的不行,记性还不错,不是么?
甄妙从头到尾,细细的看着自己写下来的话。
这货完全是拿出了上学时看推理的精神啊!
最终,甄妙拿起朱笔,在绣绷和桃子两处,画了两个圈。
桃子是见虞氏进门,才从树上摘下来的,虽是她唯一入口的吃食,但想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甄妙把它画出来,也是抱着万无一失的心思。
她的重点,放在了绣绷上。
可若是绣绷引起的虞氏不舒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要知道这绣绷,自己可是日日不离手的。
甄妙把绣绷拿了起来。
滴在上面的血珠渗透进洁白的帕子里,只剩淡淡一抹红,和帕子角落里那丛红艳如火的玫瑰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甄妙惋惜的叹口气,手帕上染了血,这帕子就算是废了,送出去给甄妍添妆太不吉利。
可惜了上好的绣线。
甄妙目光落在玫瑰花上,想了许久许久,才宽衣睡了。
虞氏不舒服请大夫的事,不知为何还是被老夫人知道了。
第二日请安时,老夫人温声叮嘱甄妙:“四丫头啊,你还小,不知道有身孕的人在饮食上的一些忌讳。日后再做了什么吃食,就便宜我们吧,不用惦记你大嫂了。”
室内各人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甄妙觉得脸隐隐发热,也只得屈膝应了声是。
请完安,甄妍和甄妙跟在温氏身后往回走。
短短时间,温氏瘦了许多,身姿宛如少女般。
“妙儿,今日老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大嫂昨日不舒服请了大夫,我怎么不晓得呢?”
面对温氏的询问,甄妙有些难受。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大哥怀疑她,然后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温氏因为三老爷的事已经够糟心了,要是听到儿女不和,恐怕就雪上加霜。
只得大事化小的道:“是大嫂去我那里坐了坐,吃了个桃子胃有些不舒坦了。”
温氏性子直爽,听甄妙这么说,也没有多想,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听你祖母的罢,你大嫂现在胃口好,也不需要吃些特别的了。”
“嗯,女儿晓得了。”
知道温氏心情郁卒,姐妹二人在和风苑陪了她好一会儿才相携离去。
“四妹,到底怎么回事儿?”停在蜿蜒小径上,甄妍盯着甄妙的眼睛。
甄妙叹口气:“二姐,不如去我那坐坐。”
“嗯。”
“二姐,你的喜帕,绣好了么?”
“前几日就绣好了,怎么?”
甄妙笑笑:“是用的天绣阁的绣线么?若是有剩,能不能给妹妹拿些来?”
喜帕是很重要的物件,勋贵之家的小娘子用最好的绣线绣自己的喜帕,再正常不过了。
甄妍觉得甄妙提的要求有些奇怪,却也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说着这些,冲跟在身后的莲叶道:“回去把绣喜帕剩下的线,拿到沉香苑来。”
“是。”莲叶转身而去。
姐妹二人进了沉香苑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莲叶就带着一个丁香色的香囊匆匆赶来了。
“拿给四姑娘。”甄妍示意。
甄妙不客气的接过,打开香囊,里面放着七色绣线,以红色的居多。
甄妙目光,就落在大红绣线上许久。
“四妹,到底怎么了?”
甄妙转了身,把从绣绷上取下来的帕子拿来:“二姐你看。”
甄妍把帕子接过,就被那丛玫瑰花吸引了,赞道:“四妹的绣工又见长进了。除了三妹,你的绣工在我们姐妹中可是最好的了。”
“二姐,你不觉得,这玫瑰花,红得太漂亮了些么?”
甄妍一怔。
甄妙也不卖关子,从香囊中把红色绣线抽出,放在帕子上,然后把昨夜写的三大张纸摊放在甄妍面前。
第二十七章 毒
同样是出自天绣阁的红色绣线,却是两种红。
“二姐,我思来想去,要真的是有问题,那恐怕是出在这绣线上。只是,绣线到底有什么问题,却不知了。”
甄妍嘴角抽动着把目光从那三大张纸上移开,一把扯过帕子:“这帕子先给我,我查查。”
甄妙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比起协助温氏打理多年事物的甄妍,她的人脉,显然不够看的。
也不过是半日的工夫,甄妍就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一贯冷静的人,捏着帕子的指尖却微微抖着。
“四妹,你知道么,这绣线,浸润了新鲜的血红花汁液!”
“血红花?”甄妙大吃一惊。
甄妍点头:“我问过大夫了,这血红花是红花中的一种,极为霸道,用它的新鲜汁液染成的绣线绣成物件儿给妇人带在身上,时日久了很难受孕!”
一股凉气从甄妙心底升腾起来。
她知道这深宅大院的斗争很残酷,却只是停留在一种概念上,却没想到身临其境后,手段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要知道她这方帕子,可是要给甄妍添妆的!
甄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狠狠把帕子摔在桌案上:“四妹,这件事情,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也算是,在出阁前给四妹扫清一点障碍吧。
甄妍这样想着又暗自苦笑,这事儿还没水落石出,这个局设的到底是针对谁,还不一定。
也许是四妹,也许是她,也许,还可能是大嫂!
不过,总不出他们三房就是了。
“二姐,怎么查?”甄妍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玫瑰一阵眩晕,这个世界真的太可怕了好么!
看着甄妙的呆样,甄妍伸出涂着粉色丹寇的食指,在她额头一点:“呆丫头,我们不查。”
“不查?”甄妙听迷糊了。
甄妍叹口气,怎么觉得这个妹子越来越没有以前的精明劲了。
想起甄妙以前掐尖好强的样子,甄妍打了个冷战,算了,还是呆下去吧。
“对,我们不查,我们毕竟是女儿家,有的事就算能做到,手也不能伸的太长。整个伯府,是大伯母在管家,针线房的管事嬷嬷,更是大伯母陪嫁过来的。我们只要把这一方帕子交给大伯母就好了。”甄妍耐心讲给甄妙听。
甄妙受教的点点头,想着才十六岁的二姐就有这样的战斗力,还有那隐在暗处、一出手就往死里算计三个人的幕后凶手,加上随时打算要她小命的未婚夫,顿觉她活得好艰难。
接下来的两日平静无波,只是七夕前日,却不见甄静来给老夫人请安。
大夫人蒋氏是这样说的:“那丫头染了风寒,媳妇就做主让她在屋里歇着了,老夫人不会怪儿媳自作主张吧?”
甄妍和甄妙互视一眼。
昨日,甄静可还是好好的呢。
老夫人听了,神色一顿,随后温和笑道:“看你这张嘴,老婆子是那么不疼孙女的人么?只是三丫头婚事也近了,你可要请个好大夫给她仔细看看。”
“这是自然。”蒋氏面色平静的道。
“哎呀,三姐病的真不是时候,明日可是七夕呢,这么说,她岂不是连出阁前最后一个七夕也过不成了?”甄玉快言快语的道。
“那也是这丫头运道不好。”蒋氏淡淡道。
其他人不以为意,大房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妾,生了三姑娘一个庶女,蒋氏一直是绝对的权威。
二夫人酸酸的道:“大嫂,还是您好福气,妾懂事,女儿也听话。呵呵,你说是吧,三弟妹?哎呀,三弟妹,不是我说,这些日子,你瘦的可太厉害了。”
温氏和三老爷冷战折腾了许久,人也瘦得厉害,说话虽没以前冲动,却不是肯吃亏的,平静的道:“我院子里没有妾,没体会过。”
大夫人蒋氏挑了挑眉,她虽知道这话是冲着李氏去的,可听在耳里,到底不那么舒服。
有心说几句,可想到因着那方帕子查出来的事,又熄了心思,暗恼李氏是个搅事精,没得给人添堵。
李氏最爱和温氏较劲儿,听她这么一说,笑道:“以后三弟妹恐怕就要操心了,我听说三叔已经收了两个通房了。”
这话一出,温氏并甄妙姐妹二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三老爷确实越加荒唐了,虽碍于老夫人没出去乱来,却接连收用了两个丫鬟。
如今一些有心思的丫鬟,就想着往三老爷跟前凑呢。
“二伯母,二伯父是要年底才能回京叙职么?可惜喝不到侄女的喜酒了。”甄妍貌似岔开话题的道。
李氏听了,脸上一白,暗暗揉碎了帕子。
二老爷任职在外几年了,她最怕的就是到时候给她带几个庶子回来!
老夫人终于开口:“明儿就是七夕了,你们几个丫头也别在这坐着了,赶紧去准备准备,到时候别丢了咱建安伯府的脸面。”
大周朝民风开放,女儿节就有三个,分别是五月初五,七月初七以及九月初九。因着七夕是专为了未出阁的小娘子,最受重视。
到了七夕这一日,京城中会分成东西两城,举办女儿会。
西城专为了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东城则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身份地位泾渭分明,也是因为这一日,是一场盛大的变相相亲会。
未定亲的小娘子期望遇到命中人,定亲的小娘子则是祈求婚姻美满顺遂。
所以凡年满了十二岁的小娘子不能参加七夕的女儿节,是极为遗憾的。
“老夫人说的不错,你们早些把巧果花瓜准备好,穿针乞巧也要多练练,尤其是冰儿和玉儿是头一次参加,等明日若是有机会当众比试,可别露了怯。”蒋氏跟着叮嘱道。
她是伯府当家夫人,几个姑娘明日表现不好,最面上无光的也是她。
“是。”几人齐声应是,起身告辞。
“呃,静儿那里,你们这几日就先别去探望了,别过了病气给你们。”蒋氏淡淡道。
老夫人看了蒋氏一眼。
姐妹几人,心思各异的离去。
甄妍和甄妙一路沉默,直到分别,才互相凝视着叹口气,却没有说话的心情,默默分开了。
第二十八章 岚姨娘
建安伯世子夫妇居住的明华苑宽敞明亮,其中一隅分了个小跨院,三姑娘的生母岚姨娘就住在这里。
岚姨娘是在大夫人蒋氏生了长女后,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被老夫人拨给世子的,原是伺候老夫人的丫头。
她虽是个美人,世子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跨院里,给人的印象,本分而低调。
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冲到了明华苑正屋前,顶着高高的太阳直直跪在青石台阶上。
大丫头雕栏掀了帘子走出来:“岚姨娘,请回吧,世子夫人还在理事呢。”
岚姨娘身子挺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的道:“请雕栏姑娘禀告一下夫人,妾在这等着。”
“岚姨娘这是让婢子为难了,夫人理事时,素来不喜人打扰的。”
一个杏衫丫头走了出来,冲雕栏努嘴道:“雕栏姐姐,有小丫头要领东西,找你呢。”
说着走下台阶来拉雕栏,眼尾扫了岚姨娘一眼,压低声音轻哼:“真是不知所谓,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没事跑来碍夫人的眼!”
两个丫头携着手进去,只剩岚姨娘跪在日头底下,盯着晃动不已的水晶帘神情莫名。
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就有深沉的声音响起:“岚娘,你怎么跪在这里?”
建安伯世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里,看着鸦鬓乌袅,碎发被汗水浸透贴服在额前的纤弱女子,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疼惜。
雕栏匆匆走了出来:“世子爷,您回来了。”
“夫人呢?”建安伯世子甄建文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雕栏不着痕迹的看了跪的越发笔挺的岚姨娘一眼,心中暗骂,怎么好端端的,世子爷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岚姨娘微微抬了脸,脸颊因为日晒而变得红润,衬着她柔弱的气质,有种矛盾的美感:“世子爷,不……不怪夫人,都是妾不好……”
没待甄建文开口,雕栏就深福一礼,果断的道:“回世子爷,都是婢子的错,刚刚岚姨娘来了就跪在了院子里,说是要见夫人。您知道的,夫人每日这个时候都在理事,素来不喜人打扰的。婢子就自作主张,没有替岚姨娘去禀告,您要罚,就罚婢子吧……”
水晶帘一挑,蒋氏走了出来,像是刚发现院中情况似的,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呃,世子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了?”
“呃,回来拿点东西。”甄建文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看也未看岚姨娘一眼,“你有事就先处理,我先去书房了。”
看着甄建文大步流星远去的背影,蒋氏满意的勾勾嘴角,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岚姨娘顶着这么大的日头过来,是为了何事?”
岚姨娘面上也没有因世子远去而流露出委屈,态度恭敬的道:“夫人,妾听说三姑娘她不能参加明日的女儿会了,可是当真?”
大夫人笑笑:“静丫头染了风寒,当然是养着身子要紧。”
“可是——”
“行了,这事儿我已经禀告给老夫人了。岚姨娘,你到底是静丫头生母,若是惦记,就去看看她吧,她病又不能立马好了,在我这求也没用。”
岚姨娘垂下了头,拳头掩在衣袖中握的紧紧的:“是,妾知道了。”
谢烟阁里一片静悄悄的,岚姨娘被请进去时,就看到三姑娘甄静坐在榻上,神情有些木然,见她进来,也不言不语。
“你们都下去吧。”岚姨娘挥退屋里伺候的丫鬟,这才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甄静,“静儿,姨娘对不起你!”
大周朝七夕节的女儿会,已经被世人推崇到一定高度,特别是将要出嫁的小娘子,这是她们最后一次参加女儿会的机会,珍惜无比。
甄静睫羽很长,像小扇子似的颤了颤,看着岚姨娘笑了笑:“姨娘,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别过头去。
在大日头下都没变脸色的岚姨娘这次却脸色发白:“静儿,你,你这是怪姨娘吗?”
甄静侧着身,一直沉默。
岚姨娘捏着甄静的手,嘶声道:“静儿,你可知道,姨娘看着你因为黄了那门亲事日日垂泪有多心疼!你有好几次,扯的帕子都碎了,却奈何不得三房的那个死丫头,你当姨娘看不到?姨娘知道,你恨她!”
甄静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眼眶发红的岚姨娘叹了口气:“所以,您就要换成浸了血红花的绣线么?您难道不知这样会害了大奶奶,还会害了二姐?”
“静儿!你这是什么话?她们可都是三房的,都是那死丫头的亲近之人。如今她们一个要生下长子,一个要嫁入侍郎府,而你呢,你却要嫁给一个寒门小户!”
“可她们,毕竟是无辜的。”
“无辜?那你呢,静儿,你的亲事是怎么被退的,难道你忘了吗?要说真正无辜的,就是你啊!”岚姨娘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姨娘……”甄静怔怔看着,在她印象中,姨娘一直是柔弱善良的,很少会出现这种神色。
她也没想到,姨娘会做出这种事来,眼看大夫人就要查到姨娘头上,那姨娘面对的就是大祸。
而她一个要出阁的姑娘认下此事,再怎么罚,也不过是禁足罢了。
岚姨娘也是暗暗后悔往日只顾着装作温柔贤淑,让女儿成了这副样子,咬咬唇道:“静儿,你真是个傻丫头,干嘛要替姨娘认下此事,便是,便是夫人查到我头上,姨娘死咬着不认,她没抓个正着,也是奈何不了姨娘的。”
“可是夫人会找到人证……”
岚姨娘嗤笑一声:“傻丫头,人证算什么,不过是看主子信不信的事儿。”
“夫人会信的。”
岚姨娘嘴角弯成奇异的弧度,一字一顿道:“可是你父亲,不会信的……”
岚姨娘坐在榻边,给甄静讲了无数的心得,甄静脸色变幻不停。
直到有丫鬟过来说,建安伯世子去了小跨院,命岚姨娘去伺候,岚姨娘这才拍拍甄静的肩膀,袅袅婷婷的走了。
只留下甄静枯坐半夜,寻思着岚姨娘的话,第二日却得到消息,她可以出门半日,去参加女儿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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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出府
得到消息的甄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在后院一手遮天的母亲大人,竟然也改变主意了。
虽只解了这一日的禁足,可意味却大不一样了。
或许,姨娘说的不错,男人的宠爱,才是立足的根本……
不提三姑娘心思的一波三折,另一边的甄妙也高高兴兴的为“女儿会”做着准备。
甄妙除了那一次随温氏去了宝华楼,之后再没出过门,对这次的盛会,说不期待是假话。
其实她记忆里,也有去年参加女儿会的情景。
当时的甄妙一心想要出风头,接连参加了琴棋书画、穿针乞巧等一系列闺阁比试。
只是她虽样样好强,哪一样也达不到顶尖,一系列比试,只有唱巧歌勉强得了个上品末等。
这期间,还因为争强好胜,和永王府的小郡主初霞郡主结下了梁子。
说是结下梁子也过了,当时的甄妙再好胜,也没那个胆子和郡主别苗头,只是初霞郡主看不惯她,狠狠刺了几句。
也因此,虽然她得了一项比试的上品末等,却并没传出什么才名。
于是甄妙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出门,她就是去吃喝玩乐的,至于才艺比试什么的,还是留给有光明未来的妹子们吧。
为了这次出府能吃喝个痛快,甄妙正盘点着自己可怜巴巴的私房钱,小蝉就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一脸的笑:“姑娘,夫人遣小丫头给您送荷包来了呢。”
正在屋内伺候的紫苏,不动声色的瞪了小蝉一眼。
小蝉立刻老实了。
这些日子,几个丫头也定了品级。
紫苏还是拿着一等丫头的份例,银子是从老夫人那儿拨的。
二等丫头,则定了阿鸾和百灵。
雀儿、青鸽、夜莺和小蝉,则是三等。
紫苏身为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到底有几分手段,等级没定下前几个小丫头互别苗头她还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暗暗观察各人品性。
等级一定下了,对小丫头们的规矩立刻严了起来。
不过小蝉天性活泼话多,她并没有完全压制其天性。
紫苏始终记得她升为一等丫鬟时祖母的提点,没有性格不好的丫头,只看当主子的或管事的,有没有把她们用对地方。
至少这小蝉,如今和各院子丫头婆子都混熟了,打听个消息什么的再合适不过了。
紫苏正想着,就听小蝉噼里啪啦说开了:“姑娘,您知道不,三姑娘的病好了,今儿个也和您一块出门呢。”
甄妙一怔,还没把这个消息消化完,小蝉继续道:“哎呀,听说明华苑的岚姨娘昨儿个顶着日头在正堂门前跪了大半个时辰呢。姑娘,您不知道,岚姨娘原来是个大美人呢……”
这话题,明显跑偏了,不过甄妙早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有大把的时间,听小丫头说话权当解闷了。
是以一边接过温氏送来的荷包捏了捏,随后点了一下里面的银裸子,一边微微笑着听小丫头说八卦。
没想到,这丫头用了足足一刻钟描述了岚姨娘的衣着打扮后,居然生生把话题又拐了回来:“哎呀,可惜岚姨娘虽然是个美人,正巧回来的世子可是没看她一眼呢!”
紫苏皱皱眉,想要开口制止,见甄妙把玩着银裸子神情并无异样,生生忍住了。
有主子在时,身为一个合格且贴心的大丫头,怎么能随意开口,显摆自己的威严呢。
可紫苏很快后悔没有及时制止了。
小蝉连珠炮似的道:“姑娘,我还听说昨夜世子歇在大夫人那里,要了三次水呢!”
小丫头一脸羡慕的表情:“姑娘,原来我娘说的是真的啊,越是身份尊贵的人越讲究,到了世子这身份,一晚要洗三次澡呢!哎呀,您不知道,像我们穷苦人家,许多人半年也不洗一次澡呢,费柴火——”
甄妙看向紫苏,满脸的困惑。
真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她前世虽还是个大闺女,却因为看小说的缘故,完全理解“要水”的深层含义。
她困惑的是,什么时候,建安伯世子的房事,连她身边的三等丫鬟都知道了?
紫苏刚听到小蝉的话,像被雷劈了似的半天没表情,直到对上甄妙困惑的表情,才骤然清醒,厉声斥道:“小蝉,谁让你这么没规没距的,在姑娘面前说这些浑话,还不快出去!”
说完也顾不得看被吓住的小蝉,忙对甄妙道:“姑娘,您别听这小蹄子胡说,污了您的耳朵!”
然后就一脸忧虑的看着甄妙。
甄妙有点郁闷,为什么她总是要面临这种艰难的、完全不符合她目前年龄和认知的选择。
她本来不该懂的,正常的小娘子应该问一声要那么多次水做什么。
不然会被怀疑智商的。
可是她懂,这话完全问不出口啊。
要是完全不问,万一被紫苏理解为她是明白的,那被鄙视的可就不只是智商了。
情急之下,甄妙傻笑道:“三次……三次是有点多……
是哦,有点多……
“咳咳。”一脸忧虑的紫苏一下子被呛住了。
甄妙已经恢复了平静:“好了,小蝉,以后这些话不要乱说,紫苏没告诉过你吗,随意议论主子的婢子,是会被发卖出去的。”
小蝉吓白了脸,扑通一声跪下:“姑娘,求您千万不要卖了婢子啊!”
“行了,今日是女儿节,别哭天抢地的。”甄妙摆摆手,示意小蝉起来:“既如此,就罚你守着院子好啦,要记得替我喂锦言。”
女儿节这一日,丫鬟们也会放一日假的,有父母亲人的可以回去看看,也可以和要好的小姐妹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当然是不得出府的。
甄妙已经和建安伯送的那只八哥混熟了,照例是逗弄了一会儿,锦言像个锯嘴儿葫芦似的不说话。
甄妙却觉得莫名安心,弹弹小八哥的头,带着准备好的巧果花瓜等物件去寻甄妍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今年陪她们姐妹去的除了甄焕和大房的涵哥儿,还多了一个蒋宸。
到了时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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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遇
说是七夕,女儿会却是从下午便开始了。
大周王朝的京城很是繁华,今日更是格外的热闹。
甄妙坐在马车里缓缓行驶着,外面的人群鼎沸声不绝于耳。
她掀起素青薄纱的帘子悄悄往外看了看,感受着那种格外亲切的世俗味道,又无声的把纱帘放下了。
马车不疾不徐的驶过几条街,就在甄妙晃晃悠悠要睡着时,终于停了。
先是莲叶扶甄妍下了车,阿鸾扶着甄妙紧随其后。
另一边,甄冰三人也下了车。
入街口,站着检查的官兵。
甄焕领着一行人过去,出示了身份牌,依着惯例送了几角银子,就被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
这不过是例行的筛检,以防那些普通百姓混了进去。
进了里面随处都可看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甚至龙虎卫。
若是有人真的闹事,或是因着这特殊日子对小娘子有什么举动,这些人是不会客气的。
甄妙算起来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可那到底只是原主的记忆,没有亲眼见着痛快。
只见青石玉的地面,铺了足有两丈宽,两边栽种的全是高大的**树,叶子虽小却胜在繁茂,且一棵连着一棵,烈烈阳光就被割裂成细细碎碎的光点落在青石地面上,带来了一路阴凉。
此时正是**花开的时候,风一吹,一朵朵粉白相间的**花就簌簌而落,宛若玲珑的小扇子,还带着幽雅芳香。
“真美。”甄妙悄悄伸了手接住一朵,无声低喃。
一声嗤笑传来:“四姐,你可都是第三次来了,妹妹们才是第一次来,怎么倒显得反过来似的?”
这话,就是暗讽甄妙眼皮子浅了。
甄妙回了心神,完全无视甄玉的挑衅,笑盈盈的道:“这么美丽的地方,无论来多少次,我依然觉得很美,就像六妹妹,无论我看多少次,依然觉得是美人。”
说完也不再理会,一手提着裙摆,脚步轻盈的往前走了。
这样的美景,还有将要吃到的美食,她是呆了傻了,才和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拌嘴皮子呢。
留下甄玉又气又恼,偏偏又寻不出甄妙的错处来,只得狠狠揉了帕子。
甄冰拉了拉她,声音极低:“六妹,好好的,你又惹四姐作甚?”
“我,我就是看不惯!凭什么啊,她做了那种事,还活得嬉皮笑脸的,反倒是无辜受累的三姐,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要说甄玉喜欢甄静,那还真谈不上,嫡女骨子里对庶女总会有一股轻视。
但这不并妨碍她同情她,特别是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讨厌的人。
甄妍不知何时到了二人跟前,一双大眼扫着甄玉,同样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六妹,我倒不知四妹做了哪种事了,让你一个做妹妹的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哪种事,难道还用我说——”
甄玉还没说完,就被甄冰拉住。
甄妍笑了:“是啊,哪种事?有本事你就在这里给我大声说!你是盼着满京城的人忘不了么,隔上一段时间自家人就要念上一回?不如敲锣打鼓呢,蠢货!”
甄妍拂袖而去,去追甄妙。
甄玉身子气得发抖,眼圈都红了,可因为这位二姐自小都端着做姐姐的样子,就是训斥妹妹也是占着道理的,愣是不敢开口反驳。
“好啦,别怄气了,我们也快去吧,这么好的日子,也就这一天。”甄冰拽着甄玉跟了上去。
甄静微微低了头,提着裙脚轻轻跟上,只是和以往不一样的是,齐眉的额发早就拢了起来,被一朵玉莲娟花别住,露出精致的眉目。
建安伯府的姑娘,个个生的都是极好的。
今日本是由着小娘子们嬉笑玩乐的一天,又有不知多少侍卫官兵巡逻,甄焕自然不会多加管束妹妹们,只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
倒是蒋宸,因着甄妙提裙往前快走,目光不由就落在那双淡绿色的绣鞋上,随后像被针扎了似的收回目光。
“宸表弟,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花香太浓了,不太适应。”
甄焕放声大笑:“哈哈,宸表弟,若是有名花,折一枝也无妨。”
蒋宸才十五,放在勋贵家成亲也是有的,但他出自书香门第,又是奔着金榜题名去的,就是他想,家里也绝不会同意现在就把亲事定下。
甄焕这话自然是玩笑,蒋宸不像他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般火烧屁股的否认,甚至恼怒,而是淡淡笑道:“承蒙焕表哥吉言。”
“大哥,我不喜欢花,我要吃好东西。”涵哥儿见几个姐姐跑了,早忍不住了。
“好,那就快点。”
走过栽满**树的大道,热闹繁华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波澜宽阔的涟漪河望不到尽头,画舫小舟徜徉其上,传来悠扬歌声。
河岸是琳琅满目的摊子和热闹的人群。
卖胭脂水粉的,卖金银首饰的,卖衣裳布匹的、卖零嘴小吃的,应有尽有。
现在还没到供巧果花果的时候,甄妙直奔小吃摊子而去。
“四姐,等等我!”涵哥儿追了上来。
涵哥儿也不过十一岁,正是贪吃好玩的时候。
几个姐姐都去看胭脂水粉了,两个哥哥注意的是古玩字画,难得有个姐姐去吃东西,自然是粘了上去。
“那你跟紧了我,可别丢了。”甄妙嘱咐着,从第一个小吃摊逛起。
若是在府中吃过的就算了,若是没吃过的,她就买一份,只分一口吃,便全给了涵哥儿。
刚开始涵哥儿还高兴,可连一半没逛完,肚子就吃得滚圆了,跟着他的小厮二喜提着个篮子,替甄妙提吃的。
心道这位四姑娘也太贪嘴了吧,难道要把这里的东西都吃个遍?
甄妙还真是这么想的,难得出门,不多尝尝美味,顺带把爱吃的偷学回去,不是亏死了。
只是,种类实在太多了,哪怕只吃一口,也吃不下了啊!
看着还有一小半的摊子,甄妙托着滚圆的肚子叹了口气,随后大手一挥:“二喜,剩下的摊子,一样给我买一份带回去!”
有些吃食凉了再热虽然影响口感,目前也只得如此了。
二喜暗暗翻个白眼,凭什么是我啊,您又不是没丫鬟。
可一触到阿鸾那张清丽无双的脸,立刻老老实实的买东西去了。
“涵哥儿,我们回去吧。”甄妙拉着涵哥儿转了身,手一顿。
怎么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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