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谪仙
没等温雅涵开口,甄妙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三表姐,这么快就从大福寺回来了?”
温雅涵变了脸色,脱口道:“二表妹派人跟着我?”
沉香苑除了伺候温氏姐妹的两个丫鬟,剩下的全是甄妙的丫鬟,也难怪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
甄妙失望的叹口气:“三表姐,我以为这些日子,你总该对我多了些信任。”
不过是试探一下,没想到温雅涵反应这么激烈。
她到底有什么事隐瞒着呢?
温雅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闪过愧色,却硬撑着道:“那二表妹怎么看到我的?”
“凑巧和两位朋友去大福寺上香罢了。”
温雅涵脸色数变,久久不语。
甄妙也不急,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她不喜欢打探人私事,可是温氏姐妹住在伯府里,伯府就有保护她们的责任。
一个姑娘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偷偷溜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麻烦大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伯府可禁不起太多折腾了。
见甄妙不急不躁的样子,温雅涵知道此事是瞒不住了,叹口气道:“二表妹,外面冷,我们进来说好吗?”
甄妙自然没有反对。
温雅涵给了温雅琦一个眼色,让她继续守在门外。
进了屋,温雅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解开后露出一本薄薄的经书。
甄妙疑惑了。
温雅涵脸色有些难堪,咬了咬牙道:“我对着经书绣字,再把绣好的经书送到寺庙去,可以得些银钱。”
说到这,深深看了甄妙一眼,自嘲一笑。
表妹定是会嘲笑她把银钱看得太重,是个俗物吧?
府里按月发着月钱,还是和府里姑娘份例一样的。她这样做,任谁知道了都会不悦的。
甄妙没有像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一样问一句“不是有月银吗”这种蠢话。
谁会嫌银子多呢?
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三表姐,你凭着自己本事赚银子。是很了不起的。只是京城不比海定府,一个姑娘家独身出门,容易惹上麻烦的。”
她哪次出去不是丫鬟下人一大堆,就这,七夕那次还遇到登徒子呢,温雅涵居然敢独身一人出去,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所以才去了皇城脚下的大福寺。”温雅涵很诧异甄妙没有讥笑她,心中有了些惭愧。
那一次一人雇车去华若寺,真是吓着她了。
路上那车夫竟然起了坏心。若不是她本就提防着,袖中藏着一把小匕首,根本支撑不到救命恩人的到来。
是她高估女子面对男子时的反抗能力了。
若不是那人,她真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想起那人,温雅涵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甜蜜。
都说无巧不成书。她原是不信的,没想到这事却被她遇到了。
那人听说她要去华若寺卖手绣的经书,就护送了她一程,万没想到见到她交出的经书时,竟然笑了,说那字便是他写的。
二人都因这巧合觉得不可置信,他还告诉了自己他的名字。并提醒自己,华若寺地处偏远,以后不如去大福寺安全。
见温雅涵半低着头,粉颈微露,就如一株含羞带怯的玉莲,甄妙愣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好在温雅涵很快察觉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二表妹,抱歉。只是这笔收入对我很重要,你也看到了,大福寺地处繁华,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甄妙正了脸色:“三表姐。你也说了,只是应该,应该不等同于肯定。不出事则好,一旦出了事,就会毁了你一辈子。”
她不就是个例子吗,仗着会几手防身术,一个人满世界乱跑,日子过得倒是挺潇洒,最终却命丧出租车司机手下。
温雅涵咬了咬唇,神色冷了下来:“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出去,让表妹为难。”
甄妙知道温雅涵这种性格的人,说出的话定会做到的,只是看她神色显然不甘,就道:“三表姐,四表哥不是开了一间杂货铺子吗,以后何不把绣品放在他那里寄卖呢?”
温墨言的杂货铺子开在了西城青雀街,起了个特别的名字叫淘沙居。
租金贵是贵了点儿,但他卖的也不是一般杂货。
而是听了老夫人的建议,从海定府那边低价买了特产运到这边来卖。
这其中的利润,是极丰厚的。
不过因为温墨言亲自回了一趟海定府去进货,来回用了两三个月时间,到现在才回来不久,淘沙居刚开张罢了。
“三表姐,淘沙居以新奇之物为主,价格不菲,你的绣品放在那里,就算不及卖给寺庙,也比寻常绣铺赚得多的,又胜在安全方便,你觉得如何呢?”
温雅涵也不是不懂好歹的人,见甄妙真心替她打算,点了点头:“二表妹说的有道理,我回来便跟四弟说一下。”
见温雅涵是真正想通了,甄妙松了口气,出了趟门有些乏了,就起身告辞。
又过了两日,传来大喜的消息。
甄二老爷回来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镇国公世子罗天珵亲自送他回了建安伯府。
甄妙在花厅见到罗天珵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她未婚夫和二伯,是怎么到一起的?
再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的二伯,更是震惊的睁大了眼。
她这位二伯,竟然是一位美男子!
明明比父亲还要大两岁,可看着愣是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俊雅的面庞,谪仙般的气质,整个人隐隐流露着皎皎光华,让人望而生惭。
就是容貌极佳的罗天珵站在这位二伯身旁,都显得有些稚嫩了。
见甄妙呆呆望着甄二老爷,罗天珵气的心口疼。
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满京城都在传他生死未卜时,竟然一点憔悴之色都没有。不对,她居然还敢胖了些!
难道她就一点不担心当寡妇吗?
还是说,反正没成亲,他死了。是求之不得的事?
见人长得好就挪不开眼睛了。
肤浅!无耻!
“老爷,您可回来了,吓死我了!”李氏扑过去,抓住甄二老爷衣袖。
甄妙囧了。
头一次,她忽然觉得只有李氏才能给这位二伯当媳妇。
面对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她居然下得去手,一点没有被对方气场震住。
再看看眼睛红红,一脸孺慕望着甄二老爷的甄冰甄玉,甄妙叹口气。
平时觉得两位妹妹容貌不错,可见了二伯才明白。她们都随了李氏啊。
甄二老爷仙人般的风度被李氏这么一拉,瞬间跌落凡尘,无奈的推开李氏的手,单膝跪地:“父亲,母亲。儿子不孝,回来了。”
“快起来。”老夫人神情激动。
甄二老爷起了身,这才对李氏微微一笑:“辛苦夫人了。”
“不辛苦,老爷回来就好。”
李氏还想往甄二老爷身上扑,老夫人皱了眉:“李氏,老二刚回来,罗世子也在。还不去张罗一下茶水饭菜!”
庶女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哪有见了夫君像个小妾似的黏黏糊糊!
李氏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老夫人问出甄妙同样好奇的事:“老二,你和罗世子怎么遇到一起的?”
峡口关雪崩,每一日都会传消息回来。
挖出的尸体人数越来越多,心弦也跟着越绷越紧,就怕哪一日的消息里。有了甄二老爷的名字。
所幸直到挖通那一日也没有传来噩耗,反倒是在被雪崩阻断的另一端,发现了驻扎的罗世子和甄二老爷等人。
“母亲,儿子此番能够幸免,多亏了罗世子。”甄二老爷看向罗天珵的目光很是亲切。“儿子若是按着寻常的速度赶路,恐怕那时正好处在峡口关的。偏巧路过一片林子时,不知怎么冲出一只熊瞎子,虽受了些惊吓,幸好罗世子路过救了儿子这些人。然后儿子陪罗世子休息了半日,因天色晚了就在附近的村子住了一宿。没想到第二日赶到峡口时,才发现雪崩了。”
“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老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看向罗天珵,“罗世子,你的大恩,建安伯府铭记在心。”
罗天珵忙道:“老夫人折煞晚辈了,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老夫人笑了,看向甄二老爷:“老二,要说起来,罗世子救你,也确实是冥冥中注定的。他呀,可是咱们四丫头的未婚夫婿呢。”
甄二老爷愕然:“罗世子,竟有此事?”
罗天珵点了点头。
甄二老爷看向甄妙:“这是妙儿吧,到二伯这儿来。”
甄妙晕乎乎的就过来了。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
所以她的丫鬟们,个顶个都是好看的。
如今看着更好看的二伯,实在没有半点抵抗力。
罗天珵脸色更黑了。
甄二老爷端详着甄妙,微微一笑:“母亲,没想到比起冰儿、玉儿,却是妙儿更像我的。”
“你们都像太妃,叔侄二人相像,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夫人不以为意的道。
脸黑的又多了一个三老爷。
二哥果然还是像原来一样,只要他在,就没人再记得他。
这不,再说下去,连闺女都成别人的了。
三老爷冷哼一声。
闺女和女婿,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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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拼爹
罗天珵没有等茶点上来,就提出了告辞。
老夫人忙拦着:“罗世子用过饭再走吧。”
“把二老爷平安送到就放心了。晚辈有差事在身,还要进宫复命。”
老夫人听了不好再拦,忙让甄妙送他出去。
三老爷还盯着二人背影看。
心中不悦。
明明是他的女婿,对二哥倒是上心!
“三弟,三弟?”
三老爷回了神:“二哥喊我?”
二老爷微微一笑:“我们兄弟多年未见,明日带为兄出去逛逛吧,看京城有了什么变化。”
“呃,好。”三老爷点头答应。
正说着,李氏进了屋,眼尾扫了三老爷一下道:“这大冷的天,年关又近了,老爷还不在家多休息几日。若是想了解什么,等大哥沐休时问问大哥也是一样的。”
让三老爷带出去逛,别开玩笑了,他除了把人带到青楼妓馆去,还能带去哪儿?
三老爷气哼哼翻了个白眼,接过丫鬟捧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道:“二哥在外这么多年,有没有添个一儿半女的?我怎么看着这次回来的,一个女眷都无呢?”
李氏狠狠瞪了三老爷一眼。
要说此事,她也有些纳闷的。
二老爷一回来,她就悄悄盯着了,以前那些妖精竟真的一个都没,总不会是都死绝了吧?
心中冒出来一个小人,衷心祈祷着。
二老爷转向老夫人:“母亲,儿子正要对您说,儿子在外这些年,给您添了一个孙儿。”
“当真?”老夫人激动的站了起来。
老二年近四十无子,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啪的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
一只茶蛊落在地上打着滚,茶水撒的到处都是,李氏脸色灰败,不可置信的望着二老爷。
老夫人不悦的皱皱眉。
她并不是那种恶婆婆。没事就往儿子屋里塞人。
可老二离家在外少不得人照顾,且这个年纪了,若是再生不出儿子,将来绝后如何是好?
这李氏。太上不得台面了。
自己生不出,难不成还不让老二有后了?
再者说,无论谁生的儿子,不得叫她一声母亲?
老二要真的无子,最终是要过继的,与其那样,哪有自己的亲儿子从小养着的好?
真是不知所谓!
以警告的眼神扫李氏一眼,老夫人问二老爷:“怎么信里没听你提呢?”
二老爷笑笑:“孩子还小,就想带回来让母亲亲眼看看。”
“孩子呢?”
李氏捏了帕子,死死盯着二老爷。
二老爷嘴角依然挂着如沐春风的浅笑:“儿子见路上不好走。就把孩子和雅乐她们留在了密阳。等过两日天晴了,再派人去接。”
老夫人转头吩咐蒋氏:“蒋氏,把这事记着,到时候多派些人去接。”
“儿媳知道了。”
老夫人点点头不再多提,拉着二老爷讲起别的事来。
李氏暗自咬碎了银牙。
心道到底是哪个贱蹄子生的孩子。等人来了,非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甄妙送罗天珵出去。
罗天珵心里有气,一路沉默。
甄妙悄悄打量着他紧绷的侧脸,扯了扯嘴角。
这人,又是哪根神经没搭对了,时不时的错乱一下。
眼看着快走到门口了,罗天珵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话:“甄四。你从来不担心吧?”
甄妙被问的一愣。
回神时,人已经走了。
甄妙心里一直琢磨着这话往回走,走了一半才恍然大悟的拍拍头。
罗天珵原来生气了。
以为自己不关心他?
呃……他居然生气?
甄妙反应过来,也有点生气了。
他可以杀她虐她打击她,她还要担心他惦记他喜欢他?
虽然事实上是有那么一点担心吧,可把这当成理所当然就不对了。
这人凭什么这么无理取闹啊?
同样不开心的甄妙一甩拍子。去围观谪仙二伯去了。
就在小年那天,正赶上一家人吃团圆饭,二老爷留在密阳的几个妾侍到了。
老夫人高兴,特意又摆了一桌子,让几个妾侍用饭。
想着不好厚此薄彼。把大房、三房的妾侍都传来了。
李氏目不转睛的盯着几个进门的妾。
那穿姜黄色袄子的是她伤了身子后老夫人赏的,叫黄莺,这么多年养的倒是富态了,也显老了。
酱紫袄子的妇人是原先的二夫人走后纳的,年纪比她都大,这个不足为虑。
李氏目光落到穿碧色衫子的女子身上。
这个,她记得是老爷上峰送的,倒是貌美依旧。
再看看旁边没人了,李氏心情又稍微好了些。
老爷这些年竟没再添人。
只是那孩子,到底是哪个生的?
李氏心急火燎的想知道,甄妙同样悄悄瞄着这些陌生面孔。
看完后暗叹一声,怎么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默默看向心目中的白菜,二老爷对三个妾侍的到来神色淡淡的,只是把仆妇妆扮的女子叫上前,示意她把孩子抱给老夫人看。
“母亲,这就是漓哥儿了。”
漓哥儿包在大红遍地锦的包被里,小脸肉嘟嘟的,睫毛长长,一双眼还闭着,睡的正香。
老夫人看了就喜欢,笑着对温氏道:“温氏,你来看漓哥儿,和雷哥儿差不多呢。”
“漓哥儿长得更结实些。”看着这样小的孩子,温氏眉眼也是含笑的。
只有李氏脸色越发阴沉。
老夫人抬了头:“老二,漓哥儿是哪位姨娘生的?”
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三位姨娘身上。
二房不比其他两房,正妻无子,这有了儿子的妾,身份可就不一般了。
李氏眼睛更是冒火,却死死忍着。
虞氏悄悄看了,心中忽然有了些同情。
二伯娘平日虽不讨喜,真的说起来。倒是位可怜人。
二老爷淡淡的开口:“漓哥儿的生母是岭南人,这次没有跟来。”
“可是身子不好?”老夫人问。
刚生产完的妇人身子不好也是有的,可漓哥儿这么小的孩子都带来了,却把妇人留下。总不是个事。
岭南离京城远着呢,要是有个什么可不好说。
“不是,她生下漓哥儿后,儿子给了她卖身契并一笔银子,打发嫁人了。”似乎是不想多提,二老爷岔开话题,“父亲,母亲,今日漓哥儿也来了,我们总算全家团聚。儿子敬你们一杯。”
屋子里热闹起来,众人却心思各异。
蒋氏面上波澜不惊,心中难掩羡慕。
自从岚姨娘没了,世子对她是尊重了许多,可这份尊重是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换来的,就像那无基的空中楼阁,万一哪件事惹了世子的不满,这份尊重又能保留到几时?
再看温氏,三老爷如何,那提也不必提的。
可是李氏,明明那么蠢。却能够遇到二老爷这样的男子。
岭南是二老爷外放的地方,此番回京恐怕再不会回去了,特意寻了那里的女子生下儿子,又打发嫁了人,这分明是不想乱了府中嫡庶,维护正妻的体面了。
果然是人各有命!
蒋氏轻叹一声。不再多想。
她如今儿女双全,又是当家主母,在外人眼里也是极好的吧。
“你啊,还是那个样。”老夫人叹息一声,喝了杯中酒。
甄妙看着甄冰甄玉陡然变得明媚的笑脸。深深嫉妒了。
比别的,她哪里都不输给两位妹妹,比爹,那简直被甩了八条街啊。
一个要死要活把青楼女子带回家,一个为了维护正统,情愿舍去生下孩子的妾侍。
有这样的父亲在,想来五妹、六妹的亲事无忧了。
冷眼瞧着亲闺女望着自家二哥发呆,三老爷脸垮了下来。
起身走过来把甄妙视线挡住:“二哥,小弟也敬你一杯。”
兄弟二人喝了酒回了席位,三老爷忍不住回头,就见温氏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不由一闷,端起酒杯又喝了起来。
饭后,甄妙送了温氏回和风苑,出来时迎面碰上了三老爷。
“父亲。”
客气疏离的样子让喝得微醺的三老爷皱了眉,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再怎么样,还是你爹!”
说完进了温氏屋子。
留下甄妙一脸莫名其妙。
她这爹,还处在叛逆期吧?
因为不放心温氏,特意在外面等了等。
没多大会儿,就见三老爷鼻青脸肿的出来了,脸色通红又有些尴尬,见甄妙还在这一脸疑问的样子,火烧屁股般跑了。
甄妙想了想,转身默默回沉香苑了。
既然温氏吃不了亏,他们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好了。
这边二老爷回了芳菲苑,李氏小意伺候着。
得知漓哥儿的生母没跟来,心情好了许多。
二老爷握了握李氏的手:“夫人,不用忙前忙后了,有丫鬟们呢。这些年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一直惦念着老爷……”李氏软了身子,靠在二老爷怀里。
二老爷淡淡笑了笑,拉下纱帐。
接下来的日子,格外的平静顺遂。
过年,祭祖,宴请,送礼,事情繁琐,三房太太都忙的脚不沾地。
大年初一,老夫人带着诰命在身的蒋氏和李氏进宫朝贺。
这些都和甄妙没有什么关系,她成了个闲人。
唯有初二甄妍回娘家拜年,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赏花灯的日子。
甄妙这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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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我有个月饼,谁送的啊,感谢。
第一百三十八章 熊孩子
华灯初上,亮如白昼,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甄妙一群人衣着华贵,容貌出众,要是平时出行定会引人注目,此时却淹没在人海中。
“四妹,你们几个都要跟紧了,人太多。”甄焕叮嘱着,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虞氏身上。
甄妙看了暗自摇头。
自打温雅琦那件事后,大哥大嫂关系就变得相当微妙,明明关切着对方,中间却像隔了什么。
还是老夫人看不过眼,借着赏花灯的机会强行把他们打发出来。
又悄悄打量温雅琦一眼。
温雅琦紧挨着温雅涵,眼睛却没有闲着,东瞧瞧西看看,满是新奇。
甄妙轻叹。
看来这位表妹对大哥并没有多少情情爱爱,或许她这个年纪还不大懂得这些,只是想过上好的生活吧?
知道自己的目的不可能达成,便放下了。
这样也好,就怕因爱生恨什么的,才更加麻烦。
甄妙放下这些心思,专注的欣赏花灯。
人群一阵拥挤,虞氏自生产完体力就不佳,一个摇晃就要跌倒。
甄妙离得最近,忙把她扶住:“大嫂,你没事吧?”
“无事,多谢妹妹了。”
一直和虞氏保持着一段距离的甄焕终于忍不住走过来,端详着虞氏的脸色:“倩娘,我看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紧?”
虞氏摇摇头:“不碍事的。”却匆匆别开眼,不看甄焕。
甄妙推了推甄焕:“大哥,那里有个茶摊,你带大嫂歇歇脚吧。”
甄焕犹豫了一下。
温墨言爽朗一笑:“大表哥放心,我照顾好妹妹们,不会让她们丢了的。”
蒋宸跟着附和。
“那好吧,有劳二位表弟了。”
温墨言是个喜欢热闹的,没了甄焕在旁边,整个人都欢快起来。撺掇道:“你们看那边人好多,我们去看看吧,肯定有好玩的。”
温雅涵皱了眉:“那里太挤了。”
“那有什么打紧,难得出来一趟。总要玩个痛快。”说着瞥甄妙一眼,“等明年这个时候啊,我们再想凑在一起看花灯,可就难了。”
都是年轻人,听温墨言这么说了,大家都心动,随着人群往最热闹的那处涌去。
到了近前才发觉是猜灯谜的。
“千里共婵娟,没有人猜出来吗?”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挑着一个精致的卧兔灯,笑眯眯的问道。
那卧兔灯很是巧妙,不知怎么设计的。发出的光是红蓝两种颜色,随着灯轻轻转动,还有动听的乐声传出。
人群中都是议论声,显然想得到这卧兔灯的人极多。
涵哥儿兴奋的脸通红,推着蒋宸道:“宸表哥。我要那个兔子灯。”
蒋宸思索片刻,含笑在涵哥儿耳旁低语。
涵哥儿开心的迈着短腿儿挤进去,一蹦老高:“我知道,我知道,是‘妈’。”
老者一愣,随后笑眯眯的道:“这位小友猜对了。”
“哦耶!”涵哥儿欢呼着跳起来,把卧兔灯接过向回走。
老者又拿起一个花灯。说出谜面让大家猜,人们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
没人注意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跟在涵哥儿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涵哥儿回头,见是个小女娃,纳闷的问:“你抓我做什么?”
那小姑娘一声不吭,竟直接去夺卧兔灯。
涵哥儿下意识的护住卧兔灯。往外挡了小女孩一下。
小女孩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涵哥儿正手足无措时,一个人影冲出来,直接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奔向小女孩。
随之又有几个短打扮的男子出现。冷眼盯着涵哥儿。
涵哥儿吓得连哭都忘了。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
甄妙几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待听到那冲出来的女子柔声哄着小女孩时,几人更是愣住。
甄玉不可思议的喊道:“三姐?”
戴着风帽的女子回了头,下巴尖尖,正是甄静。
涵哥儿这才如梦初醒,捂着脸边哭边问:“三姐,你为什么打我?”
甄静看着涵哥儿,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厌恶,又遮掩下去,露出极淡的笑容:“原来是涵哥儿,刚才我一时没看清。”
刚才看到猜出灯谜去拿灯笼的竟然是涵哥儿,她不过是愣了一下,那小祖宗就溜了,真是吓掉半条命。
若不是听到哭声,这人山人海真把人丢了,那她也不用活了。
甄静一阵后怕,看向涵哥儿的表情更冷。
甄玉冲了过来,抬着下巴看向甄静:“三姐,你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涵哥儿,就能随便打人了?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了!”
甄冰心思缜密,见被甄静揽在怀里的小女孩衣着精致,便隐隐猜到了是何人。
甄静进了六皇子府的事府内皆知,六皇子那边的一些基本情况自然知道一二。
六皇子有个幼女,正是这个年纪。
虽是如此,甄冰依旧觉得愤怒。
她才不信甄静是真心护着那孩子,不过是为了讨好六皇子做给人看的吧?
可是做给人看,为什么拿涵哥儿作伐子?
涵哥儿也只是一个孩子呢,懂得什么?
她这是半点亲情不顾了。
什么时候起,那个总是低眉浅笑、安安静静的姐姐就变了呢?
甄冰心里有些难受,上前拉了拉甄玉:“六妹,算了,我们带着涵哥儿走。”
甄玉甩开甄冰的手:“我们凭什么走,她还没给涵哥儿道歉呢!”
情绪激动之下上前一步,几个男子同时伸出了手拦住。
甄静笑着,隔着人群向甄妙望来。
她不信,甄妙猜不出这孩子的身份。
那么,她能怎么样呢?
真是期待啊。
“不用你管!”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把甄静推开,然后跑到涵哥儿面前,“我要兔子灯!”
涵哥儿止住哭声。紧紧抱着卧兔灯:“这是我的灯,不给!”
要是好好说还好,这小姑娘真坏,直接抢他的灯。还害他挨了打,才不要把灯给坏丫头呢!
甄妙走了过来。
甄静因着小姑娘推开而流露的几分尴尬褪去,似笑非笑的望着甄妙。
却见甄妙并没往这边看,直接走到涵哥儿面前停了下来。
蹲下对小姑娘道:“小妹妹,这兔子灯是小哥哥的,不能给你。”
小姑娘一下子止住哭声,表情有些错愕。
显然,在她的人生里,还没人对她说过不字。
随后直接伸手去推打甄妙:“坏人,坏人。我就要那个灯!”
甄妙抽了抽嘴角。
小丫头,你这么跋扈,你爹知道吗?
几个男子悄无声息站到甄妙旁边,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任谁都看出,若是甄妙敢碰这小姑娘一下。下场凄惨。
蒋宸和温墨言对视一眼,同时大步走了过来。
“涵哥儿,表哥很会猜谜,你想要什么样的灯都可以的,把这个送给这位小妹妹好不好?”蒋宸温声劝道。
或许对小孩子来说,有人抢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涵哥儿闻言把卧兔灯抱得更紧:“不要。我只要这个!”
蒋宸也有些没辙了。
温墨言露出大大的笑脸哄着涵哥儿:“涵哥儿,你把兔子灯给那位小妹妹,等回去表哥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涵哥儿显然是心动了,垂头看着自己的兔子灯,又抬了头,认真的问道:“表哥。这明明是涵哥儿的兔子灯,你们为什么都要我给别人呢,我又不认识她,她也不可爱!”
这话问的众人一愣,都沉默下来。
小姑娘却不干了。一脚向涵哥儿踢去,嘴里嚷着:“你才不可爱!”
甄妙伸手把小姑娘的脚抓住。
一个男子抬手向甄妙打来,冷声道:“姑娘,请放手!”
甄妙把涵哥儿挡在身后,看着侍卫打扮的男子甜甜一笑:“放心,我哪敢乱来呢?”
那男子一言不发的收回手。
他是侍卫,不是狗腿,只要小主子安全,和别的孩子抢花灯什么的,那不是他该干的事儿。
甄妙微松口气。
不是凶奴恶霸就好。
蹲下身看着小女孩:“小妹妹,你很想要这兔子灯吗?”
“哼。”小女孩冷冷瞧着甄妙,忽然伸手揪住了她的头发。
甄妙疼得差点哭出来。
这真是个熊孩子啊!
看着甄妙头发就这么披散下来,小女孩咯咯笑起来。
甄妙忍住气,心里默默垂泪。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果然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小妹妹你要是松手,明日我送你一个兔子灯,而且是能吃的兔子灯。”
“能吃的?”小女孩歪了歪头,手上更加用力的揪了一把,“骗人,哪有能吃的兔子灯!”
甄妙这次真的忍不住惨叫了。
低笑声传来:“蕊儿,还不快过来。”
小女孩扭头,欣喜的喊道:“爹——”
欢快的向男子奔去,却忘了松开甄妙的头发。
甄妙疼得泪流满面,忙死死抓住自己的发梢往回拉。
小女孩力气哪有大人大,头发一下子脱手,冲力之下,一个狗吃屎向前跌去,就这么直直摔在了男子面前。
哇的一声,响彻云霄的哭声响起。
甄妙看着六皇子五彩纷呈的脸色,绝望的捂住了脸。
她真的不是有意这么丢人的好吗?
这熊孩子,完全不按剧本走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走水
“甄四姑娘,我想,你欠本王一个解释。”六皇子挑了眉,笑得有些邪气,把小女孩抱起交给一旁的侍卫,向前走了一步。
甄妙抽了抽嘴角。
又见邪魅的笑。
拜托,这早就不流行了好吗!
松开手,恢复了正常的面色,快速用眼角瞄了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那一脚跌得不轻,脸上两团黑不说,额头还渗出了血丝,此时正中气十足,哭的震天响。
甄妙忽然有些自责。
为什么见了这熊孩子的惨样,她隐隐有一丝暗爽呢?
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甄四姑娘?”六皇子不悦的皱起眉,眉心形成一个川字。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在发呆!
甄妙收回目光,平静的看向六皇子:“六皇子,您想要什么解释?”
“当然是这件事的解释。”
甄妙笑了笑,低眉垂眼,看着规规矩矩的:“六皇子,民女以为,您最了解自己孩子的品性,不需要别人解释了。”
六皇子再靠近一步,甄妙已经能嗅到他独有的气息。
不自在的后退一步,就听六皇子轻声道:“别退!”
惊疑间六皇子靠的更近:“本王的女儿,还轮不到旁人来非议,甄四姑娘似乎也是旁人吧?”
甄妙看了六皇子一眼,才慢吞吞道:“所以民女说没什么可解释的啊。”
六皇子被噎住,眯着狭长的凤眼看了甄妙许久,才粲然一笑道:“甄四姑娘,披头散发的样子要是被罗世子看到,你猜他会怎么想?”
“六皇子放心,如果罗世子有疑问,民女会好好向他解释的。”甄妙规规矩矩回道。
六皇子被噎个半死,偏偏甄妙的回答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最终咬牙切齿的道:“甄四姑娘。今日这事,你觉得我会帮理不帮亲吗?”
“六皇子英明大度。”
六皇子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错了,本王斤斤计较的很。谁让我不开心,我就让他全家都不开心。别人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甄妙听得目瞪口呆。
她终于知道那熊孩子怎么养成的,因为她有个熊爹啊!
“六皇子……”甄妙艰难的喊了一声,“您这样,皇上知道吗?”
六皇子眼神一凛:“你敢威胁本王?”
甄妙摇头:“不是,民女只是纯粹的好奇……”
六皇子朗声笑起来:“呵呵呵,本王当然不会对父皇有任何隐瞒的,甄四姑娘放心。”
甄妙彻底没辙了。
六皇子要真的出手对付建安伯府,不用明着来。建安伯府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皇权大于天。
一个寻常伯府的姑娘顶撞六皇子,六皇子会觉得,哎呀,这姑娘好特别,好与众不同。完了,我爱上她了怎么办?
别开玩笑了,那姑娘绝对叫玛丽苏,不叫甄妙。
就六皇子这阴晴不定的架势,她要敢按着那种脑残剧本走,那就是作死!
“今日之事,六皇子想要民女如何?”
说到底。无论是她还是涵哥儿,没有什么错误可承认的,这是她唯一能坚持的了。
而且,六皇子对太妃很有感情,想来不会太过为难他们的。
“蕊儿想要兔子灯,做父亲的自然不忍让她失望。本王也不夺人所爱。就照甄四姑娘说的,明日,把能够吃的兔子灯送到我府上。”
“好。”甄妙松口气。
“那我就等着了。”六皇子拉开距离,笼罩甄妙的气息散尽。
甄妙却走过去:“六皇子,是不是民女做了能够吃的兔子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就算了结了呢?”
“自然。”六皇子点点头,莞尔一笑。
他还真的会因为一个花灯就治别人的罪不成?
要是换了别人,要不就拿银子砸,把那花灯买下来,要不,就再去弄一盏同样的花灯。
只是甄四披头散发,差点忍不住和他小闺女掐起来的模样实在太有趣了,那两种方法他就都不想选了。
今年的元宵节,总算没有那么无聊。
见六皇子表情柔和下来,甄妙抿了抿唇,三两步走到甄静面前,扬手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一瞬间,众人都愣了。
甄妙揉着手,冲六皇子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我替我弟弟打回来,您不介意吧?”
“殿下——”甄静一脸的不可置信,用素白的手捂着脸颊望着六皇子,泪盈于睫,睫毛微微颤了颤,忽地就泪流满面,无声哭泣起来。
“我要是介意呢?”六皇子表情阴晴不定。
甄妙闭了眼睛仰起脸,满不在乎地道:“那六皇子就替您的小妾打回来吧。”
六皇子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又气又笑,咬咬牙一字一顿的道:“你是吃定了我不会吧?记着你的兔子灯!”
说完转了身,从侍卫手中接过蕊儿大步走了。
甄静回了头,目光落在甄妙脸上,满是怨毒。
甄妙扬眉笑了笑,拉住涵哥儿:“涵哥儿,我们走啦,看花灯去。”
早在甄静扬起手打了涵哥儿那个巴掌时,那仅剩的一点血缘亲情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对这么小的孩子都能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还能指望她什么?
她偏要让对方知道,皇子的小妾,依然是个妾,在做恶事前,总要掂掂自己够不够分量!
“四姐,你好厉害啊。”甄玉眼睛亮亮的,取出随身带的丝带,“我给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甄妙点点头。
甄静收回目光时,看到的就是甄玉一脸认真给甄妙挽发的场景。
这个场景,在她日后的岁月中反复出现。
她尊荣过,张扬过,绝望过,委屈过,经历的惊心动魄、勾心斗角一桩桩、一件件,填满了空白的岁月。
可总在不期然间,就想到了蓦然回首。花灯璀璨下的那番场景。
甄妙几人离去。
不远处一个青衣男子,久久才收回目光。
“大哥,你在看什么?”一个面容和青衣男子有几分相似的少年问。
青衣男子拍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在看花灯。”
原来。他曾经的未婚妻长得是这样的。
病好了,成了六皇子的妾侍了吗?
那位温姑娘,原来和建安伯府也有关系。
“二哥,大哥肯定骗你的,他一定是在看哪位姑娘家。”二人身旁的少女调皮的笑着。
少年跟着取笑:“大哥看的是哪位姑娘啊,要不要弟弟帮你去问名字,早点给我们娶个大嫂回来?”
韩志远无奈笑笑。
自打和建安伯府退了亲,母亲时不时的就要念叨一番,让他早日定下来。
如今连弟妹都开始取笑他了。
只是想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哪有那么容易。
母亲只是普通妇人。在这事上插不上手,而有意给他说亲的上司同僚,提的都是勋贵或者官宦家的庶女。
他却是不想再娶庶女为妻了。
但门户稍微好些的人家,嫡女哪个不是娇宠着养大的,怎么舍得嫁到他家来。
这些年为了给兄弟二人读书。家里能卖的早就卖了,还欠了不少债。
他如今虽中了进士,刚刚在六部观政,微薄的俸禄勉强够全家人在京城生活罢了。
想到这自嘲笑笑,家中的情况,恐怕无论嫡庶,嫁过来都会有怨言的吧。
不知怎么。脑海中就划过一个女子的面庞。
她一个女子都努力让家人过得更好,他堂堂男儿,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大哥,你看,好漂亮的烟火。”少女拉拉韩志远衣角。
远处夜空,爆出一个个图案各异的烟花。颜色缤纷,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人们皆仰头观看。
夜渐渐冷寂下去,热闹的灯市冷清下来,韩志远带着弟弟妹妹往回走。
他们住在八里胡同,是租赁的房子。
那里还算清净。租住最多的就是外地学子或者没有什么家底的官员。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这太常见了。
饶是如此,兄妹三人已把那里当成了家,想到母亲一人在家,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远隔着几条街,就见家中的方向火光冲天,许多人提着水桶向那边跑去,还有敲锣打鼓声。
韩志远骤然变了脸色,抓住匆匆经过一人的胳膊:“前边怎么回事?”
那人顾不得恼怒,挣脱了韩志远的手:“八里胡同走水了,真是造孽哟!”
兄妹三人都变了脸色,拔腿就向那边跑。
等跑到那里,发现火龙把屋舍吞噬大半,嚎哭声一片。
韩志远如遭雷击,夺过旁边一人端着的水盆,把水浇到自己身上就往里冲。
那人是认识韩志远的,忙紧紧抱住他:“韩大人,可不能冲进去啊,这火势太大,会没命的!”
“麻烦您放开,我娘还在里面!”
一个声音传来:“韩大人,您母亲被救出来了,已经抬到医馆救治了。”
又有人插嘴道:“幸好啊,今日是元宵夜,出去看灯的多,不然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呢。”
兄妹三人却听不到这些了,问明白哪家医馆,就向那里赶去。
韩志远终于看到了母亲。
妇人躺在床榻上,头发已经烧得精光,半身都是焦黑的,一半脸更是辨不出颜色来。
“大夫,我娘怎么样?”
大夫摇摇头:“恐怕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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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抗走
扑通一声,韩志远跪在了妇人的身旁,用手小心翼翼的抓住妇人干枯焦黑的手,强忍悲戚:“娘,儿子不孝,对不住您……”
若是他再努力些,早日考取了功名,这个时候不会还租住在八里胡同。
若是今日不留母亲一人在家,或许能早一点带着母亲逃离火海,母亲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自责、愧疚、心痛,种种情绪瞬间吞噬了韩志远的心。
少年少女都扑倒在妇人身前,泣不成声。
大夫看着叹口气,抬脚走了出去。
今日抬来的伤者极多,他事情还多得很。
“大郎……”夫人气若游丝,艰难的开了口。
韩志远拉着妇人的手,垂头悲泣,听见妇人开口立刻抬了头,眼中闪过惊喜:“娘,儿子在。”
妇人目光慈爱的望着韩志远,又看了看身侧的一双儿女。
韩志远心中惊恐,忙道:“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医治好您,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妇人艰难摇摇头:“大郎,娘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你,你一定要答应娘一件事……”
“娘,您说……”
妇人缓缓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娘想看着你成家,不然,就是走,也走的不安稳……”
“娘,您别这么说。”韩志远大恸,轻轻抚着妇人的手。
妇人摇头:“娘虽是乡野妇人,也知道要是娘一走,就耽误了你的亲事,那样,娘怎么有脸去见你爹……大郎,你一定,一定要给娘带个媳妇来,咳咳咳……”
妇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娘,您别急。儿子答应您,答应您!”韩志远忙点头应了下来。
心中却空落落的。
他的母亲,青年丧夫,拉扯着他们兄妹四人长大。吃过的苦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好不容易他考取了功名,二弟亦谋了出路,眼看着就要享福了却遇到这样的祸事,真是老天无眼!
他又怎么忍心让母亲失望呢!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千家万户欢聚一堂,可也有一小部分人,经历了最难熬的一夜。
韩家兄妹三人就这么守着妇人到了天亮。
妇人开始发烧,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所幸像妇人这样的重伤患者。医馆会收容几日的,可眼见妇人情形,馆主还是暗示尽快把病人移走。
韩志远明白这也是人之常情,医馆不是收容所,恐怕若不是看在他的身份。早就赶人了。
叮嘱弟妹照顾好母亲就出去寻找合适的住所。
可寻了好几处,得知还有个重病的老太太,主人家都摇头拒绝了。
短短一日的工夫,韩志远急得嘴里就起了火泡。
过了正月十六,官员开始上衙,韩志远亲去告假,一位交情不错的同僚得知他的难处。把西城边缘的一处民宅卖给了他。
哪怕位置偏僻,韩志远还是买不起的,东拼西凑付了三成银子,剩下的说好慢慢还。
有了落脚地,母亲虽还住在医馆有大夫照料,韩志远总算放下点心。又为另一件事奔波起来。
只是当他透露出来意,之前原本有意给他说亲的那几人,无不是岔开了话题,每拜会一人,心就凉上一分。
韩志远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他当然明白那些人的顾虑。
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冲喜呢。
且不说若是他母亲有事,就要丁忧三年,他如今不过刚刚起步,又没有家族依靠,三年以后,谁还记得他一个小小的寒门进士。
“嗳,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韩志远回神,才发现自己似乎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年轻妇人,那横眉怒竖的男子应该是妇人的夫君。
“抱歉,在下一时走神——”
要说起来,走在东城,随便撞个人,都可能是官老爷,但老百姓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的。
那男子见韩志远神情萎靡,衣衫皱皱的似乎几日没洗了,一看就不是有背景的样子,就起了坏心思,不依不饶道:“走神,走神就往我婆娘身上撞?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的登徒子!”
说着拎起拳头就要打人。
一辆黑漆华盖的马车经过。
里面坐得正是甄妙和温雅涵。
温雅涵听从了甄妙的建议,没有再接绣经书的活儿,而是用心绣了几样物件,要送到淘沙居去。
她是个有主意的,又当家作主惯了,想亲眼看看兄弟开的铺子,就求了甄妙带她来看看。
甄妙见这位表姐也能放下自尊求人了,倒是有几分开心,正月十六那日忙活一整日用面粉和蜜糖做了兔子灯送到六皇子府去,这才有空出来。
二人坐在马车中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同时住了口。
温雅涵更是脸色微变,忍不住伸手掀开轿帘,失声道:“韩公子?”
“三表姐,怎么了?”
温雅涵一下子惊醒:“二表妹,快停车。”
甄妙疑惑的看了外面一眼,见被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拉扯的人是她在府上曾悄悄瞥见的韩进士,也就是大伯原本替甄静选的夫婿,不由一怔,再看向温雅涵的目光更是惊奇。
三表姐是如何认识那位韩进士的?
“三表姐,你认识韩进士?”
温雅涵急切的点头:“嗯,不瞒表妹,那位韩公子对我有大恩。”
甄妙神色更加古怪,却压下心中疑问,看着车外韩志远的模样,亦是有几分感概,就道:“三表姐,我们就算停车,都是姑娘家也不好露面劝架的,这样吧,我想别的法子给韩进士解围。”
说着也不等温雅涵点头,就招了马车中伺候的青鸽来,在她耳旁说了几句。
马车还是悄无声息的经过,越走越远。青鸽却在外面套上一件寻常袄子,从车厢后门下了车,连赶车的都没有惊动。
“二表妹,你想了什么法子?”
甄妙眨眨眼:“等青鸽回来表姐就晓得了。”
这边青鸽下了马车。健步如飞赶到那里。
韩志远还被那人拉扯着。
那人明显是打算讹钱,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种情况,有理都说不清的,他更不可能搬出自己的身份来。
开玩笑,原本别人看个热闹散去也就罢了,他把身份巴巴说出来,那才是脑袋坏了。
只是那汉子力气不小,饶是他不是死读书,自幼做惯了活计的,一时之间竟也挣不脱。
青鸽赶到那。搓了搓手,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姑娘说了,见了人,不用废话,看哪个合适。抱一个就走,这架自然就吵不起来了。
抱哪个合适呢?
青鸽看了看满脸横肉的汉子。
这个不成,虽说自己也抱得动,可是要是抱着跑远了恐怕有点困难。
再看依偎在男子旁边的女子,这个虽然娇滴滴的,要是抱走了那汉子会追上来,到时候恐怕不好脱身。
姑娘可是说了。要是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她也不要回去了。
一想到这个青鸽就想哭,她才不要离开姑娘呢,只有姑娘见她一顿吃六七个大馒头不嫌弃她。
青鸽很快做了正确的决定,低着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人群,把那汉子一推。那汉子就跌坐在地上。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扛起韩志远就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哗然起来。
“不好啦,光天化日之下有牛妖把大活人掳走啦——”
“哇——”一些小孩子吓得哭起来。
青鸽扛着韩志远飞奔,钻进一个胡同才停住把他放下来。
韩志远脑子都是懵的。快被颠吐了,手扶着墙眼前直冒金星,等终于看清了,人早不见了。
马车在淘沙居店门前停了下来,甄妙和温雅涵依次下车进了店。
甄妙发现温雅涵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看来这位表姐和韩进士之间,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心中微动。
韩进士是大伯精心挑选的乘龙快婿,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若是二人真能成了,倒是件好事。
毕竟无论是为了温氏对娘家的承诺,还是解决温雅琦那件事,温雅涵都是越早出阁越好。
“姑娘,我回来了。”青鸽走了进来。
温雅涵马上就望了过来。
她们如今呆在一间雅室,倒是不担心有别人看见。
甄妙直接就问:“解决了?”
青鸽咧嘴就笑:“嗯,婢子把韩进士放到一个胡同里了,姑娘放心,无论是那汉子还是韩进士,都没看清婢子的脸。”
“那就好,青鸽,辛苦你了,回去给你做狮子头吃。”
“多谢姑娘。”青鸽瞬间满足了。
温雅涵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二表妹,青鸽说的是什么意思?”
“呃,我让青鸽把那人打发了,然后把韩进士带走了。”
咳咳,把人抗走什么的,绝对不是她吩咐的。
温雅涵理解成青鸽给了那人银子,虽觉得给那种人银子太可惜,可想着甄妙毕竟是好意,又真的解决了韩公子的麻烦,就不再多想。
只是脑海中闪过韩志远狼狈的样子,还是揪心起来。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二表妹,你……是怎么认识韩公子的?”
甄妙哭笑不得。
喂,台词又被抢了好吗,这应该是她问的吧?
看着温雅涵难掩忧色的神情,甄妙轻笑道:“三表姐不知,韩进士差点成了我三姐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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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推一把
温雅涵神情立刻变了。
她当然知道伯府里的三姑娘因为病重退亲了,却不知道退亲那人就是救了她的韩公子。
这真是令人尴尬的巧合。
尴尬的那一直萦绕在心头又不可言说的念头就这么淡了。
甄妙见温雅涵神色黯然,有意叹口气:“好生奇怪,今日又不是休沐之日,韩进士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看他精神面貌更是不佳,恐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温雅涵心提了起来。
当日韩公子出手相救,免了她名节受损,那是救命的大恩,无论她有没有别的想法,若是韩公子遭了难,都不能视之不见的。
“二表妹,你知不知道韩公子他……住在何处?”问出这句话,温雅涵脸红的像火烧似的。
甄妙笑了:“这我哪里知道啊,不过我大伯说不准知晓的,要不我回来问问?”
温雅涵羞的满脸通红,却咬牙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
面上不显,心中却下上八下的。
四妹做了那样的事,如今自己又一直追问一个男子,表妹会觉得她们姐妹都是轻浮之人吧?
却不料甄妙相当自然的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言。
温雅涵垂着头,捏着绣着栩栩如生海棠花开的帕子,一路沉默回了府。
甄妙想着打探韩进士的事,自己出面去问大伯不合适,就去了宁寿堂。
天冷,火龙烧得很旺,老夫人盘腿坐在炕上,三个大丫鬟陪她打叶子牌,阿绸站在身后,替她看牌。
见甄妙进来,老夫人顺手把牌塞给阿绸,冲甄妙招手:“四丫头。今儿出门去看你表哥的铺子,怎么样?”
甄妙扬起个笑脸,脱了大衣裳依偎到老夫人身旁,拿出带回的东西来:“四表哥铺子里许多新奇玩意儿。看的孙女都眼花缭乱了。祖母,这是孙女给您带回来的。”
老夫人接过那小匣子打开,里面放的是一只色彩斑斓的海螺。
登时就乐了:“这是海螺吧,在京城这边倒是新奇,这么漂亮的颜色当个摆件也不错。”
“祖母你听。”甄妙把那海螺放到老夫人耳边,缓缓的上下颠倒,接着再颠倒回来。
海螺里不知放了什么,这么缓缓动着,竟发出了若有若无的乐声。
老夫人这下来了兴趣:“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里面有仙乐呢?”
甄妙笑着解释:“四表哥说东凌瀛海有座半月岛。附近海域就出产这种特别的海螺,有工匠往里面放入特定的沙粒封住,就会发出乐声来。”
老夫人听得很是感兴趣:“看来你四表哥的铺子,生意定是不错的了。”
“都是托祖母的福,当初这主意还是祖母出的呢。”甄妙笑眯眯的道。
要不是老夫人提了这点子。四表哥无论做哪样营生都很难像现在这样好。
论银钱,论人脉,论背景,在京城都是偏下的,想要在青雀街立足,太难了。
“四丫头,今日你这张嘴。怎么像抹了蜜似的,这么甜?”老夫人心情大好。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看小辈精神喜气的样子,要是哭丧着一张脸,看了心里都会堵上几分。
四丫头就是这点好,什么时候都是喜笑颜开的。
“祖母。要说起来,今日还巧遇了一个人。”
“呃,说来听听。”
老夫人不是糊涂的,甄妙进来又是逗趣又是献宝,恐怕现在说的才是重点。
甄妙看了看正打叶子牌的四个丫鬟。
老夫人会意:“阿绸。你们几个去隔间顽吧。”
四个大丫鬟忙起身退了出去。
“我们在街上,遇到了韩进士。”
“嗯?”老夫人收起笑容。
甄静的事,已经成了府里不愿提起的忌讳。
特别是悔婚,说起来确实是伯府做得不厚道。
“我们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悄悄掀起帘子看了看,凑巧看到了韩进士。祖母,孙女看韩进士那样子,似乎有些糟糕,可能是遇到什么大事了。我听说韩进士是寒门子弟,也许对他来说天大的事,对我们伯府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三姐的事,毕竟是我们失诺在先,若是这时帮上一把,将来也算结个善缘。您觉得呢?”
甄妙说了一大串的话,然后眼巴巴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一脸深沉的沉默着。
甄妙见状也不着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的喝起来。
忽听老夫人平静问道:“四丫头,你怎么认得韩进士的?”
“噗——”甄妙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老夫人看了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丫头还跑来讲大道理了,先把自己从坑里刨出来再说吧。
甄妙确实被这话给问住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亏得之前还不厚道的拿这话去问三表姐,怎么忘了自己也是有案底的。
怎么认识的,不就是甄妍出阁那日,甄玉撺掇着几人一起溜进隔间偷看来的吗。
这下好了,自己直接捅到了祖母这来。
甄妙感受到了整个世界对她智商的恶意,一时有些丧气,没精打采的垂着头不知怎么回答。
老夫人觉得小孙女蔫头耷拉脑的模样很是愉悦了她的心情,忍住去揉她头顶的冲动,端着个脸训斥道:“你过了这个年十五岁,马上就要及笄的人了,以后可要谨言慎行。”
“是。”甄妙老老实实的道。
“嗯,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祖母会问问你大伯的。和韩进士退亲,虽是因为你三姐那时病重,可要是韩进士家遭了什么大难,难保会传出些闲言碎语来。”
听老夫人这么说,甄妙便把这件事放了下来。
她也只是想着三表姐对韩进士有些不同的想法,尽一点力而已,却没打算大包大揽的,一切还是看天意和缘分。
老夫人却是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嘛。
退亲那事,就是伯府教女不严出的岔子,对韩进士确实亏欠着。
且听老大的意思,那韩进士是个有出息的。即便他不知道真相,因为退亲对伯府恐怕也存了间隙,要真是借着这个机会帮他一把,解了这个结,倒是一桩好事。
当即就给前院送了信,等世子下衙来宁寿堂一趟。
世子回来后听到下人的传信,直接就过来了,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就决意明日打探一下。
第二日,又来了宁寿堂。
“大郎。那韩进士可真是遇到什么变故?”
甄建文一脸唏嘘:“儿子今日打听了一下,韩志远这几日都未上衙。正月十五晚上八里胡同大火,他们一家就租住在那里,说是他老母亲被烧伤了,伤势还挺严重。”
“他那老母年轻守寡。这才刚要熬出头吧?啧啧,真是可怜见的。”老夫人摇摇头。
当初定下这门亲事,她也是问过的,知道韩志远是寡母拉扯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一个妇人,拉扯大四个孩子,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儿子已经从乐仁堂请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去。还送了些药材和银钱。只是有一事,想和母亲商量一下。”
“什么事?”
甄建文迟疑了一下才道:“韩志远的母亲伤势颇重,不见得能撑过去。儿子打探了一下,现在韩志远最着急的,是想娶妻,这两日已经跑了好几家了。可您也知道。但凡有点根基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冲喜,要是老人撑不过,韩志远又要守孝,前途更是难料。”
老夫人瞥了甄建文一眼:“大郎。你想和我商量什么?如今我们府里适龄的女孩只剩下五丫头六丫头,总不能为了施恩,把她们其中一个给了他吧?便是我同意,二郎也不肯的。”
她当娘的最了解,老二可不是为了利益会牺牲儿女的人。
更何况一个寒门进士,还谈不上什么利益,只是有些潜力,拉拢罢了。
老二在外历练了多年,如今回京,皇上还没有指派差事,可已经召进宫几次了,看样子也不会随便任一份闲差。
老大要是想仗着世子的身份插手老二的事,恐怕要失望。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袭爵,老二凭着自己的才能出人头地,这是老夫人最乐意看到的,她可不想因着一点子小事让兄弟二人有了嫌隙。
甄建文失笑:“娘想到哪里去了,儿子怎么会打五丫头、六丫头的主意?不说别的,就说年纪,差的也实在有些多,二弟还不生吃了我。”
通常男方比女方大得多,十有八九是男方条件太好。韩致远一个寒门进士,他要真拿府里小近十岁的嫡女去拉拢,那才是被人笑话脑子有问题呢。
“那你到底要商量什么?”老夫人听他这么说,放下了心,却也纳闷起来。
“儿子听娘说,是昨日妙儿和温家三姑娘偶然见着韩志远的,忽然就有了个想法。您看温家三姑娘——”
老夫人先是一惊,刚要斥责甄建文荒唐,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还真的有几分靠谱。
思索了一下道:“毕竟是温氏娘家侄女,这事,我还是要和她说说,看她的意思如何。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别落下个欺负亲戚寄人篱下的名声。”
“这是自然。”
隔日请安,老夫人便把温氏留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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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落定
温氏直到回了和风苑,还像做梦似的。
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常青的松柏出了一会儿神,吩咐画壁道:“去请三表姑娘过来。”
不多时温雅涵过来了,行了礼。
温氏打量着自己的侄女。
温雅涵今日穿了身竹青色的夹棉小袄,下穿绛红色挑线裙,青红相间,人又高挑,看着就说不出的雅致秀气。
她这侄女,一点不比别人差的,若不是娘家没落了,亲事也不会蹉跎至今。
“姑母叫我来,是有事要吩咐吗?”温雅涵见温氏不住打量她,神色又有些奇怪,就主动问起。
“雅涵,你也明白,你娘把你们姐妹留下,就是让我给看着寻门合适的亲事。你今年十七岁,是大姑娘了,姑母也不瞒你,和你直说吧,今日老夫人提了一户人家。”
温雅涵神色微变,咬着唇没做声。
心中却有些苦涩。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吧。
要是原先,她还能拖一拖,可雅琦犯了大错,为了她以后打算,自己就不能挡在前面了。
“男方是今科的进士,人才是极好的,二十出头,年岁也相当。”温氏说着打量温雅涵的神色。
温雅涵却是恢复了冷静,问道:“姑母,家里情况您是晓得的,这样的条件,怎么愿意娶我呢?”
温氏叹了口气。
虽然这门亲事在别人看来是女方捡了大便宜了,可谁都看着自己的孩子好,她还是替侄女委屈的慌。
“是男方的老母重病,想看着媳妇进门。”
温雅涵愣了愣,随后自嘲的笑笑。
难怪呢,不过即便是这样,自己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见侄女沉默,温氏忙道:“雅涵,你不必想太多。若是不愿意,姑母就去和老夫人说。老夫人是明理的人,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你的。女人嫁人啊,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要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耽误了自己。”
温雅涵抬了眼,看着温氏。
她听母亲提过,姑母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幼是娇养着长大的。
那时家里正是兴盛的时候,银钱上宽裕的很,饶是如此,想嫁入建安伯府这样的人家还是难以想象的。
姑母之所以能嫁进伯府,是伯府如今的三老爷亲自求来的。
据说,是有一日姑母上街,正遇到惊了马的三老爷。姑母骑术颇佳,直接跳上马背,马带着二人跑了好远才被驯服。
第二日,建安伯府就请了冰人上门提亲了。
母亲不止一次提过,姑母和姑父的感情是极好的。
嫁过去转年就有了大表哥。隔年又怀了大表妹,没出两年又生了三表妹。
就是后来家里衰败搬回了海定府,姐妹们提起姑母的事,还是悄悄羡慕的。
可如今又如何呢,她来伯府有段时日了,冷眼看着,姑父鲜少进姑母的门。大半时间都歇在了妾那里。
任是多好的初遇,最终也会褪了颜色吧?
既如此,嫁给一个合适的人,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温雅涵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了这么远。
只是那个人的面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终化成一道痕,划在了心上。
消不去,可是到底,还是不会影响她继续生活的。
温雅涵垂了眼帘盯着自己满是针眼的手指。
自己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呢,不被别人挑剔就已经是好的。
无论嫁给谁。都会敬他爱他,这日子,总不会一直这么糟糕。
“姑母,雅涵都听您的。”
温氏一怔。
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她这侄女,向来不是有主意的吗?
不过答应了,确实是件大好事,就笑道:“雅涵,你放心,那后生姑母是亲眼见过的,确实是不错的。”
“姑母竟然见过?”听温氏这么说,温雅涵又放心了几分。
“其实那人原本是说给大房的三姑娘的,后来没成。姑母提前告诉你,省得到时候你心里有疙瘩。”
温氏说着,却发现温雅涵一下子呆了,痴痴望着她不说话。
“雅涵,这是怎么啦?”温氏心中一沉。
糟了,莫不是这孩子气性大,觉得是静丫头不要的,又说给她,心里不愿意吧?
“雅涵?”
温雅涵回了神:“姑母,我没事,一切都由您做主,我,我先回了。”
出了门走到僻静处,伸手擦眼,才发觉早已泪流满面。
温雅涵抬了头,看着空中惨白的太阳,却觉得是暖人的。
命运原来也会眷顾她的。
当建安伯世子甄建文约了韩志远见面,并道明来意时,韩志远同样有一种姻缘天定的感觉。
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因为甄建文给韩母请的大夫医术不错,又有好药,韩母情况倒是稳定了些,找人算了日子,二月初六宜嫁娶,婚期就定在了那日。
半个来月的时间准备,自然是太仓促了,可比起一般冲喜的还是强一些。
自打温家姐妹进府,温氏就开始替她们攒嫁妆,倒也不至于什么都现买。
而男方一直为娶妻做着准备,那场大火把东西都烧了,留作娶妻的银钱却没动的,又有甄建文的悄悄资助,很快把需要的东西都置办齐了。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六,喜庆的唢呐声中,一顶轿子从建安伯府抬出,走向它的归宿。
因只是寄居府上的表姑娘出阁,伯府并没有请什么人,只有甄妍回来了。
直到温雅涵坐的花轿不见了,甄妍还是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埋怨甄妙道:“四妹,你倒瞒得紧,我接到帖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甄妙笑着解释:“不是我瞒着,实在是一切都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表姐就嫁了。”
甄妍有些担心:“舅母他们都没来得及过来。三表姐又是这样嫁的,到底是委屈了。且三表姐夫的母亲又病重,万一有个什么,三表姐夫要丁忧。家中又拮据,也不知三表姐受得住么?”
“二姐,三表姐是什么苦都能受,就是不愿受气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要是不知道温雅涵和韩进士两情相悦的事,还不好说,可如今她觉得,三表姐那样坚韧的女子,和中意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苦难不能克服呢。
“二表姐。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甄妙回头,发现温雅琦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冻得发白。
见甄妙望来,温雅琦咬了咬唇:“我三姐,会过好吧?”
如果三姐能过好。是不是说,她也是有可能过好的?
想着及笄后不知会被送去哪里,将来还要以新寡身份回来,不知能再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怕呢。
只是姑母的寻死,还有亲姐想要勒死她,已经让她彻底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甄妙笑了笑:“等三表姐回门。四表妹可以亲自问一问啊。不过我想,三表姐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温雅琦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容。
甄妍多看了温雅琦一眼:“有些日子不见,四表妹瘦了许多。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道是没有吃好?”
温雅琦有些尴尬:“没有,可能是我个子长了些。大表姐、二表姐,你们聊着。我回去收拾一下。”
看着温雅琦远去的背影,甄妍若有所思:“四妹,四表妹发生什么事了?”
“呃,大概是三表姐出阁,以后只有她一人在府里。有些忧虑吧。”
“哦,那四妹就多陪陪四表妹吧。对了,你下个月就及笄了,有司和赞者定了没?”
一般来说,有司和赞者都是笄者的好友或姐妹,身份越贵重,越能显出笄者的地位来。
所以及笄时,有司和赞者都是慎重选择,至于正宾,那更是不能马虎。
到现在,甄妙并不晓得家里会请谁来当正宾,有司的话,她想着甄冰或甄玉可以当,至于赞者,和她关系不错的就初霞郡主和重喜县主了,二人都是宗室,也不知道请来合不合适。
“我交好的也不多,还都没定下来呢。”
“要不,我和陶婉说说,请她来当你的赞者?”甄妍提议道。
想着那次七夕遇见,陶婉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甄妙摇了摇头。
“不必麻烦婉姐姐了,我回来问问别人。”
听甄妙这么说,甄妍也不勉强,暗暗盘算着到时候该送甄妙什么礼物好。
等甄妍离去,甄妙提笔给重喜县主写了封信。
重喜县主收到甄妙的信时,初霞郡主正坐在玫瑰椅上吃东西。
“你和甄四还通信?”盯着那封信,初霞郡主觉得心情不大好。
明明是自己和甄四比较熟,她怎么不给自己写信呢?
“甄四说什么?”初霞郡主不见外的凑过来,然后一声尖叫,“什么,她请你当赞者?”
重喜县主淡定的又瞥了一眼信,点点头:“嗯,信上是这么说的。”
“哎,那日也是沐宇表哥的生辰啊,甄四肯定不晓得,我写信替你回了啊。”
重喜县主挑挑眉:“回什么,二哥生辰年年有,甄妙及笄礼一辈子才一次呢。我还没当过赞者呢,想试试。”
初霞县主黑了脸,好一会儿才恨恨道:“我也没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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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顺遂(兰灵狐的和氏璧加更)
“哦。”重喜县主点点头,然后把信慢条斯理的收起来,开始写回信。
初霞郡主脸色越来越黑,心中对甄妙不满到了极点。
这个两面三刀的,竟然不找她当赞者,找重喜表姐。
论身份,自己比重喜表姐还要高,论美貌,自己也比重喜表姐好看些。
她倒是凭什么看不上自己啊,啊?
越想越气,从紫檀松竹梅笔筒中抽出一支羊毫,把心中所想一鼓作气写了出来。
重喜县主早把回信写完,见初霞郡主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挥墨写信,双手环抱好整以暇的看着。
然后嘴角一僵:“比我身份高?比我貌美?比我会穿衣打扮?比我……”
初霞郡主猛然惊醒,扑住自己的信:“表姐,谁让你偷看的啊!”
“呃,我要是不偷看,还不知道初霞表妹这么有自信的。”
初霞郡主一拍额头:“对,还有这一条忘了写上!”
眼看宣纸上都写满了,初霞郡主四处寻地方要把这条加上,重喜县主凉凉的道:“只可惜表妹那么好,甄妙还是找了我当赞者。”
这一刀补的够狠,初霞郡主当下写不下去了,捏着羊毫笔瞪了半天,才道:“难道是我太好了,甄四怕抢了她光彩?”
重喜县主……
“碧翠,吩咐前院把这信送到建安伯府上去。”
“等等,把我这封一起送去。”初霞郡主把信折好,塞到一起。
甄妙收到信,打开一看,发现有两份。
先拿起放在上面的,清秀隽雅的字迹,是重喜县主的,寥寥几句话,表明了答应的意思。
然后甄妙就一脸纳闷的把另一份厚厚的信纸打开。笑容僵在了脸上。
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初霞郡主痛骂的话看完,最后几行字写着:“甄四,你赞者请了重喜表姐。有司定了么?还是说有司请的是我,信送到了永王府上?要是那样,对不住啊,前面骂人的话就当我没说。”
“阿鸾,赶紧给我拿笔来,我写信!”甄妙大吼了一声。
等把信送出去,甄妙去了宁寿堂。
温雅涵这一嫁,老夫人也去了一块心病,正想着甄妙下个月及笄的事。
要知道等甄妙及笄后,马上就要出阁了。这两样都是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见甄妙来了,拉她坐下,嗔道:“天还冷着,怎么也不多穿点就出来了。要是受了凉,耽误你的及笄礼,看你怎么哭!”
“祖母,孙女就是想着及笄的事,才来找您的呢。”
“呃,是不是想知道祖母给你请谁当正宾啊?”
甄妙笑笑:“祖母请的定是有德才的,孙女才不操心呢。是想说有司和赞者的事儿。”
老夫人见甄妙笑得娇憨,心中叹口气。
四丫头在京城闺秀中,名声并不好。
一般来说,有司和赞者如果都请的是姐妹,是会招闲话的。
证明这女子不善交际。
而不善交际的女子,是难当一个好的当家夫人的。
要是订了亲的还好。若是没定亲,及笄礼不够郑重,一些人家就会开始思量了。
“莫担心,祖母想好了,冰儿稳重。有司就让她来当,赞者就请长庆伯府的婉丫头过来。”
甄妙失笑,怎么祖母和二姐想到一起去了。
“祖母,其实有司和赞者,孙女都邀请了人……”
“邀请的是谁家的姑娘?”老夫人诧异。
四丫头,你都交到两个小伙伴了吗?
看懂了老夫人的眼神,甄妙默默吐了口血,才道:“赞者请的是重喜县主,有司请的是初霞郡主。”
老夫人手抖了一下:“谁?”
甄妙又说了一遍。
老夫人这才知道真的没听错,又惊又喜。
心道四丫头是越来越让人意外了。
及笄礼上有一位郡主一位县主,满京城的贵女都没这待遇啊。
经此一事,又有哪个闺秀敢看不起四丫头呢。
将来进了镇国公府,这也是一份助力。
芳菲苑里,李氏正指挥丫鬟把插了梅花的梅瓶摆到二老爷书房里。
忙活完,坐在榻上歇了歇。
“夫人辛苦了。”二老爷甄修文放下书卷,冲李氏温和笑笑。
甄修文回京后,昭丰帝还没有给他安排位置,除了偶尔进宫或者出门应酬,白日大半时间都是在书房的。
“老爷,您说皇上一直没安排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李氏很是忧心。
甄修文安抚的拍拍李氏的手:“夫人放心,此事我心里有数,定不会让你和女儿们受委屈的。”
通政使司左通政已经告病有一段日子,皇上又多次召他进宫,如果所料不错,那位置当是留给他的。
李氏不懂这些事,听甄修文这么说,就把此事放到一旁,嘀咕道:“还说不让女儿们委屈,两个丫头都十三了,到现在连个人家都没定。老夫人那意思,要在冰儿和玉儿中挑一个给妙丫头当有司。”
都是一样的孙女,不说给这两个孙女仔细寻户合适的人家,却想着给四丫头挑有司。
哼,这心未免太偏了。
真想让冰儿和玉儿到时候称病,看这有司老夫人去哪里寻去。
到时候老夫人就该看清,四丫头在京中闺秀中人缘有多差了。
还想压在冰儿和玉儿头上不成?
甄修文不明白女儿没定亲和给侄女当有司有什么联系,笑着安慰道:“母亲没有急着给冰儿玉儿说人家是对的。我一直在外面,回来的话再给她们寻亲事会更好些。”
“老爷说是就是吧,只是两个孩子的亲事,您可要多留心了,妙丫头转眼就要出阁了呢。”
李氏说着,心中却打定主意,想请冰儿玉儿当有司,温氏要是不亲自来请,她是不会松口的。
三日后温雅涵回门,甄妙惊讶的发现她一贯冷凝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眉梢眼角,说不出的温柔娇羞。
再看韩志远,亦是神情温和,和那日的狼狈不可同日而语。
老夫人给二人赐了座,笑问韩志远:“令堂如何了?好些了没?”
韩志远露出笑容,恭敬回道:“托老夫人的福,家母好多了。”
他这话倒不是纯粹的客气。
也许是因为请了好大夫,又有好药,也许是看到了新媳妇心情好,韩母的病情竟真的稳定下来。
特别是这两日,温雅涵一点不像新嫁娘那样端着,而是事无巨细的伺候着韩母,把人照顾的妥妥帖帖,韩志远看在眼里更是添了几分感激。
再加上本就心有好感,这三日他觉得过得像做梦似的,生怕梦醒了,这份喜悦就又没了。
察觉夫君又凝视着自己,温雅涵脸一红,悄悄踢了他一脚。
韩志远惊醒,瞥见众人的笑容,亦是红了耳根。
看着一对小儿女的眉目传情,温氏总算放下心来。
“六部观政快结束了吧?”世子甄建文问。
“到下个月就期满了。”韩志远对甄建文感激在心,态度极为恭敬。
甄建文捋了捋胡须,问:“可有什么打算?”
“若是可能,学生打算外放。”
“呃,不打算留京?”甄建文有些意外。
韩志远显然是思虑良久的,闻言答道:“大人也知道,学生出身寒门,若是留京,恐怕能混份闲差就是不错的了。可学生还年轻,又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还是想谋个实缺,做点实事。”
甄建文点点头:“如此也好,你外放历练几年,将来再回京,路会走得顺些。这样吧,回头我托人和吏部打声招呼。”
“多谢大人。”韩志远站了起来。
他原本是怕新婚妻子反对的,毕竟涵娘还有一个幼妹寄居在建安伯府,可没想到涵娘却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还说京城价贵,外放几年正好度过最艰难的时期,等以后有了能力,再好好照顾幼妹。
妻子如此体贴,实在是让他心花怒放。
“坐下,以后都是亲戚,别叫什么大人了。”甄建文摆摆手。
酒席设在花厅里,分了两桌。
饭后,甄建文把韩志远叫去了书房,温雅琦则悄悄找了温雅涵。
“三姐,姐夫对你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温雅涵眉目舒展,声音都柔和起来。
温雅琦抿了抿唇:“可是,我听说姐夫家日子很艰难,不但母亲病着一直要吃药,还有一个弟弟要读书,一个妹妹年纪还小……”
温雅涵收了笑容:“四妹,这好不好呢,不是只看这个的。我嫁过去,伺候婆母,照顾弟妹,这是为人妇的本分,你姐夫却并不理所当然的受着,相反,对我多有愧疚。他有这份心意,对我来说,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
“我不懂……”温雅琦难以想象那种日子。
温雅涵觉得这几日是过得最快活的日子,对温雅琦就包容许多,拍拍她的手道:“等你再大些,便懂了。对了,二表妹下月及笄,这个你拿着,到时候当礼物送给二表妹。”
日子匆匆过,镇国公老夫人收到建安伯府的帖子,就把二儿媳田氏叫了来商量。
最后定了田氏和三儿媳宋氏一起去观礼。
罗天珵这边,又开始纠结了。
这及笄的礼物,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正宾
纠结了两天,罗天珵还是用上好的沉香木雕了一支簪子。
总是订了亲的,他要是什么都没送,这京中又该风言风语了。
可是一想到那次雪崩归来,护送甄二老爷回府,那女人半点担忧之色都无,心中就憋着一股闷气,直接把雕好的簪子丢到小匣子里不再多看,省得心烦。
阳春三月,大地像是被春雷一夜间就唤醒了,草长莺飞,柳枝抽了条,迎春迎风绽放,到处都是湿润芳香的气息。
韩志远观政结束,外放了北荔县令。
北荔是边关苦寒之地,鲜少有人愿意去那里做官,但县令是正七品,一县之主,对韩志远这样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来说,二甲进士直接外放县令已是难得。
大周不是短命的王朝,已经历经数代帝王。
三年一次的春闱,不知积累了多少人才,许多人等空缺就不知要等上多久。
至少韩志远知道了自己的去处,心中石头落了地。
韩母更是令人称奇,本来大夫断定凶多吉少的,短短两个来月时间,竟养的能够起身了。
对新儿媳,更是万分满意。
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都是这儿媳给她擦洗翻身,还按摩,事无巨细周到得很,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是以当韩志远夫妻二人商量着,留温雅涵在京中照料母亲时,韩母还是坚持随儿子一起上任。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他们本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长子在哪儿,她就随着去哪儿。
只是韩志远还有一个弟弟,自打他中了进士,就托关系进了卫所当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只能一人留下了。
韩志远夫妇来建安伯府辞行时,温雅涵就悄悄寻了甄妙。拜托她以后关照一下这位小叔。
甄妙有些诧异,继而满脸黑线。
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啊,表姐不找大哥关照那位小叔。竟然找她,难道她开着亮瞎了人眼的金手指吗?
温雅涵一见甄妙神色就明白她想什么,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
为人妇后,原本的刚硬有所收敛,柔声解释道:“说来怕二表妹笑话,我那婆母坚持随着大郎上任,却又放心不下二朗,我想着罗世子在亲卫军中任职,不需要特意关照我那位小叔,只是万一哪日我那小叔遇到什么大麻烦。我们都远在千里之外,就只能请表妹伸把手了。”
她也可以拜托大表哥的,只是发生了四妹那事,哪还有脸再和大表哥多说话。
至于自己的兄弟,自然也是早和他交代的了。只是温墨言在京城开铺子,还要借着建安伯府的势,真遇到大麻烦,不是他能解决的。
而二表妹,相处了这些日子,知道她是个宽厚的。
甄妙想着这位表姐能有今日确实不易,她过得好。母亲也高兴,就点点头道:“若是能帮的,我自然会尽力的。”
话并没说死,毕竟男女有别,将来就是真有事帮忙,那也要看罗天珵愿不愿意管。
温雅涵打开小包袱。里面是一叠帕子,各个颜色都有数条,每一条绣着不同的花样,精美绝伦。
下面压着几条颜色鲜嫩的肚兜。
甄妙悄悄抽了抽嘴角。
再底下,是红绸布包着的一对白鹅。这对白鹅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造型相当有趣味,嘴巴是鲜红色的,平添了几分喜庆。
温雅涵把托着白鹅的红绸布递给甄妙:“这是多年前三叔从海外带回来的,表姐没有什么好东西,就送给妹妹当贺礼了。”
无论是甄妙及笄还是出阁,她都赶不上了。
甄妙脸色一僵,和白鹅大眼瞪小眼,忘了伸手接。
虽然只是死物,还是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二表妹你怎么了?”察觉甄妙神色有些不对,温雅涵问道。
这是她盘算许久才决定送出的礼物。
那些金银玉器,都是从伯府得来的赏,拿不出手的,这对白鹅无论是从情意上还是价值上,都不算失礼。
“呵呵呵,三表姐,这是小舅舅送你的礼物,如今小舅舅不在了,你留着也是个念想,怎么能给我呢,呵呵呵……”
甄妙只知道傻笑了。
吓得。
白鹅什么的,太可怕了。
“我心里一直记着三叔的好,就是最好的念想了,这个表妹就收着,别嫌弃礼轻就好。那些帕子,表妹可以留着赏人。”
“这么漂亮的帕子,我才舍不得赏人呢。”甄妙忙把罗帕收起来,还是没有勇气去接那对白鹅。
看着温雅涵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自伤,甄妙差点给跪了。
真的不是嫌弃,是害怕好吗!
“三表姐,这白鹅是小舅舅送你的,我真的不能要,我这里还有小舅舅送的西洋镜呢,到时候你那什么都没有,我心里哪过意的去。”
见甄妙依然推辞,温雅涵道:“当年三叔一共送了我三种这类型的小动物呢,我那里如今还有一个。”
剩下的那个是一条逼真的小蛇。
那怎么拿得出手呢,不把表妹吓得晕倒了才怪。
“还有一个吗,是什么呀?”甄妙小心肝跳了起来。
谢天谢地,总算有救了。
“是一条小蛇,海那边好奇怪,三叔说有个小国大人小孩都把蛇当玩物把玩呢,是活生生的蛇!”温雅涵生怕甄妙吓着,说完看了她一眼。
她是二房长姐,家里最困难时,修建花木之类的都是亲力亲为的,没少遇到长虫。
久了,虽然依然有些厌恶,却不怎么怕了。
表妹这样娇滴滴的伯府小姐,不禁吓的。
就见甄妙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表姐,我想要那条小蛇。”
见温雅涵一脸诧异,咬咬牙道:“不知为什么,从小见了蛇,我就欢喜……”
温雅涵几乎是魂不附体的把白鹅收起来。然后拿出那条逼真的小蛇。
直到离去,脑袋还是眩晕的,反复想着一件事。
她有一个见了蛇就欢喜的表妹。
这么奇特的表妹,呃。真的能顺利出阁么?
一直担忧的温雅涵没有等到甄妙的及笄礼,就随着韩志远上了任。
辞行那天,温氏带着甄妙和温雅琦送到了垂花门外,直到人不见了才返回。
府里开始准备甄妙的及笄礼。
请安时,温氏终于忍不住问:“老夫人,不知妙儿的正宾,您请的是何人?”
看着三个儿媳,老夫人难得的来了兴致,笑眯眯的道:“你猜猜看。”
蒋氏翘了翘嘴角。
看来妙丫头的正宾定然不同凡响。
当年甄宁及笄,是老远威候夫人孙氏插的笄。
这位老远威候夫人孙氏。在京城贵妇的圈子中也是位传奇的人物。
她的夫君老远威候是和老镇国公齐名的常胜将军,却偏偏终身只娶了孙氏一人,别说妾,就是通房都没有的。
孙氏也争气,生了三子二女。由此可见夫妻的恩爱。
后来老远威候去了,长子袭了爵,在朝中已经做到吏部侍郎一职,这可不是建安伯世子一个五品郎中可比的。
据说封了世子的那个孙儿,能耐相貌都是好的,如今和镇国公世子一样,都在亲卫军中当差。
孙氏这样的侯夫人。按理是请不动的,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她和甄太妃是手帕交,正是甄太妃提了,才当了甄宁的正宾。
蒋氏甚至不厚道的想,老远威候终身只守着孙老夫人一人。难道是甄太妃传授了什么?
无论如何,当年甄宁虽才名远播,身份上还是差了一点儿,正是及笄后,才真正被承认是一流的闺秀。
妙丫头也是进宫和太妃住过几日的。难道说太妃又出面了?
“这媳妇哪猜得出来。”温氏老实道。
她少女时就是娇憨天真的性子,从来不是伶俐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老夫人脸上带笑,并没责怪。
李氏却悄悄揉了揉帕子。
论相貌,自己不比温氏差,论出身,她虽是庶女,好歹娘家势大,总比破落户的女儿强。
要说夫君,她的夫君无疑是最出色的的。
可老夫人,怎么就这么包容温氏呢!
难道就因为她生了长孙?
定是如此了。
李氏越想越烦闷,忍不住刺道:“难道是昭云长公主吗?呵呵,妙丫头不是在公主府住过一段时日吗,据说长公主还挺喜欢她来着。”
“怎么会呢,昭云长公主从未给任何小娘子当过正宾的。”温氏知道李氏是讽刺,也不客气,“我们老爷就是一个白丁,哪请得来长公主。等冰儿、玉儿及笄,二嫂倒是可以试试。”
李氏狠狠瞪温氏一眼,打定了主意,老夫人要是提让冰儿、玉儿当赞者的事,她定要寻个由头给推了,看温氏怎么哭去!
见两个儿媳又起了口角,老夫人脸上笑容淡了,还是告诉温氏道:“四丫头的正宾,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骆夫人。”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讶然。
骆夫人是谁,满京城贵女又有哪个不知道的。
要说威远侯老夫人是人人羡慕的命好之人,国子监祭酒骆夫人就是人人倾慕的大才女了。
七夕女儿会上甄妙的巧果花瓜,就是被这位夫人评的绝品。
“这怎么可能?”李氏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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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自律
“大概是七夕女儿会,四丫头的表现入了骆夫人的眼。”老夫人道。
她原本是打算请另一位夫人的,没想到甄太妃传话,前不久骆夫人进宫给公主讲学时,偶遇到,随意提了一句“甄四姑娘是不是快及笄了?”
甄太妃就是带信,让老夫人试着去请请。
老夫人将信将疑的下了帖子,没想到那边竟一口应了下来。
直到现在,连老夫人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骆夫人当正宾,初霞郡主和重喜县主当有司和赞者,她已经可以想象,四丫头的及笄礼,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了。
听了老夫人的解释,温氏三人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只觉得甄妙运道极好。
这其中,最不痛快的就是李氏。
大姑娘甄宁正宾是远威候老夫人,四丫头正宾是名扬帝都的才女国子监祭酒夫人,她可是有两个女儿的,过两年及笄,请什么样的人物才不会被比下去。
好端端的,骆夫人青睐四丫头干嘛啊,巧果花瓜而已,难登大雅之堂的,真是给人添堵!
想着自打今年甄妙干的事,最终都是她得了好处别人受了连累,李氏心里就憋了一股邪火,不冷不热的道:“冰儿和玉儿不知吃了什么,最近脸上总冒红点子。妙丫头及笄这么郑重的场合,正宾又是骆夫人,到时候定会有许多夫人来观礼,女儿家容颜有损,展露人前实在不合适,老夫人您看——”
冰儿和玉儿,对一种兰花有些过敏,这还是多年前她无意中发现的。
症状并不重,只是脸上冒几个红点子,离了那种兰花就消了。
因为只是对那种兰花过敏,满府的人并没有谁留意。甚至冰儿和玉儿自己都不大清楚,她这当娘的却知道的。
那兰花搬进她们姐妹俩儿房中已经有几日了吧。
她原本是想着要是温氏来说个软话,求一求,让两个丫头帮帮忙。也不是不可以的,谁知道这么些天都没动静。
哼,难道是料定了老夫人会压下来,她不敢不听吗?
那就要看看到时候是谁脸上难看了。
李氏想着,面上却没有流露什么得意之色。
如今老爷回来了,她也不能落下把柄惹他心烦。
老夫人只是淡淡看了李氏一眼,就侧头对蒋氏道:“我正要和你们说,四丫头的有司是初霞郡主,赞者是重喜县主,蒋氏。这两位姑娘身份都贵重,你要妥当安排,到时候不要出了岔子。”
“是,儿媳知道了。”蒋氏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吃了一惊。
宁儿那时候。有司是妍丫头担任的,赞者是与她交好的一位侯门嫡出长女,这已经是极有脸面了,没想到妙丫头竟能让一位郡主一位县主屈尊降贵。
她还是看低了妙丫头!
李氏的脸已经难看成猪肝色了,嗫嚅着半天没说话,散了后黑着脸就回了芳菲苑。
一进门,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李氏转进暖阁。皱了眉问:“怎么回事儿?”
“夫人,哥儿刚醒,可能是饿着了。”乳娘慌忙站了起来回道。
看一眼哭的正凶的漓哥儿,李氏火腾地就上来了。
也不知是谁生的贱种,抱到她这里养,她要是一直生不出儿子。将来二房的一切就都归了这个贱种,两个女儿最多一副嫁妆打发了。
叫她母亲又怎么样,这又不是她的孩子,永远不是!
这世道,真是可恶!
也许小孩子都是有直觉的。见李氏进来,漓哥儿哭的更厉害了,任乳娘怎么着急的往他口里塞,就是不吃,一味大哭。
李氏本就在宁寿堂落了面子,见漓哥儿哭的更凶,心道这就是个永远养不熟的白眼狼。
越想越恼火,大步走过去掐了漓哥儿一把:“真是丧门星,我还没死呢,哭嚎什么!”
乳娘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夫人,哥儿什么还不懂呢。”
造孽哟,还不到半岁的哥儿,就下得去手。
不是说这嫡母才算是娘吗,哥儿出生没几天,那仙人般的老爷就把生母打发了,难道不是想让哥儿从小把嫡母当亲娘般的看。
怎么这位夫人,明明是大家出身,却没她一个仆妇想得明白呢?
李氏挑了眉:“哥儿什么都不懂?那就是说我的错了?”
乳娘忙抱着漓哥儿磕头:“是仆妇最笨,夫人别生气——”
话说了一截儿断了,直直望着李氏身后。
李氏回头,就看到甄修文一身淡蓝色春衫在门口站着,眉目温雅如画,只那么静立不语,温润的气息就抚平了人心头的浮躁。
漓哥儿哭声缓了下来,渐渐停止了抽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爹爹,抱——”
甄修文走过来,与李氏错身而过,蹲下把漓哥儿接了过来,声音还是很温和:“抱着哥儿跪来跪去的,伤了哥儿怎么办?”
“仆妇以后定会注意的。”乳娘深深低了头。
老爷这般人物,就是看一眼,都觉得是唐突了,可她都不是小娘子了,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老爷……”李氏张了张口,“今日不是出门会友了吗?”
说完这话,恨不得抽自己一下。
倒好像她专门捡着老爷不在的时候虐待这孩子似的。
她对这孩子是说不上多亲近,可要说打骂,这还是第一次。
要不是在老夫人那憋了火儿,也不至于昏了头。
李氏有些懊恼,可这番解释,她是说不出口的。
看到漓哥儿胳膊上的青痕,甄修文眼神暗了暗,轻轻看了李氏一眼,道:“友人家中有急事回去了,我们便散了。”
前些日子,他已经授了左通政一职,掌章疏奏驳之事,忙碌的很,今日休沐才得闲出门。
原来他这位夫人,心性还是那么小,没了生母又才几个月的庶子也容不下的。
若是可以,他也并不想有庶子的出世,等嫡子,他已经等了十年!
甄修文抱着漓哥儿站了起来,看向李氏:“夫人,漓哥儿养在你膝下,算是半个嫡子,将来也不会再有庶子出生。夫人对漓哥儿再亲近些可好?”
见甄修文没有发火,只是这么平静的问,李氏脸色时红时白,半天没有吭声。
这些她都懂,只是到底意难平。
她是继室,还不到三十岁,真要养着一个庶子给她养老送终吗?
甄修文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淡淡道:“夫人若是实在不愿,我就把漓哥儿抱到宁寿堂去给母亲作伴吧。”
见甄修文抱着漓哥儿往外走,李氏慌了神,忙拉住他衣袖:“老爷,我怎么会不愿呢。”
漓哥儿藕节般的胳膊搂着甄修文脖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瞪着李氏,然后嘟了嘟嘴。
李氏不喜的皱了眉,忙又舒展开。
甄修文暗叹一声,把漓哥儿递给乳娘。
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愿意把漓哥儿抱到宁寿堂去。
母亲大了,精力不济先不提,漓哥儿从小养在李氏身边,把她当作亲母般敬爱,将来才会少许多麻烦事。
“那我回书房了。”甄修文拍了拍漓哥儿,抬脚离去。
李氏站了许久,看漓哥儿一眼:“行了,把哥儿好好照看着。”说完也回了主屋。
人多口杂,李氏掐了漓哥儿,老爷怄气回了书房的事芳菲苑的下人们都知道了。
有小丫鬟议论着被甄玉听见,直接就恼了:“你们这些小丫头,再胡乱议论主子是非,看我不把你们赶出去!”
吓得小丫鬟们战战兢兢,连哭都不敢哭。
“好了,你们都散了吧,只是六姑娘说得对,主子的事当下人的妄议,是要被赶出去的,以后切记不可再犯了。”
听甄冰这么一说,小丫鬟们连连点头,一窝蜂散了。
甄玉板着脸,坐在初开的玉兰花树下的木凳上,自己跟自己怄气。
“五姐,你说怎么办,我一方面觉得母亲这样对漓哥儿不对,一方面又觉得母亲可怜,可是父亲,好像也没错啊。”
甄冰心思深些,想得就多,叹口气道:“我觉得是母亲做过了。”
她还记得那次和甄妙深谈,甄妙说过的话。
一个人遇到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有的时候是天意,可怎么看待,就看一个人的心态了。
心态好了,再苦的日子都能活出滋味来。
母亲虽然一直没有再怀孩子,可是父亲并不是胡来的人,怎么就非要盯着让自己不痛快的地方呢。
姐妹二人并肩坐着,谁都没再说话。
一阵疾风吹过,几瓣玉兰花落了下来。
甄修文闷在书房作了一日的画,叫丫鬟送了酒来,晚膳也是独自在书房用的。
随后酒意上来,简单洗漱一下就倒在床榻上歇息了。
似睡非睡间,觉得有人碰了碰他。
甄修文外放多年,早没了勋贵子弟的娇气,喝多了酒头虽有些晕,却咬咬舌尖睁开了眼。
入目的就是一双玉臂,然后是放大的美人脸。
甄修文一时想不起这是哪个丫鬟了。
见他睁开了眼,那女子也不怕,吐气如兰的道:“老爷,让奴伺候您好不好——”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甄修文一脚踢飞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玉兰树下
女子杀猪般的尖叫声传来。
甄修文觉得头更疼了,抬手揉了揉眼睛。
听到动静的丫鬟婆子冲了进来。
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倒在地上,冲进来的一个丫鬟惊恐的喊道:“凝露,怎么是你!”
再看甄修文半解的衣衫,露出玉石般光洁的胸膛,不由脸一红,慌忙别开了眼。
甄修文站了起来,因为有些微醉,手指并不灵活,却依然从容的把解开的前襟系好,然后冷冷瞥地上的丫鬟一眼:“带下去交给夫人处置。”
“老爷——”凝露一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向甄修文冲去。
甄修文抬脚走过去了。
凝露愣愣看着抓空的手,半天没反应过来。
丫鬟婆子们一起把人拖了出去。
正碰到甄冰姐妹过来找李氏。
看着这情景,甄玉抬了抬下巴,不满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哭哭啼啼的?”
“这……”丫鬟婆子们互望一眼。
这种事,哪好和两位姑娘说。
见没人回话,甄玉刚要恼,甄冰悄悄拉了拉她,低声道:“六妹,我们先去找娘吧。”
二人向来是心有灵犀的,甄冰这么说,甄玉不再言语,一起走了过去。
进了屋子,正见着李氏把一块帕子撕的一条条的。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
看来母亲这是心烦了。
李氏这是少女时养成的毛病了,忒烦闷了,就扯帕子,看着崭新的帕子变成一条条布丝,心里就畅快许多。
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毛病,事后想起来又心疼,是以常备的帕子都不是好料子,撕起来就没那么肉痛了。
姐妹二人刚请了安,一个丫鬟就进来了。见甄冰二人立在一旁,迟迟没有开口。
李氏一眼瞪去:“有什么话就说,从哪学来的这毛病!”
丫鬟不敢再犹豫,一咬牙道:“夫人。是凝露犯了错,老爷让送到您这来处置。”
“凝露?她犯了什么错?”李氏蹙眉。
这凝露是她乳娘的小女儿,平日里都是另眼相待的。
乳娘早跟她说了,让她看着有合适的,把凝露配出去,再进府当个管事娘子。
只是这凝露是老来女,如今才十五岁,作为丫鬟来说,倒是不急的。
李氏在娘家时,只是众多庶女中不起眼的一个。受过委屈的,对这位乳娘很是亲近,便暗暗打定了主意等老爷回来,把凝露配给他身边得力的下人。
那丫鬟心头浮现了挥之不去的鄙夷。
都说是老爷让送过来的了,夫人竟还没回过味来。非要她当着两位姑娘的面直接说出来吗,过后又该挨骂了。
暗暗叹了口气才道:“夫人,凝露进了老爷书房,被老爷踢了一脚……”
说到这,李氏再糊涂也反应了过来,当下就恼了,厉声道:“把凝露给我带进来!”
甄冰和甄玉尴尬的立在一旁。见李氏不发话,硬着头皮同声道:“娘,您既有事,我们明早再来给您请安。”
说完尴尬的退了出去,与被丫鬟婆子按着肩膀推进来的凝露擦肩而过,姐妹二人都是一阵恶心。
竟然去勾引她们的父亲。她们这做女儿的还听个正着,实在是恼人!
姐妹二人匆匆退了出来,在院子里又遇到了出来透风的甄修文。
看着背手而立,衣衫被春风吹得鼓起似要乘风归去的父亲大人,姐妹二人俱是一脸尴尬。行了个礼,没等甄修文说什么就飞快退下了。
甄修文微怔,很快就想到了原因,脸不由红了红,向来光风霁月的模样却染了一层薄怒。
遥遥瞥了亮着灯的主屋一眼,转身穿过月亮门,向后花园走去。
甄妙自回了沉香苑住,最烦恼的就是使用小厨房不便利了,每餐都是吃的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久了,就开始嘴馋。
晚饭吃了个半饱,拎着小竹篮,带着青鸽和雀儿打算出门。
“姑娘,春寒料峭,这个时辰了,您就别出去了吧,受了寒怎么好?”白芍劝道。
紫苏面无表情的坐在锦杌上,借着灯光做针线,闻言却没跟着劝。
“我多穿点就是了,到底是春天了,冷不到哪里去的。”
青鸽向来是甄妙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异议没有,倒是雀儿天性活泼些,笑嘻嘻的问:“姑娘,您带着小竹篮,是做什么呀?”
甄妙抿唇一笑:“玉兰花不是开了吗,我们去摘一篮子来。”
“姑娘是要插花吗?”雀儿有些想不通,“晚上插花,又没人看见,可惜了呢。”
“姑娘才不是插花,肯定是要吃的。”青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道。
“玉兰花能吃?”雀儿惊讶的问。
这下子,连紫苏都放下了针线。
“玉兰花能吃?”青鸽一脸憨厚的问。
甄妙扯了扯嘴角:“青鸽,你不知道玉兰花能吃,刚才还那么说。”
青鸽挠挠头:“我知道姑娘出去,肯定是为了吃啊。”
肯定是为了吃啊。
为了吃啊。
吃啊。
啊!
甄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缓了缓才道:“当然能啊,玉兰花瓣用面粉裹了油炸,味道极好呢。我今日摘了,就是打算明早去祖母小厨房做的。行了,再耽误天色更晚了,走吧。”
刚转了身,熟悉的破空声传来,锦言熟练的落到了甄妙的肩膀上。
小蝉匆匆跑了过来:“姑娘,少侠又到处乱跑了,婢子实在看不住它!”
没见过这样的鸟,放着鸟笼子不住,就爱往姑娘身上落,好好的衣服都被它抓脏了,姑娘也不心疼。
小蝉腹诽着,想要把锦言带走。
锦言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噌的转过身子。用翅膀对着小蝉比比划划着:“少侠,少侠,少侠!”
小八哥快气死了。
甄妙看了憋笑。
恐怕锦言要真的是个人,会指着小蝉鼻子骂:“你才是少侠。你全家都是少侠!”
可惜只是一只八哥,勉强会吐几句人言而已。
看着,却更可笑了。
“行了,就让锦言跟着我吧。”
甄妙带着两个丫鬟一只八哥去了后花园。
那里有几株玉兰开得正好,还未靠近,沁人的清香就扑面而来。
雀儿提着一盏灯照亮,青鸽提着篮子,甄妙垫了脚去摘玉兰花。
摘了几朵,高处的够不着了,就绕到树后。然后猛然吓了一跳。
“二伯”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甄妙忙用手捂住嘴。
甄修文竟倚树而坐,睡着了。
清冷的月光打在脸上,还能看到一抹薄红。
玉兰花洁白似雪,清艳无双。有几瓣落在酣睡的人一身月白长衫上,越发衬的那人不似凡人。
淡淡的酒香遮过了玉兰花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甄妙吸了吸鼻子,看呆了。
二伯真是个大美人,好想抱回家养着观看怎么办?
唾弃了一下自己无耻的念头,见甄修文没有被惊醒,甄妙轻手轻脚的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了。然后后退一步吩咐雀儿:“去芳菲苑说一声二老爷在这里。记着,别说我也来了,就说是我让你来园子摘玉兰花,你自个儿看到的。”
二伯是长辈,在园子里就睡着了,被她一个晚辈见了。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尴尬的。
“嗳。”雀儿小声应着,转身就走。
甄妙也弹弹身上不存在的土,又无耻的多看了一眼,这才转身。
谁料一直老老实实呆在甄妙肩膀上的锦言腾地飞起来落到了甄修文的身上,声音贼大:“美人儿!”
甄妙捂住了脸。
又丢人了!
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不对。她才不是上梁呢!
正懊恼着,就听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妙儿?”
甄修文看了看身上绣着绯色桃花的烟青色披风,再看看拍着额头的甄妙,忙站了起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妙儿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摘玉兰花的,打算明天油炸了吃。”
听前一句时,甄修文还暗道小姑娘家就是好风雅,听到后一句,来了兴致:“玉兰花还能油炸了吃吗?”
“韭菜花能炒了吃,玉兰花怎么就不能油炸了吃呢?”
甄修文一怔。
“二伯,我已经摘够了,先回去啦,等明日用玉兰花做了吃食,给您送去。”甄妙笑着向甄修文行了礼。
然后抿唇:“锦言,过来!”
锦言扒着甄修文不动。
“锦言!”
见锦言依然装听不到,甄妙黑着脸走过去,拎着它脖子就往外拉。
刺啦一声。
甄修文前襟的衣裳被扯破了。
甄妙羞恼的眼前发黑,提着锦言就匆匆走了。
甄修文更是傻了好半天,才轻笑出声。
没想到他这个侄女,还有这么有趣的一只八哥。
捡起滑落在地的烟青色披风抬脚回了芳菲苑。
是他想左了。
李氏当他的妻子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如果做不到爱慕,至少要努力做到尊重。
韭菜花和玉兰花,都是有优点的。
或许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想到李氏,甄修文又有些头疼。
呃,实在发现不了,以后还是多沟通吧。
怀着这个心思,原本的郁郁散了许多,向主屋走去。
原本一脸喜色迎出来的李氏见到甄修文被扯破的前襟,还有手中搭着的披风,却一下子沉了脸。
ps:
感谢我喜欢莫染衣的和氏璧,明天柳叶要去西安了,等回来才能加更。感谢皇甫如雪、火土居士打赏的平安符,感谢兰灵狐打赏的香囊。我会住在道观想念大家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吓晕
“老爷怎么来了?”李氏身子绷得紧紧的。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老爷会对一个女人动了心,无论他拒绝了多少爬床的丫鬟,她一直知道的!
甚至于当见到甄修文这样子时,最开始的刺痛竟转为松了口气。
看着李氏的神色变化,甄修文暗暗叹口气,并没有让她乱想多久,解释道:“在园子里不小心睡着了,正好让妙儿遇见,这披风是她的。妙儿养的八哥很淘气,把我衣衫抓破了。”
“呃,还真是巧了,老爷,外面还凉,快进来歇着吧。”李氏面上带了笑把甄修文迎进去,手悄悄扯着帕子。
甄修文无奈笑笑。
李氏不信他。
应该说,这么些年,无论他怎么做,她都是不信的。
疲倦感袭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淡淡道:“夫人,早点歇着吧。”
第二日,甄妙果然送来了一碟子油炸的玉兰花。
下衙回来的甄修文吃了一口,意外的发觉味道还不错,从箱底取了一副棋子,准备当作及笄的礼物送给甄妙。
这幅棋子是上乘的云子所制,价值不菲。
伯府的姑娘,自幼琴棋书画教导着,想着小侄女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甄修文笑了笑。
这副棋,她定是喜爱的吧。
甄妙的及笄礼,终于到了。
这一天,建安伯府门前车水马龙,一辆辆马车停下,穿着簇新衣裳的小厮把马牵走,那些贵妇娇女们换了软轿直奔二门。
一辆清漆平顶马车缓缓停下,下车的妇人姿容柔美,气质高华,抬眼看了建安伯府的门匾一眼,上了轿子。
几个走在一起的妇人一阵议论。
“那不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吗?”
“是那位骆夫人吗?”有没见过面的妇人惊讶道。
“可不就是那位夫人。这建安伯府不显山露水的,竟能请了骆夫人来,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她们这些人和建安伯府只有拐着弯的姻亲。
在京城,这种亲戚要是想攀。任两家都能攀上。
之所以会来,不过看着及笄的是未来的国公夫人而已。
因为骆夫人的到来,这些妇人心中都存了好奇,原本只是应个景的事儿,却认真了几分。
“快看,那不是镇国公府的人吗。”一个妇人冲前边努努嘴。
镇国公府的二夫人田氏和三夫人宋氏俱是一身盛装,并没有多做停留就走了进去。
几个妇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谁不知道这建安伯府和镇国公府怎么结得亲,都说镇国公府的那位二夫人是位贤良人,不知今日会用何种态度对待甄四姑娘呢?
要是给个下马威什么的,那就有意思了。
“嗳。里面热闹着,我们快进去吧。”其中一个妇人说了一声。
甄妙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梳头沐浴穿衣,被几个丫鬟打扮的清清爽爽的,时辰到了就去了正堂。
作为有司和赞者。初霞郡主和重喜县主紧紧跟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出现在正堂时,室内一静。
紧跟着,就是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甄妙的有司和赞者竟是两位宗室女!
若不是甄妙已经和镇国公府的世子订了亲,那些心思多的妇人都该揣测她是要嫁给哪位皇子了。
主宾座还是空着的。
不少人已经暗暗在想给甄妙插笄的正宾会是何人。
田氏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目光一直落在身穿采衣的甄妙身上。
甄妙正在抽条,瘦得跟柳条似的,少女姣好的身段更不明显了,偏偏脸颊却带着婴儿肥,一笑就露出浅浅的酒窝,再配着一身童子服。就更显稚气。
不过无论如何,眉眼间的那份秀丽是遮掩不住的。
再加上冰雪般的肌肤,显得人更明丽了几分。
许多妇人看看甄妙,再看看自己闺女,心中暗道。难怪建安伯府那样就攀上镇国公府了,恐怕那位世子,是甘愿吃这个闷亏的吧。
这样一想,又觉得镇国公世子有些轻浮了。
只看美色不顾人品,那可成不了大器。
看到一些妇人的神色,田氏垂眸笑了笑。
有走动声传来,温氏迎了上去,对着骆夫人行了正规的揖礼。
不少人低呼出声:“正宾竟然是骆夫人?”
再看甄妙的眼神已经不同。
若说初霞郡主和重喜县主能来当赞者和有司,可能是伯府的这位甄四姑娘会钻营,不知怎么结交到的,可骆夫人却不同了。
谁不知道骆夫人才华无双,只是偶尔进宫给公主读读书,当年皇家邀请她当公主之师,都被拒绝了。
之后偶尔指导过的小娘子,无不是品质无暇、聪慧非常的贵女。
骆夫人能给甄四姑娘当正宾,说明甄四姑娘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不得不说,人都是健忘的,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一年前谈笑了许久的落水一事,在大多数人脑海里就渐渐淡了。
田氏见骆夫人在主宾座落座时,悄悄皱了皱眉。
“二嫂,你怎么了?”宋氏离田氏最近,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田氏忙回神,笑道:“没事儿,今儿起得早,又没吃什么,有些头晕。”
宋氏温婉一笑:“二嫂定是太想看看甄四姑娘了,这下子该放心了吧。这位甄四姑娘,看来是没有委屈我们大郎的,真是很出众的一位美人儿。”
“是呢。”田氏笑着,眸底深处却是一片朦胧,任谁也看不清。
笄礼正式开始。
乐声响了起来。
梳头加笄,换衣拜礼,一连折腾了三趟,这么郑重的场合,甄妙都被折腾晕了,第三次拜礼结束后习惯性的抬脚就要往东房走。
长裙礼服被重喜县主不动声色的一脚踩住,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该筛酒了。”
甄妙出了一身冷汗。感激的看了重喜县主一眼。
今日若不是她提醒,可就要丢人了。
又暗恼自己,明明把步骤记了好几遍,怎么一到正式场合就迷糊了呢。
难道是丢脸丢习惯了。差点捡不起来了?
甄妙恢复了镇定,去席间给长辈们筛酒。
不多时轮到了田氏那里。
“这是镇国公府的二夫人田氏,三夫人宋氏。”引领的人介绍道。
甄妙大大方方的给二人斟了酒,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
田氏生了一张瓜子脸,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很是秀气。
宋氏则是鹅蛋脸,整个人显得很温婉。
甄妙又多看了田氏一眼。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是个选择性轻微脸盲症患者。
好吧,这个词其实是甄妙自己想的,她就是对某种特定长相气质的一类人总是记不住。需要打交道许多次,才分得清。
很不幸田氏就是那个类型。
要是换了别人也就罢了,可田氏是她以后要长久打交道的人,今儿个郑重敬过酒,下次路上遇着就忘了。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除了多看几眼,甄妙还悄悄动了动鼻子。
她鼻子灵敏的很,一些初次见了记不住又需要记住的人,记对方的味道还容易些。
这一闻就放弃了。
脂粉味太重了!
好吧,看来只能多看两眼了。
田氏亦是暗暗心惊。
怎么这位甄四姑娘对她特别注意呢?莫非是察觉到什么?
有了这个念头,就打定主意等酒席散了,和甄妙多接触接触。
及笄礼的酒宴就是个过场。没有谁真的大吃大喝的,妇人们利用这个场合攀谈,交流最近引人关注的信息,吃得差不多了就散了。
田氏和宋氏算是婆家人,身份不同,并没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就走。而是留下和老夫人、温氏等人闲聊。
甄妙回了房换衣。
等出来,老夫人笑道:“四丫头,你来送送两位夫人吧。”
甄妙看了看,对着那唯一认不出来的脸道:“田夫人,宋夫人。请。”
“真是个乖巧的。”田氏笑着拉了甄妙的手。
一路走着一路跟甄妙闲聊,暗暗留意她的神色。
甄妙又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觉得这是婆家的人就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了。
田氏问什么,就坦然答了,弄得田氏反倒更琢磨不定了。
“四娘是住在哪个院子呢,离老夫人这远不远?”
听着四娘二字,甄妙抽了抽嘴角。
还好她姓甄,要是张四娘,王四娘,那就真成了大白菜了。
“伯府占地小,要说远,也远不到哪里去的。”
“我们是头一次来,觉得伯府景致挺不错的,四娘带我们多走走可好?”
她是不打算这么快走的,这甄四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年来处处出人意料,走到现在,已经像是脱缰的野马,难以掌控了。
他们想要娶进门的是无人可依的甄四,可不是和宗室女交好,让骆夫人另眼相待的甄四!
她倒是要看看,甄四怎么就和以往打探到的完全不同了呢。
“园子里有几株玉兰开得正好,晚辈带两位夫人去看看吧。”
甄妙领着二人向后花园走去。
田氏时时留心,处处留意,面上却半点不显。
只是忽听身后有人喊一声:“救命啊——”
心中一沉不由转了身。
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扑来。
田氏心思虽多,胆量上只是个寻常妇人,当下白眼一翻,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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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可爱的存稿君。
第一百四十八章 驱逐
今日的锦言似乎格外的凶悍,田氏仰面晕倒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扑向甄妙,反而双翅一展飞走了。
宋氏整个人惊呆了,一时之间都忘了去扶田氏,捂着嘴吃惊的望着甄妙。
甄妙那一刻也愣住,下意识的说道:“哪来的乌鸦?呵呵呵呵……”
反应过来后,都要被自己聪明哭了。
田氏是贵客,在伯府里吓晕了,那是相当严重的事,送客的她要被斥责不说,作为罪魁祸首的锦言定会被打杀了。
自己挨训斥倒是不怕,可要是锦言丢了性命,甄妙就要哭死了。
心中亦有些恼怒,锦言虽调皮些,性子却温顺的很,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正要去把田氏扶起来,远处跑来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开口:“姑娘,锦言——”
话未说完,跟在甄妙身后的紫苏上前一步,斥道:“没看到客人晕倒了吗,还不快去传信,请大夫来!”
“可是——”小蝉看向甄妙。
刚想解释说是追着锦言过来的,紫苏又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小蝉被紫苏狠狠调教过,惧怕得很,闻言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往回跑。
甄妙出了一身冷汗。
好险,要是小蝉把锦言说出来,今日之事就不能善了了。
见田氏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甄妙担心她闭气太久出什么事,忙上前去蹲下来探了探鼻息。
发觉呼吸平稳,明白只是一时受了惊吓,伸出手指掐了掐人中。
见人还不醒,又加大了点力气。
就听嗷的一声,田氏双眼猛地一睁。
甄妙吓了一跳,露出个笑脸:“田夫人,您醒了!”
田氏想起吓昏前扑向她的黑乎乎的东西。又觉得鼻子下面火辣辣的疼,脸色一白,脱口问道:“那东西抓我的脸了?”
“没有啊。”甄妙道。
田氏觉得那处疼得更厉害了,女人家。没有不担心容颜受损的,忙看向宋氏。
“真的没有,二嫂。”
“那我脸上怎么这么疼?”田氏反问。
甄妙嘴角笑意一僵。
宋氏看了甄妙一眼,细声道:“是甄四姑娘把你救醒的。”
宋氏伸手摸了摸鼻子下方。
摸到一道印痕。
她明白了,救醒个屁啊,分明是被掐醒的!
田氏心里这个气啊。
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还要作出一副感谢的样子:“多谢四娘了。呃,刚刚是什么东西扑过来,好像是一只鸟?”
甄妙点点头,面不改色的道:“田夫人看的不错。是一只乌鸦。哎,这园子是该清理一番了,乌鸦啊,长虫啊,多得很。吓着了田夫人,真是太过意不去了,都是晚辈的不是。”
见甄妙诚惶诚恐的道歉,田氏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
要是阿猫阿狗的,还能追究主人家的不是,至少要把那惹祸的玩意儿处置了。
可一只乌鸦,她只能认倒霉。
不然传扬出去。说她田氏在建安伯府的园子里被一只乌鸦吓昏了,建安伯府丢人,她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个亏,只能闷吃了。
田氏再没了探究甄妙的心思,被丫鬟扶着站了起来,道:“我们就先回了。”
“田夫人。晚辈已经派丫鬟去请大夫了,等看过再回吧。”
田氏摇摇头:“不必了,只是一时受惊。”
她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哪能见人。
甄妙生怕锦言去而复返,从而倒霉。见田氏这么说,乐得不再坚持,忙亲自把田氏二人送到了垂花门前。
看着轿子抬起,才算松了口气。
回了沉香苑,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蝉,甄妙抿了抿唇。
“姑娘,是婢子没把锦言看好,求您饶了婢子吧。”
“锦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婢子,婢子也不知道锦言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狂般冲出去……”
紫苏走了进来,回禀道:“姑娘,婢子去翻看了一下,锦言食盒底下的鸟食都是腐的。”
小蝉露出震惊的神色,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婢子只是昨天忘了换!”
现在又不是夏日,只是一日未换,怎么就会坏了呢!
锦言很少呆在笼子里,亦很少吃鸟笼子里放的吃食,她这才偷偷懒,隔日换一次。
甄妙失望的看小蝉一眼,缓缓道:“小蝉,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连本分都做不好,我这院子,不留你了。”
做下人的,不是说一点错不许犯。
七夕那次出门,吩咐小蝉照顾锦言,结果把锦言看丢了。
还有自作主张的偷听甄静说话,差点被发现。
一个人总犯错,这就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品性问题了。
下个月她就要出阁,到了镇国公府,有个总惹祸的丫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小蝉要真惹了大麻烦,丢了性命都是有的。
不让她当陪嫁丫鬟,或许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小蝉显然不这么想,砰砰砰的磕着头,没两下就把额头磕青了。
她不是刚进府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被主子赶出去的丫鬟能有什么好。
甄妙使了眼色让青鸽把小蝉扶起来。
小蝉挣扎着想跪下,实在拧不过青鸽,绝望的看向甄妙。
甄妙叹口气:“小蝉,若是我过两年出阁,不介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下个月就是我出阁的日子了,你这样的性子,真到了国公府或许命都保不住了。为了我们大家都好,你就不要求了。我既然发了这话,就是不会改变的了。”
小蝉颓然的瘫软在青鸽身上,抖动着肩膀小声抽泣着。
青鸽把小蝉拖了出去。
甄妙心情也不是很好。
她虽狠下心把小蝉打发了,可到底是跟了快一年的丫鬟,就是阿猫阿狗,也有几分感情了。
但是烂好人是不能当的,否则害人害己。
“姑娘,您别难受了。这也是您心善,换了别的主子,冲撞了贵客,就是不打杀了也会卖出去的。小蝉虽丢开了三等丫鬟的差事。好歹还能留下当个粗使丫鬟。”白芍开解道。
甄妙点点头,问紫苏:“紫苏,你对院子里的丫鬟比较了解,觉得谁来补这个缺儿合适?”
“婢子觉得绛珠挺有灵性的。”
甄妙就想起那个眉心一点红痣的俊俏丫鬟来。
虞氏滑倒那事,就是绛珠提供的证据。
倒是个机灵的。
“那便提绛珠吧,回头跟管事的报备一下。”
百灵领着雀儿几个丫头,把各家送来的礼物抬进来。
甄妙看了吓了一跳:“有这么多?”
百灵眉梢眼角都是笑的:“今儿来的人多。姑娘,婢子把这些登记造册,您看着有特别喜欢的,就直接拿出来用。”
“好。”甄妙觉得心情又不错了。
眼巴巴瞅着几个丫鬟把礼物一一打开。分门别类的归置好。
“姑娘,您看这个。”百灵把一根木簪捡了出来递给甄妙。
“挺香的。”甄妙仔细看了看。
打磨光润的簪身,簪头是两朵交叠的桃花,虽然没有复杂的工艺,亦没有镶嵌什么珠宝。却别有一番韵味。
甄妙一眼看见就喜欢,欢欢喜喜的插到发间。
“呃,这是罗世子送的。”百灵看了一眼礼单,然后见甄妙已经把簪子插到头发上,捂着嘴就笑。
甄妙脸顿时红了,掩饰的理理头发。
百灵怕她羞恼的把桃花簪摘下来,忙推过一副棋具:“姑娘。快来看,这还有一副棋具呢,真是别出心裁啊。”
一般姑娘家的及笄礼,都是送些饰物,送棋具的可不多。
百灵暗道送礼的人心思巧妙,忽然轻咦了一声:“呀。这还有一副棋具。”
“都是谁送的?”甄妙咬牙切齿的问。
其中一个定是重喜县主了,另一个是谁,这么遭恨啊!
“呃,是二老爷和重喜县主呢。”
甄妙默默吐了一口血。
一个是好友,一个是她好稀罕的二伯。可还不如罗世子会送礼物嘛!
甄妙悻悻的挥挥手:“赶紧收起来。”
要是让别人看到她房间总摆着棋盘,以为她是爱好下棋之人,那可就头疼了。
那边田氏回了镇国公府,迎头就碰到了罗天珵。
“二婶,三婶。”罗天珵打了招呼,目光落在田氏脸上。
那月牙般的指甲印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跟人掐架了?
“我脸上难道有东西?”田氏有些纳闷。
“没。”罗天珵笑笑。
田氏抬手摸摸,愕然发现那指甲印还没消,心里来了火气,扯了个笑容道:“大郎,今日去建安伯府,才发现甄家四姑娘是个有本事的,我受了惊吓昏倒,就是她把我救醒的,这不,掐我的印子还在呢。”
知道甄四这么冒失,她就不信罗天珵心里没有想法。
罗天珵面上一派平静,心中欢呼一声。
干得漂亮!
哎,她及笄,只送了一支沉香木簪,似乎有些轻了。
“甄四是晚辈,救了二婶是应该的。二婶要是过意不去,那侄儿再送份谢礼过去。”
田氏张大了嘴。
谁过意不去啊,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把她掐成这样!
“二婶?”
田氏回神:“呃,应该的,应该的。”
罗天珵笑笑,心满意足的走了。
就送一副棋子过去吧,那次去昭云长公主府,听说她日日与重喜县主下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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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阁
甄妙看着罗天珵送来的棋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们都是从哪里看出自己爱下棋啊!
懒洋洋的挥手让丫鬟收起来,逗锦言去了。
昭云长公主举办的梨花会如期到来,出阁在即,甄妙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绣红盖头,甄冰和甄玉接了帖子要去赴会。
温雅琦眼热的不行,在院中来回走动,停在一株老桃树下,把花揪了放在指尖揉捏。
甄妙放下针线,淡淡看一眼温雅琦:“四表妹,不要辣手摧花了,我还等着夏天多吃几个桃子呢。”
温雅琦脸红了红,讪讪地缩回了手,然后走到甄妙旁边,看一眼绣了大半的红盖头,心道二表姐绣工比三姐差多了。
想起随着夫君去了千里之外的温雅涵,温雅琦忽然有了些伤感。
三姐那样的能干人,嫁了个进士,母亲那边写了信来,对姑母和建安伯府都要感激涕零了。
二表姐呢,却能稳稳当当的嫁进一品的国公府。
她可是听说了,等将来世子袭了爵,二表姐就是一品的诰命夫人,满京城的贵妇都要靠后站呢。
这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再想起自己,将来能嫁个鳏夫,就是好运道了。
同样是犯了错呢,为什么她就没有二表姐的好运气。
“二表姐,昭云长公主的赏花会,是什么样的啊?”
“和其他赏花会没什么不同,就是闺秀更多了些,还有韩家两位公子会邀请一些青年才俊去,不过都是见不着的。”甄妙见温雅琦有些不安分,淡淡道。
“那二表姐怎么遇到罗世子了?”温雅琦下意识的反问。
甄妙看温雅琦一眼,厚着脸皮道:“这不是缘分嘛,也是运气,我和罗世子,男未婚女未嫁呀。良缘才没有变成孽缘。”
温雅琦脸白了白,低声道:“二表姐,太阳晒得我有些晕,先回屋里歇歇了。”
“表妹慢走。”甄妙又拿起针线绣起来。
六皇子有句话说的对。谁让我不开心,我就让谁不开心。
当初落水那事儿,多少人诟病,她要是原主,听了非闹心死不可,既然别人不在乎她的感受,她也不介意在别人伤口上补一刀。
公主病也是病,得治。
转眼就到了四月,天越发的明媚,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生机勃勃的蔓延着把大地披了一层绿毯。
甄妙出阁的前一日,看着生活了一年的地方,有些感概。
就这么一方天地,竟也慢慢的适应了。
缓缓的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沉香苑。
一草一木已经很熟悉了。那几株快要开谢的老桃树再过几个月就会结满粉嘟嘟的大桃子,无论是用井水冰了吃,还是做桃子酱,都是极好的。
咳咳,又想远了。
甄妙费力的把思维从吃上拉回来,重新伤感着。
明天就要换地方了,也不知道镇国公府有老桃树吗?
“四妹在吗?”月洞门处传来声音。
甄妙扶着桃树干回了头。就见甄焕、蒋宸、温墨言站在月洞门处,往里望着。
甄妙愣了愣,迎过去:“大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甄焕看起来比前段时间气色好了许多,含笑道:“明天是妹妹的大好日子,我们是提前来祝贺的。”
说着把手中一个小匣子递过来。
甄妙接过。觉得还挺沉,吓得一激灵,不会又是棋子吧?
“大哥送的是什么好东西啊?”甄妙把盒子打开。
她已经决定了,要是再让她看到一副棋子,就直接来个天女散花。
还让不让人愉快的出阁了!
见到匣子里的物件。松了口气。
是一块奇石。
“多谢大哥了。”甄妙露出个笑脸。
蒋宸见甄妙直接把贺礼打开,怀中抱着的长盒子紧了紧,迟迟没有开口。
甄妙已经看了过来。
触及到那双清亮的眼睛,蒋宸心忽地刺痛一下。
“蒋表哥是舍不得吗,到底送了什么好礼物,一直不放手?”甄妙笑眯眯的问。
“祝贺表妹新婚之喜。”蒋宸把长盒子放入甄妙手中。
指尖相触,冰凉如雪。
甄妙抿了唇,轻轻看他一眼,忽然笑了,抱着长盒子道:“不打开了,蒋表哥送的肯定是好东西,让你们看了,会眼热的。”
蒋宸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所送之物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可他还是会有一种最想遮掩的心事暴露人前的感觉。
目光停在甄妙莹白如玉的脸上,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表妹,城东梅花巷有一家叫‘王福记’的包子铺,包子特别好吃,以后有机会,可以让罗……罗世子带你去尝尝。”
多少个夜里,总会想起在街上偶遇的那次,她掀起轿帘对那人说:“帮我买两个肉包子!”
明明是听了让人忍俊不禁的话,可就像魔咒般刻进了他心里。
从此一有空闲,就不由自主的寻找包子铺,当尝到王福记那家美味的包子时,恨不得立刻告诉她。
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那日,轿里轿外,只隔着薄薄的布帘,她却永远不会知道除了罗世子,他也在。
如今咫尺相隔,隔着人心,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意。
甄妙愣了愣,很快露出明媚的笑容:“多谢蒋表哥,有机会定会去的。”
“表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温墨言对二人之间的气氛半点没有察觉,从背上摘下一个巨大的包裹。
“四表哥,这,这是什么?”
“我直接给你打开啦。”温墨言笑着把包裹解开。
甄妙眼睛都看直了。
这不是铜火锅吗!
“表,表哥,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难道表哥是老乡?
“海定府那边近几年流行起来的,是一个富户家的庶女研究出来的,因为方便又好吃,就流传开了。”
“那个庶女呢?”甄妙心中说不出是忐忑还是激动。
这个陌生的王朝。知道有人可能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你的苦恼她都理解,你的坚持她都明白,没有哪个人心中会不起任何波澜。
温墨言露出厌恶的神色:“那个庶女啊……前几年不是赶上采选吗。那位庶女给嫡姐下毒,后来被发现了,家里要处置她,结果她披头散发的跑到大街上去,口中还喊着‘她是女主,是要来玩宫斗的嘛’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大概是受了刺激,失心疯了吧。”
“后来呢?”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那女疯子直接在街上被追出来的家丁乱棍打死了。”温墨言不以为意的说着。
甄妙默默为那位老乡点了根蜡。
好吧。是她想多了,她的苦恼还是自己懂好了。
那位老乡即使活着,恐怕也不会认同她的想法的。
“表妹,你怎么发呆了?”
甄妙回神,看了笑得没心没肺的温墨言一眼。差点翻个白眼。
这什么表哥啊,送她口锅当新婚贺礼不说,偏偏还要讲了个和这锅有关的故事。
要是唯美动听的也行啊,乱棍打死什么的,真的合适吗?
不过这铜火锅确实不错啊。
甄妙已经想到等天冷了,把羊肉放到外面冻得半硬不硬的,然后切成纸片一样薄。往滚烫的汤水中一涮,再蘸上调好的芝麻酱、花生碎、辣椒油,那滋味……
暗暗咽了口水,甄妙觉得这个从小爱爬树跳墙的表哥还是很会送东西的,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等天冷了,请你们吃火锅。”
甄焕忽然间有点揪心了。
他这妹子大半都放在吃上。到了国公府,不会被退回来吧?
呸呸,乱想什么呢!
正了脸色叮嘱道:“四妹,国公府不比家里,到了那边要谨言慎行少吃。明白吗?”
谨言慎行少吃……
甄妙念叨着这六个字差点怒了。
从没听说“少吃”和“谨言慎行”放到一起的!
大哥这国子监,白念了!
“表妹,别听大表哥的,谨言慎行就谨言慎行呗,吃多吃少都在自己院子里,别人哪知道。嘿嘿,反正你可别忘了,等天冷了记得请我吃锅子。”
表妹厉害着呢,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做得比别人好吃许多。
他最爱吃火锅了,要是表妹做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味。
甄妙眼泪汪汪的望着温墨言,要是有尾巴,恨不得摇一摇,再扑上去蹭蹭。
怎么才发现四表哥这么善解人意啊,她都不想嫁了怎么办!
好想嫁给四表哥,四表哥会带她一起研究怎么吃火锅。
罗世子,呃,最爱研究怎么掐死她。
等等,四表哥是嫡亲的表哥,好像不能嫁!
甄妙收回忽然冒出的无耻念头,默默叹了口气。
罗世子就罗世子吧,至少不会担心生出傻瓜。
明天,可就真的要出阁了。
甄焕三人不好久留,略站了站就离开了。
甄妙回了屋把长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山水图。
山水图足有一丈长,一草一木纤毫毕现,显然费了许多精力。
半山腰一个凉亭,一个白衫男子背影若隐若现,双臂抬起似乎在与人对饮。
而对饮的人被凉亭的竖柱和横出来的树枝挡住,只露出一角青衣,却是猜不透男女了。
甄妙叹口气,把画卷收好。
第二日晴空万里。
大街上格外热闹。
建安伯府的四姑娘,坐着大红花轿在一片喜庆的唢呐声中,向镇国公府缓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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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花烛夜
外面传来稚子的欢呼声,他们一路追着花轿跑,一路唱着喜庆的童谣。
坐在轿子内的甄妙却并不好受。
那凤冠,快把她脖子压断了!
而且,上轿前早就被千叮万嘱过,屁股千万不能移动。
要知道这可不是从建安伯府直接到镇国公府的距离。
出阁是一个女人一生最重大的日子,要围着全城缓缓绕上一圈再回到西城,别看现在天还大亮着,等轿子真的到了镇国公府时,就快到戌时了。
甄妙算了算,她至少要在轿子中坐上两个来时辰,屁股半分不能移动的坐上两个来时辰!
这真的是嫁人,不是送死吗?
甄妙想着温氏的苦口婆心,老老实实坐着。
肚子咕咕响。
捂着有些发疼的胃,甄妙瞥了一眼座下的火熜,嘴再次一抽。
她是不是还该庆幸不是夏日成婚,不然一身凤冠霞帔,再加一个燃着炭火的火熜,完全是英勇就义在花轿上的节奏啊!
想着所有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甄妙认命的揉揉肚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只有拇指大小的点心塞进了口中。
轿子忽然一晃,外面有片刻的安静。
甄妙偷着吃东西,本就心虚,一下子就噎住了,又不敢大声咳嗽,只得猛拍自己的胸口。
外边一身大红衣袍的罗天珵对着天地和轿帘空射三箭,一个五六岁的盛装小娘过来拉甄妙衣袖。
甄妙得过叮嘱,知道这是出轿小娘,要拉上三下才起身的,可她此时正噎的厉害,被那小姑娘连拉了三下,着急之下喘岔了气,这下子就是想站都站不起来了。
那出轿小娘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府排行第三的姑娘。罗二老爷的幼女罗知真,亦是二房唯一的庶女。
罗二老爷未曾纳妾,只有两个通房在田氏身子不便时伺候着,罗知真就是其中一位通房所出。养在田氏身边的。
虽看似不错,可通房所出的姑娘,又怎么能和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比,罗知真虽只有六岁,心思却比寻常小娘子敏感的多。
本来当出轿小娘是长脸面的事,对她将来也是有好处的,小姑娘为这一日早就开始准备,生怕出半点差错,没想到这新娘子居然拉不动!
罗知真顿时又是惶恐又是紧张,巨大压力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哭声传出来。候在轿外的人全都愣住。
田氏脸色一变,暗暗咬牙。
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胚子!
让真姐儿当出轿小娘,还是她的提议。
真姐儿是庶女,按说不太合适,可她跟老夫人说。真姐儿是国公府的姑娘,就是庶女,也比寻常人家的嫡女尊贵,且年龄又是合适的。
老夫人果然就答应下来。
其实她是有想法的。
这个甄四,际遇越来越不可捉摸。
及笄的正宾、有司、赞者,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她就是要拿真姐儿一个庶女添添堵!
总不能事事叫她如意了。
可没想到真姐儿竟这么不争气!
虽说真姐儿这一哭。给对方添了晦气,可老夫人那定会对她不满的。
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这个当口儿,万不能叫老夫人看出什么来。
田氏这样想着,眼尾余光扫向老夫人,果见老夫人面露不悦。心中又把真姐儿骂了一通。
罗天珵瞥见田氏隐忍怒气的模样,陡然觉得心情大好。
甄四若是把堵心自己的能耐用在田氏身上,将来似乎——还挺值得期待。
甄妙听到小姑娘的哭声,有些愧疚,好在难受的劲儿过去了。起身出了轿子。
之后拜天地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甄妙蒙着盖头,由人搀着进了新房。
罗天珵凝视着身穿大红嫁衣的甄妙,直到此刻才不得不承认,命运就是这么奇妙,绕来绕去,她还是成了他的妻。
难道说别的事情也是一样,就算开头不同,终归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迹吗?
这样一想,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犹如冷风中微弱的烛火,啪的一下就熄灭了。
罗天珵自重生后,原本温润的气质早就渐渐被清冷取代,一旦神色冷凝下来,没了笑容那层伪装,整个人就如冰山上的一块孤石,令人心生敬畏。
新房中气氛一滞。
女方的全福人、丫鬟媳妇之类的还不觉得如何,只以为这是国公府的世子,冷傲点是正常的。
可是男方那边的人却有点心惊,心道世子平日那么温和,一旦收了笑意真是吓人。
到底是在龙虎卫当着卫长,世子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
这样一想,心中更多了几分敬畏。
然后又开始琢磨了,世子这样,莫非是不待见大奶奶?
想着这位大奶奶是怎么进的府,下人们眼中带了几分了然。
“咳咳。”男方的全福人轻咳着提醒了一声。
罗天珵回神,嘴角上扬笑了笑,顿时春回大地。
这些个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他再不稀罕,甄四也是他的妻子,断不会还像上一世那样,连下人都敢糟践她!
那时的自己何其幼稚,只知道不喜甄四,就日日冷着她,满府的人看在眼里,那些下人又怎么会把她当回事儿。
他真是傻,怎么忘了夫妻一体,她没有体面,自己又有什么好儿!
最终国公府的管家大权都是二婶田氏把持着,而没有交给理所当然该管家的甄妙。
当鸠占鹊巢太久,人们只记得鸠时,鹊还哪有生存的空间。
罗天珵暗暗深吸口气,平复了复杂难言的心情,接过由全福人递过来的秤杆,把盖头挑了下来。
室内传来吸气声。
盛装的甄妙,自然是极美的。
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谁也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喝下交杯酒。全福人又递过子孙馍馍给甄妙吃。
甄妙也不客气,一口吃下去了。
全福人都愣了。
这是夹生的好不好!
见甄妙吃的那个痛快,自己都开始怀疑拿错了,呆呆的问:“生不生?”
甄妙把子孙馍馍咽下。露出个灿烂的笑脸,脆生生道:“生!”
虽然夹生吧,好歹凑合着吃了,总比胃疼的难受好。
更何况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吃,还能讨个好彩头。
“生就好,生就好……”全福人还是晕乎乎的表情,若不是实在不允许,都恨不得亲自吃一口了。
到底拿没拿错啊,生还吃的那么香。
罗天珵垂下眼眸咬着唇,差点笑了。
他真是服了这女人。总是能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把全福人弄得比新娘子还呆,这也是奇事了。
甄妙这边的丫鬟们则恨不得捂着脸,摆出不认识自家主子的模样。
她们以为,送嫁妆那日。最后一抬嫁妆上放了个鸟笼子,里面蹲着一只八哥已经够丢人了,没想到花烛夜——
姑娘,你到底是有多饿啊!
几个丫头都哀怨看甄妙一眼,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罗天珵去了前面敬酒。
新房顿时清静下来,只剩甄妙独坐在新床上。
小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喜烛烧得正旺,烛火啪啪响着。青石地板泛着皎月般的光泽,明镜般照清了甄妙的模样。
满室的静谧,大红的身影,刚才的热闹忽地褪去,竟令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甄妙伸手捏捏自己的脸,有些微痛。
不由笑了笑。看来真的出嫁了呢。
两世为人,第一次出嫁。
心中的紧张,竟比前世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时还要重。
喜烛燃烧着,烛泪渐渐堆积在烛台里,层层叠叠的像红玉一般。透亮光润。
甄妙觉得,她真的要饿死了!
不知干坐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甄妙忙抬头,就见紫苏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向来面无表情的紫苏今日也带了淡笑:“姑娘,世子传话过来,让您先垫些东西。”
世子这样,说明惦记着姑娘,做婢子的当然是替自家主子高兴的。
甄妙都快高兴哭了。
罗天珵竟然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忙接过筷子吃起来。
吃了一小半,紫苏按住甄妙的手:“姑娘,不能再吃了。”
“还没吃饱。”甄妙眼巴巴望着紫苏。
紫苏坚定的把筷子从甄妙手中抽走:“姑娘,您出阁前几天都吃的清淡,今日又几乎没进什么食,再吃下去,恐怕半夜要——”
话没说完,甄妙也懂了她的意思。
想着虽每次和罗天珵在一起都没展露过什么贤良淑德,可也不能这么没形象。
新婚之夜要是在闹肚子中度过,那可真是一脸血啊。
狠了心把视线从饭菜上收了回来,漱口擦手坐回床榻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口总算传来动静。
罗天珵推门而入。
紫苏忙站了起来,请了安退下。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同穿着大红喜服的二人。
罗天珵觉得心有些乱。
他还没想好今夜该如何。
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甄四,你先卸妆洗漱吧,我也去收拾一下。”
甄妙见罗天珵抬脚走了,迫不及待的喊人进来把那压死人的凤冠卸了,然后净面洗漱,等收拾的差不多了,罗天珵亦是一身清爽的回来。
这一次,丫鬟们都低着头退了出去,还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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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活着回来了。大家造吗,道观没网没信号也就算了,它还没热水啊!我们问道长怎么洗澡,道长说天热用凉水洗,天冷就不洗。。。。。感谢这几天给柳叶打赏的童鞋们,实在太累了,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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